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纹身
想不想要?
篝火旁,Gore喝酒上头,摇着胳膊喊周意,让她过来跳舞。
Antoin一口酒喷出来,吃惊地勾住Gore脖子,说:“你竟然还有勇气叫周,她哪次不是留给你一个冷漠的背影?”
Gore「咣」一声和Antoin碰上酒瓶,大着舌头说:“总,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Antoin听出点不对劲,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不会是喜欢周吧?”
Gore直接吓醒,一把捂住Antoin的嘴,两人齐刷刷看向不远处,已经站起来的周意。
“姐,我过去了。”周意说。
慕青临稀奇,“你真要去跳舞?”
“不跳,不会。”周意言简意赅地说:“和他们喝两口酒。”
“呦,你姐都戒酒了,你现在反而喝上了?”符晓掐着话尾巴挑事儿。
周意一愣,扭头看着慕青临,忽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
慕青临让符晓别成天吓唬周意,然后笑着反问她,“我戒没戒酒你不清楚?”
说话的慕青临抬手拨着耳边的头发。
周意瞥到她右耳上的耳钉,咬了一下脸颊说:“我去了……”
慕青临,“嗯,去吧。”
周意走得很快,从万千里旁边经过,她没有丝毫停顿地弯下腰,从他脚边拿了瓶酒,边咬瓶盖边继续往前走,然后拿着酒瓶和众人一路碰过去,仰头就灌,此举直接把气氛推到了高潮。
符晓被突如其来的起哄声吓了一跳,翘着个二郎腿说:“你老婆人气这么高的吗?”
慕青临笑笑没吭声。人气高不高,她不知道,要是把这个「气」换成气人的「气」,那她老婆是真高。
“周意以前从来不凑这种热闹,喝酒也是一个人坐在远处,谁都不理。今天是她头一次这么主动,大家激动点很正常。”韩秋突然出声。
符晓淡淡地看她一眼,话也不知道是对谁的,“走之前最后的狂欢。”
慕青临听到这话,下意识捻了捻手指,看见站都站不稳的Gore被Antoin推到周意面前,别扭地跟她说着什么。
“不会是听到你老婆要走,想抓住最后的机会跟她表白吧。”符晓挑起一边眉毛,挤兑慕青临,“慕主任,危机感啊。”
慕青临抬了一下下巴,紧靠椅背的姿势一动没动,“越多人找她表白越说明我眼光好。”
符晓,“继续装……”
话落,一众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到了她们三个这边,火辣辣的。
符晓顶不住,往旁边侧身,很好,没跟着她,说明不是在看她,那是……
“妍妍……”周意站在跳动的火焰旁边叫慕青临。
慕青临抿直的嘴角一瞬间扬起,她放下交叠的双腿,不慌不忙地迎着数十道目光走到周意身边,被她牵住手,大大方方地对着Gore说:“我喜欢她这样的,姓名性别,身高长相,职业爱好都要和她一模一样,差一根头发丝都不行。”
Gore呆住,几秒后,狠狠地掐了Antoin一把,问他,“周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万千里抢在Antoin开口之前宣布,“你们副队长是我们新闻中心主任的女朋友!已经摆过酒席,有官方认证的!”
Gore左看看右看看,说话竟然不磕巴了,“难怪周以前看起来总是很不开心,原来是她的仙女没有来找她。Antoin,周现在在笑,你看到了吗?”
Antoin木讷地说:“看到了……”
两人扭头对视,Gore一个激动当场倒戈,照着Antoin的脸就是一口,Antoin立马还了一口,两人兴奋地抱在一起欢呼,很快就带动了全场,二十几个人,不分国籍和种族,手牵着手把周意和慕青临围在中间,用最简单的舞步跳出了最热烈的祝福。
天生奔放的Antoin大喊着让两人亲一个,万千里紧随其后,很快遥遥夜空下就只剩整齐划一的「kiss」,一声比一声高。
周意被他们的热情感染着,转身站到慕青临跟前,看着她的眼睛说:“姐,我要亲你了。”
慕青临笑而不语,漆黑瞳孔里映着飞扬的火光。
周意往前走了一步,左手勾着慕青临细软的腰身,右手从她散落的发丝间穿过扣在脑后,抬头在她嘴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那个瞬间,她听到了一声低软短促的笑。
还没来记得分辨,人已经被慕青临搂到身前,与她额头抵着额头,悄声说:“这点哪儿够看。”
周意当然知道不够看,可是她小气,不想让谁看到慕青临被人亲吻的样子。
“姐……”周意刚要说话,颈侧忽然压过来一只手,拇指贴在她下颌骨上摩挲两下,然后强势地托起来,用一个占有性极强的深吻封住了她微微张开的嘴巴。
周围掌声四起。
周意耳膜震动着,她从来没听过这么热烈的掌声,理智很快被吵翻,不自觉地攀住慕青临的肩膀去回应她。
她吻得很深,但不急不躁,缱绻温情把理应私藏的情YU滤得干干净净,独留深情让人艳羡,也让周意沉迷。
这一晚,周意喝了很多酒。
最后一缕火光熄灭的时候,她靠在慕青临身上,看着破云而出的万里星河,喃喃道:“姐,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慕青临偏头挨着她,清朗嗓音里全是笑,“一分钟前,你刚跟我说过这句话。”
“是吗?”周意疑惑,“可能喝醉酒的人时间是重复的。”
慕青临侧身把周意拉到背上,稳稳地背着她走了几步才又出声,“那就继续说,说到满意为止。”
周意趴在慕青临肩上,偏头过,手指头软趴趴地戳着她上扬的嘴角,说:“妍妍,喜欢你。”
慕青临说:“嗯……”
周意手垂下来,抱住她的脖子,嗓音很绵,“小九喜欢你。”
慕青临笑着说:“知道了……”
周意不依不饶,“你的小九说她喜欢你。”
慕青临笑出声来,“你的妍妍说她知道了——”
周意闷闷地「哦」了一声,向她补充,“很喜欢很喜欢。”
慕青临转过头问:“有多想喜欢?”
周意思索半天,慢吞吞张开手臂,在慕青临眼前圈出一个大大的圆,说:“这么多……”
慕青临乐得开怀大笑,什么都周队长啊,骨子里还是那个傲娇可爱的小朋友。
很多年前,她们还不熟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在红门巷,在江坪有雪的冬天,在周意第一次喝醉的时候。
她看她东摇西晃站不住,好心去扶,却被她用凶狠的眼神盯着,质问了一句,“你想干什么?”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
好像是,“想把你一棍子敲晕,就地铲点雪埋了,看明年春天会不会长出来个乖巧听话的。”
后来,一声春雷真把这只小虫子惊得趴到了她身边。
一转眼这么多个春天过去,她终于在异国他乡的冬天又一次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女孩子,心中不免怅然,在她开始新一轮的表白之前把她带回房间,放在床边,按着她的脑袋,说:“坐在这里不许动,我很快回来。”
周意看看慕青临手里的脸盆,再看看她,和叩头虫一样大幅度朝她点了个头。
慕青临顿时又乐了,逗小动物似的揉乱她的头发,快步出去接水。
不到三分钟回来,周意已经蹬掉鞋子,抱着被子睡了过去。
慕青临在让周意睡得舒服和睡得安稳之间摇摆片刻,还是决定先把这个小土贼剥干净了擦几遍,不然她一会儿都下不去手抱。
小土贼现在的酒品不太行,一会儿哼,一会儿蹬,折腾得慕青临苦不堪言,换了水给自己擦洗的时候,还要被她明晃晃的视线盯着看。
十二点,慕青临终于收拾妥当,俯身撑在桌边,揭开正在待机的电脑,准备关机。
屏幕亮起,文件里的视频缩略图蓦地刺入慕青临眼底,她搭在鼠标上的手紧了一瞬,没有第一时间回避,而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它看,看到胸腔里一刹那的撞击恢复平静,缩略图里人脸变成一片漆黑,才终于点下关机。
很快,屏幕里柔和的蓝光暗下去。
慕青临扣上电脑,关了灯上床。
周意的意识认识她,自动自觉靠过来,抱住了她。
静谧在黑暗里迅速蔓延,催人安睡。
慕青临却像是被扽入了另外一个世界,那里不断有光线阴暗的重影快速闪过。
她始终坦然,但架不住突然混入一两帧带着声音的清晰画面。
沉睡里的周意感受到慕青临不同往日的急促呼吸,手不自觉往她胸口探,想摸摸她的心跳。
这一动作惊醒慕青临,她本能抓住周意的手,翻身将她压住。
月光从窗缝里挤进来,窄窄一道,刚够照亮周意的嘴唇。微微张着,呼吸之间带着牙膏隐约的清甜味道。
慕青临起伏的呼吸一瞬间静下来,她低着头,贪恋地看着周意被月光切割出明暗的脸庞。
时间将她的轮廓磨出了一点棱角,这是自然现象,睁开眼,漆黑深处的灿烂仍旧在缓缓流淌。
慕青临抚摸着周意的眼角,在被月色打磨成半透明的静夜里问她,“知不知道我是谁?”
