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神明


    事情的大致经过盛弋在电话里已经听的七七八八了, 剩下一些细致的细节要问自然也不用急于一时,太多年没见到庄青,盛弋现在的想法是只想单纯的陪陪她。


    至于盛云峰……他跑不掉的。


    庄青被人绑去那所□□精神病院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去,现在离开也什么都没有带出来, 真正做到了干干净净的孑然一身。


    她被盛弋挽着走进别墅后四下看了一圈, 轻声问:“这些年没怎么在这里住过吧?”


    女人还是那么敏锐, 轻而易举的就能看出来这所别墅和她离开之前的装修设施没什么区别, 甚至没什么人气儿, 一看就是刚刚才有人搬进来居住的氛围。


    “嗯。”盛弋点了点头,她扶着庄青坐在沙发上后, 头轻轻靠着女人的肩膀:“高中起就住校了。”


    群杉离市区太远了,上学不方便, 再说她一个人住在这里的话也太空旷。


    高中起就住校……庄青眼睫轻轻一动, 无声地叹了口气:“盛云峰对你好么?”


    “说不上好还是不好, 他不怎么管我。”盛弋无所谓的笑笑:“妈妈, 你出意外的第二年,他就把阮茹和盛情接到家里来了。”


    这两个人的名字,庄青自然是知道的, 女人眉目一冷,多了几分年轻时的厉色,沉默片刻后侧头问:“弋弋, 你害不害怕失去父亲?”


    盛弋一怔, 随即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不怕的。”


    做错事情的人,怎么被法律惩罚都不为过, 尤其是盛云峰这种泯灭人性丧尽天良的人。


    庄青有些疲倦地按了按太阳穴, 眉宇间却浮上几丝欣慰。


    “对了。”她忽然抬眸, 看向跟进门后一语不发的许行霁, 笑了笑:“弋弋,妈妈能出来多亏你这两位朋友了,他们很聪明,我得好好感谢一下。”


    盛弋愣了下,神色有些复杂的看向许行霁。


    后者的态度却挺轻松的,只是跟着笑笑:“阿姨,您太客气了,我和弋弋不是朋友。”


    “嗯?不是朋友?”庄青有些诧异:“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她有些疑惑地看着旁边的女儿,但盛弋咬了咬唇,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他是……”


    许行霁笑而不语,好整以暇地看着小姑娘该如何和妈妈交代。


    盛弋鲜少有如此艰难到吞吞吐吐的时刻,庄青一怔,眼中掠过几丝了然地笑意:“是男朋友么?那就直说啊。”


    她又不是不允许女儿谈*T  恋爱的老古董,况且,她对许行霁的印象还不错的。


    “不是。”盛弋看了一眼许行霁,还是选择和庄青实话实说:“他和我是,呃,我们是结了婚的关系。”


    庄青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


    “差不多一年半之前结婚的。”盛弋垂下眼睛:“是盛云峰安排的联姻。”


    联姻?庄青抬头看着不说话默认的许行霁,不解地问:“你是哪家的公子?”


    “阿姨。”许行霁轻笑了一声:“我哪家的都不是。”


    他打心眼儿里根本就不认许家,许家也不认他,那自然不会在丈母娘面前承认这个身份了。


    庄青一怔:“可是联姻……”


    不都得是门当户对的么?要不然怎么能叫联姻?就是自由恋爱了。


    只是后半句话没说出来就被盛弋拦住,后者有些为难的扯了扯女人的袖子,附在她耳边轻声揭示了几句,庄青脸色立时一变,然后越听越难看。


    她想过以盛云峰的人品大概率是不会给盛弋找一个什么好亲家,但也没想过会这么糟。


    其他也就算了,私生子的身份……盛弋作为妻子,岂不是也要遭白眼么?


    但这一切,似乎也不能怪到孩子身上,毕竟做错事的大人才是罪魁祸首。


    庄青强忍着内心惊涛骇浪的情绪,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小许是吧。”她整理好情绪勉强笑笑,让他坐下:“坐。”


    许行霁有些意外于她的反应,毕竟在负责任的为人父母眼里,自己这样的人混上上下都透着‘不靠谱’三个大字吧?


    不被歧视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却也是许行霁梦寐以求想得到的普通待遇。他抿了抿唇,坐在庄青对面,显得格外乖顺听话似的。


    “小许。”庄青想了想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许行霁回答的很朴实:“建筑设计。”


    庄青:“在哪里高就?”


    许行霁笑笑:“和朋友一起开个工作室。”


    虽然现在那工作室已经风雨飘摇,眼看着就要倒闭了。


    “自己创业?挺好的。”庄青其实和许行霁沟通了一上午,一直都挺投缘的,但现如今身份转换的猝不及防,变成了丈母娘和女婿对话的状态不免也有些尴尬。


    处在长辈的立场上,盘问什么就都像是问户口了:“那你现在的公司是什么规模?未来有扩大的打算么?”


    庄青之所以问这个,是因为一来她觉得问人家夫妻生活更尴尬,二来事业是一个男人的基本,也是养家糊口的必要,她想看看许行霁的想法,看看这少年脑子里有没有东西。


    但盛弋听了,却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说:“妈,别问了。”


    “我随便问问。”庄青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道:“不用紧张。”


    就算许行霁真的是个绣花枕头她也不会鄙视他,毕竟只要是结了婚的关系,那就是一家人了。


    但这次她误会错了盛弋的意思,后者并不是紧张许行霁无法回答上来,而是……


    “*T  妈,没必要问这些。”盛弋心下一横,干脆道:“我们是协议结婚,马上要离婚了。”


    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不管是庄青还是许行霁,都很是诧异的看着她,几秒过后,许行霁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不自觉的缓缓收拢。


    “妈妈,你先休息吧。”盛弋笑笑,一句话阻止了庄青接下来的所有发问,走到许行霁面前:“我送你出去吧。”


    声音很温柔,却是逐客令,许行霁有些嘲讽的哂笑一下,站起身客气的向庄青道别。


    二人一前一后的走出别墅,傍晚的风有点大,盛弋把身上的夹克拉锁拉到了顶,领子挡住了小半张脸,她被布料隔了一层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的柔软:“今天谢谢你了。”


    如果不是他和于慎思,把庄青救出来的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不用谢我。”许行霁无所谓的扯了扯嘴角,不想邀功:“主要靠于慎思那警察证吓唬住人了。”


    要不然那小护士也不会那么配合,猴精猴精的。


    盛弋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白球鞋,闻言忍不住笑了下:“你怎么突然变的这么谦虚了?”


    本来自负又高傲的一个人的,现在居然肯去和于慎思‘合作’,还能把功劳大头都推在他身上……也不为了什么。


    许行霁看着盛弋露出来的半张脸上光洁饱满的额头,黛眉下弯弯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知道她现在很开心。


    开心就好,开心就……值得。


    于是许行霁笑笑,轻声道:“我只是实话实说。”


    “许行霁,我欠你一个人情。”盛弋很正式的许诺:“在我力所能及能做到的事情里,你叫我做什么都行。可以让我现在还人情也可以攒着,只要你需要,随时都行。”


    许行霁忍不住笑:“你都能做什么?”


    盛弋无辜的眨了眨眼:“这你得先说呀。”


    许行霁张了张口,唇间排列着的话其实是‘可不可以不离婚?’,没有这个是比这个更好的回报了。


    可惜不用问他就知道她的答案,又何必去自取其辱呢?


    “下周五,”许行霁顿了一下,还是问了:“陪我吃顿饭行么?”


    盛弋怔了一下,轻声说:“好。”


    她有些意外,不是因为许行霁对她的要求仅仅是一顿饭,更是因为她知道下周五是什么日子。


    九月的最后一天,是许行霁的生日,盛弋可能比谁都记得清楚,高中时不小心偷偷地看过一眼他的学生证,从此就忘不掉这个日子了。


    许行霁邀请她那天一起吃饭,是因为生日么?可她记得他从来不过生日。


    “行,天冷。”许行霁见她答应了,眼睛里便带了几丝笑:“你回去吧。”


    “好……那个,钢琴。”盛弋想到还在婚房的钢琴,硬着头皮问:“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去搬回来。”


    其实本来不用这么急的,但庄青很爱弹钢琴,如果把钢琴搬回来的话,可能会让庄青心情更好一些。


    许行霁闻言*T  ,本来和煦的眉眼冷了下来——他的脸色就像天气预告似的,阴晴不定。


    “再说吧。”他凉凉的道,上了车后给她扔下一句话:“等我打电话给你。”


    有点可以理解许行霁为什么生气,毕竟他刚刚帮了自己,自己就迫不及待的想撇清关系……是有点太无情了。


    但是她和许行霁的关系,就是剪不断理还乱,所以还不如干脆一些,盛弋叹了口气,站在原地看着许行霁的车开远消失才转身回家。


    庄青没有去休息,依然在靠在沙发上,只是闭着眼睛小憩,她听到有人进门的动静,微微睁开眼睛问:“小许走了?”


    “嗯。”盛弋脱下鞋子,噌噌的跑到她旁边抱住她:“回去了。”


    “弋弋,你们是商业联姻……”庄青手轻轻摸了摸盛弋的头发,柔声问:“你是不是不喜欢他?”


    因为不喜欢,所以协议结婚,现在又离婚?这是很常规的想法,也是庄青能想到的最大可能性。


    盛弋垂下眼睛‘嗯’了一声,颇有些心虚。


    这是她第一次对庄青说谎,但她没法说实话,庄青是个雷厉风行却又护犊子的女人,自己那些曾经少女暗恋的卑微和付出,怕是她不能接受。


    实际上现在回想起来,盛弋自己都有点不能接受。


    所以她不好意思说出来,让她妈妈不知道曾经的自己把一个男人当做救赎,然后输的彻彻底底。


    “也好。”庄青微笑,很快释然:“我女儿还年轻,未来有很多选择呢,结过婚也没什么。”


    “就是小许那孩子虽然出身不好,但人看起来似乎还可以的。”


    “妈,别说他了。”盛弋拉着庄青上楼:“我们去睡觉吧。”


    刚刚于慎思给她发了个信息——警方那边已经很顺利的把盛云峰拘留了,不出意外的话,这消息很快就会在商圈内炸开。


    毕竟盛云峰披着人皮,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而她明天要做的,就是要去警局看看她那人面兽心的‘好’父亲。


    第32章 神明


    庄青被关在精神病院里这么多年, 每天都在和周围虎视眈眈监视她的人斗智斗勇,每天都在演戏,虽然一直在强撑着,但精力早就变的大不如前。


    她开始嗜睡, 早睡晚起, 没办法回到十年前的神采奕奕了。


    盛弋连夜在同城网上精挑细选了一个钟点工来负责庄青的一日三餐, 毕竟自己不可能整天呆在家里给她做饭。


    雇一个保姆或者钟点工是必然的, 而且庄青从前就是习惯用保姆的生活, 也不会让她感觉不适。


    一早,看着庄青还在熟睡, 盛弋悄悄出了门,先打车去了西院那边的停车场把自己积灰了快要一周的车取回。


    然后打转方向盘去了警察局。


    她已经和于慎思预约过了, 今天要是第一个‘探视’盛云峰的人, 但到了警察局大厅, 却发现即便来的够早, 依然不乏盛云峰的狗腿子来早早等着期盼能见一面*T  。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只要盛云峰还没被判死刑, 就会有人闻着味儿过来巴结,讽刺又真实。


    阮茹和盛情也在。


    她们显然是被这巨大的变故打击蒙圈了,大概一晚上没休息, 眼眶红肿眼底发青, 见到盛弋,齐刷刷的愣住。


    “盛、盛弋?”盛情结结巴巴地问:“你怎么来了?”


    老爹进了警察局, 做女儿的过来竟然会被人问怎么来了?真是极致嘲讽, 可见关系差到了一定地步了。


    盛弋干脆也没装, 看了她一眼, 淡淡道:“我来看看他死没死。”


    说完,也没理会两人目瞪口呆的神色,直接走向可探查的审讯室里。


    隔着一扇玻璃,她看到了神色萎靡的盛云峰,他头发乱糟糟,下巴上隐约冒出新鲜的胡茬,淡青色的一片,和平日里梳着油头无时无刻不体面的男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有的时候,人生活的翻天覆地就在一瞬间——犹如十二年前陷入地狱的庄青,犹如此刻的盛云峰。


    阮茹和盛情不知道内情,但盛云峰自己可是知道他为什么被抓进来的。


    他犯了不少事,但这次罪名是最严重的。


    非法囚禁十二年加上非法注射药物,就算他动用关系,也够在牢里蹲个十年八年的,除非……死不认账。


    十二年前负责接送庄青的司机早就被他送走了,精神病院里医生和护士的证词也可以不认,每年打钱的账户也都不是他的名义。


    如果有一个替罪羊的话,他未必不能翻身。


    所以即便眼前的人是门儿清的盛弋,盛云峰依旧装的天衣无缝。


    隔着玻璃,他看着陌生的女儿,佯装泪流满面:“盛弋,警察说的那些……你信么?那可是你妈!是我的妻子!我怎么可能做那么不是人的事情!”


    宛若地狱里最阴险的商人,只要能得到利益,他连自己的灵魂都可以贩卖。


    盛弋纤细的十指紧紧的攥着手中的包,脸色苍白,半晌后轻轻的‘呵’了一声:“爸爸,您可真是……不要脸。”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盛弋,我知道你对我有偏见,可你不该这么说你的父亲。”盛云峰佯装痛心疾首:“我承认我和你妈的婚姻关系不好,但我绝对不是那么坏的人啊!我也不知道老吴当年为什么要把你妈藏起来,还骗我们所有人她出车祸死了!这是我能想到的事情么?”


    老吴就是当年开车接庄青的那个司机,也是这么多年悄悄给医院资助汇钱的人,更是盛云峰忠实的一条走狗。


    现在主人为了保全自己,转身决定把狗杀了。


    “爸,你真是老糊涂了,吴司机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钱呢?”盛弋的思绪丝毫没有被带跑偏,她知道他们的对话全程都有人监视着,于是有条不紊的反驳:“老吴又不会是我妈妈消失之后的既得利益者,他手中又没有那么多的股票,为什么要冒险做这样的事情*T  ?爸,你找的替罪羊没有犯罪动机,真的是病急乱投医了。”


    “你的意思是我有犯罪动机?”盛云峰苦笑一声:“盛弋,如果这些年知道你妈还活着,我说什么都会把她找出来啊!”


    他解释不了盛弋的那些发问,只能仗着警方这边没有直接证据的推诿,说着绕圈子的车轱辘话……真的太恶心了。


    盛弋的手忍不住捂住了胸口,强忍过去刚刚一阵恶心的针扎般的疼痛,轻声问了一个问题:“这么多年,你没有内疚过么?”


    为了那些股份,那些钱,把一个好好地大活人关在精神病院里,活生生的摧残她的精神,但凡有一点点良知的人难道不会内疚么?更何况那还是和他有过夫妻情的妻子!


    盛云峰沉默片刻,只说:“这么多年,我和你一样无望,知道了结果,我也和你一样心疼啊!”


    ‘砰’的一声,盛弋本来垂在桌下的小手忍不住狠狠地砸向钢化桌面——她受不了了,怎么会有人如此虚伪又如此恶心?


    这一刻,她甚至因为自己身体里和盛云峰留着一样的血液而感到恶心。


    “爸,你这么聪明,应该会知道鸡蛋不能装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可惜你被抓进来的太快了,还来不及寻找其他的替罪羊。”盛弋笑了笑,声音温柔而残忍:“而我会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会让吴司机说出实话。”


    盛云峰做作伤心的表情僵在脸上。


    “或许这官司会打很久,但我有的是耐心。”盛弋站起来,离开之前最后对着他弯了弯眼睛:“放心,您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女孩儿除了失态的一瞬间一样,全程都是美丽而优雅,轻描淡写的和玻璃窗里的男人说着话,就好像里面的那个人不是他父亲一样。


    盛弋明白自己心里其实是开心的,就算盛云峰这般无耻,对待过往种种毫无悔过之心,残忍而真实的展现在她面前……但她依然觉得开心。


    因为他终于无处可藏了,他的败类行径不会是她一个人的秘密,而是阳光之下无可逃避的苔藓,早晚会死-


    盛云峰牵涉到了刑事案件这件事,在本地商圈里是件很引人耳目的新闻,毕竟盛家的生意做得不错,和很多家公司都有着合作。


    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少人都怕他是公司账目上的事情出问题扯到自家,纷纷动用手段去打听,结果发现警方那边放出来的消息是模棱两可的‘杀妻未遂’。


    这么一来,就更加轰动了。


    他们并不害怕,只是把如此‘神奇’的一件事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拿出来惊叹,说笑。


    就连苏美锦都给盛弋打来了电话,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您打听到的消息是对的,我父亲却是犯了罪,他为了吞噬股份设计了我亲生母亲的假死,然后用非法手段将她囚禁起来,现在正在警方那里接受调查。”盛弋背书似的说完一堆,然后问*T  :“还有什么好奇的么?”


