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季宗明决定要帮霍初宵这个忙以后, 几乎天天都往画室跑,不为别的,就是接人下班。


    有时候甚至把人接回家了, 因为一个开会电话, 他又得折返回公司。


    他原来是把公司当家的主儿, 平时加班通宵恨不能比手底下那堆被同事们怒斥“工贼”的手下还积极。


    而因为公司的业务全在互联网、IT方面,办公区域从不少开着电脑熬夜跑程序的码农, 他们本来又是个游戏公司, 更是打着研究竞品的名头,在休息区整了几台游戏主机,大半夜排着队等前端反馈时, 不少老哥都聚在这儿玩游戏插科打诨。


    季宗明又是个没有官架子的老总, 偶尔还会跟他们来一场FIFA转换心情。结果他最近一有空就往家跑,底下这帮员工都觉得纳闷儿。


    虽说公司运营状况稳中向好,管理层也人才济济, 创始人不在也完全ok,但季老板的转变也太极端了吧?


    有好事的大着胆子和喻桢打听:“喻总, 咱们CEO这是咋了, 倦鸟归巢?居然下午六点半正点下班, 不会是被人夺舍了吧?”


    喻桢骂他:“去他妈的,满嘴跑火车, 季老板这是家事缠身,你一个单身狗,怎么会懂。老实给我跑程序去。”


    谁知小员工暗自“我靠”了一声, 说:“网上说的别是真的吧?”


    喻桢:“什么网上?”


    “就是头几天论坛里顶起来几个帖子……”小员工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手机上某个app。喻桢一看启动页面就认出来了, 这是他们游戏行业里比较有名的老论坛了, 因为规模大, 容纳了几乎市面上所有叫得出名的游戏,不少多年老油田都在里面吹逼扯屁,喻桢自己还是个等级很高的资深用户。


    公司即将上架的主机游戏一直备受关注,论坛里三天两头地讨论新放出的版本消息,也算小有热度。


    喻桢以为员工要给他看什么游戏相关的讨论帖,谁知打开的帖子标题却让他一愣。


    ——实锤了铁子们,AZ顶流已婚。


    喻桢花了五秒钟才反应过来这标题啥意思。AZ是他们公司名称缩写,至于顶流,他时不时逛论坛也略有耳闻,指的就是季宗明。


    这个称号由来也是哭笑不得,只因为他们的游戏属于第一人称射击类,主线故事又多少带了点军事战争背景,有一位真正当过兵的CEO,就显得格外有讨论度。


    很早前论坛就扒过季宗明的背景,在王牌主力师中服役,装甲兵,据传还是他们那个军区的顶尖狙击手,后来退伍转业,和朋友创立了AZ。


    虽然都知道CEO不可能全程跟进游戏的各个细节,但季宗明的军队背景多少还是让游戏发烧友们另眼相看,更何况就目前放出的季宗明本人路透照片,能明显感觉到军人气质,对他个人的讨论热度几乎直逼游戏本身。


    点进这个帖子,果然说的就是他,还附带图片。


    喻桢看了那图片也是一惊,拍的不止季宗明一人,居然还有霍初宵。


    照片明显是偷拍,角度倒没有很刁钻,也还算清晰,至少能看清两人的五官。


    背景是静界工作室,时间应当是清晨,阳光非常干净,照射到越野冷硬的车身上,而霍初宵应该是刚从车上下来,正要推开工作室大门走进去,却被人叫住,扭头。


    季宗明则是按下车窗,探出脑袋和半个肩膀,正和他说着话。两个人的表情都很平常,像是对彼此都很习惯了,异常淡定。


    然而发帖人不淡定,下面的回复至少有一半也都不淡定。


    “卧槽,我就知道是这个画家。上次有人在微博问画家是不是有情况,看到有辆贼野的越野天天车接车送他上下班,我一听那个描述,就觉得是咱们顶流。妈的,居然是真的。”


    “???之前不是信誓旦旦说咱们顶流钻石王老五黄金单身汉么?还说冲他那个没日没夜加班的架势就算有家室,老婆也八成要跟人跑了,现在风向咋转这么快?”


    “硬核游戏论坛聊八卦,不愧是你区。”


    “冷知识,男人也爱吃瓜。”


    “破防了,本以为我和顶流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母胎solo,礼貌微笑.jpg”


    “那个画家是不是前阵子在微博引起一片尖叫的……”


    “是他。”


    “艹,我酸了。这怎么认识的??还真的在谈?加班成那个德行到底哪来的时间谈恋爱,半夜么!?你妈的为什么。”


    “这什么枪与玫瑰cp?”


    “所以,伊利亚金奖获得者会给AZ设计插画么?”


    “???角度刁钻,AZ市价暴涨预定,这不白来的热度?”


    喻桢:“……”


    小员工兴致勃勃:“所以季总这是……”


    喻桢给了他一个噤声的手势,“老实回去工作,上班时间扯什么八卦。”


    然而他心里却念叨,问我?老子他妈也不知道。自从上次季宗明三令五申让他少叫人家“你的小霍先生”以后,他就开始看不懂这两口子玩的哪一出了。


    反正夫妻关系和睦,也能让季宗明专心工作,他作为CFO觉得百利无一害。至于其他的,爱咋咋滴。


    只不过……季宗明最近是不是往静界跑得太勤了点?


    同样抱有这个疑虑的还有霍初宵。


    在第N次被季宗明接回家的路上,霍老师“于心不忍”道:“其实……我有事喊你过来就行了。毕竟祁朗爷爷也在,他在这儿至少不敢做什么。”


    季宗明专心开着车,但是鼻子里却滚出一声凉飕飕的“哼”。


    他帮霍初宵这半个月以来算是看明白了,祁朗丫就是一混不吝。


    确实,有老爷子那根定海神针,他在静界不敢做什么,可出了静界呢?他也不知道哪里寻来的霍初宵家庭地址,隔三差五就堵小区门口,掐着点儿制造“偶遇”,时不时还打几个骚扰电话。霍初宵把他拉黑后,又不断冒出来新号码发短信。


    季宗明本来也不想天天接送霍初宵上下班,可这人显然没什么道德底线,就算他和霍初宵装出恩爱夫妻的样子来,祁朗还是穷追不舍。


    这他妈不神经病么。


    霍初宵今天提起这事,季宗明也是心里烦得慌。


    他用余光看一眼霍初宵,对方倒是单纯,有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


    但单纯的人是没法应付一个道德观低下的混球的。


    他这段时间公司画室两头跑,也就仗着年轻精力旺盛。但长此以往肯定不是个办法。


    季宗明独自想了一会儿,只告诉霍初宵:“这事儿你不用管,安心上你的班画你的画。”


    他这话其实说得也多余,霍初宵一贯就是这么来的。祁朗这事儿再惹他心烦,一拿起画笔,就全抛在脑后了。


    果不其然,霍初宵闻言愣愣的,显然不懂他要做什么,但也没有要了解的意思,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祁朗这事儿必须得管了。不仅是因为烦人。


    自从霍初宵在网络上出了那回名以后,季宗明总能感觉到有人明里暗里地关注他。几天前甚至还在静界门口遇到一回偷拍。霍初宵的名气大了,他自己又本身就是个暴露在众人视线里的公司总裁,祁朗的死缠烂打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了,发酵到网上,绝没好事。


    他回家后越想越认定这事儿得快刀斩乱麻。


    想想霍初宵说过的话,季宗明心里划过一个念头,便立即到书房问他:“我记得你说过,祁朗很怕他爷爷?”


    霍初宵抬头看他:“是啊。”


    “为什么?我是说,他应该也是个资深二世祖,能有知三当三的厚脸皮,会单纯地怕长辈?我认识的二世祖还没他一半猖狂,也是从没怕过家里老人。”


    被评为“还没祁朗一半猖狂的二世祖”郑傅呈先生,忽然在某间遥远的酒吧包间里打了个喷嚏。


    霍初宵想了想,便把他知道的祁家内部情况和季宗明交代了一番。


    季宗听着听着,嘴角便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霍初宵没见他这么笑过,就问:“怎么了?”


    “没什么。”他一摆手,很无所谓的样子,但心里早就把主意转得飞起。


    “你踏实在家宅着。”


    他这样说着,一扭头却给一个人打了个电话。


    “喂?”刚打过喷嚏的郑傅呈还有点鼻塞,说话声音闷闷的,“老季,忽然给我打电话干啥,公司出问题啦?”


    季宗明骂了他两句,公司有他才是真的出问题。


    郑傅呈嘿嘿一笑,示意身边人安静,“那咋啦?听说你前阵子当什么二十四孝好老公,天天接人家上下班,怎么,怕别人把老婆给抢了啊?”他说着话还有点酸溜溜,心说要是他家里有这么一老婆,他还至于天天跟这儿声色犬马?何止二十四孝,四十八孝他都干。


    季宗明没搭理他,而是直接道:“我记着你和不少酒吧的老板都关系不错?”


    “是啊。”


    “有点事儿找你办,当面聊。”他说着,就给郑傅呈发了个地址过去,也不问方不方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郑傅呈倒是习惯了他这说一不二的做派,认命地喊了车,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赶到了季宗明选定的碰面地点。


    季宗明过了一会儿才到,也是直接从家里赶来的,风尘仆仆,一见面就开门见山。


    “帮我治个人。”


    郑傅呈喝水的手一晃,差点洒身上。


    青天老爷,季宗明想治谁,找他做什么?这祖宗入伍前就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谁敢惹他三分,他能回敬十分,就连自己,也都是被整治的主儿。家里爸妈都不怕,就怕季宗明跟他瞪眼。


    郑小少爷一下子肃然起来,小心地把水杯放下,再小心地问:“……治谁?”


    季宗明:“祁朗。”


    郑傅呈:“这名怎么听着这么耳熟……靠,这不是那天咱们在山上遇到的那个主么?”他有印象,是因为好奇那位一看就爱玩,自己居然不认识。


    “就是他。”


    郑傅呈更不解了,这人怎么招上季宗明这个活阎王了?


    哦!他想起来了,祁朗认识霍初宵。


    果然,季宗明简单把这中间的事儿跟郑傅呈一说,郑小少爷顿时沉默了。


    半晌,他憋不住说了句:“现在还真有上赶着作死的人哈。”


    季宗明冷笑,郑傅呈觉着他现在要是变成动物,一定会变成狼,而且还是头狼,盯准了某个猎物的头狼。


    他不自觉打了个寒噤,“你想我怎么帮忙?”


    再怎么说,这臭不要脸的惹霍初宵不爽了。美人不爽,他就不爽。


    季宗明冲他招招手,覆在耳边说了几句话,声音轻轻的,郑傅呈一听却起了半身鸡皮疙瘩。


    那股子劲儿下去后,他却冒出来一点动摇的意思:“这……他能进套么?”


    季宗明:“这种人,狗改不了吃屎。就算最后真没进套,我还有别的法子。”


    郑傅呈咽了咽口水,默默给季宗明竖起一个拇指。


    “老季,你这招真的……稳准狠。”


    季宗明把一切安排妥当了,才回家。到家已是深夜,霍初宵早就睡下了。


    他没有急着回自己房间,事实上自从他和霍初宵关系越来越融洽后,回家直奔卧室的时候就少了很多。霍初宵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和自己房间的小阳台作画,但偶尔也会来客厅,这里从落地窗望出去视野还算宽阔。


    霍初宵在客厅画画的时候,季宗明一般就在一旁看电视,还都是热闹的球赛或者动作大片。他想过霍初宵会不会觉得吵,但对方没说过,他也就调小声音意思意思。


    不过俩人共处一室,相处倒是越来越默契,不说话也不觉着尴尬。


    他来到书房门口,微微推开门,依稀能看到房间的阴影里立着挺大的一个画架子。开了灯,就看到画纸上是一副自画像的半成品,季宗明和画上那双属于霍初宵的眼睛对视了一会儿,点了根烟。霍初宵画功确实挺好,至少那双眼睛,和真人没什么差别,在季宗明眼里都是一样的简单。


    他一转头,就看到书房角落放着两架人体骨架。这玩意儿本来霍初宵一直暗戳戳地想塞他屋子里,现在居然放到这里了。


    季宗明不由地笑了笑。


    同居这么久以来,他总觉得是自己在迁就霍初宵,其实霍初宵对他无声的让步,也随处可见。


    所以帮帮那个画呆子,也没什么。


    他关了灯,室内便只剩下唇边的一点火星,明明灭灭,像呼吸的频率。


    季宗明仿佛还能看到那双干净的眼睛。


    但最后,他只是转过身,把书房的门轻轻掩上。


    *


    又一天傍晚,季宗明还是像之前一样,早早把车停在静界工作室门前,靠在车边点起一根烟,默默等着霍初宵下班。


    然而这次学员们下课了,霍初宵却没跟在其后。


    偶尔会有这种情况,一般都是他被哪个学员留住,多评价几句画作,季宗明早有经验,继续耐心等待着。


    然而很快便有个熟面孔走出来。季宗明见了他,不怎么客气地挑了挑眉。


    祁朗还是那副游刃有余的德行,还主动上前和他打招呼:“季先生,又来作秀了?”


    季宗明叼着烟看他,只施舍了一声“哼”。


    然而讨厌归讨厌,季宗明却不得不承认,祁朗确实一眼就看破了他和霍初宵的关系。这其实一直让他心里有隐隐的不满,还有点该死的胜负欲。


    今天在楼上留下霍初宵的似乎是祁朗爷爷,因为还没见老爷子下来。


    而祁朗有些嚣张的做派也侧面印证了这件事。


    大约是爷爷不在身边,他居然上前一步,看架势是想和季宗明聊几句。


    季老板眉头一跳,知道对方绝对不怀好意。


    果不其然,就听祁朗悠然道:“我劝你还是少装了,我都替你累得慌。你以为你说了和初宵有感情,我就傻兮兮地信了?”他甚至轻蔑一笑。


    季宗明微微眯眼,“哦?那祁先生有何高见?”


    “没什么高见,就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祁朗冲他竖起一个手指,“我知道霍初宵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他对你没感情,就这么简单。”


    季宗明只觉得浑身的敌意都被这么一句话就激了出来。然而他面上不显,不露声色道:“你以为自己很了解他?”


    祁朗呵呵一笑,“至少比你了解。一个不懂他事业的男人,我不信会真的懂他。”


    季宗明也回他一个笑容,“你懂他,却根本不懂尊重他。”


    祁朗的表现像是听了个笑话,“哈!你真有意思。季老板,你好歹也是和我同一阶层的人,到了我们这个层级,尊不尊重,很重要么?我当年也不见得有多尊重霍初宵,不过是投他所好罢了,还不是一样成了他最重要的那个人?人也不过是动物而已,何必把事情整得多么高深,感情不过就是狩猎游戏,你追我赶,说到底都是感官刺激罢了。你以为霍初宵对我一时抵触,就会一世抵触么?他可能会骗自己一阵子,却不可能永远骗下去。人最终,都会听从本能反应。他只要爱上过我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至于现在欲擒故纵的把戏,我也见多了。”


    季宗明原本越听越怒火中烧,然而听到他最后说的那句话,却忽然愣了。


    欲擒故纵,他当初不一样这么看待霍初宵么?盲目地自信,自以为霍初宵做的一切都在对他有所图谋,并且陷入这样的思维误区中无可自拔……


    他用陌生的眼神盯着祁朗看,直把对方看得心生疑惑,才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


    祁朗皱起眉毛,这人的反应实在奇怪,他刚刚看起来明明十分生气。


    但季宗明却像是释怀了一样,居然对他道:“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跟你说这句话。祁朗,我还得谢谢你,让我知道了以前的自己有多可笑可悲。”


    他按灭香烟,上前一步与祁朗对峙,冷笑道:“你可以抱着那一套动物世界的歪理继续逍遥自在,但别忘了,动物世界里不只有欲擒故纵,而你,也不可能永远做为一个狩猎者。希望你被狩猎的时候,也能保持现在的自信。”


    正逢霍初宵终于下班,他立刻变换表情,换上平日风轻云淡的样子,招呼道:“初宵,我们回家。”


    祁朗头一次没有将视线放到霍初宵身上,而是略带不解地打量着季宗明。


    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这个人又要做什么?


    不知为何,他心中总有种奇怪的不安感。


    事实证明,坚信自己生活在动物世界中的祁朗还是有一些动物本能的。至少他的不安感,没有说谎。


    晚间,他像往常一样挑了一家酒吧进去享乐。


    诚然他最近在追求霍初宵,但也不至于为其守身如玉吧。至少在他看来,□□的放纵只不过是他这样公子哥必不可缺的一个注脚罢了。更何况霍初宵对他始终冷淡,难道他就真的清心寡欲,委屈自己?


    自然不可能。甚至他给霍初宵发的一些短信,都是在情人床上编辑的。


    他坚信,在感情一事上,具有绝对优势的狩猎者,同样享有绝对的特权。


    他轻车熟路地在吧台上相中了一个容貌清丽、甚至有几分像高中时期的霍初宵的小男孩,对方显然也深谙套路,虽然气质清纯,朝自己抛起媚眼来却成熟老练。


    祁朗喜欢老练的猎物,彼此都懂得放纵的分寸。


    他可以毫无负担地一夜纵欢,第二天清晨起身离开,留下适当的报酬,或者一张名片,前一天晚上的一切,便都心安理得地抛在了过去。


    小男孩与他飞了几个眼神,彼此便都了然,随后就是一道离开沸腾喧哗的酒吧,选中附近的某间酒店,一度春宵。


    他回国后私生活远不如在国外时放纵,毕竟在老爷子眼皮底下,所以已经算得上是委屈自己多时了,霍初宵那边又一直毫无进展,祁朗心里隐含怨气,就把这点愤怒都倾斜在那个小男孩身上,两个人折腾到后半夜,若不是酒店隔音做得好,怕是会被投诉。


    所以第二天一早,祁朗多给那孩子留了笔钱,以示补偿。


    他临走前看一眼扔在昏睡的小男孩,身上的一些勒痕红印清晰可见。祁朗有些残忍地笑了笑,随后便神清气爽地离开了。


    他几乎立刻就把那晚的事和那个孩子忘到了脑后。


    直到有一天,他忽然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


    是妈妈,祁朗以为是日常关心,或者要他回家用餐,随意地按下接听键,正要说话,却听电话那头传来母亲近乎尖叫的怒吼。


    “祁朗!你到底在外面干了些什么!!!!”


    祁朗被吼得一愣,结果母亲已经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他再不耐烦也只能回家一趟。


    哪知回到家,更大的风暴已经准备好要涌向他。


    祁朗敲开家里的大门,还没喊出一声“我回来了”,就看到爷爷赤红着眼睛朝自己冲过来,高高扬起拐杖——


    直接向他面门砸来!


    祁朗浑身一震,狼狈躲开,老爷子用了十足的力气,直接把他身后矮桌上摆着的古董花瓶砸了个粉碎。


    家人们急忙上来拦住老爷子,生怕气出个好歹来。


    祁朗心头大震,他从没见过爷爷这么生气,看自己的眼神简直像是要把他撕碎了一般。


    “你干的好事……你干的好事!!”祁老爷子声色俱厉地冲他吼道,并掷过来一个信封。


    祁朗下意识抓住,发现里面不知装了什么东西,还挺厚,他倒出来一点……眼睛顿时瞪得浑圆。


    他几乎在那一刻感觉到了天旋地转。


    信封里沉甸甸的,居然全是他的床照!


    而那个被他压在身下扼住脖子、痛苦哀嚎的,正是那天他随便在酒吧相中的小男孩!


    祁朗在那一刻眼神一片空白,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家里基本所有成员都到了,全部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他。


    有几个长辈把爷爷扶进屋里歇一口气,祁妈妈便趁机把他拽走。


    “祁朗!”妈妈压着嗓子恨恨道,“这都是哪来的,你说啊!”


    祁朗还在发怔,但仅存的理智还是起了作用,他喃喃道:“这是……这是谁p的?”


    谁知妈妈却当即甩了他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连不敢上前收拾花瓶碎片的佣人们都一惊。


    “照片是p的,那视频也是么!?”妈妈咬牙切齿道,“你知不知道,这些东西都已经发给公司里每一个员工了!!!”


    哗,信封脱手,里面的照片扑啦啦洒了一地。每一张上,都有同一张放浪形骸的脸。


    祁朗整个人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反应能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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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祁家这事儿闹出的动静不小。东西是直接寄到家门口的, 写着祁老爷子亲启,老先生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特意一个人进了书屋才拆开看。结果没两分钟的功夫, 整个宅子的佣人都听到了书屋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推门进去一看, 老爷子已经被气得倒在梨花木椅子上动弹不得了。


    好在身体底子好,没出大事, 家人喊了医生来, 忙里忙外了两个多钟头,老人这才算缓过劲来。


    然而还没来得及喊祁朗那个孽子回家,公司那边突然传来的消息又给了祁家当头一棒。


    有关祁朗的视频, 在公司传了个遍, 当时祁朗母亲还在开会,秘书慌手慌脚地闯进会议室,耳语把这事儿交代了, 祁妈妈当场抢过员工的笔电,点进邮箱, 一看内容, 简直眼前一黑。


    她走出公司大楼的这一路, 望过来的全是隐晦又难堪的目光。


    祁妈妈当时把儿子宰了的心都有了。


    谁不知道祁朗这次回来就是计划着要接手公司?父母给他铺的路都建了一大半了,眼看着就要走上正轨, 结果居然来这么一下子。


    祁朗一开始还想一口咬定是有人陷害,但是等到他亲眼见了那个长达一个小时的视频,就彻底安静了。


    他瘫坐在沙发里, 整个人冷汗涔涔, 像是过了遍水。


    家里人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交头接耳说着话, 看他的那些眼神,祁朗甚至不敢面对。


    像是一瞬间撕破了他在家里维持多年的假面。


    爷爷把他父母喊进书房已经有段时间了,祁朗大脑还是一片空白,手机屏幕闪个不停,新消息不断地冒出来。如果他现在拿起手机看一眼,就会发现自己的那些东西,已经渐渐扩散到他的交际圈中了。


    才刚聚过的老同学们竭力想要询问视频里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但祁朗最大的困局根本不在于此。


    书房门开了,祁妈妈疲惫地走了出来。


    “祁朗。”她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望过来。


    “收拾一下,刚刚给你订了去美国的机票,今天凌晨出发。”


    祁朗没反应过来,“什么?”


    祁妈妈本来正拿着手机似乎在查看航班起飞时间,听到他声音动作一顿,忽然毫无征兆地又狠狠甩了他一个巴掌。


    “你觉得你还能在国内待下去么!”祁妈妈打完,手隐隐发抖,但声音听着还是咬牙切齿的。


    祁朗一怔,立马想起自己马上就要入职公司的事,才提起来,却又被妈妈一眼瞪回去。


    “公司,你还有脸提公司!你现在该担心的不是公司了,而是你还能不能在祁家待着!老爷子气得都要疯了,要不是我们拦着,今天就要拿家法出来把你打去半条命!”


    祁朗这辈子没这样狼狈过,像个被扫地出门的垃圾,直到了机场,他才忍不住问:“那我什么时候回来?”


    祁妈妈看他一眼,只留下一句话:“听天由命。”


    *


    霍初宵几乎第二天就发现祁朗出事了,原因很简单,祁家爷孙再没来静界上过课,据前台说,连后续的费用都不要了,说是老爷子身体抱恙,而关于祁朗,只字未提。


    霍初宵纳闷儿,隐隐觉得可能和自己有关,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当是意外事件,反正祁朗不来上课,对他而言绝对是好事。


    然而午休时,忽然有同事神秘兮兮地找到他。


    “霍老师,我记得您跟祁朗是同学来着?”


    霍初宵不明所以,点头称是。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条在小范围内被传开的视频。


    霍老师边看边瞳孔地震。


    同事还咋舌,“圈子里不少人都和你差不多一个反应,真没想到祁朗私下居然是这样的……而且视频里那个小男孩貌似还是附近gay吧里出了名的小鸭子,我有出柜的朋友认出来了,大家都说是祁朗小气,嫖资没谈好,又强行跟人家在床上玩SM,被报复了。总之,他这回名声是彻底毁了。据说连夜被家里人给扔回美国避风头去了。”


    霍初宵听着着实有些懵,他心说祁朗确实能干出这种事,但被人报复……实在太突然了点。


    等到了下班时,季宗明还像往常一样来接他,霍初宵上了车,犹豫了好一阵才决定把这事也跟他说了。


    “……所以以后不用麻烦你再来送我上下班了……”


    他说完这话,却发现季宗明若无其事地叼着烟,一副毫无波澜的样子,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事。


    而季宗明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知道,这局是我做的。”


    他没想瞒着霍初宵,尽量简练地把前因后果交代了一遍,最后冲他轻松地一笑,“这回那小子彻底没法来烦你了吧。”


    霍初宵听他讲述,震惊程度完全不亚于看祁朗的那个小视频。


    他费解地想了想,试探问道:“是因为我么?”


