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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31


    Chapter 31


    切蛋糕的时候, 姐姐和霍舟已经一前一后地从外面回来了。


    没想到他们今天居然订了两只蛋糕,而单茶一眼便看出了属于自己的那只蛋糕。


    圆圆胖胖的蛋糕胚涂了一层淡黄色奶油,而在淡黄色的底座上, 缀着三朵圆润可爱的花朵, 颜色各异,花瓣层叠繁复,模样逼真极了。


    那是三朵小小的山茶花。


    单茶看向一旁的晏随, 惊喜得眼睛都亮了:“好漂亮啊!”


    她长到十六岁,还是第一次收到和山茶花有关的蛋糕。


    因为过去每一年的生日她都是和姐姐一起过, 姐妹俩一直都是共享一个蛋糕。


    蛋糕上写的名字也一直都是单萱和单茶。


    单茶当然很喜欢姐姐,也不是觉得这样不好。


    但小姑娘有时也难免会想要一个完完整整、独属于她的蛋糕。


    不过单茶知道, 爷爷赚钱很辛苦,光是一个生日蛋糕,他们祖孙三个就吃不完了,更别说是买两个蛋糕,那样实在太浪费了。


    所以这样的念头,单茶从来都是想想而已。


    毕竟, 姐姐也没有独属于自己的蛋糕, 姐姐都没说过什么呢。


    可单茶怎么也没想到,十六岁这年的生日,她居然收到了一个有山茶花的蛋糕!


    一个写着她名字的山茶花蛋糕!


    小姑娘脸庞明净白皙,一双杏眼亮晶晶的, 散发着喜悦的光芒。


    她一把抓住晏随的手臂,拖着他去看旁边的另一个蛋糕, 声音兴致勃勃的:“你们给姐姐买的蛋糕是什么样的呀?不会是萱草的吧?”


    晏随微微失神。


    小姑娘的手指微凉, 两人肌肤触碰的瞬间, 温差明显。


    单茶也愣住了。


    她刚才就是高兴了顺手一抓, 现在才发觉不合适,又仓惶地想要收回手。


    可谁知晏随的反应比她更快,就在她松开手的刹那,反手便将她的手腕握住。


    少年脸上的表情如常,但捏住她手腕的手指却握得很紧。


    他的声音里含着笑意,终于回答她刚才的问题:“不知道,去看一眼。”


    果然,姐姐的蛋糕上是一株萱草,蛋糕的名牌上写的也是姐姐一个人的名字。


    是专属于姐姐的、独一无二的蛋糕。


    单茶看向姐姐,很开心,“姐姐你看到我的蛋糕了吗!是山茶花的!”


    单萱含笑“嗯”了一声,但目光却不动声色地落在了两人交握的手腕上。


    ***


    包厢里的一群人精力充沛,闹个没完。


    单萱看妹妹今天是少有的高兴,于是便也一直没提散场的事,只是陪着她。


    这会儿单萱被吵得头晕脑胀,于是便推开了包厢门出来,到走廊尽头的露台上吹风。


    脑海里的思绪纷杂,她需要让自己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外间突然传来脚步声,然后是几个女生的说话声——


    “今天那个妹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啊?祖宗怎么那么护着她。”


    单萱认得这个声音。


    今晚霍舟叫来不少朋友来助兴,有几个男生也带了女朋友过来,她们刚才还在包厢里祝过她生日快乐。


    女生们的声音再次传来——


    “就是就是,吓死我了,我和祖宗好歹也同学四年了吧,第一次见他那么温柔和妹子说话。这是被下迷魂药了吗?”


    “不知道,但那个妹子确实长得很漂亮哎,林栋这个死东西刚才看人家的时候眼睛都看直了……忍不了,开学就和他分手。”


    “确实漂亮,而且好乖好有礼貌,她刚才叫我姐姐的时候我整个人都酥了!好想捏捏她的脸哦!”


    “可漂亮妹子祖宗也没少见吧,上学期追他的那个褚静璇也长得不差啊,而且人家的身材多好啊!”


    “诶,我听程远说的,好像还是去年祖宗转学到清宁那会儿,霍少爷当时和他打赌来着,好像赌的就是能不能拿下这妹子……估计处着处着就处出感情了呗。”


    “笑死,怎么搞得跟偶像剧一样。”


    “妈耶,这颜值确实偶像剧。”


    “那妹子知道她是赌注吗?这都不生气啊?”


    “当然不知道啊!”先前说话的那个女生压低了声音,“程远和我说这事的时候让我千万别外传,反正你们也听听就好,千万别去外面和别人说。祖宗那脾气你们也知道……”


    女生没将后面的话说下去,可内容众人却是心照不宣。


    祖宗不是霍少那种成天找茬打架的刺头儿,很多事情,只要没触碰到他的底线,万事好说。


    但若是触碰到了他的底线,那一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更何况,今天一晚上下来,大家都不是瞎子。


    哪怕祖宗和那个妹子还没确认关系,可一看便知道,那绝对是他心尖尖上的人。


    ***


    单茶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钟了。


    单萱不放心,一路将她送到电梯口,然后叮嘱道:“回去赶紧洗澡睡觉。”


    单茶乖乖点头,“那你回去了也给我发短信哦。”


    单萱道:“知道了。”


    半个小时后,收到姐姐发来的保平安短信,单茶给她回复了个“收到”,然后一手拿着书包、一手提着鞋子,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凌晨的小区安静无人,单茶一眼便看见了,晏随就靠在楼下的花坛边等着她。


    小姑娘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她飞奔着跑过去,模样喜悦。


    “瞎跑什——”


    只是还没等晏随将这句话说完,小姑娘便脚下一绊,整个身子瞬间往前扑到。


    晏随眼疾手快,当即便往前一步,宽大手掌托住了小姑娘的两只手肘,瞬间缓解了她的前倾之势。


    少女的皮肤柔软滑腻,如同牛奶一般化开腻在自己的掌心。


    晏随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单茶吐吐舌头,很不好意思:“对不起。”


    不过小姑娘很快再次高兴起来:“我们快走快走!”


    晏随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这事要是被她姐姐知道了,那可是不得了。


    只是单茶全然不顾,扯着他的衣角,很兴奋:“走啦走啦!”


    晏随一路带着她出了小区。


    小区门口,寂静无人的街道旁,停着一辆正打着火的私家车。


    其实是刚才吃蛋糕的时候,小姑娘明明前一秒还在很开心地一口将蛋糕上的那朵淡粉色山茶花吃下,下一秒,又突然惆怅起来,长长叹了好几声气。


    晏随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便问她怎么了。


    小姑娘一只手撑着下巴,犹豫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眨眨眼睛,道:“我……想爷爷了。”


    其实白天的时候她才和爷爷通过电话。


    但单茶想起来,之前每一年,她的生日都是和爷爷一起过的。


    现在她和姐姐在这里热热闹闹地和新朋友们一起过生日,可爷爷却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清宁。


    单茶光是想想便觉得难过。


    说这话时,小姑娘垂着眼眸,嘴角也向下耷拉着,神情懊恼颓丧。


    鬼使神差的,晏随听见自己开口道:“那我带你回清宁。”


    单茶猛地瞪圆了眼睛:“什么?!”


    “嘘。”晏随伸出食指,在嘴唇前比了一下,目光又看向她身后不远处。


    单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然后看见了正站在一旁和霍舟说话的姐姐。


    小姑娘立刻闭紧了嘴。


    所以此刻单茶才会在姐姐送她到家后再偷偷溜出来和他会合。


    司机师傅是晏随花钱找的,加了两倍价钱请人跑夜车。


    单茶抱着书包坐进后座,小心翼翼地将书包抱在身前。


    书包里还装着她要带回去给爷爷吃的蛋糕。


    从省城到清宁,车程大概两个小时左右。


    出城区前,司机师傅将车开进了附近的一个加油站,道:“加个油,你们等等啊。”


    司机师傅下车去了,一时间车厢里就只剩下晏随和单茶。


    晏随轻咳一声,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来,“生日礼物。”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还是她的生日。


    其实之前在包厢里时他就想将礼物送给她。


    可在决定带她回清宁时,晏随就改变了主意。


    不想把这份礼物和其他无关紧要的人送的礼物混在一起。


    所以选在现在送。


    单茶盯着少年手掌中的那个盒子,有些惊讶:“我以为……山茶花蛋糕已经是礼物啦。”


    那个山茶花蛋糕,已经足够让她开心整整一个月了。


    晏随一愣,然后失笑:“蛋糕是蛋糕,礼物是礼物。”


    单茶将礼物接过来,然后在晏随的目光之下,拆开了小盒子。


    里面居然是……一个山茶花形状的钻石发卡。


    单茶赶紧将小盒子推还给他,“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她虽然很穷,但CHANEL这个牌子还是认识的。


    晏随没吭声,只是捏着那个小盒子在手中把玩片刻,然后将盒子放在将至一半的车窗玻璃上。


    他耍起了无赖:“小山茶不要的山茶花,那只能扔掉了。”


    单茶:“……”


    她知道他真的做得出来把这么贵的发卡扔掉的事!


    于是小姑娘垂着眼睫,有些不好意思道:“那……还是给我吧。”


    总比扔掉好。


    晏随将盒子递给她,眸子里全是笑意。


    单茶摸了摸那个丝绒盒子,很心肉疼地吸了口气,然后道:“我会好好珍惜它的。”


    晏随轻笑一声,然后道:“送给你了就是你的东西……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扔了,知道么?”


    ***


    等车子开到清宁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单茶自然是不敢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爷爷面前的。


    小姑娘鼓着脸颊,很苦恼的模样。


    晏随见她这样,短促地笑了声,然后问:“那等到八点,你就敢了?”


    单茶一怔,然后不得不承认:“……还是不敢。”


    她一声不吭的就半夜偷偷从省城跑回来,爷爷要是知道她敢这么胆大,肯定要骂她。


    晏随慢条斯理道:“在车上等吧。”


    单茶:“嗯?”


    晏随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思。


    他也有至亲的祖辈,祖辈们年岁渐长,光是想到便满腹的心酸和愁绪。


    其实很多时候,不用非得出现在他们面前,远远看一眼就足够了。


    晏随道:“你先去车上睡觉,等你爷爷起床下楼了,我叫你起来,你隔着车窗,看他一眼,行不行?”


    单茶想了想,然后含着泪点头。


    其实她真的就是,突然特别想念爷爷。


    害怕爷爷一个人在清宁会觉得孤单,担心爷爷一个人吃饭不舍得花钱,每天只吃青菜豆腐。


    好多好多害怕和担心。


    小姑娘躺在车后座上,侧脸枕着手背,渐渐地睡着了。


    夏天的天亮总是来得很早。


    五点钟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单茶被透过车窗照射进来的阳光照醒,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然后发现晏随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副驾驶座上。


    大概是因为刚醒,小姑娘的声音瓮声瓮气的:“爷爷起来了吗?”


    晏随摇头,“还没——”


    不过这句话还没说完,晏随突然笑了声,目光朝着左边的车窗玻璃望去,“你看那是不是?”


    单茶立刻坐直了身子,攀着车窗边沿往外看去。


    然后她就看见了那个略略有些佝偻的熟悉身影。


    单爷爷日子过得很简朴,一年四季下来也就只有两三套衣服轮着穿,但他从来都是个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一丝不苟的老头儿。


    单茶盯着爷爷的背影,道:“他要去买菜了。”


    附近有一个小型菜市场。


    果然,不过一刻钟,单爷爷便回来了,手里提着一把青菜,还有两块豆腐。


    单茶一看就生气了:“都让他别只吃这些了,他就是不听!”


    她越想越生气:“爷爷好讨厌啊!”


    尽管每次打电话时,爷爷都说自己在家吃好喝好,可单茶知道他肯定不舍得花钱给自己买好吃的。


    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可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他还骗我说每天在家里做鲫鱼豆腐汤喝!”


    结果只有豆腐,没有鲫鱼!


    晏随突然问:“你爷爷今年多大?”


    单茶一愣,然后道:“七十五岁啦。”


    晏随笑了笑,然后道:“那我待会儿跟菜市场卖鱼的老板说,这条街上满七十五岁的老人家,凭身份证每天可以领一条鲫鱼……免费送的你爷爷总不会不要吧?”


    单茶“啊”了一声,“那岂不是要花很多钱?”


    给整条街上的老人家送鲫鱼吃哎!


    晏随笑了笑,突然道:“花钱买德育分……挺划算的。”


    听到“德育分”三个字,单茶的脸可疑地红了红。


    什么嘛,大半年前她撒的谎,他居然还都记得!


    ***


    回程的路上,单茶给爷爷打电话,问他有没有吃好喝好。


    电话那头的爷爷很开心,“菜市场今天免费给七十五岁以上的老人发鱼呢,我也去领了一条。”


    单茶抿唇笑起来,但却假装抱怨:“啊,怎么我在的时候没有这种好事呀!爷爷一个人吃独食!”


    挂了电话,单茶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少年,明明是想感谢他的,可一开口,声音里便带上了几分哽咽:


    “谢谢你对我爷爷这么好呀。”


    晏随勾了勾唇角,嗓音慵懒,音量很低:“你对我爷爷也很好。”


    单茶一愣:“……什么呀。”


    晏随笑出声来,“给他剥橘子吃,陪他聊天一下午,还给他念冷笑话。”


    单茶的脸爆红,“!”


    她去找晏爷爷的事情,还是被他知道了吗!


    但下一秒,单茶便意识到,自己的行径过于唐突了。


    其实那件事从头到尾都和她没有关系,可她只是因为自己看不过眼,所以才去找晏爷爷的。


    她鼓了鼓脸颊,然后轻声道:“对不起。”


    去见晏爷爷的事情,其实应该事先知会他一声的。


    晏随看着面前神情懊恼的小姑娘,不知为什么,憋了很多年的心事,就是愿意告诉她。


    沉默好半晌,然后晏随自嘲笑笑:“其实那次,的确是我情绪失控,差点把人打死。”


    他看不起打女人的男人,可那次,对着那个人下手时,他却几乎是往死里打。


    那是他自己的心魔。


    “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是偶就去世了,所以那时候我外公特意安排了人来贴身照顾我。”


    “她是外公家的远房亲戚,我叫她小姨。当然,外人看她,和看保姆没什么两样。”


    “我八岁那年,晏明达再婚,盛晴嫁到了那个家里,可能是看小姨不顺眼,又可能是单纯想要支走我身边最亲近最依赖的人……那个时候,盛晴总是会明里暗里告诉我,小姨她都是被我耽误了。”


    说到这里,晏随的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她告诉我,小姨今年三十多岁,本来她早就可以回老家嫁人生孩子、过幸福和美的日子,可就是为了照顾我,她蹉跎到现在,再不结婚,她就要成老姑娘嫁不出去了。”


    回忆到这里,晏随不由得觉得好笑。


    他从小到大见到的那些结了婚的阿姨,日子过得十分舒心,日常三餐和一切家务都有人打理。


    当时的他年纪还太小。


    他以为,小姨结婚后,过的也会是盛晴过的那种富太太的日子。


    但他也并不是完全相信盛晴,所以他把盛晴的话拿到小姨面前重复一遍,“你是不是过几年就要嫁不出去了?”


    小姨当时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子,“是呀是呀,我天天要照顾你,哪有时间谈恋爱找老公呀?”