    这些天有不少人弄到了她的电话号来打探消息,但不管是谁打来的,盛弋都是这么回答,毫无隐瞒,就显得这‘机密’很不值钱一样。


    但实际上她并不在乎究竟是谁好奇,她只觉得……让盛云峰社死就好。


    他的恶劣行径但凡多一个人知道,盛弋就觉得没白努力。


    电话对面的苏美锦哑然半晌,再开口时已然僵硬的换了话题:“你最近和行霁还好么?”


    这下子换成盛弋哑然了,沉吟半天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作为亲家,理论上我是应该去见见你母亲的。”苏美锦问:“你看约个什么时间合适?”


    “呃,妈,不用了。”盛弋连忙拒绝,温声细语的找着借口:“不麻烦您了,我妈妈她最近需要配合着警方的调查,等过段时间有机会的吧。”


    而过段时间,她和许行霁离婚手续应该也办完了。


    好在苏美锦也就是随口一说并没有真的想见面的意思,盛弋这个回答正和她心意。


    “那你好好陪陪你妈妈。”苏美锦慰问完,就说起了别的:“下个月初我生日,你和行霁记得一起回来啊。”


    下个月,苏美锦的五十大寿,圈子里都传遍了,大半个林澜做生意的基本都收到了邀请函……可许行霁并没有跟她说过。


    盛弋猜测,许行霁大概是不想去的,许家的事情和风光他从来不曾参与过,而每次出现都会成为那被指指点点的‘阴暗面’,久而久之,谁愿意和他们一起呢?


    无声的叹了口气,盛弋随口应了句:“我知道了。”


    周末那天,盛弋约了搬家公司去许行霁那里搬钢琴,本来想问问他关于苏美锦生日宴的事情的,但一回到曾经住了一年多的‘婚房’里,刚刚打开门,就能感觉到一股清冷又萧索的气息。


    这里没有人气儿,看起来好像这段时间都没人住过了,许行霁看来……平常并不经常回来住。


    站在原地,有些发怔的正思索着,就听到卧室那里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盛弋立刻抬头,看见许行霁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男人看起来刚睡醒的模样,身着一身深蓝色的家居服,高挑清瘦的身材被棉布料包裹着也显得骨瘦形销,乱糟糟毛茸茸头发下脸色苍白,眼底也透着青色的暗沉。


    许行霁一直是漂亮的,现在却有点病态的俊美了。


    盛弋一愣,忍不住问:“你生病了?”


    “有点感冒。”许行霁低声回答,黑眸掠过她身后那两个穿着搬家公司制服的男人,轻扯唇角:“来搬东西?”


    第33章 神明


    在许行霁有些讥讽的眼神下, 盛弋一瞬间有一点惭愧的感觉。


    他刚刚帮过自己,现在她就迫不及待的要搬走最后的一些东西,两相之下,是不是有点显得‘过河拆桥’了?


    可有些事情, 是越拖越说说不清的, 况且她和许行霁之间拖的*T  已经足够久了。


    “嗯, 钢琴。”盛弋手指点了点光滑的琴面, 声音平静温柔:“顺便还有一些东西没拿走, 你方便让我收拾一下么?”


    之前离开的太急,还有很多琐碎的东西没拿……她毕竟在这里住了一年多, 女孩子家东西还是多的。


    许行霁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随便。”


    说完就转身把客厅留给他们,他没有回卧室, 反而是去了书房。消瘦的背影, 看起来都快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了。


    盛弋在原地站着思考了一会儿后转身让两个工作人员去搬钢琴, 自己则是走进了厨房。


    虽然有一段时间没回来过了, 但厨房的摆放和东西她还是一清二楚——而且料想许行霁十有八九也不会动,他根本不会进厨房。


    盛弋熟门熟路的找出米来洗干净放在砂锅里煮,然后从冰箱里翻出皮蛋和小葱, 又找出来一块瘦肉洗净后放在案板上细细的切成丝。


    她不习惯吃外卖和饭店,基本都是自己做饭吃,有储存食物的习惯, 冰箱里一直都有剩余的食材。


    许行霁看起来确实是生病了, 以他恶劣的生活习惯来看早饭应该都没吃,而现在都快下午了。


    就算是出于朋友的角度, 或者是感谢他前段时间的帮忙, 自己给他做顿饭都没什么。


    因此盛弋心里就没有什么避讳的, 她熬好了粥, 切了些笋丝拌了一下当咸菜,然后大大方方的就去敲响书房门了。


    “许行霁,我给你熬了些粥。”盛弋抬高了些声音,是保证他隔着门板也能听到的程度:“你出来吃一下吧。”


    半晌,门里面的人闷闷地回应:“你进来吧。”


    嗯?他不是不喜欢有人进这间书房么?有些疑惑地轻轻挑了下眉尖,盛弋还是端着托盘进去了。


    许行霁坐在宽大的书桌背后,姿态有些懒洋洋的颓废,桌面上全都是乱七八糟的稿纸文件夹堆了一桌子,他看着这些,黑眸就像是看着废品一样黯淡无光。


    盛弋走过去把粥放在他面前,无意间扫了一眼就知道那都是他笔下的作品,然而有不少,已经被他亲手用墨水毁掉了。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轻声道:“吃饭吧。”


    “盛弋,我记得你也是宁大毕业的对么?”许行霁没有吃饭,反而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喃喃自语似的:“和我一个学校。”


    盛弋怔了下,微笑着点了点头:“是啊。”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许行霁现在的情绪很紧绷,所以她刻意让声音温柔一些,希望能尽量缓解他的情绪。


    她知道,大学时期因为某些缘故,对于许行霁来说应该是一个不想回忆的过程。


    但他今天提起了,其实就是要正面揭开伤疤的。


    许行霁深吸一口气,黑眸有些空洞的看着桌面上的粥没有看人,低声问:“那你是不是有听说过,我我抄袭的事情。“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差距到他问的时候,修长*T  的手指都快把桌面上的纸张攥烂了。


    盛弋注意到了,于是她伸出小手轻轻覆住许行霁青筋毕露的大手,温声道:“我知道呀。”


    “我也是建筑系的学生,当初你很有名。”


    “很有名?所以基本所有人都知道吧?”许行霁嗤笑了一声,挣开盛弋的手,有些颓然的抹了一把自己的脸:“现在不光是当初在学校里的学生都知道了,社会上的人也知道了。”


    “的确,我现在信誉值为零,就是风险隐患的存在,没一个人愿意和我签合同。”


    “你说我是不是个废物?”


    盛弋这个时候才明白,为什么桌子上的稿子都被许行霁毁了。


    原来……这些都成了没人要的废稿了。


    可上面的线条结构明明是那么有张力,如此栩栩如生,有灵魂的设计……可惜了。


    “是他们不懂。”盛弋垂眸,把脏污了稿子拾起,摞成厚厚的一叠:“错过这些作品的人,未来会感到可惜的。”


    因为许行霁的设计可遇而不可求,如果不是现在尴尬的状况,他怎么会低价设计这么多‘废品’?


    只可惜世人大多目光短浅,只知锦上添花,不知雪中送炭。


    盛弋这句话当初许行霁也说过,但他是为了强撑着的自尊吹牛逼说的,而她是为什么说?


    许行霁愣了一下,嘲弄的笑了:“可惜?你错了,我这个抄袭设计师不会有未来,他们都不会有可惜的机会。”


    “你没听明白么?这是抄袭啊?你是设计师,你不痛恨抄袭么?!”


    许行霁不断诋毁着自己,逼问着盛弋,好像就是要通过别人的否认打击来确认自己的存在一样——他想通过盛弋的嘴,看清他就是个废物的事实。


    否则总是心怀希望,希望,是个能把人逼疯的东西。


    只可惜,盛弋不给他这个机会。


    “许行霁,你根本没抄袭,自怨自艾有什么用?”盛弋走过去,把手里厚厚的一摞子手稿都摔在他的脸上,在那双诧异的黑眸里,她看到自己坚定的倒影:“你现在需要做的不是让别人说你是个废物,而是要去证明自己的清白。”


    世界上就没有清者自清这个道理,自己的清白和冤屈自己不去洗刷还能指望着谁?


    况且,这是关乎到一生的事情。


    “你喜欢设计么?”盛弋咬着唇,紧紧盯着他:“如果喜欢,你默许的态度就是在扼杀自己的未来。”


    还有天赋,几十年难得一见的天赋。


    许行霁怔愣之后冷静下来,黑眸深深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抄袭?”


    “别问了。”盛弋垂下眼睛,显得有些无厘头的固执:“我就是知道。”


    因为她曾经收集了许行霁在爆出‘抄袭’之前的四年手稿,从他高中开始浅尝辄止后扔进垃圾桶里的废纸,到后来大学时期一个个登上板报的作品。


    不光是手稿,还有电子版,她电脑里那个名为‘许行霁’的文件夹里,内容整*T  整两个g。


    无人关注的角落里,盛弋曾经固执的收藏他的点点滴滴,所以她比谁都要了解他。


    许行霁后来所谓的那个‘抄袭’作品,画风和结构完全和他前面四年的一样,是他一贯的风格,是独一无二只属于许行霁的风格。


    可惜证据太抽象了,不会有人信,但盛弋知道他是被陷害的。


    只是这些心路历程,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她当然不会告诉许行霁。


    女孩儿发泄似的说完,两个人怔怔的对视了几秒钟,氛围正有些莫名尴尬时,客厅内很恰好的传来工人的呼唤:“盛小姐,钢琴包装完已经上车了,我们可以走了。”


    谢天谢地。


    盛弋松了口气,转身就要离开。


    她背影有些仓皇,留给许行霁的一句话是:“好好吃饭,记得刷碗。”


    家里没有她和阿姨了,只能许行霁刷,所以盛弋叮嘱了一下。


    如果碗长时间不刷只扔在洗碗池里的话,是要发霉的。


    那天下午,许行霁在盛弋走后独自一人窝在书房里两个小时,然后才端着托盘出来,那上面的粥碗里面空空如也,都被吃光了。


    他不知道都想了些什么,眉宇之前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戾气十足,反而平静了不少。


    许行霁站在洗碗池前,按照盛弋的吩咐乖乖的刷碗,碗擦上蘸了洗洁精,又用清水冲,洗的很认真。


    落日斜阳透过落地窗在他顽长的身影上笼罩着淡淡的一层光晕,在地板上拉扯出来一道长长的斜影。


    氛围相当静谧,直到被一道电话铃声所打破。


    许行霁冲干净了手,才不紧不慢的接起来电话。


    “祖宗,你怎么才接啊?”对面的俞九西都无语了,声音疲惫的催:“晚上签转让合同,你记得过来。”


    “不。”许行霁却已经改变了主意:“工作室我不想转让了。”


    电话对面足足愣了两秒,才传来了‘啊?’地一声,俞九西懵逼了:“之前不是你说要转让的么?”


    “是,现在也是我说不想转让了,行西的名头我打算保留着。”许行霁斩钉截铁道:“你告诉乙方一声,不用来了。”


    “靠,你可真能溜我。”俞九西怒了:“本来留着地点和名头也不麻烦,也花不了几个钱,结果你这位爷前两天要死要活非得转让,现在又让我去跟人家说来擦屁股?不行!你必须得给我一个解释!”


    许行霁知道这件事上因为他的反复无常才连累了俞九西,因此也没有发火,还真的解释了。


    “我打算留着,继续做我们的品牌。”男生修长的手指撑在流里台上,脑中闪过的都是盛弋黑白分明的眼睛。


    原来只要有一个人无条件无厘头的信任你,就真的能支撑你继续走下去。


    “老九,你再信我一次。”许行霁孑然一身,却笑的狂妄说的自大:“我一定能凭借着我这双手,带我们的公司走上正轨。”


    他要证明自己是对的,盛弋的相信是对的*T  。


    俞九西一时半会儿没说话,半晌后重新开口,显然是有些动容:“操,你他妈的,突然搞这么正式干什么?我不是一直都信你么?”


    “但是许家那边……”


    “没事。”听到‘许家’这两个字,许行霁意气风发的眉眼微微冷下来,他淡淡的说:“这次我是动真格的。”


    “下个月初苏美锦那五十大寿,你记得去参加。”


    盛弋回到家里的时候,先行一步的搬运车已经把钢琴运过去,在庄青的指挥下摆放在偌大的客厅窗边了。


    女人素白的手指拂过黑白分明的钢琴键,似乎是很珍惜的摁了两下:“太久没弹了,都不会了。”


    盛弋笑笑,走过去跟她一起看着钢琴,声音轻柔:“重新熟悉两天,不会很难的。”


    庄青和自己不一样——她是半吊子,但她母亲从小学到大,有很扎实的钢琴底子,所以当初直接就可以当她的老师。


    “有点想听了。”庄青笑了笑,偏头看着她:“弋弋,给妈妈弹一首吧。”


    盛弋一怔,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她修长的手指放在琴键上,问:“想听什么。”


    “之前在那里的时候,脑中时常想起钢琴曲,感觉有贝多芬和莫扎特的陪伴,就会好很多。”庄青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随便弹吧。”


    是什么无所谓,她现在只是想听而已。


    盛弋指尖在钢琴键上停了一会儿,随后弹了一曲致爱丽丝,这是多年前庄青一遍一遍教她的曲子,还有,音调比较欢快,她不想弹一首基调悲壮的,并不适合此情此景。


    庄青在一旁静静的听着,等盛弋弹完,沉默半晌笑了声。


    “这么多年也没什么进步。”她陈述着事实,却没有责怪的意思:“技巧还是那样,情感倒充沛了不少,弋弋,你这些年没有继续练琴么?”


    “没有。”盛弋垂下眼睛,有些内疚:“我很糟糕,后来就没心思练了,对不起。”


    “别对不起,跟你没关系,要说有错也是盛云峰的。”庄青知道盛弋对琴本来就没有那么热爱,旦夕惊变,她不想继续弹下去了也是在意料之中的。


    只是,有点可惜罢了,庄青无声地叹息了一声:“怎么不继续弹了呢。”


    “那时候没有热爱了,但现在不一样。”盛弋站起来抱住她,尖尖的下巴抵在庄青骨瘦嶙峋的肩上,眼中闪着炽热的光:“我好像又重新喜欢上了钢琴,我会继续好好学的。”


    只要心怀热爱,什么时候都不晚,更何况钢琴对于盛弋来说是兴趣,是爱好,但却不是指望着安身立命之本。


    “好。”庄青笑笑,眼底多了几分欣慰,拉着盛弋做到沙发上说起另外一件事:“弋弋,你知道我在盛家有多少股份么?”


    盛弋怔了一下,摇摇头:“不是特别清楚。”


    她隐约知道庄青的股份很多,因此才会被盛云峰忌惮,剑走偏锋,但具体有多少她还真*T  的不了解,对于生意场上的事情,盛弋也没什么兴趣。


    “我和你父亲当初是共同创业的,说不上完全的白手起家,你姥爷帮助我们很多。”


    庄青的娘家人很有钱,盛家则当时是一个小公司,原没有后来的‘盛世’。当时的那场联姻,怎么看都是盛云峰占便宜的,因此多年他一直都在庄青和庄家人面前觉得有些抬不起头。


    至于再后来,那就是凤凰男和‘农夫与蛇’的故事了。


    “当时我和你父亲的股份是相同的,一人百分之二十五,等后来你出生,你姥爷就把他那百分之十的股份过继到你身上了。”


    在盛弋惊讶的眼神中,庄青的声音淡淡的:“现在我打算,把我的股份也给你,让你成为盛家拥有股份最多的人。”


    ……


    这怎么回事?怎么在她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就要莫名成为一个企业偌大的掌权人了?


    “不,不行啊。”盛弋连忙拒绝,急的声音都打磕绊了:“我哪里会管理公司啊?妈,你知道我的,我不行。”


    “傻丫头,没有叫你真的去盛家当董事长,我只是把股份给你,之后那公司和股份随便你怎么处理,卖了换成巨大的资金去投资也好,还是找别人管理,什么都行。”庄青笑笑,不紧不慢的解释:“盛云峰这次是不可能出来的了,盛家现在就是一个空壳子,这几天就会陆陆续续的有人要撤股,名存实亡,我们又何必守着?”