    季宗明本来想说是,带了那么一丢丢邀功的意思,还有小得意,看老子神通广大,一天功夫就把那厮给发配出国了。


    可是眼睛瞥到霍初宵的表情,季宗明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了。


    霍初宵居然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还是头一次见这个人露出这种表情,忙问:“怎么了?”


    霍初宵诚恳道:“这段时间你帮我挺多的了,一直都没好好谢谢你,结果还出了这种事……会不会被人抓住把柄啊?这个算侵犯他人隐私权么?你不会因此惹上什么麻烦吧……”


    季宗明听了心里忽然一软,他霸气地一甩手,随口道:“放心,以我的能力,还轮不到你这个画呆子替我担心。”


    可霍初宵还是明显地揣着心事。


    季宗明抖了抖烟灰,闷声道:“而且这事儿跟你也没关系,别自作多情哈。我就是单纯看那混蛋不顺眼。不过你要是真想感谢我,也不是不行。”


    霍初宵一下子警戒起来,一本正经道:“我不会帮你做违法的事。”


    “操,我看起来那么像流氓头子么?”季宗明咬牙切齿,“你要是存心想谢我,那就请我顿饭吧。时间地点我选,你负责刷卡就行。意思意思得了。”


    “行啊。”霍初宵几乎不假思索地答道。


    季宗明听了,露出个满意的笑容。


    然而等到了当天,季老板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本来定的是霍初宵下班后两个人去城西区的一家口碑极好的火锅店,吃完还能顺便逛逛附近的艺术街区,哪知道公司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当天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不说,还都是推不掉的会议。


    霍初宵本来下了班留在画室里想先给他打个电话,结果就看到季宗明一个小时前发来的短信,说公司临时有事,实在脱不开身,问他要不要改天。


    霍初宵倒是一点儿都不意外,毕竟季宗明在他眼里就是只有工作没有生活的人,从这个角度看其实他俩还挺像。所以霍画家表现出十二分的理解,回他一个OK。


    然而刚回复完,霍初宵心里却冒出个想法来。


    季宗明为了那个公司忙得昏天黑地,他居然有点好奇,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事业。于是便又发了条信息,问自己过去看看行不行。反正他也不饿,季宗明公司离那个火锅店也近,没准等他忙完两个人还是能去吃这顿饭的。


    不知道是不是正在开会,过了好一阵子,季宗明才回复。


    内容跟他刚发过去的一样,也是一个OK。


    霍初宵就这么来到了朝林产业园区门口。


    让他意外的是,门前居然有个挂着工牌的年轻人正在等他,远远看他从出租车上下来,就一路小跑而来。


    “请问是霍先生么?”小年轻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霍初宵第一反应是:靠,这里也有粉丝?但是一眼看到他胸前挂着AZ的工牌,才发现自己想错了,回道:“是我。”


    小年轻松了口气,笑着说:“季总特意派我过来接您的。季总他正在开会呢。”


    霍初宵没想到季宗明安排得还挺周到。小年轻姓陈,带着他来到AZ公司大楼下,一路都在很专业地为他介绍公司,霍初宵只知道季宗明是搞互联网的,但没想到他居然做的是游戏,还真被小李说起了一点兴趣来。


    等真的到了公司,他又很是吃惊,只见大休息室里居然有四五个员工正聚在一起联机打游戏,而且所见的公司职员们基本上都是二三十岁的年纪,氛围也格外闲散,他甚至看到有人抱着猫工作。


    霍初宵本来以为自己就是很低调地来公司随便找个地方等季宗明,谁知道似乎不少人都知道他要来,眼巴巴地越过工位的隔档朝自己这边望,甚至还和同事们交头接耳,看着挺兴奋。


    “来了来了,本尊来了!”


    “我靠,真是他!论坛里说的全是真的啊!”


    “不是等等,咱们CEO啥时候结的婚啊?”


    “不是男朋友么?”


    “等等,我有个想法,他是不是来公司谈合作的……”


    霍初宵不明所以地看向小陈,对方给了他一个有点抱歉的眼神,小声说:“不好意思哈,我们同事普遍比较八卦,而且网上都在传您跟我们季总是夫妻……”


    霍初宵心想他们在法律意义上还真是,不过这事儿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毕竟他俩结婚是奔着离婚去的。


    所以他告诉小陈:“朋友而已。”


    小陈似乎很是意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将信将疑。


    霍初宵想起什么,问他:“对了,我弟弟也在这儿上班,叫霍初鸿,怎么没看到他?”


    小陈一怔,随即露出了一个有些古怪的表情,重复道:“霍初鸿?那个CFO助理?”


    霍初宵点点头。


    小陈似乎嘀咕了一会儿,瞥了瞥周围,确认没人听得见,才小声说:“他前阵子就辞职不干了。”


    这回霍初宵是真的愣住了,“辞职?”


    小陈点头如捣蒜,“而且辞职那天闹得可难看了……”


    *


    霍宅。


    一楼客厅空荡荡,只有一个年轻人半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放空。


    门口传来一点响动,是有人回来了。不一会儿齐碧容便从玄关换好了鞋,走进客厅,见霍初鸿瘫坐在沙发里,忍了忍没说话,坐到了他斜对面,招呼佣人沏茶。


    “回来了?”霍初鸿维持着那个姿势,问她。


    “嗯。”齐碧容闷声道。


    “他入职了?”


    这回齐碧容没回答,但基本等于默认。


    霍初鸿:“所以,他这就算彻底留下来了?”


    齐碧容喝一口茶,总觉得比平日苦上不少,连眉毛都苦得皱了起来。


    霍初鸿哼笑了一声。他想起了前几日,他和那个大表哥在祖宅里相遇的情景。


    他急匆匆从外面赶回来,正打算直奔奶奶的卧房,却看见霍初铭那个不速之客正巧下楼。


    两厢对视,霍初铭居高临下地冲他露出一个笑容。


    “这不是小弟么。”他施施然走下楼,在向来不允许室内抽烟的祖宅里点上一根香烟,肆无忌惮。


    霍初鸿硬着头皮和他打招呼:“表哥。”


    霍初铭却不怀好意地打量他一番,旋即认可道:“不错,演技有长进。”


    霍初鸿暗自咬紧牙关。


    小姑那天没有说错,他这个大表哥和霍初宵根本不是一类人,对待他也完全不一样。


    也许是他过早地把霍初宵当做敌人,所以这个敌人反而显得没那么重要,至少他很多年前就有意识地要求自己样样都比过霍初宵,两人之间的差距早就拉大到不在同一个竞争维度的程度。有时候他也会忽然想到,也许霍初宵对他心里的那些阴暗的念头都一清二楚,但因为绝对的差距,这种念头就算冒出来也不会令霍初鸿感到丝毫恐慌。


    霍初宵动摇不了他在家中的地位,这个事实每年都在一遍遍地夯实着。


    所以他甚至能够在这样的落差中对霍初宵感到一丝愧疚,一丝完全属于胜利者的愧疚,是绝对游刃有余的慈悲。


    但霍初铭显然不是。甚至在霍初铭还没出国前,他就意识到了。


    小时候某次家族晚宴,他不慎弄坏了霍初宵当天的礼服,而所有人都认定是哥哥自己笨手笨脚弄坏了西服。妈妈教训霍初宵时,他就在角落里胆战心惊地偷窥着,哥哥低头认错的乖顺模样让他感到安心,所以那股内疚再次席卷而来,他红着眼圈,好像被训斥的人是自己。


    然后一个稚嫩却来者不善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真是鳄鱼的眼泪呀。”


    霍初鸿猛地回过头,他惊慌地看到霍初铭正靠在走廊里看着自己,眼里带着玩味的笑容。


    霍初铭只比他大几岁,但这个年龄差在儿时有时会显得非常巨大,仿佛未成年与成年之间的遥远距离。


    霍初铭就在这区区几岁年龄差带来的身体发育差异之下,几乎以上帝视角在嘲讽着霍初鸿。


    小男孩因为被戳破了事实而恼羞成怒,“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但霍初铭的反应令他不安。这个大表哥只是高深莫测地打量了他一会儿,随后一言不发,转身走开了。


    带着一种掌握了霍初鸿把柄的游刃有余。


    也是从那时起,霍初鸿开始打心眼里对霍初铭充满了敌意。他坚信只有相同的人才会了解彼此,而霍初铭就是这样的人。因为怀揣着同样阴暗的念头,他才能看破自己。


    十多年过去,依然是这样。


    霍初铭见到他的第一眼,说的便是:“恭喜啊小弟,你终于把霍初宵赶出家门了。得偿所愿的感觉如何?”


    见他隐忍,霍初铭便哈哈大笑:“别装了,你就算装成一尊镀了金的佛,内里还是一个德行,咱们好歹也是一起长大的,大哥对你可是知根知底。”


    霍初鸿对他狠狠笑道:“我有什么可装的?哥哥只是结了婚才搬出去住而已。而且他现在生活得很好,事业也在蒸蒸日上,前几天不是刚在国外获奖了么?他就是在欧洲获的奖,表哥不会不知道吧?”


    霍初铭却完全没理他这茬,“行了,都是千年狐狸,演起来没完是不?不过你还真是从小到大都没变呐,还是一样的伪善。看样子这些年在家里你应该混得不错,老太太嘴里念叨的全是你小子,遗嘱里也是。”


    这话几乎是图穷匕见了,霍初铭靠近了他,带着一丝压迫感道:“这些年经营得确实不错,可惜你还是嫩了点,刚得势便猖狂,一听说你哥没继承权了,就得意忘形,从公司跑出去了?没想到你亲爱的表哥我会杀回来吧?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么?是我回到霍氏的日子。职位你应该很熟悉,就是你辞职前干的,据说还有个独立办公室?等我入职后,欢迎弟弟回来参观。”


    满意地看到霍初鸿脸上复杂的表情,霍初铭闷笑两声,继续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好像自己有多无辜似的。也别问我为什么忽然跑回来。要怪,就怪你的好奶奶吧。常言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们家但凡不在那份新遗嘱上动那么大的手脚,几乎把霍家全部的家底都瓜分给了自己,我们会回来么?我这是——自卫而已。”


    霍初鸿冷笑:“说得好像你们不想吞下这头象一样。”


    霍初铭耸耸肩,一派轻松道:“所以各凭本事咯,公平竞争,那就看看你抢不抢得过我。”


    说罢,他便大摇大摆地哼着小调儿走了。


    霍初鸿也是在这次对话后向喻桢提出的辞职。


    喻桢当时完全愣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霍初鸿会拿着离职申请进来找他。


    但是想一想,最近外面关于霍氏的风言风语也不少,内斗之事基本已是板上钉钉,传闻杀回国的那位霍家子也是个狠角色,摆明了要夺权。


    他把眼前的电脑一推,郑重其事地请霍初鸿坐下,两个人谈一谈。总不能他一提离职,自己就通过吧?


    更何况霍初鸿还是他有心培养的员工。


    “我知道你家最近的情况,但咱们公司也正处于关键时期,我已经打算让你经手一些重要项目了,初鸿,你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但霍初鸿却表现得异常铁石心肠,这件事似乎没有什么转圜余地。


    “喻总,对不起。”


    一听这话,喻桢就觉得额头突突地冒血,青筋直跳,他摘下眼睛揉了揉鼻梁。


    “这话说着都没意思,怎么就对不起?不是所有事都用一句对不起就能说开的。初鸿,你还记得当初我拉你入伙时你是怎么和我说的么?你当初跟我说,家族事业对你而言毫无心意,激不起你一点儿斗志,而你也对互联网行业更感兴趣,你当初是承诺给我,最近五年都会扎根互联网领域,我才招你进的公司。”


    霍初鸿却不见多少愧疚,他现在满心满眼只剩下霍氏和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大表哥,至于喻桢这边,如果他真的回霍氏,两家公司几乎一辈子不会有交集,所以他并不顾忌喻桢的态度。


    然而喻桢也正是对他这样随意的反应感到出离愤怒。


    不仅是得力助手离开,更是承诺被打破、被背叛。


    他一拍桌子,脸上已经有了怒意。


    “霍初鸿,退一万步讲,就算我今天批了你的离职申请,你也不可能今天就走。员工需要提前一个月的时间通知公司,并为公司留出填补职位空缺的时间,这是行业内最基本的规则,你不可能不知道吧?我当初连竞业限制合同都没有让你签,已经算是破例了!”


    但霍初鸿却第一次在他面前撕破伪装一般,他站定自己的立场,表示今天必须要走,没有任何转圜余地。甚至这份离职申请,都只是看在两个人的交情上,才给喻桢的一个交代。


    “交情?你现在和我谈交情!”喻桢一下子站了起来,“我自认对你没有过一点亏待的地方,从你进公司第一天开始就手把手教你做事,出席所有重要的会议场合,必定带着你,现在你拎着这么一张破纸,跟我谈交情?你知不知道最近部门内部因为你的失职,多少人整宿整宿回不去家么!霍初鸿,你在这个时间点要走,还说什么交情,不觉得太虚伪了点么!”


    虚伪两字忽然刺痛了霍初鸿。他瞳孔一缩,也再也压抑不住,嗤笑道:“虚伪?喻桢,你确定自己有立场说我虚伪?你以为我就一无所知么?像个小白花,看不出你当时是抱着什么目的接近我,又是抱着什么念头把我安排在你的贴身助理这个岗位上的?我告诉你,从小到大你那种眼神我看过太多了,别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懂!你与我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喻桢哽住了两秒,脸色煞白。但是很快他便恢复正常,冷静道:“好,你今天是铁了心要和我撕破脸皮是吧。离职我批了,今天你就给我从公司滚蛋。但是我丑话说在前面,霍初鸿,不要以为整个世界都围着你转,也不要以为什么人都可以当做你的垫脚石,被你想用就用想扔就扔,记住一句话:你不可能永远都在顺风局。”


    那就是他和喻桢的最后一次对话了,之后,他火速回到霍氏,而霍初铭,已经在他曾经的位置,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了。


    霍初鸿几乎疲惫地瘫在沙发中,看到母亲同样是一脸倦容,忽然觉得这一刻格外好笑。


    母亲看他一眼,淡淡道:“放心,他既然要斗,那咱们就和他斗。别忘了,咱们手里的牌可不少。”


    霍初鸿闻言,立刻坐起身子来。


    “好。”


    喻桢的那句话犹在耳边,霍初鸿却不屑地想,他这辈子,就没有不是顺风的局。


    走着瞧。


    作者有话说:


    长长的一些打脸铺垫……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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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季宗明从会议室出来, 就看见霍初宵坐在休息区的小沙发里,身边坐着公司的营销部主管,两人正一人吃着小蛋糕, 一个吃着薯片, 兴致勃勃地交流着什么。


    霍初宵甚至全程认真盯着主管, 俨然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


    虽说人家主管娃都抱俩了……虽说霍初宵大概率不喜欢女人……虽说俩人之间还隔着小一米的距离……


    但季老板还是蹭蹭两步就迈到俩人面前。


    “聊什么呢?”他淡定地问。


    霍初宵忙着吃纸杯蛋糕,只有眼睛得空, 抬眸看他一眼。


    营销主管笑眯眯道:“嘿嘿, 总儿,我这儿正教霍先生打造个人品牌呢。”


    季宗明一听来了兴趣,“哦?”


    原来霍初宵来得太早了点, 等了半个钟头都不见他从会议室出来, 小陈也有事被上司喊走了,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在休息区闲逛。好在这儿的员工没事儿就爱看点漫画绘本,休息区的小书柜里码得满满当当, 他就随便挑了个绘本坐沙发上看了一会儿。


    正巧营销主管来休息区拿零食,人家又恰巧看了前阵子的新闻热搜, 认出他来, 本来是当做粉丝见面聊了几句, 结果主管职业病犯了,觉着以霍初宵目前在网上的热度, 白白浪费太可惜了,不如她给出些点子,把热度变个现。


    霍初宵本来对这事儿没什么兴趣, 结果主管口才一流, 说要是经营好了, 还上什么班, 直接自己当自己经纪人,在家就把钱给赚了。


    这话正好说到了他心坎上。


    静界虽然工作环境很好,但毕竟有人管着,本质还是个打工仔,要是真有自己给自己当老板的机会,那肯定是多多益善。


    就这么着,俩人颇有点一拍即合的意思,一口气聊了大半个钟头。


    季宗明本来意识到开会时长超了太多,正担心霍初宵等烦了,最后说话都快两倍速了,急急忙忙出来,见他也没闲着,倒也松了口气。


    他一听营销主管这么一说,居然也有点心动。


    静界那个秦老板对霍初宵简直就是包藏祸心,虽然没有祁朗那么离谱地不要脸,但小动作也是不断。


    季宗明好几次都想跟秦淮光明正大地对峙,可霍初宵对人家感觉良好,俩人平时还是不错的朋友,季宗明不愿意破坏霍初宵人际关系,又明白自己没啥立场,只能忍了。


    要是霍初宵真能自己出来单干,不用天天在秦淮眼皮底下上班,那季老板肯定是一百八十个赞成。


    营销主管一看CEO都认可了,更是干脆给霍初宵留了个联系方式,说以后有时间再细聊。


    等下属撤了,季宗明才看向霍初宵:“等了挺久的吧,饿过头没?”


    霍初宵:“吃了点零食,先垫垫。走吧。”


    季宗明却没急着跟他走,而是把人叫住,一弯腰从桌上扯了张抽纸。


    霍初宵不明所以,就见季宗明靠过来,近到几乎侵犯了他私人地带的程度……他愣了愣,没躲开。要放在从前,他现在估计早就躲到隔壁屋子去了。


    季宗明拿抽纸在他鼻子上轻轻抹了一把,又端详了他一下,“嗯”了一声。


    “刚你鼻子上有块奶油。”季宗明说着,自己却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头。


    霍初宵好像也被他那股子不自在传染了似的,也摸了摸已经被擦干净的鼻子,闷声道:“哦……谢谢。”


    火锅店离得不远,开车没一刻钟就到了。


    霍初宵这才发现这还是个大商圈呢,繁华到霓虹灯快把黑夜映成白昼的地步,街上熙攘,地下也几乎被停车场掏空,饶是如此,季宗明光是找停车位就找了小十分钟。


    好在他提前和火锅店老板打了声招呼,预留了位置,俩人不用排队。


    不过让霍初宵意外的是,季宗明没有订包厢,而是选了一层一个靠角落的位置,虽然很清净,但还是能听见大堂里的喧哗,烟火气十足。


    季宗明看他一眼,就大概猜到了,解释道:“就咱们两个人吃饭,开包厢有点多余。”


    他其实想的是,有点暧昧。


    最近他老能想起祁朗的那句话,嘲笑他尊重霍初宵,却一点都不懂他。


    其实提出给霍初宵假扮恩爱夫妻的建议后他很快就后悔了,不是后悔帮忙这事,而是后悔演戏。


    霍初宵第一次为了摆脱祁朗,故意喊他亲爱的时,季宗明其实心跳得飞快,快到他自己都觉得不正常。


    还有后面两个人一同上下班,虽然彼此都知道是在演戏,但那些经历却都是实实在在的。他不知道霍初宵怎么想,但其实自己确实有点沉溺其中。


    霍初宵觉得这样太麻烦他了,季宗明何尝不知道呢。


    但他好像就喜欢麻烦。


    或者说,他就喜欢为了某个人麻烦……


    季宗明这次没再把这个念头赶出脑海。


    他承认了,因为好像除了承认也没有别的选择。


    祁朗挑衅他的时候,说过自己一早就知道他们是在演戏,因为霍初宵喜欢一个人,不会直白地喊他亲爱的。


    季宗明很介意,非常介意。


    他想知道,那霍初宵会怎么做?会喊那个人什么?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季宗明没有感情经历,但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有些事是刻在本能里的,等到了某个时刻,自然就会懂。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拥有独立人格的自然人,不需要别人点拨才能明白。他自己能捅破那层窗户纸。


    虽然捅破的契机实在滑稽得要命。


    但是他和霍初宵现在的关系不一样滑稽得很么?


    他这样想着,预订位置时,便下意识地没有选包厢。


    如果是以前,无所谓。但他现在对霍初宵怀着暧昧的心思,再投机取巧利用霍初宵的“不懂”来暗暗给自己铺路,季老板说什么也干不出来这种事……


    不如就先像个普通朋友,陪他吃吃饭逛逛街。


    “你来点菜吧,毕竟是我请客。”霍初宵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


    季宗明微微回神,看着摊开在眼前的菜单有点发怔。


    操,他忘了,不是他陪霍初宵吃饭,是霍初宵陪他吃饭。人家是来请客的。


    所以就说,什么事一遇上他俩,怎么就这么滑稽呢……


    季宗明点了个鸳鸯锅,给霍初宵那边选的西红柿锅,自己这边是麻辣鸭血。


    霍初宵看着煮沸起来的辣锅有点发怵,迟疑道:“我记得你是北方人呀,怎么这么能吃辣……”


    季宗明一边往他的锅里放着肉卷蔬菜,一边答道:“以前部队战友有湖南人,跟着一块儿吃饭练出来的。”


    霍初宵想起什么,忽然思维极跳跃地问:“所以你在部队真是炊事班的么?”


    季老板愁得直揉太阳穴,“你觉得可能么?”


    “那你是干什么的?”


    “装甲步兵,你可以比较粗糙地理解为开坦克的。”


    霍初宵若有所思,“怪不得,你车技确实挺好。”


    季老板心想,成吧,司机听着比厨师稍微强点儿……有么?


    但是霍初宵却明显来了兴致,一连问了好几个关于他在部队上的问题,季宗明乐得回答,还给他看了看自己胳膊上被杀伤破片擦到的疤痕。


    季宗明觉着他俩还是头一次这样心平气和地聊天,也顺势问了他几个跟画画有关的问题,霍初宵答得很认真,还杂七杂八说了些别的,季宗明静静听着,也不打岔,只在心里默默记下来,遇到听不懂的名词,还会偶尔发问。


    两个人这么一顿饭吃了两个钟头,从火锅店出来时,都快十点了。


    按计划,季宗明是打算带他来这边有名的艺术街区逛逛的,说实话他也没去过那种地方,顺带开开眼也挺好。


    结果霍初宵估计是吃得比较顺口,有点撑了,一出门就开始犯困,怏怏地打不起精神。他俩确实聊了挺久天,说了不少话,霍初宵自己都没想到会和他聊这么多,现在嗓子累了,说话都两三个字儿往外蹦。


    季宗明问他:“那……直接打道回府?”


    “嗯……”他有气无力地答道。


    季宗明看他那个样子觉得有点好玩,忍不住偷偷笑了笑,帮他把副驾座的车门给打开。


    回家路上,霍初宵一直闭着眼打盹,街灯的光照在他脸上,明明暗暗,季宗明这回没像王长远一样集中精神开车,而是隔山差五就看他一眼,但也没说话,安静地放着助眠的轻音乐。


    车厢内静静的,却还有点温馨的味道。


    所以手机铃声一响,就被对比得特别刺耳。


    霍初宵被惊得一哆嗦,胡乱摸出口袋里的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直接拒接。


    季宗明一直留意着他,问道:“怎么了?”