周意反应很慢,但咬字清晰,“妍妍……”
“谁的?”
“我的……”
“想不想要?”
“想……”
周意出声的同时,慕青临俯身吻住了她。
不同于篝火旁不摻雜質的纏綿,這壹刻的慕青臨連呼吸裏都是YU望。她的神經強烈地震動著,猛烈而沈重地交纏著……
ithasbeendeleted。
不過一会儿就聽到了周意拉長的輕呼,她死死抓著身下床單,目光淩亂,喘息聲迅速蓋過身體融合在壹起時發出的起伏婉轉,像东风卷过繁枝,撒落的嫩蕊搅乱了早春的流水。
水過溪頭,周意身子猛地壹震,被慕青臨捂住嘴,擋住了喉嚨裏全部的旖旎。
……
情愛不是發泄的工具,可沒有什麽比情愛更能安撫壹個人心緒。
静夜里,慕青临侧身看着累极昏睡的周意,脑子里一片宁静。
她开了一盏灯,靠在床头,一页一页翻看周意在速写本上画出来的「情感日记」。
不是每一页都有她,但页页都能找见她存在的痕迹——省台的楼,楼门口的岗亭;
贪吃的猫,猫脚下的饼干;
灯坏了的走廊,走廊里握在谁手里的一束光……沙发里的女人,女人唇上青涩的亲吻。
慕青临看着画里紧张到攥了两个拳头的周意,唇角慢慢翘了起来。
断片,她耿耿于怀的第一次断片原来是被某个小朋友偷亲了,难怪第二天起来有人会因为她什么都不记得发那么大脾气,后来又和没事人一样,不躲了,不装了,成天跑到她跟前打转,原来是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亏她当时还信誓旦旦地和符晓说某人没有套路她的本事,大意,实在太大意了。
还好大意了吧……
“不然你是不是就真不打算喜欢我了?”慕青临拨弄着周意额前的发丝,轻声问她。
周意睡得沉,对慕青临的疑问做不出反应。
慕青临也不再需要为这种不成立的假设找一个答案。她继续往后翻着,每一页都能从真实发生过的场景里找到对应的那幕。
翻到最后,慕青临压在边缝上的手指跳了一下。
这一页什么都没有画,只贴着一张被人看过太多次,已经毛了边的纸条,上面的字迹没有人比她更熟悉——是周意20岁生日那年,她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她当时还因为PTSD不敢向周意表露心意,却又心疼她为了从杜文菲手里救慕子佩,把自己折腾得遍体鳞伤。
于是就有了这个临时准备的,有效期为「永久」的空白生日愿望单。
她希望周意在需要她帮助的时候,拿着这个纸条来找她,随便提什么要求都行,只要她办得到。
现在,周意好像自己帮自己实现了生日愿望……
慕青临发颤的手指从下面多出来的那两行小字上滑过。
【姐,我今天在手腕上纹下了你的名字,这样就能和你一生一世了。2020年04月26日】
2020年,周意22岁,离开她的第二年,孤身一人来到这里的第一年。
难怪她之前问起来这个纹身的时候,周意不愿意说。
那一年,周意在受尽委屈后,觉得自己的存在对慕青临这个人没什么太大影响;
那一年,她跑两分钟的步就会胸口疼到哭,还要咬牙坚持;
那一年,什么资本都没有的她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
亲手抓住那些穷凶极恶的盗猎者;那一年,她可怜得只能把满身喜欢寄托于一张薄薄的纸条……
慕青临抿唇缓着呼吸,已经有些发凉的指尖在周意眉心轻轻抹着。
看见她脸上露出满足欢喜的表情那秒,慕青临快速拿起自己放在桌上的钢笔,在周意的字迹后面写了一个「好」。
她下笔的力道很重,停在最后那个勾上时,笔尖因为重压叉开一条很明显缝隙,离开才又闭合。但是从那一笔上穿透,沾在封皮上的墨迹会被永久的留下。
慕青临盖上笔帽,静等墨迹干了以后,把摊开在这页的本子放在周意枕边,然后关灯躺回去,手臂从她脖子下面穿过,把她抱在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告诉她,“好姑娘,安心睡吧,往后,你的每一天都一定会是晴朗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红锁,修
感谢,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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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围堵
周意将枪口朝向天,犀利目光从一张张畏缩的脸上扫过,声音又沉又冷,“让开!”
翌日,天蒙蒙亮,周意毫不意外地被Lodovico叫醒。她身上有点沉,睁开眼睛看见慕青临熟睡的脸,慢半拍回忆起来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老实说,想叫叫不出来,能叫了又被捂住嘴巴的感觉很刺激。但在沉默里消化那些刺激要付出的代价也是真的不小,她现在只是稍微一动就感到四肢发酸,指头尖还有点疼,是那种抓东西抓狠了、久了,关节绷紧卡死的酸疼,也不知道床单有没有被她拧成麻花。
周意抬头,故意把呼吸时绵长的气息吹在慕青临下巴上,看她不醒,胆子逐渐变大,试着动了一下搭在她腰上的手。
这种浅浅的力道反而酸得她想龇牙抽气,她顺势就想鸽掉Lodovico,跟慕青临再睡一会儿。
想起Lodovico的脾气,周意默默吐了口气。
她是真的惹不起,而且……再过几天,Lodovico就要被放归自然,开始独立生活了,她再一走,他们这辈子估计没有再见的机会。
周意心里莫名有点难受。
她借着这股劲儿说服自己坐起来穿衣服。
余光看到枕边有东西,周意加快速度把衣服套上,转过身去看。
她晨起还不够灵光的脑子和一夜好眠后格外清晰的视线碰撞在一起,有点反应不过来,整个人定在那里,直勾勾地看着慕青临劲挺有力的笔迹,看到世界变成大片纯白,才把本子拿起来,一笔一画辨认着那个「好」字,好像能透过每一处恰到好处的停顿感受到她写下这个字时的心情。
有点着急了,但又那么坚定。
周意曲起一条腿,压着本子在膝头趴了一会儿。
她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现在肯定跟二傻子没什么区别,笑得嘴角快咧到底耳朵根去了吧,被人看到还不下吓死。
唉,一个纹身引发的「诡异」场景。
妍妍身上也有。
周意心尖儿轻快地跳了一下,快速把本子夹到大腿和身体之间,转身从被子里掏出慕青临的胳膊,掀开了她的衣袖。
慕青临好梦被搅,还有点冷,她慢吞吞地「嘶」了一声,没睁眼,“一大早折腾什么呢?”
周意不吭声,明亮的眼睛紧盯着她小臂上线条流畅的纹身。
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纹身这东西的魅力?
细腻精致的图案削减了深色纹理带来的厚重感,一寸寸从慕青临冷白的皮肤上延伸开来,到了末端只剩下细细一条线,袖子挽低了若隐若现,只是看一眼就会让人心窝发软啊。
尤其,它里面现在还承载着一份名为「一生一世」的约定。
周意攥在慕青临腕上的手指抬起又收紧,食指压着她骨骼清晰的手背,“姐——”
“嗯……”慕青临迷迷糊糊地应着。
周意攥着她,头低下去。
慕青临自然弯曲的手指往回蜷了一下,睁开眼睛。
朦胧光线里,年轻的女孩儿眼睫微阖,正虔诚地吻着她的小臂。
这还怎么睡?
慕青临手腕往回勾,细软指尖捏着周意的耳朵摩挲几下,垂落在她颈后,把她带到自己眼前,轻啄她的嘴唇。
周意不满足,手撑在慕青临旁边,借力坐到她腿胯上,侧过头,整个人软绵绵地趴在了她身上。
慕青临笑着推她脑袋,“还困着呢,别黏我。”
周意不吱声,靠她更紧。
好吧,慕青临承认自己很享受被人黏着的感觉,她支起胳膊,自然垂下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在周意耳朵尖上。
周意趴了一会儿,手開始不規矩地從她睡衣下擺鑽上來,折騰得她有反應了,隔著薄薄壹層布料親到最明顯的那壹點,牙齒輕咬,感受她身體的顫動。
慕青临脑子里无端闪过一句话「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隔著衣服,她的身體反而熱得更快,幹燥脖頸出了壹層汗,含混聲音變得低沈暗啞,“小九……”
“嗯……”周意輕咬的牙齒離開,還握在另壹邊的手均勻地用著力,“怎么了?”