    “在还没有到达最低点的时候,把手中的筹码抛出去吧。”


    “盛云峰那些股份留着赔偿那些未完成的项目,如果有剩下的,给姓阮的母女,都无所谓。”


    “至于我的,是给你未来生活的保障。”


    庄青要用几辈子都可以胡天胡地的资产,为她女儿寻求一个‘未来的保障’,这是作为一个母亲因多年缺失她生活和成长的内疚,还有……一些别的原因。


    盛弋知道,庄青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担忧她这个‘离婚过’的身份以后会被别人看不起。


    她处处为了自己着想,几乎到了事无巨细的地步。


    有妈妈的感觉……真的是太好了。


    “好。”盛弋吸了吸鼻子忍住眼眶的酸涩,掩饰性的弯身搂住了庄青的腰,轻声道:“听你的。”


    于是第二天,林澜商圈的头条就是:盛氏企业挂牌出售。


    盛云峰刚进了局子两三天,家底就被卖出去了——不是犯的事儿太毒就是那个股份多的前妻太狠,众人估摸着只有这两种可能性,但是,这其实是可以共存的。


    庄青虽然被折磨蹉跎了许多年,但狠辣手段犹在,做事雷厉风行,盛氏这么大一个公司,没几天就被她拆分出去了。


    其中涉及到股份分配出售,遣散员工,把公司手头未完成的项目交托给别的公司等等,零零碎碎的有很多。


    但庄青蛰伏了太多年才能碰到重新处理的混乱状况,也不觉得累,反*T  而如饥似渴。


    有事情做,虽然精力疲乏,但心里总是满足的。


    而她的能力比起原本就不是草包的盛云峰能比的,天赋使然,哪怕这么多年她被耽搁,盛云峰不断进步,庄青也依旧能处理他留下的这摊‘金玉其外,败坏其中’。


    由于都没要高价的原因,一切都处理的很快。


    直到律师带着盛弋到公证处做财产转让,看着那数不清的一串‘0’和无数房产都归到了她的名下,盛弋依然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盛小姐。”做公证的律师也不禁内心感慨眼前这小姑娘命好——投胎投得好,年纪轻轻就有一个偌大企业兑换成资金后的资产了,多少人几十辈子也赚不来的钱。


    他真情实感道:“恭喜您。”


    呃,如果说‘有什么好恭喜的’,就显得太过凡尔赛了,但她真的还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有多少钱,于是盛弋只能尴尬的笑笑:“谢谢。”


    她根本搞不清文件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资产,在专业领域外,其实自己的知识也很贫瘠,她只知道,这些东西给庄青看着就行了。


    盛弋垂眸看了下手机上的日历,恍惚的眨了眨眼睛:“今天是周五呀。”


    “是啊周五,九月的最后一天了。”律师接口,微笑道:“盛小姐您要去哪儿,我送您一程吧。”


    他开车把盛弋从群杉接来的,现如今给送回去也是正常——更何况和富婆打好关系,总是没错的。


    “好啊。”盛弋也没拒绝,想了想说:“麻烦随便把我送到附近的一个商场就好,谢谢。”


    今天是许行霁的生日,约好了见面的……总不好穿得太随便,她现在身上还是衬衫牛仔裤呢,况且,礼物也没买。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走出公证大楼,就正面撞上了正站在台阶下的盛情。后者面色憔悴眼圈儿发红,显然是刻意在这里等的。


    她看到盛弋和她旁边的律师,愣了一下,随后眼底划过一丝刻骨明星的恨意,咬着牙走过来狠狠道:“盛弋!你和你妈可真够不要脸的!你们凭什么把我爸的那份股份都卖了填窟窿,自己的留着?你们还有没有一点人性了!”


    作者有话说:


    女鹅:好多钱啊jpg


    第34章 神明


    “盛情, 你说话注意一点。”盛弋皱眉,条理清晰地反驳:“我妈妈和盛云峰的夫妻关系早就解除了,自然没有必要帮他还他经营期间欠下的债务,至于我, 更没有必要。”


    所以她们兑现出来的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是堂堂正正, 干干净净, 拿着没有半分心虚的。


    “你胡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凭什么你就拿着亿万家产逍遥去了?!”盛情气得跳脚, 眼睛通红,越说越激动:“盛弋!我爸爸没养过你么?你敢说你和他没有血缘关系没用过他的钱么?现在他在警察局里你看都不看一眼,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


    “女士。”旁边的律师都听*T  得直皱眉,下意识的劝阻:“你冷静一点……”


    “要你来多嘴!”盛情无差别攻击, 又恶狠狠的看向他:“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打断我的话?盛弋的姘头么!”


    律师是个斯文的人, 何时受过这样的话无差别攻击?一时间脸都气红了:“你!”


    “盛情。”盛弋双眸看向盛情, 瞳孔很平静, 声音也是又冷淡又阴柔:“你明知道是律师,也能眼瞎心盲的把脏水泼到我身上,装出一副很正义的样子, 那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你自己的母亲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做。”


    “到底是为了钱还是为了爱情勾引有妇之夫?为了钱,盛云峰现在不但没钱,命都快没了, 为了爱情, 那就一起受着吧。”


    奸夫□□的爱情故事往往最长久了,盛弋祝他们百年好合。


    “盛弋,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妈!”盛情最烦盛弋这从来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模样, 从以前到现在, 就算她在欺负她的时候, 她知道盛弋也从来都没把她放在眼里过。


    盛情气的咬牙切齿,声音都直发抖:“我也姓盛,公司我本该也有股份的!你别以为这样就完了!你休想!”


    说来说去,到底还是为了钱。


    和盛情说话颇有种对牛弹琴的效果,盛弋觉得累的很,看也不看她的转身离开。


    “你不能走!我话还没说完!你凭什么走!”盛情却狠狠的抓着她,歇斯底里到了几乎要死要活的地步:“盛弋,我告诉你,我和我妈如果没钱过的不好,你们谁也别想消停,我会天天缠着你们!你和你那个贱货妈……”


    话音未落,就被盛弋一巴掌狠狠扇在脸上,她这一巴掌用尽全力,打的自己手心都有些发麻。


    “我说了。”盛弋冷冷道:“你嘴巴放干净一点。”


    这是她第一次打除了许行霁以外的人,不知道轻重,热血上头后一巴掌下去心头都突突的跳,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你、你敢打我?”盛情被打懵了,愣了半晌才捂着脸呆呆地开口:“你居然敢打我?没有人打过我!你凭什么打我你凭什么打我!”


    一直以来都是盛情欺负盛弋,在她愚蠢的思维里就没有想过盛弋居然也会还手——甚至不是还手,是率先打她。盛情完全忘了是自己先嘴巴说话难听的事实,脑子里全是‘狗仗人势’这四个字。


    没错,她觉得盛弋就是狗仗人势!她不就是有钱了么?有钱了今就耀武扬威了,现在只是动手打她而已,未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盛情作为一个骄纵跋扈的大小姐完全不能接受这巨大的落差,崩溃的上前和盛弋厮打在一起。


    而盛弋这次也没有示弱,她的底线就是庄青,盛情侮辱庄青,比侮辱她多少次都都过分,她不可能不反击。


    女孩子打架就是披头散发的,撕扯间脸上手上都被抓出来了不少的红印子。


    “够了……够了!”一旁的律*T  师完全没想到自己会不小心碰到这场景,目瞪口呆,愣了一下才回神。他费力的分开两个人,把自己的客户盛弋护在身后,面对盛情义正严辞道:“这位女士,麻烦你懂点法,骂人以及侮辱人这种是属于寻衅滋事罪的一种,更何况您还动手了!”


    盛情学习不好,就是个一肚子坏水的骄纵大小姐,怎么可能会懂法?顿时被律师都说懵了。


    律师护着盛弋慢慢地挪到车边让她先上车,临了还不忘给盛情留下一句:“我的当事人会保留追求起诉的权利。”


    “你最好做好收律师函的准备吧。”


    用‘法律’来合法合规的吓唬人,真的是件很狐假虎威的事情。车子渐渐开远而盛情还呆滞地站在原地,盛弋从后视镜看到,忍不住笑了下。


    “陈律师。”她转头认真的看着陈律师道谢:“谢谢你。”


    “没什么。”陈律师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连忙摇头:“盛小姐您是客户,这是我应该做的。”


    律师,最擅长的就是把自己的口舌变成刀枪了。


    离公证处不远就有一家奢侈品免税商场,陈律师问过之后把车子开到那里,临走时和盛弋客气的道了别。


    只是虽然对着手机镜子把头发散下来挡住脖子和锁骨上的抓痕,但手臂上也还是很明显,早知道今天会遇到盛情那个疯女人,就不该穿七分袖。


    盛弋对着商场里的镜子瞧了瞧自己泛红的皮肤,秀眉轻蹙,要不然……买条丝巾吧。深秋时分脖颈上围着方巾,也是很正常的打扮。


    想着想着,随便走进旁边的一家店——都没注意到牌子上的名字是hermes。


    但她虽然没注意到,高奢店里的导购却眼尖的注意到盛弋手上拎着的包就是她们牌子上个季度的款式,登时十分有眼力见的凑上去。


    “我就随便看看。”盛弋下意识地捂住脖子,笑笑:“想买一条丝巾。”


    “方巾,丝巾,我们店里都有很多哦。”导购引着盛弋到专柜前面,热情的推销着:“看,这些全是。”


    盛弋虽然是富家小姐,但之前一向是被盛云峰克扣着花钱的,虽然现在一下子变成资产不知道多少个亿的富婆,但一时也没适应这迅速的情况转变。


    看着一条布料简单的小方巾就五位数的价格签,还是忍不住蹙了蹙眉。


    但很快的,她的视线就被丝巾柜旁边的另外一个柜台所吸引了,光线澄明柔和的映射下,一排男士袖扣熠熠发光。


    其中一个墨蓝色的镶钻袖扣,很低调奢华的设计,盛弋一眼就看中了,不自觉的挪到前面去看。


    “美女,您是看中了这款男士袖扣么?您眼光真好,这是我们店里这季最新的限量最新款哦。”导购见有更大的单子的可能性,眼前一亮,天花乱坠的介绍了起来。


    盛弋细细的看了一会儿,轻声道:“好,包起来吧。”


    虽然这袖扣的价格是方*T  巾的十几倍,但看起来很适合许行霁,也很适合当生日礼物。


    约定的时间是在晚上六点钟,许行霁发过来的位置是他之前就订好的米其林三星。


    虽然……盛弋觉得其实没必要那么正式,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吃烛光晚餐什么的也有点尴尬,但他既然都定了,她也就没说什么。


    只是那里需要正装入室,她身上的休闲装显然是不合适的。


    反正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盛弋买完了礼物后索性在商场里不紧不慢的逛了起来。


    说起来,她也的确很久没有给自己买衣服了,每个月街倒是不少逛——陪苏美锦,但自己基本从来没在陪着婆婆时候挑过。


    盛弋不太爱逛街,她买衣服比较挑剔,有的时候很久也选不出来一件喜欢的,不过今天运气比较好,在商场二楼逛了一会儿,就在橱窗里看到一件比较合自己心意的旗袍款式的裙子。


    大体是珍珠白的颜色,缎面布料,唯有裙角那里有一大块山水模样的青色刺绣,做工精细,配色雅致,看起来很特殊。


    盛弋的身材虽然纤瘦,但凹凸有致,该有的地方都有,穿上旗袍后是骨肉匀亭的好看,瀑一样的黑发披在背后,细细的腰都能被挡住,向下看就是挺翘的臀。


    整个人像是旧时光里描绘出的美人图里走出来的,发着光。


    旁边的售货员都看呆了,发自内心的感慨:“美女,你也……太漂亮了吧,这件衣服真的太适合你了!”


    这句夸奖已经不是想要卖货拿提成的阿谀奉承了,而是不由自主脱口而出的心里话。


    盛弋也挺满意的,主要是因为这件旗袍裙的领子很高,不用带丝巾就能遮住脖颈上面的抓痕了,而且她脖子比较长,高领盘扣也能露出一截,并不显得繁琐只显得纤细。


    虽然这件衣服挺贵的,但既然看中了,也没怎么犹豫就买下了。为了和这裙子搭配,还顺便买了一件珍珠白的小披肩。


    在商场磨蹭了有一段时间,打车过去餐厅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快要六点了。


    路上的时候,盛弋收到许行霁发来的信息:[到了么?]


    盛弋看了眼路况,并不堵车,于是回了一条:[快了。]


    车子到餐厅门前的时候是五点五十分,她并没有迟到,而是许行霁来的早了些。


    在侍者的带领下上了三楼,在楼梯门口隔着餐厅里偌大垂坠下来的水晶灯,就能看到坐在落地窗前位置上的许行霁。


    他修长的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眼睛看向窗外,没看手机也没胡乱眺望,整个人反而多了一种‘沉下来’的感觉。


    “谢谢你,我自己过去吧。”


    盛弋对随行的侍者道了谢,走到窗边的位置上,本来双眼没什么焦距看着窗外的男人听到声音回头,看见的就是盛弋黑发披肩,言笑晏晏的巴掌脸。


    女孩儿白净的脸上一双柳叶眼弯弯的,对他说:“你到的好早,*T  等很久了么?”


    一瞬间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


    就好像他们这段时间闹得别扭和口口声声的离婚都是梦一样,清醒过后,盛弋还是那个对他温柔呵护的妻子。


    但事实上,这样的想法才是梦。


    许行霁眼底的失落一闪而过,他黑眸微垂,轻笑道:“也没很久。”


    “之前…我们也没怎么在外面单独吃过饭,这次就想着早点来。”


    这么想想,他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个不合格的丈夫,现在临时抱佛脚,也学的笨拙,不知道还有没有用了。


    盛弋没说话,拿起桌上玻璃杯装着的柠檬水抿了一口,味道有些酸,不知道是不是心情有关。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心如止水的,但听到许行霁提起以前的事情,其实还是不可避免的觉得有些发涩,但还好不严重,只是一点点而已。


    女孩儿红唇上沾了水,带着一丝晶莹,弯起来对他笑了笑:“吃饭吧。”


    盛弋显然不想多谈‘以前’,许行霁看出来了,也就没有继续说,他按下旁边的铃让侍者上菜。


    米其林三星每天都是限量菜,西餐差不多都是一个味儿,许行霁按照招牌点了一些,吃的有些心不在焉。他一直不自觉的看向盛弋,女孩儿皮肤太白了,不管是握着刀叉的长指手腕,还是微微低头呈现在他眼前的精巧下巴都像是抹了一层奶油的白腻,就连指尖都透着一股淡淡的粉,让人想入非非。


    盛弋妆化的很淡,近乎是呈素颜的状态,但五官清丽明艳,轻描淡写,便已经绝色。


    李延年的《佳人歌》里写过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佳人一直都在他身边,只是自己眼瞎心盲,一直都没看见。


    此刻犯贱的关注着,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盛弋处处都好。


    盛弋吃了一会儿就发现许行霁在看自己,于是便眨了眨眼,疑惑地问:“你怎么不吃?看我干嘛?”


    “没什么,就是”许行霁回神,自嘲的笑了下,随便扯开话题:“你怎么不吃鹅肝?”


    鹅肝鱼子酱是这里的特色招牌,可点上来之后她一口都没吃过。


    盛弋笑笑:“我不吃动物的内脏。”


    她一向不爱吃的,说完了也不觉得有什么,盛弋挖了勺布丁送进嘴里,觉得这里的甜品还不错,奶香味蛮浓郁的。


    一抬头,却发现许行霁还在怔怔的盯着她,神色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盛弋愣了一下,下意识的问:“你怎么了?”


    为什么……这个表情?


    “没什么。”许行霁笑了声,修长的手指抵住额头,微微遮住了眼睛:“就是觉得,我一点也不了解你。”


    盛弋呼吸一顿,握着叉子的手指都不自觉的用力。


    “我才意识到结婚的这一年多,家里一直都是你做饭,你洗碗,我十指不沾阳春水,你那天做完了粥,我才第一次刷碗。”许行霁垂*T  眸看着洁白的桌面,眼神空洞,不知道是忏悔还是叙述的喃喃自语着——


    “之前因为你用剩下的烤地瓜熬了粥,我还发过火,那之后我每次回来,你都是现做新鲜的。”


    “现在想想,你一直都在迁就我,我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你都知道,而我……你不喜欢吃内脏,我都是第一次知道。”


    这些生活里点点滴滴的事情都不是大事,都是鸡毛蒜皮,但彻头彻尾的回忆起来,就像是无形的鞭子,鞭打的许行霁无敌自容。


    让他知道他是多么的自大,而盛弋又是多么的包容。


    就算是协议结婚,她也处处都做到位了,对自己甚至对许家那些本来不需要她去应付的长辈,而他又做了什么?似乎只会挑三拣四,吹毛求疵。


    盛弋本来觉得这些都没什么的,但此刻听到许行霁说起才觉得心头有些发涩,她咬了咬唇,声音低低的:“说这些干嘛,都过去了。”


    “过不去,我想补偿你。”许行霁忽然伸出长臂,在餐桌上握住盛弋冰凉的手,他黑眸灼灼,闪着名为‘期翼’的光:“我还能有一个补偿重新再来的机会么?“


    曾经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男人,如今在她对面的态度几乎可以说是恳求了。


    人生的际遇可真是奇妙,盛弋曾经无比希望许行霁能爱她,或者稍微喜欢她一点,再不济陪在她身边也好。


    但现在他求自己,她却也是真的不想要了。


    盛弋被许行霁握住的手僵硬的像石头,半晌后,一点一点的从他的掌心中抽了回来。


    伴随着她的动作,许行霁本来高高吊起的心脏也一点一点的往下落,他不自觉的苦笑了一声,无需言语,他已经知道她的答案了。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盛弋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可此时此刻许行霁听着,无疑是有种钝刀子割肉的感觉:“许行霁,我要离开了,到别的地方去。”


    后者闻言,立刻抬起头:“离开?去哪儿?”