    晏随自嘲地笑笑:“我以为她们说的是真的……所以,我就开始闹。”


    小孩子的闹,无非就是哭闹撒泼。


    他当时每天哭着闹着要赶小姨走,说自己讨厌她,不要她来照顾自己。


    再加上盛晴的推波助澜,不到半个月,小姨果然被辞退了。


    那个时候,外公的身体已经非常不好,自然也没有功夫来管这样的小事。


    “我一直以为,小姨不用再照顾我,就可以找个好人嫁了,过上好日子。”


    可年仅八岁的晏随还不知道,对于女人而言,婚姻有时是一场噩梦。


    小姨是农村女人,没有学历,没有家世,被盛晴辞退了之后,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回到农村嫁人。


    “后来我再长大了点,想要找她,想要给她打电话……辗转了很多道,终于联系到她的父母。


    那时候我才知道她在结婚第二年,就因为不堪忍受丈夫的家暴,喝农药自杀了。”


    “是我害死了她。”


    所以他那样恨打女人的男人。


    所以他会在目睹班主任被家暴时挺身而出,情绪失控。


    十五岁的少年,想用自己的拳头,去保护那个八岁的他没能保护得了的小姨。


    ? Chapter 32


    Chapter 32


    单茶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面前这个神情懊恼的少年。


    认识了这么久, 她见过晏随漫不经心的模样,也见过他张狂嚣张的模样,却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颓丧的模样。


    鬼使神差的, 她抬手, 犹豫了几秒后,然后将手掌轻轻搭在了少年的肩头。


    单茶感觉到,在自己的手掌之下, 少年的肩膀正在微微颤抖。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晏随。


    八岁那年的自己在干什么呢?


    单茶已经不记得了。


    尽管身体不好、时常要遭受病痛的折磨,可八岁那年的她, 一定还是在爷爷和姐姐的庇护之下,当一个天真无忧的小孩子。


    可是, 八岁的晏随,那时就已经在想着,不要让自己成为小姨的拖累吗?


    单茶后知后觉地想起两人刚认识的时候。


    那是第一次月考,坐在她后面的男生威胁她作弊。


    对方揪着她的头发要教训她的时候,就是晏随突然出现,救下了她。


    当时晏随的神情之中, 是她未曾见过的狠戾之气。


    此刻再回忆起来, 单茶终于后知后觉地懂了。


    大概是那个时候,他也想起了小姨吧。


    单茶看向面前的少年。


    他的皮肤是冷白色的,透着一股疏离的冷感。


    少年的眉眼狭长,眼窝很深, 微微垂着眼睛时,单茶能看见那两道很深的双眼皮褶皱。


    单茶抬起原本覆在他肩上的手, 然后轻轻在他的后背上拍了拍。


    她其实不太会安慰人, 所以只能干巴巴道:“八岁的小孩子, 本来就什么都不懂的, 而且你是想为了小姨好。”


    “不过,”单茶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轻声道,“八岁的晏随,的确做错了一件事呢。”


    少年没有反应,依旧低垂着眼眸,让人看不透他眼中的情绪。


    单茶轻声继续道:“你想要为了小姨好,那就不能推开她。”


    晏随抬起头来看她,眸子黑漆漆的。


    单茶也盯着他的眼睛,两人的目光直视。


    她继续说了下去:“我永远永远都不会推开我在意的人的,哪怕是为了他们好。”


    小姑娘眨眨眼睛,眸光清亮,透着不知名的光芒。


    “我要让我在意的人永远站在我看得见的地方……这样我才能确定他们过得好呀。”


    单茶第一次觉得晏随很笨。


    哪怕他教过她很多她从没听说过的道理和新知识,可单茶还是觉得,他在这种事情上是个笨蛋。


    因此下一秒,小姑娘握住他的手,轻声道:


    “反正,你要听我的。


    你以后,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推开你在意的人啦!”


    ***


    九月开学前的一个星期,单茶结束了在省城的补习,回到了清宁。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个夏天结束得似乎格外的快。


    高二开学后的第一次月考结束后,清宁的天气就已经迅速转凉,需要穿长衣长裤了。


    单茶很喜欢刚过去的那个夏天。


    她关于这个夏天的记忆密密麻麻,有燥热夏夜里的蝉鸣,有每天晚上补习班结束后的一杯用玻璃瓶装着的冰镇汽水,还有晏随偷偷带她“私奔”回清宁的那个生日夜晚。


    单茶还给彭小灵带回了一张照片。


    彭小灵看清那个照片后,大眼睛瞬间瞪得圆溜溜的:“哦哦!你们俩果然有情况!”


    那张照片是晏随的照片。


    因为彭小灵之前在□□上问过她,去省城后有没有见到祖宗,有没有祖宗的近照。


    所以临行前,想起好朋友的话,单茶便试探着对着晏随提出了拍张照片的请求。


    没想到晏随竟然答应了。


    那张照片是在她补习班放学后、和晏随在补习机构旁的一家小面馆吃夜宵时拍下的。


    照片里的少年留着极短的寸头,眉眼狭长、鼻梁高挺,侧脸的骨骼线条分明。


    他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短袖T恤,结实有力的小臂支在桌面上,手腕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彭小灵捂着心口,满眼爱心,“好帅好帅好帅!祖宗果然是大帅比!”


    一旁的单茶哭笑不得。


    彭小灵将那张照片放大,突然发现了新情况。


    她指着照片里晏随左手手腕上挂着的一圈黑色发圈。


    没等单茶回过神来,彭小灵又立刻站起身来,去看单茶脑袋上绑着的那根黑色发圈。


    “哦哦哦!”彭小灵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他手上的发圈!和你头上的是同一根!”


    单茶:“……”


    要死,怎么小灵的眼睛这么敏锐!


    彭小灵转向她,一脸八卦地问道:“你老实说,你们俩是不是已经确定关系了。”


    “才没有!”


    「确认关系」这四个字没来由地让单茶的脸立刻红了起来。


    好半天,她才解释道:“就是,就是……新买的发圈不都是扎两圈松、扎三圈紧嘛……所以我就让他帮忙把发圈撑松一点,不是你想的那样啦!”


    只是此言一出,彭小灵的眼睛瞪得更加圆了。


    她感慨道:“原来男朋友还有这种用处啊!我也想谈恋爱了呜呜!”


    单茶很无力地辩解:“……才不是啦。”


    为什么她好像越描越黑的样子。


    “喂!”彭小灵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然后又将手机屏幕递到单茶面前,“你看,祖宗的手都被勒成这样了!”


    单茶定睛一看,然后才发现在晏随的手腕上、黑色发圈旁几厘米处,还有一道不太明显的红色勒痕。


    显然是之前手上绑着发圈留下的。


    彭小灵“啧啧”感慨道:“有些男朋友都不一定会这样帮你撑发圈吧……没想到祖宗居然是二十四孝好男友!”


    单茶的脸颊微微发烫。


    其实当时的场景就……很平常。


    她新拆了一根发圈,结果扎头发的时候两圈太松、三圈又太紧,扯得她头皮生疼。


    晏随注意到,便顺手将她的那根新发圈拿过去了,随手扯了几下,然后又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帮你撑撑。”


    他的手腕的确比她的粗,当时单茶点头应了,并没有多想。


    但现在被彭小灵这么显微镜般的一通分析,单茶的脸颊也慢慢红起来。


    这么看来的话……她和晏随的关系,好像的确不太一般。


    彭小灵笑眯眯道:“我先和你说,这张照片我要投稿表白墙!”


    单茶有些犹豫:“这样不好吧?他会生气的。”


    “你不懂!”彭小灵觉得茶茶简直是无药可救,“难道我和祖宗是什么好朋友吗?”


    她明明和祖宗根本就没有说过几句话的好吗!


    可就因为和茶茶是好朋友,她想看祖宗的照片,祖宗居然就答应让茶茶拍照了!


    这完全就是看在茶茶的面子上!


    毕竟她就是个普通同学,祖宗既然愿意给她看照片,那就代表愿意给全校同学看照片好吗!


    彭小灵摇头感慨:“茶茶!你是不是根本不知道你在祖宗那里有什么特权呀!”


    ***


    当天晚上,这张照片就被投稿到了十三中的校园表白墙。


    下面的评论瞬间炸了——


    “一年不见,我随哥怎么还是这么帅啊!”


    “随哥是真男人啊!”


    “人家好想被随哥按在课桌上爆炒哦~”


    “陈伟,十三中是已经没有你在意的人了吗?”


    “靠,这张照片就是传说中的女友视角吧!”


    所有的评论里,“课桌爆炒”和“女友视角”这两条评论被点赞到最高。


    连续好几天,校园表白墙上热度最高的就是这条投稿,一直有人源源不断地给这条投稿点赞。


    直到投稿发出来的的第三天,大家突然发现——


    原来祖宗虽然转学回了省城,但并没有取关十三中的校园表白墙啊!


    因为大家发现,在那条“课桌爆炒”的评论下,晏随给评论人陈伟回复了一条言简意赅的评论——


    【滚。】


    另外,祖宗还给那条“女友视角”的评论点了赞。


    十三中众人——


    哦嚯。


    ***


    高二开学后第一次月考结束,成绩很快就出来了。


    单茶是第一名。


    其实高一下学期开始,单茶就开始和荆淮轮流考第一名。


    这并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


    令人惊讶的是,这一次月考,原本成绩和荆淮一直咬得很死的单茶,这次的成绩居然比第二名荆淮高了整整四十二分!


    单茶盯着成绩单,看了整整两分钟,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她居然,把荆淮远远甩在了后面?


    显而易见,其他人也看见了她的成绩。


    因此中午的下课铃一响起,坐在教室里各个角落的荆淮、蒋子昂、庄惜安,还有林若筠都气势汹汹地从四面八方走过来,将单茶连人带课桌团团围住。


    单茶:“?”


    下一秒,她很识相地打开书包,将自己之前上补习班的讲义和笔记都拿出来,乖乖道:


    “全、全都在这里啦。”


    ***


    时间过得飞快。


    高二一学年晃眼就过去了,在十几次大考小考中,单茶的成绩保持得非常稳定。


    而荆淮,即便一开始因为单茶在省城上了一个多月的补习班而有所落后,但他很快便追了上来,和单茶依旧是轮流考第一。


    高二下学期的期末考试结束后一周,便是省里各大重点高中组织的全省联考。


    能不能考上省实验,看的就是这次的考试排名。


    单茶很紧张。


    晏随之前打过电话问她,要不要来清宁陪她考试。


    单茶吓得赶紧拒绝:“不要!你来我会紧张的!”


    话一说完,小姑娘又感觉这话有些暧昧,于是赶紧欲盖弥彰道:“我、我也让姐姐不要来了……你们省实验的学霸来,会让我紧张的。”


    电话那头的晏随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信还是没信。


    “那你好好考,考完我来清宁看你。”


    单茶“嗯”了一声。


    其实不管这次全省联考的结果如何,暑假她都是要去省城上补习班的。


    但……如果晏随来清宁看她的话,那两个人就能提前几天见面吧?


    不知为什么,她就是为这提前的几天感到开心。


    很开心。


    全省联考当天,单茶碰见了一个人。


    黎书嘉。


    其实她和黎书嘉之间的交集并不多。


    高中这两年来,哪怕后来两人都在火箭班,可她们之间说的话还没超过十句。


    这会儿看见单茶,黎书嘉倒是主动和她打了招呼,“嗨。”


    单茶也冲着她笑笑,“你好。”


    黎书嘉的视线在她的脸庞上停留片刻,然后问:“你的目标是省实验吧?”


    单茶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


    黎书嘉笑了笑,然后道:“我的目标,是省城。”


    全省前一百名才有可能进入省实验。


    但省城的其他重点高中,要求并不需要这么高。


    只要考进全省前一千名,都是有机会转学到省城的。


    不过单茶没弄明白黎书嘉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她想了半天,只得对对方道:“那你加油呀。”


    黎书嘉笑笑,“我会的。”


    说完便进了考场。


    ***


    全省联考的结果预计会在联考结束后一周发布。


    还好姐姐没有那么残忍,给她无缝报名补习班,因此单茶在去省城前,还能再在家待一个星期。


    晏随也来清宁了。


    其实他来之前,单茶是很盼望见到他的,可等真的和他见面了之后,单茶又忍不住开始忧心忡忡:“你住哪里呀?吃什么?”


    晏随笑:“之前不是去过我家,你忘了?”


    单茶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没错,他在清宁是有房子的。


    晏随盯着面前的小姑娘,认真道:“不过吃的倒的确是没有。”


    单茶立刻很紧张的“啊”了一声。


    见她这样,晏随再次笑了。


    “你每天去图书馆自习累不累?”


    市图书馆修建在清宁的新开发区,距离老城区很远,她每次搭公交车过去,都要一个小时。


    但因为那里的环境安静、学习氛围很好,还可以吹免费的空调,所以单茶每天都会去那里自习。


    晏随道:“去我家呗。书房都是你的,空调也免费……你每天中午给我下碗面当报酬就行。”


    小姑娘的脸渐渐红了:“那……你也太占便宜了吧!”


    晏随笑了笑,然后沉声道:“嗯,我占小山茶的便宜了。”


    于是就这样,她一连在晏随家的书房里自习了好几天。


    不得不说,晏随家书房的桌椅,比起图书馆的桌椅要舒服太多了!


    这天晚上八点,晏随照例送她回家。


    出电梯的时候,晏随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往上套了个东西。


    手腕上骤然一紧,单茶低头一看,发现是一根黑色发圈。


    “你看看松紧。”


    单茶脸一红,“哦。”


    其实她头上绑的这根发圈还没用坏,但没想到晏随又帮她撑了一根。


    两人一路往外走,却在走出酒店式公寓的大门时,骤然撞上等在外面的一个人。


    是爷爷!


    单爷爷显然也看见了她。


    更确切地说,单爷爷一直在这外面等她。


    单茶动了动嘴唇,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单爷爷便先开口了。


    这回爷爷没有叫她“乖囡”,而是一开口便颤抖着声音问道:


    “你每天说要去图书馆自习,原来就是跟着男同学回家?!”


    作者有话说:


    爷爷,小山茶和随哥没有做晋江不允许的脖子以下的事情,不信评论区可以给随哥作证


    ? Chapter 33


    Chapter 33


    单茶从来没有见过爷爷那么生气的样子。


    从小到大, 别说打她骂她了,爷爷甚至都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单茶还记得小时候身体不好,有很多次深夜都是爷爷背着她去医院。


    她从小就很乖, 不管生病了有多疼, 只要爷爷给她一颗奶糖,她就可以乖乖吃很久,不哭也不闹。


    爷爷布满茧子的干燥手掌总是会摸着她的脑袋, 说:“我们家乖囡最懂事了。”


    单茶还记得,刚上高一时, 有同班女生抱怨父母总是偷偷翻看自己的日记,又总是旁敲侧击试探自己有没有在学校里早恋。


    那时单茶想, 爷爷就从来都不这样。


    爷爷一直都很信任她。


    爷爷总说他家的囡囡最是乖巧懂事,是不会做让大人操心的事情的。


    单爷爷担心的从来不是这些,他最担心的是一直都胆小内向的小孙女在学校里被人欺负。


    可是此刻的单爷爷,看着从小疼到大的乖囡,声音却是满满的失望:


    “你每天骗爷爷去图书馆,就是为了谈恋爱?”


    单茶的嘴唇嗫嚅着, 明明应该和爷爷解释的, 可此刻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单爷爷拽着她的手臂,高声道:“你跟我回家去!”


    原本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晏随,此刻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试图解释道:“单爷爷, 我——”


    单茶看向他,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


    晏随停住,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


    单茶被单爷爷带回了家里。


    回家的一路上, 回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切, 单茶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


    今天发生的一切, 不是爷爷偶然撞见她和晏随在一起,而是——


    爷爷今天是特意到晏随家楼下等她的。


    单茶知道,爷爷肯定是已经发现了种种端倪,所以才会起疑心。


    此时的单茶,已经从先前的震惊中逐渐恢复了过来。


    小姑娘红着眼睛,对着爷爷轻声解释道:“爷爷,我去他家,真的只是自习。你看,这是我上星期去买的三本练习册,已经做了一半了。”


    她打开自己的书包,里面装了三本练习册、一个笔袋,还有她用了很久的那个白色保温杯。


    她去晏随家,是真的去自习的。


    绝大多数时间里,都是她一个人待在晏随家的书房里写练习册,而晏随,因为害怕打扰她,都是在客厅里玩游戏的。


    只是单爷爷根本没看她打开的书包。


    老人家颤抖着声音问:“你和那个男孩子,是在谈恋爱吗?”