    “没,骚扰电话。”


    其实上面显示的,是霍初铭。


    霍初宵对他这个大哥没什么印象,但也没什么好感。虽然大表哥多年前就出国了,但小时候共同在祖宅里生活,他也没少受大哥冷眼。


    在家里他遭受过的冷眼可太多了。


    不过霍初铭有一点不一样,因为他对谁差不多都那个德行,就连备受家人喜爱的霍初鸿,大表哥也一样看不上。


    这点上来讲,大表哥还是挺一视同仁的。


    但霍初铭在他眼里和霍家其他人没什么分别,都被分在一个名叫“过世亲人”的文件夹里。霍家人倘若联系他,八成是要他付出,另两成是专门打电话过来辱骂。所以他根本不打算接这个电话。


    然而霍初铭似乎很执着,又打了两次,都被霍初宵秒挂断后,消停了一会儿,手机传来震动。


    他这回改发短信了。


    霍初宵想点进去删除,结果看了一眼短信内容,手指却顿住了。


    季宗明瞥他一眼,似乎很是关心。


    “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霍初宵收起手机,装作不在意道。


    然而他脑海里,却想起刚刚看到的信息。


    ——大后天十点,xx茶楼,不见不散。我不信你能甘心看着那一家三口这么嚣张下去。


    大表哥这话什么意思,霍初宵居然完全猜不透。但他有种感觉,霍初铭至少没有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


    霍初铭那条短信没给他生活带来太大影响,反正见面以后自然就都明白了。所以霍初宵这几天反而在忙另一件事。


    就是季宗明公司那个营销主管说的,搞个人品牌。


    他其实很少上网,手机里干干净净几乎只有基础APP,别说刷视频了,他连微博都不刷。


    所以营销主管跟他提起搭建个人网页、经营个人账号时,他基本和听天书没什么两样。


    但是人家倒挺热情,甚至专门抽出一个下午的时间跟他在咖啡馆里谈了很久,久到霍初宵觉得这顿他请都不好意思。


    “梁小姐……”


    营销主管一摆手,“怪生疏的,叫我艾丽莎就好。”


    霍初宵顿了顿,“艾丽莎小姐……”


    艾丽莎:“……”


    “我需不需要支付您费用,感觉这个咨询有点太专业了。”


    艾丽莎乐呵呵地喝了口美式,因为忘记放糖被苦得五官差点皱成一团,抽空道:“不用,您别有啥心里负担哈,我这忙活不是白干的,有人给钱。”


    霍初宵心里纳罕,“谁啊?”


    艾丽莎加够了方糖再尝一口咖啡,终于缓过劲来,冲他眨眨眼,“我们总裁大人啊。”


    季宗明?


    霍初宵有点意外,但想一想,艾丽莎就是他手下员工,所以这个付钱……是指工资么?


    但艾丽莎很快否定了他这个猜想:“您放心哈,我们总儿已经给我下达命令了,全力帮您实现个人创业,后面什么搭建网站的任务您也不用担心,都交给我就好。”


    霍初宵迟钝地点点头,但看起来还是十分茫然。


    季宗明帮他的事虽然干过不止一件了,但大部分都是他开口请求来的。这回算是季宗明主动帮他,就跟上次祁朗那事一样,而且还都不是小事。


    他觉得季宗明绝对不是热心肠的人,但这么帮自己……倒让他觉得有点受宠若惊。


    但一想到做这事的是季宗明,他又一点儿都不觉得担心,至少不会怀疑那人对自己做什么坏事。


    可是,总不能再请人家吃火锅吧……这人情咋还呢?


    他那边的烦恼还没解决,艾丽莎这边已经帮他搞好了个人账户,并手把手教他如何申请个人认证,最后鼓励他发条微博试试。


    “网上现在已经冒出来不少打着你名号的假账号了,所以为了自己,也为了你那些野蛮生长的粉丝们,别害羞了~”


    霍初宵想了想,没有接受艾丽莎发自拍的建议,而是回家后拍了一张正处于草稿阶段的素描,配文字:本周计划。


    反正也不知道发什么好,不如就把网络当做自己绘画进度的报备站好了。


    等到认证终于下来了,网民们才确认,这个挂着“霍初宵”名头的账号,居然是真人。


    虽然热度没有之前他刚刚拿奖那会儿高涨,但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讨论,甚至“霍初宵开通个人账号”的话题还短暂地爬上过热搜。


    底下留言倒是五花八门,夸他的、夸他画的、求上课资格的,甚至连吵架的都有。霍初宵也不回复,因为压根不知道回复啥,就静静翻着,偶尔还能看到一两条专业点评还蛮有趣的,忽然觉得偶尔上网冲冲浪也不错。


    然而初级网民霍老师并不知道,同在微博里,某一小撮人正在聊着关于他、但他完全看不懂的东西。


    “我靠我靠,姐妹们看我发现了什么,H先生开通微博了!”


    “啊啊啊看到了!我能dream一个J先生也妇唱夫随么!”


    “看H发的那张图!”


    “怎么了怎么了”


    “那个背景,目测不是在画室,是在家里”


    “能看到哪个小区不?是不是J大佬的房子?不过我记得他在本地有好几套房产……”


    “给老婆住的当然是最舒服的啦~还记着之前H上班都是步行么,肯定住在工作室附近”


    “草,所以现在天天开着那么大个越野送老婆上下班,纯纯就是多余行为,就是在炫耀啊!宣示主权!kswl”


    “笑死,之前全网cp粉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结果J忽然开始高调秀恩爱,嗑药鸡闻着味儿就过来了,前几天我看连游戏论坛里那群直男都在嗑”


    “呵,那群男人嗑得起飞好么,都开始做梦J公司的新游戏美工名单里有老婆了,臭直男,哪有总裁指使老婆工作的啊!”


    “所以才会母胎solo啊……”


    隐蔽的cp超话里,居然来了一次不小的团建,小几百人聊得不亦乐乎。


    而霍初宵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就和他来到茶楼,在霍初铭预定的包厢里等候时一样。他对即将到来的大表哥,也一无所知。


    等待了大约五分钟,他听到走廊里有服务员领人上楼的声音,接着,房门被叩响,一个对他而言有点陌生的男人推门而入。


    “好久不见,我的表弟。”


    霍初铭比他印象中看起来个子高了,块头也大了不少,估计在国外没少锻炼。他穿一身黑西装,反而穿出了一股子□□老大的气质来。


    但霍初宵却没有特别害怕,霍初铭这样锋芒毕露,反而让他觉得安心。


    因为大表哥无论喜恶,都摆在脸上,没有假装这件事。


    “找我有什么事么?”霍初宵喝一口热茶,淡淡问道。


    霍初铭坐在他对面,先是端详了他一会儿,才不咸不淡道:“看起来居然过得还不错,这倒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难道在你眼里,我应该过得很惨么?”霍初宵反问。


    “不是么?霍远山齐碧容两口子,可是把你算计得透透的,我听说前脚刚利用完,后脚就把人给赶出家门了?”霍初铭语气里带着一股子幸灾乐祸,可霍初宵却没感觉到被针对,大表哥嘴里的轻蔑和鄙视,更像是对着不在现场的某几个人。


    但是他可不擅长和人说话兜圈子,没有那个长袖善舞的本事,所以他直言:“你来找我不会就是专门嘲讽几句的吧?那条短信,又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不过我倒是算漏了一点。”霍初铭冲他一笑,“我以为你的婚后生活很不愉快,这样的话,对他们的恨意应该也会更深一点。而我想达成目的,也会更容易一点。”


    “你到底想要什么?”


    “合作。”


    霍初铭脱口而出的话让他倍感意外。


    合作?他一个已经退出霍家权力争夺旋涡的人,有什么可以合作的资本?


    霍初铭看出了他的疑惑,娓娓道:“我回国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来争家产的。霍远山一家把事做得太绝,不给人留活路,所以我也按不留活路的法子跟他们斗。你大概不清楚他们到底干了什么吧?”


    霍初宵回道:“不用知道,都是能猜到的事情。从我小时候,他们就那个样子。”


    “那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霍初铭冲他露出一个莫测的笑容。


    霍初宵一怔,“你什么意思?”


    大表哥却收起笑脸,一本正经道:“我们先谈谈合作吧。我长话短说,现在霍氏内部分歧严重,基本可以分为霍远山一派,和其他势力。霍远山一家打算把霍氏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当然了,这还要托你的福,那场联姻带来的利益居然对霍氏有这么大的推动力,现在公司市值已经快要涨过一半了。据我所知,霍初鸿那个小崽子也回来了,跟他爸正盘算着怎么收购公司股票,拥有绝对控股权。”


    霍初铭忍不住抽起烟来,推给霍初宵一根,被拒绝后也不在意,继续道:“他妈的,有其父必有其子,这两个伪君子,其实早在新遗嘱下来之前就已经有所动作了,我他妈现在甚至怀疑霍初鸿从公司辞职,就是烟雾弹,迷惑我们。我昨天刚算过,他们现在手里的股票已经将近25%了,这还是最乐观的估计。”


    霍初宵虽然对商战一窍不懂,但也渐渐听出一些门道来,想了想,问道:“你来找我,是为了我手里那点股票?”


    霍初铭哼哼笑了两声,“看来你这小子还不算太笨,看着比小时候顺眼不少。没错,就是你手里的股票。”


    霍初宵不解道:“可我只有不到2%……”


    大表哥给他打了个手势,“没错,就你这2%,握紧了,这几天霍初鸿恐怕会来找你,无论如何不要答应,明白么?我想你至少不可能和他们站在一起吧,那也太犯贱了点。”


    “我只是不想跟他们有任何瓜葛。”霍初宵想了想,“包括你。”


    霍初铭:“无所谓,我也没指望你跟我玩什么兄友弟恭。霍初鸿那崽子都快装成当代孔融了,又咋样?辣手无情的也是他。我们只是短暂合作,你不用出一分力,唯一要做的就是握好你的股票,霍初鸿就算给你跪下,也别给他,懂么?”


    霍初宵:“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霍初铭舔了舔牙,残忍地笑道,“他们既然这么宝贝霍氏,我就要当着他们的面,把霍氏给毁了。”


    作者有话说:


    小霍:准备被大表哥带飞,躺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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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霍初宵被他这架势吓了一跳, 话里的内容也是多到惊人,他不由地问了一句:“你要怎么毁了霍氏?”


    霍初铭抖了抖烟灰,一脸的不耐烦, “话真多, 说了你能听得懂?安生在家呆着, 咱俩最好少见面,省得让霍初鸿那个小贼给撞上。”


    他又斜眼看了看霍初宵, “还跟小时候一个德行, 懒得见你。走了。”


    他嘱咐霍初宵等个十分钟左右再出去,搞得像什么地下党接头。


    霍初铭特意选了个离霍氏霍宅跨了大半个城的茶楼,但一举一动都透着小心, 反把霍初宵整得挺别扭, 心说要是每次跟大表哥见面都这么麻烦,他也不想来。


    回家后,他基本把这事就给忘了, 毕竟他又不像霍家人沉迷尔虞我诈,商战哪有画画香。


    更何况最近开了个人账号后, 他渐渐还感受到了上网冲浪的快乐。


    一周功夫, 微博粉丝已经涨了一百多万, 霍初宵对这个数字没概念,但是艾丽莎看起来很兴奋, 大约涨势还不错。


    他粉丝有不少也是同行,霍初宵甚至发现原来在美院上学认识的一些同学朋友还加了他关注,虽然不算熟识, 但偶尔在评论区一起讨论个画技手法还是很舒畅的, 后来就连当时教过他的一些爱玩社交软件的年轻教授也摸过来, 一聊就是几十楼。


    连带着他的评论区都有点岁月静好的意思, 天天在底下免费蹭大佬讨论的小课,霍初宵有点喜欢,也就越来越多地刷评论,看网友妙语连珠逗他开心。


    一般十条评论里,六条是彩虹屁,两条是美术生过来学技法,但是剩下两条他总也看不懂。


    什么“总裁老婆就是有情趣”、“J先生家书房采光真好,特意留给媳妇画画用的么”、“kswlkswl”……


    霍初宵看得满头问号,但多翻几条,就能看到有人科普时打出J先生的全名。


    季宗明?


    霍初宵挑了挑眉,所以评论区里的“总裁J先生”是他,那这个“总裁老婆”……


    答案显而易见。


    霍初宵心想,他跟季宗明平时挺低调的啊,怎么婚姻状态都能被人扒出来?


    晚饭时,他一见坐自己对面的季宗明,又想起那些评论,就随口提了一句:“你知道么,有人在网上管我叫总裁老婆。”


    季宗明本来淡定喝着汤,冷不丁听他说这么句话,差点呛死,放下碗咳得惊天动地。


    霍初宵不明所以,只能给他递纸巾。


    季老板稍显狼狈地擦了擦嘴,一双眼睛就不大敢和他对视了,盯着眼前的饭菜闪烁其词道:“哦,是么。”


    霍初宵见他这个反应,觉得他应该也没太在意,就道:“会不会有点麻烦啊,明年离婚的时候。我看你在网上也有点名气。”


    话外之意,到时候别影响了生意。


    作为公司CEO,季宗明现在满脑子什么都想,唯独就是没想着他的生意。


    霍初宵一提离婚,他就跟迎面挨了一闷棍,心里说不出地堵。


    他俩现在说是井水不犯河水的舍友关系,但其实真过起日子来,他一直有种沉浸在奇怪幻象里的感觉。就比如像现在这么一起在家里吃晚饭,他看他的新闻,霍初宵刷他的微博,都有点老夫老妻的既视感了。


    但是季老板现在有点乐极生悲的感觉。


    离婚离婚,干他的离婚。


    网上开玩笑管霍初宵叫总裁老婆,他诧异之于心里还是有点高兴的,结果霍初宵用那么平淡的语气说出来,摆明了对他一点儿想法都没有,季老板还是隐隐有点挫败感的。


    他也只能打个哈哈敷衍过去,“无所谓,都是小事。”


    然而心里大喊:去他妈的小事!很严重好么!再过几个月总裁老婆就成总裁前妻了!他必须得干点什么了……


    季宗明正沉思着,忽然听见霍初宵喊他名字。


    “怎么?”他秒答。


    霍初宵奇怪地看他,半晌才说:“那个,你在用筷子喝汤。”


    季宗明:“……”


    看着季老板淡定地拿起勺子,霍初宵心说,果然从商就是累,从商还当大老板更累,瞅瞅,这都精力匮乏到分不清餐具了。


    这周末杜媛跟妈妈出国旅游,家教课停了,霍初宵本来计划着在书房大战到天明,画个通宵,结果刚到下午,手机就催命似的响起来,把他吓得手一抖,颜料甩地板上了。


    他拿起手机一看,发现居然是个意料之外的人。


    汤老。


    老先生自从买了他的画以后就没怎么联系过了,但是偶尔有几个买主过来想跟他买画,看身份应该都是汤老推荐的,所以霍初宵对这个老先生一直有点感激,忙放下画刷接听。


    汤老的声音听起来居然意外地有些焦急。


    “小霍先生,还记得我么?”


    霍初宵应了一声,汤老突然重重叹了口气道:“实在抱歉,我也不想这么冒昧地打扰你,但是眼下我也没有多少人可以选择了……”


    这话头一听就是有事,霍初宵微微皱眉,问道:“怎么了?”


    而汤老说的事,也像他这个电话一样,完全在霍初宵的意料之外。


    汤老居然是来找人的,找罗然。


    自从学校开学后,罗然其实来他这里的次数少了很多,一是因为课业重了,二是他这边暂时不需要帮手,罗然就利用周末时间做小学家教,像往常一样补贴家用,忙得像个小陀螺。两个人大部分时间都用手机联络,包括改画和指导。


    霍初宵想起上周给罗然的素描提了些建议,若是平时的话,这孩子也就用一周时间,就会把改好的作品再发他,但直到现在两人的聊天时间还停留在七天前,这么一想确实有些奇怪。


    汤老确认过最近他也没见过罗然后,声音骤然悲切起来,竟然听着隐隐要哭。


    “都怪我……怪我啊。”汤老感叹。


    霍初宵心说这都哪跟哪,就追问了两句,谁知汤老随即抛出一个炸雷:


    “罗然那孩子……可能和我有点血缘关系。”


    一听就不是小事了,于是两个人干脆约在附近见了一面,当面聊起来。


    这一聊就是两个钟头,霍初宵这才明白,在他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了多少事。


    原来从法国回来后,汤老觉得和罗然那孩子聊得蛮投缘,又总看他觉着亲近,所以两个人偶尔也有联络。


    慢慢地汤老也就了解了罗然的家世,心里更是唏嘘,对他也越发心疼,总想着帮一把。但罗然那个性格霍初宵也明白,倔得很,挺敏感一小孩,受不了别人那种高高在上式的可怜。汤老也是想了点别的办法,最后听罗然偶然提起他老师在给人当家教,汤老便效仿着,也让罗然来他家教他那个最小的孙女画画,也不图能教出多大本事,就借着这么个由头帮他赚点学费。


    霍初宵心说挺好的啊,要是真考上美院,以罗然那个爹妈,八成是不会给他出高昂的大学学费的。


    汤老叹了口气,说:“就是因为带他回我那个宅子,才扯出后面一堆事来。”


    汤老儿子不少,但女儿就一个,所以也比较宠,女儿都结婚生子了,也想天天见着,所以一直跟他住一起,罗然经常来他家,俩人也就难免遇上。


    汤老闺女起初不太赞成罗然来到家里,尤其得知他身世以后,心里有偏见,觉着这种穷人家的孩子乍一来到这种地方,难免会动歪心思,手脚不干净之类的。但是她教养还算好,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


    只是因为心里这么个假设,她每次遇上罗然,都会下意识多关注着点,就怕那孩子真的偷拿了什么值钱的物件。


    结果罗然确实干干净净,每次来都踏实给小孙女上课,言谈举止也都不卑不吭,汤老闺女没抓到小偷,却渐渐觉得这孩子不错,而且因为关注多了,看着罗然的五官和神态总觉得莫名地亲近。


    某天饭桌上跟汤老说了这事,父女俩居然都有这种感觉,汤老觉得这是跟罗然有缘的迹象,正好汤老的孙子汤珺度假回来,两个男孩年纪相仿,就介绍俩人认识,每次罗然来上课,也能做个伴。


    汤珺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和罗然没用多久就处熟了,有时候还约着一起出去打篮球。


    结果过了一段时间,汤珺有天忽然兴致勃勃地跟妈妈说,他和罗然不仅生日在同一天,出生的医院也是同一家。他觉得这事简直太巧,就当个乐子和家人一说,然而大约是处于母亲的直觉,汤老闺女却记在了心上。


    霍初宵听到这里就微微睁大眼睛,汤老看他的样子,就叹口气:“是,小霍先生这么聪慧,肯定猜到了。中间的过程就不赘述了,总之我那个闺女的预感确实没错,罗然跟她,是母子关系。同时我们也给汤珺做了亲子鉴定,确认……”


    汤老说到这儿就止住了,似乎是说不下去。


    霍初宵倒也能理解,毕竟宠爱了小二十年的孙子,忽然就没有血缘关系了,而因为心软认识的明显过着苦日子的可怜孩子,居然是自己流落在外多年的血脉,这个放在谁的身上都不能轻易接受。


    汤老缓了缓情绪,又说了后面发生的事。家里发现可能抱错孩子后,立刻着手调查,以汤家的人脉,自然不多时就有了结果。原来两个孩子被抱错,竟然是罗然母亲一手造成的,当年她碰巧和汤家在同一个医院生产,便动了坏心思,偷偷把孩子掉了包,并且后续一直暗暗关注着汤家的动向。


    她甚至为了能经常看到自己的亲儿子,跟着汤家去了外地,一边打着零工一边想找寻认识亲儿子的机会。可惜汤珺的生活圈子离她实在太远,这才二十年都没能相认。而罗然,作为毫无血缘关系的儿子,就只能像个孤儿似的长大,甚至小小年纪还要出去打工,为自己赚书本费。


    汤老说这话时明显声音里带着怒意,不过老人涵养比较好,一直保持着礼貌。


    霍初宵安慰了老人几句,又问道:“但是……您说罗然不见了,又是怎么回事?”


    汤老摇了摇头,“那孩子拿到鉴定报告当天就跑了,两家人都找不到他,这都第三天了,那孩子身无分文,而且又是刚得知这么大的事情,我真是怕他想不开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来……家里那边也报警了,可我还是放不下,这才迫不得已把所有认识他的人都问一遍。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小霍先生……我知道罗然和你关系最亲,他也经常提起您,所以……您有没有什么头绪?”


    霍初宵愣了愣,关于罗然有可能跑去哪里,他其实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可汤老切切地看着他,那个眼神实在叫人受不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想了想。


    结果这一想,他倒有了些思绪。


    “他妈妈在外地打工时住的地方,有去过么?”


    汤老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您是说……”


    霍初宵:“罗然看着坚强,其实这种孩子内心都挺脆弱的,还有点自卑,他跟我亲近,其实更多的是因为他身边实在没有什么朋友。那个孩子蛮缺爱的,虽然提起家里总是带着不屑,但内心深处应该还是渴望父母的关爱吧。”


    他说着说着,总觉得像是在说自己,清醒了一下,才继续道:“……所以,我是说,他有可能去妈妈曾经住过的地方,毕竟在您讲述的内容里,罗然的妈妈为了接近自己真正的儿子,才跑那么远去打工。或许,他出于好奇,或者怨恨,会去看看。”


    汤老听他这一番话,忽然如梦方醒,当即给家人打了个电话,看架势是打算立刻动身。


    霍初宵也试着给罗然打了几个电话,但对方已经关机,联系不到。


    汤老握着他的手千恩万谢了一番,这才离开。


    霍初宵却坐在原地待了好久。


    他想起当初遇见杜媛的妈妈,心里暗暗对比,觉得他和罗然怪可怜的,怎么都是亲妈,别人的就是慈母,到自己这里却处得像敌人。


    他从霍家搬出去这么久,齐碧容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打给他过。


    可是现在,他才迟迟地发现,罗然和自己是不一样的。


    也就是说从头到尾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没法讨好的只有他一个人……


    霍初宵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因为从没感受过母爱,他在这种有缺憾的人生中过得太久了,甚至不觉得这是种缺憾。


    但什么事情都是对比出来的。


    想想罗然真正的家人为了他的离家出走担心到这种地步,自己却……


    霍初宵脑子里忽然闪过什么,他喝茶的手微微一顿,随机有些匆忙地放下,茶水溅出,甚至烫伤了他的虎口。


    但他完全顾不上了,因为就在刚刚,他忽然想到,如果……他也是这样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决堤的洪水,再怎么样都无法止住。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在霍家经历的一切不公,都有一个非常合理的解释?


    有没有可能,这根本不是什么单纯的万人嫌体质!?


    *


    季宗明刚刚结束一场跨洋视频会议,正躺在办公椅上闭目养神,办公室大门忽然被人叩响,他懒洋洋睁开眼,道:“进来。”


    艾丽莎先是冒了个头,朝屋里望了望才拿着个文件夹走进来,笑嘻嘻道:“总儿,您交给我的艰巨任务有进度了!”


    自从上次霍初宵来公司一趟后,季宗明就明确交代给艾丽莎一个任务:帮霍初宵把个人招牌搞起来。


    这丫头也确实工作能力不错,前几天他上微博看了看,霍初宵的粉丝数现在已经是个令他满意的数字了。


    “嗯,继续。”他本来以为这就是一次简单的汇报,随口应付道。


    结果艾丽莎却凑过来,神秘兮兮道:“老板,您最近看网上的舆论了没?”


    季宗明一下子就想起“总裁老婆”这茬,脸色可疑地变了变,轻咳一声掩饰道:“没有,怎么了?出负面新闻了?”


    艾丽莎:“嘿呀,不是咱们公司,是关于小霍先生跟您的!现在不少网民都在嗑您俩的cp呢,还说领了证的嗑着有保障……”


    哪壶不开提哪壶,季宗明正烦这事呢,一摆手不耐烦道:“说重点。”


    艾丽莎直接道:“有没有考虑过请小霍先生给公司做品牌设计?这个效果绝对一加一大于二。”


    季宗明本来转着手边的钢笔,闻言停了一秒,但很快又继续转起来。


    “这事儿别问我,”他淡淡道,“问他去。他做主。”


    艾丽莎虽然没得到应允,但眼睛还是亮亮的,点头如捣蒜,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结果总裁办公室的门一关,一路压抑着坐到自己宫微上,她就忍不住开始小声尖叫。


    进来给她送复印文件的助手见了,见怪不怪地笑道:“咋,升职加薪了?”


    艾丽莎冲助理一晃手,“精神食粮,精神食粮,嗑的cp发糖了。”


    *


    汤老和罗然那事没多久就有了结果。


    霍初宵第二天就接到汤老电话,说孩子找到了,果然在他妈妈租住过的小屋附近,小孩儿买了火车票以后身上就没什么钱了,手机也早就没电了,被汤家人找到时,都打算睡公园了。


    本来谁劝都不听,死活不肯回去,结果汤珺也跟来了,两个孩子不知道聊了些什么,不出半个钟头,就见罗然红着眼圈跟他乖乖上了返程的火车。


    全程,两个孩子坐在一起肩并肩,但谁也没说话。家人从没见汤珺这么沉默过。


    汤老提起这事,还和霍初宵感叹,说孩子终究是无辜的,亲子鉴定出了以后,家里人表示过对待汤珺不会有变化,毕竟养恩大过生恩,但是再怎么说,汤珺知道自己亲生母亲做过什么以后,心里肯定不会好受。更何况他和罗然还是朋友。


    又过了几天,罗然给霍初宵打了个电话。


    小孩儿声音听起来比往常要低落,看来还是没能完全接受发生的一切。


    他哭着跟霍初宵说,自己很小的时候因为被爸妈打骂,还幻想过有一天能过上公子哥的生活,结果现在似乎真的要实现了,他为什么一点都不觉得开心?