    “想换个环境。”盛弋笑笑,神色很轻松,是一种真的对未来生活的幻想后的释然:“感觉自己还是思维有限,眼界有限,想继续去学习。”


    “我不喜欢和你的这种婚姻关系,还是结束吧。”


    其实早该结束了,她和许行霁这段关系是畸形的,是不平等的,如果不是这段时间种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堆砌在一起,盛弋相信早就已经结束了。


    她可能还是有点放不下许行霁,但无论如何,她也不会继续这段关系。


    从发现庄青到她回来的这段日子里,盛弋从母亲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力量——只要你足够强大,你就可以无坚不摧,遇到什么事情都能凭借智慧和韧劲儿捱的过去。


    那是一种真正的大女人身上的力量,而她差的太远太远了。


    她以前的世界很小很逼仄,只有喜欢许行霁是精神上唯一的自我救赎,贫瘠荒芜。


    而现*T  在,她感觉世界可以很大。


    盛弋知道自己的性格可能这辈子都注定无法成为庄青那样的女人,但她想拥有那样的精神。


    提升自己,爱自己,等自己足够强大了,再去让别人也爱上自己。这么多年,她把许行霁看得太重了,都快……都快失去自我了。


    这餐饭吃到尾声,菜凉了,氛围也凉了。


    或许也是一直没热起来。


    临到尾声,许行霁才重新开口,他看着窗外,声音里都是隐忍而克制的情绪:“你想要去的那个地方,有你喜欢的人么?”


    时至今日,他还是耿耿于怀着‘替身’这件事,可能没有男人能轻易的放下吧?


    盛弋有点想笑,她勉强忍着,摇了摇头淡淡的道:“没有。”


    “许行霁,我现在没那么喜欢他了。”


    一语双关,在她心里这句话是对两个许行霁说的,她不再执着于十六岁的那个许行霁了,没有意义,也对眼前的许行霁说了实话。


    许行霁怔怔的看着她,黑眸里全是茫然,盛弋知道他肯定是一头雾水的,不过她不关心这个,她想说的只是:“所以,以后别再问这个问题了。”


    她没有办法回答他关于‘替身’的任何问题。


    许行霁听出弦外之音,淡淡的嗤笑了一声,是在笑自己——关系都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了,但他的情敌却还是云里雾里的,至今他连那个男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许行霁听出来盛弋话中的坚定,也知道她外柔内刚。女孩儿认定了的东西就不会再改变了,而他也挽回了太多次,再求下去就没脸了。


    更何况,许行霁今天本来就是腆着脸,决心来做一次最后的试探的。


    以他现在的状况,他凭什么来挽回盛弋?要求她和自己重新开始?真的是有点痴人说梦了。


    “好。”许行霁修长的手指扒了扒头发,勉强笑了一下:“我同意,我们什么时候去民政局?”


    盛弋喝了口后加了冰块的柠檬水,一口冰冰凉凉顺着食管流到胃里,才回答他:“明天吧。”


    早解决早结束,没有必要再拖了。


    就是这个回答,听起来怎么都有些迫不及待的感觉。


    许行霁眼底划过一丝冷意,笑着站了起来,他说:“好。”


    分手要体面一些,不能像个被人痛殴了的落水狗。说完这句,两个人都沉默下来,买了单后一前一后的走出餐厅。


    盛弋没有开车,许行霁很自然的说要送她回去,后者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只好坐上了车。


    “其实早就该跟你说的。”副驾驶上,盛弋靠着椅背,声音淡淡的念着:“之前敷膝盖的膏药在卧室衣柜最上面那层格子里,一帖可以用七次左右,我买了很多贴……够你用很久。”


    然后还是会用完,用完之后,就自己想办法吧。


    许行霁下颌线绷的死紧,他闭了闭眼,短暂的片刻,重新睁开之后黑眸一片暗沉,发动*T  了车子-


    第二天林澜又开始下雨,像是为了这段终于结束掉的婚姻掉眼泪一样。


    两个人捏着和结婚证一样颜色的离婚证出来时,有不少人都来民政局的大楼下躲雨了。


    盛弋把离婚证收到包里,眼睛扫了一眼许行霁的腿:“你还好么?”


    “死不了。”许行霁脸色有点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原因疼的,但口气还是一贯的强硬。


    盛弋笑了笑,没有计较。


    民政局进进出出有很多对男男女女,有喜笑颜开来领结婚证的,但也有很多臊眉耷眼来办离婚的,且人数不相上下。


    甚至,办离婚的人数还占了一些上风,可见快节奏的现代社会里,爱意也来的快去得快,长长久久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


    有的离了婚的夫妻还能做朋友,甚至出来后还说说笑笑的要去吃一顿散伙饭,盛弋躲雨的时候偶然听到,就觉得她和许行霁永远也不会是这样释然的关系——拿着离婚证还可以高高兴兴去吃‘散伙饭’的关系。


    他们办完手续,谈的也是一些很官方的事情。


    盛弋:“唔,什么时候和家里人说?”


    “你那边随便,我这边没有家里人。”许行霁强硬的说完,冷笑一声:“不过我会告诉许家那群人,等苏美锦那个寿宴完事儿的。”


    盛弋一怔:“等寿宴过后?”


    “是啊,寿宴。”许行霁忽然笑了,笑容意味不明,他看着她问:“能最后陪我出席一次么?”


    为什么要出席那样一场宴会?明显是讨不了好的。疑惑在舌尖不上不下,盛弋却问不出口,因为她了解许行霁,男生现在的眼睛里,明显是已经打定了主意的坚定。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就当好聚好散了。


    “好。”盛弋答应了下来:“我可以陪你。”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两章二合一啦,下章明早九点~


    第35章 神明


    离婚当天的晚上, 盛弋被时荔和袁栗烛叫了出去,拉到酒吧喝酒。


    她们两个原本是互不相识的,但通过盛弋认识了,很迅速的就能感觉到臭味相投, 顺理成章的玩作一团了。


    嘈杂的酒吧里, 盛弋被两个姑娘一左一右地围住, 被迫举杯——


    “离婚快乐!单身快乐!自由万岁!”


    盛弋听得哭笑不得, 但也知道她们是为了安慰自己, 她没说什么,喝了口杯中的‘酒’, 实际上就是苏打水,她不禁幽幽地看向袁栗烛。


    “别看我。”袁栗烛连忙摇着手, 忙不迭地说:“我可不敢给你喝酒了。”


    上次盛弋在酒吧喝醉了的场景实在是太让人记忆深刻了, 连警局那边都惊动了……她哪敢再让她喝第二次啊!


    盛弋也知道自己不胜酒力, 没说什么, 捧着一杯苏打水慢慢地啜。她虽然出来了,尽量陪她们一起玩,可坐在这个灯红酒绿的酒吧里, 周身依然是冷冷清清的感觉。


    像是有一层真空绕在周围,无形的隔绝了一切情绪,*T  精致的眉眼淡淡, 十分漠然的望着周围的一切, 显而易见的情绪不太高。


    嘴上欢呼着离婚快乐,但无论是谁都不是盛弋本人, 很难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袁栗烛也明白这个道理,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 伸手抱住盛弋, 下巴抵在她肩膀上轻声道:“乖宝,咱不喜欢许行霁了,他没什么好的,咱换个人喜欢行么?我以后给你介绍一个更好的。”


    “算了吧。”盛弋笑,拿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可唇角刚刚碰到就意识到拿错了。


    辛辣呛鼻的感觉不是苏打水,是时荔的酒杯,但她顿了一下没有放下,将错就错的喝了一口,轻轻嘀咕:“我现在没那么喜欢他了,不伤心。”


    只是一年多的婚姻生活结束了,就算早有准备……也难免觉得不适应罢了。


    “嗯嗯,那就好。”时荔也搂住她,和袁栗烛一唱一和:“我就不喜欢许行霁那样的,对你一点也不好,他还不如于慎思呢!”


    盛弋连忙去捂她的嘴:“你可别胡说了!”


    这段时间因为庄青的事情频繁去警局,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对不起于慎思了,虽然和他说过自己欠他一个人情,只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随便张口,但于慎思真正想要的她知道。


    她也给不起,还不起。


    盛弋只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是一团糟,她想要摆脱,就只能快刀斩乱麻。


    “我不想待在林澜了。”澄澈的双眸看着酒杯,喃喃自语:“我想出去走一走。”


    虽然还没想好去哪儿,但她不是骗许行霁的,自己现在有钱有闲,的确可以随时离开,想去哪儿都行。


    刚刚喝的那一口酒也有些上头,盛弋捂着脸趴在桌上,耳朵里时不时的飘来旁边闺蜜对许行霁的吐槽,她无意识的笑了笑,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但她有点想不起来了。


    几个人闹到半夜才各回各家,盛弋第二天头昏脑胀的醒来,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忘记的事情是什么。


    她一直忘了和两个‘知内情’的闺蜜说自己骗许行霁的事情了,但仔细想想其实也没必要说——这并不算是什么光彩的谎言,更像是她一时愤懑后覆水难收的发泄……确实没必要说-


    苏美锦的生日在十月五日,五十年前的十月五日,按照风水先生的话是这细妹子天生富贵命,大命格,这辈子都是注定要衣食无忧荣华富贵享不尽的。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苏家有钱有势,苏美锦作为她那辈最后出生的小闺女,从小就是被娇惯着长大的。


    等到了长大成人,需要结婚生子的年龄,就被家里人做主嫁给当时被称为‘城中最有发展前景’的商人许致尧,婚后生活相敬如宾,连生两个孩子都是儿子。


    确实是天生的富贵命,这辈子她什么都不用付出,甚至不用去思考,一切东西自然而然的就送到她面前了,她不用操持家务*T  ,也不用考虑孩子的教育问题,只要每天负责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心情好就够了。所以活了几十年,都依然无忧无虑,千娇百宠。


    只有许行霁,是苏美锦完美人生当中的‘污点’。


    许致尧出轨还有了个私生子是她难以对外人诉说的痛点,而许行霁的存在,时时刻刻的提醒着她自己人生中唯一的失败之处。


    本来眼不见心不烦也就算了,但偏偏许行霁那小三妈命短,没活几年就死了,搞得许致尧不得不把九岁的许行霁接回许家。


    苏美锦为这事儿闹过无数次,一哭二闹三上吊,动辄就作的全家不得安宁……但最后她还是选择接受了许致尧的私生子。


    不然能怎么办?离婚么?苏美锦想都没有想过这个选择。


    许行霁出轨就出轨了,但她可是实实在在的金丝雀和菟丝花,虽然手里的钱也足够多,但怎么也不会有许致尧的钱多,她才不要晚节不保,一大把年龄的离婚呢。


    她已经习惯了无忧无虑,眼里进了沙子揉一揉,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无忧无虑也成。


    苏美锦喜欢珠宝,钻石,珍珠,玉器,活的也和这些宝石一样光鲜亮丽。


    即便现在,出席她生日宴这群贵客也都知晓她的喜好,送礼物照样是送金银珠宝的。


    盛弋当然也了解自己这位‘前婆婆’的性子,在去参加的前夕,特意去商场挑了一套珍珠首饰当作礼物。


    她买的自然没有其他想要巴结许家的商圈贵胄送的贵,但盛弋审美很好,一向会选做工比较独特的首饰,又不乏精致细腻,充分能满足苏美锦对于美的追求同时又不跟别人撞车——所以盛弋对自己挑的礼物还是有信心的。


    她换了身纯白色的小礼服,外面披着黑色大衣,在许行霁开车来接的时候,拎着礼物盒就连忙过去了。


    有几天时间没见,许行霁似乎又清减一些,也或许是穿着一身黑西装显的。他精神还算不错,半个下巴被大衣的高领遮住,眉眼雕刻一般的俊逸立体,眉骨下黑眸扫过盛弋手中提着的盒子时,随口问了句:“买了什么?”


    于是盛弋干脆打开给他看了,柔润的珍珠项链和耳环一套的躺在绒布上,在车内漆黑只有一盏灯打下来的映照下,泛着‘一看就贵’的光泽感。显然,这礼物是十分适合送给苏美锦的。


    “呵。”许行霁轻笑一声,发动了车子:“浪费了。”


    盛弋:“……”


    “多少钱,回头我转给你。”许行霁顿了一下,解释道:“我们都离婚了,不应该让你花钱搭礼物。”


    世界上没有这样的道理,不是因为他的邀请,盛弋根本都不用过来,何必破费?


    盛弋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于是抿了抿唇,点头:“行。”


    说完两句话,氛围就陷入一阵诡异的尴尬中,离了婚的男女就是破掉了的镜子,往一起凑,都嫌扎的慌。


    为了缓和气氛*T  ,盛弋随便找了个话题问:“你买的什么呀?”


    说是随便,其实她也是真的有点好奇的,像是许行霁这样的人,送礼物的话会送些什么。


    许行霁闻言只是笑笑,眼底闪过一丝晦涩不明的光,仔细看看,就像暗夜里蛰伏的狼一样的危险。


    “小玩意儿。”他低声道:“等到了会所,你就能看到了。”


    到时候也不止盛弋,所有人都会看到。


    他们到会场的时候晚了些,人差不多都到齐准备开宴了,许行霁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刻意把车开慢了一些,仿佛根本就没有打算早点过来的想法。


    盛弋有些疑惑地问时,他无所谓的回:“没必要上赶着,反正该去的人都去了。”


    所以他的意思是……他本来就是不应该去的人么?


    这种自贬的话让盛弋听过之后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也没有继续问下去,沉默地看着他慢悠悠的开去了举办生日宴的蒲观。


    上次来这里,不小心听到了许行霁那些混账话,这次来,却是和他一道的。下了车,盛弋就看到他伸过来的手。


    “走吧。”许行霁眉梢轻挑,笑了笑:“配合一下。”


    ‘配合’这个词汇,盛弋早已经听过无数次,做的也无比熟练,很自然地走过去挽住了他的手臂。


    两个人携手进去宴会厅时,在门口就撞见了正在接待客人的许家老大许淮北。


    他看到许行霁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就皱了皱眉,低声道:“你怎么这么晚才来?爸可有点不高兴了,你一会儿进去低调点。”


    “管他高不高兴。”许行霁耸了耸肩,口气是全然的无所谓,不无自嘲:“我能来就不错了,这儿难不成还真的有人期待我来?”


    “你真是。”如此‘大不敬’的话,许淮北听了却没什么怒气,俨然是已经习惯了的反应,他摇了摇头,英气十足的眉毛下是一双沉稳温和的双眼,此刻扫过盛弋,便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一声:“在弟妹面前说这些干嘛,你真是越来越没谱,赶紧进去吧。”


    “大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许淮北是整个许家所有人包括在内,许行霁唯一态度比较客气的人,甚至还会使用‘尊称’,显得十分恭敬。


    他脸上似乎写满了真切的疑惑,压低了声音问:“最近许家一直动用一些中层企业,联合起来散播一个关于‘行西’这个新起来的小破工作室的谣言,你知情么?”


    第36章 神明


    许淮北闻言, 顽长的身型立刻一僵。


    他怔了片刻后勉强笑笑:“怎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我想知道,也不用装了。”许行霁黑眸紧紧盯着他,很直接的说了实话:“你应该知道行西是我的,我也应该有权利知道是谁毁了他吧?”


    “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么?”许淮北回神, 清俊的脸上挂着斯文的笑意, 他伸出手指推了推眼底, 挡住眼底的那一丝心虚, 声音淡淡:*T  “我只是听从爸的吩咐。”


    “好了, 今天妈生日不要提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快进去吧。”


    原来别人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事业, 在一些人嘴里只是无关紧要到成为‘不开心的事情’,比起生日会什么的, 差远了。


    工作室不存在了又如何?本来就是刻意被打压没的, 难道还能指望谁来道歉么?