    单茶动了动嘴唇,但却发现喉头干涩,什么都说不出来。


    好半晌,她才含着泪摇头,“没有,我们没有谈恋爱。”


    其实单茶也弄不清楚,自己和晏随之间的关系到底算什么。


    是普通同学么?


    可普通同学之间似乎不会像他们这样亲昵熟稔。


    晏随更不会对一个普通同学照顾有加。


    是恋爱关系么?


    可两人之间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超出同学关系的发展。


    更何况,想到自己第一面见到少年时的心如鹿撞,以及后来每一次见到他时从心底生出来的由衷欢喜……单茶没有办法欺骗自己、欺骗爷爷,晏随对她而言只是个普通同学。


    她垂下了眼睫,然后轻声道:“爷爷,我的确……喜欢他。但我真的没有影响学习,我这学期考了两次第一、两次第二。”


    小姑娘声音里的哽咽越来越重:“他……他也没有影响到我的学习,爷爷,不是你想的那样。”


    可是单爷爷没有再听她的任何解释。


    第二天,单萱便从省城回来了。


    她一回来,便看见了躲在房间里哭得眼睛通红的妹妹。


    单茶拽着姐姐的袖子,声音哽咽:“爷爷他怎么都不听我解释……你去帮我跟爷爷说好不好?”


    姐姐知道的,她一直都有乖乖学习。


    单萱拍了拍妹妹的手背,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更要紧的事。


    “全省联考的排名出来了吗?”


    单茶愣了愣。


    全省联考的成绩应该在今天上午八点准时公布,但单茶几乎把这件事给忘了。


    这会儿再拿起手机,单茶才发现,班级群里已经刷出了999+条消息,还有不少朋友给她单独发了消息,关心地询问她的考试成绩。


    单萱拿过她手中的手机,语气平静道:“先查成绩。”


    单萱点开查分网址,又照着妹妹准考证上的号码一个个输进网页。


    短短十几秒的网页跳转时间,却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一般。


    下一秒,手机界面刷新。


    屏幕正中,考生照片跳出来,照片下面依次是姓名、准考证号、所属中学、各科成绩,还有……


    全省排名。


    在上周刚结束的全省联考里,单茶的全省排名是第五十二名。


    在看清全省排名的那一刻,单萱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好成绩,进省实验是绰绰有余了。


    单萱伸手捏了捏妹妹的脸颊,然后道:“好了,我去和爷爷说。”


    单茶也看见了自己的全省排名。


    但她此刻仍有些恍惚,没回过神来。


    ***


    单萱进了爷爷的房间,将刚才查到的妹妹全省联考的成绩告诉了爷爷。


    全省第五十二名。


    “爷爷,按照惯例,联考前一百的学生里,起码有六七十个都是省实验的。”


    换而言之——


    “撇开省实验的学生,茶茶这次的成绩起码是全省前二十。”


    单萱已经在省实验读了两年书,自然知道省实验的师资力量和教学资源有多雄厚。


    十三中的教育资源和省实验相比,差距堪称悬殊。


    可就是在这样的差距下,妹妹居然还能考全省第五十二名。


    单萱由衷地替妹妹感到开心,就连声音都轻快了好几分:“她要是按照这个势头继续保持下去,不出意外的话,清华北大是稳的。”


    单萱对妹妹的要求,一直都堪称是严厉。


    此刻她这样说,是因为妹妹真的很优秀、也很努力。


    比她期望的还要更好。


    因此哪怕单萱之前很不喜妹妹和晏随关系走得太近,这会儿也忍不住在爷爷面前说了几句好话——


    “爷爷,茶茶不是那种拎不清的小姑娘。她知道轻重缓急的,你看,她真的没有半点耽误学习。”


    单爷爷坐在房间角落的摇椅上,没有说话,只是长久地沉默着。


    单萱站在房间门口,静静地看着一言不发的爷爷。


    她长久地待在省城,许久才能和爷爷见一面。


    妹妹和爷爷朝夕相处着,也许很难察觉,可单萱回来的第一眼便发现了,她们的爷爷,肉眼可见地苍老了下去。


    单萱不是伤春悲秋的性子,可此刻望着爷爷布满老人斑的脸庞,心底也不由得翻涌出几分酸涩来。


    从小到大,爷爷都是她们姐妹俩最宽阔结实的肩膀。


    母亲早逝、父亲抛弃,这么多年来,一直是爷爷为她们姐妹俩遮风挡雨。


    可就在她们没有察觉到的无数瞬间,爷爷却悄然老去。


    这一次……老人家这回大概是真的被妹妹的欺骗伤到心了吧。


    单萱的声音很轻:“爷爷,我保证,以后我一定好好盯着茶茶……你别再生气了。”


    单爷爷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苍老:


    “我带大了你爸爸他们兄弟姐妹三个人,又带大了你们两个……现在我这个老头子年纪大了,也管不住你们了。”


    “既然你们姐妹俩现在都考去了省城,那就好好待在省城吧。我也累了,让我也好好过几天清静日子吧。”


    单萱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语气迟疑:“爷爷?”


    第二天,单爷爷便将单茶的日常用品全都打包好了。


    甚至连冬天的衣服都收拾了出来。


    单茶被吓住了,眼睛里泛起泪光,声音里也带着浓重的哽咽:


    “爷爷,对不起,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骗人了,我真的再也不会骗人了……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近乎是小兽的呜咽。


    只是最终,单萱还是带着妹妹坐上了去省城的高铁。


    十三中那边已经拿到了全省联考的成绩,知道以单茶的排名,是稳进省实验的。


    就连柳孜都特意打来了电话祝贺单茶。


    因为柳孜的年纪轻、教学资历浅,学校并没有安排她去教火箭班,所以在高一下学期分班后,柳孜便不再是单茶的班主任和老师了。


    但并不妨碍此刻柳孜打电话来表示祝贺。


    电话那头的柳孜笑着道:“单茶,说句实话,当初鼓励你的时候,我想的是,你是个有志气的孩子,不能让你灰了心……可我没想到,你居然真的能考上省实验。”


    单茶捏着手机,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见她不说话,柳孜误解,于是赶紧补充道:“老师不是觉得你不够聪明,而是全省前一百,真的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没想到你真的成功了。”


    单茶动了动嘴唇,然后勉强让自己开口道:“谢谢你,柳老师。”


    初入十三中时,有同学因为外貌对她百般刁难鄙夷,当时是柳老师鼓励了她、还维护了班级的秩序。


    尽管当初受到的那些伤害如今再想起来已经恍如隔世,可单茶还是很感谢,柳老师当初那样尽心地帮助过她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


    挂掉电话后,旁边的单萱看了她一眼,然后道:“学籍档案的事,省实验的招生老师都会处理好的……等开学了你直接去报道就行了。”


    单茶点点头,可心里还是难受极了。


    她含着泪,轻声道:“我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去省实验了。”


    单萱用力捏了捏妹妹的手,“别说傻话。”


    单茶抬头看姐姐,很固执地继续道——


    “姐姐,你还记得我说的吗?向老天爷许愿的时候,是要拿自己的东西出来交换的。”


    姐姐刚去省城的时候,她偷偷对着老天许了愿,可以拿她的不顺利,来换姐姐在省城万事顺遂。


    她一点儿也不贪心。


    想要得到一样东西,就要准备好失去另一样东西。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上省实验的代价,居然是爷爷不要她了。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话,她情愿考不上省实验。


    听见小丫头这番孩子气的话,单萱微微板起了脸,“胡说八道!”


    想到爷爷说他养大了三个儿女、又养了两个孙女十几年,他现在已经很累很累了,想到爷爷将她的所有东西都打包好、铁了心要让她去省城时的模样,单茶便忍不住鼻子一酸。


    “都怪我,是我不该骗爷爷……他现在一定讨厌死我了吧。”


    单萱沉默片刻,然后捏了捏妹妹的手掌,“傻囡,爷爷怎么会怪你呢?”


    “他再怎么生气,也都是因为担心你不学好、担心你耽误前途所以才生气。所以,你最应该做的,是等到高考结束,拿一张录取通知书去给他看。到时候他有再大的气,肯定也都消了,是不是?”


    ***


    省实验开学的前一天,单茶拖着行李箱到了学校报道。


    之前她都是住在父亲和继母的新家里,好不容易捱到今天,终于可以办理住校手续了,她便直接拖着行李箱来了。


    省城和清宁不同。


    清宁城区不大,所以大部分本地学生都是走读,学校的宿舍也十分紧张,只提供给外地学生。


    但是在省实验,只要家里距离学校超过五公里以上的同学,都可以申请住校。


    再加上学校对于高三生特别照顾,所以省实验的高三年级里,有超过八成舊shígG獨伽以上的学生都申请了住校。


    省实验的宿舍是两人一间。


    而单茶的舍友是白雅言。


    继母徐梦云的女儿。


    实在是太巧了,巧合到单茶都怀疑是有人故意安排的地步。


    只是单茶并没有太多情绪浪费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上。


    办完住宿手续后,她便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开始一笔一划地填助学金申请表格。


    教务处老师五点下班,所以填好了申请表格后,单茶便出了宿舍楼,朝着学校教务处的方向走去。


    没想到会在半路被白雅言堵住。


    白雅言之前已经在省实验念了两年书,有很多朋友,和单茶这样初来乍到的转学生自然不同。


    此刻单茶便被白雅言和她的朋友们团团围住,手中填写好的表格也被她们一把夺走。


    有人故意大声念出表头,“省-实-验-高-中-助-学-金-申-请-表-格。”


    说完又看向单茶,笑容嘲讽:“你要申请这个啊?”


    白雅言也在旁边悠悠道:“原来你还要申请助学金呢?”


    省实验的学生大多家境优渥、非富即贵,每年的助学金名额多到发不完,只要申请就有。


    单茶已经不再是那个初入校园、不知如何反击他人恶意的傻瓜了。


    她看向白雅言,笑了笑,然后坦然道:“是啊,我爸爸的钱都被你妈妈管着,你妈妈又不给我生活费,我当然要申请助学金。”


    此言一出,旁边人十分惊诧。


    大概是白雅言还没有告诉过朋友们她和单茶之间的这层关系。


    又大概是其他人也很惊讶,白雅言的妈妈、学校里那个平时看着知书达理、温柔大方的徐老师,居然是个苛待继女的后妈。


    白雅言的脸胀得通红,却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个劲儿的:“你、你……”


    单茶面无表情地看着白雅言。


    真蠢,为什么这样也敢来招惹她。


    在旁边朋友们或是疑惑或是探究的目光中,白雅言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她大声道:“你少来说我!你既然知道自己是贫困生,那还买山寨的香奈儿发卡戴啊?做人用得着这么虚荣吗?还是说,你不会告诉我你的那个发卡是真的吧?你买得起香奈儿还要申请助学金啊?”


    单茶动了动嘴唇,还没来得及开口辩驳,却被人一把拉到了身后。


    一只温热干燥的手掌攥在她的手腕上,下一秒,单茶便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自己面前。


    少年冷淡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她用不着花钱买,我送的。”


    作者有话说: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生理痛真的痛不欲生呜呜呜


    下一更:明天中午十二点


    ? Chapter 34


    Chapter 34


    “她用不着花钱买, 我送的。”


    晏随说这话时的语气平平无奇,可听在旁人耳里,却像是炸了锅。


    学校里不是没有女生暗恋晏随。


    他家世好, 模样出众, 篮球也打得好,在男生里的威信很高,学校里喜欢他的女生不计其数。


    偶尔有胆大的女孩子主动告白, 最后也都是被晏随不冷不热地给推了回去。


    再后来,大家逐渐从那些和晏随走得近的男生那里听说了, 原来祖宗早就有了心尖尖上的小仙女。


    听说小仙女正是他转学到清宁时认识的。


    而到了此时此刻,众人终于将眼前这个清宁来的土包子和祖宗心尖尖上的小仙女联系到了一起。


    ……原来是她。


    白雅言的脸色瞬间一阵青一阵白。


    她后悔自己刚才口不择言, 可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单茶当着大家的面那样诋毁她的妈妈?


    不然她也不会说那样的话!


    只是看着面前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的晏随,白雅言满腔的激愤之语,却是一个字都不敢说出来。


    有机灵的女生立刻出来圆场,对着单茶诚恳道:“同学,对不起啊, 刚才都是误会, 误会。”


    省实验里的人都知道,祖宗平时虽然不好惹,也不怎么搭理女生,但平时从来不为难女生。


    眼下他也是为了小仙女出头, 所以……只要小仙女愿意她的不生气了,一切就该好说了吧?


    果不其然, 听见了她的道歉, 原本沉着一张脸挡在小仙女面前的祖宗, 微微侧开了身子。


    单茶也听见了刚才对方道歉的话。


    她看着那个女孩子片刻, 然后道:“没关系。”


    她记得,这个女孩子只是和白雅言同行,但刚才并没有来抢她手中的助学金申请表格,也没有跟着其他人一起来嘲笑她。


    下一秒,单茶的目光扫过在场其他人,定了定心神,然后她重新看向刚才说话的那个女孩子,轻声开口道:


    “不过,下次希望你们别再被人当枪使了。”


    说完她便拽了拽晏随的校服衬衫下摆,拉着他走远了。


    目送着祖宗和小仙女越走越远,在场的其他人才终于如梦初醒。


    刚才白雅言在她们面前一同哭诉她的那个土包子新室友如何绿茶如何心机,分配宿舍的第一天就抢走了本该是她的床位,听得大家全都义愤填膺。


    省实验的土著学生对于这些通过全省联考转学进来的转学生感觉原本就很微妙。


    毕竟在两年前的中考里,这些转学生都是土著学生的手下败将。


    可两年时间过去,这些转学生居然能考进全省前一百,成绩甚至比省实验的大部分土著学生还要好。


    而等到转学进来后,转学生能享受到和土著学生完全一样的教学资源,必然会是他们十分强劲的竞争对手。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微妙心理,所以在白雅言对着她们添油加醋描述这个转学生室友的时候,她们没有多怀疑便相信了。


    可谁能想到,原来这两人还有重组家庭这么一层关系,结果白雅言提都没提,摆明了就是拿她们当枪使嘛!


    这会儿再回想起来,女生们都气得在心里将白雅言骂了千遍万遍。


    ***


    单茶一路拉着晏随,走了很远,直到走到四下无人的树荫处,才终于停下。


    她原本是一直拽着晏随的校服衬衫下摆,这会儿一站定,便立刻松开了手。


    两人面对面地站着,沉默无言。


    自从那天两人的事情被单爷爷撞破后,单茶就没有再和他见过面了。


    期间晏随给她拨过几个电话,她都没有接。


    这么算来的话,两人已经有将近两个月没有见面了。


    夏日暑热,四周的空气凝滞,压抑得几乎要让人喘不过气来。


    最终还是晏随先开口了,少年的声音微微沙哑:“对不起。”


    听见“对不起”那三个字的时候,单茶低垂着的睫毛突然重重颤了颤。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眼来,一双眸子盯住了面前的少年。


    “和你没关系。”她轻声道,“是我的错。”


    是她不该欺骗爷爷,是她不该去他家里。


    哪怕她去他家真的是在认认真真自习,可这样的行为本来就是不合适的。


    爷爷会生气,是在所难免。


    晏随盯着面前的女孩,欲言又止,喉结上下滚动。


    哪怕这些天两人没有半点联系,可单爷爷的激烈反应,他已经辗转从霍舟那里听说了。


    霍舟倒是疑惑极了:“靠!老爷子眼光也太高了吧,连我随哥都看不上?那老爷子还想要什么样的孙女婿啊?”