    “老师,原来我妈妈不是不爱我,而是因为她根本不是我妈妈……”


    霍初宵不擅长安慰人,说了几句后跟罗然约了改天再见,便挂了电话。


    汤家那边倒是对他十分感谢,虽然他也没觉得自己出了多少力,汤老直接告诉他,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汤家帮忙。霍初宵后来想了想,觉得可能有罗然的原因在,恐怕在汤家人眼里,他已经成了一个照顾落难少爷的恩人了吧。


    汤老甚至在电话里说:“虽然我这个老头子早就不插手公司事宜了,但是也略有耳闻最近霍氏的风波,小霍先生我记着是霍家的长子吧?如果需要帮助,尽管和我说,我们和霍氏也是有过不少商业往来的。”


    霍初宵抿了抿唇,浅笑道:“谢谢,不过我跟霍氏已经没什么关系了,您只要当做正常商业伙伴看待就好了。”


    汤老闻言愣了,他记得前两年的时候,公司和霍氏有业务接洽,还听自己大儿子提起过霍初宵啊?怎么这才过去多久,就毫无关系了?


    但他也听得出来霍初宵的语气,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便笑呵呵道:“好呀,那看来是老朽年纪大,消息不灵通了。”


    又与霍初宵道了谢,才挂断电话。


    汤老稍作思索,越发觉得这里面有猫腻。按照他们正常的家族企业来讲,长子永远是最优先培养的接班人,更何况与霍初宵接触下来,他能感觉到这个年轻人各方面品质都很出色,霍氏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和这样一个长子切割呢?


    一些直觉让他不得不深思,况且现在霍初宵甚至能算是汤家的恩人,若没有他当时带着罗然参加巴黎的晚宴,汤老可能这辈子都遇不上自己的亲孙子。


    所以只想了片刻,他便打了一个电话,对着那边的人说:“小马,你帮我调查点事情。”


    作者有话说:


    其实,大表哥应该是大堂哥才对……但大堂哥听起来完全没有气势!(理直气壮地叫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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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霍初鸿一进公司, 就觉得不对劲。


    他虽说几个月前就辞职了,但好歹也是总裁家公子哥,别说跟他共过事的, 就是只从他所在办公室门前路过的, 都得往里看一眼, 知道知道未来东家长啥样。


    所以大半个公司的人基本都认识他。


    他之前在运营部混得很开,尤其之前有霍初宵对比, 这个部门上下都爱跟他聊几句, 当初他说要走,同事们都挺伤心,还有对他动了心思的借着机会送点小玩意儿, 说留个纪念。


    是以他这次回来, 早就预想到又会如鱼得水。


    谁知沿途迎面对上的面孔,看他的目光却都透着复杂的情绪,像是惊讶中还带了点……尴尬。


    霍初鸿心里纳闷儿, 信步走进运营部的办公区,结果还没来得及和几个熟面孔打招呼, 一眼却先看见了曾经那个属于他的独立办公室里, 坐着个人。


    办公室玻璃墙上本来贴着无烟标识, 但现在那个位置空了,估计是霍初铭喊人给撕掉的。因为他正坐办公室里抽着烟, 一脸悠哉。


    仰头吐了个烟圈,他垂眸,跟霍初鸿对上视线, 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从躺椅上坐起来, 冲表弟打了个招呼。


    霍初鸿抿了抿嘴唇, 阴着脸走进去。


    “几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我的表弟。”霍初铭隔着一片烟雾道,他是多年烟民,嗓子也带了点哑,笑起来越听越像什么大反派。


    霍初鸿把窗户打开,隐忍道:“表哥,这是给运营部主管的办公室。”


    而他这次回来,职位就是这个主管。


    显然这个大表哥占了他的位置。


    “是么?公司有明文规定?”霍初铭掸掸烟灰,老神在在道,“还是说这外头挂着牌子,写着‘非主管不可入内’?”


    这两样当然都没有,但人事部那边给他安排的就是这个位置。


    霍初鸿竭力想要维持住表情,他已经注意到有不少员工正暗戳戳往他们这里望呢。


    他忍不住心里暗骂一句,怪不得刚刚那一路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透着古怪。


    所以霍初鸿还是憋出一个笑容,撒娇道:“哥,行政那边跟我说的,在这里工作的呀。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霍初铭狠狠把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扬了扬声音道:“别跟我来这套,没用。先来后到懂么,小初鸿?现在公司办公室数量紧张,没那么多给无关紧要的职位,比如什么部门里的小主管。我职级比你高,这点你应该清楚吧?再说,你年纪轻轻,学的东西多得很,总一个人关办公室里多不方便,不如和同事们坐一起,还便于交流。”


    他说罢,还施舍了一个“请”的手势,摆明了要把眼前这个跟他演戏的小东西赶出去。


    霍初鸿脸色都青了。


    然而他哪句都反驳不了,一来霍初铭的脾气他知道,小时候就能把他欺负哭,家长打骂都不会道歉的主儿。二来霍初铭确实职位比他高,严格意义上来讲,还算是他的汇报对象,没办法,他就是个本科毕业生,而霍初铭可是硕士双学位,还在国外五百强干过几年,论院校出身论业内资历,他都比不过。


    这就是个有文化的流氓。


    霍初铭见他不动,也不搭理他,居然自顾自打开电脑明目张胆地看起美剧来。


    霍初鸿下嘴唇都给咬白了,才僵硬地转身,拎着他的电脑包有些狼狈地走出曾经属于他的办公室。


    迎面便遇上同事们想看又不敢看的眼神,霍初鸿几乎能从那些眼神里看到可悲的怜悯。


    某一瞬间,他忽然想起,当初霍初宵是不是也是如此,被他从这间办公室赶出来?


    只这么想了一下,他攥着电脑包的手都收紧了。


    而更让他窒息的是,因为这几个月来部门人员流动很小,所以员工数量还是那么多,最后空出来的唯一一张办公桌,居然就是当时霍初宵坐过的。


    拉开办公桌的小抽屉,里面还能看到写着霍初宵姓名的记事本。


    同事们自然也都记着,一时办公室一片寂静,谁也没有上前欢迎他回来。


    更叫人尴尬的是,部门正式员工没变,但实习生早就换了新人,虽然坐得远,但是一直瞄着这边,显然是听说了今天会有总裁家少爷过来。


    实习生兴致勃勃,但因为太安静,也不敢大声说话,只能小声跟身边带他的师父交头接耳:


    “是那个不?新来的?”


    师父心不在焉地敷衍道:“嗯。”


    实习生却失望地“啊”了一声,“我还以为是霍初宵呢。”


    他这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办公区每个人都听清。


    这一下子,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声。


    实习生置若罔闻,继续道:“现在霍初宵在网上可火了,我还是他粉丝呢,不是都说他是霍氏的人么,我还以为今天说要来的人是他呢……”


    师父连忙卷了个纸筒敲打他脑袋一下,“话咋这么多,活儿都干完了么?”


    小孩嘿嘿一声,老实了。


    然而霍初鸿已经把他说的每个字都听进去了。


    他紧绷着脸装作对着电脑忙碌的样子,其实什么都看不进去。


    他知道霍初宵意外在网上走红的事情,就算他有意不去关注,也能被迫看到,连他微信里的昔日同窗都有霍初宵的粉丝,前阵子发的一条朋友圈还说自己去拜访汤老,特意跟霍初宵那幅获奖油画合了个影。


    不过同学们都多少知道他家的事情,从没有为霍初宵找过他。但小实习生就完全不一样了,完全不在乎他的想法,想聊就聊。


    霍初鸿心生怨气的同时,又觉得反常,他好歹也是少东家,这个实习生难道根本不在意他么!?


    但是很快,午饭时间他就全明白了。


    部门里同事关系都很融洽,所以常常一起出去吃工作餐,霍初鸿曾经还是那个小团体里的中心人物,谁都要过来问他一句今天出不出去。他看一眼电脑上的时间,差不多要午休了,便等待着同事们的邀约。


    谁知先等来的却是霍初铭。


    这人恐怕上半天都在独立办公室里看剧,打了个哈欠推开玻璃门走出来,像是老大似的随意道:“怎么样,走不走?”


    立刻就有人回应,众人纷纷收尾手头的工作,热热闹闹地围着他,就像当初围着霍初鸿那样。不,甚至更热情。


    霍初铭从小就被这样簇拥到大,早习以为常,他叫了个人名,就看那个小实习生“哎”了一声。


    霍初铭便笑着说:“刚刚听你说起霍初宵了?”


    小实习生忙点头,“是啊是啊。”


    “我那个弟弟,看不上在办公室当白领,”霍初铭一边说着一边点起一根烟,语气听起来跟大哥提起家里的弟弟没什么区别,好像两个人关系很好,“而且他就爱整那些画啊笔啊,待不住。放出去混得更好。”


    于是乎大家便聊起霍初宵之前获奖的事情,纷纷表示赞同,甚至还有人说他若是来上班,才算大材小用。


    霍初鸿一个人默默在人群最外围听着,拳头不由攥紧。好啊,怪不得那个小实习生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合着眼前有更值得巴结的。


    “初鸿。”大表哥忽然喊他,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望过来。


    霍初鸿错不及防,忙换上笑脸。


    “我们出去吃饭了,你也记着正点用餐啊,到时候回家别跟你爸告状,说我虐待下属。”


    一层意思说,这顿饭就不带他出去了。另一层意思说,他还是个有事没事找爸妈的小屁孩。


    霍初鸿听出了这两层意思,脸色隐隐都有些发绿。周围也都是在职场里混了几年的老人儿了,自然也能听出来,但是全都尴尬地笑笑,完全没有帮他说话的意思。


    就这样,呼啦啦一群人约着一起去吃饭,唯独留霍初鸿一个人在工位上,木呆呆地坐着。有其他部门过来送文件的,一见这架势,都不好意思跟他打招呼,回去后便立刻添油加醋,和自己办公室里的人复述了一遍他的凄惨模样,偷偷摸摸地吃着瓜。


    “要我说,霍家这个小少爷还是嫩了点,工作经历也没有呢,就直接空降公司,还做主管。看看他亲哥,当初也是从底层员工跑了两年业务,才慢慢爬上这个位置的呢,而且人家还不稀罕在自家公司作威作福,直接跑出去搞自己的事业,现在混得有名有姓,还有社会地位,听说不少大佬都排着队要跟他约画呢……”


    “可不,而且现在霍家那个大少爷回来,虽说也是空降,但人家海外名校毕业,还有工作经验,据说跟过不少大项目,人家那也是真有本事,所以你看职位也比他高。”


    “诶,我怎么听说,当初霍初宵辞职,是被他弟弟给挤走的?不是说他前脚刚走,他弟弟后脚就搬他那个办公室去了?”


    “仗着爹妈偏爱呗,哪有咋样,你看看,现在还不是被大哥轰出来了。据说抱着个电脑包灰头土脸地回来的,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他能力应该还行吧,不是说之前在AZ做CFO特助?AZ有喻桢,那可是圈子里响当当的人物,在他手底下办事,应该差不了。”


    “别提了,你还不知道吧,他这次回来,就是因为跟喻桢撕破脸了!我闺蜜是xx集团的HRBP,前两天刚跟我说,AZ那边已经跟各大公司通过气了,说霍初鸿工作有严重失职,并且违约离职,让各公司都注意,这下子背调都不要做了,他啊,其他公司大约也去不了了,有喻老板这句话,谁还敢收?”


    “怪不得回自家公司呢……”


    “咱们给人家操什么心,这种公子哥再嚯嚯也有保底,霍氏以后还不全是他的?”


    “可是他大哥不是回来了?”


    一时间,霍初鸿在公司里曾经积累过的人缘,居然就这样在吃瓜声中渐渐断掉了。


    仿佛扒下一层伪装用的皮来。


    虽然没人敢当着他的面嚼舌根,但霍初鸿是个耳听八方的主儿,只看一眼那些人瞄自己的脸色,就知道没好事。


    有时候在茶水间,还能听到一墙之隔有人提起他,也无外乎是拿他和霍初铭、霍初宵作比较,谁知相比下来,他居然是最拿不出手的那个!


    霍初鸿险些把杯子捏碎。


    现在想想,得意果然忘形,他当初就不该那么轻易地认定霍初宵退出,霍氏于他而言就是唾手可得的杯中之物了!


    否则也不会在AZ白白荒废几个月的时间,最后狼狈地跑回来,不仅霍氏的根没扎稳,就连喻桢那边的人脉也毁了!


    霍初鸿越想越愤恨,他眯了眯眼,知道事到如今,计划必须提前,加快速度!


    而同一时间,霍初铭刚刚和同事们吃饱喝足回来,路过茶水间时,虽然嘴上跟别人打着趣儿,余光却精准地瞄到霍初鸿,眼看他背对着人群,似乎在隐忍思考,霍初铭心中一动,但面上不露声色。


    直到回到独立办公室,他继续按开网页上用作掩饰的美剧,装作无心工作的样子,却戴上蓝牙耳机给什么人打了个电话。


    接通后,他只是简短地吩咐:“盯紧,我估计他们最近要有大动作。”


    他施施然喝一口咖啡,听着那边稍显关心地追问,淡定道:“放心,那小子现在自身都难保,他还没那么多心眼子。”


    挂断电话,他看到霍初鸿已经回来了,静静坐在自己的工位上,似乎从没那么毫无存在感过。那小子瞥一眼办公室,看到霍初铭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看着美剧吃着点心,便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


    且让你得意几天。他心说。


    霍初铭不用看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觉发笑,他叔叔这一家人,还是老德行,只顾眼前,只顾利益。


    且看是谁能得意到最后吧。


    *


    霍氏风云变幻,霍初宵本人却完全处于万里无云的晴朗地带。


    他最近越来越忙,不少约稿纷至沓来,他又不好总麻烦艾丽莎,只能自己挨个筛选。静界那边,秦淮似乎也有所察觉,知道他动了离开的念头,但还没正式跟他谈,只是比较隐晦地表示,无论他的决定是什么,静界永远欢迎他。


    这么一说,他倒不大好意思真的提离职了……如果以后挂名在静界,应该也可以?


    但教人画画这事儿,他是真的没兴趣了,等杜媛那边艺考结束,他连家教这份工都不想干。


    毕竟以他目前约稿的价格……搞不好真能财富自由。


    私人约稿价格简直五花八门,但也很少有人能像汤老那样买中大尺寸以上的画,小尺寸,他又总嫌单价太低,看来看去,最后居然发现性价比最高的是个商单。


    一个歌手要出新专辑,工作室希望他能为专辑设计封面,如果有兴趣,专辑内页的一些创意插画也可以由他制作,价格不低,活儿又轻松。


    最重要的是,对面明显是相中了他前阵子拿奖带起的名气,开出的条件丰厚不说,各方面事务全部包办,只要霍画家肯答应。


    霍初宵是个除了画画以外对别的都没兴趣的人,一听这个,便有些动心。


    他抽空联系了一下艾丽莎,两个人聊了半个钟头,越来越觉得这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是答应得也痛快,直接和那个歌手的工作室签订合同。


    霍画家打打小算盘,离买房又近了一步。


    季宗明一回到家,就见他抱着手机窝在沙发里,脸上挂着鲜少见到的笑容。


    “怎么了,笑得这么开心?”季宗明失笑。但是霍初宵这个样子,还蛮可爱的,他脱外套时眼神都舍不得从霍初宵身上移开。


    霍初宵:“赚外快,开心。”


    季宗明一听就猜到了,大约是艾丽莎那边给他搞的个人事业有了起色,也乐见其成。


    霍初宵心情不错,难得有了聊天的兴趣,忽然主动问他:“听说初鸿从你公司辞职了?”


    “嗯,”季宗明看起来很平静,“具体我也不太清楚,都是喻桢那边处理的。”


    他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好瞒着霍初宵的,直言:“闹得不太好看。你弟弟看起来也没有他表现出的那样与人为善。”


    霍初宵笑笑,道:“初鸿是那种,走运时对所有人都温柔,但是一旦遇到挫折了,他便只能顾得上自己了。正常,都是人类的动物本能。”


    季宗明“哼”了一声,“他当初看着和喻桢形影不离,结果他都拿着辞职申请进来了,喻桢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他完全没有跟任何人交心的意思,都是逢场作戏罢了。”


    霍初宵思考了片刻,又道:“我觉得和人交心,本来就是很难的一件事。”


    他这么一说,反倒吸引了季宗明的注意。


    男人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转移话题说:“对了,上次跟你说的那个艺术街区,不是没去成么,要不我们再约个时间。当然了你不想去也可以拒绝,我都行。”


    霍初宵露出一个有些遗憾的表情,“过阵子吧,最近我想练练画人物,接了个可能需要画人物的活儿。”


    那个歌手的封面内容虽然还没敲定,但看工作室的意思,是打算画歌手本人的形象上去。


    霍初宵对待工作向来认真,虽然还没得到消息,但已经开始进入状态。


    季宗明一听,眼睛却亮了。然而亮了之后却没急着说什么,反而踌躇了一阵子,才带着点不确定道:“你……需要模特么?”


    霍初宵看他,一时间没听明白。


    季老板浑身不自在,总觉得这话太不像自己会说出来的,但他还是说了:“你要是觉得可以的话,我最近还算有空。”


    个屁!他上周只休息了不到三十个小时好么!


    但是季老板一咬牙,没空也得给他挤出空来,要不老婆真跑了。


    霍初宵看着他,有那么一会儿没说话。


    季宗明几乎以为自己要被拒绝了,才终于听到轻轻的一声:“好啊。”


    霍初宵想了想,说道:“你身材比例很好,做模特应该也会是个非常好的模板。”


    毕竟两个人还没联姻的时候,他就暗戳戳观察过好几次季宗明的形体。


    季宗明闻言,居然一副生怕他反悔的样子,当天就收拾收拾,准备当一回人体模特。


    等到他坐在椅子上摆好造型,霍初宵居然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个姿势?”季宗明问。


    霍初宵回过神,进入专业模式,给他指挥了几下,谁知还去他存放静物的架子上翻出一个烟斗道具来,让季宗明拿在手里,做出正举起来叼在嘴边的动作,配合他一身礼服制军装,看起来还有几分乱世枭雄的意思。


    当然,如果没有一口一个“这样对么?”“我手臂这么放可以么?”就更像枭雄了……


    举着烟斗的动作实在有些难为人,而作画也不是一个可以急于求成的事情,季宗明之前其实做过功课——别问他为什么会做这种功课——模特在作画中途是可以动一动的,所以在他如此坚持了半个小时后,他放下了手。


    霍初宵立刻看了他一眼。


    小霍先生作画时,眼神远比平时犀利。


    完全看不出周末在家赖床时的样子。


    季老板被那小眼神看得有点酥麻,后脖子一紧,别扭道:“手有点酸,活动一下。影响到你了么?”


    霍初宵看他明显紧张起来的样子,忽然觉得意外有些可爱。


    他笑了下,说:“没有。”


    季宗明这才放下心来。


    霍初宵看了他两眼,忽然道:“不过你不是当过兵么,军人站军姿一般会站很久吧,你们那会儿能随便动么?”


    季宗明脱口道:“当然不能。这是军人的基本素质,最基本那种。”


    “哦——”霍初宵状似不经意道,“我还以为你定力有点差。”


    季宗明闻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小霍画家,你是在挑衅么?”


    霍初宵抿了抿嘴,正经道:“没有。”


    “我在部队是狙击手,最擅长的就是伏击,爬一个草堆里,能为了一个目标等一天。”


    季宗明说罢,稍显得意地重新举起手,“所以不要质疑我的定力。”


    于是他这么一举,就活生生举了两个半钟头。


    等到最后已经深夜,他感觉已经到了霍初宵平时睡觉的时间,担心他画入迷了忘了休息,才开口:“今天先到这里?我明天也随你差使,放心,跑不了。”


    霍初宵这才从画布后探出脑袋,冲他眨眨眼睛。


    “其实我二十分钟以前就停笔了。我就是想看看你能这么待多久。”


    季宗明:“……”


    短暂的寂静之后。


    “霍!初!宵!”


    作者有话说:


    小霍可可爱爱,小季没有脑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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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季宗明虽然表示自己随叫随到, 然而霍初宵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第二天一大早,他照常晨跑归来,像往常一样认为霍初宵还在睡觉, 谁知一开家门, 却看到本来应该睡懒觉到9点的男人居然正坐在餐厅吃早饭。


    季宗明一愣, “梦游呢?”


    霍初宵:“?”


    确认对方居然真的起这么早后,季宗明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这是打鸡血了?起这么早?”


    随后忽然想到什么, 有点高兴地又道:“还是说想早点把我那幅肖像画画完?”


    他心道自己这个当人体模特的主意真是不错,果然在霍初宵眼里只要跟画画有关的事,他就会变得格外积极, 行为也主动得叫人意外。


    “啊, 那个啊,”霍初宵像是才想起来,恍然, “过几天再说吧,今天我有别的事。”


    ……


    沉浸在自己的英明决定中的季老板一怔, 不是, 他怎么就被放置了?


    “什么事?静界那边还加班?”


    霍初宵按开手机看一眼时间, 说道:“不是,赚外快, 雇主要跟我当面聊一聊。约的上午,说是只有今天上午有时间,他那边档期好像很满。”


    季宗明瞬间晴转多云。


    好, 确实对待画画相关很有主观能动性, 然而他没料到的是自己被放在了次要事件那栏。


    细想想, 艾丽莎好像是和他汇报过, 最近霍初宵接了个利润可观的活计,说是给什么明星画专辑概念图。


    行吧,季老板想,毕竟给他画画是免费的。


    于是乎季老板立刻转移战场:“去哪,我送你。反正今天我也没事干。”


    霍初宵说了个地点,季宗明便立刻回卧室把晨跑的行头换下来,特意选了身偏正式的服装换上。


    霍初宵见他这么主动,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心说他公司是要倒闭了么,怎么忽然之间时间这么多?


    不过有免费私家车坐,他当然十分乐意。


    两个人半小时后便出发,歌手经纪人把地点约在了工作室所在的写字楼,也算是城市核心区里的热门地段,他们还赶上了一小段早高峰的拥堵,好在季宗明及时换了辅路,最后抵达时还差十分钟才到约定时间。


    霍初宵心里暗暗想着,要是他自己打车过来,恐怕就直接堵路上了。


    季老板不仅热心肠,还挺靠谱。


    他本来下车前就道了别,结果季宗明却跟着他一起下了车,见他望过来询问的眼神,随意道:“你去谈吧,我在附近逛逛,到时候谈完了,给我打个电话,再来接你。”


    霍初宵这下更震惊了,他试探地打量了一会儿季宗明,才小心翼翼地、生怕触碰到对方伤心事一般,轻声道:“你是失业了么?”


    季老板直接一口烟呛在肺里,咳得撕心裂肺,来往路人都被吓了一跳。


    霍初宵这个离谱的脑回路……在他眼里自己怎么就那么寸呢?好好的装甲步兵,集团军顶尖狙击手,被他当做炊事班炒菜喂猪的。好好的新锐游戏公司总裁,爬得上富豪榜的青年才俊,被他当做创业失败疑似转行开黑车的无业游民。


    他怎么就不能往好的地方想想,比如人家是因为对他有意思,才这么献殷勤!


