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神明


    盛弋这条消息发出去后一时半会儿没等到回信, 可能许行霁正在忙。


    她也没干巴巴的就擎等着回音,闲着就把许行霁送来的礼物翻了翻——还真的基本都是四十岁以上女人穿的用的,奢牌的定制衣服和包包就不用说了,够庄青一年365天不换样的穿戴, 除此之外, 还有一大堆的补品和疗养仪……怪不得东西多的都快堆成山了。


    不过, 许行霁到底为什么要这么用心的讨好庄青?


    她妈妈是完全和她站在一条战线上的, 这三年来从未让他进过门, 他干嘛还风雨无阻的送?


    看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盛弋心里渐渐像张了草似的烦躁, 她抿了抿唇,托刘权开一辆大点的车来*T  。


    “把这些都搬到车里吧。”她指了指那礼物堆, 淡淡道:“明天我会送走。”


    庄青坐在旁边一直对着琴谱调试琴键, 没有一点管这些事的意思, 全权由着盛弋的性子办。


    别墅里的雇佣的人不多, 也不需要那么多,盛弋帮着刘权和王姨三个人一起前前后后的搬了许多躺,才终于把那碍眼的一堆全都搬走了。


    她气喘吁吁的坐在餐厅的吧台上喝水, 放在旁边的手机就一个劲儿的响。


    盛弋眉梢轻挑,连忙点开。


    她以为是许行霁回话了,但点开发现是三人小群在狂轰滥炸——


    [弋弋弋弋!]


    [别装死出来说话!]


    [人呢人呢人呢????]


    [@盛弋@盛弋@盛弋@盛弋]


    ……


    无意义的消息就这么说了99+, 盛弋无语片刻, 连忙回信息:[才看到手机!]


    时荔:[靠你终于出现了!晚上九点这里见。]


    说着发过来一个酒吧的定位。


    ……不愧是时荔的欢迎方式,盛弋笑了笑, 回了个‘好’。


    几个小姑娘三年未见也不会变成熟到哪里去, 毕竟分开的时候二十三四, 现在也就二十六七, 还是青春飞扬可以肆意妄为的时候。


    见了面就嘻嘻哈哈的抱作一团又哭又笑的。


    “弋弋,想死我了!”袁栗烛尖尖的指尖忍不住戳了戳盛弋白嫩的额头:“你个死丫头!怎么三年也不回来一次啊!”


    “从伦敦回国太折腾了。”盛弋拿着一杯酒抿了口,微笑着解释:“我不爱坐飞机,你知道的。”


    她其实并不爱出远门,主要原因就是不喜欢在路上折腾,飞机高铁轮渡等交通工具她都不喜欢,因此对于很多人热衷的旅游也一直兴致缺缺。


    袁栗烛轻轻的‘哼’了一声:“我当然知道。”


    所以当初盛弋大学报考的是宁州而不是本地她还蛮惊讶的,一开始她以为是盛弋和家里人关系不好的原因,所以想走远一点,


    但后来听说许行霁也在宁州大学……她就顿悟了。


    一边顿悟一边感慨,再清醒理智的人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恐怕也会变成恋爱脑。


    好在盛弋现在清醒了。


    袁栗烛想了想,问:“弋弋,你这些年在伦敦谈恋爱了么?”


    盛弋摇了摇头。


    “没谈恋爱?不会吧。”时荔看到后也惊讶的眨了眨大眼睛:“不是说英伦绅士都很喜欢东方美人的么?我们家弋弋还不得把他们迷死。”


    “确实有一些人表白。”盛弋也没谦虚,实话实说了:“但我不喜欢外国人。”


    金发碧眼的男士当幅画一样欣赏着还行,可真要柴米油盐的天天在一起,还是怎么想都觉得别扭。


    时荔三杯酒下肚就已经有点蒙圈了,大着舌头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她不胜酒力还爱喝酒,就特别人菜瘾大,盛弋看着看着,自己也啜了口手中的鸡尾酒,她也有点微醺了,呵呵笑着和朋友开玩笑:“我喜欢斯文儒雅的。”


    没错*T  ,这其实才是她最初的择偶观,就连看影视剧也偏爱这个类型的人物,只是后来遇到许行霁审美就全被带跑偏了。


    “弋弋。”袁栗烛有些惊讶的看着她手中的酒:“你现在是不是比以前能喝点了?”


    “是啊,不过也就一点点。”盛弋用手指比划着,她白皙的脸颊飘上了两朵绯云,眼睛水润:“从一杯倒…大概变成三杯吧?”


    袁栗烛:“……”


    “儒雅斯文的是什么样子的?”时荔趴在吧台上,和盛弋笑眯眯的对望着,一唱一和的哈哈笑着:“你胡说,你前夫,许、许行霁一点也不儒雅斯文,你骗人。”


    “所以他是前夫。”盛弋发热的脸颊贴着冰凉的吧台,喝醉了也就不顾忌那点小洁癖了,听到时荔的话很无辜的笑笑:“我再找男朋友,就找个儒雅斯文的,嗯。”


    “对。”时荔握拳,十分赞同:“温温柔柔的男生最好了,我们犯什么贱总去热脸倒贴冷屁股。”


    她显然是想到了自己倒追叶望至今无果的事情,郁闷的狠灌了一口酒。


    唯一没醉的袁栗烛听着她俩有一搭没一搭的醉话都快笑死了,第一次寻思带两个菜鸟出来喝酒也挺好,起码开心。


    她连忙拿着手机录下来,当作证据存着,心想等她俩酒醒后必须好好嘲笑一番才行。


    正美滋滋的盘算着呢,盛弋扔在一旁座位上的手机就响个不停,袁栗烛定睛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只是响个半天也没有要挂断的意思……袁栗烛想了想还是帮着接起来了:“喂?”


    对面沉默了两秒,低沉清朗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这不是盛弋的手机号么?”


    “是啊。”袁栗烛朝着酒保要了两个冰袋伺候两位祖宗,不甚在意的随口答:“你是哪位?”


    看来她没有存自己的电话号码。


    “许行霁。”男人声音仿佛卷积着冰碴子:“请问盛弋现在在哪儿?”


    许、许行霁?一瞬间袁栗烛不但感觉周身被这声音都冻麻了,天灵盖仿佛还挨了一闷棍。


    操,盛弋怎么不存许行霁的电话号……不对,许行霁怎么会打来还这么理直气壮地问盛弋在哪儿啊?不知不觉的都说了地址的袁栗烛挂了电话后才来得及思考这些,然后就惴惴不安起来。


    “弋弋、弋弋。”她轻轻的推已经彻底迷糊了的盛弋,急促的说:“许行霁刚刚打电话来了。”


    “唔。”盛弋声音软绵绵的,显然是没听:“谁?”


    袁栗烛急了:“许行霁!”


    盛弋一听到这名字就皱了皱眉,不悦的挥了挥手:“爱谁谁。”


    ……


    盛弋喝了酒,是真的会变异。


    袁栗烛再次欲哭无泪了。


    许行霁到得很快,等他在酒吧差不多转了一圈才找到人的时候,盛弋正和时荔在卡座里喝交杯酒呢。


    袁栗烛见到他,有些尴尬的打了个招呼,心想好几年没见了,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气场凌厉,黑着脸更吓人了*T  。


    许行霁淡淡的点头应了,走过去近距离的看着盛弋。


    女人显然是还没到撒酒疯难受的地步,但已经喝的微醺了,她白皙的脸上红云密布,眼睛亮晶晶的弯着,早上扎起来的马尾辫现在早就散开了,披头散发的搭在肩上黏在脸上,嘻嘻傻笑的样子就像一只醉猫。


    怪可爱的。


    许行霁心想,轻轻扯了扯盛弋的手臂,后者正倚在沙发上,懒洋洋地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皱了皱眉。


    “许行霁。”她说:“你怎么阴魂不散的?”。


    沉默半晌,许行霁转头看向袁栗烛:“我送她回去。”


    他说的是陈述句而不是闻讯句,显然就是通知她一声。


    “这…不好吧。”袁栗烛有些为难,她想说你算谁啊现在还过来送人,但迫于许行霁强大的气场,只能忍气吞声地表达出来自己的想法:“单身女孩喝醉了不方便让男人送,还是我去送吧。”


    说着,还不轻不重的刺了他一下。


    许行霁眯了眯眼,他垂眸看了眼手表,然后十分冷静无情地问:“时荔家住哪儿?”


    “啊?”袁栗烛完全没料到话题这么跳跃,下意识的回答:“紫金府那边,怎么了?”


    许行霁:“你们喝酒不能开车,从这个酒吧到紫金府需要三十分钟,从紫金府到群杉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十一点之后出租车比白天多百分之二十的收费,也就是说你需要花将近七百块钱的车费去送她俩,并且耽误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


    袁栗烛:“……”


    “这是为你着想。”许行霁十分贴心的说,然后指了指盛弋:“我和她以前是夫妻,你知道吧?”


    袁栗烛硬着头皮说:“知道。”


    “我们俩什么都做过。”许行霁唇角的‘笑容’愈发扩大:“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占她便宜。”


    “懂了么?”


    许行霁身上这冷飕飕的压迫感让袁栗烛不敢不懂,如果有选择,她再也不想和这家伙对话了!


    弋弋怎么会喜欢这么可怕的男人?袁栗烛欲哭无泪的拖着时荔离开时,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


    最终还是如愿以偿的送盛弋回家。


    醉了的姑娘很乖,不吵不闹就在副驾驶上晕乎乎的睡觉,等到了群杉门口停下时,许行霁侧头看了看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有点不舍得叫醒……她怎么这么笨呢?


    醉了之后傻乎乎的就睡的毫无防备,也不怕被人卖了?不过这样也好,闭上的眼睛里没有嫌弃他的重重防备。


    许行霁手撑着头细细地看着她,正颇为享受这一刻的宁静时,盛弋包里的手机叮咚叮咚的响个不停。


    长眉微蹙,许行霁翻出来打算静音,结果就看到盛弋的手机在之前的混乱中被调成解锁后的相机状态,一直都没锁上。


    而现在不断蹦出来的消息,是袁栗烛发的,没有任何遮挡的就跳到他眼前——


    [弋弋!你到家了没?到家一定记得给我发条信息。]


    [妈妈咪*T  耶,我好担心,许行霁莫名其妙的过来了,怎么那么吓人啊?]


    [下次真不能带你出来喝酒了,你和时荔两个祸害。]


    [不过你俩醉了说梦话真好玩哈哈哈哈哈。]


    [黑历史给你,保留着吧。]


    ……


    最后一条消息,是袁栗烛发来的一条录音文件。


    许行霁也就犹豫了大概一秒钟的时间,随后就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点开了——今晚一切都这么巧,不听听盛弋撒酒疯说了些什么都可惜。


    录音里背景有些嘈杂,但盛弋软绵绵的声音听在耳朵里依旧很清晰。


    ‘我喜欢儒雅斯文的。’


    ‘所以他是前夫。’


    ‘……’


    ‘我再找男朋友,就找个儒雅斯文的,嗯。’


    许行霁听着听着,锐利的黑眸渐渐眯起来。


    儒雅斯文?那是什么狗屁,可真是和他毫无关系,但她如果喜欢的话……


    作者有话说:


    许狗:儒雅斯文?我试试。


    第42章 神明


    盛弋毫无负担的睡得香甜, 第二天一早醒来才看到袁栗烛发来的一堆信息。


    其实明明这次喝了酒之后不太难受也不头疼的,但看到那些信息,脑子里还是有种迷迷糊糊的感觉。


    许行霁去找她干什么?因为昨天那条谈一谈的信息么?但是去酒吧干嘛……袁栗烛真不靠谱。


    盛弋本来清醒的脑袋又开始混沌了,翻出许行霁的微信, 看了眼他果然在晚上的时候才给自己回了好几条信息——无非是问她谈什么, 约哪天时间见个面。


    她呆呆的在床上坐了一会儿, 然后爬起来洗漱。


    下楼发现庄青已经在餐厅坐下了, 王姨正在做广式早茶, 晶莹剔透的虾饺和炒河粉上了桌,小菜有软糯到几乎没有骨头的豆豉鸡爪和金钱肚, 盛弋离挺远就闻到了香味,肚子里的馋虫立时被勾出来了, 食指大动。


    “王姨。”她坐过去, 笑着赞扬了一句:“您做饭真棒。”


    简直什么都会做, 怪不得把庄青这么挑嘴的人都伺候的服服帖帖的。


    庄青正坐在一旁用勺子慢悠悠的喝雪燕桃胶的烤梨, 见她下来坐在一边,不动声色地问:“昨晚喝酒了?”


    盛弋忙着吃饭,含糊的‘唔’了一声:“喝了一点点。”


    “一点点就醉成那个样子。”庄青摇了摇头:“你这酒量真不随我。”


    女孩笑笑不说话, 也知道自己这方面着实是太菜了点。


    “昨晚……”庄青顿了一下,继续道:“是许行霁送你回来的。”


    “嗯,我知道。”盛弋耸了耸肩:“也不知道他怎么那么巧在酒吧, 您让他进门了么?”


    “没有。”庄青摇了摇头:“我让王姐去外面扶你进来的。”


    盛弋捧着粥碗, 无声的笑了笑,心想她妈妈比她狠心多了。


    早餐过后, 盛弋坐在笔电前修改图纸的时候接到了袁栗烛的电话。


    “喂”她显然刚醒, 声音还有点嘶哑:“宝贝, 你没事吧?”


    盛弋忍俊不禁:“我能有什么事?”


    “哎,*T   昨天许行霁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给你打电话,你也没保存他电话号啊我就接了,然后……”


    袁栗烛哀叹着,絮絮叨叨地把昨晚大致的经过说了一遍,说到许行霁如何跟她‘讲道理’的时候尤其激动,末了无奈地总结:“真吓人,气场太强了忍不住跪了,别怪姐们儿。”


    盛弋听着,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许行霁就是那么一个人,他想做成什么事情之前,总会用他的逻辑强行说服你。


    而且被忽悠的人,往往还会觉得非常有道理。


    这大概就是……极致的自信下造就的极度自我?


    下次真的不能随便喝酒了,盛弋摁了摁太阳穴,轻声回:“没事。”


    “话说你和许行霁怎么回事啊?”袁栗烛道歉完了,开始八卦:“刚回国就联系上了么?”