    不过话说完,霍舟又挺庆幸地拍拍胸口,“原来他们家早恋后果这么严重啊……感谢哥们儿帮我提前踩雷了。”


    晏随当时什么话都没说话,只是冷着脸让霍舟滚蛋了。


    可他心里也清楚,霍舟说的全是真的。


    在小姑娘心里,爷爷和姐姐永远都是最重要的人。


    晏随清楚自己的分量,明白她不会为了自己去忤逆爷爷。


    如果是旁人欺负她,他有无数种办法来收拾对方、帮她出气。


    可现在是她的家人为了她好,他没有任何办法,也没有任何立场。


    晏随喉头发涩,好半天,他才听见自己涩声开口道:“需要我去你爷爷那边帮忙解释吗?我以后——”


    他知道单爷爷一怒之下,已经将最疼爱的小孙女赶出了家门。


    这样的滋味必然不好受。


    如果需要的话,他可以到单爷爷面前,亲自开口向他解释,他不会再出现在小姑娘面前,不会再打扰她一丝一毫。


    只要单爷爷不因为他的缘故,迁怒于小孙女。


    晏随沉默了几秒,然后才终于再度开口,将刚才没能说完的话继续说下去:


    “我以后不——”


    只是没等他将话说完,下一秒,原本一直沉默着站在他对面的单茶,突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掌。


    少女微凉的手指握住他的掌心,晏随一怔。


    单茶眨了眨眼睛,然后轻声道:“我不想再骗爷爷,所以我告诉他,我有喜欢的人了。”


    少女的声音轻柔低缓,如同羽毛般轻轻拂过他的心尖。


    “我告诉爷爷,我不会早恋,也不会让这些事情影响学习,我会认真学习,考上一个好大学,但……我的确有喜欢的人了。”


    晏随看着面前的少女。


    女孩的脸庞明净,一双眸子黑漆漆的,清透的瞳仁散发着不知名的光芒。


    单茶伸出另一只手,再次握住了晏随的手掌。


    “对不起,我不该故意不接你的电话……但我那个时候脑子很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晏随喉头干涩,他听见自己哑着嗓子“嗯”了一声。


    单茶眨了眨眼睛,然后再次轻声道:“对不起,我教育别人的时候很在行,但我自己有时候也忘了……”


    她看向晏随,低声道:“我不该推开我在意的人。”


    晏随盯着她看,好半晌,少年沙哑着嗓音道:“过来。”


    单茶抬头看向他,眼神里有些疑惑。


    没等她反应过来,下一秒,晏随已经向前走了一步,然后伸出双臂,将女孩揽进了怀里。


    单茶微微挣扎了一下,然后便听见头顶上方传来少年微哑的声音:“别动,让我抱一下。”


    作者有话说:


    下一更还是早上七点哈


    ? Chapter 35


    Chapter 35


    开学后, 单茶就正式升入高三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单茶甚至觉得,省实验的校园里, 氛围一下子就变得紧张严肃了起来。


    虽然单茶和白雅言是室友, 但在开学前一天的那次冲突之后,白雅言就没有主动来招惹过她。


    单茶觉得这样正好,她也不是很想花费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在对方身上。


    等到正式上课了, 单茶才知道,原来这届通过“春苗计划”转学进入省实验的外校学生, 一共有二十八个人。


    省实验将二十八个转学生按照成绩依次编入了高三一班到四班。


    单茶的全省联考排名是第五十二名,在转学生里排第六名, 因此被分进了高三一班。


    和姐姐同班。


    也和晏随同班。


    十三中的同学里,和单茶一起考上了省实验的还有蒋子昂,那个跳了两级的小神童。


    蒋子昂被分到了高三二班。


    而一直和单茶在十三中轮流考第一的荆淮却没有考上省实验。


    单茶是后来才知道,荆淮在全省联考中发挥失常了。


    正如他之前在中考时发挥失常那样。


    联考成绩公布的时候,单茶还在为爷爷赶她去省城的事情伤心,当时并没有心情关注同学们的成绩。


    等到单茶知道荆淮的成绩时, 离公布成绩已经过去了很久, 她犹豫着要不要去安慰他,但又怕叫他想起伤心事。


    得知单茶的左右为难,蒋子昂倒是觉得她瞎操心。


    “嗐,他的抗打击能力一流好嘛!哪儿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单茶还是替荆淮觉得难过:“他平时成绩那么好, 接连考砸两次,嘴上不说, 心里肯定还是会很难过吧。”


    蒋子昂往嘴里撒了一把巧克力豆, 咬得“嘎吱嘎吱”作响。


    “其实他这次考得也不赖, 全省第一百零六名, 虽然来不了省实验,但去了外国语学校,也挺好啊。而且运气这东西守恒,可能他的运气都攒着等到高考爆发,到时候说不定省状就是他了呢。”


    单茶被他逗笑,心情也没之前那么沉重了。


    “好像有点道理。”


    “是啊是啊,”蒋子昂没心没肺的模样,“而且林若筠也去外国语学校了,人家小俩口正好一起念高三,多美好啊。”


    外国语学校虽然比不上省实验,但也是省内仅次于省实验的一流高中了。


    单茶还在愣愣地想着,蒋子昂又凑近了,压低声音问道:“你问了别人这么多,我还没问你和祖宗怎么回事呢?”


    单茶回过神来,脸颊微微发烫,轻声嘟囔道:“什么啊。”


    蒋子昂认真道:“你们俩……好上啦?”


    没等单茶回答,蒋子昂又赶紧纠正道:


    “不不不,你们俩早就好上了。我的意思是,你们俩这是过明路了?正式见过家长啦?”


    单茶急了,“你别胡说!”


    “家长”这两个字,已经成了单茶的心病。


    “嗯?”蒋子昂很惊讶,“那祖宗这几天开心得嘴角都要咧到后脑勺了怎么回事?”


    单茶悄悄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那天单茶亲口承认了,自己有喜欢的人。


    在她对着晏随说出“我不会推开我在意的人”后,晏随便沙哑着嗓子要她让他抱抱。


    其实那是一个异常干净纯洁的拥抱。


    晏随的长臂拢住她的双肩,维持着这个姿势抱了她很久,手脚规规矩矩的,没有乱动一分一毫。


    少年身上的味道干净清新,带着淡淡的柠檬气息。


    单茶只觉得铺天盖地都是少年身上的好闻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单茶感觉头顶微微一沉。


    是晏随将下巴轻轻压在了她的发心。


    少年的语速缓慢,语气很认真:“那……等到高考完,我去见你爷爷。”


    等到高考完。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成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他们都明晰对方的心意。


    那么,在高考之前,他们只要各自朝着自己的方向努力就好。


    ***


    晏随的一众发小最近同样很困惑。


    随哥这几天是怎么了?


    吃喜鹊蛋了吗这么高兴。


    当然,晏随大多数时候还是平时那副面无表情懒洋洋的模样,可很奇怪地,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随哥周身的气场瞬间就和缓了下来。


    尤其是和前两个月比。


    暑假时随哥那模样,简直要吓死人,时时刻刻阴着张脸,看得人提心吊胆的。


    每次他们一起去吃夜宵,随哥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样子……这他妈哪里像是去吃烧烤的?


    这明明是去砍人的吧!


    晏随的那几个发小在去年暑假的时候就见过单茶了,因此他们猜测,可能是因为小仙女来了省实验的原因?


    童绍元试探着问:“是不是大嫂最近和你——”


    话未说完,便被晏随暴力打断:“别乱叫。”


    顿了顿,像是怕他们几个犯浑一般,晏随又强调了一遍:“别到处乱叫。”


    童绍元:“……”


    行呗,原来还没拿下小仙女啊。


    叶凯迪也试探着问:“那小仙女转学过来了,以后你们俩相处时间——”


    晏随再次暴力打断:


    “闭嘴,我和她没关系。”


    众人很无语:“……”


    草。


    那你都被小仙女甩了还这么高兴?


    真莫名其妙。


    童绍元实在是好奇极了:“不是,随哥,到底有什么大喜事,也跟弟弟说说嘛。”


    叶凯迪也帮腔道:“是啊,之前彭越被抓也没见你笑一下啊,现在这是怎么了。”


    彭越,便是他们初中班主任的老公,也是省实验的老师。


    当初省实验传得沸沸扬扬的……晏随睡了彭老师的老婆,还把人打进了医院。


    也正是因为这桩丑闻,晏随才不得不转学到清宁。


    结果暑假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彭越在家殴打老婆的监控录像被人上传到了本地论坛上。


    因为监控录像的画面清晰,而录像中男人的家暴行径令人发指,所以视频一下子就冲上了热门话题。


    网友们群情激愤,彭越的身份很快就被查出来,直接被拘留了。


    这回是货真价实的拘留,哪怕被他打得鼻青脸肿的老婆对着警察求情也没用。


    也正是借着这个当口,霍舟顺势将两年前他和晏随目睹班主任被家暴时的报警记录也直接贴上了校园表白墙。


    如此这般,围绕在晏随身上整整两年的“睡女老师”的传言终于不攻自破。


    霍舟原本觉得这样的传言没什么所谓,可眼见着好兄弟总算是将这顶屎盆子摘干净了,一时间也颇有些感慨:“这俩傻逼终于遭报应了。”


    霍少爷才不是那种以德报怨的性子。


    如果说之前他对被家暴的班主任有所同情的话,那么在这个班主任情愿让一个十五六岁的学生背负桃色流言、也不舍得让家暴自己的老公受半点苦头之后,霍少爷对这种人则彻底没了同情。


    反正就,喜闻乐见。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自贱者,人恒贱之。


    晏随倒是真的无所谓。


    “难为你还去找人调通话记录。”


    他早就懒得管这件事了。


    一见他这样,霍舟就觉得烦。


    “草,你别给我在这装了。你家小仙女当时知道了真相,泪眼汪汪地赖着我带她去找你爷爷、非要帮你讨公道……这些事我讲给你听的时候你心里爽翻了吧?现在来给我装淡定?”


    晏随没绷住,扯了扯唇角,然后侧过脸去,忍不住笑了。


    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可听到从霍舟口中听见她那样在意他、紧张他、甚至为了帮他讨公道,想出了去找爷爷这个法子……光是想到这些,晏随便忍不住心情愉悦。


    霍舟轻咳一声,然后又从车后座搬出来一个上锁的箱子。


    里面装着的……是念念的日记。


    念念生前有记日记的习惯,日记里写的都是一些寻常琐事和心情随笔。


    念念走之后,思念女儿的于雁安将念念的日记翻来覆去地看了无数遍。


    人都走了,留下来的日记,在爱她的亲人那里,自然算不上什么隐私。


    上星期,于雁安将念念的日记又翻了出来。


    单萱到霍家已经有两年,于雁安也把她当做了半个女儿来看待。


    于雁安爱极了念念,所以在将单萱视作一家人后,便萌生出了要把念念日记给单萱看的念头。


    她是一个母亲,所以本能地想要多一个人了解早夭女儿的点点滴滴。


    念念在十三岁的年纪上就没了,如果这世上能有多一个家人记得她、缅怀她,那也是好的。


    更何况,在于雁安眼里,单萱是那个接受了念念心脏移植的女孩儿。


    让她了解念念生前的点点滴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霍舟没看过妹妹的日记。


    念念走了三年,他不敢让自己看太多和妹妹有关的东西,怕触景生情。


    可哪怕没看过,霍舟也清楚,念念的日记里必然会有关于晏随的片段,篇幅肯定不会少。


    毕竟晏随是念念从小到大暗恋的哥哥。


    霍舟将那个上了锁的箱子塞进晏随怀里。


    “这可是我为了你,特意从家里偷出来的。”


    “念念喜欢你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单萱她猜到,但没有证据。”


    换而言之,只有知道念念暗恋晏随的他们,才会怀疑,单茶对晏随的感情,到底是发自本心,还是因为继承了念念的心脏、进而继承了念念的情感。


    霍舟叼着烟,语气有些暴躁。


    “反正这日记绝对不能放在我家里,要是被单萱拿到,哥们儿你就完蛋了。


    你也知道,她一直不喜欢你和她妹妹走得太近,到时候有了这‘证据’,她绝对有本事让你家小仙女相信,是念念喜欢你,不是小仙女自己喜欢你……你就等着她给她妹洗脑吧。”


    怎么说呢?


    他有时候都要烦死单萱了。


    长得倒是漂漂亮亮的,他每天看着就想亲一口,可性格却是油盐不进,有时候恨得他牙痒痒的,但还是忍不住喜欢。


    反正霍舟知道,这日记要是落在了单萱手里,那晏随就算完蛋了。


    他忍不住叮嘱道:“反正这些日记,你别看啊,给我保管好,千万不能丢了,这都是念念的东西。等……等你彻底套牢了小仙女,再还给我,听见没?”


    ? Chapter 36


    Chapter 36


    进入省实验后的第一次月考, 单茶的成绩并不理想。


    尽管她的成绩还算是中上游,可比起之前全省联考里的第五十二名,月考成绩堪称是大退步了。


    单萱自高三上学期开学之后, 便一直在忙自主招生的事情, 缺了很多课,对妹妹在学校里的事情也不算了解。


    所以在月考成绩出来后,单萱也被妹妹的成绩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


    单茶不想让姐姐为她分心, 只是道:“可能是刚换了地方,有些不适应。”


    单萱问:“学校里有人欺负你?”


    可是她之前并没有留意到。


    单茶摇头, “没有。”


    她没有对姐姐说谎,自从开学前晏随为她出头过一次之后, 学校里就没有同学来找她麻烦。


    “那这成绩是怎么回事?”


    单茶轻声道:“……有点想家,想爷爷。”


    这倒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尤其是经过暑假那件事后,单爷爷现在已经不接单茶的电话了。


    小姑娘的情绪难免受这个影响。


    单萱揉了一把她的脑袋,“傻子。”


    顿一顿,她又道:“还有不到一年时间, 别整天想东想西的了。爷爷生气, 就继续让他气着吧,他总不能气到你高考完吧?”


    单茶默默点点头,“好。”


    但单茶说谎了,因为她不想让姐姐为自己的成绩分心。


    姐姐在准备自主招生, 那是比她的月考更重要百倍的考试。


    单茶心里清楚,自己不是因为这件事才成绩下滑。


    大概是因为有晏随暗地里的庇护, 学校里没有同学敢为难单茶。


    可学校里除了同学, 还有老师。


    单茶是很久之后才察觉到班主任对自己的刁难。


    一开始, 班主任会故意让她承担许多班务工作, 比如出黑板报,比如代表班级写校报征文作文。


    当时班主任笑着说:“你们是高三才转进来的,和班上的同学都不够熟悉,别觉得老师是在故意刁难你们,老师只是想让你们通过这些工作来尽快和班上同学熟悉起来、好好培养感情。”


    单茶信以为真,所以对于班主任交代给她的、学业之外的工作从不推拒。


    班主任是物理老师,每次上课讲试卷讲得飞快。


    物理一直都是单茶相对最薄弱的一门学科,好在全省联考时物理试卷简单,没有区分度,所以她才没暴露劣势。


    可到了省实验后,物理试卷的难度呈指数级上升。


    有时单茶不懂班主任跳过的题,举手提问。


    班主任便会笑着道:“这种类型的题目我们之前讲过了哦,下次上课不要神游。在课堂上就不要再耽误其他同学的时间了,下课后可以来办公室找我问。”


    单茶怎么回想也想不起来,班主任到底什么时候讲过这道题。


    下课后,单茶拿着试卷想要去办公室请教未懂的问题,但却被晏随拦住了去路。


    少年漆黑的眸子盯住她,“刚才那道题不懂?”


    单茶很诚实地点点头。


    小姑娘还是忍不住钻牛角,小声道:“那道题之前真的讲过吗?是高三之前她给你们讲过吗?”