    季宗明本来一鼓作气想说点什么,最后又有些泄气,摆了摆手疲惫道:“算了,你赶紧上去开会吧。”


    来日方长,嗯,他有得是时间……


    霍初宵从大厦前台那里领了临时通行证,一路坐电梯到15层。


    欢娱集团在17楼,但15楼有个比较私人的咖啡厅,那个经纪人大约是照顾到霍初宵不愿意跟生人接触,所以没把地点选在公司里,而是开了个靠窗的小包厢,环境相对清幽私密。


    他到达时,包厢里已经坐着两个人了。


    经纪人沈先生他是见过的,另一个看着年轻一点,像是助理的倒是陌生,霍初宵于是先跟熟人打了招呼。


    沈立格外热情,一见他就立刻叫服务员上饮品点心。霍初宵其实在他们圈子里的形象比较高冷,这人横空出现,颜值才华双修,背景神秘又自带豪门光环,上热搜以后热度不逊于娱乐圈里的一些二三线小明星,那还都是有团队打理的,而霍初宵过了个把月才姗姗来迟,在微博开通个人账户。


    又不好联络得很,他这还是往商业邮箱里投过四五封邮件才得来的合作机会,但无论哪方面讲,霍初宵都是绝佳的合作对象。首先他自带热度,其次还不会成为对家,最后霍初宵硬件条件非常不错,又隐隐有点话题度,要是把他当做这次新专辑的噱头之一……效果绝对理想。


    沈立把小算盘打得啪啪响,见了真人,发现霍初宵自带距离感,而且绝对是个事少的人,更是满意。


    霍初宵落了座,两个人便直奔主题,谈起工作。


    他也是经由沈立之口,才了解了这次的歌手甲方。


    歌手名叫楚柏雅,名字秀气,但其实是个男人,是欢娱这两年着重培养的艺人,据说现在正是当红炸子鸡,虽然是歌手出身,但因为现在的华语乐坛实在没什么活力,也拍拍影视上上综艺,算是另辟蹊径搏出的知名度,但工作室为他制定的方向,还是以歌手事业为主,所以希望能把其他地方建立起来的热度引流到这上面,因此对这张专辑的期待度很高,各方面资源也都会向此倾斜。


    言外之意,告诉霍初宵不必担心待遇,只求最好,不问价位。


    霍初宵不懂艺人的事业运作,但听懂了这个言外之意,心说真是瞌睡来枕头。


    甲方豪爽,他也有了心情多研究研究这个歌手。


    至于沈立说的什么名利双收、话题度,倒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所以,工作室这边的意思,是希望您能全程参与进专辑的mv拍摄工作,这样也有助于更好地领悟专辑的核心概念,对您的创作工作也有所帮助。”


    沈立七七八八地说完上面的一串铺垫,最后才终于落到重点上。


    霍初宵吃着舒芙蕾的手停住了,有些愕然地看着沈立。


    而一旁的助理立刻收到老板眼神示意,忙把一份行程表递给霍初宵。


    “预计拍摄周期是一个礼拜,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的,而且这个过程中出现的全部花销,都由我们承担,您不用花一分钱。就当是一次旅游,咱们去的地方也都……”


    沈立还在滔滔不绝地说服着霍初宵,而对方显然对这个要求感到措不及防,完全呆住,像是在以很缓慢的速度消化并思考着。


    包厢的门忽然被人推开,沈立止住话头,机警地望过去,看清来人后才松一口气,又转头对霍初宵道:“霍画家,来来来,给您介绍一下我们的当红小生。柏雅,你应该也是第一次见霍画家吧?”


    “是啊。”一道清凌凌,带着些许金属感的声音蓦地响起。


    霍初宵虽然没什么音乐细胞,但一听这个声音,就下意识觉得,确实是个歌手。


    他还呆呆坐在小软椅里面,抬头望去,就见一个穿着稍显夸张艺术的年轻男人朝自己走来。


    楚柏雅应当是刚刚结束一场拍摄工作,脸上还带着淡妆,发型也是明显定过型的,处处透着能抗住媒体镜头吹毛求疵的精致。


    霍初宵还是头一次直面明星,倒是没什么别的感觉,就是闻到这人身上存在感强烈的香水味,稍显得有些不自在。毕竟包厢空间就这么大,空气流动性差,就这么一小会儿,满室都是楚柏雅的气息,张牙舞爪,比这个人看起来更嚣张。


    楚柏雅冲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不知道是不是霍初宵的错觉,他觉得那个笑容也是专门训练过的,否则不可能角度弯起得恰到好处,甚至让他觉得就这么原封不动地画下来,会非常漂亮。


    “霍老师,初次见面,这里的咖啡点心吃着还合口味吧?”


    霍初宵迟疑了一下,才跟他握手。他是个常年体温都偏低的人,而楚柏雅不知道是不是刚刚结束工作的缘故,毕竟他听说打光热度都很高,所以手心也异常炙热,甚至让他有种被烫到的错觉。


    所以霍初宵很快便收回了手。


    楚柏雅留意到他的回避,但没有多做表示,不在意道:“工作有点忙,来晚了一些,还请您见谅。”


    霍初宵本来也没想到会和歌手本人谈工作,所以也没在意。不过楚柏雅到场后,他倒是真的不自在起来。


    尤其被这人盯着,霍初宵连点心都不吃了。


    沈立又提起随行拍摄的建议,这次楚柏雅也开了口,表示如果有霍画家随行,应当会很有意思,没准能激发他对mv内容的创作。


    并且酬金绝对不会低。


    其实真正打动霍初宵的还是最后这句。


    谁不爱赚小钱钱呢?


    于是几个人又谈了些细节,沈立表示由工作室这边负责购买机票和订酒店,霍初宵只需要带个行李箱就够了。


    霍初宵想了想,还是表示自己需要回去再考虑考虑,毕竟他要跟着一堆陌生人旅行,再怎么说还是有些介意。


    沈立倒是很体贴,告诉他只要在这个月内给他答复就好。


    霍初宵点点头,起身就要道别离开。


    楚柏雅却忽然叫住他:“我送送您吧。”


    霍初宵一怔,他和这位炸子鸡很熟么?但是倒也没必要拒绝,不过就是一起坐个电梯。


    他这个性格,自然不会率先开口找话题,于是两个人在电梯间里静默了几秒,楚柏雅先开了口。


    “霍画家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


    霍初宵怔愕地抬起头,“什么?”


    楚柏雅微微一笑,说:“性格比较内敛,不爱说话。您在微博上每次发博文,用词也都很精简。”


    这下霍初宵更意外了,“你关注了我的博客?”


    楚柏雅歪了歪头,故意做出思考状,吸引了霍初宵的足够注意后,才笑着说:“大号当然没有,我是用小号悄悄关注的。”


    见霍初宵似乎没理解大小号的区别,楚柏雅耐心解释道:“我直接用大号关注的话,可能会给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霍初宵了然,转而问道:“你关注我做什么?”


    “看画咯。”楚柏雅耸耸肩,“我就是因为欣赏您的画,才特意邀请您来做我这张专辑的合作画家。”


    一听他这么说,霍初宵终于对眼前这个人有了点好感。


    不过这时电梯“叮”的一声,提示到达一楼。


    霍初宵走出来,回头却发现楚柏雅仍站在原地。


    当红炸子鸡在电梯间里对他道:“这附近窝着不少狗仔,所以我就不送您到门口了,霍老师,路上注意安全,期待我们下次再见。”


    说着,冲霍初宵摇了摇手。


    真是个奇怪的人。


    霍初宵这么想着,走出大厦,才反应过来要联系季宗明。


    结果他刚一举起手机,就听见路边有辆车在冲他按喇叭。


    正是季宗明那辆越野。


    霍初宵上了车,发现副驾座上放着一袋子点心,似乎是季宗明刚刚从附近的烘焙坊里买的。


    他有些惊喜地把纸袋抱进怀里,问季宗明:“这是……”


    “给你买的。”季宗明摸摸鼻头,“咳,正好发现有附近蛋糕店的礼品卡。都是公司里人事那边准备的员工福利。”


    霍初宵只听了前半句,便高兴地翻了翻里面都是些什么甜点。


    季宗明看他开心,自己也有点高兴,正想说什么,鼻端忽然敏锐闻到了什么。


    他皱了皱鼻子,又确认了一下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有些迟疑地问:“你……刚刚就是去谈了工作?”


    霍初宵不明所以,抬头看他:“是啊。”


    他这么说,季宗明自然相信,心里想着对方大约是女性,喷香水喷得多了点,于是只好道:“哦,看来在娱乐圈工作的都挺时尚,香水喷得这么重,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都能留你身上。”


    霍初宵闻了闻自己,发现实在闻不到,恐怕是和楚柏雅待久了,习惯了,就随口道:“可能他们明星都这么搞吧。我刚闻到的时候也怪不习惯的。”


    季宗明却立刻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关键信息:“明星?你不是说跟经纪人谈么?”


    霍初宵:“后来那个明星也来了,好像还挺重视的。”


    他便把旅行邀约这事也一并说了。


    本来重点是薪酬可观,但是季宗明看起来好像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季老板是越听越觉得心中警铃大作,连带着鼻端那丝香水味也碍事起来。


    操,居然是别的男人的气味。


    他直接把越野的所有窗户都按下来,甚至还开了全景天窗,他们这会儿正行驶在立交桥上,车速不低,车厢内顿时冷风嗖嗖刮,把霍初宵怀里的纸袋子吹得哗啦啦响。


    霍初宵被风吹得小脸都皱起来,心中一片茫然。季宗明这是干嘛,他晕车了?紧急通风?不是说司机不可能晕车么?


    于是霍先生十分体贴地问:“你要是难受,咱们先在路边停一停?”


    季宗明咬牙切齿:“我没事,我很好。外面空气好,咱们多通通风。”


    然而下一秒,一辆储油罐车从旁边轰隆隆驶过。


    车里两人静默了几秒。


    最后霍初宵非常体贴地把车窗又按了上去。


    “车尾气……还是少吸点吧。”


    季老板有火无处发,最让他憋屈的是,他都没法跟霍初宵说实话。


    瞥一眼副驾座,看着霍初宵满心欢喜地翻着点心,季宗明又觉着,气消了。


    手机铃忽然响起,霍初宵拿起一看,愣了愣。


    季宗明道:“又是骚然电话?”


    “不是,”霍初宵答道,“是我小姑。”


    这下季宗明也怔愣了一下。


    等两个人回到家,就见小姑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季宗明这还是头一次见霍初宵小姑,只见对方虽然大了一辈,但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多岁,保养得又很好,穿着时尚,跟他公司那些二十多岁的女员工都差不了多少,听见霍初宵唤她小姑,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等到他也想跟着叫小姑,女人已经一个眼神瞪过去,摆明了对他敌意。


    季宗明于是保持沉默,静静为两人开了门。


    看霍初宵对她的态度,两个人的关系应该很好,和对待他那对父母不同,所以季宗明也谨慎起来,生怕得罪。


    然而有些人不用得罪,好感值就已经是负的了。


    小姑冷眼看了看季宗明,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跟狱警看犯人似的,随后才跟着霍初宵进了客厅。


    她一进来,就立刻发现,这个家是两个人住的。


    方才打电话,听闻霍初宵说他和季宗明在外面,小姑还以为只是碰巧,谁知眼看着季宗明开的门锁,而屋子里随处可见成双成对的东西,门口两双拖鞋,茶几上两个水杯,就连衣帽架上,都明显挂着两种风格的外套。


    小姑顿时心头一紧,她可是记着当初初宵说过,跟季宗明没什么好感,并且已经约定好要离婚的。现在这个同居的架势,又是闹哪样?


    难不成季宗明这厮看上了初宵,强迫初宵跟他同居!?


    小姑看季宗明的眼神瞬间犀利起来,搞得对方如临大敌。


    他没得罪这个小姑吧?季宗明心里纳罕,这还是第一次见啊。


    然而对方毕竟是霍初宵家人,他还算热情地给对方倒水,又去厨房清洗出一点水果来,基本已经到他对待一个陌生人友好的极限了。


    小姑冷眼看他忙前忙后,心说:果然心里有鬼。


    霍初宵挨着她坐下,问道:“小姑,什么事?”


    小姑这才回了神,想起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


    她握着霍初宵的手,低声道:“宵宵,你应该听说霍氏的事情了吧?”


    霍初宵:“听说了,大哥和初鸿都回去上班了。”


    小姑一听便叹了口气,她刚要说什么,瞥一眼一旁坐着的季宗明,又住了口。


    季宗明一看,心说:行行行,我走。


    他郁闷地回了自己卧室。


    小姑确认他听不见了,才继续道:“初铭什么脾气你也知道,别人不招惹他,他都要撩拨,更何况这次你爸他们家要吃下整个霍氏,他这次回来,绝对来者不善,绝不是争家产这么简单。霍初鸿最近暗中在收购散户的股份,他那边也会有动作,而且绝对不小,我记得你手里也拿着霍氏的一点股份?到时候如果他过来要,用了什么狠手段,你……”


    霍初宵听了一会儿,才明白小姑这次来的意思。她是担心那两兄弟打起来,波及到他这个边缘人物。


    他便笑了,安抚道:“小姑,没事,大哥不会来找我麻烦。”


    小姑一听却愣了。


    霍初宵便把霍初铭那次找他的事情说了一遍。


    小姑听完愣了好一阵,像是在发呆,又像是思考过度,眼都不眨一下。


    霍初宵试探地叫了声,小姑才反应过来,蓦然呵呵笑了两声,脸上露出一点狠意来,看着居然和霍初铭的模样有些重合。


    “操……这小子,够狠啊。”


    霍初宵纳罕,小姑便拉着他的手压低了声音道:“初铭前几天忽然和公司提起,有一个海外潜在的大客户要合作,几千万的合同,需要霍氏做经销商,打开大中华地区市场,利润高,不过合约条件苛刻,违约金报的也高,但是各方面都诱人,如果真的拿下这个项目,霍氏市值估计又要往上翻。而他作为一号功臣,在公司的地位基本也就牢固了。所以他提起这事以后,霍初鸿也在暗中联系那个客户,打算横插一脚,空手套白狼。两个人明争暗斗,咬得正紧。”


    霍初宵:“所以……大哥才让我捏紧股份?因为马上霍氏股价要上涨?”


    小姑敲了敲他的脑袋,“小傻子,错!我就说……这小子从来都瞧不上霍氏,怎么忽然回国给霍远山当牛做马,他他妈的是要彻底干垮霍氏!


    看着吧,他从海外拉来的这个客户,绝对有问题。这个单子看着风险高,但利润惊人,而且虽然销售任务重,但国内市场一直处于未开垦的蓝海,如果顺利打开,后续销量绝对不成问题,所以这个高风险本质上只是个假象,这胆子根本就是一块摆在眼前的肥肉。霍初鸿绝对也看出了这点,已经把这个项目当做兄弟俩争夺霍氏继承权的决战了。


    霍初铭让你握紧股份,也是在给自己打掩护。霍初鸿那崽子心眼多,更何况背后还有齐碧容,你以为他不会怀疑霍初铭的真正目的?这小子现在两头操作,一边在明面上和霍初铭抢大客户,一边在暗地里收购公司股票,怕的就是霍初铭摆他一道。他到时候必然会先找你来讨要股份,以他这么多年在你身上做的表面兄弟的功夫,他料定你一定会给他。


    倘若你不给,他必定生疑,进而猜测是不是霍初铭那边在你身上下了功夫。一旦他确定和霍初铭有关,就会彻底相信,霍初铭此次回来,是真的要跟他争夺霍氏。”


    霍初宵缓缓睁大眼睛:“所以,他也会相信,霍初铭的那个大客户,也是真的。”


    小姑露出一个坏笑,“没错。这小子,是要把霍初鸿彻底骗个底儿掉。他妈的,孩子大了,搞这么大的事居然还对我藏着掖着,我也是刚才才想明白的。这霍初铭,肚子里全是损招。”


    她点上一根烟,款款道:“否则,他何必只让你攥紧股票,其他却一概不提?以他的手段,完全可以直接把你手里的那点股份要回来。这小子打一开始,就没打算靠霍氏拿一分钱。”


    霍初宵还在兀自发怔,小姑却脑筋一转,认真对他道:“我看,你最近还是出去躲一阵子,权当旅游散心,你越躲着霍初鸿,他心里面的疑虑就越重,人一旦害了疑心病,就免不了会出错。更何况霍初铭要搞这么大的局,怕是整个霍氏都要完蛋,到时候你别受到牵连,还是先躲躲清静为妙。”


    霍初宵一听,忽然想到刚才的那个工作会议,“啊,我最近确实有个工作邀约,需要出差……”


    小姑还没来得及点头,就听卧房的门被人撞开,季宗明气势万钧地冲出来。


    “放心,这段时间有我陪着他。”


    小姑被这动静搞得烟差点烧到手,骂了一句道:“操,你他妈狗耳朵啊?躲这么远都听得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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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季宗明来到客厅, 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干的事有一丝尴尬。


    跟霍初宵的那个小姑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他先咳了一声,“我是说, 这段时间我正好有空, 又正好住一起, 所以……”


    小姑直接打断他:“所以什么,初宵不是说了么, 他有公务出差, 不劳烦季大少费心!而且,”她环顾这个屋子一圈,“你跟初宵一直住一起?”


    “这是婚房。”


    “我俩舍友。”


    两个声音说出截然不同的两个答案, 霍初宵跟季宗明都不由得看对方一眼。


    季宗明一咬牙, 不能操之过急,不能操之过急……


    “我俩舍友。”他皮笑肉不笑地对小姑道。


    就听小姑哼了一声,像是早知道自己侄子看不上他似的, 从头到尾打量了他一番,季宗明心里暗骂一句, 他还是头一次在个女人脸上看到这么傲的目光。


    这小姑不好惹。


    不过看架势, 她应该算是霍家人里为数不多对霍初宵不错的?


    季老板心想, 那他就忍了吧。


    小姑眼下不方便问霍初宵怎么会跟这个人同居,于是干脆把注意力转到季宗明身上, 换了个端庄自持的坐姿,昂首道:“我看,这家里挂着的全是初宵的画, 小阳台也都是他画画用的东西, 你平时……是不是不怎么回家啊?”


    季宗明眉头一跳, 什么意思, 这是娘家人来盘问了?


    他瞬间就精神了,摆正了态度认真道:“周末在家,工作日有时候会在公司加班,太晚了的话担心打扰到初宵休息,就不回来了。”


    霍初宵闻言一愣,“难道不是因为你公务太忙么?”怎么成了担心影响他,这里面还有他的事儿呢?


    小姑一挑眉,季老板一闭嘴。


    小姑心里有了底,端起茶杯一边优雅地喝上一口,一边又慢悠悠道:“平时两个人交流多么?”


    “还行。”


    “不多。”


    这一下两个人再对视一眼,看彼此的眼神都带上了意外。


    说不多的是季宗明,他觉得自己这回得预判霍初宵的回答,不能再让这小呆子全自动无意识拆台了,小姑看他的眼神都带上戏谑了,他季老板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而说还行的反倒是霍初宵。没别的,他是真觉得最近跟季宗明相处变多了,还有昨天给他画肖像画,那可是满满当当交流了三个钟头啊……虽然听季宗明的回答,他好像没觉得那三个钟头不说话的经历算得上是交流。


    霍初宵心想,看来季老板跟他确实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以后还是多点边界感,多点距离吧。


    季宗明一看霍初宵低头思考那样,就暗道不妙,他肯定在脑子里又总结出什么奇怪的结论了!


    于是赶忙道:“说错了,挺多的,上午还一起出门了。”


    霍初宵:“?”老板都这么喜怒无常么?


    小姑看着他们两个在那打眼神官司,颇有点眉来眼去的意思,摆明了互相没对上节奏,喝茶的动作却渐渐慢下来。


    她微微眯眼,原以为刚刚季宗明那个劲头,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现在看来……初宵似乎对他也多少有点好感。


    这就有点棘手了。


    小姑笑了笑,放下茶杯道:“你俩不用那么如临大敌,我又不是来拷问的。就是了解了解我家宝贝侄子的近况,我总在国外,轻易照顾不到他,季老板如果愿意和我们家初宵做朋友,自然很好。不过你俩身份稍有点特殊,毕竟对外还挂着夫妻的名头,同居,怕不是个好选择。初宵要是遇上心仪的人,会很容易惹误会的。”


    她说着,眼含深意地瞥一眼季宗明。


    果然就见这小子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弦外之音,也摆出一点对峙的姿态来,正襟危坐。


    “如果他真的遇上那样的人,只要他跟我说,我绝对当天就和他办理离婚搬出这个家。”


    呵,只不过在那发生之前,他早就会用温柔攻势把霍初宵攻略下来了。


    小姑看穿季宗明心里的想法,也回敬:“那真是太好了,季先生比我想象中大度得多。”


    哼,小子,当姑奶奶不知道你心里的那点小算计?老娘见过的男人比你吃过的米都多。


    两厢暗流汹涌,客厅气氛一时紧张。


    霍初宵忽然惊喜道:“这家的淡奶油口感真不错。”


    小姑&季宗明:“……”


    嘶,怎么忽然有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错觉。


    小姑实在看不下去了,对他道:“初宵,总之小姑就一句话,一定保护好自己,我知道霍初鸿在你面前一直很乖,但眼下不是心软的时候,你要相信小姑和霍初铭那个小混球,我们就算跟你不是同一个阵营,也永远都不可能与你对立。”


    霍初宵叹了口气,道:“小姑你放心。”


    他曾经确实有过和这个唯一的弟弟好好相处的幻想,但自从他脱离霍家以后,曾经的很多往事都一一浮上心头,仿佛以一个局外人的视角回顾,而他也越发看得清。


    譬如小时候明明是初鸿弄坏了他参加晚宴的小礼服,却因为害怕父母责骂不肯承认。又譬如他高中时期那次不慎坠楼,明明是为了去隔壁见霍初鸿,最后也是因为弟弟的躲避与沉默,让他独自一人承受误解。


    而初鸿明明知道,在这个家里,他们两个人说话的分量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很多时候,弟弟只需要站出来说一句,他就可以免受责罚,但霍初鸿却总能以“哥我实在太怕了”“妈妈会把我也关禁闭的”等等哀求,让他心软,让他错觉自己独自受罚,是在保护弟弟,是在尽一个合格兄长的义务。


    但有些人,是会图穷匕见的。


    他曾经给予的一切糖衣炮弹,也许都只是最后捅你一刀的铺垫。


    小姑眼里,侄子的乖巧容让滤镜大约比季宗明的还厚,又谆谆教诲了好一会儿,确认他不会傻兮兮地掉进霍初鸿的陷阱里后,才放心离开。


    临走前,她特意叫来季宗明。


    两个人单独交谈了几句。


    “小子,姑奶奶我会一直盯着你的。少把那些花花肠子用在初宵身上,不然老娘能把唐人街里一半的□□喊来碾了你。”


    季宗明:“巧了,我也认识几个在欧洲当雇佣军的兄弟。”


    两人互相挑了挑眉,算是维持住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小姑走后不久,季宗明也被公司的夺命连环call喊回去开会,临走前,他特意对霍初宵道:“喜欢那家店的蛋糕么?我顺路去订一个,晚上带回来吃。”


    霍初宵先是很快乐地点点头,随后又察觉到一丝违和,问道:“今天你生日?为什么忽然订蛋糕啊?”


    季宗明对上那双毫无杂质的眼睛:“……礼品卡里的钱还没用完。”


    霍初宵旋即恍然大悟。


    季老板只能含恨离开。


    而小姑与大哥说的没错,没过多久,霍初鸿就真的给他打来了电话。


    “哥,”霍初鸿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甚至还带着一丝刻意营造出的天真感,“这几天有空不,咱们兄弟俩好久没聚一聚了,我听说城东区那边新开了一家西餐厅,主厨是地道的法国人,去凑凑热闹不?”


    霍初宵:“不了,最近工作忙。”


    霍初鸿立刻就像听到附近传来食草动物经过的声音,立刻摆出埋伏架势的捕猎者。


    “我听说了,前阵子哥哥得奖,我还没恭喜一下呢!哥,我就知道你行!现在是不是求画的都在你家门口排长队了?”


    霍初宵其实挺佩服他的,这种时候居然也能笑得如此真切。


    “还好吧。”他随意敷衍了几句。


    霍初鸿果然很快就亮出了真正的目的。


    “哥,画画赚钱还是太累了,我觉得你这么喜欢这项事业,应该也不想为了赚钱被迫画个不停,最后磨灭掉对画画的热情吧。你在静界教课,我听说就一直有点抵触。哥,你现在手里的钱还够花么?要不要弟弟帮你想点办法?”


    霍初宵忽然想,现在如果季宗明在自己身边,以他浸淫职场的经验,应该能想出什么四两拨千斤的回答吧。保不齐还能反客为主,从霍初鸿嘴里撬点信息出来。毕竟这俩人曾经差点就成了一对儿,初鸿对季宗明应该会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很可惜,季老板是俏货,已经去公司救火了。


    而他只能笨笨地,非常直接道:“你想说什么?”