    “没有。”都怪那个停车场,盛弋顿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她和许行霁现在这诡异的关系。


    在她的角度看来当然是没关系的,可微信对话框里,许行霁上午发来的信息还在那儿躺着:[要谈的话,今天晚上见面吃个饭吧。]


    盛弋还没回,她一直在思考自己昨晚喝醉后有没有说什么胡话,她在英国的时候也和苏妍喝过酒小醉过,据对方的描述来说,她喜欢嘟嘟囔囔的说一些什么,但听不大清。


    犹豫半晌,盛弋还是给许行霁回了条信息:[好。]


    早说清楚早结束。


    晚上和许行霁约见面的地方是一间需要预约十分雅致的日本料理店,可盛弋却是穿着牛仔裤和夹克,开着类似货车的那种皮卡去的。


    从车上跳下来走去餐厅的一路上,都有不少穿着正装的男男女女悄悄打量她。


    盛弋浑不在意,她早就过了和许行霁吃个饭还要盛装打扮的时候了——虽然放在平常来这种餐厅她也不会穿的这么休闲,但盛弋没忘记今天见面她的主要目的是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给他。


    开皮卡来,是因为空间足够大,而穿这身,是因为到时候好帮把手。


    许行霁见到她这副打扮似乎是怔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他长眉轻轻一挑,笑道:“请坐。”


    请坐?听到这有点恭敬的招呼,盛弋莫名其妙的坐下了。


    “想吃点什么?”许行霁一改之前自己先点好餐省时间的作风,把菜单递给她:“你点吧。”


    盛弋垂眸,在菜单上划了几样,又递还给许行霁:“我好了,你点吧。”


    许行霁看了眼就皱皱眉:“就吃这点东西?”


    “还好。”盛弋喝了口桌上的冰柠檬水,指尖在霜气密布的玻璃上留下痕迹,她笑笑:“我不爱吃日料,都是生食,这些就够了。”


    ……


    许行霁发现自己是真不怎么会挑地方,每次选的地方盛弋都不怎么吃。


    他有些失落的垂下眼睛,勉强笑了笑:“下次吃饭,你定位置吧。”


    盛弋没回应他这个关于‘下次’的提议,只是轻轻拨了一下*T  颊边的一缕碎发,拨到耳后。


    大概是意识到了他们的关系开口就会陷入尴尬和冷遇的情况,两个人都很安静的吃饭。


    等吃的差不多了,许行霁才问:“想谈什么?”


    说实话他昨天忙完了看手机发现盛弋主动给自己发了信息,差点以为眼花看错了。


    盛弋已经吃完了,她手中捧着大麦茶的杯,指尖轻轻点着温热的杯壁,半晌才开口问:“你送给我妈妈的那些东西…是什么意思?”


    许行霁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男人神色自若,眉目都没稍微动一下,很平静地回答:“礼物。”


    盛弋皱眉:“你为什么要送我妈妈礼物?”


    女孩儿性格一向温柔,说话都很少有激动的时候,此刻词锋却不自觉的有些激烈,就好像……怕自己的私人领地被入侵一样。


    许行霁也知道自己这样做其实不太妥当,他已经是前夫的身份了,凭什么去给前丈母娘送这送那,蓄意讨好呢?


    但一想到盛弋在国外,他就忍不住稍微盯着点,每个月送些东西去照料,哪怕知道庄青根本用不上,也从来不让他进门……她说的对,自己就是还没摆正位置的一厢情愿罢了。


    有些郁闷地喝了口清酒,许行霁声音闷闷的:“行,以后不送了。”


    反正盛弋也回来了,自己没理由再去‘帮着照料’。


    “以前的也拿回去吧。”盛弋淡淡道:“我特意用皮卡拉来了。”


    “……?”


    “你这些年送去的东西,我妈妈都没有拆封过。”


    不愧是盛弋妈妈,比她女儿还决绝。


    许行霁白皙的手臂上青筋都用力的有些暴起,他默念着‘儒雅斯文’这几个字,强忍着发火的冲动,故作平静道:“行。”


    盛弋吃了一惊,她没想到许行霁这么好说话,张了张唇刚要说点什么,就看见他摆烂似的把车钥匙往桌上一扔。


    “我喝酒了,开不了车。”他手指撑着额头,淡淡地说:“你送。”


    盛弋既然开那个车来了,其实就已经做好‘送货’的准备,饭后两个人并排走向停车场,一前一后的间隔距离大概有一米远。


    上了车后盛弋打开导航,头也不抬的问:“你住在哪儿?”


    副驾驶上的许行霁闭着眼睛,薄唇吐出一个地址。


    盛弋准备输入的手指一顿,抬眸看着他。


    许行霁似乎是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她的表情,轻笑了一声:“怎么不开?”


    “你……”你怎么还住在以前的婚房?盛弋有点想问,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末了还是沉默的放下手机发动车子。


    他们原来婚房的地址,盛弋不需要导航,早就去过无数次了。才过去三年而已,林澜的路也不会有什么大变化。


    一路鸦雀无声地开到了地点,盛弋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不自觉的紧了紧。


    这里的一切都有种陌生的熟悉感,盛弋不想多待,但奈何所有东西都在皮卡车后面,许行霁*T  一躺一躺向上搬,她也只能在这里等着。


    他家在十三楼,是每次电梯都得等好一会儿的浪费时间。


    “我说,要全搬上去得晚上了。”许行霁忽然敲了敲窗户,车子高,他趴在窗沿上歪了歪头,皱着鼻子笑起来的模样依旧是少年气十足:“好累。”


    盛弋没看他,黑白分明的瞳孔有些空洞地看着前方,冷漠道:“谁让你弄这么多东西。”


    许行霁转了转眼睛,跟她打商量:“要不你先回去吧,下次再搬?”


    他这样无非就是不断的增加见面机会而已,盛弋闭了闭眼,无情道:“不。”


    盛弋说完就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她撸起夹克的袖子,露出两条干瘦细长的手臂,就像两截嫩生生的藕,她严肃道:“你休息吧,我帮你搬。”


    “……”那他成什么了?没有这么软饭硬吃的,许行霁有些哭笑不得。


    但他也没有拦住她,而是又从后面抬出两个箱子,和她一起搬进去并排等电梯。


    “你怎么进来了?”盛弋皱眉:“下面没人看,有人拿东西怎么办?”


    “没事。”许行霁无所谓:“偷就偷吧。”


    反正送给庄青的这些东西,他自己一件也用不上。


    盛弋没说话,心想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大大咧咧,他除了在图纸上锱铢必较,在生活上的细节从来都是一塌糊涂的。


    就连他家中的大门也是因为上上下下这么一会儿懒得管,大敞四开。


    盛弋跟在他背后,看到里面那熟悉的装修布景,就觉得头皮发麻——她有点后悔上来了,在看到屋子里和三年前一样丝毫未变的样子后。


    不搬家就算了,连装修和摆设都和从前一模一样,还每个月都去给她母亲‘嘘寒问暖’,这种种爱美的态度让盛弋都不能骗自己不要去多想,只能唯恐避之不及。


    “你自己搬进去吧。”她把袋子放在门口,迅速折返回电梯前。


    “等等。”许行霁长腿一迈,几步就跟了上去,他紧紧盯着盛弋线条精致却漠然的侧脸:“进去喝杯茶?”


    盛弋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只觉得这电梯上来的时间真慢:“不想喝。”


    “不至于吧。”许行霁黑眸微垂,声音蕴着一丝低低的失落:“当朋友也不行么。”


    盛弋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侧头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是固执的坚持:“你明明知道不行的。”


    “除了年龄差距过大,有血缘关系,性取向不同的男女外,世界上就没有存粹是朋友的灰□□限。”


    “而这三点我们都不是,还有非常尴尬的前夫妻关系,你觉得可以当朋友么?”


    许行霁哑然,木讷的看着她。


    一片静寂中,电梯终于到了,叮咚一声打开。


    “不可以,对吧?”盛弋笑了笑,走了进去,下去前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我们不可以当朋友,所以别再联系了。”


    第43章 神明


    东西已经被搬的差不多了, 盛弋刚想发*T  动车子离开的时候,身旁的窗子再次被敲响。


    她犹豫了一下,缓缓地摇下玻璃。


    “三个问题。”许行霁紧紧地盯着她:“问完以后,如非必要就不打扰你了。”


    盛弋沉默片刻, 别过头:“你问。”


    许行霁:“这几年, 谈恋爱了么?”


    盛弋是想过这三个问题应该挺难回答的, 但没有料到仅仅是第一个就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说实话……那许行霁不还笑话死她?但她又不怎么会撒谎, 盛弋抿了抿唇, 有些为难的模样。


    “嗯?”许行霁看着看着,唇角的笑意慢慢扩大:“不想说?”


    盛弋硬着头皮道:“这是我的私事。”


    “那我问一些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情还有什么好问的?”许行霁耸了耸肩:“不想回答就算了, 我改天再联系你。”


    ……


    盛弋咬牙:“谈了。”


    问到了结果,许行霁就有些不大乐意的皱眉了:“分了么?”


    盛弋提醒:“你这是第二个问题。”


    许行霁:“是。”


    盛弋这次没怎么犹豫, 随口说:“分了。”


    许行霁忍着问她为什么分手又为什么在一起这些事, 毕竟他只有三个问题的权利。


    空气诡异的静寂了一会儿, 男生清沉的声音在风中响起, 低低的,只有近距离的盛弋能听得到:“想过我么?”


    拜托说是,哪怕一次也行。


    许行霁问完, 垂在身侧的手有些紧张的攥起,可盛弋淡淡的声音很快就击碎了他的期待。


    “没有。”她说:“一次也没有。”


    盛弋不太会说谎,但今天许行霁问的三个问题, 她都说谎了, 想起从前,她觉得自己在他面前, 说谎都快变成一项熟练的技能了。


    许行霁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忽然笑了:“好, 我会遵守承诺的。”


    如非‘必要’, 绝不打扰,但是……如果有必要呢?


    男人黑色的瞳孔闪着意味不明的光,目送着盛弋离开后,心里感慨着小姑娘现在也会说谎了。


    虽然她回答问题的时候很理智淡定,一气呵成到毫无破绽,但哪有人会故意强调‘一次也没有’这种事的?


    过度的否定就是肯定,看来她还真的有想过自己-


    接下来一段时间,许行霁没有来打扰,盛弋松了口气的同时过的很自在。毕竟回到家乡对比在国外,真的是要处处方便。


    今年的春节比往年要早了小半个月,除夕前夕,庄青给王姨和刘权放了假,然后点名要盛弋做一桌子年夜饭出来。


    “多大的姑娘了。”女人倚在沙发上,笑眯眯道:“为娘还没尝过你的手艺呢。”


    盛弋闻言,挺自信的拍了拍胸脯:“这有什么难的?妈,你陪我一起买菜去吧。”


    她对于自己的厨艺还是蛮自信的,其实就是家常小炒,也没有出神入化,但吃过了没有评价难吃的,之前和苏妍一起合租的时候,后者还评价过自己的手艺有家的味道。


    “不去,大过年的超市太挤。”庄*T  青摸了摸狗头,无情拒绝:“你带她去吧,顺便溜溜。”


    说着,就把四月递给她。


    于是在大年三十的前一天,盛弋带着狗狗出来置办年货,挑选明天年夜饭需要用到的食材,看起来颇为滑稽。


    尤其四月还不太听话,超市里人来人往的她怕把狗弄脏,干脆就把她拴在推车里,结果四月小声叫着来回跳。


    “乖。”盛弋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抓了两粒狗粮,摊在手心让她吃:“安静点。”


    四月果然安静了,小舌头一舔一舔的,逗的盛弋忍不住笑。


    “盛弋?”忽然身后有人叫她,低沉的男音非常耳熟。


    盛弋愣了一下,连忙回头,看到的果然是于慎思的脸——男人穿着深灰色的羊毛大衣,衬的顽长的身型宛若挺拔的白杨,脸也没怎么变,依旧是干净俊朗的好看。


    他看到她,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兴奋,眼睛都亮亮的。


    “好巧啊。”盛弋怔愣过后就笑起来:“你也来买年货?”


    她回国的那条朋友圈于慎思点过赞留过言,她也回过,两个人的交集仅限于此。


    “是呗。”于慎思显然是被家里人打发出来跑腿的,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过年过节的真他妈烦。”


    盛弋被他的无能狂怒逗的笑了笑。


    两个人都是一个人来买东西,碰到了自然而然的就一起逛了。


    于慎思颇为喜欢她推车里的博美犬,三不五时的就伸手逗一下,还一本正经的评价:“比我们警局里的警犬可爱多了。”


    “……”盛弋好心的给他介绍:“她叫四月。”


    “乖狗。”于慎思又撸了两把,问起别的:“阿姨现在怎么样了?”


    当年营救庄青的事情是他全程参与的,和许行霁一起去医院那次是他见到庄青的唯一一次,但这么多年心里也一直记得。


    “挺好的。”盛弋弯了弯眼睛,每次说起这件事,就忍不住谢谢他:“谢谢你,当初多亏你。”


    “同桌,你是真的很客气。”于慎思眯了眯眼,嗤笑一声:“都谢过了多少次了。”


    盛弋从冷藏柜上拿下几盒酸奶,顺便也给于慎思拿了一盒适合忙的时候当早餐的,平静道:“你应该知道这种事情,谢再多次也不嫌多啊。”


    “谢了。”于慎思接过酸奶,听了她的话后耸了耸肩:“可是这样显得很生疏啊,我不想和你这么生疏。”


    可能因为他性格和职业的原因,和人接触的多就不容易产生距离感,现在即便和盛弋三年没见了,聊天也很自如,丝毫没有尴尬生硬的感觉。


    “行。”盛弋点了点头,继续朝着推车里扔东西。


    于慎思则是根本就不懂应该买什么,按照他妈发来的清单一样一样找。


    两个人都买了一堆,在超市里消磨了几个小时,等出了大门时天都黑了,冷风一阵一阵的,冻的盛弋把狗抱在怀里用大衣揽着,吸了吸鼻子直打哆嗦。


    “你在这儿等着,东西给我。”于慎*T  思问:“你车停哪儿了,我给你送过去。”


    盛弋知道这些事对他来说就是举手之劳,她就算不同意他也会坚持送的,索性就没浪费时间,哆哆嗦嗦的从口袋里拿出钥匙递给他,说了车停着的位置。


    于慎思听了之后就笑了:“我车也停那儿了,得,一起走吧。”


    男人力大无穷,两只手拎着她们两个人的四五个大袋子似乎都毫不费力,盛弋只需要抱着狗就好。


    但她有些看不过眼,三番两次地说:“我也拎一些吧。”


    “不用。”于慎思却好像生怕她拎似的,离她几米远,仰着下巴义正严辞道:“我拎这些就跟玩儿似的,你把狗抱好就行。”


    于慎思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自信满满的说完后还掂了掂手中的袋子。


    “不用表演了,我信。”盛弋忍俊不禁,连忙加快了脚步跟上他。


    幸亏停车的地方不算太远,否则就算于慎思力大无穷手也容易被勒红了。


    顺利把盛弋送上了车,于慎思临走之前欲言又止了一下,然后吭哧着小声问:“你还走么?”