    不然她为什么完全没有印象。


    晏随扯了扯嘴角,“不知道。”


    他高二一整年都很少来学校上课,主要时间都花在了全国物理竞赛的集训营上。


    高中的物理题自然难不倒他。


    晏随将自己的课桌桌面清出来,让单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又从旁边随便拖来一把椅子,坐在一旁开始给她讲题。


    教室里面众目睽睽、人来人往。


    单茶压住心底的那点异样情愫,集中注意力开始认真听他讲题。


    只是没几天,又遇上一样的情况。


    班主任在讲卷子时照例跳题,单茶举手想问,班主任照例还是从前那番说辞。


    这回比之前还多了一句——


    “你们都高三了,有些同学都成年了,没成年的也有十七岁了,轻重缓急要分清楚。最怕有些人在这个关头不好好学习,平时就想着谈恋爱,上课还要耽误其他同学的时间。”


    单茶一愣,然后白净的脸蛋慢慢胀红了。


    班主任明嘲暗讽的人,是她。


    此时此刻,教室角落里的晏随正趴在课桌上睡觉,全然没有听见讲台上传来的话。


    祖宗本来就是从初中就开始搞物理竞赛的,大大小小的奖都拿过了,这些课程自然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听。


    更何况,所有人都知道,祖宗是准备出国念本科的,语言成绩和其他申请材料早已准备得大差不差。


    再说了,他那样的家世,哪怕是省实验的老师,又有什么必要操心他的前途?


    下课后,前座的女生转过身来,看向单茶。


    女生叫齐安安,留着齐耳短发,脸蛋圆润可爱。


    她成绩很好,平时争分夺秒地学习,对单茶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借过”。


    但此刻,齐安安看向单茶的目光里带了一丝同情。


    女孩压低声音道:“她刚才说的是你和晏随吧?”


    这个“她”,自然是指班主任。


    高三新来的这个漂亮转学生和祖宗的事情,打听一下都能知道。


    更何况,哪怕打听不到,只要注意一下祖宗看转学生的眼神,就知道,这两人之间,肯定不正常。


    齐安安继续道:“她就是这样,对男生对女生的态度截然相反,尤其是漂亮女生。听说前几届有个校花学姐,和年级第一谈恋爱,结果被她带头在班上孤立羞辱,最后还害得人家校花学姐复读,离谱吧?”


    单茶愣住。


    “不过听说她老公是教育局的领导,所以就算大家投诉,学校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齐安安塞给她一颗奶糖,“别难过了,好好看书吧。”


    单茶接过那颗奶糖,“谢谢你。”


    可单茶还是想不通。


    其实在学校里她和晏随几乎不怎么说话,大多数交流都是通过手机信息。


    班主任怎么会一开始就看出来?


    直到周五的中午,她在教室里准备黑板报,留得晚了,食堂已经没饭,所以只能去校外的小店解决午饭。


    在学校大门口,她碰见班主任和继母徐梦云两个人如同好闺蜜一般,十分亲密地挽着手出门。


    单茶恍然大悟。


    原来班主任讨厌她的事情,不止这一件。


    ***


    又是一天物理课上讲试卷,单茶看了看自己错的那道填空题,猜到班主任大概又会跳过去。


    她没有吭声,也不再像之前一样举手提问做无用功。


    她从笔袋里拿出一根记号笔,默默在题号前做了个标记。


    果不其然,讲到最后一道填空题时,班主任照例又要跳过,“这么简单的题目应该不会有人不懂吧?下面我们看——”


    一个冷淡的男声打断了班主任的话:“我不懂,讲一下。”


    单茶愣住。


    回过头去看,说话的人竟然是晏随。


    而果然如同齐安安所说,班主任对待晏随的态度堪称春风和煦。


    “哟,您今天还清醒着听课呢?”她笑着道,“行了,别给老师捣乱了啊。”


    单茶在此刻和班主任达成了一致。


    她也不相信晏随不会做这道填空题。


    她突然想起来,之前发试卷的那个课间,晏随便把她的试卷拿走过一小会儿。


    难道是……他记下了她做错的题号?


    单茶没有告诉他班主任对自己的针对,但……他还是察觉到了,是吗?


    晏随靠在椅背上,眸光冰冷,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我说,这道题不会做,讲一下。”


    就是在这一刻,单茶突然意识到了,为什么不管省实验还是十三中的同学,都要叫他“祖宗”。


    此刻说话的少年神色淡漠,可眼神里却天然带了几分上位者的睥睨。


    这是晏随动怒时的神态,她第一次见。


    班主任人到中年,又是有着二十多年教龄的资深老师,被一个学生当众这样顶撞,自然是有几分下不来台。


    但她也没敢训斥晏随。


    毕竟她要比一般学生还更加清楚晏随的家世分量。


    师长这样的沉默,照常理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让步。


    可晏随却并不满足于班主任这样的态度。


    晏随往后一靠,盯着讲台上的老师,神情倨傲。


    明明省实验不允许学生在上课时间用手机,可晏随就是在此时、在此地,大张旗鼓地将手机拿了出来,点开录像模式。


    少年慢条斯理地发问——


    “怎么?是不会讲这道题吗?”


    “不会的话就换个人来。”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真的很抱歉,阿铁这几章写得特别卡,删删改改了好多字,这一更算7.31的


    (倒是哥哥姐姐的存稿写得很顺,都写好多字了,有人想看第二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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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Chapter 37


    Chapter  37


    “怎么?是不会讲这道题吗?”


    “不会的话就换个人来。”


    教室里已经传来了低低的哄笑声。


    毕竟班主任素来嫌贫爱富、拜高踩低, 在学生中的口碑并不好,教学水平也不甚高明。


    偏偏因为她老公的那层关系,这个班主任换也换不掉。


    这会儿有人出头怼, 大家自然喜闻乐见。


    有胆子大的也附和道:


    “这道题我也不会啊。”


    “不懂的题还不给讲是不是?”


    班主任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在讲台上默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拿起试卷,转身面对黑板, “这道题,我们先来画个受力分析图啊。”


    ***


    放学之后, 晏随先出了教室。


    身材瘦高的少年站在走廊上,手肘懒洋洋地搭着身后的栏杆。


    单茶知道他是在等自己, 但又不太好意思,她磨磨蹭蹭的,等到所有同学都走了,才背着书包从教室里出来。


    晏随问:“为什么不和我说?”


    单茶有些心虚:“反正那些题目,也都可以来问你嘛。”


    其实她也说不准这算不算是大事。


    班主任的处处针对像是绵里藏针,想起来憋屈, 可说出来又觉得矫情。


    不过单茶还是忍不住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班主任在故意针对她?


    又怎么知道班主任故意跳过她不懂的题目?


    少年伸手揉了揉额头, 然后道:“她的课我难得清醒两次,两次她都跳过你问的题目。”


    所以今天他才会故意拿了她的试卷,记下错题的题号。


    晏随接过她手里的书包,道:“听懂了吗?要不要再讲一遍?”


    单茶赶紧道:“听懂了。”


    省实验的校园设施完备, 到处都是可供学生学习的场地。


    两人去了学校里的咖啡厅,在那里的一般都是赶作业的国际部学生, 相对清静。


    晏随犹豫了片刻, 还是问了出来:“单爷爷……还是不理你?”


    单茶“嗯”了一声, 声音有些低落。


    来到省实验之后, 她每周都会给爷爷打电话。


    只是这回爷爷的气性真的非常大,看见她的手机号码便不接电话。


    哪怕她换了号码打过去,可一听见单茶的声音,爷爷就会立刻将电话挂掉。


    单茶不免气馁。


    可她也知道,自己之前是真的伤到了爷爷的心。


    就像姐姐说的那样,爷爷是老派人思想,归根结底还是生气她不学好、小小年纪便学别人谈恋爱——哪怕她用漂亮的成绩向爷爷证明了,她真的没有影响学习,在爷爷那儿也依旧行不通。


    不过小姑娘很快又打起精神来:“但我每天晚上都给他发短信啦。”


    她每天都会给爷爷发短信,汇报自己今天在学校里做的事情。


    爷爷嘴上说着不想见她,但其实她发过去的每条短信,爷爷都会反复仔细地阅读吧?


    没关系的,单茶想,一年时间很快。


    等到高考完了,她就可以去打暑期工赚钱。


    如果能考上名牌大学那就更好,她听蒋子昂说,他的堂哥被保送到北大念数学专业,平时出去给中学生当家教,每个小时都可以赚五六百块呢。


    单茶一直都很想为爷爷减轻负担。


    当初为了给她凑手术费,爷爷将自己一辈子存的钱都拿了出来,还找亲戚们借了不少钱,所以在这样一个本该尽享天伦的年纪,爷爷还要起早贪黑地守着小卖部。


    想到这里,单茶忍不住抬头看向晏随,轻声道:“你之前不是问我,爬到山顶之后,如果发现并没有我要的东西,要怎么办吗?”


    晏随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没想到她居然还记得。


    那是还在十三中时,少女对久负盛名的省实验中学满是憧憬和期待,提起这个名字来的时候眼底都闪烁着光芒。


    那时晏随就知道,小姑娘肯定是要失望的。


    想到开学后两个月来的遭遇,单茶鼓了鼓脸颊,也不免有些气馁。


    她眨眨眼睛,不得不承认:“你说得对,这个地方不比十三中更美好,甚至可能更糟糕。”


    漂亮阔气的校园里,有同学之间的攀比,有势利眼老师对家境普通的学生的霸凌,还有无数心照不宣的、藏在水面之下的潜规则。


    省实验每年都有不少保送名额和各种各样的加分渠道。


    果然,涉及的利益越大,这个被称作象牙塔的地方就越是没办法保持纯粹。


    单茶终于算是明白了晏随之前的那番话。


    “不过,”单茶突然抬头看向晏随,亮晶晶的眸子里似是有无数星光在闪烁,“我现在想明白了,我来这里,不是为了爬山。”


    晏随“嗯”了一声,很认真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她歪头想了想,然后道:“我来这里,不是为了爬到山顶上俯视别人,更像是……穿过荒漠,去往绿洲。”


    她从小生在普通家庭,又因为先天疾病,连亲生父亲也抛弃她和姐姐。


    小小的姐妹俩,只能依靠着年迈的爷爷勉强度日。


    正如同置身于一片荒漠中。


    而不管省实验再如何不好,它不以家境评判学生,只靠成绩论高低。


    她考进了全省前一百,省实验就给了她食宿费和学费全免的待遇。


    这个学校再不好,可也给了她通往绿洲的机会。


    小姑娘眸光煜煜,似是无数星辰碎片在闪耀,“那片绿洲,我要带爷爷一起去的。”


    听完小姑娘的这番话,晏随的唇角噙着一抹很淡的笑。


    半晌,他故意问:“那我呢?”


    单茶微微瞪圆了眼睛看他,“你……本来就在绿洲里呀。”


    虽然他也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可怎么说都比她要好太多了!


    晏随又短促地笑了一声,然后道:“所以,是小山茶来找我。”


    单茶的脸微微红了一下。


    这周就是晏随的生日。


    之前他过生日时自己送的那本山寨笔记本让单茶心有余悸,所以她打算换一种形式。


    她看着晏随,轻声道:“先说好,我不是小气。”


    “但是,”小姑娘的声音低下去,“我现在没有自己赚钱,身上的钱都是爷爷以前给我的……我不能用这个钱给你买生日礼物,你不要生气。”


    爷爷还根本没有原谅她。


    如果她还花爷爷的钱给“早恋对象”买生日礼物的话,那实在是太没良心了。


    听着小姑娘一脸紧张地解释了这么一番长篇大论,晏随下意识想伸手去捏她的脸,但手刚抬起来就忍住了。


    他沉声道:“又没说要你的礼物。”


    她能陪他吃蛋糕就好。


    单茶摇头,笑眯眯的:“那也不是,礼物还是有的。”


    刚说完这话,便有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女孩跑进咖啡厅。


    小女孩看起来十岁左右,身上穿着省实验附小的校服。


    一见那个小女孩,晏随的脸色就变了。


    小女孩叫彭芃,正是晏随初中班主任林老师的女儿。


    之前彭越家暴林老师的视频被曝光后,网络舆情影响十分坏,省实验便将他开除了。


    当然,林老师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和他离婚,两人依旧还在一起过日子。


    彭芃是这两人的独生女儿,也是受这件事影响最大的人。


    彭芃认得单茶,进咖啡厅后便直奔单茶的方向而来,“单茶姐姐!”


    单茶朝她招手,“这里。”


    晏随自然是认得彭芃的。


    看见这个小女孩,他脸上的表情少有地不自在起来。


    他并不是以德报怨的人,可在整个事件里,这个小女孩都是完全无辜的。


    彭越是咎由自取,林老师有能力逃离家暴的丈夫,却依旧要为“爱”坚守,是求仁得仁。


    只有彭芃,是完全无辜的。


    家暴的彭越是始作俑者,可晏随知道,自己是打碎这个十岁小女孩美好生活假象的人。


    彭芃坐下之后,看一眼晏随,然后直接道:“晏随哥哥,谢谢你。”


    晏随看向这个小女孩。


    明明才十岁,可一开口,却是出人意料的成熟。


    彭芃道:“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你对我不必有什么负罪感。”


    十岁的小女孩,开口却逻辑缜密思想成熟——


    “我妈妈以前最爱说的话就是,她是为了我才不离婚的。因为害怕我在学校里被人嘲笑没有爸爸,因为担心我将来不好工作、不好嫁人,所以她为了我,不离婚。”


    “我不知道那段视频是谁放到网上去的,如果是你的话,那晏随哥哥,谢谢你。”


    “现在我在学校里受到的嘲笑是单亲家庭小孩的百倍千倍,所有人都知道我的爸爸是个家暴惯犯,我以后工作嫁人也许都不会太顺利,可我一点都不生气,我甚至觉得很开心。”


    “我不在乎其他人是怎么看我的,最重要的是,我妈妈她再也不能对我说,她是为了我才不离婚的。”


    “明明是她需要老公,而不是我需要爸爸。”


    “如果把这层遮羞布扯下来的人是你,那我很感谢你,我很开心见到现在这样,你不用觉得对我抱歉。”


    彭芃似乎和单茶很熟,临走前和她挥挥手,“姐姐,我先走了。”


    小姑娘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对着晏随补充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不是单茶姐姐为了哄你开心才教我这么说的。”


    “虽然她看起来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小山茶和随哥是纯爱style


    哥哥姐姐是熟男熟女(?﹃?)


    浅浅放个《暗里着迷》的第二章预览,第一章在前面某章的作者有话说里,忘记内容的小可爱可以往前翻翻哈


    Chapter 2


    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一下关门声,外面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单萱伸手推在男人的小腹上,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你出去。”


    年轻男人的手掌还和烙铁一样箍在女人的纤细腰肢上,令她动弹不得。


    “你自己好了就不管我?”他的嗓音喑哑,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痞气,“还没完事儿呢。”


    狭小密闭的衣橱空间里,温度高得不像话,几乎要将人烫得融化。


    她的手掌甚至能感觉到男人结实有力的小腹上青筋绷紧,一跳一跳的。


    两人身上都是汗津津的,肌肤相触的地方黏腻。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脉搏,似乎融进了她的身体里,一下一下,有力地跳动着。


    单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霍舟终于将她从衣柜里抱了出去。


    乍然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单萱如同一条脱水的鱼儿重新找到了水源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房间里的窗帘大开着,灿烂到几乎刺目的夏日阳光充盈着整个房间。


    无一不昭示着刚才发生在这个幽闭角落里的一场荒唐情/事。


    将怀里的人放在床上之后,霍舟又熟练地打开房间里的小冰箱,取出一瓶矿泉水来。


    他拧了瓶盖,将瓶口递到女人嘴边,嘴里不干不净:


    “上辈子是水龙头变的?”