    许行霁沉默片刻, 笑了起来。


    “你说的对, 我也就是问问。”顿了一下,幽幽的道:“免的冤枉了人。”


    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曾经想过万一许淮北没有参与过呢?但事实证明百分之一就是百分之一, 永远比不过百分之九十九,他不能幻想许淮北心里那些未曾泯灭的良知大过许致尧的命令。


    许行霁说完后拉着盛弋走了进去,后者的手被他攥的有些生疼, 但他无知无觉, 她便也没出声。


    不是傻到不知道反抗,而是……盛弋敏锐的感觉有些不对劲儿。她也接触过许家的人几次, 比起做事说一不二古板又强硬的许致尧和两耳不闻窗外事只知道花钱的苏美锦, 还有那个十足十的纨绔子弟烂人一个的许家老二许辰然以外, 许家老大许淮北更像是许家唯一的正常人。


    盛弋也能看得出来, 许淮北算是许行霁在许家唯一看的过眼的人,可能是少年小的时候,许淮北对待他没有许辰然那么过分的原因?


    不过这些都只是她的猜测,但刚刚许行霁眼里,她确确实实的捕捉到了一丝决绝的意味。


    他今天……到底来这儿是为了干什么?


    也许是女人的第六感作祟,盛弋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她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叫住他:“许行霁。”


    “嗯?”许行霁回头,若无其事:“怎么了?”


    “你,你今天为什么来这里?”盛弋也说不清自己不安的缘由来自于什么,颇有些艰难的组织着措辞:“我不喜欢这里。”


    这里的氛围很奇怪,太多人见到她和许行霁一起出现后眼神就变了,古怪,指指点点,嘲讽笑意几乎蔓延在空气里,让人呼吸都有些困难。


    盛弋甚至都有点佩服许行霁,在这样满场只把他一个人当异类的氛围中,依旧谈笑风生,淡定自若。


    “不喜欢啊?那我们早点离开,放心,不会太久的。”许行霁笑了,却依旧拉着盛弋的手向前走:“给苏美锦送个礼物,然后就走。”


    他走的堂堂正正,昂首挺胸,让所有想看私生子‘畏畏缩缩’笑话的人都感觉脸上被打了一巴掌。


    就那么的走到了苏美锦坐着的主桌前。


    女人穿着一袭黑丝绒长裙,头上颈上手上都是珠宝,雍容华贵到了极致,她很不满的扫了一眼许行霁:“来了。”


    然后又点了点桌子,招呼盛弋:“坐吧。”


    对名义上的‘儿子’,是显而易见的还没有儿媳妇热情,而主桌上只剩下一个位置了。


    无比尴尬的场景,明眼人都能看*T  得出来苏美锦是故意要给许行霁难看。


    而她旁边坐着一左一右分别是许致尧和许辰然,也都没有要拦着的意思——许致尧只是皱了皱眉,向来不管苏美锦对许行霁的为难,而许辰然,就差把看热闹不嫌事大写在脸上了。


    “妈。”盛弋咬了咬唇,急忙转变话题,她把手中的礼物盒递上去:“送给您的,生日快乐。”


    苏美锦面前的桌上摆着的全是礼物,闪闪发光的珠宝几乎堆了一桌子,其中还不乏各种豪车的钥匙,盛弋的这份礼物在其中显得朴素极了。


    但她接过之后就拆开看了,脸上的表情还挺满意,笑了笑:“不错。”


    “我也想送您一份礼物。”许行霁修长的手指敲了敲衣服口袋,从里面掏出一个精巧的黑盒子:“打算要么?”


    苏美锦微微愣了一下,随后秀眉轻轻蹙起——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想搞什么名堂?


    “比起这桌上的是寒酸了点,不要算了。”许行霁见状撇了撇嘴,作势要收回。


    “什么话。”许致尧此刻却发话了,浓眉皱起:“多大人了做事还这么反复?送出来的东西还有收回去的道理?”


    显然比起一心只喜欢珠宝的苏美锦,许致尧更好奇许行霁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好吧。”苏美锦兴致缺缺的伸出手:“拿过来吧。”


    “我的礼物很有创意的,不是实体,需要借一下大屏幕。”许行霁瞧了一眼宴会厅前面那块偌大的显示屏,笑了笑:“用电脑给您展示哦,等一下。”


    说着,就跑到了主机控制那里,他打开盒子,里面只是一块简单的小u盘而已。


    不少人都被主桌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视线,饶有兴致地看了过来,像是有点期待许行霁能搞出来什么名堂。


    “搞什么。”有些不满许行霁抢了风头,许辰然不满的撇了撇唇,冷嘲道:“乱七八糟整些拿不出手的东西,什么垃圾。”


    本来如坐针毡的盛弋闻言反倒平静了,她眉尖轻挑,忍不住转过头去反唇相讥:“二哥,您说话客气一点吧。”


    “大庭广众的,觉得这样很有素质么?”


    谁能料到平日里温顺的小绵羊还会突然咬人呢?不光是被怼了许辰然愣了,其他人也有点不敢置信盛弋会突然回嘴,还如此强势,沉默之后有人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许行霁那边的‘礼物’已经调好了。


    本来黑着的屏幕突然亮起,呈现在眼前的是有些粗糙的画面——模模糊糊的,像是偷拍,也像是监控器里的画面。


    而画面里的男人赫然是许家老大许淮北,他不知道具体在哪儿,看周围布景像是一个书房。


    许淮北走到书桌前,有些着急又有些焦躁的翻找着桌上的东西,不一会儿又开始翻旁边的垃圾桶,最终在里面找到几张‘废纸’。


    镜头拉近,能看到那废纸上赫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痕迹,建筑圈的人一看便知,*T  有人叫了出来:“线稿?!”


    是,这是设计的手稿。


    然后许淮北四下望了一圈,就拿着这几张线稿离开了。


    这u盘里的视频仿佛被剪成了一个故事,随着许行霁甩上门离开后,画面赫然变成了动画风。


    镜头里明显是许淮北形象的动画人物鬼鬼祟祟的出了门,画面上蹦蹦跳跳的出现卡通样的文字:十五天后。


    外面的世界赫然是宁州,许淮北的动画小人一路去到了宁州大学,把这几幅线稿交给了宁大的校方。


    然后这废弃的线稿上的画面,逐渐与宁大板报上获得一等奖的学生作品逐渐重叠,设计灵感的重叠程度高达百分之九十。


    也就是说,这线稿就是这成了型的作品的基石,第一版本。


    而宁大学生的作品署名上明晃晃写着:建筑系——许行霁。


    接下来,本来安静的画风突变,密密麻麻的背景音都是辱骂‘许行霁抄袭’的言辞——


    “天?他都是抄出来的?什么冒牌的宁州才子啊!真是丢我们学校的脸!”


    “就是,赶紧滚吧,想想都恶心,这可是抄袭哎!”


    “他之前一直心安理得的接受那些赞美,哪儿来的脸?”


    “笑死我了,没想到‘神’破裂的这么快啊,他以后抄不了了还能画的出来么?”


    “哎,被许行霁抄的人真可怜,真想知道他抄的是谁。”


    ……


    是啊,他抄的人到底是谁呢?这可是从事件爆发到至今为止三年期间都未出现过的人物。


    天才背后的人在天才陨落了之后,怎么还不出现呢?


    飘飘扬扬的字体出现又消失,包括那些骂声,屏幕中的画面又回到了一开始的书房——出人意料的,许行霁的身影出现在了书房中。


    那是他在宁州时租的屋子,是他的书房。


    而许淮北则是剽窃了创意的小偷,在垃圾桶里寻找到了击毁一个人梦想的源头。


    “我天!”所有人都看麻了,偌大的宴会厅竟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中,伴随着大屏幕上的故事落幕,不知道是谁爆发出来第一声怒吼:“许家老大陷害别人抄袭?我的妈耶!”


    无数人在这一刻如梦初醒,宴会厅里四处‘嗡嗡’作响,乱成了一锅粥。


    “怎么,怎么回事?”苏美锦娇颜苍白,无助的看着周围脸色活像见了鬼一样难看的丈夫和儿子:“这都是什么啊?我怎么看不懂?”


    只是她虽然不懂,耳朵里却也能明白周围这些窃窃私语,全都是在骂许家和许淮北的。


    许致尧没说话,男人大手攥的死紧,青筋毕露,眼神阴郁的几乎要滴水,仿佛下一秒就能狂躁到毁灭世界似的。


    而造成这一切骚乱的许行霁则是上了台,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宛若地狱爬上来重生后的撒旦,对着许家主桌的方向笑的温文尔雅,拿着麦克风问——


    “亲手制作的一个小短片,献丑献丑。”


    “不过大家看得挺开心的,后妈,您满意‘儿子*T  ’送给你的这个礼物么?”


    作者有话说:


    从安陵霁进化成钮钴禄.霁


    第37章 神明


    在苏美锦五十岁生日这天, 许行霁亲手毁了她如珠似宝培养着,未来注定成为许氏接班人的所有名声。


    说出事实,这就是许行霁对许家最大的报复,却也是近乎破釜沉舟一样的报复。


    毁了许家, 许行霁也做好了自己未来被毁的打算了, 不过这又怎么样呢?他早就被他们毁的差不多了, 索性还不如……玉石俱焚, 谁也别想好过。


    许家在生意场上一贯是以诚信为本, 把整个企业包装成了十分漂亮的形象,这么多年除了‘变异’了的私生子许家老三除外, 从未有过抄袭等等的传闻,结果这一遭被反噬了个够本, 未来接班人直接陷入‘设计污蔑他人’的传言中。


    尤其是……之前许行霁的事情圈里的人知道的差不多, 现如今又前因后果被表现得明明白白, 让人想不信都难。


    “你, ”许致尧看着悠然自得走下来的许行霁,倏的一下站了起来,结果用力过猛险些栽倒在身后的椅子上。


    旁边的人立刻手忙脚乱的扶住他, 七嘴八舌:“许总!许总您没事吧?”


    “放心,没事。”许行霁看到这一幕,嗤笑着接了口:“祸害遗千年, 放心吧, 且活着呢。”


    “许行霁!你这狗逼!你他妈说什么呢!”许辰然忍无可忍,一把冲过来抓住许行霁的领子, 眼眶通红的破口大骂:“你说!你是不是故意做这一套陷害我大哥?明明是你抄袭现在说成是我大哥陷害你?你还要不要脸?你个□□养的……”


    话没说完, 已被人重重地一拳打在脸上。


    许辰然欺负践踏许行霁多年, 从未想过他的拳头已经成长到这么有力, 足以一拳把他打到了。


    可见人一直活在过去,沉浸在自己‘天下无敌’的假象中有多么可怕,正是因为轻敌,不屑,所以许家人认为许行霁永远不敢反抗也没资格反抗——才会被这么猝不及防的反咬了一口,又深又重,能让人瘸了一条腿。


    “操!你他妈敢打我!”许辰然也顾不得形象了,蹦了起来要打回去:“你!”


    “辰然,滚一边儿去。”许致尧这时候缓过来了,淡淡的开了口,不怒自威:“狗咬了你一口,你就要咬回去么?”


    从刚刚看到短片开始到现在的混乱里,脑子几乎一直陷入宕机状态的盛弋此刻才被这句话带的回过神,一瞬间就忍不住的血气上涌,眼睛都有点酸。


    当父亲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儿子是狗……这是什么王八蛋啊?


    而和盛弋有同样想法的人此刻却不止一个——大家不是没见过豪门恩怨,但如此摆在明面上撕的响亮的倒也真是少。


    看着现在许家对许行霁的态度,几乎所有人都更加相信陷害的事情了。


    为什么许行霁这么多年不说?瞧瞧许家这淫威逼人的态度吧,就*T  算是手里握着真相,又有几个人敢说出来的?因为这些真相实际上除了让许家在道德上受到谴责以外,并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而道德上的谴责……那算个屁?只要许家一直有钱,时间就会淡化一切。


    唯有许行霁一个人,决定了破罐子破摔而已。


    “是啊,我是狗,那你是什么?”许行霁冷笑,一字一句说的格外分明:“一条出轨发情,生下小狗的老公狗?”


    许致尧差点被这大逆不道的粗俗言语气晕过去,怒火攻心的眼前都有点黑,他一瞬间感觉血气在喉咙里翻涌,恼羞成怒的扬起手中一直拿着的订做高尔夫球杆就要打过去——


    只是杆未落下,就被许行霁稳稳地攥住了。


    “省省吧你。”他嗤笑,手腕用力就连人带杆的推到了一旁,许致尧被拨拉的险些一个踉跄,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老了。


    “爸,妈!”就在这时已经听说了所有事情的许淮北从外面跑了过来,他匆忙的过来扶住许致尧,脸色青白,其余的一个字还没等说就被许致尧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畜生!”清脆嘹亮的巴掌声里,他手掌心发麻,破口大骂:“你做的是什么事?把我们许家的脸都丢光了!”


    一瞬间,许淮北就知道许致尧这是要放弃他的态度了。


    许家长子的脸可以丢,但许家的门楣不能丢,许行霁这次把事情做的太全面了,种种证据大剌剌的呈现在所有人面前,最要命的是监控拍到了许淮北,以至于他们根本连辩驳周旋的机会都不会有。


    许致尧是商人,气懵了的第一时间,也可以做出对许家最有利的决定。


    许淮北脸色更白了,他怔怔的看着许致尧,半晌后轻笑一声,喃喃道:“是,是我的错。”


    深吸一口气,他转身面向许行霁,深深地鞠躬:“阿霁,是我的错,对不起。”


    在这儿扮演什么父子情深呢?许行霁冷笑一声,根本不接受这个道歉。


    “大哥,我叫你一声大哥,是因为觉得你是这堆蛆虫里那个稍微顺眼一点的,虽然是你偷的稿子。”许行霁摇了摇头,有些可惜的感慨道:“但你怎么这么蠢呢?”


    “活该被当提线木偶,被当枪使一辈子。”


    “住、住口……你住口!”今天的主角,蠢了大半辈子的苏美锦似乎终于搞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她目光发直,不顾其他人的阻拦踉踉跄跄的跑到许行霁面前,劈头盖脸的伸手打他:“你住口!你冤枉我们家淮北!你凭什么冤枉我们家淮北,你……”


    大概是明白儿子的名声在今天过后已经全部毁了的事实,苏美锦崩溃过后一个承受不住,竟仰头厥了过去。


    场面顿时更混乱了,不少人围了过去,宴会厅里一直埋伏着的记者也坐不住了,纷纷举着摄像机‘咔嚓咔嚓’的拍起来。


    今天的这场闹剧,以生日宴‘主角’晕过去的结局收尾*T  ,趁着乱七八糟,许行霁带着盛弋悄悄溜了出去。


    像是生怕被人拦住似的,两个人一路小跑出了蒲观,直到鼻尖呼吸到了夜晚的新鲜空气,对视一眼,才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许行霁很久没这么笑过了,发自内心地说:“痛快。”


    盛弋也忍不住笑,不忘记提醒他:“你手机,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响。”


    许行霁拿出来一看,全都是在现场围观的俞九西发来的信息,他都不用看什么内容,单看99+的未读消息就能脑补了。


    无情的收了起来,许行霁不甚在意:“不用管。”


    两个人并排走在蒲观外面花园的草坪上,脚下柔软,周身是夜色里冷冷的风,被这么一吹,盛弋才意识到自己脑子是发热的,刚刚那一切……好像一场荒唐又痛快的梦。


    她一直都坚信许行霁没有抄袭,也知道背后肯定有隐情,但即使幻想了很多种可能性,也没想到会是这么戏剧化的一种。


    怪不得许行霁一直都不说出真相,虽然他和许家名义上是一家人实际上和有仇差不多,但在这样一种社会地位下,想要说出真相实在太难了。


    “许行霁。”盛弋没忍住,发自内心的感慨:“你真勇敢。”


    男生一怔,月光下的眸子亮亮的:“什么?”