    这问题他刚刚就想问,一直在心里盘算琢磨着,可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啊?”呼啸的风中盛弋没太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于慎思深呼吸一口气,看着她因为冻白了皮肤而显得更加清纯的侧脸,笑了笑:“新年快乐。”


    “嗯。”盛弋要下车窗,弯起月牙眼回以一笑:“你也是,新年快乐。”


    真没想到,这个新年她第一个说‘新年快乐’的人,居然会是巧遇到的于慎思。


    然而春节,其实和平常也没什么分别,尤其是对于盛弋和庄青这种节日观念不强的人来说。


    晚上盛弋焖了米饭,简单炒了一荤一素两个菜,和庄青面对面的时候就问她自己不在这几年,新年的时候是怎么过的,会不会寂寞。


    “也还行。”然而之前自己一个人都呆了十几年了,庄青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能忍受寂寞的人,很诚实地说:“和平常也没什么区别,甚至有点吵。”


    毕竟春节联欢晚会都一年比一年难看了,干巴巴的喧嚣。


    而且窗外的烟花爆竹放个没完没了,的确让人觉得吵闹。


    两个人都没太把春节当回事,盛弋洗完了碗就回到沙发上继续抱着笔电工作了。


    十二点的钟声一响,旁边本来安静的手机就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随意扫了眼,全都是守着零点时间发过来的祝福短信——大家还真的挺有仪式感。


    最有趣的是其中还有Aaron的,也难为他计算着时差准时把编辑好的中文短信发来了。


    盛弋给他回了一条:[谢谢。]


    现在Aaron因为学习中文的缘故,已经会一些简单的汉子拼写了,她之前时不时的就考考他。


    Aaron消息回的很快,还配着丰富的表情包:[盛,你什么时候回英国?]


    盛弋:[我都说了,不回去*T  了呀。]


    Aaron:[不要!!!你再考虑考虑吧!我一直在等你!]


    盛弋:[不考虑了,等有空过去找你玩。]


    ……


    接下来就是Aaron长达几十条中英文夹杂着的信息,中心思想表达的无一例外都是要她回去的愿望。


    盛弋哭笑不得,复制粘贴自己上面的话来敷衍他,一边哄狗似的一边滑着鼠标看数据。


    结果,就阴沟里翻船了。


    Aaron的消息刷的太快,手机上方又时不时的弹出别人的消息,她复制了之后一哆嗦就点叉了——许行霁不知道给她发什么拜年信息,一下子弹了出来,盛弋没拉住闸,直接把那句‘乖,等有空过去找你玩’发了出去。


    靠,盛弋内心哀嚎了一声,手忙脚乱的拿过手机就要删除,结果许行霁回信息的速度比她的动作还快——


    [挺乖的。]


    [玩什么?]


    作者有话说:


    翻车翻车(


    第44章 神明


    新年伊始的烟花炮仗在窗外噼里啪啦的放个不停, 盛弋内心却一片冰凉冰凉的。


    就……好丢人啊。


    是她说如非必要请别联系她,现在许行霁发来的信息也是新年时‘必要’的群发祝福,结果是自己搞乌龙的回了那么一条不清不楚的,丢死人了。


    盛弋有点后悔自己今天干嘛不早睡, 暗暗叹了口气, 硬着头皮给他回:[不好意思。]


    [你的对话框是突然蹦出来的, 我回错人了。]


    对面的许行霁看到后轻笑一声, 心想这姑娘还真是善于说大实话, 也是根本懒得忽悠他。


    不过新年开头来了这么一条发错的短信,倒也算是好兆头?起码显得这空旷的家里没那么冷了。


    许行霁也没接着这事儿调侃, 慢悠悠地回:[新年快乐。]


    其实之前已经借机发了一条各种辞藻华丽,很像网络模版但实际上是他自己编的拜年短信, 只是现在这四个词才是真心的, 因为他知道盛弋一定在看。


    他猜的没错, 盛弋搞完乌龙也的确挺紧张的等他的回信, 见到许行霁规规矩矩的回了这么一句没有继续调笑,松了口气。


    盛弋:[你也是。]


    她多问了一句:[你在哪儿过年?]


    盛弋记得她和许行霁婚后唯一一次经历过的新年也不是一起过的,她待在婚房里自己包了一顿饺子, 而许行霁则是彻夜未归,白天精神虽好,却是一身的烟酒气, 大概是找了个酒吧和朋友跨年了。


    初二那天, 他们才一次回了躺许家老宅——当然结局也是不欢而散。


    她有点好奇,现如今这许家彻底闹翻后的这几年, 许行霁是不是还是这么过?


    许行霁正在家中的沙发里半死不活的躺着, 大半夜的, 他连一盏灯都懒得开, 整个黑漆漆的屋里只有手机屏幕微弱的亮度和窗外打进来的月光。


    他看着盛弋发过来的信息眯了眯眼,然后狭长的眼睛扫过身上盖着的毯子,桌上一堆的快餐盒,懒得扔的泡面桶*T  ……


    许行霁目光微闪,打了一行看着就显得吊儿郎当的字过去:[棋牌室呗,过年不打麻将干什么?]


    他可不想把自己年纪轻轻就活成了一副孤寡老人的模样给盛弋看,现在的许行霁,只希望他呈现在她面前都是光鲜亮丽的模样。


    而且他这个回答,是十分符合他的‘人设’的。


    许行霁挺喜欢打麻将,因为脑子好,基本也是牌桌上的常胜将军。


    盛弋没有继续问,只回了一句[你也是,新年快乐。]作为对话的收尾-


    庄青是独生女,没有兄弟姐妹,所以在父母去世后就没了什么亲戚,过年过节自然不用带着盛弋到处走动,清净的同时也难免有些寂寞。


    但她们两个都挺适应这种生活,自己忙自己的正事,觉得这种新年过的还蛮自在的。


    初三那天,盛弋接到了一个有些意外的来电。


    “弋弋。”电话对面是于慎思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你在忙么?”


    “没。”盛弋合上眼前的笔电,她听出来他声音有些不对劲儿了,疑惑地问:“怎么了吗?”


    “有件事儿求你帮忙……”于慎思似乎很难以启齿似的,吭哧半天也没痛快说出来是什么事情。


    “于慎思,你坦诚地说吧。”盛弋听的云里雾里,末了哭笑不得的帮他找了个台阶:“我欠你人情,只要我能帮的,一定不会拒绝。”


    就算有点为难的……也没什么,盛弋一直惦记着当年于慎思费心费力救庄青的事情。


    有能还的机会,她求之不得。


    于慎思叹了口气:“我奶奶住院了。”


    盛弋一怔。


    “就前两天,忙活的时候摔了一跤,老人家骨头都脆,现在这骨裂了以后都得拄拐仗。她现在天天愁的吃不下去饭,还说丧气话,还……”于慎思顿了一下,艰难道:“还骂我为什么没有女朋友,天天说因为我死了都闭不上眼,我没办法,就编了个瞎话骗她。”


    听到这里,对于他求自己帮的忙,盛弋心里大概有数了。


    “所以,”于慎思艰难的问话也正如她所料:“你能不能假装是我女朋友?大概也就需要假装一两次,和我一起来医院看看我奶奶就行。”


    “放心,我不会趁机对你动手动脚的,就是单纯的假装。”


    盛弋沉默片刻,答应下来:“好。”


    于慎思的要求出于孝心,也不是她不能帮的事情,于情于理都该答应,否则当年一口应承下来欠他的人情还算什么了?


    更何况,他一直都是个正人君子,盛弋是知道的。


    初五那天,盛弋和庄青打了声招呼就开车来到医院,负责扮演于慎思的女朋友。


    老人家住在中医附属医院,盛弋做戏做全套,特意选了一套老人审美里一般会很喜欢的米色套装穿,优雅庄重,来之前还买了鲜花和礼物。


    于慎思来医院门口接她,看到后眼睛一亮,摸着下巴点评道:“唔,确实很*T  像第一次登门拜访的儿媳妇。”


    “别贫了。”盛弋哭笑不得的打了他手臂一下,轻声问:“我买了些营养品和水果送给你奶奶,你看她能吃么?”


    她知道几乎人人都有忌口的东西,但她又不了解于慎思的奶奶,只能看着买了。


    “没事。”于慎思没有拒绝她的好意,接过来自己拎着:“我奶奶不挑食,她看到你来了就会开心的。”


    “骗老人家我还是有点于心不忍。”盛弋眉头轻蹙,边走边又确认了一次:“你确定要用这个方法么?”


    “放心,不会露馅的。”于慎思自信满满:“我奶奶现在是心神脆弱,等忽悠她出了院身体变好点就行了。”


    盛弋微微松了口气:“那还好。”


    她跟在于慎思身后,两个人一起进了电梯。他们一直在说话,没太注意电梯外面,直到门快合上的时候突兀的伸进来一只手。


    “等等等等。”电梯外有声音嚷嚷:“我也上……”


    ‘楼’字戛然而止,因为刚刚上来的男人看到了盛弋。


    俞九西上一秒还在打电话,冲进了电梯里看到盛弋就下意识的把电话挂了,他眼睛瞪大,不可置信的看着盛弋:“嫂、啊,不是,盛小姐?”


    差点还脱口而出的叫‘嫂子’,尴尬的俞九西想扇自己。


    盛弋倒是比他淡定一些,她也是记得俞九西的,毕竟他是许行霁身边出现次数最多的朋友,但诧异了两秒钟就恢复如常,微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叫我盛弋就行。”


    也很正常,医院这种地方,本来就是谁都有可能遇到。


    “盛弋,你怎么会来医院?”俞九西眼睛不动声色的扫过她身后的于慎思,迟疑地问:“生病了?”


    “没有。”盛弋站得笔直,眼睛看着不断上升的电梯楼层:“来探望人。”


    说完,电梯就到了于慎思之前摁下的八楼。


    “我到了。”盛弋客气的道别:“再见,还有你还没摁电梯。”


    ……


    俞九西丢人的想死,硬着头皮淡定道:“我也在这这层下。”


    说着,就和他们一起迈出了电梯,然后眼睁睁的看着盛弋和于慎思并排,手挽着手的走进左手边走廊尽头的一间病房。


    盛弋回国了,还有男朋友了?这打扮和架势一看就是见家长的模样啊!可是不应该啊,这么快的么?


    俞九西重新坐电梯回了九楼,直到去了针灸诊室坐下,还依然在惊讶自己刚刚看到的一切。


    “真没想到……”他不自觉的念叨着。


    “喂。”正坐在病床上热敷膝盖等着针灸的许行霁闻言,皱了皱眉:“你嘀咕什么呢?”


    从进门就神神叨叨的模样,这家伙莫不是撞到鬼了?


    “那个。”俞九西抬眸,看着许行霁穿着撸起来的病号裤躺坐着,修长的手臂向后撑在床上的模样——半长不短的头发有些乱,苍白的脸色被电灯红色的灯光照着,像是面色不善的鬼。


    这些年他也没问过许行*T  霁和盛弋还有没有联系了,不过俞九西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人,想了想还是说了:“我刚刚碰到你前妻了。”


    许行霁本来漫不经心的神色一僵:“谁?”


    “你前妻,呃,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说是来探病的,我看那样像是和男朋友见家长。”


    两分钟后,俞九西不得不找来负责针灸的医生,因为许行霁掀掉了膝盖上热敷的毛巾,说什么也要下地离开。


    “不行。”针灸大夫是个年轻姑娘,但却很有原则,细眉一拧:“这都预热烤电过了你怎么能下地?现在就是要上针的。”


    “我这次不做了还不行么。”许行霁压根不听,固执的一挥手:“下次的。”


    “说不行就是不行。”女生白口罩背后的声音很冷:“你当我们医疗人员这么闲的啊?请尊重我们的职业,你要下地也可以,好,坐轮椅上找个人推你。”


    “至于轮椅和人,自己找。”


    大夫堵在门口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许行霁只得烦躁的差遣着俞九西去给他找个轮椅来。


    至于为什么不和这大夫闹翻?他这膝盖都治疗半年了,要得罪医生换一家中医院也是不现实的。


    只是坐着轮椅的模样……是真的很丢人。


    电梯里,许行霁严肃地说:“一会儿一到八楼,我就自己走路。”


    “这不好吧?”俞九西有些踌躇:“小鹿说你得坐着。”


    小鹿就是刚刚严厉呵斥他们的年轻医生,他倒是叫的亲密——对于年轻姑娘,俞九西一向都有捕猎者一般的‘绅士’风度。


    许行霁睨了他一眼:“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说什么呢。”俞九西义正严辞的否认:“我这是遵从医嘱,当我愿意推您老呢?”


    许行霁冷笑一声:“狗屁医嘱。”


    他压根不在乎,总之他是不可能坐着轮椅仿佛一个残废似的出现在盛弋面前的,尤其是她旁边还有传说中的‘男朋友’,他死也不想这么丢人。


    只是有的时候事情就是发生的很巧合,甚至由不得许行霁怎么选。


    电梯停在八楼打开,他还没等被俞九西推出去后站起来,就看到门外站着那道日思夜想的纤细身影。


    盛弋,旁边还有于慎思。四目相对,显然他们也愣住了。


    最后还是盛弋先回的神,在四脸相觑中打破了沉默,她讶异地看着许行霁:“你腿怎么了?”


    怎么一段时间不见……还坐起轮椅来了?


    作者有话说:


    许狗:要不要顺势卖一波惨呢?


    九哥和小鹿医生是单独的一对cp,下本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预收《婚后疗伤》


    俞九西陪哥们儿到中医院针灸的时候,对那年纪轻轻就当上主治医的小丫头印象深刻


    古板,严肃,一丝不苟,浑身都是书卷气,非常有意思


    直到他不小心看到陆鹿口罩下娇美明艳的脸,还有那万年如一日的白大褂下骨肉匀亭的身材……


    天生尤物,不免让人见色起意


    俞九西*T  开始了头疼去针灸,腰疼去针灸,全身快被扎遍了的追人之路……


    “俞先生。”陆鹿推了推眼镜,皱眉问:“你身上还有好地方么?怎么年纪轻轻这么不会保养?”


    “是啊。”俞九西眨了眨眼,骚气外露:“所以就想娶个医生当老婆,最好是中医,会针灸。”


    小姑娘一愣,只说了声精神病


    俞九西笑笑,也不甚在意,毕竟只是一句调情的玩笑话


    谁知道几天后一个阴雨绵绵的天气,陆鹿出现在他家门口


    女孩儿白皙的脸上两只眼睛红的像兔子,像是被人抛弃的流浪猫


    见到他,陆鹿只问了一句话:“俞先生,您上次说的想娶我,还作数么?”