    单萱没搭理他,喝了一小口水,然后便将脸偏了过去。


    霍舟倒也不介意,一仰脖子便就着喝下了她喝过的那瓶水。


    大约是热得厉害,霍舟直接将剩下的半瓶水举起,顺着头顶浇下去。


    水珠从年轻男人的头顶滑落,滑过结实分明的八块腹肌,最后隐没在了黑色运动裤之下。


    单萱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当年大学毕业后,她便从霍家搬了出去住。


    尽管于雁安一直在这个家里为她保留了房间,每天都有佣人收拾打扫,但她一年到头也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这边住住。


    就像她这次回来,也是因为明天是于阿姨的生日。


    霍家的人口本来就简单,碰上于雁安的生日,所有人不管手上有什么事,都必定要回家来聚一聚的。


    而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单萱便懊恼极了。


    分手三年,她居然和前男友做了。


    还是在这个家里。


    见鬼。


    简直糟糕透顶。


    衣柜里此刻一片狼藉,散落着两人湿淋淋的衣物。


    单萱移开眼睛,侧脸蹭在冰凉的真丝枕套上,“你出去,我要洗澡。”


    霍舟刚才套上了裤子,这会儿光着上身站在房间里,男人上半身的肌肉线条修长流畅,八块腹肌块垒分明。


    听见这话,年轻男人打量着她,好整以暇道:“怎么?生怕全家人不知道刚才我们俩做了什么?”


    她房间里有浴室,可刚才于雁安上来找不到人,现在她却在楼上洗澡……这事怎么也说不过去。


    下一秒,霍舟直接拉开房门,往走廊上看了一眼,然后便回房间来,用自己的T恤将床上的人一裹,然后直接拦腰抱了起来出去。


    霍舟的房间就在隔壁。


    他将她从这里抱过去还用不到两秒的时间,但单萱还是将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


    好在这会儿二楼静悄悄的,并没有人。


    霍舟一年到头都在世界各地比赛,一年到头下来在省城待的时间不超过二十天。


    但哪怕这样,他的房间也和单萱的一样,被家里的佣人好好打理着,干净整洁、一层不染。


    浴室里的水“哗哗”的放着。


    旷太久,霍舟没收住火,又按着人在浴缸里来了一次。


    等到云收雨歇时,已经是下午五点钟。


    单萱精疲力尽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了,倒是霍舟,神清气爽,跟没事儿人一样,中间还下楼去拿了一次吃的。


    单萱自然是不可能在他房间里再待下去。


    明明就在家里,可好端端的就突然消失几个小时,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向于阿姨解释。


    年轻男人粗粝的手指在她光裸的背上抚过。


    “我妈早出去了,家里没人。”


    餍足的男人心情似乎很好,从来不懂得伺候人的大少爷这会儿也变得格外有耐心,喂着她吃了一小口蛋糕,然后又道:


    “把头发吹干了再睡……你房间的吹风机在哪儿?”


    说这话时,霍舟正将女人微湿的发丝卷着缠绕在指间玩弄。


    她将从前那一头海藻般的长发剪短了,如今头发长度不到锁骨。


    其实不是没见过她短发的样子。


    两人之间毕竟有那么一层关系在,于雁安三不五时便会将自己和单萱的合照发在社交平台上。


    每次都会有相熟的长辈在下面打趣,说是羡慕于雁安有个这么贴心的小棉袄。


    霍舟翻阅过那些照片无数次,将照片放大到每一个角落,但却从没在底下评论过。


    可今天,鬼使神差般的,他将怀里的人抱在怀里,亲一口,然后突然没头没脑的问:“怎么把头发剪短了?”


    单萱微闭着眼,声音有点哑:“都分手了,你管我。”


    听见这话,霍舟低笑一声,然后凑近她耳边,笑得痞气,嗓音喑哑道:“都分手了,那刚才是谁骑在我身上——”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单萱便抬手捂住了男人的唇。


    年轻男人闷闷的笑。


    霍舟知道她有多怕羞。


    从前两人恋爱四年,对彼此的身体无比熟悉,可每一次她都不准他开灯。


    霍舟有时犯浑起了坏心,非要开了灯细细地看,边折腾她边说下流话。


    单萱的力气完全比不过他,挣脱不开,便只能含着泪用牙咬他。


    想到这里,霍舟忍不住将自己的手指伸到她面前,嗓音喑哑:“把我咬成什么样了?”


    刚才在衣柜里,她忍得辛苦,于是将他的手指咬得齿痕斑斑。


    顶级运动员的身体有多金贵自不必说,平时霍舟有个头疼脑热的,车队经理都能担心得睡不着觉,生怕他比赛时的状态受影响。


    也就只有她了,能这样肆无忌惮地咬他。


    手指、小臂、锁骨和脖颈,每一处都出现过那排细细的牙印。


    不光如此,年轻男人结实的小臂上也有几道醒目的抓痕。


    是刚才在浴缸里,他从后面搂着她时,她用指甲在他小臂上挠的。


    显然,单萱也看见了他胳膊上的抓痕。


    她没看他,只是低声道:“活该。”


    霍舟也不恼,而是微微俯身,然后握住了怀里女人的小腿。


    他的手掌宽大有力,轻而易举地便将那两条细直小腿控在掌中。


    原本圆润洁白的膝盖,此刻被蹭得通红。


    霍舟知道,她最是细皮嫩肉,稍微一碰就是满身青紫。


    当年的那个暑假,霍舟几乎每天都会在她身上弄出各种痕迹。


    夏天的衣服薄,痕迹不是每次都能遮住。


    为了在于雁安面前解释她身上的那些奇怪痕迹,两人不知费了多大功夫。


    恰在此时,霍舟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看也没看,直接伸手过去将屏幕按熄了。


    不过几秒,电话铃声又锲而不舍地响了起来。


    霍舟皱眉将手机拿了过来。


    单萱瞥见屏幕上跳动着的那个熟悉的名字。


    翟静。


    最终霍舟还是将电话接了起来,向来对万事漫不经心的人,此刻语气却带了几分被打扰的不悦:“什么事?”


    说这话时,霍舟的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怀里人通红的膝盖。


    因为单萱就被他按在怀里,所以能清晰地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女声:


    “Alex,今天晚上七点有庆功宴,之前让小郑和你说了,你没忘记吧?”


    霍舟上星期刚拿了比利时分站的冠军,粉丝们乐疯了,国内的赞助商们更是乐疯了。


    比赛结束后的第二天,各大城市的地铁站和标志性建筑的广告牌上便打满了这位年轻赛车手的广告。


    今天他终于回来了,赞助商那边安排的庆功宴自然是少不了。


    霍舟“嗯”了一声,然后漫不经心道:“今天有事,不去了。”


    翟静知道,霍舟平日里虽然是万事不挂心的公子哥儿脾气,可对于这样的活动,都是能配合则配合。


    正是因为这位大少爷从小长在那样的家庭,耳濡目染,所以他知道,赛车手和赞助商彼此是利益交换的关系。


    赛车手给赞助商带来关注和利益,而赛车手从赞助商那里获取源源不断的资金来改进技术、装备和研发。


    对于赞助商的各种商业活动,在不影响比赛的前提下,霍舟都是尽量配合的。


    正是因为霍舟的性子,所以对于他的突然爽约,电话那头的翟静显然有些紧张。


    “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你在哪边的家里?我现在就让队医过去看一眼吧。”


    霍舟有些不耐烦,简短道:“没,说了有事。”


    其实霍舟平日里的生活很简单。


    比赛期间,他几乎所有时间都和车队的人待在一起,体能训练、战术讨论、改进装置。


    到了休赛期,除了偶尔和朋友出去喝酒,霍舟便是去玩各种极限运动。


    这样的突发状况,实在是前所未有。


    正是因为了解,所以翟静才格外担心。


    电话那头的翟静还在锲而不舍地追问,霍舟拧了拧眉,不太耐烦的模样。


    只是没等他开口结束这通电话,原本被他抱在怀里的单萱,在此刻突然坐直了身子,将他手中的手机抽了出去。


    霍舟没吭声,任由她将手机拿走。


    单萱两条胳膊攀上男人的脖子,手机屏幕上还显示着“正在通话”的字样。


    电话那头的人似有所感,突然沉默了下来。


    单萱在年轻男人的唇上轻轻碰了一下,然后抬眼看他,“我去打耳洞好不好?想戴耳环了。”


    其实哪怕是之前两人还在一起时,她便很少主动吻他。


    分手后,就更不必说了。


    霍舟捏着她的下巴,沉声道:“不准。”


    房间里十分安静,电话那头的人显然听见这边的对话。


    以及刚才的唇齿交缠声。


    未几,单萱听见手中捏着的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忙音。


    下一秒,单萱将手机扔到一旁。


    她的双臂仍环绕在年轻男人的脖颈上,一双桃花眼给向来清冷的脸庞上增添了几分媚色。


    她狡黠一笑,然后凑近霍舟的耳边,轻声道:“翟静姐现在还戴耳环吗?”


    这话题转得莫名其妙,霍舟微微皱眉,“什么。”


    他怎么会留意这种细节。


    单萱搂着年轻男人的脖子,突然就不着边际地想起来:


    当年翟静能进车队,其实要感谢她。


    那年霍舟作为最耀眼的青训选手被F1顶级车队签下,恰好那时车队也空缺出了一个工程师的职位。


    车队的工程师,对于比赛制胜尤为关键,是重要性仅次于车手的职位。


    千挑万选之下,最后车队经理在翟静和另一个男工程师之间抉择不下。


    两人履历相当,势均力敌。


    于是最后,车队经理直接将选择权交给了霍舟。


    毕竟招进来的这个工程师,将来要在赛场上全方位配合霍舟,因此他的一票至关重要。


    当时霍舟随口将这件事和单萱说了。


    两个人履历相当,但霍舟觉得,和男工程师沟通起来应该会更方便。


    单萱很少对他在赛车上的事情发表意见,那回倒是罕见地说了几句——


    “赛车是你们男人主导的世界,有很多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女人想要融入,要付出十倍的努力。


    如果一个女工程师,能和一个男工程师同时被你看见、被放在同样的位置让你选择,那她一定比那个男工程师优秀很多,你说呢?”


    当然,霍舟并没有什么提高女性地位之类的觉悟。


    他单纯就是觉得,女朋友说得很有道理。


    他是玩赛车的,管他什么性别,谁技术牛逼他就要谁。


    当然,后来的事情发展也证明了单萱的预言正确。


    翟静的确是十分优秀的工程师,胜过那个赛场里的许多男人。


    她承担了整个技术团队的绝大部分执行工作,和霍舟配合默契,摘下无数大奖。


    单萱和翟静见面不多,偶尔见几次,大多数时候只是寒暄几句。


    直到她提出和霍舟分手。


    分手的第二天,翟静便约了和她见面。


    哪怕到了那种时候,翟静依旧是那副冠冕堂皇的模样。


    两人之间只隔了一张圆桌。


    年轻女工程师的脸庞清瘦、眼神沉静。


    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配上女人味十足的流苏耳饰。


    并不算世俗意义上的美女,但也别有一番味道。


    “我知道,这些话不应该由我来说,但你也知道……我们这种性质的比赛,哪怕只是零点一秒的走神分心,就可能是车毁人亡。


    Alex最近训练时的状态很不稳定,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既然你们决定分开了,那我希望你以后和他保持距离,千万不要再让感情的事影响他的心态,好吗?”


    单萱没有接话,而是笑着道:“翟静姐,你是不是有很多对耳环?每次见面你都戴的都不同。”


    翟静一愣,“什么?”


    单萱的气质清冷,偏偏生了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媚得能滴出水来。


    每当她含着笑意用那双桃花眼看人时,便妩媚至极。


    此时此刻,她便是用那样的一双眼望着翟静。


    见翟静满脸疑惑,单萱唇角的笑意越发明显。


    她凑近翟静,指了指自己的耳垂,面不改色地继续道:


    “他和我做的时候,最喜欢含着这里……好霸道,不准我戴耳环,连打耳洞都不准。”


    单萱的耳垂白净细腻,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打过耳洞的痕迹。


    翟静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盯着女工程师耳垂上华丽的耳环,单萱歪头看她,神情中露出了孩子般的疑惑,语气天真又残忍:


    “怎么?翟静姐,你这么努力当小三,不会现在连他的床都还没爬上去吧?”


    ————


    声明一下,哥哥姐姐不是因为小三分手的哈


    ? Chapter 38


    Chapter 38


    元旦前夕, 单茶收到了一个今年以来最好的消息。


    在省实验当了两年年级第一的姐姐,拿到了顶尖学府的保送名额。


    属于姐姐的前途,已经定下了大半。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 单茶在短暂的震惊后, 下一秒便高兴得蹦起来,一把抱住姐姐,“你好厉害啊!”


    顿了顿, 她又想起来:“那你现在和蒋子昂的堂哥是校友啦!我记得……我记得他好像叫蒋、蒋一炜!到时候可以让他在学校里照顾你!”


    单萱很无奈,“省实验每年能上这两个学校的起码有三十个人。”


    考上这学校在省实验倒也不稀奇, 校友一抓一大把。


    单茶仰着脸,笑眯眯的模样, “反正不管,我姐姐就是最厉害的!”


    姐姐聪明勤奋、早慧清醒,在很小的年纪便将她和自己的前途都规划好。


    这么多年,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姐姐保送顶级学府,其实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单茶还是开心得睡不着觉。


    姐姐真的好厉害啊, 又聪明又漂亮又勤奋。


    她只要能学到姐姐的十分之一, 就会变成很好很好的人呢!


    单茶很开心地发短信告诉了爷爷这件事。


    爷爷依旧没有回复她,小姑娘不免有些灰心丧气,对着姐姐偷偷抱怨道:


    “是不是爷爷觉得,和你一比, 我看起来更不听话,所以他更不想理我了呀。”


    听见妹妹这样孩子气的话, 单萱忍不住捏捏她的脸颊, “傻子。”


    单萱打算趁着元旦三天假期回清宁一趟, 也好当面将被保送的好消息告诉爷爷。


    她忍不住叮嘱道:“元旦你就别回清宁了, 好好在补习班上课,听见了没?”


    自己已经从升学的压力中解脱了出来,可妹妹还没有。


    单茶乖乖点头。


    两姐妹之前就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除了春节几天,单茶要等到高考结束,再回清宁见爷爷。


    毕竟,爷爷对小孙女的所有恼火,都可以被名校的一纸录取通知书抵消。


    不过单茶还是有些担心姐姐的此次清宁之行,她轻声道:“姐姐,征地的事情,怎么办?”


    单家在清宁有一处没人住的老宅子,房子破败不堪,也根本没人住,但这块地前段时间被市住建局纳入了征地范围。


    可以预见,在不久之后,单家会流进一笔数目不菲的征地补偿款。


    单茶原本不知道这件事,可继母徐梦云就是带高三年级的老师。


    那天她去老师办公室交表格,听见徐梦云和办公室里的另外一个女老师聊天——


    “我老公他们老家要征地,补偿款算下来得有……这个数吧。”


    “唷,这么多呢。”


    “是啊,谁能想到他们家那种破落户还能这个发财命。”


    “那是不是加上这笔钱,刚好够你们二套房的首付了?滨江华府上星期不是刚开盘吗?我认识熟人,要不要帮你留一套?”


    “先别说这个了,这钱还不知道怎么分呢。他们家老头子最喜欢的是那两个拖油瓶孙女,我们家赟赟都三岁了,老头子也没正经来看过几回。”


    “还有这样的啊?放着孙子不管,专管两个孙女?难不成这拆迁款还要给两个孙女不成?”


    “说不定呢,”办公室里传来徐梦云“嗤嗤”的冷笑声,“你见过哪家的爷爷对孙女这么好的?”