慕青临看着周意的眼睛,一条腿曲起,让她靠得更近,然后用接近于无声的嗓音说了三个字,“我濕了……”
——
慕青临端着脸盆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韩秋早已经穿戴整齐,看着像是要出门。
“韩医生,早。”慕青临说。
韩秋走过来,往房间里扫了眼,说:“周意跑步去了?”
“嗯,走了有一段时间了,你找她有事?”
“我等会儿去集市采购,问她带不带铅笔。”
慕青临想起那些铅笔的作用,笑了笑,说:“不用了……”她人就在这里,以后不用周意再靠想象去画。
韩秋没多言,转身准备走,被慕青临叫住,“韩医生……”
韩秋回头,“有事?”
慕青临开门见山地说:“符晓刚刚离婚。”
韩秋转了回来,“所以呢?”
慕青临说:“我相信一见钟情,如果你对她有心,我无条件支持,但如果……”
“慕小姐……”韩秋打断,脸上看着有笑,目光却没有一丝起伏,“你最好先问问她对我什么心思。”
慕青临语塞,符晓之前的话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起初是带着目的靠近,最后被yu望征服。
走了上万公里才遇见的缘分真这么浅薄?
慕青临沉默几秒,再次开口,“我们很快就会回国。”
韩秋不假思索,“我会一直待在这里。”
韩秋一句话直接把慕青临堵死,话题被迫中止。
“喂!”符晓猛地拍了一把慕青临的肩膀,好笑地问她,“站这儿干嘛呢?”
慕青临收回落在走廊尽头的视线,说:“早上的空气不错,多吸一口赚一口。”
“确实……”符晓单手搭着慕青临的肩,说:“待了几天,我都有点不想回去了。每天坐格子间里,抬头就是电脑,哪儿有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舒服。”
慕青临看向符晓,“要不考虑考虑留下?”
符晓一愣,拿开了胳膊,“没理由……”
——
慕青临几人今天的工作安排是去下面的村落里看一看,那里的偷猎行为由来已久,目的却和真正的偷猎者相去甚远。
他们只是想给家里人好一点的生活,甚至可能只是想活着,本质并没有多少恶意,可偷猎本身就是对无辜动物最大的恶意。
这个矛盾点如果拍的好,会是一个非常值得思考的问题。
“姐,我带你们去。”周意说。
慕青临正要答应,Zak突然跑过来,着急地说:“不行!最近不能去!”
周意蹙眉,“为什么?”
Zak说:“我们上次在丛林里抓到的那个男人有些威望,村里人看到他的尸体后非常愤怒,认为是我们杀死了他。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们已经来闹过两回了。”
周意沉声,“偷猎是重罪,我们抓他合法合规。”
Zak说:“我知道,而且是他自己引爆的,还因此害得您为了救我,被炸伤了一只耳朵,这个结果完全是他心虚自找的,可是村里人不会这么想,他们只会怪我们无情。”
Zak说完,周意眉心的褶子更深。
慕青临说:“小九,你不用带我们,老万是野外纪录片的行家,知道怎么做。”
周意转头,瞧了她一秒,斩钉截铁地说:“我必须跟你们一起。村里大部分男人都上来偷猎过,他们对外来人很敏感,尤其是拿相机的,万一中间发生冲突,有我在,至少路是熟的。”
“可是……”
“姐,我不下车。”周意打断,“你们拍样片的时候,最好也不要带目标太大的相机。”
慕青临看出周意态度坚决,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来。
周意黑色的眼睛盯着她,笔直而坚定,“我第一天去省台的时候心里其实是犹豫的,我怕你来这里,可当我听到符晓姐说你等这支纪录片已经等了很多年那秒,我马上就坚定了,我在心里跟自己说。
无论如何都会配合你拍好它,包括被你发现我的秘密。现在你已经全部知道了,我就更没有理由往后缩。”
“姐,你昨天才说过让我不要小看自己,转头就不信我现在也有能力保护你吗?”周意故意把话说重。
慕青临能听懂,她垂了下眼睛,再抬起来的时候眸子里多了笑,无奈的,也是欢喜的,“不是不信,是……”
慕青临视线偏到周意右耳上,抬起手,掌心贴在她脖子里,拇指摸着她的耳朵说:“刚听到Zak提起你的耳朵,心里有点怵。”
周意明白了缘由,态度一瞬间软下来,“姐,已经好了。”
慕青临,“嗯,那就一起去吧。”
周意,“好!”
这一趟为了尽可能降低存在感,他们去的人很少,除周意外,只有慕青临、万千里和段艺。
走之前,周意带上了枪。
万千里和段艺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把平时在工作里针锋相对的态度收起来,一路上非常安分。
到了村里,两人也没有表现出太多好奇心,包上别着隐蔽性极强的口袋录像机,闲聊着就把该问的问题问了。
慕青临没下车,她的皮肤就是放在国内都白得晃眼,到这儿就更不用说,不打扮都跟Gore昨晚夸的一样,像仙女,下车立马变成行走的聚光灯,走哪儿被人盯哪儿,反而不容易办事。
她坐在副驾,用眼睛和相机仔细记录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
这里没有错落的高楼,更没有车水马龙的街道,风过尘土飞扬。
“小九,你不是说村里人对外面来的人很敏感吗,路边那几个人怎么看着挺受欢迎的?”慕青临的镜头对准斜前方几个围坐在桌边吃东西的男人说。
周意看了眼他们的车型和车牌,说:“可能是经过这里的户外运动爱好者。这一片很偏,只有这一个村子,所以经常有路过的户外运动爱好者来这里购买补给,算是村里人的经济来源之一,他们自然热情。”
慕青临调整焦距,想拍一副近景。
快门按下的瞬间,朝向她们这边坐着的男人忽然抬了头。
即使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慕青临还是能从他的眼神里感受到强烈的敌意。
慕青临不解,她坐在车里,外面光线这么强,还有车玻璃上的单向透视膜做保护,他们不应该看到她的相机才对。
慕青临看了那个方向一会儿,压下声说:“小九,我们得走了。”
周意原本单手撑在车门上,懒散地托着侧脸,看万千里和段艺表演,闻言快速转回来,说:“怎么了?”
慕青临表情严肃,“我们可能被发现了。”
周意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几个人男人已经起身上了车,前后不过十秒,车子绝尘而去,留下几个本地人对着他们的方向指指点点。
周意没说多余的话,立刻降下自己那边的车窗,叫万千里和段艺上车。
开出去不到五十米,稀稀拉拉没什么人的街道被围得水泄不通,不停有男人女人拿石头往他们车上砸,嘴里骂着难以入耳的本地话。
好在慕青临几个人以前经历过不少窘境,反应很镇定。
“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暴露了?”万千里想不明白。
慕青临说:“刚有几个外地人看出来,告诉他们的。”
“看出来就看出来,我们和他们认都不认识,干嘛要这么糟践我们?”段艺浮夸地拍着胸口说:“完了完了,今天还走得了吗?被石头活埋的人,还能进轮回吗?能吗?”
万千里一巴掌抽段艺胳膊上,让他别演,两人默契地扒着前排座椅问周意,“怎么办?”
周意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试着往前滑了一点。
还好,能动,看来没人真打算往车轱辘底下钻。
只是发泄的话闹一闹就过了,或者……
周意正思考着,一个人身材壮硕的男人忽然跳上车盖,手里拎着根铁棍。
周意意识到危险,条件反射按下安全带锁扣,侧身到慕青临身前护住了她。
几乎同时,男人手里的铁棍抡在前挡风上。
寸劲儿之下,玻璃裂开一大片。
男人在震耳欲聋的叫好声里用力往车盖上踩了几脚,猛地又是一棍子抡下来,碎玻璃飞出,从周意后颈裸露的皮肤上擦过去,带起一串血珠。
万千里和段艺下意识闪避。
慕青临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她一手护在周意后颈,一手抬起,全力拍在方向盘的喇叭上。
突如其来的刺耳响声让外面那些人的动作有片刻停顿。
周意借机拉起慕青临座位下的位置调节杆,后者会意,脚下用力一蹬,将座位推到最后,尽可能避开随时要砸进来的铁棍。
周意坐回去,双手紧攥方向盘,猛力一脚油门踩下去,立刻换到刹车,车子不过往前移动了几寸,伤不到人,但急停急刹让车盖上的男人站不稳,踉跄两步滚了下去。
这一幕刺激到其他人,现场一片混乱。
用不了多久,不止前挡风,车窗玻璃都得让他们砸烂,到那时候,指不定发生什么。但是法不责众,韩秋他们就是想事后追究也拿他们没辙。
周意迅速做出判断,对后排的万千里说:“把枪给我!”