    ……


    糟糕,玩笑话被当真了


    但楚楚可怜的仙女,还真是让人拒绝不了呢


    #男主治愈女主


    #先婚后爱


    *绝情断爱女医生x风流倜傥的暖男阔少


    第45章 神明


    电光火石之间, 许行霁纠结了一下要不要卖惨说自己受伤了,这样起码今天能骗的盛弋关心一下自己,甚至可以用手段让她送自己从而不能继续和这个碍眼的于慎思呆在一起……但许行霁还是选择说了实话:“没什么,就来针灸一下。”


    说一个谎要用一百个谎来圆, 而他之前就已经下定决心了, 如非必要, 绝不再说谎骗她。


    见许行霁拍了拍自己的膝盖, 盛弋目光闪烁, 是明白他为什么来针灸的。


    唏嘘的同时也有一丝感慨——他总算稍微会保养一点了。


    “挺好的。”盛弋笑笑,和于慎思一起走进电梯。


    一直没说话的于慎思此刻轻挑眉梢, 戏谑的开了口:“许行霁,你不是住八楼么?不下去?”


    ‘干你屁事’四个字就在嘴边, 许行霁却勉强忍了下来, 淡漠道:“不, 要去一楼吃个饭。”


    这尴尬的时间不是中午不是晚上的, 但他就是能冠冕堂皇的找出这个借口,于慎思摇了摇头,只觉得这人没救了。


    但有时, 男人的雄竞欲望和互相拆台的那点小心思是拦也拦不住的,狭小的电梯里一共四个人,却有三个个高腿长气度卓越的男人凑成了‘一出戏’, 互相之间无声的进行眼神交锋, 无声无息的暗流涌动,让盛弋莫名觉得很是别扭。


    好容易捱到了电梯, 盛弋重重的松了口气, 她迫不及待的迈了出来, 刚想礼貌道别的时候, 于慎思就一个箭步冲过来揽住她:“我送你回去。”


    “……”盛弋只觉得如芒刺背,摇头拒绝了:“不,我自己回去就行,你上去陪着你奶奶吧。”


    “行,那过两天记得再过来看看。”于慎思也没勉强,从善如流的退回去电梯里,末了不动声色的下了一剂猛药:“弋弋,我奶奶特别喜欢你,再见。”


    医院里分明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但杵在电梯口的三个人里中间,氛围好像凝聚着暴风雪一样。


    “盛弋。”作为局外人,俞九西率先打破了沉默:“刚刚那*T  位是…你男朋友?”


    盛弋当然不会对着他们解释自己和于慎思现在的关系,微微笑了笑含糊过去,礼貌的道别:“我先走了,再见,你好好休息。”


    最后半句是对许行霁说的,她态度温婉而冷淡,十足十就是一个礼节性关心一下‘前夫’的客套模样。


    许行霁放在膝盖上的修长手指慢慢收紧,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叫住她:“等等。”


    盛弋停住脚步,转身平静地看着他:“还有事么?”


    “他对你好么?”许行霁歪着头,想了想又改口:“或者我换个方式问,于慎思是个性格儒雅的人么?”


    盛弋完全不理解:“……你在说什么?”


    “他斯文么?”许行霁却继续无厘头发问。


    盛弋终于皱起眉头:“我听不懂你的话。”


    其实何止盛弋不懂,就连许行霁身后的俞九西也是一头雾水,觉得这人简直是有病。


    许行霁也觉得自己有病,实际上他也觉得快要气疯了,人皮下张牙舞爪的怪兽需要死死抑制住,才不至于让其跑出来。


    不过,他可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还是不自觉的泄露出来一星半点儿。


    “也不儒雅斯文,不是你的理想型。”看着女孩儿软乎乎的脸上写满了疑惑,刻薄的词汇还是绷不住从薄唇里吐了出来:“有个屁好喜欢的啊?”


    和于慎思在一起?他觉得盛弋简直是疯了。


    并不含蓄的发泄完嫉妒的情绪,许行霁觉得他装了一阵子的‘斯文人设’彻底暴露,登时有些颓然,示意俞九西赶紧推着自己走。


    许行霁不想继续在这儿欣赏盛弋的表情,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无论是平静淡然,还是讽刺嫌弃的态度都会让他心里难受。


    真的是风水轮流转,放在以前,打死许行霁都不会相信他会被别人的一举一动牵动情绪,无论那个人是谁。


    可他现在是真真切切的难受着的-


    盛弋觉得许行霁简直是莫名其妙。


    离开医院开车回家的一路,她越想越气,甚至被勾出来久违的烦躁感,使劲儿咬了咬唇。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之前以为许行霁变稳重了果然是错觉,那家伙还是和以前一样讨厌,甚至多出来几分更加难以言喻的阴阳怪气了。


    盛弋自问已经态度很好,可许行霁说的那都叫什么话?


    而且还问了一连串奇奇怪怪的问题,儒雅斯文……她什么时候说自己喜欢儒雅斯文的了。


    心里这般那般的计较着,一路把车开回家中的车库里,垂眸就看到于慎思问她有没有到家的短信。


    盛弋回神,思绪平静了一些,轻轻打了一行字回过去:[到了,奶奶还好么?]


    她刚刚错了,她不应该还是那么轻易的就被许行霁影响到情绪,那自己和三年前还有什么区别?又长了什么见识?


    [挺好的,老太太今天特别开心,弋弋,真的很谢谢你。]于慎思信息回的很快,两条信息的间隔*T  中,似乎还带着一丝犹豫:[今天看到许行霁那家伙,我自作主张了,对不起。]


    他说的自然是揽住她并且假装男朋友,不动声色的和许行霁宣示主权那些事。


    盛弋手指僵在屏幕上半刻,才回:[没事,不用道歉。]


    其实她说的是真的,不用道歉。


    于慎思的动作是想要气一气许行霁,但她没有拒绝,何尝不是抱着一点利用他的心思呢?


    [其实……]于慎思的信息又蹦了出来:[我也可以帮你。]


    [如果你厌烦他的纠缠的话。]


    ‘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收到这条信息的时候盛弋刚好走出车库,夕阳西下的余光打在她身上,拉扯出一条长长的纤细身影,但影子比人都打眼的时候,或许就代表暗影大过光明了。


    盛弋没有回应于慎思的那个提议,说过的,她虽然说过谎,但其实不太擅长骗人,况且她也不知道许行霁现在的种种作为算不算是‘纠缠’她。


    要是自作多情的话,也不大好。


    因此吃晚饭的时候,多少就有些心不在焉。


    王姨做了糖醋排骨和猪肉糯米丸子,蒜蓉过的西兰花和酸辣汤,一桌的甜咸微酸实际上是符合盛弋的胃口的,但她吃了小半碗就撂下筷了。


    “哎呦,小姐这……怎么比猫吃的还少啊。”王姨忧虑道:“是不是我做菜不好吃?”


    “没事。”庄青扫了一眼盛弋‘飘’走的身影,淡淡道:“很好吃,继续吃吧。”


    谁还没点烦心事呢?有烦心事的时候不想吃饭,再正常不过了。


    心烦意乱的时候接到了大学时认识的师兄打来的电话,盛弋披上大大的围巾,拿着手机走到阳台去接。


    “喂?”张口的哈欠在冷风里一片白雾,四面八方的冷气沁人心脾,顿时感觉脑子里清醒了不少。


    “小盛啊,最近手里活多么?”师兄也不说那些没用的寒暄,上来就直奔主题:“我这边有个不错的工程,投资方要找个设计师,你要是有意向的话我还能在中间牵个线搭个桥。”


    师兄是行业内的老油条了,而且他们是大学时期就认识,在英国建筑业内app上又重新联系上的朋友,不会骗自己。


    “不多,有时间呢。”盛弋正想用工作来麻痹自己心烦意乱的情绪,当下就深入了解了一下:“师兄,您具体说说。”


    “师妹,跟你说实在话,你师兄我也是在中间牵线搭桥的,具体什么项目还真不知道,到时候你得去和甲方细谈。”师兄啧啧感慨着:“就是那边放出风来要找个设计师,还必须得是女的——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要求,咱们这行的你说实话,男的比女的吃香吧?”


    “但甲方那边要求特殊,就得是女的,这项目可是个肥差,那边给的待遇相当优厚,要不是这么个奇葩要求我就自己上了,不过现在有了这个前提,我第一时间就想到师妹你了。”


    油*T  嘴滑舌的人精。


    盛弋暗笑,声音柔柔的道谢:“那我得谢谢师兄您记着我了。”


    “谢什么谢,咱俩关系好,应该的。”师兄笑了笑:“那你要是同意了,就明天约个时间和甲方公司那边见个面?”


    僧多粥少,虽然有‘必须要女设计师’的前提,但面对油水多的项目也不能大意,万一被别人抢了呢?


    盛弋虽然不在意待遇问题,但也不忍心驳了师兄一腔热情的好意,步入社会后,各行各业里都不可避免混个‘人情’两个字,她笑了笑:“好,那麻烦师兄您帮着联系了。”


    反正她最近也没什么事,况且……她也有点好奇这个只要女设计师的项目是个什么项目,真特殊。


    只是第二天到了约定的地方见到合作方时,盛弋就觉得什么只要女设计师那些乱七八糟的前提都是噱头。


    原因是眼前坐着的‘甲方’不是别人,而是许行霁。


    男人似乎早有预料会是她来,眉梢眼角没有流露出半分惊讶,反而笑盈盈的:“坐。”


    盛弋捏着皮包带子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犹豫片刻还是坐了下来。


    “你故意的?”她开门见山,声音很冷。


    许行霁依旧是笑着,也不推诿,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是。”


    一瞬间,盛弋觉得很泄气,她秀眉轻蹙,近乎无奈地看着他:“许行霁,你到底想干嘛?”


    回国没有多长时间,和他‘偶遇’都偶遇了好几遭了,她也不知道有几次真几次假,但盛弋直观的感觉就是自己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缠住了。


    而这张‘网’的名字就叫做许行霁。


    “我希望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许行霁抿了口咖啡,说的义正严辞:“的确,我用了些手段通过你师兄联系上你,确实是想让你接这个单子和我合作,但完全是为了工作,可没半点私心。”


    盛弋一点也不信他,淡淡地问:“设计方面的工作?”


    他很轻松地回答:“是。”


    “许行霁,你别扯了。”然而他现在说的话,盛弋半个字都不信,女孩儿摇了摇头,唇角的笑容带着淡淡的嘲意:“我知道以你的能耐,根本不需要雇佣这世界上任何设计师当乙方多花一笔钱,你到底想干什么?”


    最优秀的设计师依然是他本人,他还找自己干什么?为了工作上的原因……这不是扯么?


    许行霁闻言怔了一下,看着盛弋严肃的小脸,随后竟然忍不住的笑起来。


    虽然此情此景有点不应该,但她那几句又是损又是夸的话还真是让人听着心里头舒坦。男人嘛,都是有点自大的,许行霁更是到了自负自傲的程度——盛弋如此认可他的‘能耐’,他当然开心。


    “你说的对。”许行霁大言不惭的承认了,还点了点头,但话锋一转依旧是那套说辞:“但这次的方案,真的只有你能做。”


    说的义正严辞,看起来不像骗人的样子。


    盛弋疑惑的*T  眯了眯眼:“到底是什么?”


    许行霁放下咖啡杯,修长的手指转了转车钥匙,站起来率先离开:“走,带你去看。”


    他又换了辆车,上次开的是蓝色的保时捷,看起来怪浮夸的,这次换成了奔驰迈巴赫,通体漆黑的车身,线条低调奢华。


    路程似乎有些远,许行霁车开得挺快,却也开了四十多分钟,眼看着方向越来越北,盛弋诧异的眨了眨眼睛:“开去城北区干什么?”


    和商业圈繁华密布的城东城西不一样,林澜的城北住宅高层比较多,像是闹市里的静谧,更适宜生活。


    相对的,距离市中心也远了些,房价没那么死贵死贵也没那么热闹,他们住在城东的一般都很少来的。


    许行霁没说话,沉默着继续开,直到车子停在一幢鸿图华构的大楼前面。


    干他们这行的,对于建筑那都是有‘嗅觉’的人,打眼一看,盛弋就能看出来这幢楼大概建了有五年以上了,体积颇大,建筑风格在五年前的审美来看应该是不错的,但现在来看……多少有点过时。


    但吸引盛弋的不是这些,而是大楼前面那明晃晃的‘月子中心’四个大字。


    女孩儿是个聪明人,一瞬间就明白许行霁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了,她有些意外的侧过头:“你要我接的设计是月子中心?”


    “是啊,所以要找女设计师。”许行霁摇下车窗,墨镜挡住大半张脸看不清他的神色,唯有唇角抬了抬:“你说,我能自己来么?”


    他就算再怎么有才,巧夺天工,也不能设计这种自己从来没有涉及过并且没法学习的领域。


    因为那样,设计出来的建筑不会有灵魂,也不会做到真正‘贴心’的。


    第46章 神明


    眼前这家月子中心全名‘北巷月子中心’, 林澜市里大大小小的月子中心和产后疗养院有很多很多,但这家依旧是属于顶级的那一批。


    许行霁带她到这里‘考察’,意图不言而喻——他接的单子,设计方向也就是顶尖的这个类型的。


    月子中心里除了工作人员就是体质纤弱的产后女人和孩子, 一般时候是不让外人随便进的, 但许行霁自有手段, 很容易就带着盛弋登堂入室了。


    甚至, 还有专人引导着参观并且给他们讲解。


    “两位, 这里一共七层楼,上面三层都是给婴儿护理用的。”


    一个个走过膳食中心, 产后护理室,纤形塑身甚至是心理诊疗室……盛弋不得不承认虽然她还没打算和许行霁一起工作, 但心里实际上已经有些被这个项目所吸引了。


    “投资方打算在城东F区建一所这样的月子中心, 找上了我, 本来我是不想接的, 但…他们给的太多了。”许行霁眼底闪烁了下,状似很无奈的为钱妥协:“这个项目怎么样?一起合作的话,利益一人一半。”


    盛弋皱了皱眉:“我只是个设计师。”


    而许行霁是和投资方那边合*T  作承包的甲方, 她怎么可能和他一人一半?


    然而忽略她的公事公办,许行霁却抓住这句话中的另一个重点。


    “怎么?”他长眉微挑,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你同意合作了?”


    盛弋哑然, 她其实还没想好。


    “不着急, 慢慢想。”许行霁看得出来她对这个项目有兴趣,干脆以退为进, 笑道:“还有时间。”


    两个人最后参观的是婴儿泳池。


    隔着玻璃窗, 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工作人员抱着不少几个月的, 也就手臂长短的小婴儿们在泳池里慢慢的扑腾。


    说是泳池, 其实也就是个大一点的澡盆子,让小不点在里面洗澡。


    只是工作人员那双手在水里温柔地抚过宝宝们的皮肤帮着按摩时,耳边好像隐隐约约都能听到小孩在‘咯咯’笑似的。


    真神奇,人刚生出来居然是这么小的。


    盛弋学过许多理论上的知识,但还是真的一次性看到这么多一两个月的小孩,看到别人怎么照顾他们,一时间心里颇为感慨,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她专注的看着玻璃窗里的孩子,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男人在看她。


    盛弋侧颜的线条精致,漂亮的眼睛里此刻情绪很是温软,唇角挂着甜甜的笑意,她精致的下颌顺延的脖颈线条无一不犹如神造,清透的皮肤比立起来的白色polo衫领子都干净。


    许行霁盯着看了一会儿就别开目光,低沉的声音多了几分克制:“你喜欢小孩?”