    “我说你真勇敢。”盛弋笑笑:“像是在恶龙里穿梭的勇士。”


    她从小到大都很爱看动漫,奇怪又夸张的比喻自然而然的就脱口而出了。


    月光下女孩儿的脸皎□□致,像是覆了一层神圣的珍珠光,一颦一笑皆像诱人的漩涡。


    可她的话,要比她的美丽还动人,戳人心窝子。


    许行霁能清晰感觉到自己心头本来冷硬的那一块,现如今仿佛被什么东西慢慢腐蚀到酸软了。


    “真的?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我很没种呢。”许行霁垂眸,有些狼狈的一笑:“本来三年前就该说的。”


    这些年,他从一开始的一退再退一让再让,自甘堕落,到现在逐渐忍够了才发现这都是一个陷阱——是许致尧故意想要腐蚀他的陷阱。


    男人痛恨他的才华,宁可给他无尽的钱让他挥霍成一个花拳绣腿的烂东西,也不想让他有所作为。


    有些人生来就是冤家的,例如他和许致尧。


    分明血浓于水,但时时刻刻恨不得弄死对方。


    在夜色的披露下,许行霁和盛弋一起靠在一棵大树上,低声说着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过去。


    “他恨我,应该是因为我妈,许致尧不想用那些粗暴的手段直接把我弄死,反而想慢慢的折磨我,还有什么比一点一点让人失去对生活的希望,引以为傲的东西被所有人质疑从而走向堕落这条路……更让人觉得痛快的呢?我一度也真的快陷下去了。”


    许行霁嗤笑一声,长指的指尖点了点脑子:“可这,这里,不允许。”


    可惜真正有灵魂的东西是弄不死的,许行霁一闭眼,那些让*T  人趋之若鹜的‘灵感’还是会接踵而至,他承受不了关于设计的诱惑。


    面对真正的天才,许致尧有再多的手段也不够看。


    盛弋张了张口,有点想问许致尧为什么会那么恨他的母亲,毕竟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正常人’而是接近变态的范畴了。


    但是想了想,又觉得他们现在的关系自己是不适合问的。


    于是盛弋笑了笑,干脆洒脱的放下一切疑惑,对着他认真地说:“许行霁,去拥抱未来吧。”


    许行霁一怔。


    “许家无法毁掉你,他们已经做了很多实验了,这次的鱼死网破也不会。”盛弋看着头顶的月光,轻声道:“你一定要坚持下去。”


    或许连许行霁自己都不知道,他笔下的线条有多么惊艳。


    从此以后,脱离了牢笼的禁锢,只会破茧成蝶后的更加漂亮吧?


    许行霁借着昏暗的月色,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盛弋因为微微扬起下巴,而显得更加纤细的颈项。


    白皙,柔润,线条精致的就像画出来的一样——不,他都画不出来。他只知道如果吸血鬼降临人间,最优先目标应该就是选择盛弋这样的脖颈啃。


    诱惑,说不出来的诱惑。


    许行霁修长的颈上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半晌后才低声道:“我会的。”


    他不仅想要拥抱未来,还想拥抱她,十分贪心……但他知道自己现在没有资格。


    只有,等他足够强大的时候-


    深夜,林澜市所有的头版头条都是鲜红的四个大字:【许氏风云】。


    然后下面密密麻麻报道的全是今天晚宴上那场混乱不堪的‘大撕特撕’,甚至还包括许行霁在蒲观播放过的那个小短片,此刻也被传到网上了,正在全网疯转。


    对此,许行霁早有预料。


    他在策划这件事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在蒲观播放短片的那一刻,他怕被人拔电源播不完,因此早早的就把这份短片传给所有媒体公司那里去了——人手一份,不偏不倚。


    许家在这件事上是占不了任何上风的,此事一出在各个论坛里被骂的体无完肤。


    本来在大清亡了讲究人人平等不连坐的社会风气下,大家心里就会不自觉的偏向许行霁,更别提许家和许淮北的手段如此卑劣。


    一时间许家这几十年的过往都被资深人士开扒,只要洁白的纸上有一粒墨点,就会被人理所当然的认为整张纸都脏了,更别说许家的这块‘墨点’还这么大,这么刺激。


    扒皮行动沸沸扬扬,许家之前做的种种慈善甚至都被打上一个巨大的‘?’了。


    在这样的舆论环境衬托下,许行霁仿佛成了被人迫害的小绵羊。


    事实可能的确如此,但当许行霁看到标题为‘许家三少被威胁后隐忍多年,忍无可忍曝光真相,当代被豪门黑暗迫害的天才少年……’


    把许家形容的像□□一样的恶势力他无所谓,但是……他可不是被威胁。


    许致尧*T  的确常常威胁他,小时候用高尔夫球杆威胁他好好上学,长大了,又用冯诗诗的灵牌威胁他联姻,但在抄袭风波这件事上,他还真的没威胁他。


    许行霁选择缄口不言,单纯是因为事发之后他第一时间查看监控,在里面发现的人是许淮北罢了。


    他小时候刚刚到许家时,虽然那两个‘哥哥’表面上都是一样的讨厌他,对他厌恶到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但许行霁善于观察,很快就发现许淮北和许辰然是不同的。


    许辰然是真正被娇惯坏了的存在,不管是人品还是能力都一塌糊涂,但从小被当作接班人培养的许淮北,比起自己却也好不到哪儿去。


    许行霁无意中撞见过许致尧打他,同样用高尔夫球杆,同样用打自己的方式……就像打一条狗。


    但不同的是,许淮北和自己不一样,他并不反抗,心甘情愿的当那条狗。每次被许致尧打完,还能笑着舔上去,没有尊严,甚至看不到人性。


    那样的人,让许行霁厌恶。


    只是不管厌恶还是什么,本来许家的人也都和许行霁无关,如果不是十二岁那年,许淮北救过他一次的话。


    许行霁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水,可偏偏那时许辰然受不了已经开始反抗的他,打骂已经不够,在某天家中无人的时刻,许辰然粗暴的把他推进许家后花园深深的池子里,然后就嘻嘻哈哈地跑走了。


    许行霁不会水,像条死狗的在那里挣扎了好久好久,也是第一次在许家毫无尊严的喊出了‘救命’两个字,但就算不断地喊,也无法阻止身体下沉,鼻腔喉咙里被水呛得生疼。


    他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但没想到是平常根本不和他说一句话的许淮北救了他。


    从那以后,许行霁一直都觉得自己欠许淮北一个人情。


    直到他在监控里看到打着来宁州‘探望’他的旗号却偷偷拿走他线稿的许淮北。


    许行霁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他被诬陷抄袭,自己心知肚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他平常只在书房里画图……瞎猜也能猜出来是谁干的了。


    毕竟也不是谁都有机会去那个书房的,许淮北来探望他?怎么可能只是单纯探望他?


    但许行霁并没有觉得伤心还是什么,反而松了口气——他不习惯欠人情,这次终于可以还了。


    他直接找上了许淮北,都没说监控的事情,对方就同样坦荡的承认了。


    “你猜的对,是我干的,其实你早晚能猜到,毕竟你的书房也没几个人能进去。”许淮北说着,有些无奈地一摊手:“抱歉,可我必须这么做。”


    许行霁长眉缓缓皱起:“能说理由么?”


    “当然可以。”许淮北笑起来:“老三,我不恨你,做这件事我只是听父亲的命令。”


    操,永远都是这样,永远都是许致尧的命令。


    许行霁深吸一口气,眉梢眼角染上几分戾气:“虽然这样问很不客气,但…*T  …你是他的狗么?”


    “可以这么认为吧,但我只能这样做。”许淮北无奈的耸了耸肩,对此一直是一副坦然接受的态度:“我要许家继承人这个位子,我从出生那天活着的意义就是这个,你不会懂的。”


    为此,他可以放弃一切,包括尊严,包括灵魂。


    “老三,其实我还是有点抱歉的,这次我虽然是听父亲的,但是存了点私心,我是愿意接受这个任务的。”许淮北说得坦荡:“你和我这种这种平凡人不一样,你是个真正的天才,光芒藏不住,所以,我有点害怕。”


    “你害怕什么?害怕的应该是我才对。”许行霁冷笑,此时此刻,他第一次有点痛恨自己脑子里所谓的天赋。


    许淮北根本不懂,还怕许致尧因此会看重他,但实际上,他只想毁了他。自己越优秀,他越想毁掉,许淮北真蠢,怕什么呢?


    行吧,我妥协。


    许行霁闭了闭眼,声音很冷:“许淮北,我不欠你的了。”


    许淮北一怔:“什么?”


    “十二岁的时候你救过我,自此两清,我不会因为这个找麻烦,除非,你惹我。”许行霁转身,黑眸定定的看着他:“懂了么?”


    如果说许家有一个他想放过的人,那就是许淮北。


    许行霁不想毁了他看得比命还重要的名声,还有当许家接班人的梦想,但没办法,人都得活着。


    是他和许致尧,先逼着自己想让自己活不下去的。


    高高在上惯了,就开始不懂得什么叫做人留一线的道理了。


    大概他们也没有想到,自己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呀,他早就习惯了在自己呆过的每一个书房安监控了。


    养成的习惯,打心底里透着一股子没安全感的神经病行为。但没想到关键时刻,还真的有作用。


    许行霁黑眸被手中夹着的烟火光闪的半明半灭,然后抬眸,看向此时此刻待着的这间书房右上角。


    盛弋绝对想不到,他们的婚房书房里也有一个隐蔽的针孔摄像头,只是这间书房的没什么用,他平常锁着不怎么回来,而盛弋也不会进来。


    想到盛弋,许行霁拿过手机,摩挲着屏幕发了一条消息过去:[你买的珍珠项链多少钱?]


    他没什么能当作聊天开头的借口,只能这么干巴巴的问了。


    盛弋消息回的还挺快,也如实告诉了他送给苏美锦的礼物价格。


    可如此这般,就再没什么话好聊的了。


    许行霁皱了皱眉,鬼使神差的在对话框里打下‘我想你’这三个字,然后又迅速的删除,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他这是在干嘛呢?不要脸了么?


    但是……脸有什么用?根本就没有人重要嘛!


    许行霁沉吟片刻,破罐子破摔的发了条消息:[盛弋,我们以后还能见面吗?]


    婚也离了,生日宴也是说好的最后一次了,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借口和理由了。


    男生第一次有一种不敢看结果的畏惧感,他挺尸一般的*T  看着天花板等,直到听到了手机‘叮咚’一声。


    许行霁直起身子,颇有仪式感的拿过手机,缓缓地打开微信,观看……然后就看到了盛弋冷冰冰的文字:[我认为没必要了吧。]


    许行霁本来高高悬起的心一下子跌到谷底,同时还伴随着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盛弋:[祝你未来一切顺利。]


    他听出来告别的味道,就像她之前说的,她要去别的地方了。


    而许行霁根本没有一点挽留的资格,他甚至组织不出来一些漂亮话当作告别词。


    半晌,只能勉强打下几个字:[嗯,会的。]


    作者有话说:


    小许,追妻很难的。


    二合一了~


    第38章 神明


    盛弋做事细致周到, 脑中有了想要开拓眼界继续读书的想法,就直接罗列了自己的作品做成作品集,然后和大学时期的成绩单一起发过去申请了几个国外的学校。


    其实大学毕业后,她也想过要不要继续深造, 但那个时候不太想去, 现在想法又变了。


    盛弋申请的是英国的学校, 这是她细细考虑过后的决定——英国人做事崇尚严谨高校节省时间, 大多数学校设置的研究生课程都是一到两年的时间。


    虽然把课程压缩的很满有一定难度, 但这正好是现在的盛弋所需要的。


    满满当当只需要学习,不需要思考别的, 想想也挺好的。


    没出什么意外就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毕竟盛弋在申请的时候就已经估计好自己能申请上什么大学了之后才去报的。


    收到之后和庄青说了这件事, 后者也挺满意, 她‘出院’之后养了只博美犬, 此刻正抱在怀里慢慢地顺毛, 想了想,告诉盛弋:“盛云峰大概会被判十二年。”


    而且,这还已经是他用了全部的身家来周旋通融的结果了。对于这个结果庄青说不上满意, 只是觉得很讽刺——她暗无天日的时间是十二年,而盛云峰付出的代价恰好也是十二年,不讽刺么?


    “挺好的, 总算没被他赖掉。”盛弋笑着耸了耸肩:“其实我不怎么关心他。”


    只是乐于看到盛云峰付出代价, 他们之间的‘父女感情’实在是稀疏淡泊的厉害,使劲儿抓也抓不住一只手的温情。


    庄青并不意外她的反应, 自己也只是随口这么一说, 毕竟和盛云峰纠缠了这么久了, 可算有个尘埃落定的结果了。


    不过相比起盛云峰, 她更关心这几天传的沸沸扬扬的一桩‘新闻’。


    “弋弋,听说……”她顿了一下,迟疑地问:“最近许家出事情了,因为小许?”


    “嗯。”盛弋正在逗狗,闻言轻轻应了一声,依旧若无其事的揉着狗脸,淡淡道:“许行霁被许家的长子陷害了抄袭,现在许家的丑闻风波,也算是报应吧。”


    庄青饶有兴致地一挑眉,意味深长道:“那孩子还挺有意思的。”


    出乎意料的,庄青对于许行霁的评价一直都不错,可能是因为那天*T  在医院把她救出来的缘故。


    盛弋微笑,无所谓的歪了歪头:“是啊,但跟我没什么关系了,我们离婚都快两周了。”


    “弋弋,你没和妈妈说实话。”庄青定定的看着她,眼睛里是看破一切的通透和锐利:“其实,你对小许是不是有点喜欢?”


    盛弋沉默片刻,抬头回视她:“很明显吗?”


    一直瞒着,可还是被看出来了呀。


    “不明显,别人都会以为你讨厌他呢。”庄青无声地叹了口气:“我能看出来,是因为我了解你。”


    比任何人都透彻的了解你,所以能看出你的所思所想和心底最深处不愿意说的事情。庄青没再多问,转移了话题:“过两天就要飞了吧?东西准备好了么?”


    庄青的看透却不问让盛弋心里觉得很熨帖,她并非不好奇不关心,但只要会让自己不开心,她就可以不问。


    “收拾的差不多了。”盛弋眼圈儿有些热,强颜欢笑的凑过去抱住庄青的腰:“妈,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孝顺?”


    失散多年的妈妈刚刚回来,她却要远赴千里万里之外了,盛弋有的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孝。


    “胡说什么?你整天待在我旁边我还嫌烦呢,人这辈子就这么几年青春的时候,越长大就越要被身外之物捆的死死的,等到了那个时候你再想做些什么就来不及了。”


    例如婚姻,家庭,下一代……这些庄青并没有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年轻人出去看看是应该的,你放心走吧,我身体很好。”


    这些年在精神病院里虽然精神状态被折磨的不清,但□□的确是没有受到摧残。


    “嗯。”盛弋趴在她膝盖上,笑了笑:“也不会很久的。”


    课程安排不到两年,之后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盛弋走的那天林澜是个太阳十足的大晴天,万里无云的湛蓝明媚,国际航班难得分毫不差的准时起飞,就好像天气都在为她送行一般。


    从候机厅传过长长的玻璃通道走上飞机时,盛弋驻足仔细瞧了瞧窗外,太阳光晒的她微微眯起了眼。


    伦敦不是她走过最远的城市,但这次,却是她准备要暂时停留最久的一次-


    一开始去伦敦的时候,盛弋并不像其他华裔学生那么不适应。


    合租的室友是个北方姑娘,说话大大咧咧,她习惯了热烈干燥的天气,十分不适应伦敦几乎每日都阴沉沉的细雨绵绵,几乎天天都要受不了的抱怨一番:“我他妈的真受不了了,当初怎么选了这么个破国家读研,每天都在下雨,衣服感觉都晾不干,潮呼呼的贴在身上……我两个月感冒次数比在家一年都多!”


    “还有英国的食物真的太难吃了,油还大,咸的要死,每天吃不饱穿不暖睡不好,呜呜呜我都要烦死了,我要回家。”


    盛弋正在洗手间手洗贴身睡衣,闻言忍不住笑了笑,出来安慰因为想家而窝在沙发上抽泣不止的室友。


    “*T  谁让你太懒了不爱用烘干机,衣服可不就潮么,下次洗完我帮你吧。”


    “弋弋。”苏妍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盘腿坐在沙发上吸了吸鼻子:“你人真好。”


    “没关系。”盛弋晾好衣服,坐在茶几前不紧不慢的泡茶:“出门在外,互相帮忙嘛。”


    苏妍刚刚那股委屈劲儿已经过了,此刻哭过的双眸犹如被水洗过的湿漉漉,怔怔的看着对面的女孩——盛弋穿着胡桃色贴身小衫,单薄的一层棉麻布料勾勒着身体线条,除了胸前那一处哪里都是薄薄的,V字领口衬的脖颈纤长,锁骨分明,向下蔓延的身体曲线到腰的位置凹进去,整个人都显得十分优雅而美丽。


    坐在茶台前慢悠悠喜茶泡茶的模样,在水雾中甚至多了股书卷气。


    苏妍不由得有些看痴了,呆呆地问:“弋弋,你怎么这么喜欢喝茶啊?”


    在一起合租了快三个月了,她几乎每天都能看到盛弋喝茶,去上课,保温杯里也装着满满的一壶。


    “这里天凉,喝茶暖胃啊。”而且她虽然喜欢吃甜品,但却有些受不了英国甜食和饮品往死了灌糖浆的作风,甜得发慌。之前从国内带过来的茶叶,正好就派上用场了。


    盛弋泡好了一壶普洱,热情的招呼着苏妍:“要不要一起喝?”


    态度就像邀请好朋友一起吃蛋糕喝下午茶一样,只是这茶……过于正式了一些。


    不过盛弋暖融融的态度还是让苏妍觉得很安慰的,她下了地凑过去,捧起一小杯喝了起来。唔,虽然习惯了喝各种糖精果茶的嘴巴还是不太喜欢这寡淡的味道,但喝下去的确是暖洋洋的。


    “弋弋,我活过来了。”苏妍发泄过后就重新拾起精神,握拳道:“谢谢你!”