万千里一愣,马上把放在脚下的枪交给周意。
周意握紧枪,侧身去推车门。
慕青临迅速拉住她说:“你现在不能下去!”
周意,“不下去,我们谁都走不了。”
“小九!”
“姐,你说过信我!”
慕青临本能攥了一下周意胳膊,果断放开她去拿相机。
周意毫不犹豫地推门下车。
视线还没转过去,她的额头被石块狠狠砸中,一股热流从眼角滚下。
周意笔直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她动作干净地推了一下保险栓,一瞄,扣下扳机,「砰」一声,爆了远处墙上挂着的小瓦罐。
这一声枪响和枪下的准度足够让所有人安静下来。
周意将枪口朝向天,犀利目光从一张张畏缩的脸上扫过,声音又沉又冷,“让开!”
作者有话说:
感谢,鞠躬
感谢在2022-08-2012:00:00-2022-08-21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籅書、故里、宋远璟、KoalaLau、alone_c、温暖的炉火、AIsilin1个;
123兼得
小九,现在的你,让我刮目相看。
这一声枪响,同时被惊到的还有万千里和段艺,两人万万没想到拍个纪录片而已,还是调研阶段的样片,连正脸都没敢怼,竟然就搞出了这么大的阵仗。
万千里紧盯着外面的周意,神情严肃,“老段,我们两个大老爷们躲里面,让人一小姑娘在外面冲锋陷阵合适吗?”
“老万,不要轻举妄动,这里小九比我们熟。”慕青临沉声,她看着前面,背手将用外套裹住的相机递到后排,说:“这个藏起来。台里的给我。”
台里配的相机没有慕青临自己的用着顺手,她只偶尔拿来应急,里面没什么重要内容,一会儿即使出现突发状况,用它顶了也就顶了,没损失,更不会激化矛盾。
万千里虽然不知道慕青临的打算,但信她的判断。他快速接住慕青临递过来的相机,同时,段艺把台里配的那台递在了慕青临手里。
慕青临拿到相机一抬头,刚才被周意从车盖上甩下去的男人已经重新跳上来,正朝着众人声嘶力竭地大喊,“不能让!她是巡护队的人!就是她害死了Zaire,我们要为……”
“砰!”又是一声枪响,子弹精准地嵌入男人手里的铁棍,位置距离他的手不过三四公分,强烈的冲击震得他虎口发麻。
周意还在偏头瞄准。
男人意识到她这次瞄准的位置是自己的手,惊恐地松开铁棍,喊道:“我是平民,你不敢开枪!”
周意的声音冷硬发沉,“你不是。今年四月中,你活捉了两只穿山甲,在集市卖了三十美元,二月底,一只,去年十一月初,一只……”
“还需要我继续往下说吗?”周意声音不大,冷冷的。
男人慌了,“你没有证据!”
“我的脑子就是最直接有力的证据。”周意说:“我数三声,让他们散开。”
这个男人身上的衣服明显比其他人好点,一看就是有一定发言权和地位的,他既然能煽动闹事,也就能平息众怒。
男人咬牙不动。
放巡护队的人离开,过不了今天,他就会被警察抓起来!
村里的其他男人也会被盯上,以后没了偷猎这条路,他们还怎么活?!
“我的枪不长眼,不确定下一次会打哪儿。”周意的枪口对准了男人的头。
男人大惊失色。
周意盯着他的眼睛说:“我们今天来,不是为了抓谁。如果想,你觉得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男人想起周意刚才的话,动摇了,“我们放你们走,但是你们要发誓不能告发我们!”
周意,“成交……”她想告发早告发了,不会等到出事。
想到这里,周意眉心微不可察地拧了一下。她一直认为自己和这里的人没有感情,所以不会手下留情,其实不过是经不起推敲。
这几年,除了当场抓住,她从来不私下指认。
事有因果,人有无奈,她的潜意识仍然对这些人心存怜悯。但如果今天有人受伤,她保证,以后绝对见一个抓一个。
这一秒,周意完全遗忘了自己即将和慕青临回去的事实,她深黑的眼睛紧盯着男人,等他的回复。
男人权衡片刻,突然指向副驾的慕青临,“她是记者!让她把相机交出来!”
周意嘴唇抿紧。
她希望这个对慕青临意义非凡的纪录片能拍到一百分。
想拍到一百分,相机里的东西就不能丢。
可她们今天会被堵在这里,大半原因就在它。
怎么才能在安全脱身的前提下保住相机?
周意定着心神思考。
她的视线不能离开男人,稍微偏一点,他就会重新占据上风,那她刚那两枪就白开了。
在她看不到的那个角度,慕青临推开车门,相机被她举在手里,一点一点从狭窄的缝隙里举高,镇定地说:“相机在这里。”
立刻有人从慕青临手里抢走相机,往地上砸,几万块的相机和镜头瞬间就没了。
周意握紧枪,快速转头往车里看了眼。
慕青临正偏头看着她,瞳孔黑却亮,看不出一丝相机被砸的愤怒。
相机是记者的命根子。
慕青临能表现的这么冷静,肯定是已经留了后手。
周意意识到这点,心中不甘瞬间化为乌有,她微微眯着眼,看向站在车上的男人,“现在,让他们让开。”
男人不放心,蹲在车边用本地话和砸相机的人交流很久,才站起来看了周意一眼,朝下面做出往后退的手势。
围堵的人群在窃窃私语中慢慢散开,男人从车上跳下来,站在周意面前说:“中国人,我记住你了!你敢反悔,我堵上性命也会去找你报仇!”
周意放下枪,站在飞扬的黄土里,脊背笔直,“想报仇随时来,但是,千万不要有落在我手里的那天。”
周意拉开车门上车,车轮压着铁棍过去,快速驶离村落。一直到车后扬起的尘土把模糊房屋彻底盖过,万千里才松口气,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万千里坐起来,扒着周意的座位问:“你们是不是经常遇到这种情况?”
“没有,我们很少去村里。”周意说,她笔直的目光看着前方,嗓音里还残留着明显冷硬感,“只有几年前,我们国家的维和部队帮他们打井出水那天去看过一回。”
“我艹!记吃不记好啊!”段艺心有余悸地骂道。
万千里怼了他一眼,继续问周意,“一帮村民都这么凶残,遇到真正来盗猎的,你们还不得玩命?”
周意说:“没有,我们人员有限,更怕倾向于驱逐。”
万千里坐回去,唏嘘地叹口气,“今天还只是调研就这么刺激,真正开拍指不定遇到什么。”
“你怕了?”段艺问。
万千里哼笑,“怎么说话呢?这世上就没有你爹我怕的事儿!”
段艺怒道:“谁爹,你……”
“小九……”始终没说话的慕青临一出声,马上要掐起来的两个人立刻静下来,听见她很慢地问周意,“下车之后可能遇到什么,你事先已经想好了?”
突转的话题让周意心头一跳。
她能听出来慕青临的后怕,可她没有质问,而是选了温和的询问。
这种方式既保留了信任,又表露了担心;
既是冷冰冰的理智,又不乏戳人心窝的感性。
周意跳动的心坚定下来,语速飞快地告诉她,“没有,偷猎场上的事瞬息万变,我想不到百分之百,但是我清楚他们不敢真往我枪口上撞。他们会堵我们,只是不想坐牢,我拿枪吓一吓,再给点甜头,他们肯定妥协!”
“好,我知道了。”慕青临说,她的嗓音是软的,看着周意,一字一顿地说:“小九,现在的你,让我刮目相看。”越是这样,我越想赶紧把你带回去。
后半句,慕青临不敢和周意说。
到今天,她算是彻底明白了韩秋说的「不要命」是指什么——周意有本事,还有执念,没人能在偷猎者面前比她更勇敢,一旦出事,也不会有人比她面对更多危险。
这样的周意绝对不能继续待在这里。
慕青临心里做着决定,面上不漏破绽,轻松笑容里隐约还能捕捉到一丝揶揄,“枪法挺准啊,周队长。”
周意的神经跟着放松下来,“经费有限,开一枪就得值一枪。”
“怎么练的?”