    “还好啊。”盛弋盯着婴儿那肉乎乎的小胳膊,眼睛是不自觉的弯起来的:“多可爱啊。”


    可爱么?许行霁皱起长眉和她一起看着那些小孩儿——但大概是心中没有真善美的人也看不出来‘好看’之处,他只觉得这些小肉球一个个皱巴巴。


    看不出来什么可爱,起码没有盛弋可爱,他不以为然的想着。


    盛弋没听到他的回话,侧眸就看见许行霁虽然也是盯着窗子里面看,但显然是漫不经心的。


    她有些意外,反问了同样的问题:“你喜欢小孩么?”


    “不。”许行霁想也不想的否认了:“最烦小孩了。”


    ……


    中二病似乎还没怎么好,什么都讨厌。


    盛弋有些哭笑不得,嘀咕了一句:“你怎么什么都讨厌,有不讨厌的东西么?”


    随口抱怨似的念叨,有点像他们之前在一起时盛弋偶尔的碎碎念,她说完也没在意,自顾自的便走了。


    可倒是结结实实的晃了许行霁一下子,他目光沉沉的盯着她纤细的背影,无声的说了一个字:你。


    从月子中心开车回城东的路上,盛弋答应会接手这个项目的设计工作。


    无关许行霁,她想接手只是因为这是一个女性的项目,的确是只有女设计师才能去调查,去深入研究甚至去切身体会才能设计出来的项目。


    就和女性设计师在圈子里的占比很少一样,关于只属于女性一切都是为了女性设计的建筑更少,机会*T  有一个算一个,盛弋不想错过。


    许行霁并不意外盛弋会答应,他甚至早就猜到她会答应的。


    “好啊。”他只是笑了笑:“那什么时候来公司上班?”


    盛弋愣住:“要去上班?”


    “是啊。”就猜到她会有此疑问,许行霁早就预备的解释着:“这项目行西承包了,你是负责设计工作的,但实地勘察和选材计算有别人负责,他们都得根据你的设计而每个步骤跟进,你得配合啊。”


    许行霁敢坦坦荡荡的发出邀请让她来上班,那是因为他说的都是大实话。


    盛弋自然也明白这些都是事实,这种单子和平小作坊里的小单子不同,肯定是要去公司坐班配合其他员工的,只是……这么快要和许行霁当‘同事’的话,她多少有点没准备好。


    看着女孩儿沉默不语的模样,许行霁沉吟片刻,假装若无其事地说:“其实我平时不怎么待在公司里。”


    “……嗯?”


    “所以你要是因为不想看见我而犹豫的话。”许行霁自嘲的笑了笑:“大可不必。”


    话音落下,车厢内一片诡异的安静。


    盛弋静静地看着许行霁,男人修长的手指紧紧握着方向盘,唇角微抿,下颌线条绷紧的模样固执又倔强。


    她有一点点的想笑——无论过去多久,许行霁总是喜欢这么直白地说话,就像一把干脆利落的刀子,从来不给人也不给自己留颜面,轻而易举就能让人觉得陷入尴尬的境地里。


    幸好,自己早就已经习惯了,而且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在乎许行霁‘直白’的人。


    从前自己喜欢他喜欢到把他一举一动都放在心尖儿上的时候,还会觉得许行霁犹如刀剑出鞘一样说话办事的方式太过锋利,可现在……他这欠揍的样子还关她什么事呢?


    “好。”盛弋淡淡的回,说话也是带着软绵绵的刺的:“我不会因为你犹豫。”


    许行霁:“……”


    他攥着方向盘的手更紧了,气的仿佛要把掌下的物事捏碎一般。


    盛弋全当没看见,近乎窒息的氛围中包里的手机响起,她眼睛一亮,立刻接了起来。


    她看到了屏幕上的名字是于慎思,可无所谓,现在,此刻,只要不和许行霁说话,和其他任何人说话都好。


    于慎思打电话过来,无非还是为了他奶奶的事情道谢,末了才谨慎的发出邀请,问能不能请她吃一顿饭表示感谢。


    盛弋捂着话筒的手顿了一下,有些犹豫,她能感觉到许行霁似乎在看她,黑眸扫过如芒在背,她咬了咬唇,答应下来:“行。”


    反正只是和朋友吃顿饭,合情合理。


    于慎思很惊喜:“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你定时间吧。”盛弋笑笑。


    “行,那我到时候把时间地址发给你,啊,不是。”于慎思连忙改口:“我去接你。”


    盛弋‘嗯’了一声,然后又寒暄了两句才挂了电话。


    她第一次不太想挂,因为许行霁要比*T  于慎思难对付的多。


    “为什么会是于慎思?”许行霁轻笑一声:“我以为你会找你以前喜欢的那个人。”


    盛弋怔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说的那个人是谁。原来他还记得‘替身’那件事,男人如果要小气起来的话那真是没完没了。


    “我说过了。”盛弋靠在椅背上,有些头痛的摁了摁太阳穴:“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我记得你答应过我,不再提过去的事情。”


    “盛弋,是你先把过去扯到我面前的。”许行霁倔劲儿又犯了,冷笑一声:“你就算不喜欢那家伙,也不该选于慎思。”


    “你能把我当替身,起码说明那家伙还有几分姿色,于慎思?呵……”


    盛弋没否认‘选于慎思’这个误会,只是皱了皱眉:“于慎思怎么了?长得一点也不丑。”


    甚至是个标准的帅哥,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事许行霁一个大男的,怎么在外貌方面‘雄竞’心态这么严重,从以前到现在总是和于慎思比,然后骄傲自满的得出自己更好看的结论。


    不得不说,这有点幼稚。


    ‘吱——’的一声,许行霁忽然踩下了急刹车。


    盛弋猝不及防,整个人向前踉跄差点撞到玻璃上,幸好系了安全带被拉了回来。


    “你有病吧?!”她惊魂未定的瞪着他,难得失了风度的责问:“为什么故意急刹车?”


    “你护着他。”许行霁盯着她,说的却是别的,一字一句定定道:“你真的和他在一起了?”


    盛弋说不出话来,纤细的手指死死的攥着自己的衣角。


    末了,只能艰难的从齿缝中蹦出一句:“和你没关系。”


    “那就是暧昧期?对么?也是,你刚回国,他应该才开始追你吧?”许行霁笑了笑,忽然凑近她:“知道么,我现在突然觉得你之前喜欢的那个家伙很倒霉。”


    “比我这个替身还倒霉。”


    他薄荷味道的温凉气息近在咫尺,闹的盛弋耳朵都热了,重重的推开他:“离我远点,你到底想说什么!”


    “正牌和冒牌货都没和你在一起,反而便宜了于慎思这家伙。”许行霁轻笑:“他不倒霉么?倒霉蛋。”


    世界上大概很难找到比盛弋更好的女孩了,就这么活生生的错过……所以他说那个‘正牌货’倒霉。


    许行霁比她更狠,一句一句话都往自己血淋淋的身上扎:“毕竟你可是喜欢过他,又没喜欢过我。”


    作者有话说:


    许狗早晚有一天会被自己气死(


    就要雄竞就要雄竞!最帅气的才配娶女鹅


    第47章 神明


    这段插曲虽然不愉快, 但也很快过去。


    除了让盛弋再次认识到许行霁大约是个精神病之外,没有太多的节外生枝。


    年节时分一过,盛弋就遵守约定和行西那边签了约,然后去公司上班。


    行西是在行政商务大楼里租了一个十七层当办公地点的, 说是‘公司’, 但实际上还是像个大型工作室, 和正经*T  的大型企业没得比……但仅仅只是外貌而已。


    盛弋粗略查了一下公司的内网, 发现仅仅去年一年的利润, 行西就高于百分之九十的同行企业。


    这种利润在林澜这种一线城市里,是可观到几乎吓人的。看来不仅仅是人不可貌相, 公司也是,行西虽然‘蜗居’, 但是真切的麻雀虽小, 五脏俱全。


    许行霁雇人重质量而不是数量, 他宁可开出好几倍的工资给人才也不想请一些酒囊饭袋的人。


    因此行西的核心员工并不多, 包括俞九西在内,‘高层’也不过七八个。只是盛弋来的第一天,俞九西居然就领着她引荐这些人了。


    她一个临时过来合作一下的新员工, 有这个必要么?盛弋心下有点奇怪,不过她没说什么,很配合的笑笑, 对所有人都客气的打了招呼。


    而许行霁的行踪的确印证了他之前说的那句话是真的——其实我平时不怎么待在公司里。


    盛弋来行西工作一周了, 竟然真的一次都没见到过他。


    偶尔闲下来的时候她也会有点诧异,许行霁不是这家公司的老板么?都不用来看看?


    “他最近是不用。”坐在她旁边办公桌上的俞九西笑眯眯道:“平常还是会来公司上班的。”


    盛弋愣了一下, 这才发现自己放空的时候不小心把心里的问题叨咕出来了。不过……新来的员工关心一下几乎‘失踪’的老板也是挺正常的, 尴尬了片刻之后, 就觉得没什么。


    盛弋索性直接问了:“他最近为什么不来?”


    声音虽然十分自然, 但心里还是有一些不安的盘算的,如果是因为她刻意不来的话……那盛弋也想回敬一句许行霁之前的话:大可不必。


    还好俞九西的回答打碎了盛弋的心理负担。


    “阿霁最近出差了,南方那边有个大金主,要谈个很大的单子。”俞九西比划了个数字,然后在盛弋惊愕的目光中笑道:“要是能拿下来,咱们一整年不愁吃喝了。”


    ‘咱们’这个词汇让盛弋怔了一下,随后不自觉笑笑。


    “我只是临时来合作的设计师而已,不属于行西员工。”盛弋微微叹了口气:“你干嘛和我说这些呢?”


    有的时候,俞九西的自来熟让她感觉挺奇怪,但还好,还没到让人不适的程度。


    俞九西眼神细微的怔了一下,但笑容不改,依旧吊儿郎当的模样:“我就随便说说。”


    想着‘无意’中透露给盛弋一些许行霁现在的活动轨迹和成功……但人家根本不在乎啊。俞九西摇了摇头,心想自己还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只不过归根究底还是赖许行霁那货——他出差之前特意提醒了自己,一定要好好关照盛弋,顺便帮他‘美言’几句。


    都是男人,俞九西还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么?虽然盛弋现在疑似有了男朋友,但许行霁明摆着对他这位前妻还放不下呢。


    可现在看来,那家伙是剃头挑*T  子一头热了,不过让他吃吃苦头也不是坏事,俞九西不甚在意的撇了撇唇角,继续忙自己手头的工作。


    许行霁这趟‘长差’是在三天后结束的。


    彼时盛弋正在公司里加班,晚上九点多钟,整个行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到处黑漆漆空洞洞的,就她所在的位置有一小簇光亮。但她不怕,反而觉得轻松。


    最近在设计稿上遇到了一点困难,有点无论如何突破不了那一块瓶颈,盛弋面上不显,实际上烦躁的都开始抓头发了。


    空无一人的环境正好,可以不用带着平日里温婉平静的面具,肆意发泄一切张牙舞爪的情绪,只要有效就行。


    只可惜……还是收效甚微,目光直直的盯着线条乱成一团的电脑屏幕,盛弋觉得眼睛刺痛,大脑也是一片空白。


    就是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开门声。


    行西骨干们的办公室是开放式的,偌大的房间里办公桌呈半圆形的一个连着一个,这样一打眼彼此就能有个照应,也好交涉——据说这变态的设计是许行霁想的。


    盛弋坐在最里面的办公桌,但饶是如此,过于寂静的空间里也第一时间就听到了响动,那些乱七八糟的烦躁情绪登时烟消云散,她警惕起来,声音紧绷地问:“谁?”


    门口的响动停了一下,下一秒天花板上围了一圈的壁灯亮起,柔和偏暗的光线并不刺激,但盛弋还是下意识地眯了眯眼,也看清了站在门口的人。


    是十多天没见到的许行霁,大晚上的还穿着一身西装,像是刚从某个应酬场上下来的,白皙的脸色微微有些潮红,眼睛是红的,还透着一股子水汽。


    空气中透着一股淡淡的酒气,就是从他身上传来的。


    盛弋鼻尖敏锐的嗅到,还来不及惊讶,就下意识地问:“你喝酒了?”


    “唔。”许行霁含糊的应了一声,本来要走进去的脚此刻像是钉在了原地,声音嘶哑:“你怎么还没下班?”


    他修长的手指不住的摁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显然是很难受。


    “我加班,还有一点东西没搞完。”盛弋站起来走到办公室的冰箱前面,打开翻找出了一包蜂蜜和干柠檬片,办公室里的纸杯用完了,她问:“你有杯子么?”


    许行霁难受的厉害,他随便找了个不知道谁的椅子坐了下来,一双长腿胡乱的支棱着,声音都被酒精泡的糯糯的:“我不用…那么细致的东西。”


    平常口渴的时候,随便拿个纸杯灌一口就得了


    这样的回答很符合许行霁的性子,盛弋一点也不意外,她无声的翻了个白眼,拿起自己的杯子倒掉里面的水,重新刷了刷后用温水泡上柠檬片和搅拌开的蜂蜜,然后递到许行霁面前。


    “我的杯子,你不介意就喝了。”她言简意赅。


    许行霁‘呵呵’的笑了两声,心满意足的接了过来:“谢谢。”


    盛弋和以前一样,十分懂*T  得该如何照顾人。


    “不用谢。”盛弋等他喝完,伸手把杯子接了过来:“都是同事,今天换成别人我也会帮忙的。”


    为了避免误会,她还是解释了一下。


    许行霁听着听着,本来亮起的眼睛又慢慢沉下去——比外面的红绿灯变的都快。


    “你是说,”他重点永远和别人不一样,喝醉了也依旧敏锐:“换成别人你也会用你自己的杯子给他倒水喝?”


    这公司里可大多都是男同事!


    盛弋不大想回答这种弱智问题,拿着杯子要走。


    “别走。”然而却被许行霁手急眼快的抓住手臂扯了回来,盛弋一个猝不及防,手中的杯子就被他抢了回去。


    “归我了。”他吝啬鬼似的把杯子攥在手里,一本正经:“多少钱,我给你。”


    骨节修长的大手像是守财奴抱金砖似的抱着浅绿色的保温杯,看起来怪搞笑的。


    盛弋知道许行霁是真的喝醉了,也没和他计较。


    “你想要就送你吧。”她哄小孩似的问:“能松开我么?”