    一句话就把气氛搞僵。


    霍初鸿明显也察觉到,愣了愣,才笑道:“哥,你生气了么?是不是我又说错话啦。我果然从小就一直……”


    他在那边自责,霍初宵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初鸿,我没有生气,你直说就好。我正在画画呢。”


    果不其然,提到画画,霍初鸿就立刻接受了他敷衍的态度,直截了当道:“哥,你也知道我又回公司了,现在也算是半个管理层,一些内部机密信息,我也能拿到最一手的。哥,霍氏最近要改革,新闻应该马上就爆出了,到时候势必会影响股价,我记得你手里还有点霍氏的股票,现在已经算是高点了,我过来就是跟你说一声,可以及时抛售,应该能狠狠赚上一笔。”


    他末了,还嘿嘿了两声,听起来像是一个真的为兄长筹谋的憨厚弟弟。


    霍初宵:“是么,还是算了吧,霍氏改革后发展应该会更好吧,我还是长期持有比较好。”


    霍初鸿一怔,“……哥,这次改革有可能会伤筋动骨,万一三五年缓不过来,到时候再加上货币贬值的速度……你要是真的有顾虑,可以先把股票卖给我呀,到时候股价涨回来,我再转给你。咱们兄弟之间,有什么不行的。哥,我肯定不会让你吃亏的。”


    “可是,我还是不想卖。”


    霍初鸿听得心里一股火噌地就冒了出来。


    要知道他和母亲在家里计算手头能攥住的股份时,霍初宵这一股,可是早早地就被放到必得的那一栏去了。毕竟以他对霍初宵的了解,就算哥哥没有这个意向,自己稍稍一游说,肯定就会乖乖交出来。


    再说……哥哥脱离霍家以后,明显只想过普通生活,现在又确实是高位,抛售绝对不会吃亏,赚到的现金也足够他过上安稳生活了。哥哥又明显对权力没有野心,而股票放在他手里,才能发挥更大的价值,明显是双赢。


    而且哥哥向来对金融不感兴趣,根本不会多想的。


    可是现在,这个拒绝到底是怎么回事!?


    霍初鸿不明白,他俨然已经是与霍初宵关系最亲近的家人了,对方没理由不听他的话。


    除非……有人比自己早一步接触过他。


    否则以霍初宵的财商,怎么可能考虑到那么多?


    霍初鸿静静思考了一会儿,很快脑海中便浮现出了一个可能性。


    是霍初铭。他那个大表哥,绝对先一步联络了哥哥。


    或许对方开出了更诱人的条件?在哥哥担心自己也会抛来橄榄枝的情况下,霍初铭教他的这套说辞!


    霍初鸿瞬间想到了太多种可能性,他终于整理好话术,正要再和霍初宵劝说时,却听那边道:


    “初鸿啊,我这边还有工作要忙,先挂了。有空再聚。”


    接着,是听筒传来的忙音。


    霍初鸿一怔,心里的疑窦越来越大。他妈的,霍初宵这个明显有情况的反应,绝对是霍初铭出手了!


    可笑他直到刚刚,都还怀疑霍初铭对霍氏没兴趣,回国只是单纯地搅混水,发泄遗产分配不公的怨气。


    妈妈说的果然没错,霍氏现在在他跟父亲手里经营得蒸蒸日上,把大洋彼岸的豺狼都吸引来了!他早就该听妈妈的,早早出手,若不是自己一直心生疑虑,也不会白白浪费这么多时间,让霍初铭趁虚而入!


    霍初鸿越想越觉得自己走错了这步棋,不由得焦虑起来。


    他本来躲在公司的一个小会议室里打的这通电话,这会儿忽然有人敲门,只见其他部门的同事推开玻璃门,迟疑道:“那个……初鸿啊,我们组刚约了这个会议室,抱歉了啊,你得出去了。”


    霍初鸿现在甚至已经没心情在意这些员工对自己越发不客气的语气,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就走了出去。


    被他冷着脸擦肩而过的几个员工面面相觑,“霍小东家怎么垮这个脸?谁惹他了?”


    “鬼知道,听运营组那边说,他最近也是越来越喜怒无常了,估计是看到他大哥在公司干得比他好,失心疯了吧。”


    “啧啧,豪门兄弟情啊,塑料,简直塑料。”


    被霍初宵意料之外地拒绝,霍初鸿原本就一肚子气。但是他更气的是自己算错,没想到捏在手里的棋子,居然都能出问题。


    他重重地坐回自己工位上,那个灰头土脸的小角落,周围同事悄悄看一眼,谁都没说话。


    结果更让他来气的事情出现了。只听霍初铭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放肆地大笑着,似乎在和谁通着电话,嘴里都是些“放心”“有我在万事无虞”“咱俩什么交情”……


    霍初鸿敏锐地捕捉到他提起的一个公司名称,果然是最近那个天降大客户!


    瞬间从刚刚萎靡的情绪中脱离出来,霍初鸿立刻清醒。


    是啊,眼下霍初宵那一点几的股份算什么呢,和那个大客户比起来,不过是九牛一毛。如果霍初铭真的打算在霍氏扎根,那么这个客户绝不能让他拿下!


    他不露声色地听着霍初铭从自己身后走过,和电话里的人谈笑风生,心中却暗暗打起了主意……


    霍初铭一路保持着夸张高昂的情绪,直到走进自己的独立办公室,关上隔音门,才长舒一口气,装作终于和对方结束通话,志得意满地一扔手机,对着空气做了个投篮的动作。


    门外的员工看了,交头接耳笑道:“一看就是订单到手了。”


    这话听到霍初鸿耳朵里,刺得像毒针,他暗自攥紧拳头。


    而办公室里的霍初铭,却由衷感叹:“操,演戏真他妈累。”


    他躺在老板椅里漫无目的地旋转着,忽然听得电脑传来新消息的提示音,点开一看,是他早早埋在海外的棋子。


    消息很简单,只有几个字:


    “霍初鸿已上钩。”


    霍初铭不动声色地瞥一眼玻璃墙外,之间霍初鸿确实对着电脑正飞速打着字。


    他哼笑一声,回复:“怎么,舔你去了?”


    “霍家千娇万宠的小公子,哪能啊。就是约我出去吃饭,说听闻我对古典音乐有研究,恰逢他也很感兴趣,想认识认识云云。他妈的,这小子真能装。”


    霍初铭叼起一根烟,打字道:“让他装,不见棺材不落泪,咱们给他准备一副上好的棺材板。”


    “得嘞!”


    *


    霍初鸿为了这顿晚饭,特意做了造型,穿了一身非常显气质身材的小西装,现在已经是深秋了,冷风刮得还有些透心凉,但他也顾不上在意了。


    大客户与霍氏对接的是个华裔,香蕉人,霍初鸿早就把这人的背景家庭爱好兴趣全都打探清楚,知道这人名叫汉森李,三十出头,也算是一表人才,能力很强,最近被公司长期派遣至中国。


    虽然事业有成,但这人有点小毛病,就是私生活比较放纵,霍初鸿翻看调查记录时,注意到他曾经有过在gay吧与人起冲突,闹到警局的事迹,再结合他曾交往过女友的信息来看,是个男女通吃的主儿。


    霍初鸿心中其实隐隐有一丝暗喜,这个情报于他而言相当有用,毕竟他从小就对自己的同性缘有着非常清晰的认知。这种好色的人,在他看来实在太好下手,盛装出席,再给一些适当的肢体接触……


    他最初其实不屑于用这种手段,但眼下越来越严峻的态势已经不会再给他更多的选择余地。和整个霍氏的继承权比起来,其他都不重要。


    他看着餐厅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暗自下定了决心。


    “哎呀,霍先生,实在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来晚了一些。”汉森李的声音忽然响起,霍初鸿回过神,立刻站起来笑脸相迎。


    “没事,我也没到多久。”


    他虽然是笑着说的,但其实这个汉森李他妈的迟到了半个多钟头,他这辈子就没被人这么晾着过。但是现在,一切要忍……他只能保持微笑。


    毕竟眼前这个财神爷很可能明天就彻底归属霍初铭。


    两个人握了握手,霍初鸿特意延长了一会儿握手时间,汉森李先是一愣,像是没能捕捉到他的意图,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但霍初鸿却笑得更灿烂。


    入席,他更是投其所好,和汉森李大谈古典音乐,并时不时对其品位表示出十分的欣赏,大有相见恨晚的架势。


    眼见时间过半,霍初鸿暗自觉得是时候出动了。


    他故意装作一不留心,碰掉了自己手边的叉子,并且特意让它掉在了自己脚边,落地一瞬间,便用脚不着痕迹地在桌子下将叉子踢到汉森李那边。


    明面上,他做出懊恼的样子,说自己聊得太投入,一不小心就笨手笨脚的。


    汉森李自然帮他一起低头拾叉子,霍初鸿奋力去够,又装作一不小心,碰到了汉森李的手。


    他顺势给了对方一个暗含深意的笑。


    汉森李又是一愣,轻咳一声坐回去,借口去洗手间,带着手机离开了。


    来到厕所,汉森李立刻联络霍初铭。


    “老大,什么情况,这小少爷看样子,是他妈要□□我?”


    正在家里闲适地逗着宠物猫的霍初铭懒洋洋看了眼手机,露出一个莫测的笑容,回道:“我给你伪造了同性恋的身份,那小子查到了,还当个宝呢。我还以为他不至于如此不堪,用这种手段,不过是试探一下,没想到真上钩了。看来这小子是真急眼了。”


    “不是,老大,别玩我啊,那现在怎么办?”


    “凉拌,你就陪他演,自然点。一切都有安排。”


    汉森李又对着镜子给自己做了点心理建设,心说为了奖金,豁出去了。这才装作上完厕所的样子,又走回餐厅。


    只是他记着老大说的安排,回去的一路上留了神,这才发现餐厅不起眼的角落,居然埋伏着几个狗仔模样的人!?


    对方很隐蔽地藏着相机,看到他望来的目光,甚至还微微点头,一副遇见同事打招呼的样子。汉森李立刻明白,这他妈就是老大的安排。


    绝了。


    他若无其事地坐回去,故意把手放在桌子侧面,漫不经心地继续和霍初鸿聊天说笑。


    不一会儿,他就感觉到霍初鸿有意无意地碰了碰他的手指,像是试探,确认他没有反应后,便变本加厉,接着某次哈哈大笑的机会,直接上手摸了上去!


    汉森李表面淡定,内心却紧张得一下都不敢动。


    因为他似乎已经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快门声。


    “咔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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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季宗明刚打公司回来, 一进门就看见霍初宵正一个人蹲在客厅的沙发柜前,眼前摊着他那个大旅行箱,正往里塞个人用品。


    季宗明愣了一下, 问:“这就要走了?”


    霍初宵抬头看他, “说是明天下午出发。”


    季宗明点点头, 就过去看他整理的东西,发现居然还挺齐全, 能看出来是学着那次去山里旅行, 自己给他整理的样子来的。换洗衣物,洗漱用品,还有一些简单的药物, 一应俱全。


    当初从山里回来, 发现霍初宵完全不会照顾自己后,他就收拾出一个医用小药包,跟霍初宵说出远门直接带上就行, 里面什么胃药晕车药藿香正气一应俱全。他交代完,自己其实都忘了, 谁知道在霍初宵的行李箱里发现了那个小包,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霍初宵这次是公务出差, 还是跟着明星工作室拍摄MV,他肯定不能随行了, 更何况游戏即将发行,他现阶段更离不开公司。


    撑死了也就把人送到机场。


    好在他们□□本一个礼拜,距离和时长上都还算可以忍受。


    第二天, 他亲自把霍初宵送去的机场。


    本来那个艺人团队派了司机过来接送, 但季宗明二话不说就把行李搬上了自家车的后备箱, 没给霍初宵选择的机会, 直接就让他上车。


    司机没辙,只能开在他们前头,一路领到了停车场。


    霍初宵估计是昨晚没睡好,这会儿显得昏昏沉沉,在副驾座上睡了一小会儿,最后被季宗明轻轻碰了碰手,一睁眼才发现已经到了。


    两个人下车搬行李箱的功夫,就见旁边一辆MPV上走下来几个人,其中一个明显被簇拥在中间,戴着口罩墨镜,整张脸就一个鼻子露在外面。


    季宗明起初根本没把那几个人放在心上,直到一旁有车驶过,带起风来,他忽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香得霸道又嚣张,花里胡哨。最重要的是,这味道就是那天霍初宵身上带过来的。


    季宗明抓着行李箱的手差点一个打滑,心里腾地起了一阵子不安的感觉。


    楚柏雅没从派去接霍初宵的车上看见有人下来,就问司机怎么回事。司机就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说了,包括霍初宵身边的那个一看就不好惹的朋友。


    楚柏雅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就见一辆越野霸道地停在旁边,车前站着霍初宵,和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男人背对着他,所以看不见容貌,只能看出来身量挺高,比霍初宵高了快一个头,正把行李箱递过去,似乎还交代着什么,霍初宵微微仰头,睡眼惺忪地听着。


    “霍老师,我还说怎么没见您从车上下来,”楚柏雅笑着走上前,那个男人听见他说话,便转过身,两人对视,男人眼里明显带着不怎么友善的情绪,楚柏雅旋即温柔道,“原来是坐自家车来的。麻烦司机先生了。”


    司、机、先、生?


    季宗明就想直接上手把眼前这小子鼻子上架着的□□镜扯掉。


    香水味随着这小子走过来而变得更浓,季宗明几乎一秒就判断出,这就是找霍初宵合作的那个小明星。


    眼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体格相仿,浑身都散发着个人魅力,宛如孔雀开屏的男人,这次不再是不安的感觉了,季宗明只觉得心里警铃大作。


    就是这货要跟霍初宵一同去北海道旅行一整个礼拜?!


    霍初宵打了个哈欠,见自己跟大部队汇合了,一心只想着赶紧过海关上飞机睡觉。季宗明刚刚跟他嘱咐了不少需要注意的安全事项,还挺有助眠效果,他懒懒地跟楚柏雅打了个招呼,就走了过去。


    谁承想季宗明也跟着他过去,在楚柏雅面前站定。


    沈立察觉到氛围有点微妙,担心出什么事,正想一步上前把两人隔开,却听季宗明用不冷不热的语气道:“不麻烦,初宵是我朋友。我倒是要麻烦您,初宵跟你们去这一趟,不是你手底下的员工,而是合作者,麻烦多上点心,照顾好他。毕竟要是生了病,回来还得我替他操心。”


    楚柏雅微微一笑,摘下口罩和墨镜,跟季宗明对视,“抱歉认错了,您还请放心,我是霍老师的粉丝,肯定不会让他受一点委屈。”


    季宗明一皱眉,粉丝?什么粉丝,画画的粉丝?


    他眼神立刻变了,然而楚柏雅已经穿回行头,冲身后人一摆手,一行人就走了。


    季宗明眼看着霍初宵瘦削的背影被那群陌生人围着,上前一步还想叫住他,说点什么,然而手机好死不死地这时候响起来,他没办法,只好先接电话,果然是公司那边在喊他回去。


    季老板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只能说:“好我知道了。”


    回到车上,他先抽了个烟冷静了一下,心说肯定是自己太多疑了,哪就来那么多追求者呢?


    然而猛地想起不多不少,也就半年前,他还天真地以为秦淮是陪霍初宵一起来演他的,结果怎样?还不是狼子野心,搞得现在霍初宵一出门上班,他心里就打突突,生怕秦淮玩什么魏武遗风,真的出手。


    毕竟之前祁朗那事,就让他开了眼界。那一纸结婚证在某些人眼里,其实真的算不上什么。更何况他还是最没感情基础的商业联姻。


    最重要的是,这么久的相处下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霍初宵有多容易叫人移不开视线……


    刚才那个小明星,说什么是霍老师粉丝,再瞅那个眼神,季宗明就知道不妙了。


    慢慢来是真的不行,哪还有什么半年的时间给他培养感情基础,霍初宵这么宅的一个人,身边追求者都一个个往外蹦,他要是再不做点什么,怕是明天就有人抢走了。


    季老板狠狠把烟蒂按灭,心里隐隐有了想法。


    *


    霍氏。


    霍初铭像往常一样躺在老板椅里头悠哉抽着烟,偶尔吐个烟圈出来,仿佛正百无聊赖地打发时间。


    电脑屏幕上,和别人的聊天框中弹出一句话来:


    汉森李:老大,我申请精神补偿。就算你这个弟弟长得是个天仙,我一直男也受不了啊。咱能不能收了神通?


    霍初铭坏笑着看了眼玻璃墙外,他那个天仙弟弟,正不知道打字如飞地写着什么。


    不用看,他也能猜到,无外乎是和眼下这个单子有关的文件。


    霍初鸿这阵子的攻势激起猛烈,已经几乎到了每天都要和汉森李出来相约晚饭的地步,古典音乐能聊的都聊完了,就开始聊个人生活,聊童年往事,总之就算汉森李一整晚都闭着嘴,他一个人也能唱一台戏出来。


    汉森李每天给霍初铭汇报情况,都能整成大型诉苦现场。


    霍初铭听得津津有味,末了才打字回复:


    “演不下去了?那就今晚撒饵。”


    他算了算时间,也差不多了。足够霍初鸿错觉,对方是真的被自己的美人计打动,进而想要为了进一步接触而以公司订单作为交换条件。


    汉森李是他手下的老人儿了,立刻心领神会,等到当天的晚餐时间,特意选了一家氛围暧昧的西餐厅,喝了几轮酒,才佯装微醺,似有若无地提起霍氏。


    霍初鸿一听眼睛便亮了,自以为这些天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但也没有立刻接招,而是同样迂回地表示自己在公司还是个新人,什么都在努力学习,不像大哥有工作经验,回来直接空降领导层。


    汉森李笑呵呵道:“你大哥,霍初铭?知道知道,那可真是个老油条,我这个项目就是跟他谈的,可真是一点儿亏都不吃啊,压条件压得厉害。我们一直有意向和霍氏合作,结果现在卡在他那里,死活谈不下来能叫他满意的条件,拖了有一个月了,总部那边也一直在催……”


    他絮絮叨叨地,像是真的喝多了以后肆无忌惮地抱怨,中间杂七杂八还扯了不少别的东西,什么和霍初铭是校友啊,多年的交情啊之类的。其中不少都是他真心实意对老大的怨念,所以听起来真得很。


    霍初鸿也是一个劲地给他劝酒,两个人不知不觉坐得越来越近,汉森李一个失手把酒杯碰倒,酒水洒了一地,身上也淋了不少,霍初鸿居然直接拿过纸巾帮他擦拭。


    汉森李一抬头,有些迟钝地看着他,霍初鸿便露出一个早已对着镜子练习多日的完美笑容。


    霍初鸿心里已经有了把握,今晚恐怕他就能撬掉霍初铭的这个单子了,只要他再多给汉森李一点甜头……


    汉森李突然道:“不好意思!”


    然后一扭头,“呕——”


    然而他扭头扭错了方向,这一口完完全全吐到了霍初鸿身上。


    霍初鸿:“……”


    霍家小少爷从没受过这委屈,当即脸色青得吓人。


    汉森李不完全是喝多了,他是真的忍不住了。


    心里一边想,这小少爷真是能屈能伸,一边寻思着赶紧他妈走完这场戏,再这么下去老子都他妈要恐同了。


    衣服脏了,霍初鸿却硬生生忍下了这口气,耐着性子帮汉森李这个醉鬼打扫干净,忙里忙外时,忽然听到对方道:“初鸿啊……你人真好,不像你大哥……”


    霍初鸿一听就知道有门了,扶着汉森李温柔道:“我哪能跟我大哥比,不说别的,来公司这么久了,大哥能签到您这么大的单子,我却还只能干干跑腿的活计。”


    汉森李立刻激动起来,一挥手,大声道:“这算什么!他能不能拿下这单子还不是我说了算?那小子一直压着进度,害得我两边不是人……初鸿,他要是有你一半心疼我……这合同早就签了……”


    霍初鸿在他看不到的角度露出一个诡异的笑,轻声道:“我还算比较了解我大哥,您要是不嫌弃,我来看看这个合同?”


    深夜十一点,霍初铭刚从家里的跑步机上大汗淋漓地走下来,一边拿毛巾擦着脖颈上的汗水一边拿起刚刚响了一声的手机,只见汉森李发来一条消息:鱼已上钩。


    霍初铭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回道:提竿。


    *


    霍氏这几天不太平,一大早,几乎有一半的员工都看到霍家两个少东家在办公室里吵得急赤白脸。


    霍初鸿今天心情格外好,出完早饭,哼着小曲儿就回到工位开始做枯燥的周报,结果还没打几个字,就听办公室的木门被谁一脚踹开,嘭得一声撞到墙壁,又弹回来。


    接着是重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直到自己的工位后面。


    “啪!”


    一份文件被人摔在霍初鸿肘边,软软的A4纸被甩出一声脆响。


    霍初鸿抬头,就见他那个永远吊儿郎当胜券在握的大表哥,正赤红着眼眶狠狠盯着他看,简直像是随时准备扑上来一口咬断他喉咙的狮子。


    “好啊,霍初鸿,你他妈真的长本事了,敢撬老子的墙角!”


    霍初铭本来就人高马大,现在更是看起来气势蓬勃,一时间都没有人敢靠近他们这个角落,生怕被怒火波及。


    霍初鸿却慢悠悠地拿起文件翻了几页,才轻松地笑道:“哥,怎么发这么大火?谁惹你了?”


    霍初铭咬牙切齿:“谁惹我了?呵,你他妈自己说!你这几天都背着我干了什么,嗯!?温斯顿的那个单子,为什么最后落到你头上了?”


    “还能因为什么啊,”霍初鸿慢悠悠道,“这难道不该问大哥你么?一直拖着不签合同,差点让公司流失这么一个大客户,我这也是为了霍氏好,毕竟咱们哥俩谁拿下这个项目,最终获益的不都是公司么?”


    霍初铭用余光瞥见四周已经聚集了不少同事,这才佯装盛怒道:“放屁!你小子都个xx,知道老子为什么一直拖着不签合同,跟他们光谈判就谈了一个月么?就是为了帮公司的利益最大化,风险最低化!你现在倒好,轻轻松松跟汉森李那个老狐狸就签了,你他妈知道合同里那些附加条款意味着什么吗,你他妈知道公司要承担多大风险么?如果他们的产品在过海关时被扣押,或者因为两国的检测标准不同而导致无法在本土销售,承担全部损失的都会是霍氏!”


    霍初鸿闻言脸上终于闪过一丝慌乱。


    他当然知道,看到合同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了。但是为了能尽快拿下这个项目,他只能顶着风险接下来。霍初铭还有一句话说对了,汉森李真是个老狐狸,就算明显感觉到他对自己有兴趣,并且十分享受自己的各种肢体接触,可这厮到最后都清醒得很,没让霍初鸿在合同上讨到一点便宜!


    然而只要他表现出一点对这些条款的质疑,汉森李就扬言要继续和霍初铭对接,简直逼得他只能立刻做出决定。


    但是那都是小概率事件。霍初鸿这样安慰自己,而且汉森李也跟他做过保证,那是他们公司的当家产品,面向海外的销售都已经轻车驾熟了,不会出问题的。


    所以,霍初铭说的事情很大可能是不会发生的。他终于说服了自己,恢复之前的淡定,全身心地享受着终于压过霍初铭一头。在公司扬眉吐气了一回的快感。


    他甚至得意地坐在他那个灰扑扑的工位上,看着霍初铭头一次那样失态地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关门的力道大到险些把玻璃墙震碎。


    霍初鸿恶狠狠地盯着无法再悠哉地看美剧的霍初铭,心道:走着瞧吧,只有他才是霍家最优秀的继承人。霍氏只能属于他一个。


    签下这笔大单子的事情,不多时也传到了霍奶奶耳朵里。


    下班后,霍初鸿回到祖宅,这是他最近头一次怀着如此轻松的心情回去。一路上遇到的佣人都打趣他,说小少爷这是遇上什么喜事了,看着容光焕发。


    霍初鸿没理他们,径直去了奶奶的房间。


    霍老太太的屋里还是香气缭绕,供奉菩萨的小桌台上永远烧着线香,像是生怕没了神明的庇佑。


    霍老太太本来正躺在床上,听闻霍初鸿回来了,便喜上眉梢,忙喊道:“鸿鸿回来了呀,快来奶奶屋里。”


    霍初鸿叫了一声奶奶,就撒娇似的扑进她怀里,惹得霍老太直笑。


    “鸿鸿最近又瘦了啊,是不是公司太忙了?听说最近刚干成了件大事呀,你爸爸这几天都忍不住夸你嘞,老太婆我都没他能夸。”


    霍老太看了看门口,确认无人偷听,才又压低了声音道:“听说,还是从你大哥哥手里抢来的?”