“用Antoin弄来的打了一整年树叶。”
段艺坐起来,正儿八经地说:“周意,我们这算是欠你一条命了吧。”
周意语气淡淡,“没那么严重,真较真,我可能才是真正激怒他们的源头。”
“起因我管不着,就知道最后是你摆平了那帮人。”段艺掷地有声地说:“周意,谢了。”
万千里慢半拍想起这事儿,急忙跟在后面说:“对,谢谢了啊。我这辈子是没办法以身相许了,只能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你们真不用这样。”说话的周意没忍住又往慕青临那边看了眼,难掩骄傲,“我今天就是不来,我姐也知道怎么让你们脱险。”
万千里这会儿反应过来,两手用力一拍,大笑着说:“慕主任牛逼!你怎么知道他们会要相机?”
慕青临说:“调查记者的本能反应——保护证据,保护自己。”
段艺感慨:“有勇有谋,配合默契,你俩可真是天生的一对儿啊。”
这话一下子说到慕青临心窝上,她暂时放下脑子里那些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念头,偏头看着周意说:“一会儿到安全的地方了停个车,我看看你的伤。”
慕青临不提这事儿周意都忘了,她下意识抬手蹭了下额头,看到手背上的血迹,才突然感觉到一丝疼。
这点小口子和之前受的那些伤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没事儿,血已经快止住了。”周意说。
慕青临抬起手,把挂在她下巴上,即将掉落的那滴血卷进指关节里藏着,“可我还能看到。”
周意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一下,“再往前开六七公里就安全了。”
“嗯……”慕青临应声。她偏头看向窗外,几分钟前还火红的夕阳到这里几乎全部变沉了,天边风雨欲来,狂风四起,吹得枯草形同狂奔的海浪。
慕青临望着被压得遥遥无际的地平线,眉心紧紧拧着。
车又往前开了不到一公里,天空劈下一道闪电,靠在座位里的慕青临快速坐起来,看着后视镜里已经暗下去的白光说:“小九,今天那几个人跟上来了。”
周意侧头,只看一眼,语速极快地说:“抓好扶手!”
几人没有分秒犹豫。
周意握紧方向盘,脚下果决地加速。
车厢里没有一个人说话,静得能听见每一次颠簸发出的震动。
作者有话说:
宝,看得出来你们不喜欢这种情节,所以尽量写简单了,速速完结
感谢,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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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孤身
周意,你死了,我不会殉情!记着!
疾驰的车驱赶着狂风,被卷至空中的断枝于极速中猛地砸向玻璃。
慕青临三人下意识侧身闪躲。
视觉冲击最强烈的周意一动不动,两手把着方向盘,双眼漆黑,紧盯着前面的路。
六七分钟了,身后的车始终穷追不舍。
那几个人开的是专业户外越野车,性能远超他们这辆。
周意知道甩不掉,并不着急,她尽可能保持距离,镇静地等待着。
副驾,慕青临一手抱紧相机,一手拉着扶手,身体在剧烈的颠簸中难以保持稳定。
“小心!”经过路上被挖断的土坑,周意快速伸出右臂在慕青临肩上拦了一下。
慕青临还是狠狠撞到车门上,眼前一阵发黑,等视线再清晰过来,后视镜里的车子又逼近了几米。
“小九,开车,不要管我!”慕青临快速道。
剧烈的颠簸过去,慕青临松开安全带,扶着座椅站起来,往后排跨。
周意余光看见,什么话都没有说。
慕青临跪坐在万千里和段艺中间,打开相机,对准后面的车子调整焦距。
画面被拉近。
“小九,他们有枪!”慕青临说。
有枪,还对镜头那么敏感,只有一个可能,“他们是来盗猎的。”
“低头!”慕青临疾声,几乎是她喊完的同时,子弹穿透挡风玻璃,留下一个小孔。
万千里大骂一声,脸色发白,“这他妈是来盗猎的,还是来杀人的?!”
慕青临不语,后背紧靠着座位,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她做调查记者固然危险,却也没有真正经历过子弹从眼前飞过的处境,不慌是不可能的。
天空灰黑不见光,慕青临抬眼就是周意轮廓清晰的侧脸,紧绷但坚定。
她的心跳忽然就慢了,看着那张熟悉也陌生的脸,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冷静,那个小了你八岁的姑娘都没放弃,你怕什么!
慕青临把相机放在腿上,双手最大程度张开再握上,反复几次,她再次翻身朝后,举起了相机。
车速太快,抓不住地,每一次颠簸都是高高抬起,重重落下。
慕青临试着拍了几张,糊得根本看不清。她果断调整姿势,将一只脚卡在副驾的座位下面,一条腿跪在座位上,全力顶住椅背稳定身体,然后拉长呼吸,调整节奏。
镜头后,她的眼睛很快变得沉缓、安静。
看不见轨迹的子弹从头顶飞过,她眨都没有眨一眼。
“拍到脸了!”慕青临靠回来,大口喘息着说。
那个瞬间,她明显看到周意提了一下唇角,很快,很浅,她却觉得什么都值了。
有这张照片在,警方就能追捕他们的活动轨迹,采取必要措施,巡护队员遇到危险的几率会大大降低。
子弹猛地击中车身,发出一声闷响。
慕青临本能缩肩,就势俯身把相机装进相机包。
拉链拉到一半,她又果断打开,从机身里取出存储卡装进了口袋。
蓦地,路两边广袤无垠的枯草被密集灌木取代,视野受阻那一瞬间带来的巨大心里压力让人呼吸发闷。
车子还在疾驰,窗外狂风渐歇,只剩沉默无声的寂静。
万千里看路不对,忍着颠得几乎错位的五脏,提醒周意,“马上到急转弯的地方了!”他记性好,再复杂的路走一遍,就能记住分,肯定不会错!
周意却不吭声。
这条路没有人比她更熟,她非常确定,再往前不到五百米,路就到头了。
周意松开油门降速。
后面的车很快追上来。
距离拉近,枪声变得清晰,短促一声「噗」,子弹穿透玻璃,直擦着周意胳膊过去。
她并没有感受到多强烈的疼痛,慕青临的心跳却被袖子上的血迹刺激得无声无息。
“砰!”
车身随着周意偏头躲避的动作差点冲进灌木丛。
慕青临手在抖索,理智把疯狂挣扎着要扑出去保护周意的情感禁锢着,力道重的几近窒息。
“砰!”
车内后视镜被击碎,飞溅的玻璃从周意脸上划过,她像有感知,死握方向盘,大声喊道:“妍妍!躲着别动!”
脊背刚刚离开座位的慕青临被万千里和段艺一左一右按了回去。
慕青临倏然清醒,耳边感受到了后车逼上来的压迫感。
即将撞上,慕青临大喊,“小九!”
周意一脚油门踩下去,仪表盘直接飙满,两辆车的距离立刻被拉开。
后车失手,恼羞成怒,速度比之前更快。
前面不远就没路了。
慕青临眼睛一亮,终于明白周意的意图。
“抓紧!”慕青临低声提醒后排两人,同时快速回到副驾,扣上安全带。
周意看到她抓紧扶手的刹那,猛踩刹车打方向,几人的身体随着车尾侧滑的巨大惯性甩出去,被安全带勒得胸骨生疼。
周意没有放慢速度。
后车来不及反应,比直地冲出去,撞上灌木丛里的石头堆。
万千里听到那声响,兴奋地差点跳起来,“妈的!太解气了!”
段艺直接口头艹人祖宗。
周意依旧冷静地抓着方向盘,不敢掉以轻心。
“姐,看下这里有没有信号。”周意说。
慕青临的手指已经按在了屏幕上,“有。打给谁?”
周意说:“Antoin。”
慕青临找到Antoin的电话,打开免提。
响过两声,电话接通。
周意说:“Antoin,我们在村里遇到了一伙盗猎的,手里有枪,五个人。我车上一共四个人,暂时没有危险,正在往回走,现在离营地不到三十公里,正西。”
Antoin立刻明白过来周意的意思,一对五,她一个人正面肯定刚不过,何况还有三个人要保护。
“坚持住,我马上联系Lieve警长!”Antoin说,他们毕竟是非政府组织,人员素质和武器装备有限,遇到危急情况,必须第一时间联系政府武装力量。
周意没再多言。
后面的人已经追过来了。
突然,车窗外传来「砰」得一声巨响,车身失去控制。
周意松开油门,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不动。车子剧烈地打了几个滑,侧撞进灌木丛里。
终于停下,夕阳漫天。
周意把枪塞到慕青临手上,用力揉了一下她的头。
她刚才听到头磕在玻璃上发出的闷响了,可她现在没有时间给她姐好好揉一揉。
“姐,你们下车,往西走,遇到Antoin后,告诉他们我会一直往南。”周意说。
万千里震惊,“你想干什么?!”
周意,“车胎爆了,现在分开走是最安全的!快点!”