    “我没喝到那么醉。”许行霁皱眉,不满她逗狗一样的态度,伸手比划了一下:“也就…半箱啤的,还掺了点白的。”


    ……


    盛弋不大了解男人普遍是什么酒量,但以自己三杯倒的标准衡量一下,她觉得这些都可以进医院了。微微叹了口气,她纳闷地问:“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


    她记得以前的许行霁应酬方式更多是牌桌而非酒局。


    “避免不了。”许行霁简略的回答一句,双眸看着落地窗外满城灯火的夜色,这是一座真正的不夜城,晚上比白天还热闹。


    他突然话家常一样的问她:“盛弋,你知道这座城市最高的建筑有多高么?”


    盛弋怔了一下,下意识的回答:“518米。”


    各个国家、城市的招牌建筑,各种数据和知识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应该铭记于心的。


    “是啊。”许行霁笑了笑,轻声道:“我想设计一个更高的。”


    “世界上最高的建筑是哈利法塔,828米,我建不了那么高的,投资方也没那些预算,可是我想建设这所城市最高的。”


    他声音因为喝了太多酒所以又轻又嘶哑,但眼睛里满是坚定,盛弋瞬间明白许行霁今晚这顿酒是因为什么喝的了。


    圈里有传言也不是一天两天,政府要协助林澜建一所大厦,就在寸土寸金的CBD建一幢商务国际大厦。


    然后,把周边一些零零散散的大楼都给‘收纳’进来,也是垄断。


    这是林澜新的一年最重点的项目,也是南方好几个行政区都打算一起合作的项目。


    只要能和国际大厦沾边,从土地局到设计到建造到后续的一系列,那可都是肥的流油到肥差。


    是因为这样一个项目么?盛弋沉默片刻,直接问了:“你想去竞争?”


    “嗯。”许行霁没有瞒她,很大胆的说出自己的野心:“我能做到,国际大厦的外观设计构造主打三*T  个字:新时代,新气象。”


    一切都是新时代的欣欣向荣,那设计观念自然也要‘新’一些,不能用老一套。


    还能有谁比许行霁更适合?盛弋想不到,他的才华和天赋本身就是独一无二的。


    于是盛弋笑了笑,简略地说:“你可以的。”


    金鳞岂非池中物?行西现在可能比起许氏而言依旧是个构架简单的‘小作坊’,可核心在人,只要有人在,有的时候需要的就是一个机会……


    盛弋正想着,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握住,她抬眸,就看到许行霁紧紧盯着她,说了两个字:“帮我。”


    盛弋心中一紧,立刻抽回自己的手腕,她垂下眼睛:“我能怎么帮你。”


    许行霁在业务能力方面不需要任何人帮忙,也帮不上忙。


    “可以的。”他却非常固执,迷离的眼睛看着天花板,喃喃道:“其实你也很有才华,你在国外那几年的作品传过来不知道有多少公司想挖人,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许行霁是醉了,如果不是真的醉了,他心里这些实话也不至于不自觉的就脱口而出,说着说着就闭上了眼睛小憩。


    国外的作品?他看过么?盛弋内心咯噔一声,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


    沉默的待了一会儿,盛弋没有叫醒许行霁,而是在他身上披了条休息间的毯子,然后独自离开了。


    许行霁今晚说的太多了,信息量也大,盛弋尽量让自己不要多想,开车回家的一路音响里都是不断播放的都是钢琴弹奏的纯音乐。


    一遍遍的听着,心绪才渐渐的平静下来。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许行霁本来躺着的那张椅子上现在已经空空如也了。


    盛弋毫不意外,扫了一眼就回到位置上做自己的工作,期间俞九西过来问她吃没吃早餐,要不要一起订点。


    “谢谢,我吃过了,你…”盛弋抬头,声音在看到俞九西手中的杯子时戛然而止。


    真是稀奇,一贯随便用纸杯喝凉水的人现在也用保温杯了?


    注意到了盛弋的视线,俞九西也顺着看了一眼,随后便了然的撇了撇嘴:“这个啊——阿霁让买的。”


    “他说撤掉办公室里的纸杯,以后大家必须自己用自己的杯子。”俞九西悲愤的吐槽着:“这小子一天想一出是一处,有病似的!”


    作者有话说:


    许狗:谢,嫉妒让人幼稚


    第48章 神明


    短暂的出差结束, 许行霁开始回来上班,但也是极偶尔的事情,他这段时间都一直在为了国际大厦的设计权而努力,三不五时的就要出去跑——毕竟这种肥差竞争的公司实在是太多了, 多如牛毛。


    而盛弋惯常使用的那个牛油果绿的保温杯出现在了许行霁的办公桌上, 是俞九西第一个发现的。


    毕竟之前这办公室就小姑娘一个人用保温杯, 当然记忆深刻。然后许行霁这货回来, 就让所有人都用……结果他自己抢了人家的?


    俞九西顿时心里五味*T  杂陈了。


    某天中午, 趁着盛弋出去吃饭的空当,俞九西就凑到许行霁旁边压低声音问:“喂, 你怎么回事?”


    每次有点私密事儿要商量的时候,他就真烦这开放式格局。


    许行霁:“什么怎么回事?”


    “还装傻。”俞九西气笑了, 指了指他桌上的绿色保温杯:“这个。”


    “哦。”许行霁面不改色, 淡定道:“最近有点想养生喝热水了, 不行?”


    “滚你妈的, 就会装蒜。”俞九西骂道:“我看看不出来你心里那点小九九,阿霁,你别忘了, 人家现在有男朋友!”


    “狗屁男朋友。”许行霁冷呵一声,虽然嫉妒的要死,但他实际上根本就不信盛弋会和于慎思在一起。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一起出入医院……他不知道, 但他直觉就是不信他们会是那种关系。


    “我说你可真行, 盲目的自信。”俞九西听完不客气的给他一个大白眼:“盛弋现在有没有男朋友我不知道,但我看出来了, 她对你敬而远之。哥们儿奉劝你一句, 别做过火的事。”


    “你要是不想说我爱听的话就别说。”许行霁全然没把他的‘奉劝’放在心上, 冷嘲一声扣上电脑站起来:“走了。”


    俞九西都不用问, 也知道他又是去忙活国际大厦设计招标的事情了。这是正事,也是这些年来许行霁最上心并且是唯一主动接触的项目,他们后备军力量当然也不能拖后腿。


    无奈的叹息一声,俞九西也懒得继续思考许行霁那些乱七八糟的个人感情问题,随便扒了两口饭就继续忙。


    结果他没想到,下午的时候,盛弋居然过来请假。


    “俞总。”这还是姑娘来行西后第一次有工作之外的要求,盛弋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想请半天假,可以吗?”


    “可以啊。”俞九西想都没想的就答应下来,然后才问了句:“为什么请假啊?”


    他可得问清楚,如果盛弋要是病假什么的,他得立刻去和许行霁那位祖宗报告去。


    “最近有点瓶颈,实在是画不出来。”盛弋叹息了一声:“我想出去走走。”


    不是生病了就行,俞九西松了口气,随口问:“想去哪儿啊?”


    盛弋想了想:“郊区。”


    “……啊?”


    “就想找个空旷的地方逛逛,南林那边的马蹄莲应该开了。”盛弋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我知道利用上班时间出去逛有点不好,但我现在真的画不出来。”


    “啊,我不是因为这个。”俞九西回神,连忙道:“没事,你去吧。”


    他就是一时之间没想到,盛弋遇到瓶颈后解压的方式是这么的……文艺?


    等人走了好一会儿了,俞九西再三犹豫之下,决定还是助攻哥们儿一把。


    “操,我这可是尽心尽力了。”他嘟囔着,给许行霁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盛弋一遇到瓶颈和烦躁的事情就喜欢在无人又空旷的地方来来回回的走,不紧不*T  慢的,有的时候走上几个钟头可能会被热的口干舌燥或者冷的通体冰凉,但也能想明白很多事情。


    每个人缓解压力的方式不一样,有的人喜欢抽烟喝酒,有的人喜欢看电影出去玩,还有的喜欢蹦极跳伞那种刺激的活动……但盛弋就只是喜欢走。


    在英国的时候,她也经常会这么走。


    伦敦有一所她特别喜欢的公园,偏野生的,里面都是野生的花草树木,被人工围了起来当作圈钱的玩意儿,高价才能进去观看,因此人烟寥寥——毕竟现在这个快节奏的社会,人们喜欢去动物园,游乐场,甚至海洋馆,但喜欢看这些花草树木这些不会动的东西的人就是在太少了。


    但盛弋十分喜欢,她觉得那种安静的世外桃源简直是为她创造的。


    女孩儿有的时候画不出来图的时候会去,郁闷想家的时候也会去,久而久之,连一些之前不知道的那些各种野生花朵的名字都搞清了。


    也算小有所成,钱没白花,她心满意足地想。


    盛弋知道二月份是马蹄莲花开的季节,本来想碰碰运气看郊区南林有没有开的,但花没见到太多,只有零星的几朵,反而碰到了一群来写生的美院学生。


    南林的景色不错,选择这里来写生也很正常,就是不够安静了。


    盛弋遗憾的摇了摇头,想开车去的更远一些,没有美景也无所谓,她只想一个人待着。


    只是没走两步,意外被人拦住。


    “美、美女。”拦在她面前的是那群美院学生当中的一员,高个男生,长着一张娃娃脸,瘦削清秀的,此刻白皙的脸上有着几分红晕,结结巴巴的:“我能,能……”


    吭哧瘪肚半天说不出来具体想干什么,还挺单纯。


    盛弋有点想笑,轻柔地问:“有什么事吗?”


    那男生似乎没想到她态度会这么‘温柔可亲’,登时脸红的更厉害了。


    盛弋穿着max mara的驼色长款羊毛大衣,里面也是同牌子的亚麻色高领毛衣,巴掌脸就小小一张,黛眉下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潋滟着一抹水色,唇瓣微红,整个人宛若冬日里一杯暖洋洋的奶茶。


    让人看了就移不开眼,亦是这空旷郊区里可遇不可求的一抹绝佳亮色。


    “姐姐。”少年低了头,终于蚊蝇一样的说出他那不甚成熟的要求:“我想画你。”


    “你可以当一下我的模特么?”


    其实他们写生的主题本来是景色的,但见到盛弋后,少年就觉得她才是最绝的景色。


    盛弋已经大概猜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可真正听到还是有些为难,她抿了抿唇角,思索着应该如何拒绝。


    “姐姐,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我保证。”少年有些急切道:“我是真的很想画你,你很好看。”


    最后半句,本来高起来的声音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降下来了。


    盛弋怔然过后,便忍不住笑笑:“好啊。”


    她本来就是一个性子温柔的人*T  ,不太擅长拒绝别人,尤其是这种举手之劳能帮到别人的事情。


    反正她还没给别人当过模特呢,试试看也挺新鲜。


    盛弋被少年带去他们写生的地方,那里零散着坐了七八个学生,都支着画架正专心致志地画着,瞥见少年带着一个大美女回来,愣了一下就开始争先起哄——


    “楚泉,你从哪儿找来的美女啊?”


    “美女姐姐好!”


    “楚泉,给我们介绍介绍啊!”


    七嘴八舌的。


    “别吵。”少年皱眉,板着脸:“这是我找来帮忙当模特的姐姐,不认识的。”


    众人愣了一下,又叫起来:“靠!你小子运气也太好了吧!”


    “就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啊这是?”


    ……


    少年无奈,略有些抱歉的看着盛弋:“对不起姐姐,他们太闹了。”


    “没事。”盛弋倒不计较这些,笑着问他:“你叫楚泉?”


    这少年大概真的很容易害羞,就像个温文尔雅的大型白兔,被盛弋这么一问,脸竟然又有些红了。


    “嗯…嗯。”楚泉点了点头,迟疑地问:“你呢?”


    “盛弋。”盛弋也礼尚往来的做了自我介绍:“盛名的盛,游弋的弋。”


    楚泉默念了两遍,笑道:“好名字。”


    此刻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要画画的话不能再耽误时间,盛弋想着帮少年的忙,便主动问他坐在椅子上应该摆什么姿势,毕竟她根本就没给人当过模特。


    “唔。”楚泉想了想,沉吟道:“姐姐,你什么姿势最舒服就摆什么姿势好了?”


    盛弋一怔:“这么简单?”


    少年笑了笑:“因为要画很久,一些很正式的姿势会很累的,身体会僵。”


    她是他找来帮忙的人,楚泉可不好意思让她太累了。


    盛弋依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她是从小被严格规矩教大的女孩,即便是坐着也很少弯腰驼背跷二郎腿,脊背轻靠在椅子上,膝盖并起两条腿一起向左微微偏了偏,便算是‘舒服’的坐姿了。


    楚泉有些着迷的看着,手下的画笔一会儿一停,都不自觉的有些僵滞,直到好信儿的同学过来问他:“楚泉,你从哪儿找来这么个漂亮姐姐啊?气质真好,我们能一起画不?”


    显然,这个同学是带着其他人一起嘱咐的‘任务’来的,就是都想画盛弋。


    楚泉皱了皱眉,有点想拒绝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只得闷闷地说:“那得问姐姐。”


    “好咧。”同学乐了:“我这就去问问。”


    说这,这男生就跑到盛弋面前比比划划的说了些什么,楚泉见着眉眼温柔的女人笑着点了点头,显然是同意了。


    因为很快同学就兴高采烈的跑回来和其他同学说了什么,然后所有人齐刷刷的都从风景图改成肖像图……一群跟风的。


    楚泉有些不服气的想着,笔下的线条更认真了起来——如果所有人都画盛弋的话,他也想当其中最优秀的那个。


    盛弋自然不知道他们美院学生竞*T  争较劲的这些小九九,她只觉得第一次给人当模特,还挺有意思的。


    她很有当模特的责任心,即便无聊了也尽量保持着身体不动,偶尔只偏偏头看看周围的风景解闷儿,直到坐了半个多小时后才感觉到腿有点僵。


    盛弋忍着捶捶腿的冲动,美眸看向那群认真绘图的学生,正猜想着他们还得画多久的时候,视线中忽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穿着白衬衫的修长身影由远及近,站在那群稚嫩年轻的学生后面,更是鹤立鸡群的好看出众,盛弋微微眯了眯眼,待看清人,就忍不住瞪大了。


    “你……”


    她想问许行霁怎么会过来的,但刚要一张口,就感觉此情此景不太合适,还是等这群学生画完了再‘闲聊’比较好。


    只是本来闲适的坐姿不自觉的有些僵硬,盛弋能感觉到许行霁那道黑沉沉的视线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她后脊梁骨感觉都要烧起来了。


    “先、先生。”有注意到许行霁的同学愣了一下,随后怔怔地问:“您也是过来写生的么?”


    问话声细若蚊蝇,轻柔又娇羞,显然,是个女孩子。


    “不是啊。”许行霁双手插兜,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不远处给人当模特的盛弋,声音懒懒散散的:“随便看看。”


    得了俞九西的情报后本来想制造一场‘偶遇’的,但现在盛弋生活乐趣之丰富,压根不需要他来偶遇——给这群学生当免费模特,抽疯。


    许行霁心里各种计较的不屑着,可看着这些学生们笔下的画,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坐在不远处的盛弋给人的观感就像是清新的栀子花一样,优雅纯真又不失高洁,结果他们画出来的……这也能叫画?