    盛弋已经习惯自己这位神经质的室友几乎两三条就要‘崩溃’一次的反复无常了,她弯了弯眼睛:“另外,你如果不喜欢吃外面的食物和食堂,可以跟我一起吃。”


    平心而论,她也有点受不了英国的饭菜,一贯都是自己做的。


    “啊!”苏妍激动的握住她的手:“真的假的!”


    “真的啊。”盛弋柔声说:“只是我吃饭是有固定时间的,不会改,你如果赶不上我会给你留着的。”


    苏妍觉得自己是走大运了,留学都能碰到一个温柔的仙女当室友……这是上辈子积了什么德?


    于是在伦敦的生活里,两个人一直都是一起吃饭的。


    一开始是盛弋做,苏妍只负责吃,渐渐的她就有点不好意思——毕竟给钱盛弋不要,她也不能干吃白饭吧?但盛弋做饭实在太好吃了,吃过之后更觉得英国的食物像shi一样。


    她可不能放弃盛弋这个从天而降的大厨,必须得想办法建立长期的关系才行。


    打定了主意后,苏妍就开始尝试着帮盛弋打下手,陪着买菜抢着付钱,还有洗菜择菜刷碗之类的。


    她们是一个学校不同系的,却*T  整天凑着时间也要同出同入,渐渐的,就有一些‘绯闻’传了出来。


    苏妍看到,忍不住的暴笑如雷:“哈哈哈哈哈,弋弋哈哈哈哈哈,你知道,知道……”


    她笑的直不起腰,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盛弋有些纳闷:“怎么了呀?”


    “哎呦,我笑得肚子疼。”苏妍捂着胃,艰难地说:“你知道前段时间追你不成的那几个loser,现在开始在学校散播什么谣言么?”


    “什么?”


    苏妍:“她们说我们是拉拉哈哈哈哈哈哈哈!!”


    盛弋也不是那种不上网冲浪的不谙世事,自然知道‘拉拉’是什么,无非是,同性恋,女的。她愣了一下,然后慢悠悠的‘哦’了一声。


    “你哦什么?”苏妍纳闷:“不觉得好笑吗?”


    “还行。”盛弋配合的笑笑:“拉拉就拉拉吧,也挺好。”


    对于她而言,在异国他乡里这种奇奇怪怪的绯闻并不可怕,只要那些纠缠她的男同学别继续烦她就行。


    如此淡然的态度反而让苏妍愣住了,女孩儿呆滞半晌,看着盛弋不确定的问:“呃,弋弋,你不会……你不会真的是吧?!”


    “是什么是啊。”盛弋哭笑不得,摇了摇头:“我结过婚的。”


    “卧槽?”苏妍吓得爆了粗口,一下子蹦了起来:“什么?结过婚是什么意思?你有老公?”


    那怪不得对学校里所有伸出橄榄枝的优秀男生都没兴趣呢。


    “嗯,之前有。”盛弋打了个哈欠,靠在沙发上懒洋洋道:“后来离婚了。”


    “……”苏妍惊讶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后才万分感慨的道:“我的天啊,你老公,啊不,你前夫,他怎么舍得的?”


    娶到盛弋这样的老婆岂不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怎么还能离婚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俩是,嗯,家里人介绍的,没有感情基础。”盛弋把‘联姻’用别的方式叙述出来,轻描淡写:“为了搪塞家里人协议结婚,到日子了就离了。”


    这是时隔了快要半年她第一次想起许行霁,也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提起他,因为一个关于‘拉拉’的误会,但此时此刻,却心如止水。


    唔,她不畏惧提起许行霁,也不会因此产生什么波动了。


    好兆头,好开始。


    又过了一段时间,苏妍和美术系的一个学弟谈起了恋爱,学校里关于她们之间‘les’的传言才不攻自破。


    盛弋那段时间过得比较烦躁,因为除了没有les这个挡箭牌后又有不少男人缠在她身后各种表白,还有就是苏妍时不时的就会把小男友带回家来。


    其实这本来是无所谓的,因为她和苏妍合租的房子够大,之前的合同里也没有说不能带朋友回来过夜,但是……但是每到晚上,苏妍和她那小男友过于热情的床上运动,总是吵的盛弋彻夜难眠。


    大意了,租之前因为是两个女生觉得不会过于吵,都没细细了*T  解过关于隔音的问题。


    但是年轻人怎么这么精力无穷啊?听着隔壁房间苏妍细细的尖叫声,盛弋面红耳赤的翻出一副耳塞。


    她皮肤细致白嫩,睡不好觉黑眼圈就会很快地爬上来。


    沉浸在爱情中不可自拔的苏妍也不忘关心室友,看到了盛弋眼底一片乌青就吓了一跳,连忙问:“弋弋,你怎么了?没睡好?”


    “能睡的好么?”盛弋扫了她一眼,柔软的声音幽幽道:“某些人晚上太激烈了一些。”


    床板都快摇塌了似的,难不成是这房子配套的家具设施不行?


    “哎呦我的妈呀。”苏妍一听脸就红了,害羞的捂住眼睛:“你都听到了啊?这房子隔音怎么这么不好!我没想到会吵到你的,对不起!我不活了!”


    “没事,食色性也,人之常情。”盛弋慢吞吞的把柠檬切成片扔到红茶里,又挤了包蜂蜜缓缓搅拌:“就是多少节制一点,要不你还有精力上课么?”


    “哎呦,你不懂啦。”苏妍眼睛水润的娇声道:“做那事儿还挺爽的,我下次带他出去开房。”


    盛弋:“……”


    “话说,”苏妍突然盯着她,眼前一亮:“弋弋,你之前和你前夫做过么?”


    盛弋一怔,显然没料到话题竟能如此跳跃。


    但显然,苏妍对此很好奇,兴致勃勃的:“做过么?嗯嗯?”


    她真的很想知道,像是盛弋这样温温柔柔但实际上很有距离感的小仙女也会和别人上床么?


    盛弋有些别扭的抿了抿唇:“都是夫妻了…总得履行夫妻义务。”


    “哇,那就是做过了!”苏妍笑起来:“爽么?”


    “……”


    苏妍:“你前夫大不大?几厘米啊?”


    她第一次做是和欧洲人,讲真的,还真的挺好奇亚洲男人的尺寸的。


    问题越来越过分,盛弋不能忍了,最糟糕的是被她问的,脑子里竟然真的不自觉闪回过之前的一些片段。


    一些……关于许行霁‘□□’的片段,以及从前那些夜色降临后的肢体交缠。


    耳朵有些热,盛弋仰头灌了一口柠檬茶,才慢慢的恢复冷静。她无视苏妍十足十期待答案的大眼睛,垂眸看了一眼手表,背起书包离开:“走,上课了。”


    作者有话说:


    这场没许狗,下章拉他出来溜溜


    第39章 神明


    伦敦除了饮食以外, 天气也是大多数人受不了的一点。


    毕竟有些人宁可能捏着鼻子每天吃炸鱼和炸薯条,也不想天天打着伞湿漉漉的走来走去,偏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天都是在下雨的。


    苏妍的抱怨除了饮食还有天气, 饮食问题解决了, 也时常因为阴雨天而糟心。


    但这个盛弋就管不了了——她又不是雷公雨神, 能管饭吃但是管不了天公不作美。


    而且, 其实盛弋对伦敦的天气还是蛮适应的, 大概因为林澜也是多雨城市的原因。


    虽然没有伦敦这么多这么频繁,但她对于软绵绵的湿润天气是适应的, 从一*T  开始的不喜欢,到现在已经能从中找出些舒适度来了。


    为期一年的课程结束后, 比起迫不及待回国的苏妍, 盛弋反倒有耐心在这里多留一阵子。


    “我靠, 你还不回去?”早已经和小男友分手了的苏妍走的分外洒脱, 只是很疑惑的问着盛弋:“其实这地儿看着好,挣的未必在国内多,以你的水平回国就能收到不错的offer的。”


    在她们就读的那所学校里, 盛弋可是实打实的‘风云人物’,苏妍虽然不是建筑系的也不懂,但她能看出来每当盛弋的作品发布, 趋之若鹜去研究的学生就有很多。


    别人可能是来学习的, 但盛弋拥有大量的基础和一定的工作经验,是来镀金的。


    镀金之后, 那自然就可以荣归故里了。


    但盛弋不这么想, 她下巴抵在膝盖上, 想了想道:“现在这边干一下试试吧, Aaron给了我一份offer。”


    “Aaron?”苏妍回忆了一下:“是你们学院的那个才子Aaron么?”


    “是他,比我大几届,今年正好博士读完,他想自己开创工作室。”盛弋顿了一下,说出决定留下的理由:“而我想试试这种没背景,没靠山,一切都要从头开始自己努力的感觉。”


    因为当初许行霁那个‘行西’工作室给她留下的印象特别深,盛弋早就想体验一下这种感觉了,当初许行霁的经历。


    人各有志,况且盛弋的思维想法一向都挺特殊的。


    苏妍说了一句就不再劝,而是俯身抱了抱她:“亲爱的,我会想死你的。”


    她来伦敦这一年多幸亏遇到盛弋,要不然简直不想活了。


    盛弋拍了拍她的背,没说什么,可心里其实多少也有点失落——能找到一个性格合得来的朋友其实很不容易,尤其是在异国他乡。


    苏妍走了她也不想合租了,干脆把另外一个房间也付了租金,自己一个人独居了起来。


    但实际上住处对于盛弋而言其实只是一个晚上栖身睡觉的地方,伦敦的生活节奏很快,而她来的第二年就已经全身心的彻底投入到工作中。


    Aaron的工作室是刚成立起来无根无基的小企业,压根没法跟同行别的公司来竞争,只能按照最基础的‘薄利多销’来赚口碑攒人脉,因此公司里人数不多的几个员工不但要负责最核心的设计跟进,还要负责日常的财务人事开销等等……这里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牲口使。


    盛弋也不知道自己怀揣着亿万家财为什么要在Aaron手下那么拼命,总之那个时候就是打心眼儿里只想着工作,从来不觉得累也不觉得苦,每天十几个小时连轴转,一丁点思考别的东西的空间都没有。


    但好在努力总归是有回报的,这样勤勤恳恳连轴转了大半年,工作室总算被当地创业政府看到了扶持,也走上正轨,像样的单子一个接一个的来不说*T  ,规模也扩大了。


    也许是国外比较看重刚毕业的大学生青年创业的缘故,加上也真的有本事,一年多的时间,Aaron的工作室就像模像样了。


    而盛弋作为一开始就跟着的‘元老’,在伦敦的业内也被称为able woman。


    在第三年的圣诞节来临之前,盛弋被Aaron约了出去。


    夜晚的吊桥餐厅上,窗外的星空仿佛近在咫尺,不少糅合在了Aaron碧色的眼睛里。


    “盛。”他用自己这几年学的,蹩脚的中文柔情四溢的说着:“这两年真谢谢你,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Aaron金发碧眼,皮肤白皙,轮廓是欧洲人特有的深邃挺阔,不用仔细看也是迷人的英俊帅气,此刻他就差单膝跪地对着盛弋表达谢意了。


    司马昭之心,相当明显。


    可盛弋颇为不解风情,她低头吃着牛排,点了点头含糊到:“你给我开工资啊。”


    ……


    Aaron只好直说,外国人是直白又藏不住事情的性子,他委屈的眨了眨眼:“盛,我喜欢你。”


    盛弋忍不住笑了:“我不喜欢你。”


    这个回答Aaron一点也不意外,从在校园里的时候他就注意到盛弋了,并且很快被这个东方女孩迷住,但现在几年过去,无论在学校还是在职场这儿,他从来都在盛弋身上看到过一点希望。


    Aaron是个聪明人,为了继续做朋友他并不执着,只是时不时的会‘突然出击’一下子——万一哪天这姑娘想谈恋爱了,起码自己也占一个她考虑的第一顺位不是?


    只是盛弋,打击人有一手的,拒绝人也成家常便饭了。


    刚刚拒绝完Aaron柔情蜜意的表白,她也能丝毫不当回事,反倒和他聊起了这家吊桥餐厅的线条设计,这让Aaron真的感觉……十分挫败。


    “盛,我很好奇。”Aaron手撑着下巴,沮丧地问:“你以后会找个什么样的husband。”


    这问题经常有人问她,而盛弋的回答也大差不离,无所谓的笑笑:“这重要么?”


    “很重要。”Aaron一脸严肃:“很难想象这个人比我还要优秀!”


    ……


    近乎自负一样的骄傲,这的确是Aaron的个性。


    盛弋忍俊不禁,思索片刻,才和他说了一句真话:“Aaron,我是要回家的。”


    Aaron一愣:“what?”


    “在刚刚来伦敦的时候就有了这种打算,等小有所成,就回家。”盛弋偏头,很轻松的弯了弯眼睛:“现在是时候了。”


    如果一塌糊涂,她不甘心回去。


    可如果她在这里也能做到优秀,就不怕回去,异国他乡,永远也不会给人一种‘落叶归根’的感觉的。


    这年的新年,盛弋是回家过的。


    她有三年没回林澜了,脚下踩着的帆布鞋刚刚踏在家乡的土地上,不禁感到一丝陌生的熟悉感。一月份的天有些冷,盛*T  弋把围巾多绕了几圈,吸了吸鼻子感受一下冷空气的味道,随后微微笑了笑。


    好棒哦,她终于回家了。


    盛弋拖着行李箱兴致勃勃的随着人流往外走,听到周围全都是熟悉的中文,倍感欣慰。


    她之前和庄青说了今天到林澜,也说了不用派人接,可等除了机场,依然能看到举着自己名字牌子来接她的刘司机。


    刘权是庄青在盛弋走之后雇佣的开车司机,只在照片里见过盛弋的模样,但此刻仍旧眼尖的一下就认了出来,兴奋道:“盛小姐。”


    然后伸手过来接她的行李箱。


    盛弋客气的点了点头:“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刘权忙说,心想小姐人比照片上还漂亮就不说了,脾气是真好。


    从机场到群杉开车差不多要半个小时,盛弋在飞机上没怎么睡好,此刻坐在车后座就忍不住打了个盹,等车子到家门口停下来时,精神比刚下飞机的时候好了不少。


    “小姐。”刘权下车后从后备箱拿出行李箱,笑呵呵的:“做了那么久的飞机,您太累了吧?”


    盛弋揉了揉眼睛,声音软糯:“是您开车开得好,很平稳。”


    盛弋换鞋走进去客厅的时候,庄青正坐在沙发上等,女人比起三年前刚被救出来时的苍白纤细已经大变样——她丰满了一些,虽然整体还是瘦,但脸色红润,精神气十足,曾经被折腾成枯草一样的头发也养好了,高高地盘起,颈间带着一串玉珠子,温润而贵气。


    见到盛弋,就眼前一亮走到她面前抱了抱她。


    “瘦了。”庄青摸了摸盛弋小巧的巴掌脸,颇为爱怜:“头发怎么也剪短了?”


    盛弋原来是一头及腰秀发,现在倒也没剪的太短,只是比肩膀微微长了一点,发梢微卷,多了一丝俏皮干练。


    “原来太长了,打理起来不方便嘛。”盛弋却十分喜欢自己现在的头发,绕了个圈给庄青看:“现在多好。”


    “好好好。”庄青纵容的笑着,拉着她去餐桌吃饭。


    盛弋连转带停的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的飞机,累的上下眼皮打架,吃完饭就忙不迭的回屋睡觉了。


    她甚至不用倒时差,从傍晚就昏天暗地的睡到了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又是一条好汉。


    在床上呆滞的趴了好一会儿,直到枕边的手机‘嗡嗡’震动,盛弋才迟缓的回了神,意识到自己真的回来了,她现在是在林澜,是在自家的床上呼呼大睡。


    伸了个懒腰,不紧不慢的下床洗漱,接近九点钟盛弋才下楼准备吃早餐。


    家里的阿姨正在打扫地面,见她下来就忙说:“小姐,我这就去准备,夫人遛狗去了。”


    庄青养的博美犬今年已经三岁半了,每天早晚都要溜一遍。


    阿姨手艺不错,早晨做的是南瓜粥和猪肉玉米蒸饺,盛弋就着小咸菜吃了不少,一边吃一边看手机里弹出来的信息。


    她昨天落地后发了个定位的朋友*T  圈,早晨起来微信就炸了,一顿乱七八糟的信息乌央乌央的涌来,她和时荔还有袁栗烛的那三人小群里就有99+的未读信息,包括苏妍等等也都过来问。


    显然,对于她这没有任何预兆的突然班师回朝,所有人都挺惊讶。盛弋挑挑拣拣的回了几条,觉得吃得差不多了刚刚撂下筷,就看到阿姨又端上来一碗红豆糯米圆子。


    盛弋:“……”


    “小姐,这是夫人吩咐的。”阿姨笑着说:“她说您喜欢吃这个甜品。”


    盛弋摸了摸肚子,觉得她目前是有点无福消受。


    “阿姨,放在冰箱里吧,我回来吃。”她找个借口搪塞过去:“我喜欢吃凉的。”


    阿姨好奇的多问了一句:“小姐,您要出去么?”