万千里还想说话,人已经被段艺拉了下去。
一直没说话的慕青临攥了一把口袋里的存储卡,嘴里每一给字都咬得异常清楚,“周意,你死了,我不会殉情!记着!”
慕青临下车,和万千里、段艺头也不回地钻进了灌木丛。
他们身后,周意一脚油门踩到底,后轮卷起漫天黄土。
她知道慕青临不会殉情,可她会和过去五年一样人前活得光鲜明亮,人后全是沉默和孤独。
她舍不得她活得那么累,更不可能让那个纠缠了她两年的噩梦重演——在同一个地方失去两个最爱的人,所以她不会死,绝对不会!
周意眼睛是红的,心却异常冷静。她一路极速,穿过枯黄的灌木林,冲上广阔草原。
干季没有生命力的草原被夕阳染成血色。
周意从它身边经过,带着风一样的速度,义无反顾地闯入了狂风过后宁静到极致的湖心。
——
半个多小时后,慕青临三人和Antoin汇合。他们坐上韩秋的车,往营地开。
身后的夕阳渐行渐远。
慕青临看见杯架里的烟,松开一直攥在手里的枪,说:“介不介意我抽一根?”
韩秋快速看慕青临一眼,半天才说:“劣质烟,你没抽过的话最好别碰。”
慕青临说:“压压惊……”
韩秋没再阻止。
慕青临降下车窗,从烟盒里敲出来一根,找到打火机点燃。
果然又烈又呛,慕青临剧烈咳了几声,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她在车窗上趴了一会儿,坐起来,试着又抽了一口。
这次她吸得很慢,很深,陌生而强烈刺激进入肺部后脑子会有一瞬间空白,整个人是轻的。
她忽然就有点明白为什么每盒烟上都印着「吸烟有害健康」,却还是有那么多人趋之若鹜。
慕青临抽完一根,又拿了一根。
回到营地的时候,干瘪烟盒彻底空了。
慕青临把枪交还给韩秋,道了谢,说:“我去洗个澡。”
韩秋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看着她挺直的背影,什么都没有说。
早已经等急的符晓快步走过来,问:“都回来了?”
韩秋摇头,“车胎爆了,周意把慕青临他们放在半路,自己开着车引开了那帮人。”
符晓不说话,越过韩秋要去找慕青临。
韩秋迅速抓住她的手腕,压着声说:“让她静一静。”
符晓冷笑一声,声音尖锐,“老婆命都没快了,她怎么静?!”
“符晓!”
“少他妈跟我扯淡!她不是你朋友,你当然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符晓急得口不择言,“你知不知道她上一次意识到周意可能出事是怎么熬过来的吗?不敢哭,不敢提,每天没事人一样,晚上呢?五年!她几乎一个整觉都没有睡过!”
符晓吼完,韩秋寂静的眸子沉得只剩一片漆黑,盯看着她,说:“符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
符晓慢半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心里一沉,随便抓了句正在脑子里徘徊的话,说:“睡了几觉而已,我管你什么人!让开!”
符晓推开韩秋,去了慕青临和周意房间。她刚好端着盆子出来,平静地问:“找我有事?”
符晓看她这样,突然就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韩秋的话也许没错,现在的慕青临更适合独处。
慕青临见符晓不出声,主动说:“我身上全是土,有点难受,先去洗洗,你的事必须今天谈的话,在里面等我一会儿。”
符晓张开嘴,嗓音发干,“没什么要紧事,你去洗吧,不着急。”
慕青临「嗯」一声,从符晓旁边走了过去。
符晓目送她到拐弯,转过身一抬头,看见了还站在原地的韩秋。
符晓微微皱眉,想朝她那边走,她已经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符晓心里莫名很不是滋味儿。
——
这一晚,谁都没睡,只不过慕青临在房间里,其他人在营地门口。
远处起伏的车灯突然冒出来一束,安翔激动地大喊,“回来了!”
门口或靠或站的十几人,立刻打起精神往过看。
真的……
这一秒,所有人悬着的心才终于被推到了最高点。
没人敢去想「如果周意出事」这几个字,就像他们明知道有人回来了,依然不敢去叫慕青临。
没有结果的时候,他们可以想象到任何好的结果,有了,就只会是那一个。
营地门口静得压抑。
车声慢慢压上来,符晓忽然觉得胸口有点闷。
站在身后的韩秋顺手扶了一把,没看她,也没说话。
很快,三辆车依次停在营地门外。
Antoin第一个从车上下来,接着是Zak,后面是……
“师母!”安翔大步跑到周意跟前抱住她,湿了眼眶,“你怎么才回来!我们等了你七个小时!”
周意难得没嘲安翔,抬手推开他,看着门口的人,说:“妍妍呢?”
安翔身上的激动劲儿倏地散开,垂下肩膀说:“在房间里整理照片。这个时候还整理什么照片啊,唉,师母!”
“别嚷了……”万千里捂住安翔的嘴,泛红眼圈看着周意匆忙的背影说:“让她们两个人待会儿。”
房间里,慕青临静坐桌前。
她用七个小时把这几天拍到的照片全部进行了分类,还写了一份详细的调研报告。
她想不起自己还能干什么,在电脑里找来找去,找到了那段血腥的视频,点下循环播放,一直看,看到心如止水,周意还是没有回来。
她有点着急了。
小九不回来,她怎么告诉她,自己已经看过了所有她害怕的东西?怎么告诉她,现在就是有人当着她的面揭穿这些事,她也不会疯,不会崩?怎么告诉她……小九,你什么都不用怕了……
慕青临合上电脑,关了灯,安静地趴在桌上。
昨晚洗澡,她忘了拧到开水,感冒好像又严重,头很沉,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她大概发烧了。
发烧不是感冒,不能硬抗,她必须尽快找韩医生拿点药。
慕青临身体动了动,撑着桌子站起来。
有个瞬间,她好像听到了脚步声,急匆匆得。
手腕顶着额头缓了一会儿,耳边又只剩下发烧引起的嗡鸣。
慕青临垂下手,转身往出走。
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慕青临虚浮的步子定住。
来人大步走到她面前,一只手勾着她的腰,一只手压在肩后,把她带进怀里,声音急促地说:“妍妍,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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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热情
姐,我还有以前软么?
慕青临合上电脑,关了灯,安静地趴在桌上。
昨晚洗澡,她忘了拧到开水,感冒好像又严重,头很沉,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她大概发烧了。
发烧不是感冒,不能硬抗,她必须尽快找韩医生拿点药。
慕青临身体动了动,撑着桌子站起来。
有个瞬间,她好像听到了脚步声,急匆匆得。
手腕顶着额头缓了一会儿,耳边又只剩下发烧引起的嗡鸣。
慕青临垂下手,转身往出走。
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慕青临虚浮的步子定住。
来人大步走到她面前,一只手勾着她的腰,一只手压在肩后,把她带进怀里,声音急促地说:“妍妍,我回来了。”
到这一秒,慕青临才开始发抖,伪装出来的冷静烟消云散,胸口剧烈起伏着抱紧周意,在黑暗里找到她的唇,舌头重重压了进去。
这吻的力道太沉,周意想张开嘴呼吸,慕青临的手突然压到颈后,拇指抬高她的下巴,沉默强势地抵入更深。
周意艰难地回应,气息越来越薄,下意识抓慕青临的衣扣。
慕青临将她按在墙上,握住她的手腕,猛力往下一扯,扣子崩开,露出里面细腻的肌肤。
“小九……”慕青临唤着周意的名字,带着她的手快速往下走。
周意还残留有一丝理智,反扣住慕青临,断续着说:“手不干净……”
慕青临管不了那么多,长时间的焦虑和担心在这一秒爆发,她只是闻着这个人身上熟悉的气息还远远不够。
她扭动的身体紧贴着周意,抬起她的手含进嘴里,吮着她的指尖、指骨,带有老茧的指肚。
ithasbeendeleted。
已经尝试过各种可能保留了,依然无果,真的无能为力了。
知道的宝,自己去找原文,不知道的,对不起,真的尽力了。
周意手臂上傷口還在流血,禁忌才更刺激。
慕青臨貼在周意耳邊,急喘著告訴她,“小九,不要急,等等我。”
……
东方微熹,慕青临握着周意已经软成水的腰,低着头看她,“后来还有没有受伤?”
周意抓在床单上的手松开,呼吸剧烈,“没有……”
慕青临知道。
她刚才已经看遍了,摸遍了,没有新伤。
她就是紧张久了,潜意识还想跟周意再亲口确认确认。
但现在即使听到了想要的回答,心里依然还是拧着。
那些人的狠,她亲眼所见,周意如何开着残破不堪的车子跟那些人周旋,她却难以想象。
……
慕青临软下嗓音,心疼地问:“怎么甩掉那些人的?”