    霍初鸿重重地点头,老太便露出欣慰的笑容,“哎,还是我们鸿鸿争气,霍氏只能握在咱们自家人手里,记住咯,就连你大哥哥,都不行。”


    她又更进一步,对着霍初鸿耳语道:“那都是外人。”


    “奶奶,我都知道的。”霍初鸿乖巧道。


    但是霍老太显然还是不放心,又拽着孙子悄声道:“对了,前阵子你妈妈跟我说,霍初宵手里的股份怎么还没有要回来?那小崽子是不是存着什么坏心呢?”


    霍初鸿一笑,很是不在意道:“他能存什么心,就那点股份,也掀不起风浪来,不过我估计他应该已经被大表哥拉拢过去了。”


    霍老太瞧不上似的哼了一声,“养不熟的白眼狼!从他小时候我就看出来了,那个小子,跟他妈……”老太忽然噤声,像是无意中说漏了什么。


    然而霍初鸿却笑道:“奶奶,没事的,我早就知道了。”


    霍老太先是有些意外,但随后又放下心来,紧紧搂了搂霍初鸿,感叹道:“鸿鸿啊,记住咯,只有握在手里的,才是自己的。只有握在手里,别人才夺不走。”


    祖孙俩又说了些体己话,最后霍老太精神实在撑不住了,这才让自己的宝贝孙子下楼休息。


    大约是被抢了项目后大受打击,霍初铭这阵子没再像从前一样嚣张地在祖宅住着,而是不知道躲去了哪里,甚至连公司也很少来了,每次来也基本要么迟到要么早退,有时刚吃完午饭就走了,待在办公室里虽然不再看美剧,但也明显心不在焉,像是大受打击,又强自支撑。


    霍初鸿巴不得看他这个样子,一想到之前公司职员们暗地里拿他俩比较,都认为霍初铭完胜,甚至连霍初宵也能压他一头,现在看他这个大表哥落魄的样子,就觉得解气。


    心情好了,他最近又恢复了交际花的活力,时不时去别的组逛一圈,跟公司的一些老员工谈谈天,明里暗里想要拉拢一些公司内部的势力。而公司上下也都知道他最近干成了件大事,也都卖他这个面子,一时间仿佛又想从前一般风头无两。


    这日,霍初鸿还是照例步伐轻快地来上班,一路和碰面的同事们打招呼,听着他们调侃自己一句“小霍总”。


    他坐到自己位置上前,似有若无地瞥了一眼霍初铭的那个独立办公室,心说用不了多久了,温斯顿那边这几天就要把货物运过来,项目开始启动,随之而来的只有源源不断的利润、节节攀升的股价,以及他霍初鸿越来越光明的霍氏总裁之路。


    但时候何止这区区一个小办公室,就连霍初铭本人,恐怕也要仰他鼻息度日……


    最终,霍氏只能会是他一个人的。就像当初他父亲,霍远山一样。只要是他们一家人想要拿到的东西,就没有落入他人之手的机会。


    就像当年,对待霍初宵……


    他打开电脑,正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忽然一旁的手机传来一阵催命般的铃声,吓得他差点把手中的咖啡失手泼到电脑上。


    稳了稳心神,霍初鸿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是他的一个手下,目前被他派去专门盯着温斯顿这个项目。


    看来那边动作挺麻利,应该是给他汇报进度的。


    霍初鸿无比自在地按下接听键,悠扬道:“喂?”


    “主管,不好了!温斯顿那批货,全被海关扣下了!!”


    霍初鸿一愣,反应了好一阵才一拍桌子站起来,怒吼道:“你说什么!?”


    第49章


    电话那边的手下还在喋喋不休, 飞快地说着海关那边的情况,并告诉他情况不容乐观,因为上面政策的原因, 他们这批货很有可能会被扣押很久, 久到超出合约规定的履行时间。


    霍初鸿当场就觉得脑袋“嗡”地一声, 彻底懵了。


    因为公司派去最前线跟进这批货的就是这个员工,所以消息还没传回公司, 霍初鸿算是最早知道这件事的人之一。然而知道得再早也没有用, 他就算直接赶去现场,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陆陆续续有同事前来上班,见到他都笑呵呵地打招呼, 像往常一样。然而霍初鸿只是站在自己的桌子前一动不动, 手僵硬地举着手机,身后传来同事的招呼声,电话里传来员工一遍遍向自己确认是否还在接听的“主管, 主管!?”


    这个员工也是他刚刚提拔上来,打算当做自己的势力培养起来的, 大学毕业都没多久, 一时间遇上这么大的事, 也是慌得不行,一个劲地问霍初鸿还在不在听。


    “要不然, 我和公司法务部那边联络下……”他试着想出当下可行的解决办法。


    然而就听见霍初鸿突然焦急道:“不行!!”


    不只是这个员工,连带着周围的同事也吓了一跳。


    他们还没见过霍初鸿这么失态的样子,都以为出了什么事, 正要围过来关心一下, 却见霍初鸿额头上已经冒起了一片冷汗, 顿时就怔在原地。


    霍初鸿深吸了几口气, 才平复下心情,背着同事们小声对电话那边道:“这件事情我来解决,你不要声张,更不要回公司!先在那里待着,不要乱动!”


    挂断电话,他闭了闭眼,这才稳住心神。


    同事们为了缓和气氛打趣道:“霍主管遇上烦心事啦?别急别急,以你刚签下温斯顿那个大单子的能力,什么事都能解决的。实在不行跟我们说说,看能不能帮上忙呀。”


    一听到“温斯顿”三个字,霍初鸿就觉得手心出了一层汗,他勉强维持着笑容,敷衍了几句,就立刻坐下对着电脑飞速打着字,试图以自己的人脉找到可以解决眼前这个棘手问题的人。


    然而谈何容易,先不说他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能有多牛逼的人脉,就算真认识这样的牛人,谁又能全心全意帮他呢?温斯顿的单子这么大,货物极多,被海关扣押绝对不是个小事。而他能想到的最有可能解决这件事的人,却只有一个。


    喻桢。


    霍初鸿点开喻桢对话框的手稍显迟疑,但还是鼓足了勇气,编辑了一条尽量简明扼要,并且用词足够谦卑的信息,点击发送——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喻桢拉黑了他。


    霍初鸿看着信息前的小小红叹号愣了愣,当初和喻桢彻底闹掰的记忆瞬间回到脑海中。


    他当初敢和喻桢撕破脸,一方面是因为霍氏那边情况紧急,其他都只能屈居次要席位。另一方面,他自觉已经在喻桢那里学到了足够的本事,至少经营一个霍氏,还有他爸的协助,不会有太大问题。言外之意,就是喻桢对他而言用处已经不大了。


    所以他当初砍断这条人脉,并没有太多犹豫。


    即便喻桢母家是航运巨鳄,在各个港口海关处的人脉四通八达。


    霍初鸿咬了咬唇,现在后悔也晚了,他只能立刻寻找下一个解决办法。


    正愁云密布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各位早安啊。”


    霍初铭身后跟了个小助理,两只手拎满了咖啡,脸上挂着特灿烂的笑容,一进来就挨个给在场员工发下去。霍初铭有几天没来上班了,现在又热情地请每个人喝咖啡,便有人笑着问是不是遇上喜事了,这么神清气爽?


    “也算不上什么好事,给各位的一些临别礼物而已。”霍初铭懒洋洋地说,办公室里却像是扔进来一个炸雷,本来还兴致勃勃喝咖啡的同事们全都不动了,震惊地看着他。


    霍初铭笑着说:“嘿呀,怎么一个个这么惊讶?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么,我虽说在公司职位比我们家初鸿高,但能力确实不如人家啊,”他说着走到霍初鸿身边,真的像个和善的兄长那样捏了捏他肩膀,无奈道,“是不是呀初鸿?温斯顿那个单子老哥我都没拿下,却被你拿下了,真是好样的,老哥我自愧不如,主动让位,这个独立办公室,还是给你坐,我呢,作为败者,就哪来的回哪去……”


    霍初鸿忍无可忍,挥开他的大手,转身冷眼看他,硬邦邦道:“霍初铭,你什么意思?来看我笑话?”


    霍初铭噗嗤一声笑出来,“这话怎么说的?现在在公司里一时风光无两的可是你啊,你去问问外面的同事,现在他们还口口相传着咱俩那次吵架,哥哥被弟弟压一头的事儿呢。”


    霍初鸿看着他的表情,一时间没回话。


    同事们都不敢搭话,谁也闹不清发生了什么,但一些人已经直觉到出什么事了,因为霍初鸿此刻居然面如菜色。


    霍初铭打了个哈欠,似乎也懒得继续免费给围观人群看好戏,施施然走进办公室,居然真的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霍初鸿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径直闯进霍初铭的办公室,把门狠狠关上,便劈头盖脸道:“海关那里的事,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霍初铭做了个惊讶的表情,“海关?什么海关?你哥哥我虽然常年在国外飘着,但是拿的可还是本国护照,放心,我辞职不是因为被遣返,跟海关没半毛钱关系。”


    霍初鸿气得差点摔东西,“我他妈说的不是这个!温斯顿的货被扣在海关了,这事你知不知道!”


    霍初铭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霍初鸿原本以为,他若是不知道,肯定分外惊讶。他若是已经知道了,肯定会忍不住嘲笑自己。


    然而霍初铭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像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像听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我早提醒过你。”


    他慢悠悠道,“温斯顿为什么会在谈判场上死死咬住那些条件不松口,就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货有一定风险被扣押在海关,短则个把月,长则小一年。到时候就算入了关,货物也都快成了临期产品,为了维持口碑,销量和售价自然避免不了要大打折扣,这个损失他们绝对不会想要承担,所以才千方百计地要把风险甩给我们。哦,已经不是我们了,我现在已经不算是霍氏的一员了呢。”


    霍初铭非常不屑地笑了笑,把胸牌摘下,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


    霍初鸿捏紧了拳头,半晌道:“是你策划的。”


    “我亲爱的弟弟,我可没那么大本事,而且……”他靠近了霍初鸿,“别忘了我当初和汉森李谈合同,一直是死咬住这个底线不松口的,若不是你非要抢功,这件事会发生么?还有,你跟温斯顿签合同以后,我发了多大的火,整个公司应该都知道了吧,你觉得会有人认为这事还与我有关么?”


    霍初铭潇洒地把西装外套甩在肩膀上,斜睨着眼前这个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弟弟道:“你现在该解决的问题,不是我,而是他。”


    他冲门外一指,霍初鸿愣愣地顺着看过去,只见总裁办那边的秘书正急匆匆地赶来,敲了两下办公室的门,走进来压低了声音小声急促道:“小霍主管,抱歉打扰了,但是……总裁那边要见您,很急,请您现在务必和我走!”


    霍初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却只听霍初铭呵呵笑了两声,自顾自继续收拾东西。


    等到他带着小助理从办公室出来,一边和沿途遇上的人打招呼道别,一边闲庭信步地往电梯间走时,就听总裁办那边远远地传来重物摔在门上的巨响,来往的员工都止住步伐,好奇地朝那边望去。


    霍初铭望着那边,却对小助理道:“你说,咱们用不用提前打电话帮他们叫辆救护车?”


    小助理小声道:“给您那个弟弟的?”


    “不,给我那个叔叔的。”霍初铭冷笑,“他教育出来的好儿子,这回怕是要把他气疯了。”


    “你跟我说这个项目放心交给你,这就是你干出的好事!”


    霍远山此刻衣衫凌乱,他估计几十年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失态过,精心打理过的发型完全没了型,而西装外套皱皱巴巴,领带也歪了。


    他双眼赤红,喘着粗气,刚刚把烟灰缸照着霍初鸿的方向掷过去,已经把上好的木门砸出一个大坑来。


    秘书闻声进来询问,也被他大骂着轰了出去。


    而罪魁祸首,造成目前这棘手局面的人,正丧头丧脑地站在办公桌后面。


    “爸,您消消气……”霍初鸿此刻,看起来就像曾经的霍初宵那样,卑微地讨好着父亲。


    然而霍远山仍是不领情,他抄起一块砚台,又要砸,霍初鸿瑟缩了一下,他便狠狠叹一口气,砸在了地上。木地板瞬间也被砸出一道裂痕。


    这一通闹下来,重新装修又要花一笔钱。然而这笔钱和霍初鸿闯下的祸比起来,简直九牛一毛。


    虽然这个合同从头到尾都是霍初鸿处理的,但他也一直派人盯着,所以今天在海关处的,不止霍初鸿的人。他一早也得到了这个晴天霹雳,听到员工的汇报时眼前甚至阵阵发黑。


    “你知道如果这批货一直在海关处羁押着,咱们要赔付多少钱么?你知道现在霍氏整个公司的流动资金才有多少么?”霍远山愤怒地锤着桌面,“我教你这么多年,你就给我签下这样的合同?霍初铭那小子都知道拦着,你不知道?”


    霍初鸿咬得下唇已经发白,闻言只能答道:“是我太着急了,父亲……你给我一星期的时间,只要一星期,我肯定找到人脉,把这件事情解决!”


    “晚了!”霍远山把手头的文件甩到霍初鸿脸上,锋利的打印纸边缘划伤了霍初鸿的脸颊,但他动都不敢动一下。


    “我刚刚已经动用过关系了,结果没人出面解决,知道为什么吗?”霍远山恨不得掐死眼前的这个儿子,恨声道,“因为有人发话,咱们的这批货,谁也别想靠关系疏通出去。知道发话的人是谁么?”


    霍初鸿似有所感,怔愕地抬起头,果然就见父亲痛心疾首道:“霍初鸿,你告诉我,你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能得罪喻家得罪到这种地步!你当初跟我说去和喻桢创业,不是说得好好的?家里都以为你要因此搭上这条关系了,为什么现在喻家却这么对待霍氏!?”


    ——霍初鸿,记住一句话:你不可能永远都在顺风局。


    喻桢最后的那句话犹在耳边,霍初鸿忽然打了个寒噤。


    他怎么可能想到……这句话会应验得如此之快。


    霍远山见他呆滞的表情,就猜到,这件事情已经没有任何转圜余地了。他不由地头脑发昏,太阳穴上的血管突突地跳着,整个脑袋都要炸掉。很快,很快就会有新闻报道出来这件事,随之而来的就是股价崩盘,而霍氏即将面临高额,甚至算得上天价的赔偿金,到时候,公司能不能撑过这一劫还未可知……


    等他知道霍初鸿这次玩了命地抢这个单子,只是因为担心被霍初铭抢先一步时,他更是气到都高了。


    尤其霍初铭刚刚才提了离职!他当时还以为是因为这个项目的原因,导致霍初铭彻底在公司待不下去,灰头土脸地退了场。现在想想,怕不是那个小子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保不齐,就是霍初铭做的局!


    然而霍远山内心深处却觉得不可能,如果霍初铭真的这么干了,霍氏就算不死,也会大伤元气,这样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霍氏至少还有他一份,又不是像霍初宵一样被扫地出门。


    霍初宵……


    霍远山一想到这个名字,心头便是一跳。


    他想起这个一直不受自己喜欢的大儿子曾经在公司待过的两年,虽说没有什么亮眼的业绩,但至少从没搞砸一件事,只是他当初已经看出来,若是让霍初宵继续这么在公司待下去,长此以往必定能站稳脚跟,到时候霍初鸿作为后来者,不知道还有没有一席之地。


    所以他一直明里暗里打压霍初宵,一直让他无法在公司发展出自己的势力来。


    若是换霍初宵来执行这样的项目,怕是不可能为了一时心急而闯出这么大的祸……


    霍远山这样想着,居然隐隐生出了悔意,不由叹道:“要是你哥在……”


    霍初鸿本来一直低头乖顺地听着父亲的责骂,然而他这轻轻的一句话,却瞬间点燃了霍初鸿内心的所有愤怒。


    “霍初宵?”他瞪大了眼睛,“父亲,您现在想起他,是不是太晚了点?而且……”


    霍初鸿想了又想,还是一咬牙说了出来:“要是让他继承了霍氏,您觉得这还算是咱们家的资产么?当初他妈妈在病床前留下的遗嘱,说的可是把家产全部给他,没有您这个丈夫的事!”


    霍远山听见这话,已经完全震惊了。他呆愕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随之而来的是汹涌的愤怒,他恼羞成怒道:“谁告诉你的!谁告诉你这件事的!”他甚至从办公桌前走出来,就要扇霍初鸿一巴掌。


    而霍初鸿却梗着脖子站在那里,毫不畏惧道:“还能是谁?妈妈早就把当年的事都告诉我了。您现在责怪我为了在霍氏站稳脚跟乱了阵脚,难道您忘了霍氏是靠什么起家的么!


    这么多年了,咱们家难道不是一直笼罩在霍初宵那个早死的妈的阴影下面?您和奶奶,还有我妈,你们全都恨不能把他除之而后快,不就是害怕霍氏落入他的手里吗!


    现在霍初铭回来抢夺霍氏,我忌惮他,不也正像你们忌惮霍初宵么!您现在想起大儿子的好了,觉得我这个小儿子不够资格,可是父亲,从这点上将,你我才是真正的亲父子!我这一切,不过都是有样学样罢了!”


    霍远山高高举起的手就这么停在半空中,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像是看个陌生人一样看自己这个无比宠爱的儿子。


    半晌,他终于颓然地放下手,重重地坐回椅子上,以手扶额,疲惫道:“这些事情,以后都可以再说。眼下最重要的,是霍氏目前的困局该怎么解。”


    霍初鸿听他这样说,心底也是一软,走过去扶着他,低低叫了声父亲。


    “……以及,这件事,决不能让你奶奶知道。她这两年身体越来越差了,遭不住这样的消息。”


    “……是,我知道了。”


    *


    霍初铭从公司出来,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趟附近的一家的咖啡店。


    他打发了小助理先走,自己散步似的一路溜达到咖啡店所在的街道,走到店前时,便隔着玻璃看到靠窗坐着的人,敲了两下,对方看过来,霍初铭便露出一个坏笑。


    他这才推门而入,径直走到那个位置前坐下,大声喊服务生过来点单。


    而坐在他对面的,是霍亦蕾,大了他还不到十岁的小姑。


    小姑无奈地看着他一副流氓痞子的做派,在桌下踹了他一脚,“有点样行不行,我跟你一块坐着都嫌丢人。”


    霍初铭任她踹着,无所谓道:“等你知道我干了什么,就不嫌丢人了。”


    “德行,温斯顿的那档子事我还不知道?你以为就你有关系网?”小姑嫌弃地说着,嘴角却难掩笑容,“不过这事儿得手是真快,看来我大哥一家,是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了,做的事情漏洞多得像筛子。这要是在我公司出了这种事,我怕是杀人的心都有了。”


    “霍远山才舍不得杀他那个宝贝儿子呢。他还得指望霍初鸿给他养老。毕竟霍初宵那边,他那么做贼心虚,肯定生怕初宵知道过去的事儿。”


    一提初宵,小姑便沉下心来,悄声道:“当年的事,都调查清楚了?”


    霍初铭点点头,“又不是什么难事,我什么本事你还不了解?不过说来也怪,我查的时候,还遇上了另一波人,你猜是谁?”


    小姑翻他一个白眼,“有话说话。”


    “是汤家人。”霍初铭说完,似乎觉得这事很有意思,笑了笑道,“看来我那个傻弟弟,无意中也广结善缘了啊,也是得亏有汤家那边帮忙,这事才能查得这么顺利。”


    小姑欣慰地笑笑,“初宵是个好孩子。”


    霍初铭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就是傻了点。对了,我怎么听说,霍远山往海关打点关系的时候,遇上了不少阻力,听说还有喻家出手?你安排的?”


    小姑一怔,摇了摇头,霍初铭便道:“那就怪了,没听说喻家有什么人和霍初宵有交情啊。难道是霍远山结下的梁子?”


    一听到喻家,小姑忽然想到什么,“不会是他吧……”


    “谁?”


    小姑沉吟片刻,最后还是把霍初宵和季宗明、季宗明和喻家那个大公子的关系交代了一遍。


    霍初铭一怔,“你是说我那个傻弟弟的联姻对象?”见小姑点点头,便舔了舔牙不怀好意道,“把他给忘了……赶明会会去,看看是何方神圣。”


    两人又说了些其他事情,便分道扬镳。


    霍初铭回了祖宅,一进门就把外套扔给佣人,比家主还家主。


    他本来是回来收拾行李,毕竟这里很快就会鸡飞狗跳,他才懒得看这群臭鱼烂虾闹腾,而且过不了多久他也要出国了。


    施施然走上二楼,霍初铭却没有直接回自己房间,他一转身,盯着走廊尽头一间飘着线香香气的屋子看了一会儿,忽然嘴角勾起一丝笑容,走了过去。


    敲了两下门,他也不等里面人回应,直接走进去。


    霍老太仍卧床歇着,大约是听说了霍初鸿刚刚拿下了一个大项目,看着红光满面,正支使佣人给自己切水果吃,俨然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


    见他进来了,神色稍有不悦,拖着嗓子道:“哟,初铭来了呀,怎么没去上班呐?”


    霍老太心想,这小子刚被她的乖孙压下去一头,怕是很快就要灰溜溜滚出国了,心里得意,脸上也有所显现,也不像往日那样一见霍初铭就头疼了。


    霍初铭一眼就看穿这老太心里想的什么,毫不客气地叉了几块水果,边吃边道:“不上班啦,辞了。”


    霍老太得意道:“哦哟,怎么辞职了呀?不过霍氏的工作呢,是不好干,你弟弟也是暗地里可苦了很久才站稳脚跟的,初铭你也不要太气馁,初鸿那孩子从小就努力,你赶不上也是正常的。”


    霍初铭忍着笑道:“嗯嗯,奶奶说的是,在闯祸这件事上,我确实赶不上他。毕竟也不是什么人都有本事,给公司造成大几千万亏损的。”


    霍老太脸上得意的笑容瞬间一僵,说话声音都走了调:“你说什么!?”


    霍初铭便装出扼腕的样子,把温斯顿的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并且添了不少油和醋,末了也不管老太什么反应,吃完水果拍拍手,扭头就走。


    只是刚走出房间,就听里面传来佣人惊慌的喊声:


    “老太太,老太太!?快打120!!”


    第50章


    十一月的北海道已经很冷了, 霍初宵穿着长款羽绒服坐在椅子上,把自己裹得像个蚕蛹,手里还拿着一杯热腾腾的红茶。


    微微喘气, 眼前便会浮上一层白雾, 透过雾气, 霍初宵能看到冷蓝色的海与天,一群人在海边架着各式机器, 摇杆相机跟随着人物拍摄, 每个人看起来都十分严肃。


    好像整个剧组就他一个没活儿干的。


    霍初宵想了想,本来这趟跟来就没给他安排任何工作,所以就心安理得地闲着。


    让他意外的是楚柏雅工作室的不少员工看起来都知道他, 这一路上只要得了空, 就会有人凑过来跟他寒暄几句,无外乎是夸一夸画技好,顺便试图求个微博互关。


    霍初宵最近上网多了, 也稍微懂了一点社交媒体,知道自己前几天又上了个热搜, 严格来讲, 应该算是楚柏雅上了热搜, 而他捎带手被提了几句。


    楚柏雅工作室会定期在社交账号上和粉丝们分享一些艺人的日常生活和工作花絮,所以他们这趟北海道之行也作为素材, 全程有个员工专门用摄像机一路从过海关拍到现在。


    估计是熟练工种了,他们到日本的第二天,启程视频就已经剪辑制作完毕, 发到了楚柏雅工作室的主页上, 因为标题写的是MV拍摄, 所以在粉丝里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很多铁粉恨不得逐帧扒画面,就连一些营销号也闻风而动,搞了个话题出来。


    所以在这样的高关注度下,霍初宵作为随行人员,很快也被扒了出来。


    “友友们,我怎么感觉1分12秒那里,背景一闪而过的人影有点奇怪啊,看着眼熟,但又不像是工作人员。”


    “楼主也注意到了么!我也发现了,越看越像某个新锐画家……但是我不太敢说,没看到官宣。”


    “小小声,是不是H先生,那一头小卷毛实在太好认了。”


    “卧槽好像真是他啊,柏雅微博跟他互关了,就在刚刚!”


    众人一时闻风而动,一股脑涌到楚柏雅的微博关注页面,果然发现了最新关注列表多了个人,正是霍初宵。


    而过了不到五分钟,正好是霍初宵被沈立提醒,微博回关的时间,众人又立刻发现霍画家也做出了表示!