    说到这里,徐梦云又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古怪的笑,“说起来,这俩姐妹一是老头子从小养到大的……你说他对她们这样好,古不古怪。”


    最终单茶没有推门进去。


    她在门口又站了一会儿,没再听见更多的信息,便回来了。


    放学之后,单茶将这件事告诉了姐姐。


    最近一个多月来发生的很多奇怪事情也终于有了答案。


    比如说,从来没给过她生活费的单父,半个月前突然来学校看她,还给她塞了几千块钱。


    比如说,之前在学校里对单茶视而不见的徐梦云、甚至故意私下授意同事孤立针对单茶的徐梦云,竟然也开始会在课间休息遇见她时,温柔地叫住她,让她们姐妹俩有空回家吃饭。


    单茶之前好奇他们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现在才明白,原来是因为这笔征地补偿款。


    也许是想施舍给她们姐妹俩一点小恩小惠,也许是想要她们姐妹俩心甘情愿地留在省城,而不是回清宁去争那笔征地补偿款。


    单茶拉着姐姐的手,将自己心里的想法全倒了出来:“那笔钱本来就是爷爷的,他想给谁我都没意见。所以……我们还是别和他们争了,让爷爷自己做决定吧。”


    “他们”,指的自然是单父、继母和他们刚出生的儿子一家三口。


    这笔钱,爷爷愿意给谁单茶都没意见。


    但她绝不想爷爷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单萱看妹妹一眼,故意逗她:“有了这笔钱,你就可以出国读书了,你说要不要争?”


    单茶一愣,但还是摇摇头,认真道:“还是不要。以后可以等我工作了自己攒钱去读书,而且我听蒋子昂说,他的堂哥去美国读博士,不但不花钱,每个月还有工资拿呢!所以不用花爷爷的钱,我也可以靠自己实现梦想的。”


    单萱揉揉她的脑袋,无奈道:“小傻子。”


    ***


    很快便是元旦假期,单茶留在省城继续补课,备战高考。


    而单萱则独自返回清宁陪爷爷过元旦。


    当然,说“独自”并不确切。


    和她一起的,还有晏随。


    单萱是私底下找到晏随,告诉他:“爷爷想单独和你见一面,这件事不要告诉茶茶。”


    晏随那样的人,竟然也会紧张。


    从来都是一副懒洋洋漫不经心模样的晏随,竟十分罕见地局促起来,“我……应该准备什么?”


    单萱摇头,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爷爷只是说想和你见一面,我也不知道他见你是做什么。”


    当然,这事自然是瞒着单茶的。


    单萱和晏随两人都觉得两人一同回清宁有些奇怪,于是便十分默契地一前一后去了清宁。


    晏随比单萱晚一天到清宁。


    而当他按照先前约定的时间,等在单家的单元楼下,看见下楼来接他的单萱脸色苍白清瘦、和回去前截然不同时,晏随突然就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回清宁的时候,是晏随和单萱一起。


    两人一路上静默无言。


    单茶成绩那么好,明明考了全省第五十二名,明明是十三中那一届最出色的学生,明明没有因为“早恋”影响半点学习。


    可一向疼爱小孙女的单爷爷,却突然那样决然地要将小孙女赶去省城。


    他们起先都觉得老人家年纪大了,性子执拗,执拗得可怕。


    可谁知道,原来一切不合理的事情背后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最终还是晏随先开口道:“……我觉得应该告诉她。”


    单萱看他一眼,然后斩钉截铁地摇摇头,“不行,她还要高考。”


    像晏随这样的世家子弟,自然不会明白升学考试对于她、对于茶茶究竟有多重要的意义。


    这是改变她们这种普通人未来人生的一道分水岭。


    一旦错过这个关口,哪怕日后有机会弥补,也需要付出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


    单萱不可能让妹妹临了绊倒在这个关头。


    晏随感觉喉头发涩,他看着单萱,说得艰难:


    “那你想过,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瞒着她,会是什么后果吗?她将来知道真相,心里会是什么感受吗?”


    单萱镇定反驳道:“现在离高考还有半年不到,只是瞒她半年而已。”


    晏随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你觉得,现在的情况,还能等半年吗?”


    “那你要我怎么办?”单萱反问他,“茶茶她现在的成绩一直在年级前六十打转,这个成绩她是考不上她想去的大学的。现在把这件事告诉她,是要让她的成绩继续退步到年级一百吗?”


    “爷爷现在才告诉我,也是因为我拿到了保送资格,但茶茶没有,她还要准备高考。


    高考不像你们考SAT考托福可以一遍遍刷分,今天状态不好,那就下星期再来。她只有一次机会,你知道吗?”


    晏随揉了揉太阳穴,尽可能心平气和道:“她不是一定要高考的。我……我外公和我妈妈都留了财产给我。”


    他深吸一口气,虽然知道接下来的内容冒犯,但还是说了出来:“她出国读书的钱,我可以出。”


    “你出?”单萱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她看向晏随,眼神里满满嘲讽,“国外四年本科读下来两百万,这两百万都是你来给她出?欠了你这么大的人情,她以后还要不要抬起头来在你面前做人?”


    “我妹妹她好好准备高考,明明有机会上国内最好的大学,我为什么要让她欠你一身人情债?”


    晏随一时间语塞。


    他并不是挟恩图报的人,可这样的方式,小姑娘的确不会接受。


    和他争辩了这么久,单萱大概也是觉得累了,于是微微闭上了眼睛。


    沉默良久,她轻声道:“这件事,算在我一个人头上。”


    晏随看向单萱。


    单萱微微垂下了眼睛,然后轻声道:“其实我知道茶茶一直很想出国读书的。我和爷爷说好了,那笔征地补偿款将来留给她出国读硕士。等她去了国外,我没办法照顾她,还要麻烦你。”


    “所以,从头到尾瞒着她的人是我,你什么都不知道。她可以恨我、埋怨你,没关系,只要她不恨你就行。”


    “所以,晏随,这件事从头到尾和你没关系,你也什么都不知道。你只要答应我,将来等她到了国外,你好好照顾她……这样就够了。”


    “我数三下,你不说话的话,那就当是默认了。”


    于是晏随最终没有说话。


    ***


    期末考试的时候,单茶的成绩终于有了起色,摆脱了之前的五十名魔咒,这回考到了全年级第三十二名。


    单茶很开心。


    大概是因为要回清宁过年,可以见到爷爷,所以单茶对自己的成绩单异常宝贝。


    回家的高铁上,小姑娘反复将成绩单拿出来看,自言自语道——


    “其实我这个成绩还可以吧?”


    “虽然不能说稳上姐姐的学校,但……去五角场应该没问题吧?”


    “不过还是比不上姐姐……爷爷肯定还是更喜欢姐姐的,哼。”


    单萱捏了捏她的脸,说:“所以你还要继续进步呀,万一你到时候考出来一个省状元,那就比姐姐出息多啦!”


    姐妹俩回到家,发现单父和继母早就带着儿子开车回到了清宁。


    单家不大的客厅里,堆满了单父和继母带回来的年货。


    除此之外,还有他们给爷爷买的电动按摩椅,将不大的客厅堆得严严实实的。


    单茶感觉爷爷瘦了好多,因此一见到爷爷,也顾不得他还在对自己摆着一张冷脸了,当下便跑过去,抱着他的膝盖,声音里带着哽咽:“你一个人在家,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啊?”


    单爷爷的眼里有泪光,他忍不住摸了摸小孙女的脑袋,“都是被你气的。”


    整整半年,爷爷终于愿意和她说话了。


    单茶将脸埋在爷爷的膝头,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对不起,都是我不乖。”


    只是单父和继母并不是省油的灯。


    他们之前过年从不回清宁来看老人家,如今却带着大包小包上门尽孝。


    他们想要的,当然是那笔七位数的征地补偿款。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单父和继母抢着将三岁的单子赟送到单爷爷怀里,教三岁的小男孩牢牢霸着爷爷,不让单萱单茶两姐妹有半点和单爷爷单独相处的机会。


    单茶不是傻瓜,自然看得出他们的用意。


    但是……算了。


    在厨房里认真洗碗的单茶朝着客厅的方向看了一眼。


    其实爷爷还是挺喜欢单子赟的。


    那她还是不要和他们一家三口起冲突,免得让爷爷左右为难好了。


    吃过了年夜饭之后,单子赟闹着晚上要和爷爷一起睡觉。


    单父和继母回了酒店,将这个三岁小男孩留在爷爷身边。


    于是这天晚上,单茶还是继续藏着一肚子的心里话,没能和爷爷说上半句。


    与此同时,晏随也在晏家老宅里过春节。


    晏家的传统是除夕夜这天,一大家子人都聚在老宅守夜。


    异母弟弟阳阳依旧和从前的每一次一样,一见到哥哥就腻在他身边不舍得走。


    哥哥玩游戏他在旁边看得有趣,哥哥玩纸牌他也看得津津有味,就连哥哥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他也端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乖乖守着做哥哥的保护神。


    晏随被这条小尾巴烦得不行,好不容易吃完年夜饭,就要回房去睡觉。


    阳阳见状,继续化身成为了一条小尾巴,闹着今晚要和哥哥一起睡。


    继母盛晴向来是很不喜欢儿子阳阳和晏随有太多接触的,平时总要明里暗里阻挠一下。


    但今天却很罕见的没说什么。


    晏明达和盛晴长久地身居高位,早就练就了八风不动的本事。


    可晏随却觉得,这个春节,自己的亲生父亲和这位继母,倒是奇怪得很。


    他们的手机没有和过去一样被如潮的祝福短信和祝福电话淹没,脸上也没有一年到头来的放松感。


    晏随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可他总觉得,晏明达和盛晴的脸上,写着“惶惶然”三字。


    不过他并不是很在意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事,照例还是回楼上房间里睡觉。


    脚边的这条小尾巴没法甩开,晏随说:“你自己洗漱好再来找我。”


    阳阳欢天喜地“嗯”了一声,胖脸蛋上喜气洋洋的:“我洗得香喷喷和哥哥睡!”


    说完便蹦蹦跳跳地跑着去找保姆阿姨了。


    回到房间坐在书桌前,晏随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和单茶的聊天界面上,她发给他的最后一条消息是——


    「我要去洗碗啦,等洗完碗再和你说。」


    晏随勾了勾唇角,刚想问她有没有洗好碗,房门便被人推开。


    来人是晏明达。


    此时此刻,晏明达没了平时面对大儿子时那副剑拔弩张的状态。


    他关上门,将手中的文件袋放到晏随面前。


    晏随将文件袋打开,将里面文件抽出来三分之一,便看见铜版纸上印刷着几个大字。


    离岸信托协议。


    晏明达大概是对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有所预感,所以急忙在除夕夜安排好这一切。


    “信托的受益人是你和阳阳。协议你收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钱谁也拿不走……以后要照顾好你弟弟。”


    作者有话说:


    哥哥姐姐的预收不能再发啦,再发的话铁宝就没有存稿了呜呜


    写完小山茶下本就开哥哥姐姐的文啦~你们快去收藏一下哥哥姐姐的预收!收藏多了才能开,不然开了上不了榜的呜呜


    完蛋,感觉哥哥姐姐之间性张力满满,小山茶和随哥像那种结婚后才笨手笨脚摸索第一次的怎么办(bushi


    ? Chapter 39


    Chapter 39


    除夕夜这天, 单茶和姐姐躺在次卧的小床上,两个人躲在被窝里说了很多话。


    之前吃年夜饭的时候,姐姐去阳台上打了半小时电话。


    当时人太多, 单茶没问, 这会儿想起来了:


    “姐姐,你刚才在给谁打电话呀?”


    小姑娘心里很好奇,试探问道:“不会是霍舟吧?”


    太可怕了!


    姐姐居然在除夕夜和他打了三十分钟电话!


    他不会真的要把姐姐追到手了吧?


    一片黑暗中, 单萱捏了捏妹妹的手,语气嗔怪:“胡说八道什么呢。”


    顿了顿, 单萱轻声解释道:“我刚才是在和于阿姨打电话拜年。”


    单茶微愣。


    她当然知道于阿姨是谁。


    因为她是念念的妈妈,所以对于这位素未谋面的于阿姨, 单茶本能就有好感。


    她好奇道:“于阿姨……是怎样的一个人呀?”


    单萱想了想,“很温柔很善良的一个人,和她待在一起很好……她像妈妈。”


    单茶没再说话。


    一片黑暗之中,只剩下姐妹俩的呼吸声。


    察觉到妹妹的沉默,单萱想了想,问:“会后悔吗?”


    当初茶茶那样坚定地放弃了去霍家生活的机会, 所以才轮到她。


    她不顾一切想要往上爬, 所以无法抗拒这样的诱惑。


    单萱在一开始就做好了寄人篱下忍气吞声的准备,却没想到于阿姨是那么好的人。


    好到单萱每天都在愧疚,自己不应该欺骗她。


    哪怕是和她的丈夫合谋。


    如果当初茶茶没有放弃的话,那么现在被于阿姨当女儿一样疼爱的人, 就是茶茶了。


    姐妹俩睡在一个被窝里,暖融融的。


    单萱还在出神的当口, 单茶突然握住了她的一只手。


    “姐姐, ”小丫头的嗓音细细软软的, “我不是你。”


    单萱微怔。


    一片黑暗中, 单茶的语气乖乖软软,并没有后悔或是不甘的情绪,她轻声道:


    “我没有你那么聪明漂亮、讨人喜欢。于阿姨喜欢你,不代表她会和喜欢你一样喜欢我。”


    单茶将脑袋轻轻枕在姐姐的胳膊上。


    “你没有抢我的任何东西,于阿姨喜欢的是你,如果没有你,于阿姨也不会那么快就从阴霾中走出来。


    所以,不要再问我这样的问题了。”


    “你完全配得上于阿姨对你的爱,对不对?”


    ***


    省实验本部给高三年级的假只有一个星期,所以大年初四的早上,单茶便回省城了。


    单萱不用补课,所以打算在清宁多留几天陪爷爷。


    来高铁站接她的人居然是霍舟。


    单茶微怔,“怎么是你呀?”


    顿了顿,她又嘟囔道:“其实我一个人回去也行的。”


    霍舟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行李,吊儿郎当道:“怎么?就要晏随来接,见到我来接就不高兴是吧?小姨子。”


    单茶脸红了,“哪有,我是、我是早就和他说好了的。”


    霍舟“哼”了一声,“他有事,让我来接你。你姐姐也让我照顾你。”


    不过上车之后,霍舟没有立即带她回学校,而是带她去了市中心的高档商场,请她吃甜筒。


    买完甜筒后,霍舟又让店员打包了几大盒巧克力,“带回去给你们同学吃,搞好关系。”


    单茶一进店就被标价吓得咂舌,这会儿见霍舟这样,更加警惕了。


    小姑娘一边很警觉地望着他,一边迅速舔甜筒,“是你非要请我吃的,我没有答应你什么啊。”


    霍舟没好气道:“又没让你杀人放火,就是问你几个事,你跟哥哥说实话。”


    单茶“昂”了一声。


    霍舟凑近她,“你姐她留在清宁不回来干嘛呢?她在清宁有什么老相好吗?你跟我说。”


    单茶很无语:“……你摆清楚自己的位置好不好啦。”


    “摆得很清楚,”霍舟慢条斯理道,“叫姐夫。”


    单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别在那给嘴过年了。”


    “不是我说,”霍舟看向单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小丫头片子,对着别人都乖乖巧巧,怎么就对我这么横?我欠你的是不是?”


    不知为什么,听见霍舟这番话,单茶突然感觉,脑海中有一根弦,“啪”的一声断了。


    就在这个瞬间,她全身都僵硬住了。


    是啊。


    为什么她对别人都乖巧礼貌,却唯独在面对着霍舟时,格外任性?


    还是那种有恃无恐的任性。


    她很早之前便隐约意识到了这件事,但却从没深思过。


    单茶看向霍舟。


    直到此刻,她才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每次见到他时,从心底油然而生的那种不自觉的亲近。


    她的心底渐渐浮起一个猜测,却不敢肯定。


    见她白着一张脸不说话,霍舟伸出手掌在小丫头面前晃了晃,“嗯?”