周意翻过酸软的身体,尽力淡淡的,“我水性还行,在河里躲到他们把子弹打完才顺流上岸。上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估计当我淹死了。我不放心,顺着灌木林走了一段躲着,一直到Antoin他们找过来。”
慕青临只是「嗯」了一声,低头吻着周意手臂上的伤口,没有再说多余的话。
一句话就想概括七个小时,哪儿那么容易?
水里的窒息,丛林里的危机。在那七个小时里,周意的神经一定绷到了极致,还有夜风吹透身体的寒冷和逼自己撑下去的强大信念。
每一样,慕青临都能想象出无数个画面,但她不敢想,更不能把这些情绪表现出来。她们身体里的紧张感才刚刚得到缓解。
慕青临只是抱紧周意,柔软身体覆着她,细长双腿紧贴着她。
勉强安静下来,周意猛然发现慕青临身上的温度高得不正常,她抬起手,在慕青临颈部试了试,一下子紧张起来,“姐,你发烧了!”
慕青临拉着她的手自己脖子里蹭了蹭,说:“低烧,没事。”
周意下意识想问她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会发低烧,话到嘴边滚了滚,沉默地吞咽回去。
她已经想到答案了——因为担心她,怕她的结局会和商宁一样。
周意收拢双腿,和慕青临的腿交缠在一起,一字一顿地告诉她,“妍妍,我没事,过来这里之前答应你的话,我记得一清二楚——保护好自己,我能做到。”
慕青临轻笑一声,抱住了周意,“嗯,知道,所以我担心了,但是后来不怕了。小九,关于盗猎,你担心我看见的,我已经看过了,以后就不会再怕了,所以你不用再担心什么。”
慕青临忽略视频后半真半假的话跟绕口令似的,周意回味很久才明白过来一些。
她低低地应了一声,结束这个已经盘踞在两人之间许久的问题,转而捉住慕青临一截腕子捏在手里,说:“开枪了么?”
慕青临摇了摇头,“没人追我们。”
“嗯……”没开枪就不用知道手被震麻是什么感觉,胆子小的人会记很久,那不是什么好记忆,严重了,会做噩梦。
周意闭了一会儿眼睛,重新睁开时情绪恢复如常,她偏头碰了下慕青临的脸,说:“姐,车和你的相机、镜头那堆东西全在河里,捞上来估计也用不了了。”
慕青临,“车是台里租的,台里会赔,相机和镜头是我的,没了我再买。”
“是不是很贵?”
“再贵也买得起。”慕青临将身体撑起来一点,低着头,一遍遍亲吻着周意的嘴唇,“你在就什么都在。”
周意抱住慕青临的脖子熱情回應,“你拍的东西怎么办?”
慕青临摟著周意坐起來,寸寸与她贴合,曲起的腿摩擦着她身体,“放心,事先已经把存储卡拿出来了。”
“那,那就好……”周意的声音在慕青临的亲吻和抚摸里又一次失去了控制。
ithasbeendeleted。
已经尝试过各种可能,依然无果,真的无能为力了。
——
正午,寂静整夜的营地终于稍微有了点人气。
慕青临把拍到的照片复制给了Antoin,晚点,他会亲自送到Lieve警长哪里。
“这几个人是不是惯犯?”慕青临问。
Antoin拿起刚刚打印出来的照片看了一会儿,说:“没见过。就算见过也认不出来,专业盗猎团伙在实施盗猎活动的时候会做伪装,看不到脸。”
慕青临蹙眉,“肯定不是生手,生手的反应不会那么敏锐,而且,他们昨天是真的想置我们于死地。”生手不敢这么嚣张。
Antoin点了点头,起身说:“我问问Lieve警长的时间,尽快把照片送过去。”
Antoin出去找手机。
慕青临站在桌边,低头看了一会儿Antoin没带走的照片,眉心褶子更深。
副驾这个男人的眼神,她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慕青临回忆了一会儿,没什么对得起来的画面只好退一步想,也可能良知被歹念蚕食过的人都是这幅凶狠残暴的眼神。
“和Lieve警长约好了,我现在就去。”Antoin快步回来说。
慕青临,“辛苦了,谢谢。”
Antoin连忙摆手,“上次是经费,帮我们解决了长期困难,这次直接拍到这帮人的脸,让我们可以防患于未然,怎么看都该是我们感谢你。你简直是我们巡护队的福星。”
慕青临但笑不语,她不是谁的福星,只是一个人的女朋友。
“对了,周在找你。”已经走到门口的Antoin忽然探身回来说。
慕青临平淡的脸上立刻浮现出笑容,“好的……”
慕青临穿过狭窄的走廊往回走,半路被急匆匆找过来的周意握住一只手说:“都感冒到发低烧了,还敢跑出来吹冷风!”
慕青临瞧瞧周意凉嗖嗖的表情,再低头瞧瞧被她握着手,叹着气说:“果真是长大了,沉稳了,再着急也不会和以前直接往我怀里扑。你说我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周队长?”
慕青临这话完全是顺心,听进周意耳朵里却让她有一瞬间的怔愣。
时过境迁,她已经忘了慕青临所说的这个习惯和藏在里面的娇气。
有点可惜。
周意偏头抿了一下嘴唇,声音低低的,“也不是不想抱。”
慕青临手下轻轻拉她,“那为什么不抱?”
周意看慕青临一眼,躲开,手骨快速从鼻尖上蹭过,然后上前一步抱住了她。
慕青临微怔,很快反应过来,两手环住周意,乐不可支地说:“不蹦一下表达开心?”
“姐——”她都26了,再蹦还要不要面子了。
慕青临故意拖长声音应她,在她想撒手好好走路之前,把她的手拉回自己腰上放着,说:“再抱一会儿。”
周意,“哦……”
慕青临轻笑一声,和街边黏糊的小情侣一样,晃着步子,带着怀里的人慢吞吞往后退。
周意起初还有点不适应,久了,虚放在慕青临肩上的下巴磕下来,软声说:“万导准备了火锅,叫我们去吃。”
慕青临惊讶,“他怎么走哪儿都能找到卖火锅料的地方?”
周意说:“不是买的。”
慕青临懂了,“从国内一路背过来的?吃货的世界果然没有什么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尤其是老万这种老吃货。”
周意憋笑,“万导就请了你们台里的几个人,再加我和秋姐。”
慕青临说:“嗯,口味一致,话题一致的饭吃着不别扭。”
“安翔叫我师母别扭。”
“一会儿我管管他。”
“等她叫了你再管,不然显得我多爱告状。”
“你不爱?”
“……”
“嗯,不爱,我们周队长现在是个体面人。”
“姐……”
“嗯?”
“没事了……”
万千里的火锅安排在帐篷里,桌子都没支,几个人直接围了一圈,盘腿坐在地上,气得肚子一天一个样的符晓差点一锅热汤浇他脑壳上。
周意和慕青临进来的时候,符晓刚骂完人,脸色非常难看。
慕青临笑问:“又怎么了?”
符晓转头看向两人,顿了两秒说:“你干女儿说她不喜欢吃狗粮。”
慕青临听出符晓话里的揶揄,无奈道:“我这才刚来,什么都没干吧。”
符晓抬起下巴,往走到一边和韩秋说话的周意身上点了点,说:“让她换件高领的衣服吧,脖子里全是你咬出来的牙齿印。”
慕青临,“……”她又不属狗,哪儿来的牙齿印,最多,情到浓时嘬得狠了点。
见周意和韩秋的对话告一段落,慕青临叫了声周意。
周意快步过来,问她,“怎么了?”
慕青临一手插兜,肩背微弓,不慌不忙地把周意外套上的拉链拉了起来。
周意被慕青临的手指顶得抬了一下头,疑惑地看她,“我一会儿就这样吃饭?”衣领都包住嘴了。
肯定是不行,一眼露馅儿。
慕青临琢磨片刻,说:“去换件高领的打底。”
周意不假思索,“没有,高领的穿着不方便。”
慕青临梗住,过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拿出房门钥匙递到周意跟前,说:“去我行李箱里找件衬衣套在里面。”
周意莫名,“为什么?”
慕青临想了想,说:“就当是我的个人癖好吧。”
周意直接蒙了,“什么癖好?”她以前怎么不知道?
慕青临不动声色地等万千里从两人旁边过去,压着声,凑近周意,“身材好的姑娘只穿一件薄衬衣,里面若隐若现的光景更撩人。”
慕青临吐字的气息笼着周意,她耳朵尖上有点烫,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肯定红了,不过……她姐这个癖好听起来还不错。
周意咬了一下牙,拿走钥匙,认真确认,“里面真不穿?”