    老粉们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这是要合作的意思,连忙告诫新粉们先不要去打扰人家,等到发了官宣微博再联谊也不迟。


    楚柏雅这两年冲得正快,年纪轻,公司又重视,还是正经音乐学院出身,知名度火箭升空式起飞,身价暴涨,然而随之而来的负面新闻也多了不少,粉丝群体壮大,还都正是追星蜜月期,和其他圈子的人起摩擦也就多了,三天两头在互联网上掐架,惹了不少黑子,总也不消停。


    所以老粉们总是格外警惕,生怕那些热血上头的粉丝惹事。平时参加活动或是综艺,和同年龄段的艺人对上,免不了有一场架要掐,然而这次却不大一样。


    以来霍初宵本质上不是同一个圈子的人,二来显然人家是花钱请来工作的。


    再加上霍初宵一贯的冷淡作风,微博粉丝都奔着一千万去了,比一些小明星还要火,可是每次发微博都是分享自己的画作,不掺和任何热点事件,不发表任何看法,黑子想骂都找不到借口。骂长相吧,人家拿奖的那几张生图现在还时不时被网友拉出来细品;骂工作能力吧,伊利亚金奖就摆在眼前,各路知名画家还经常在他微博底下团建,专业用语甩出来,想骂一句还得先百度。


    久而久之,霍初宵俨然成了网上的隐形流量。叫个外号,所有人都知道,但是吵架永远轮不到他身上,体质神奇,适合躺粉。


    所以这次他和楚柏雅互关,眼看着话题热度都要从文娱榜飚到总榜了,粉丝们却安安静静谁也不敢多话,总有种遇上大触的拘谨感。


    但是话题很快就上了热搜前排,路人涌入,谈论便五花八门起来。


    “卧槽,是我想的那个霍初宵么?这俩名字排在一起也太魔幻了。”


    “呵呵,把岁月静好当人设的H先生终于忍不住要出道了?”


    “楼上好酸,看清楚这是商业合作,H先生是来给人家画专辑概念图的。”


    “楚柏雅这次真是下了血本啊……我表姐是美术圈内人,跟我说现在霍初宵的画价格可不低,赶上很多老牌画家了,而且约稿还得排长队,看人家心情。就为了一个专辑封面,请这种牛人?”


    “这不噱头效果就出来了,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发专辑啦,真精明。”


    “不是,我有个疑问,只是画专辑封面,需要全程陪同拍摄么?”


    “哦吼?”


    “哦吼!”


    “楼主发现了重点!是我的错觉么,好像闻到了一丝kdl的气息。”


    “谢谢,已经脑补了当红明星借着工作的借口,拐骗大画家一起出旅行了。去的还是北海道,十一月的话,应该要下初雪了吧?”


    “嘶,楼上借一步说话。”


    “???你们是不是疯了,霍初宵结婚了啊。”


    “J先生的凝视.jpg”


    “可是,两个人没有官宣吧?不都是网友猜测么?”


    “我怎么听说,JH两个人是商业联姻啊,包办的。”


    “卧槽?联姻?”


    “你们不知道么,最近霍氏出事的新闻下面,有人扒出了霍氏跟霍初宵的关系,说霍初宵跟季宗明结婚,就是为了家族利益,完全商业行为。”


    “???”


    霍初宵这边每天都安逸地晒太阳,泡温泉,网上的话题已经歪到奇怪的地方,他也全然不知。


    反倒是国内的某些人,小范围炸了锅。


    因为游戏刚刚发布,季宗明公司的公关部门格外关注网上风向,关注的关键词也多了不少,自然就发现了#楚柏雅霍初宵互关#这个完全不相干的话题里面屡次提到CEO姓名的事情。


    艾丽莎看着手下提交上来的报道,微微一怔,随后想了想,还是去敲了季宗明办公室的门。


    “总儿,有点事情可能需要您看下。”


    季宗明原本正看着报告,结果中途开始摸鱼,上网搜起北海道的实时天气来,艾丽莎忽然敲门,还把他吓了一跳。


    “什么事?”季老板一秒变严肃。


    艾丽莎便把事情简单阐述了一下,然后打量着季宗明的脸色,小心翼翼道:“现在游戏论坛那边都有帖子在讨论这件事了,言辞还挺……”


    咳,这话咋说,她总不能说,网友都在问J先生到底行不行,老婆就要跟别人跑了吧。


    所以斟酌了一下用词,她避重就轻道:“我担心会影响到游戏本身的关注度,需不需要处理一下?”


    季宗明还是像往常一样,看不出心中所想,脸色晦暗不明,最后只是沉吟片刻,把报告扔进垃圾桶里,低声道:“不用管。”


    艾丽莎忙点头称是,退了出去。


    恢复独处的季老板先是从垃圾桶里把那份文件又拿出来看了一遍,然后面无表情地,把它放进了碎纸机里。


    他妈的……


    季宗明气到现在立刻就想翘班去打靶。


    那些凑热闹的网友也就算了,霍初宵真的就一点感觉都没有么!


    霍初宵真的没有。


    他这几天在北海道玩得正开心,隐约听说了霍氏出了问题,那也完全不在意,反正他得了小姑的通知,早在出国前就把手里那点股票抛售了,虽然不是历史最高点,但比起他刚拿到时,也涨了一些。至少现在完全不用担心霍氏崩盘,他的资金受损了。


    拍摄工作还在继续,他百无聊赖地坐在休息区,手里捧着个速写本,偶尔记录一些可能会用得上的元素,写写画画。


    一时间居然没注意到有人坐到了自己旁边。


    “好认真呀。”那人说了话,霍初宵才反应过来,扭头一看,居然是楚柏雅。


    男人还穿着拍摄用的服饰,看样子是临时下场休息。


    他见霍初宵有些惊讶,指了指场中,说:“在布景。我正好过来歇歇。”


    霍初宵点点头,虽然听不懂,但无所谓了。他继续埋头做着速写。


    楚柏雅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的画,忽然笑道:“我有一阵子失眠得厉害,一到夜里就心慌得很,基本就靠看你的画平复心情。”


    霍初宵愕然,只能停下画笔,抬头看他。


    楚柏雅笑得很坦然,“这两年红得太快了,各方面的压力都很大,我也是今年才开始有这毛病的。说来也是巧,当时本来已经被失眠影响到生活了,沈立就建议我找个业务爱好,分散下注意力,不要关注网上的言论,我就选了画画,当时差点就去静界报名上课,结果因为工作实在太忙,这事就搁置了。不过我当时都已经进行到选择老师的环节了,就这么认识了霍老师。”


    霍初宵恍然:“怪不得我们第一次见,你管我叫老师。”


    楚柏雅笑容变得更大,“被发现了。”


    可是对方虽然把他的画捧成治愈心理疾病的良药,霍初宵却没有显得有多开心。


    他下意识地说:“真的出问题了,我建议你还是及早就医。我虽然知道自己画技还算不错吗,但也没有到这种程度。”


    楚柏雅却不介意他的不解风情,反而道:“没什么,你也不要有负担,我只是想告诉你为什么我一定要让你画这次的专辑封面,无论花多少钱都ok,顺便,也感谢一下霍老师。说实话,我做梦都希望自己能像你一样,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霍初宵心想,很简单,你只要淋一场雨,发烧以后发现自己一直活在别人的故事里就够了。


    不过这也就心里想想,他明面上还是很客气地和楚柏雅聊了几句,并很笨拙地宽慰了对方几句。


    他很少做这种事,但楚柏雅给他的感觉不太一样,总觉得对方虽然是个大明星,但内心深处还挺脆弱的,说实话,霍初宵有点心软。


    这一心软,他就不自觉地跟楚柏雅多聊了几句。


    “柏雅,上工啦。”


    直到沈立远远地叫人,两个人这才反应过来,已经聊了快半个小时。


    楚柏雅冲他笑了笑,就跑去继续拍摄,倒是霍初宵愣了好一会儿。他也没想到能和对方聊这么久,而且一路从绘画技法聊到个人生活,楚柏雅显然不是随口说说的粉丝,自己师承哪位名家,擅长什么风格,喜欢哪个流派,楚柏雅都能说得头头是道,确实是做过功课。


    倒叫自己这个没听过他几首歌的人有点尴尬,总觉得人家对工作如此认真,连他这么一个只是给他画封面的合作方,都了解到如此地步,自己应该也更上点心才是。


    他想着拿出手机就想把楚柏雅的数字专辑都买一遍,谁知却看到手机里有几个未接来电,一个来自小姑,另有五个分别来自霍远山和霍初鸿。


    时间上看,差不多都是前后脚。


    霍初鸿略一思考,先给小姑回了电话。


    小姑那边大约是有什么事,电话响了一会儿才接听。


    “喂,宵宵?”


    小姑明显压着嗓子说话,霍初宵觉得奇怪,但也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小姑,怎么了?”


    霍亦蕾在医院里找了个没人的楼梯间,四下打量,确认没有人跟来,才悄声道:“我在医院呢,你奶奶住院了。”


    霍初宵倒是没有太惊讶,随口道:“哦,严重么?”


    小姑听他没什么情绪,反倒松了口气。


    她起初接到霍老太住院的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害怕初宵一时心软,跑回来,要是这个关头遇上霍远山一家,怕是要被缠上。


    此刻听他很冷静,心说还行,孩子长大了,等这阵子的风波过去,最好再让他去美国带几个月,不干别的,就在他大哥手底下练练怎么铁石心肠。


    要知道霍老太被救护车拉走的时候,霍初铭据说就在祖宅,全家都炸了锅,就他跟没事人似的,还溜溜达达地满屋子逛呢,小姑赶过去时,人家还在那儿叠衬衫,盘算着给国外的朋友们买点什么礼物带回去。


    “嗨,有什么严不严重的,”她说话间,语气也放松了不少,“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东西了,做什么都是续命罢了。医生说是心脏问题,需要搭桥,但是老太太过得太滋润了,三高,她那个平时喝个水都要喊人伺候的排场,早多少年都不运动了,身子早就糟了,现在住院呢,说是先养一阵子。”


    霍初宵点点头,接着又反应过来小姑看不见,忙说:“嗯,反正家里有钱,住着吧。对了小姑,我刚看我爸和初鸿也给我打电话来了,也是为这事?”


    小姑一听,语气都变了,十分急切道:“操,我他妈就知道,他俩刚才出去打了好几个电话,表情都阴得要死,看着就没好事。居然是他妈找你的。听我话,千万别接,也别回国,老实做你的工作,国内家里现在有点乱,小报传言满天飞,据说公司已经开始有员工要闹起来了,他们俩现在是手忙脚乱,巴不得你赶紧回来呢。”


    霍初宵就乐了,“我又不是学医的,也没有什么人脉,叫我回去干什么,难不成老太太得了个古方,治病要用活人,拿我做药引子?”


    小姑冷哼一声:“也差不多了。你是不清楚国内的情况,霍氏这回事情搞得有点大,已经开始在网络上发酵了,你也知道网民就喜欢吃瓜,都等着看热闹呢。本来这事要是私下解决,霍氏也就来个大出血,现在好了,瞒不住,员工都知道公司背了巨额赔偿金,资金链出现问题,股价也崩了,都蠢蠢欲动要跑路。霍远山也就那样,但霍初鸿那小子是真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居然看上了你现在网上的影响力,想要你大张旗鼓地回霍氏,救一把。”


    霍初宵始料未及,他怎么也没想到初鸿居然能想出这种主意来,但转念又一想,也是,初鸿年轻,比老一辈更懂得玩转网络。


    从某个角度上看,他这个弟弟不是一般地精明。


    “总之你绝对绝对不要回国,老实度你的假,我看到你跟那个小明星去北海道了,挺好,国内除了我,还有初铭呢,你不用操心。”


    和小姑结束通话后,霍初宵便没了心思继续速写。


    他上网搜了下霍氏,果不其然,就见一堆发表时间很近的新闻弹出来,上一条还是霍氏面临创立以来最大危机,下一条就是霍氏总裁母亲疑似突发恶疾,连夜住院。


    新闻下面的评论区也是众说纷纭,一部分人认为是商业对手陷害,另一部分则认定是经营不善,更有甚者传出言论,坚称这是一个阴谋,是有人要搞垮霍氏。只有零星几条,大约是霍氏内部员工,将矛头指向霍氏的少东家,霍初鸿。


    但是霍初宵再一刷新页面,就发现那几个提到初鸿的评论已经消失了。


    霍氏的公关小组似乎已经开始有动作了。


    霍初宵倒没什么好担心的,反正霍氏如何都与他无关了,至于眼看这栋大厦摇摇欲坠,他也没别的想法,不想为这种事影响心情。


    所以他干脆关了手机,继续专注眼下的工作。


    这才是实打赚钱的活计。


    北海道之行已经进行过半,霍初宵虽然没有参与拍摄,但是也看得出来过程很顺利,楚柏雅偶尔还会在现场给大家一展歌喉,他声音确实好听,用沈立的话来讲,就是有故事感,天生吃这碗饭的。霍初宵最近也常听他的歌,发现几乎每一首,都是楚柏雅亲自作曲,心里越发对他感到敬佩。


    楚柏雅也常来找他说话,大部分都是和工作有关,比如他忽然冒出来一个有关封面的想法,就会跑来和霍初宵商量,一来二去,两个人倒成了剧组里最常凑一起聊天的一对儿。


    某次大约是聊得尽兴了,楚柏雅忽然对他道:“霍老师,要不咱们拍张合照吧,记录一下这个时刻。”


    霍初宵心说他也没干啥啊,有啥可记录的。但是楚柏雅已经举起手机,对着他喊茄子。


    “好土哦。”霍初宵小声吐槽。


    “这叫接地气儿。”楚柏雅说着,已经朝他凑过来。身体靠近,热度也传了过来,楚柏雅体温比他要高,两个人靠在一起,霍初宵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存在。


    别扭地朝一旁挪了挪身子,楚柏雅察觉到,便装作好兄弟一样揽过他的肩膀,“怎嘛,这么生疏?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霍初宵小声嘀咕了几句,有点无奈。


    楚柏雅在他看不见的角度,眼神暗了暗,状似不在意道:“还是说,霍老师怕别人误会?”


    霍初宵差异地抬头看他,楚柏雅却已经恢复了明媚的笑脸,轻快道:“我记得霍老师结婚了的。”


    “哦,是。”霍初宵有点别扭地答道,“不过就是商业联姻,和正常婚姻不大一样。”


    楚柏雅一听十分善解人意道,“没事,你要是不喜欢,我不拍就是了。”


    霍初宵听出他语气里有点遗憾,又想到对方之前一直说有多喜欢自己的画,对自己的作品也是如数家珍,他忽然就有点不落忍,“……也,不是不行。”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楚柏雅就瞅准机会,一把揽过他拍了一张照片。


    随后一个人在那里鼓捣了一会儿,大概是在换滤镜,接着又跟沈立打了个电话,询问了一些可不可以发之类的事宜,最后才冲自己眨了眨眼睛,很快就编辑了一条微博发出去。


    配字也比较简单,就四个字:追星成功。后面艾特了霍初宵。


    这条微博很快就引起粉丝极大的讨论热情,都在恭喜偶像,顺便表白霍初宵,不一会儿,相应的热搜也爬了上去。


    霍初宵草草看了下评论区,大都是梦幻联动、和偶像一个偶像之类的留言,一派祥和,他也就没再关注。


    所以他也不会看到,最新的几条评论里,忽然有一条留言道:


    “家里人重病住院,宁在这里开心旅游??”


    而获赞速度,也是异常地快。


    *


    北海道这几天阴沉沉的,天气预报说马上就要落下今年的初雪,所以整个剧组决定多逗留两天,看能不能抓拍一些唯美的镜头。


    季宗明虽然没怎么联系自己,但霍初宵还记得他说过到时候要来接机,所以就给他发了个消息,说明了回家日期延后的事情。


    哪知那边回复倒是很快,立刻问出什么事了。


    霍初宵:没有,要下雪了,所以剧组想多待一阵子。


    季宗明:嗯,记得保暖。


    霍初宵回了个好,对面再没有回复。


    他等了一小会儿,发现季宗明真的消失了,还有些不习惯,总觉得对方是不是有点冷淡?不过大约是工作忙,人家也没空在他身上浪费时间。这样想他就觉得合理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天上就飘起细细的小雪,像水晶球里一样纷繁,他当时还在泡温泉,眼看着凉丝丝的雪融化在温泉的雾气中,忽然觉得无比安逸。


    如果以后能永远这样下去就好了,他是个没有野心的人,就这样避世而居,画他的画,赚他的小钱,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不用被任何人摆布……


    霍初宵一个人缩在温泉里,看着眼前空荡的景色,忽然又感到一阵寂寥。


    之前的这段日子,他一直在渴望着摆脱过去的一切,包括所有他认识的人,他的家庭。现在似乎终于要成功了,他却莫名地觉得孤单。


    如果现在这一刻他欣赏到的美景,能有个人分享,是不是会比一个人独享更快乐?


    他现在是不是已经开始有了足够的底气,去为另一个人付出感情,而不再担心被讨厌、被厌倦?


    霍初宵怔怔地想着,直到他忽然听到不远处的天边传来轰隆隆的响声,才蓦地回过神来。


    手机铃声响起,是楚柏雅打来的电话。


    “霍老师,外面有人在放烟花啊,要不要一起出来看看?”楚柏雅的声音透着兴奋,像是十几岁的中学生那样。


    霍初宵这才又抬头看了看天空,发现响声过后,确实有礼花在空中二次炸开的刺啦声。只是从他这个角度,看不到那么高天空。


    与其沉浸在这种莫名哀伤的情绪里,不如出去走走。他这么想着,也就换上浴衣,穿着酒店准备的木屐,走了出去。


    外面已经聚集了一些人,大部分都是他们剧组的成员,正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抬头望着天。


    又一声巨响,天空炸开一片火树银花,火星子像雪一样落下,又在半空中燃尽,人群兴奋地拍着照,楚柏雅看到他走出来,立刻就迎上前去。


    “来,站前面看得更清楚。”


    霍初宵有点怕礼花的声音,用手捂着耳朵,但还是满怀憧憬地抬头看,眼睛里倒影着礼花的光影。


    楚柏雅不再看烟花,而是扭头看他,笑得不像往常那样开怀,而是带上了一丝不明不白的情愫。


    但是霍初宵完全没察觉,兀自望着烟花,有点兴奋道:“今天是什么节日么?为什么忽然会放礼花呀?”


    周围人也皆是不清楚的样子,不过不妨碍欣赏,不一会儿的功夫,不止是剧组里的摄影师,就连其他员工也都举着手机开始录像拍照。


    楚柏雅贴着霍初宵的耳朵道:“应该今天拍合影的!”


    霍初宵捂着耳朵:“什——么——?”


    楚柏雅看着他像个怕冷的兔子似的,鼻尖冻得通红,笑了笑,没说话。


    礼花放了有一刻钟的时间,还不见停止,楚柏雅觉得脖子仰得都有些发痛,身边的霍初宵却还全神贯注地望着,好似十分憧憬。


    他正想借机说点什么,忽然听到耳边传来汽车刹车的声音。


    一辆大越野从远处驶来,径直停在酒店门口,一个男人从驾驶座上跳下来,冬天冷风嗖嗖,他却只穿着一身深色迷彩服,显得凛冽非凡,脸上的表情也是冷冰冰的,比刮来的风更冷。


    男人信步走到人群前面,直奔霍初宵而来。


    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时,男人就道:“跟我走。”


    霍初宵怔愣了好一会儿,手都不自觉地从耳朵上放下,呆呆地看着来人。


    季宗明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发呆呢?”


    霍初宵这才回过神来,迟钝道:“你……你不是在国内?”


    季宗明就笑:“只许你出国,不许我出国?走吧,我带你去山上,看烟花更漂亮。”


    他说完,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拉着手就径自往车上走。


    楚柏雅伸手想要拦,季宗明的视线便像鹰一样射过来,“楚先生,谢谢你照顾他。”


    楚柏雅顿了顿,心里却有点觉得好笑。季宗明眼里的敌意太明显,明显到应该只有霍初宵才看不出来的地步。他心说:这是看到那张合照了。


    季宗明确实看到了,看到当时肺差点气炸了。


    他当时还在开会,正百无聊赖地听着手下汇报成果,随便翻了翻手机,结果就看到#楚柏雅追星霍初宵成功#,以及#楚柏雅霍初宵合照#两条热搜词条。随便点进去一看,他妈的热搜第一条就是那张合影。


    只见两个人明显穿着同一个酒店提供的浴衣,款式一样,只是颜色稍有不同,猛一看跟他妈情侣装一样,还靠得挺近,楚柏雅甚至热情地伸出手揽着霍初宵肩膀,肩头那只手格外刺眼。


    配字也是刺目,什么追星成功,还艾特人家?


    跟你很熟么?霍初宵微博一千万粉丝呢,有什么好显摆的?


    而且两个人贴那么近,衣服都压出褶子来了!看不出霍初宵一脸呆样,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了么!偷袭,绝对是偷袭,你看霍初宵都没回复!


    然后一刷新,显示:霍初宵一分钟前赞过。


    季老板气得一摔笔!


    台上原本侃侃而谈的手下一个哆嗦,惊恐地望过来。


    季宗明抬头看一眼,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咬牙切齿道:“继续。”


    手下眼泪差点下来,业绩这不是疯长中么,赚了这么多钱老板咋还拉这个脸?难道是他今天穿得太丑么……


    等到会议结束,季宗明飞速回到办公室,就对秘书道:“订一张今晚去北海道的机票,越快越好!”


    秘书一愣,却见他一身的煞气,于是忙手忙脚乱地应下,心说好好去日本干嘛,祈福嘛?好像确实有说稻荷大神很灵,但稻荷在北海道……么?


    季宗明收到霍初宵的信息时,已经抵达了日本,正在四处搜罗烟花,听说剧组为了看初雪要在北海道多留几天,他瞬间觉得自己这趟来得没毛病。


    楚柏雅这小子,绝对狼子野心。


    等他终于紧赶慢赶,在初雪这天到达霍初宵所在的酒店附近,一边命令手下人放着烟花,一边独自一人开车来接霍初宵。


    他还没开到酒店门口,就见一群人正仰头看着天,其中最惹眼的那个,穿着印有暗纹的浴衣,还是一样的不会照顾自己,这么冷的天,居然赤脚穿着木屐,宽松的衣物更显得身形瘦削,在冷风中仿佛马上就要被吹走。


    季宗明立刻把自己穿着的大衣脱下,将人领过来后,又帮他穿上。


    大衣里还带着季宗明的体温,霍初宵感觉到,觉得比楚柏雅的体温还要更炙热一些,他不自觉地裹紧了些,仰头看着对方,有些迟疑地问:“礼花,是你放的?”


    季宗明没说话,先点上了一根烟,才看他一眼,沉声道:“嗯,喜欢么?”


    霍初宵笑了笑,没说话。


    他这一笑,倒让季宗明耳尖都红了。


    朝后看一眼,发现不少人都看着他们这边,季宗明皱了皱眉,让霍初宵先跟自己上车。


    等上了车,霍初宵大约是暖和了过来,脑子也转得快了点,问他:“你怎么也来日本了?”


    季宗明没急着开口,而是反问:“你觉得呢?”


    他其实隐隐有点期待霍初宵的回答,如果对方终于发现了他的心意……


    “哦!”霍初宵恍然大悟,“出差开会。”


    季宗明:“……”


    当他没来过,可以么?


    有点气,还有点着急。


    可是他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


    算了,还是先带这呆子看过烟花,以后的时间长得很,慢慢来。


    车开上山头,仿佛离天空更近了些,四下无人,霍初宵被季宗明领着来到空旷的地带,烟花看起来也离得更近,仿佛能闻到空气里的硝烟味。


    硝烟味,和季宗明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这就是霍初宵对这次初雪,所有的嗅觉回忆。


    他们两个人默默地看了很久的烟花,久到天已经黑下去,久到霍初宵实在忍不住问:“……你到底花了多少钱买烟花,我怎么觉得春晚那天都不会放这么久。”


    季宗明无所谓道:“不清楚,不过大概你在这一片再也找不到一家还有存货的烟花商店了。”


    霍初宵:“……真有钱。”


    季宗明实在忍不住了,他拉不下了脸来像楚柏雅那样讨一张合影,但至少能听见一句好话吧,这算什么好话!


    他正暗自生着闷气,忽然又听霍初宵淡淡道:


    “谢谢,很好看。”


    他蓦地回过头,就见霍初宵虽然没有看自己,眼里却满是笑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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