    “嗯。”盛弋垂眸看了眼微信:“去见一个朋友。”


    虽然离开了三年,但盛弋对林澜的条条大道那都是门儿清,吃完早饭后绕着小区跑了几圈,她回来换好衣服画了个妆,也不用刘权送,自己就开车去和方士羽约好的茶馆了。


    从第一家任职的公司离开的过程是很狼狈的,盛弋在那里没什么要好的同事,因此离开后也没和任何人有联系。


    直到后来方士羽联系她,告诉她一个好消息——当初他们一起竞标努力拿下的那个工程很成功,其中盛弋的构思图居功甚伟,虽然她早就辞职了,但这个好消息也应该一起共享。


    盛弋很感谢他告诉自己这个消息,一来二去的就保持联系了。方士羽是个经验老道的前辈,她在伦敦这几年遇到搞不懂的地方也经常咨询他,他一向耐心解答,况且……他还帮过她一些别的事情。


    因此收到方士羽的闻讯信息后,盛弋第一时间就要约他出来吃饭。


    方士羽早就从原来的公司跳槽道别的公司,还高升了一层,现在时间自由又充裕,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约定的茶馆,还没来得及寒暄几句,方士羽就开门见山地问:“回来还走么?”


    盛弋摇了摇头,白嫩的手指执起茶杯:“不打算走了。”


    “那挺好。”方士羽干脆的发出邀请:“来我们公司跟着我干?”


    “羽哥,算了。”盛弋轻笑,四两拨千斤的拒绝道:“我想先歇一阵子。”


    “歇什么歇啊。”方士羽摇了摇头,不甚认同:“年轻就得拼,我比你大十岁呢,现在就特想回到二十多岁。”


    盛弋笑而不语,垂眸又添了些茶叶洗茶。


    方士羽瞧着她不紧不慢的样子就知道她胸中自有沟壑——看起来柔柔弱弱,实际上有主意着呢,他的邀请其实也只是想给自己的团队找个有力的左膀右臂,可被拒绝了也不好继续死皮赖脸。


    其实今天找她来,还有一件别的事想说,方士羽犹豫了一下,抿了口茶不紧不慢道:“小盛,你知道么,那个行西工作室,现在已经变成行西公司了。”


    盛弋倒茶的手顿了*T  一下,随后抬起眼睛,饶有兴致地问:“发展的还不错么?”


    “是,相当不错。”方士羽点了点头,十分肯定的感慨道:“几乎是这三年间窜的建筑业里窜的最快的公司了,因为许行霁的关系,吃了不少许家丑闻的红利。”


    “许家自从被爆出来‘陷害抄袭’的事情,现在可不比以前了,就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现在行西和许家依然是摆在明面上对着干。”


    三年前那场震惊了林澜商圈丑闻是被各大媒体直播的,盛弋也在苏美锦的生日宴上,甚至还站在当事人许行霁的旁边,过后那些从前不知道盛弋和许行霁是夫妻的同事也都知道了,方士羽就是其中之一。


    随即传出的就是他们离婚的消息,一度方士羽和盛弋聊天的时候生怕提到这些,但还好,盛弋并不避讳这些,提起许行霁和许家从来都是大大方方的。


    “三年时间,从一无所有到现在可以和根基扎实的许家打擂台对着干了。”盛弋听完方士羽的话,轻轻笑了下:“行西还不错嘛。”


    “主要是许行霁不错,因为构思出众太多人都去找他合作了,许家的那一套,比起来实在老古板了些。”现在这个社会,完全就是谁有能力谁能脱颖而出,而且丑闻过后,许家想使手段限制住许行霁也难了。


    他们倒是想利用手段阻拦行西合作的项目批文下来,但土地局那边都不买账。


    “而且除此之外,许家其实得罪的人也多。”方士羽伸手帮着盛弋倒了杯茶,不疾不徐的声音一直在答疑解惑:“想让许家彻底爬不起来的人太多了,不少人都给许行霁递了合作的橄榄枝,但他还真是个硬骨头,谁也不靠,就靠自己和许家打擂台……小盛,你眼光不错。”


    “羽哥,别瞎说。”盛弋抿了抿唇,有些别扭地反驳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行。”方士羽耸了耸肩,并不计较:“算我瞎说。”


    两个人喝了会儿茶就打算换个地方一起吃顿饭,方士羽家就在附近所以才定的这个位置,没开车来。


    一起走到地下停车场,边说话边上了盛弋的车,方士羽坐进副驾驶系上安全带,车子刚刚开出去停车位,盛弋看了眼后视镜,手挂挡正慢慢的向后倒车,眼前就闪过一道刺眼的亮光——


    伴随着旁边方士羽一声清脆的‘我靠’,盛弋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时怎么会是呢,就听到巨大的‘咣当’一下碰撞声,她坐在车里,差点被颠吐了。


    盛弋拿到驾照后开过这么多次车,这是第一次发生碰撞剐蹭等问题,自己在地下停车场里好好的倒车呢,不知道是谁对着她的车头就撞上来了。


    这是什么级别的马路杀手?故意的吧?还开了闪光灯来扰乱视线!


    盛弋是一贯的好脾气,这次难得显露出来几分愠怒,忍过了那一阵颠簸的恶心感就抬头隔着车玻璃看*T  了过去——结果隔着两层车玻璃,看到了三年未见的许行霁。


    男人没怎么变,那张脸依旧是瘦削锋利的好看,高挺的鼻梁下唇角微微扬着,下颌线条精致的绷紧,此刻正坐在驾驶位上歪头看着她,戏谑的眼神像是在说‘好久不见’。


    “……”


    盛弋这下确定了,自己就是故意被撞的。


    作者有话说:


    许狗:见面礼,刺激么?


    第40章 神明


    在停车场里发生交通事故罕见的很, 尤其是这种低级愚蠢的事故,方士羽被颠的也想骂人,一向斯文的眉头紧紧皱起,他舌尖含着脏话, 却在抬眸看到肇事者后戛然而止。


    “行、行霁?”方士羽愣了一下, 只觉得莫名其妙:“他这是干嘛?”


    而许行霁已经在安保人员的协调下下车走过来了, 他长指敲了敲盛弋那边的车窗户, 后者冷着脸, 强忍着不满降了下来。


    “对不起啊,我没看清前面有车。”许行霁盯着女孩精致皎白的侧脸笑了笑, 毫无诚意的道歉:“我全责,会赔偿的, 你还有我微信吧?能用那个联系么?”


    ……


    这下子, 就连旁边负责维护秩序的安保都听出来他们认识了。


    “那你们认识就私下解决吧。”安保不耐烦的催着:“赶紧先开出去, 别在这儿影响交通。”


    于是只好出去谈。


    直到在茶楼外面找了个地方停下, 盛弋都没想明白怎么就这么巧,刚刚回来就能遇到许行霁,而且他还在这儿故意惹人讨厌。


    看来三年过去了, 这男人偶尔的幼稚行径还没改,盛弋深吸了口气,默念着别生气。


    “许行霁。”看着对方丝毫没有惊讶, 就连声音都依旧懒洋洋的状态, 盛弋秀眉轻蹙,尽量保持着平静地问:“你故意的是吧?”


    “什么故意啊, 真的凑巧, 我怎么可能知道你在这儿故意撞上去?”许行霁不承认, 十分无辜的眨了眨眼:“我今天在这儿约了客户, 一宿没睡就有点头昏脑胀,是真没看清啊。”


    说着,还特意凑近了一些让盛弋看看他的黑眼圈。


    突然的凑近让盛弋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可他确实有些发青的眼底还是让女孩本来绷紧的声线稍稍和缓了一些,沉默了片刻,盛弋摇了摇头。


    “不用了。”她转身准备离开:“也不是什么大的磕碰,就这样吧。”


    反正有保险,直接走保险公司就行。


    “盛弋。”许行霁突然开口叫住她,看着女孩停下来的清瘦背影,忍耐着点根烟的冲动轻声问:“这次回来…还走么?”


    盛弋没回答,她觉得他们之间不像是该互相问近况的关系,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


    深吸一口气,盛弋没理会许行霁的闻讯,头也不回的上车离开。


    目送着盛弋的那辆白色跑车绝尘而去,许行霁才低低的骂了句‘操’,然后拿出手机烦躁的重重打了一行字发过去:[方士羽,你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和盛弋在*T  一起?]


    许行霁觉得自己真是个傻逼,就因为昨天刷到盛弋朋友圈后想看她一眼,于是就开车到群杉门口眼巴巴的守了一夜。


    他不确定盛弋今天会不会出门,也就是想碰碰运气,但看到三年未见的姑娘真的出现时还是眯了眯眼,生怕自己看错了。


    盛弋比三年前更纤细了,整个人薄的像张纸片,大概是国外的伙食不太好。她头发也短了一些,梳成高马尾后勉强到后颈那里,穿着奶茶色的大衣和浅色牛仔裤,脚下踩着球鞋,完全休闲又简单的装束简直可以去冒充大学生。


    太嫩了。


    许行霁便不由得有了些相貌焦虑,下意识的对着后车镜打量了一下自己——倒也没因为这几年的连轴转变老,就是……有点黑眼圈,有点瑕疵。


    对着自己的脸挑三拣四的嫌弃了一番,许行霁再抬头时,就看到盛弋已经驾车离开了。


    鬼使神差的,他跟了上去。


    然后隔着茶馆偌大的落地窗,很轻易的就能看见盛弋的一颦一笑。


    能看得出来盛弋挺开心,和对面的人谈笑生欢,如果说有比对面是个男人还操蛋的事,就是对面那个男人他认识。


    方士羽,他们公司的原始股东之一,当初自称看好他的作品而拿了不少启动资金投入的老朋友了,他怎么会和盛弋认识?


    忍着过去一问究竟的冲动,许行霁‘耐心’的等着他们出来,但让他无法忍受的是在茶馆聊了快两小时竟然还不够,两个人上了一辆车,看似要继续‘约会’。


    如果一直都很能低调忍耐的话,那就不是许行霁的性格了,他需要的是存在感,于是看着盛弋仿佛不甚熟练的向后倒车时,许行霁修长的手指握了握方向盘,还是选择慢悠悠的撞了上去。


    没错,他就是故意的,刚才那些说辞全都是屁话。


    他是故意想在盛弋回来的第一天,给她一个难忘的‘见面礼’。


    许行霁有些恶劣的想着,手里把玩着的手机就嗡嗡震动起来,他垂眸看到是方士羽的名字,挑了挑眉接起。


    “行霁,你怎么回事啊?”对面方士羽的声音很不满:“别跟我说你是不小心,你他妈就是故意撞上来的!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哪经得起这种撞?!”


    “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呢。”许行霁冷笑一声:“你怎么会和我老婆认识?”


    “怎么就成你老婆了。”方士羽故意逗他:“不都离婚三年了么?”


    “哦,原来你还知道我俩结过婚。”许行霁面无表情的咬牙切齿:“这么瞒着兄弟,你觉得合适么?”


    “咳,行霁,我真没想瞒着你。”方士羽轻咳一声,连忙解释:“盛弋之前是和我一个公司的,后来她辞职我也辞职了,就…就没什么交集了,我寻思也没必要说。”


    “没什么交集?方士羽,你是把我当成智障么?”许行霁听了这番解释,都气笑了:“没交集她为什么回国*T  之后第一个找你呢?她怎么不来找我?”


    说到最后一句,许行霁声音有几丝难以觉察的委屈,行吧,他承认自己就是在没资格的情况下莫名其妙的吃醋。


    “行霁,你别没事儿找事儿了,我和盛弋真没什么,我孩子都五六岁了你跟我说这些,寒碜不寒碜啊。”方士羽无奈:“让你搞的,单纯和老朋友叙旧都叙不成了。”


    许行霁听出弦外之音,顿了顿矜持地问:“叙不成,那盛弋去哪儿了?”


    “能去哪儿啊,修车去了呗。”


    许行霁顿时就不想和方士羽继续说这些有的没的了。


    “行了,挂了。”他皱眉嘀咕:“以后别和盛弋总私下见面。”


    这年头,谁说已婚男人就一定保险了?


    不得不承认,今天见到盛弋回国第一面是见一个男人,的确让人很闹心——就算这个男人他认识,是朋友,有家室也不行。


    许行霁思索片刻,给盛弋发去了一条信息:[修理费多少钱?]


    他也没什么别的借口了,只能用这个试试看能不能缠上她-


    只是许行霁的如意算盘很快就打了水漂,盛弋是收到他的信息了,当年他们好聚好散,所以这些年从未说过话她也没有删掉他的微信。


    这是三年来盛弋收到许行霁的第一条微信,他问修理费多少钱,而上一条还是苏美锦生日宴后的那个晚上,他问的项链多少钱。


    他们俩微信的聊天记录永远这么务实,还真仅仅只是一个只有必要时才沟通一下的工具而已。


    盛弋没有理这条信息,把车子放在4S店之后就打车回家了。


    路上的时候比起许行霁,她更多思考的是方士羽的话,他说年轻人不能怕累,就是要拼才行。


    没错,她是打算拼来着,但不是在去一个公司朝九晚五的拼,经过这么多年学习和工作的经验,盛弋觉得还是自己给自己当老板比较好。


    她不缺钱,现在更多的是追求自由的时间调配。


    于是今天早上,盛弋就已经在圈内放出她要自主接单的风了——建筑绘图师能工作的地方分为几个层次,大公司,工作室,还有就是个体户。


    盛弋前面两种都已经试过了,现在就是打算当个个体户,接一些甲方需要雇佣她的单子,自己当乙方,虽然挣的不稳定……但这对她也算是问题么?


    她在圈内也算是小有名气,毕竟整个建筑圈里女设计师都不多,混出头基本就能受到青睐,尤其是盛弋算是特别‘出头’的那种,消息刚刚放出去,就有不少人来咨询的。


    一目十行的筛选了垃圾信息和可以看的,盛弋简单回了几条,车子就开到群杉门口了。


    她付了钱下车,回到家刚刚换了鞋,庄青养的博美犬听到动静就从客厅跑了过来,绕着她欢脱的大圈圈。


    “四月。”盛弋蹲了下来,手指逗弄狗狗的下巴叫她的名字:“你都长这么大了啊。”


    昨天晚上回来没见*T  到,博美犬是小型犬,但三岁的狗狗和三个月的还是差别很大,起码她抱起来都有些费力了。


    四月似乎还记得她身上的气味,被她抱在怀里后很是欢脱,一个劲儿的伸出小舌头舔她的下巴,盛弋被逗的咯咯直笑,都舍不得放她下来了,直接抱着走了进去。


    “多大人了还跟小孩儿似的。”庄青正坐在钢琴前面看琴谱,见状忍俊不禁:“洗洗手,王姨说冰箱里冰了给你做的甜品。”


    王姨就是他们家的家政阿姨,早上给她做红豆糯米圆子来着。


    盛弋只好放下狗,去洗手吃东西。


    只是吃甜品的话,就没必要老老实实的坐在餐桌上了,盛弋端着碗溜达着想看庄青弹钢琴,但一不小心,视线就被钢琴边上那一堆东西所吸引——都快堆成一个小山型的,各种各样奢牌logo的袋子。


    她昨天回来的太晚也困得要死,都没怎么留意家里的东西,今天才看到。


    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但仔细一看,那些堆成山的包装盒和袋子有的都积了一层灰了,显然是碰都没碰就扔在那儿了,那还买来干什么?


    “妈。”盛弋颇为不理解,皱了皱眉:“你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不是我买的。”庄青不用抬头都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淡淡的回:“是许行霁送来的。”


    嗯?盛弋闻言彻底愣住。


    “他每个月都来送一些东西,说是给我的,不要也强制性送来,就只能放在这儿等有机会一起给他送回去了。”庄青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好像有点一厢情愿。”


    “还以为自己是我的女婿呢,每个月还定时定点的过来看。”


    ……


    许行霁这是在搞什么?盛弋一时间觉得有点头疼,秀眉轻轻皱起。


    她可以不在乎许行霁的一举一动,也不去过多深入的思考,但总不能由着他总来打扰庄青吧?


    这三年来庄青从未跟自己说过这件事,显然就是怕自己知道后会因此烦心,每次许行霁来,她又不能把他打出去。


    东西都堆积成山了。


    盛弋咬了咬唇,看着微信对话框上自己未回的信息,敲下一行字:[约个时间,谈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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