    现在美院学生的水平,还真是下降了不少。


    许行霁轻嘲的笑了声,然后开口问旁边的女孩:“你们这什么时候能画完?”


    “啊?”女孩愣了一下,然后慢半拍的轻声回:“就,就有人画完前面的姐姐就好了。”


    眼前的男人修长高瘦,仰视的视角能清晰看到他精致的下颌线,从鼻尖到下巴的线条无一不凌厉分明,说话声音也好听,懒洋洋的带着磁性感,随便一句话,就轻而易举的能让稚嫩的少女打磕绊。


    无论什么时候,许行霁这种一看就像‘有毒的糖果’的男人对女孩子而言,都是致命的。


    只是许行霁也从来都是不解风情的那类人,顾不上女孩儿家心思。


    听了学生的话,他只觉得浪费时间,顺便……手有点痒。


    有人画完盛弋就可以散场?那自己也可以。


    “同学。”他客气的问:“可以借用一下你的画板和画笔么?”


    许行霁突兀的出现,不只是盛弋觉得莫名其妙,在场的学生也觉得奇奇怪怪——尤其是他还借了纸笔坐下来画上了。


    自信满满的做派就好像……什么世外高人一样。


    和学生们下笔用水彩时的小心翼翼不同,许行霁只借*T  了一根铅笔,他没弄那些繁琐的,大概丈量了一下盛弋的身型之后,就用速写的方式画了起来。


    线条简洁明了却下笔如有神,一看就是老练极了。


    不少学生都放下纸笔被突然出现的许行霁吸引过去,只有依旧坐在椅子上的盛弋觉得十分难熬。


    她想问问他究竟在干嘛,也想直接走人,但性子里的温软柔和毕竟一直在,很难当众做出难堪的事情,于是只好忍着。


    但好在这罪并没有受多久,和仔细斟酌临摹的学生不同,许行霁是真的在速写,下笔很快。


    仅仅十分钟,盛弋从脸到身体的大概轮廓就已经浮现在白纸上了,再轻轻点缀修饰一下笔锋,画了黛眉柳叶眼,微微撑着下巴的细长手指……鲜活的美人图就跃然于眼底。


    对于线条把控力和张力丝丝入扣的天才而言,无论画什么都是鲜活的生命力十足的。


    而许行霁,是炉火纯青。


    仅仅这速写的一幅画,就能让在座基本都有十几年功底的学生们从心底内发出赞叹:我不如他。


    在众人敬佩到目瞪口呆的情绪中,许行霁收笔,微微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作品。


    虽然没到最完美的程度,但总归还是不错,盛弋温婉的神韵还是在的,画这个东西形倒是其次,神韵才是魂。


    许行霁心满意足的站起来扯掉自己画的这张纸收好,转身对着刚刚的女孩一脸严肃道:“我画完了。”


    “……啊?”


    “你说画完就结束的。”


    许行霁走过去盛弋旁边,垂眸问她:“腿是不是坐僵了?”


    “……”盛弋尴尬极了,咬牙道:“不要你管。”


    “别逞强,坐这么久是会僵的。”许行霁弯腰,轻轻松松的把人公主抱了起来:“我帮你走。”


    盛弋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许行霁!”


    “嘘,小声。”许行霁轻笑一声,示意她:“我可不想在这群学生中出名,幼稚。”


    这些小年轻,有一个算一个都打量着他们呢。


    盛弋当然也不想,只好抿着唇不说话,但能清晰看到被气的一贯平静的眼睛此刻都‘欻欻’冒火花了。


    “别担心,不会占你便宜的。”许行霁绅士手的抱着她:“我只是帮你脱离苦海。”


    别当他看不出来,盛弋早就坐累了。


    等两人走出去了老远,那群写生的学生才回了神,一片寂静中,不知道是谁先感慨了起来——


    “哇,原来刚才那个帅哥是姐姐男朋友啊!”


    “真会玩浪漫,还假装不认识的画了一幅画才把人带走,咱这搞艺术的也得自愧不如。”


    “他们两个长得真好看,俊男美女的,刚才那个帅哥扫了我一眼我小心脏都颤了。”


    “哈哈哈哈哈,你是花痴的吧。”


    ……


    “够了。”楚泉捏着画笔,冷冷地打断了他们:“很吵。”


    看着画板上只画了一半还未完成的画作,本来青春洋溢的娃娃脸男生,现如今眉宇之间是掩饰不住但沮丧和失落。*T


    半晌,才继续动笔,慢慢补全。


    第49章 神明


    盛弋的腿是真的僵住了, 十分木讷,被许行霁抱到车上坐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可她宁可那么坚持着让那些学生画完自己,也并不需要他救她‘脱离苦海’,许行霁这自大的毛病, 是真的一点都没改。


    盛弋额头靠着冰凉的车窗, 脸色难看的很。


    “别生气了。”车内的氛围僵硬到极点, 沉默半晌, 许行霁率先服软:“我以后不打扰你了。”


    道歉对于他而言, 倒是极为稀少的。盛弋脸色稍微缓和,淡淡的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问俞九西。”许行霁毫无心理负担的就把哥们儿给卖了, 信口胡诌:“找你有些工作上的事,电话里不好说就过来了。”


    他这么一说, 盛弋也不能因为不开心而影响公事了, 只好问:“什么事?”


    “听说你最近瓶颈——系上安全带。”许行霁说着, 就要发动车子:“带你去个地方。”


    盛弋皱了皱眉, 拒绝掉:“我自己开车来的。”


    “……”


    “不坐你的车。”她把散下来的头发用手腕上的发圈简单的绑了一下,就要下车:“你在前面开吧,我跟着。”


    这个合理正当的要求当然让人没法拒绝, 许行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盛弋下车,有些懊恼的捶了下方向盘。


    两辆车一前一后的开到CBD,把车停好后走下来, 盛弋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儿?”


    “看看。”许行霁指间夹了根烟摆弄着, 似乎心痒难耐,但始终都没点燃。盛弋发现他现在抽烟比之前少多了, 看着模样, 应该是可以在戒。


    “这一片。”许行霁带着她来到人头攒动的商业区找了家咖啡店坐下, 这里步行街上的人群无一不体面, 光鲜亮丽,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走着,或是焦急的赶着上班或是闲逛,总之都在忙着。


    而许行霁隔着玻璃窗看他们,就像看着一群可以随意归置的商品,他长指一点外面的几排大楼,淡淡道:“就是计划要建造大厦的地方。”


    盛弋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说了句实话:“好地方。”


    但恰恰因为太好了,就不好争,这个道理……许行霁应该是明白的吧?


    面前摆着杯没喝几口的生椰拿铁,盛弋心不在焉的搅着,她有点想问问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国际大厦的项目就像一块香气四溢的大肥肉,谁都想吃,但谁又知道一口吃下去会不会胖十斤呢?


    许行霁没让她孤独的思索太久,很快就主动说了:“这项目的第一轮计划招标在二月底。”


    “距离那时候还有半个月,帮我。”


    他说的直白,直接了当的表达了自己必须争取的决心顺便还震惊了盛弋一下——他要她一起。


    ‘帮我’这两个字在许行霁的人生中几乎是从来不会对别人说的,但短短一段时间内,他对盛弋*T  说了两次。


    女人捏着咖啡杯但指间都有些发麻,半晌后才摇了摇头:“不行,我帮不了你。”


    她在行西本身就是月子中心项目的短暂合伙人,并不打算长留真正成为那里的一名员工,用什么立场去帮许行霁?况且……她也帮不了他。


    盛弋早就不止一次的说过,在工作方面许行霁根本不用任何人帮忙,如果遇到槛了,也只有他自己能帮自己。


    “你可以的,加入进来吧。”许行霁定定地看着她:“你对这个项目没有野心么?”


    但凡是设计师,人生中怕是都会想经历一个让人永生难忘项目,建一座城市中最高的大厦,成为这个城市的招牌建筑,这种诱惑力又有几个设计师能够拒绝?


    盛弋承认她也对此有野心,甚至有些被许行霁口中的蓝图伟业吸引了,但野心是野心,现实是现实。


    她做事没有许行霁那么天马行空,是踏踏实实一步一步的打基础做实业,抛去她自己本人和许行霁的那些恩怨暂且不管,只说国际大厦这个项目……就真的不是行西能吃下的。


    “你理智一点。”盛弋不得不当那个戏中浇人冷水的‘红脸’,淡淡道:“你知道这个项目有多少公司在竞争么?”


    “知道,很多很多,数不过来,除了本市的还有省级甚至外省的。”许行霁坦诚地说,但笑的十分狂妄:“但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样?资金体量不同!”盛弋皱眉,实事求是地说:“这么大一个项目只有相应规模的公司才能承担设计工作,就算你在业务能力上有资格胜任,但稍有差池,有可能就需要用整个行西去赔!”


    这些道理许行霁其实都懂,根本不需要盛弋来劝告她,但女人此刻的声音带着一丝关切,忽然就让他觉得……挺值得的。


    “所以就不要有差池。”许行霁笑笑,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最满的话:“你说的那些其实都无所谓,对我而言能留下作品才是最重要的。


    盛弋一怔,倏尔之间明白了许行霁真正的想法。


    好不容易积攒的名、利、甚至人脉对他而言其实都是无所谓的,比起这些东西,他更在乎的是设计本人。


    能留下标志性的作品对他而言是理想,是信仰,是可以为之去冒险也不害怕从而倾家荡产的存在。


    如若畏手畏脚,按部就班,行西有可能会一年比一年稳妥,逐渐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大公司’,那是一眼就能看到的路,荣华富贵。


    但许行霁也就不是许行霁了,他从骨子里就是那个恣意妄为不顾一切的少年。


    一瞬间,盛弋觉得自己那颗早就十分平静麻木的心脏竟然被游说的微微动心了,好像……找到了一些‘热血’的感觉。


    她必须得承认,许行霁有那样的魔力——让她即便不想和他接触,却也不得不承认他递出的这根橄榄枝实在是太诱人了。


    这样瞩目的一个项目*T  ,谁不想参与呢?


    盛弋也想,于是她放弃和自己抗争了,释然的笑了笑:“我想参与。”


    许行霁也笑,并没有丝毫意外的样子,因为他知道盛弋不舍得拒绝。和他无关,单纯是项目吸引人,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盛弋:“所以,你找我有事就是这件事?”


    许行霁诧异:“这件事还不重要么?你听完了,是不是感觉瓶颈期都不算什么了?”


    “……”行吧,说不过他,盛弋无奈的沉默半晌,伸出手来:“给我。”


    许行霁怔了一下,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同样伸出修长的大手拉住她细白的手,他强忍着笑意,状似无辜道:“怎么突然想要拉手了?”


    “什么啊。”盛弋愣了一下,立刻甩开他:“我说的是画!”


    ……


    哦,画啊。


    许行霁脸上顷刻间就回归面无表情了,他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咬着吸管的模样痞痞的:“那是我画的。”


    言下之意,为什么要给你。


    盛弋皱眉,很是不满:“那上面的人是我。”


    “那也是我画的。”


    “我是给那群学生当模特,不是给你。”


    闻言,许行霁修长的手指顿了一下,他半天没说话,慢吞吞的抬起眸子看她。


    盛弋以为他会发火,毕竟这家伙的脾气不好她是最知道的,但没想到许行霁沉默之后,选择的方式居然是耍赖。


    “哦,我知道。”他点了点头:“但就是不给。”


    ……


    盛弋觉得,他病的愈发严重了。


    虽然达成了要‘合作’的意向,但因为这幅画的缘故,这个下午茶算是不欢而散。


    傍晚约了袁栗烛一起吃烤肉,‘滋啦滋啦’的铁板响声中,盛弋边吃边告诉了她自己在行西工作的事情。


    “卧槽?”袁栗烛筷子上的肉都吓掉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刚回国多久?你俩这么快就和好了?”


    “什么和好啊,一起工作而已。”盛弋蹙眉,难得提高了一些音量的迅速纠正:“合作伙伴,上下级关系,没有一点别的。”


    说着,把那个绝无仅有的项目机会大概和袁栗烛说了一下。


    袁栗烛是干传媒工作的,该有的敏感度也有,听盛弋简略的说完,也能明白许行霁递出来的橄榄枝的确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可是,这个机会他为什么要给盛弋呢?


    盛弋当局者迷,但袁栗烛却第一时间从这个角度思索起来,若有所思地问:“你这次回国……许行霁是不是很积极主动?”


    盛弋一怔:“你指的是什么方面?”


    “就…方方面面的殷勤程度呗。”袁栗烛笑了笑:“你应该知道我们这行消息灵通,我这几年刻意的留心了一下你们商业圈,许行霁身边一直都没人。”


    想说的话暗示到了这个程度就是明示,盛弋也明白袁栗烛想表达的是什么了。


    她大概是想说,许行霁是不是在追求自己。


    “你想多了。”盛弋轻笑一声,摆了摆手:“真的只是一起*T  工作而已。”


    她比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许行霁心思全都在国际大厦的这个项目上,自己和他只是从前的那段过去尴尬罢了。


    就算偶有提及,也只是许行霁作为一个男人的胜负心在作祟——就像他念念不忘自己所谓的那个‘替身’一样。


    “弋弋,我知道你冷静,但这件事上你可别当局者迷了。”袁栗烛皱眉,提醒她:“现在的许行霁未必是以前的他。”


    如果浑不在意的话,小心被不知不觉的吃掉。


    “嗯。”盛弋点了点头:“我知道。”


    袁栗烛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她没听进去,她不禁翻了个白眼,索性说起别的事。


    “我要宣布一件事,老娘要结婚了。”她笑着,在盛弋惊诧的目光里拍下一张红彤彤的请柬:“你,过来当伴娘。”


    第50章 神明


    袁栗烛大声宣布自己的喜讯在周围引起了一小片涟漪, 不少吃饭的人都看了她好几眼,但对于盛弋而言是愣了一下后想要恭喜,却又不敢置信。


    因为明明一周以前她还和自己叨咕要和唐谦分手,怎么现在又宣布要结婚了?!


    “你……”末了, 她只能问:“想好了?”


    “什么想好不想好的。”一向生猛活泛的女人难得有些娇羞的一笑, 垂眸低语:“证都领完了。”


    领、领证?盛弋瞪大了眼睛:“太冲动了吧?”