    “不是,开玩笑的。我又没怪你,你继续横吧,让你横。你别去你姐姐那儿告状就行。”


    单茶抿了抿唇,没吭声。


    食不知味地将手中那只吃到一半的甜筒吃完,单茶说:“我想回学校了。”


    霍舟:“?”


    “我再给你买一个。”霍舟觉得这丫头片子突然就变得很奇怪,“你刚才不还说好吃吗?”


    单茶摇头,“不吃了,走吧。”


    “那行,你——”霍舟刚要起身,放在一旁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是于雁安打来的电话。


    他拿着手机起身,“等我一下,我接个电话。”


    说着他便走出了店外,将电话接起来,“妈。”


    电话那头的于雁安语气狡黠,“喂,霍舟,我看见你了。”


    霍舟抬眸,四处张望,“你在哪儿?”


    下一秒,他便看见于雁安站在斜对面的那家蛋糕店门口。


    于雁安朝他招手,“给我过来。”


    霍舟挂了电话,走到于雁安身边,“你怎么在这?”


    于雁安眨了眨眼睛,“就许你带女孩子出来玩,不许妈妈出来买蛋糕呀。”


    霍舟拧了拧眉,没吭声。


    看来他妈这回是误会大发了。


    见他默认,于雁安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又看了一眼坐在那家巧克力店里的小姑娘,“好像和你以前那些女朋友风格不一样?看着好乖好可爱哦。”


    于雁安好奇:“也是你们省实验的同学吗?真的好乖哦。”


    霍舟往旁边迈了一步,恰当好处地挡住了于雁安的视线。


    “给我留点私人空间?”


    于雁安这才恋恋不舍地将视线收回来,又嗔怪地看一眼面前的儿子。


    “那么乖的小姑娘是怎么看上你的?你别欺负人家啊。”


    霍舟自然不能告诉他妈,此刻店里坐着的正是单萱的妹妹。


    就单茶那样,估计和他妈聊两句就聊露馅了。


    于是他从头到尾没吭声,只是任由于雁安脑补着。


    “是是是,人家那么害羞,你过去打招呼会吓着她的。”


    “也是,”于雁安一直都是开明家长,这会儿也点点头,“那你好好对人家,要是等高考完了还没分手,你记得把人家领回家来给我看看,嗯?”


    霍舟赶紧点头,“好好好。”


    目送着于雁安的背影彻底离开,霍舟这才转身回了店里。


    单茶的视线一直盯着落地玻璃窗外,没有收回来。


    “走吧,”霍舟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一边穿一边简单解释道,“刚才那是——”


    只是没等他说完,单茶就打断了他,“刚才那是你妈妈,对不对?”


    霍舟愣住。


    单茶盯着他,眸光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又重复一遍:“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个阿姨,是你妈妈对吗?”


    霍舟“嗯”了一声,“你姐姐给你看过照片?”


    得到霍舟的肯定后,单茶感觉脑海中“轰”的一声响。


    原来真的是这样。


    根本不用姐姐给她看照片。


    哪怕隔了十几米的距离、透过落地窗看见那个漂亮和气的阿姨,单茶依旧能感到胸腔里跳动着的心脏一阵悸动。


    她有很强烈的想哭的冲动。


    还伴随着莫名的委屈。


    在这之前,单茶根本就没有见过于阿姨。


    可就在刚才看见她的那一瞬间,单茶却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克制住不让自己朝着她狂奔而去、抱住她撒娇。


    如果说之前是疑惑的话,那么现在,单茶全部都明白了。


    她第一眼见到霍舟时就很喜欢他,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他、想要摸摸他的脑袋。


    在面对霍舟时,她也总是有恃无恐地任性。


    有恃无恐的不是她。


    是念念。


    霍舟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喂,你到底怎么了?”


    单茶摇摇头,“没事,走吧。”


    两人一路往地下停车场的方向走,却在等电梯的时候被人从后面叫住:


    “单茶?”


    单茶回过头,印入眼帘的是一张全然陌生的男生的脸。


    男生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陈开宇,十三中的,还记得吗?”


    单茶愣住,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陈开宇就是高一刚开学第一次月考时、威胁她帮他作弊的那个男生。


    后来他想要教训她,还是晏随及时出现,制止住了他。


    这才让单茶幸免于难。


    单茶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霍舟察觉到小丫头的脸色变化,当下便挡在她身前,对着陈开宇语气不善道:“你有事儿吗?”


    陈开宇脸上神情赧然,“对、对不起,单茶,我就是想和你道个歉。”


    单茶拉了拉霍舟的胳膊,“没事,你让他说吧。”


    回想起自己两年前做过的混账事,陈开宇一张脸皮胀得通红。


    尤其是在见到单茶的真容后,他更是悔不当初。


    他结结巴巴道:“对不起,当时我真的不是有意欺负你的。我的确做错了,但、但是……是晏随先让我去找你麻烦的。”


    说完,他又满眼期盼地看向单茶,道:“单茶,真的对不起,我很后悔之前做过的事情。你可以让我当你的朋友,给我个机会弥补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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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Chapter 40


    Chapter 40


    陈开宇满眼期盼道:“你可以让我当你的朋友, 给我个机会弥补吗?”


    下一秒,没等单茶回答,霍舟便伸手直接将对方给推开了。


    虽然他根本不认识这个叫陈开宇的, 也不知道他说的“找麻烦”是什么事, 不过也基本猜到了。


    但这狗东西刚才说的是什么鬼话?


    不管是对是错,既然是当初答应了兄弟的事儿,是男人就应该自己扛下来。


    现在倒是好, 上下嘴皮子一碰,什么锅都被他甩干净了, 什么秘密都被他秃噜出来了。


    什么狗杂种。


    霍舟看向对方的眼神十分不爽。


    身材高大挺拔的少年顶着一张冷脸,指了指单茶, 然后问陈开宇,“想和她当朋友啊?”


    语气之中的威胁意味明显。


    陈开宇察言观色,一眼便看出来霍舟不是好惹的。


    刚才还没打招呼的时候,他便看见了霍舟手上拿着的车钥匙。


    他认得,那是布加迪的车钥匙。


    眼前这个少年,一看便是非富即贵的世家子弟。


    是了, 单茶这样的长相, 到了省实验这样的地方读书后,自然会引来无数的世家子弟们来追求。


    可回想到两年前单茶在大礼堂的舞台上摘下口罩时的惊鸿一瞥,回想到后来的一年多时间里、他无数次鼓起勇气想要向单茶道歉、最终却硬生生错过后……


    陈开宇还是罕见地鼓起勇气,结结巴巴道:“单茶同学, 我是真心道歉的,对不起。”


    单茶像是没听见他的话。


    站在原地恍惚了许久后, 然后单茶抬头看他, 轻声将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你刚才说, 之前你欺负我, 是晏随让你这么干的?”


    霍舟满脸警告地看向陈开宇。


    陈开宇避开他的视线,缓缓地点了点头,“是,他让我去你的麻烦。”


    恰在此时,电梯开门声“叮”的一声响起。


    单茶没再多说话,失魂落魄地往电梯里走。


    霍舟挡住电梯门,转头警告地看了陈开宇一眼,然后又跟着单茶进了电梯。


    他试图打破这尴尬的沉默——


    “小茶茶,你别光听那孙子一面之词啊!”


    “我说,你还记得之前到处传晏随睡女老师那事儿吧?没准又是有人给我随哥造谣呢……啧,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了。”


    “不是我说,就算是真的,那也可能是当时追你的人太多了,他想吸引你的注意力,肯定要另辟蹊径不是?小茶茶,不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判人死刑啊,是不是?”


    单茶抬头看他,语气很轻:“可是,当时我很难看。”


    如今回想起两年前的自己,却恍如隔世。


    单茶还记得那时的自己,为了掩盖脸上身上的红疹,不被同学发现她做过心/脏/移/植手术,在很热的夏天都要穿着长衣长裤,还要用厚瓶底眼镜和宽大口罩来遮挡脸上的痕迹。


    晏随怎么可能是为了追求她,所以故意这样呢?


    她看向身旁的霍舟,轻声问:“你是不是,也有参与?”


    被小姑娘清凌凌的目光注视着,霍舟没来由地便是一阵心虚。


    当时他怀疑单萱的身份,所以特意让晏随去查单茶。


    霍舟心里清楚,这种事情就该咬死不认。


    可眼看着小姑娘已经不是怀疑,而是确信,于是霍舟咬了咬牙,索性把事情都担了下来:


    “是我。”


    霍舟闭了闭眼,“事儿都是我让他去干的。”


    他绞尽脑汁试图把晏随从里面摘出来,于是开始大包大揽——


    “我那会儿特别讨厌你姐姐,特别讨厌你们一家人,觉得你们都是来我家骗吃骗喝的,还想让晏随去调查你。”


    “本来晏随根本不可能搭理我的,但、但我当时故意添油加醋抹黑你们一家人,把你们说成了好吃懒做的寄生虫……”


    霍舟絮絮叨叨的:“还有就是吧,我妈一直对晏随特别好,比我这个亲儿子还好,他、他当时也是担心我妈被你们姐妹俩骗了,所以才故意接近你的。”


    总而言之,霍舟下结论:


    “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可霍舟每多说一句,单茶的心便更往下坠一分。


    原来真相是这样。


    是呀,当初在十三中时,晏随那样的风云人物,三番五次替平平不起眼的她解围,怎么可能是单纯的善心和巧合?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


    从大年初一到大年初五,晏随一直都在老宅子里陪着晏爷爷。


    晏随也将除夕夜时晏明达给他的那一纸信托协议给爷爷看了。


    那份离岸信托合同是两年前签订的,晏明达现在突然将信托协议的事情告诉大儿子,背后的用意可想而知。


    在官场浮沉二十年的晏明达,现在在对着晏随交底。


    他不但是对晏随交底,还连带着将年幼的阳阳一起托付给了晏随。


    再联想到今年春节,晏明达和盛晴那副愁云惨淡的模样,但凡晏随不是傻子,也能猜到是他们俩出事了。


    更确切的说,他们俩即将要出事。


    尽管晏随并不清楚晏明达这些年来的为官手段,可从小长在这个圈子里,晏随心里清楚,那些后来出了事的长辈们,每一个,几乎是每一个,在出事前就早有预感。


    从前晏随不懂这样的感觉。


    可临到现在,他突然明白了,这种感觉就像是,空中慢慢铺洒开一张巨大的网,而身处其中的人眼睁睁地看着头顶上的网一寸寸落下,却无处可逃,也无能为力。


    尽管晏随对晏明达没有多余的感情,可大约是骨肉相连,他竟能体察到几分晏明达此刻的心境。


    绝望,窒息。


    晏爷爷并没有太惊讶。


    老人家的眉头紧紧锁着,沉声道:“我早说过,他们俩这样,出乱子是早晚的事。”


    “他们俩”,指的自然是晏明达和盛晴。


    如果再宽泛些,还有盛晴的娘家,那个前几年风光无限的盛家。


    不然晏明达没必要撇开盛家,将阳阳托付给才满十八岁的大儿子。


    倒是应了那一句: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晏爷爷的眉心紧缩,“不用管他们,我也管不住他们……由他们去吧。”


    老人家重新看向晏随拿来的那份离岸信托协议。


    信托合同上的那串本金数字令人咂舌,巨额的财富都浓缩为这一串数字。


    晏随看向面前的老人家,声音里有少见的迟疑:“爷爷,我……应该怎么做?”


    晏爷爷沉声道:“那是离岸信托,里面的钱谁都拿不走,就是你和阳阳的,除了你们,没人能动这笔钱。你清楚这是什么意思吗?”


    晏随当然清楚。


    他还清楚,以晏明达和盛晴明面上的合法收入,十辈子都赚不到那串本金数字的零头。


    这笔钱的来源,不言自明。


    晏爷爷直视着晏随。


    老人家记得这个孙子还在襁褓中时的光景,如今已经长成大人了。


    他叹口气,然后沉声道:“你应该知道,你爸爸把这份协议给你的意思。”


    晏随面无表情,利落的下颌线紧绷着。


    良久,少年的喉头上下滚动几下,“我知道。”


    美本申请已经陆续放榜,晏随如愿收到了offer。


    他想读的大学专业是物理,申请的学校不多,只有三所:麻省理工、加州理工和伯克利。


    申三中三,其中两所的offer带奖。


    只是眼下山雨欲来的气氛,让晏随没有半点心情庆祝。


    晏随知道,按照晏明达的设想,他应该高中毕业后立刻出国,带上阳阳一起,从此去国离家,再也不回到这片土地上来。


    有那笔信托,他们兄弟俩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可以尽情享受人生。


    这是一个父亲能为儿子安排的最好最顺遂的一条康庄大道。


    可晏随知道,这是不对的。


    尽管信托合同上的那串数字无比炫目、无比诱人。


    晏爷爷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道:


    “开开,你已经满十八岁了。该怎么做,要你自己做决定,我没有资格帮你选。”


    “爷爷不会用大仁大义来要求你,你心里怎么想,就怎么选。”


    “只有走自己选的路,你将来才不会后悔。”


    ***


    从爷爷房间里出来后,晏随回到自己房间里。


    阳阳就躺在他的床上,小家伙这会儿攥着拳头,睡得香喷喷美滋滋,肉嘟嘟的脸蛋散发着一阵奶味。


    一整个星期小家伙都缠在他身边,他没赶他走,小家伙便越发得寸进尺,如今已经认他的床了。


    晏随觉得心里很乱,他需要让自己静下来。


    他拿出手机,拨了单茶的电话。


    小姑娘总是波澜不惊,从不大喜大悲,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吓着她。


    虽然知道她这样是遵照医嘱,可晏随每每和她讲上几句话,都会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电话接通,手机听筒里传来单茶的声音,“喂。”


    “到学校宿舍了吗?我今天抽不开身,所以让霍舟去接你了。”


    “嗯,已经到了。”


    “我给你打包的那些东西,你带回去给你爷爷了吗?”


    临行前,晏随买了几样礼物,一同打包进小姑娘的行李箱里,让她带回去孝敬爷爷。


    “带了,爷爷很喜欢。”


    “噢?”晏随轻笑,又问,“那你是怎么和爷爷说的?”


    单茶的声音很轻:“就是你教我的那样,用学校发的奖学金买的。”


    其实学校的奖学金并没有那么多。


    还好爷爷既不知道学校的奖学金数额,也不清楚礼物的价格,还真以为这是她用奖学金买回来的礼物。


    晏随真聪明啊,不过一个小小的善意谎言,就能让爷爷那么高兴,哄得爷爷对她的气消了大半。


    晏随不是今天才变得这么聪明的。


    两年前的晏随,也这么聪明,一个小小的伎俩,就让她对他感恩戴德,喜欢他的一颗心柔软得稀巴烂。


    明明隔了两年半的时光,可单茶还是无比清晰地回忆起了那次月考时的情形。


    考试前,陈开宇找到她们班上,恶狠狠地威胁她、要她配合他作弊,不然有她好看。


    在考场里,她专心做着试卷,后座的陈开宇用脚尖踢着她的凳子,一下一下的,越来越重。


    她忍不住抬起椅子往前挪,却被陈开宇趁机一脚踹到在地上。


    她的半边身子都狠狠蹭在了教室的水泥地上,手心被磨破,生出钝钝的疼痛来。


    考试结束后,因为她的“不配合”,陈开宇狠狠拽着她的头发放狠话。


    男生的力气很大,她痛极了,痛得头皮仿佛都要被掀起来一般。


    等单茶回到家,脱下长袖外衣,才发现先前摔倒时蹭到的那半边手臂都变得又青又紫。


    她没敢告诉爷爷,没有告诉任何人。


    可当时她真的很疼啊,躲在被子里忍着眼泪,生怕被爷爷听见抽泣声。


    晏随知道她当时那么疼吗?


    他那么聪明,肯定是知道的,对不对?


    他明知道她会疼啊,明知道她会很疼很疼,可他为什么还要故意让人来欺负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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