    她一向是个很有分寸也很平静的人, 能直接对袁栗烛的领证行为如此评判, 那自然是有她的道理。


    因为盛弋比谁都知道袁栗烛和唐谦这七八年的爱情长跑, 几乎是平均每个月都要分手一次的。


    曾经分手最长的一次,就是自己三年前刚刚到伦敦的时候, 袁栗烛给她打打电话说她和唐谦分手了。那次一分,就是分了整整快要一年。


    袁栗烛信誓旦旦的说那次是真的断了, 她和唐谦真的是从性格和习惯没有一处合得来的, 同居见真章。


    但是后来还是复合了, 远在大洋彼岸听到这消息的盛弋, 却也没觉得有什么意外。


    在她看来袁栗烛和唐谦属于互相‘折磨’却又离不开彼此,没准他们之间有自己的乐趣呢?外人是没必要跟着操心还去批判他们的爱情的,所以盛弋一向很少发表什么言论。


    但饶是如此, 突兀地听到他们结婚也觉得太快了。


    有情饮水饱那也得磨合,这两位上周还在闹分手呢……结果这周就领证了?


    “弋弋,我们都磨合八年多了, 再磨合下去也就这样了。”听了盛弋的话, 袁栗烛轻轻的笑了一声:“我们都有缺点,我脾气不好, 太爆, 容易上头, 他又什么都不喜欢说, 每天就忙他那些工作……这都是分手多少次也改变不了的缺点,适应不了对方,那就只能作对方。”


    “我也到了该结婚的时候了,要是有一个想共度余生的人,就是他咯。”


    盛弋沉默过后,微微的笑了笑:“恭喜你,栗子,真的很恭*T  喜你。”


    没必要再去说什么了,袁栗烛已经做出了选择,而她作为她的朋友就该支持她——支持她这一生中可能最为重要的一个决定,给她力量。


    “弋弋。”这一句平淡温暖的恭喜却让袁栗烛红了眼眶,她撑着自己的额头,哭笑不得地说:“我知道我们婚后肯定还会吵架,但依然这么做了…是因为我爱他。”


    “我知道他冷漠,古板,迂腐,从来不会哄我,就像个顽固不化的旧时机器,但我就是爱他。”


    无底线的喜欢和爱,就是能把一切合不来的东西都能变成合得来,只是需要多一点,或者更多一点的时间罢了。


    盛弋听完,唇角弯起轻轻笑了笑,栗子一定看过《面纱》,小矫情的情话说起来,分外的戳人心扉。


    “不说他了,今天除了让你当伴娘外还有件别的事。”袁栗烛短暂的矫情过后就很快打起精神,颇为古怪的笑了笑,然后塞给盛弋一张名片:“这个,是唐谦他们公司的一个工程师哦。”


    盛弋怔了下,瞬间一身的鸡皮疙瘩:“你干嘛?别做那些保媒拉纤的事情。”


    “什么保媒拉纤啊,说的那么难听。”袁栗烛不满的嘟了嘟唇,一本正经的解释着:“就是想让你认识一个还不错的男生啦,也省的在许行霁那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


    “我什么时候吊死了?我都说了,我现在不喜欢他。”盛弋哭笑不得,垂眸看了一眼名片上‘孙亦屿‘的名字,伸手推了回去:“我现在就像好好工作。”


    “别扯淡,谈恋爱怎么就耽误工作了。”袁栗烛眉梢轻挑,试探地问:“莫非你还惦记着许行霁?”


    盛弋‘砰’的一下放下手中的水杯。


    “宝贝,别生气,我就是问问。”袁栗烛连忙笑着耍赖:“你就去见见嘛,我保证孙哥这人不错的,非常好的!”


    说着,袁栗烛觉得自己这也是没事儿闲的——她实际上根本就不是那种乐于给别人介绍对象还催婚的七大姑八大姨,但今天听到盛弋又和许行霁一起工作这件事后……不自觉的就有点犯嘀咕。


    不管是哪方面,许行霁都不是好相与并且值得托付终身的人,而她可不想看着自己的好姐妹陷进去第二次了。


    “栗子。”盛弋指尖轻轻点了点玻璃杯壁,无奈的轻笑:“你自己只追求爱情,干嘛让我相亲啊?”


    相亲这种东西,自古以来都是为了恋爱为恋爱,为了结婚而结婚,能遇到几个真爱的?这种劝人相亲,实在不像袁栗烛的作风。


    “呵呵,我那种不适合你。”袁栗烛细长的指尖摩挲了一下杯沿:“爱情这种东西,你已经试过了,不适合。”


    盛弋和许行霁结婚的时候是一味的追求心里的‘爱情’,结果怎么样?被伤的彻彻底底,袁栗烛看不上他,的确是一丁点都看不上许行霁。


    在她眼里,盛弋这样好的女孩子就应该找一*T  个全心全意喜欢她的人,然后幸福喜乐的过一生。


    盛弋垂眸,反驳不了她的话。


    “弋弋,我想给你的肯定都是最好的,无论你去不去见都可以。”袁栗烛握住她的手,掏心窝子地说:“我只是想让你尝试一下女孩子都应该拥有的被喜欢,而不是无止尽的付出,你明白么?”


    盛弋当然明白,正因为明白,才会微微动容。


    “栗子,谢谢你。”沉默片刻,她收下了那张名片:“那就约个时间见一下吧。”


    在袁栗烛生硬的‘红线’牵扯下,和名片上那位孙先生约见面的日子是周末下午,按理说这个时间是恰到好处到几乎所有人都有空的时间,但偏偏行西这一段时间内,上上下下都是没日没夜的加班。


    所以盛弋还真说不好能不能去赴约,毕竟她除了手头要全权负责月子中心这个项目外,还答应了许行霁参与国际大厦的事情,真可谓是忙的像个陀螺,时时刻刻都被‘时间’这条鞭子抽打个不停。


    她没想到袁栗烛的动作会这么快,偏巧赶上这个时间段,只能含糊地回:“我尽量赴约,但不一定有时间。”


    “……许行霁那公司什么魔鬼啊。”袁栗烛惊讶:“周末都不放假?”


    盛弋笑笑:“大家都忙。”


    她说的是真话,大家真的都挺忙的,就快吃住都在办公室里了,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每人每周只有半天的假期能放松一下。


    盛弋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自己那半天放在周日下午,中午休息去和俞九西打招呼的时候,后者拿笔圈了一下她的名字,随口问:“周末?有约会?”


    “嗯。”盛弋点了点头,想想又说:“有事的话随时叫我。”


    相亲还是没有工作重要的。


    她真这么回答了,俞九西又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了看她,没绷住的八卦一句:“和上次在医院碰到的那个男人?”


    “不是。”盛弋不想多说,挥了挥手:“九西哥,我先走了。”


    她之前叫俞九西‘俞总’的时候被纠正了,说叫什么总的显老,叫哥就行,盛弋是个听话的女孩,也就依言这么叫了。


    俞九西干巴巴的应了一声,眼看盛弋就要拿着包‘下班’了,他多了个心眼,假装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去哪儿玩?最好别离公司太远,我是说万一…万一有事呢。”


    撒谎骗这么一个女孩让他也很愧疚,声音不自觉的越来越低,然后心里默默的骂了许行霁一百遍。


    “不是很远的地方,就在公司附近的那个明珠广场吃个饭。”盛弋没怎么怀疑,垂眸看了眼手表就拎着包走了:“要是有事的话,九西哥你随时叫我。”


    “哎,好。”


    眼见着她纤细的背影离开了办公室,俞九西忙不迭的拿出手机给许行霁发送情报:[盛小妞约会去了!]


    事关盛弋,许行霁果然回的很快:[?]


    俞九西简略的把刚刚的对话和他说了一下:[*T  就是这样了,小妞去明珠广场和约会对象吃饭了,她今天打扮的挺正式,我猜应该是相亲,啧啧,你这完蛋玩意儿还有戏没?]


    电话对面,正躺在医院椅子上的许行霁面色苍白,忍着胃部烧灼的疼痛回了一句:[闭上你的嘴。]


    说完,就把手机收了起来不继续和俞九西贫,他当机立断的拔掉手臂上正在输液的针头。


    “先生!你在干什么?”有护士路过正好看到这一幕,惊叫起来:“您这是抑酸的药!还没点完呢!一会儿还有保护胃黏膜的。”


    “点不了了。”许行霁拿起椅子上的大衣,风卷残云般的离开了清净的点滴室,言简意赅的撂下两个字:“有事。”


    “先生!你不要命啦?!”小护士看着他风驰电掣的背影,气的大喊。


    就没见过这样的病人,喝酒喝的半死不活的胃疼了才知道来医院,开的药也没点完就跑了,长此以往下去,早晚有一天得来洗胃。


    然而许行霁现在的脑子里可想不了‘未来’这么高深的问题,他只要一想到盛弋现在坐在某处和一个不知道名字的人相亲,他就完全没办法像没事人一样的在医院待下去!


    忍着胃部丝丝拉拉的疼,许行霁一路飙车到了明珠广场,然后坐电梯到了七楼——这广场里吃饭的地方都在七楼,他可以一家一家的找。


    个高腿长的男人穿着黑色的风衣,微长的头发有些乱,一张苍白的脸却瘦削精致,线条凌厉,让来来往往的人都情不自禁的便头打量,尤其是女性。


    许行霁浑然不觉,只专注‘找人’这一件事,但好在他用不着找遍所有饭店,出入了四五家,就在一家意式餐厅的玻璃窗外看到言笑晏晏的盛弋了。


    女孩儿似乎特别喜欢坐在窗边的位置,一颦一笑都能让人看得明显,她对面坐着一位看起来三十岁左右,戴着眼镜,穿着打扮都十分斯文的男人。


    能看得出来,这大概是一位公职人员,身上的西服和腕表都是不上不下的牌子,和他的人一样都是不大富大贵但也绝对不含酸的类型,在单位里,大概能被人赞上一句:真不错。


    但这就是盛弋觉得合适的对象么?要不然她也不会来见。


    许行霁眯了眯眼,只觉得胸腔连着胃里都是一片火辣辣的,气血在翻涌,他抬脚走了进去-


    这位孙亦屿先生还真是位挺考究的读书人。


    一顿饭下来,这是盛弋对自己这位相亲对象的全部想法——从小优秀到大,毕业后就进了科研所当工程师的好学生,好男人,甚至三十而立还没谈过恋爱,一心扑在工作上,比袁栗烛家那位还事业狂。


    “盛小姐,其实我一开始是不想来见这个面的,现在这个社会,三十岁对我们来说并不算大,还可以再奋斗几年然后考虑个人问题。”孙亦屿推了推眼镜,十分坦诚地说:“但这顿饭过后,我挺*T  开心自己来了的。”


    “认识你是件非常开心的事情。”


    看来也不光是斯文,还挺直球的。


    盛弋抿唇笑了笑,说了句实话:“我也是。”


    和孙亦屿聊天还挺有趣的,他是做化学方面的工作的,虽然说的都是那些溶剂烧瓶的事情,但总归不无聊。


    能聊得起来,不无聊,对于一场相亲饭局而言就已经不错了,尤其是孙亦屿没有说一些很尴尬很大男子主义的东西,就让人觉得很舒服。


    只是差不多一个半小时了,也可以结束了。


    正当盛弋暗想着找什么借口说散场时,许行霁就走了进来。


    男人气场极强,戳在她身边,盛弋就不自觉的感觉到一股冷意。她偏头看到是他,诧异的睁大了眼睛,一句‘你怎么找来的?’还没问出口,许行霁就已经拉住了她的手腕。


    “走。”他声音又轻又冷:“公司有事。”


    他面色难看的厉害,盛弋不自觉就有点紧张:“什么事啊?”


    旁边的孙亦屿还有些搞不清状况,微微疑惑地开口:“这位先生,你……”


    话音未落,声音就许行霁扫过来的一眼给冻住了。


    “一会儿再说。”许行霁皱眉,动作有些粗鲁的把盛弋拉起来,另一只手飞快的拿起她放在一旁的大衣和包,着急忙慌地就把人带出去——都不忘了反客为主的去门口把帐结了。


    “许行霁…许行霁!”盛弋一路被他拉到了电梯里,直接下到负二层的地下停车场,手臂生疼。她皱着眉,忍无可忍的挣开他:“你放开我,公司到底有什么事啊!”


    有什么事值得这么急啊?盛弋揉着手腕抬眸看他,结果就看到他脸色差的要命的模样,她愣了一下:“你不舒服么?”


    “公司没事就不能找你么?”许行霁齿关中蹦出一句话,火气压都压不住:“公司所有人都在加班,你就不能回去么?!”


    盛弋一怔,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这是说她工作不够努力,在公司里所有人都拼命的时候偷玩懒散么?


    “我说什么你心里清楚。”许行霁冷笑:“加班。”


    “许行霁,我这是休息时间!”盛弋也气急了,鲜少的大声起来:“在你们公司上班就得没日没夜?一周休息半天也不行?”


    “不行。”许行霁不讲理极了:“你一口一个你们公司,你还没把自己当行西的人?你有时间来约会相这没用的亲还不如好好工作!”


    他修长的手不自觉的捂住胃,感觉越发生疼。


    “我为什么要当你们行西的人?就凭有你这样的老板?”盛弋嗤笑一声,眼圈儿都有些气红了,她澄澈的眼睛里满是倔强:“那我告诉你,我不干了。”


    “我一天也没办法和你这样的人一起工作,我不干了还不行么?”


    盛弋说完就利落的转身走人,头也不回,纤细的背影犹如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刺进许行霁的心脏里面。


    他知道自己*T  说错话了,但冲动之下的口不择言就像刻在骨子里的习惯,难改。


    “站…站住。”许行霁拉不下来脸道歉,只能强硬的留人,他忍着疼咬牙走到盛弋前面,口气软和了不少:“跟我回公司。”


    “我没有公司。”盛弋强调,厌恶的看着他:“走开。”


    “跟我回去。”


    “许行霁,你是不是有病?”盛弋气急,咬着牙用尽全力推开眼前的‘绊脚石’:“我说走开!”


    但下手却发现面前的人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不可摧,反而是她一用力,许行霁就踉跄了一下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他单手撑着地,另一只手捂着胃部,看起来狼狈极了。


    盛弋吓了一跳,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许行霁额前的黑发都被冷汗打湿了。


    “你,”她刚刚的火气不免被惊诧盖了过去:“你没事吧?”


    许行霁说不出话来,想勉强抬起手示意自己没事——但抬不起来。


    胃里的绞痛传到身上的每一个细胞,让指尖都无力极了,他只能自嘲的笑了笑。被任何人看到他如此狼狈的模样他都会懊恼,但其中他最不想的,就是让盛弋看到。


    只是仍旧不可避免,可能有的时候……自己确实自信过了头,以为能坚持,以为无所谓,但身体不是机器,总有那么一个临界点的。


    耳边是盛弋像关心失足老人一样的慰问声,许行霁不堪忍受,索性闭上了眼,任由自己晕了过去。


    总之不会更丢人了。


    这样,起码还能留住盛弋。


    作者有话说:


    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


    毛姆《面纱》


    这本小说很好看哒。


    许狗:碰瓷,我是专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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