慕青临愣住,半天,前额抵着周意的肩,笑弯了腰。
一众人盯着毫无形象的慕主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意尴尬抬肩,“姐……”
慕青临「嗯」一声,又笑了很久才偏过头,在她耳朵边上悄声说:“这么多人看着呢,先穿上吧,晚上回去了再脱。我给你脱。”
作者有话说:
红锁,修,这章原文是我能想到最合适的表达,可能激烈,但一个字都不可以差,可是修到最后什么都没有了,依然不过,难受地坐在电脑跟前哭仍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太无力了,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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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日常
这姿势我得跪着。
周意去换衣服的时候,火锅已经开吃了。
慕青临太清楚这帮人吃饭什么德行,所以心情好的时候从来不跟他们客气,她盯着肉一熟,立马拿起周意的碗给她捞,惊得万千里指着她嚎,“不是,周意人都没来,你至于这么占吗?!”
“至于,她没肉吃不成饭。”慕青临不慌不忙地说完,已经给周意捞了小半碗攒着。
万千里看情况不对,和段艺脸俩臭不要脸的仗着资历深,火速抢走剩余那零星几片,看得安翔和李雄两个人抱着碗,差点没哭出来。
一波吃完,万千里朝姗姗来迟的周意举杯,“周意,这杯我敬你,昨天要不是你,我们指不定咋样。我这人嘴贱,这辈子没跟谁好好说过话,你……”
“你能不煽情么?”段艺打断,往万千里酒杯里瞟了眼,开始拱火,“是男人就一口闷,一切尽在不言中。”
万千里嘴角抽抽,真就扶着杯底朝周意抬了一下,仰头开始灌。
周意想拦没拦住,端着自己的酒瓶不知道怎么办。
她今天虽然不用巡逻,但也不是没事做啊,还得盯她姐吃退烧药来着,喝多误事。
慕青临瞧出周意的纠结,侧身轻靠她的肩膀,悄声说:“你意思意思就行,实在不想喝了,我杯子里是热水。”
周意偏头。
两人对视一眼,噼里啪啦的火星子溅了半天。
就,她姐生起病来眼波跟被晒懒了的溪水一样,又慢又缠人。
她的定力本来就不怎么样,现在身上还穿着她的衬衣,唔,贴身穿着的,穿的是她昨晚等她回来时穿的那件——下头的扣子被扯崩了两颗,她估计不想要了,就扔在床尾没洗。
她刚回去房间看到,脑子一热,顺手拿来套在了自己身上,这会儿随便低个头,就好像能闻见她身上的味儿,香的,虽然很淡,但她闻一鼻子还是会有点头晕目眩的感觉。
周意眨了眨眼避开慕青临,感觉自己在梦游。她把嘴里的肉咽下,闷着嗓子含混道:“奥——”
梦游周应完慕青临,温吞地琢磨着,直接喝水可能有点太嚣张,算了,还是舔一口吧。
于是,周意把酒瓶凑到嘴边,润了个舌头尖。
万千里惊呆,“虽然,啊,那个,但是啊,你这太敷衍了吧!”
周意把碗递到锅边,等慕青临给自己涮肉,说:“妍妍说这样就够了。”
万千里扭头想怼慕青临,看到她神色自若的表情一口老血梗住,饱满情绪被迫憋回胸口。顿时感觉自己万里迢迢背过来的火锅都不香了。
段艺只要看到万千里吃瘪就高兴,暗自乐了一会儿,正儿八经跑去找周意道谢。
周意还是只舔一舔,往嘴里塞口肉一盖,连点酒味都闻不到。
俩老油条环视一周,见没人陪,只能放下往昔的恩怨情仇,默默对饮。
喝到最后上头,段艺突然把话题扯到了韩秋身上,“韩医生,你结婚了吗?”
一个孤寡多年的单身老男人酒后问一个外形出众的女人结没结婚?
这话题多少有点突兀且饱含深意啊。
众人明里暗里的视线快速聚集到韩秋身上。
韩秋跟没察觉到一样,抿了口酒,声音淡淡的,“没有……”
“哦,没有啊。”段艺的脸红得很自然,一时看不出来是酒精闹得,还是别的什么,只见他跟情窦初开的半大小伙子一样,看向韩秋的眼神里透着股子扭捏。
“那你有对象吗?”段艺问,他这话几乎挑明了自己的目的。
空气一瞬间静下来,就显得锅里咕咚咕咚的翻滚声格外清晰。
除符晓之外,唯一知道韩秋性取向的周意莫名有点同情段艺,他都快四十了,好不容易心动一次,却连个「黄昏恋」的边儿都够不着,这结果着实残忍。
周意想说点什么让话题就此打住,好给段艺留点念想。
话没出口,被慕青临的胳膊肘碰了一下。
周意转头,慕青临微不可察地朝她摇了摇头。
这种事儿外人一掺和,玩笑也得变成半个事实,闹开了不好收场。
周意会意,把话咽了回去。
对面,韩秋眼皮微垂,从被压低的视线里看到某个坐椅子的人脚往回撤了一下,跟条件反射一样,快而短促。她不动声色地勾了一瞬唇,抬眼看向段艺说:“没有……”
“那你看我怎么样?!”段艺飞快地问。
几乎同时,一颗丸子掉回锅里,发出「咚」的一声,十几道视线齐齐看过去,再默契地顺着还悬在半空的筷子看向符晓。
符晓淡定地收回筷子,对旁边的慕青临说:“给我夹个丸子。”
慕青临说:“夹不了……”
符晓变脸,吓得周意急忙跳出来护短,“妍妍真夹不了,她从碗里吃都是先用筷子扎起来的。我记得第一次在佛魔吃火锅,她就是这样。她筷子使得不好,我给你夹。”
周意火速去拿筷子,一抬头,早已经吃好的韩秋一次捞了俩,正看着符晓说:“碗……”
符晓背靠椅子,不紧不慢地说:“不好意思啊,弯不了腰。”
周意微微手抖。
符晓姐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刺人?她平时不这样的啊。
没等周意想通,韩秋已经把丸子放进自己碗里,转而看向符晓旁边的万千里说:“万导,方不方便换个位置?”
万千里还沉浸在死对头突然开窍的震惊里难以自拔,闻言呐呐地说:“方便……”
韩秋起身和万千里交换位置,坐到符晓旁边,在一众人地注视下重新给她捞了颗丸子,还要把碗递到手边,才说:“小心烫……”
符晓瞧了她一秒,接住,连声「谢谢」都没有说。
周意目瞪口呆。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不止是她,在场没喝酒的多少都能觉出点诡异,就是没人敢说,至于段艺……看韩秋忙完了,再次鼓起勇气说:“韩医生,你看我怎么样啊?”
韩秋余光瞥着符晓刚随手一提,搭在了自己膝头的裙角,说:“挺好的……”
“那我能追你么?”
“不能……”
“为什么?”
“我天然弯。”
“哦,哦?!”段艺震惊地张着嘴半天没说出来话,安翔、李雄等人的表情如出一辙——像被雷劈傻了。
韩秋波澜不惊地补充,“我喜欢女人。”
一帮人回过神,了然地点头,然后下意识往符晓身上看。
韩秋说:“和符小姐没关系,她不喜欢我。”
“??”主语突然变成符晓,是不是有点怪?
段艺脑子浑着,想不明白怪在哪儿,悲伤地往万千里身上一倒,嚷嚷着什么枉他三十八岁高龄才终于蠢蠢欲动一回,就这?就这!
万千里淡定地找李雄喝酒,安翔甚至能拿刀再往段艺心窝里捅一捅,“果然啊,这优秀的女人都去找女朋友了,只剩一部分臭男人还在挑三拣四。你说是吧,师母?”
周意不吭声,默默看了眼慕青临。
慕青临说:“以后叫她名字。”
安翔板着脸否决,“叫名字不够尊重。”
“那就叫周队长。”
“不够亲切。”
“那就闭嘴。”
“慕姐——”
慕青临理都不理安翔。
反观周意,给她夹菜的手还没提起来呢,碗就已经递了过去,双标严重得让人发指。
这顿饭一共吃了两个多小时,整体的气氛非常好,只就伤了段艺一个人的心。
饭后,他跑去躺平醒酒,其他人坐在太阳底下闲聊。
慕青临他们今天原本的计划是跟巡护队员一起出去看看,了解他们日常的工作内容和工作环境。
但因为昨天突然遇到那么惊险的一幕,大家都还心有余悸,再加上安全性没有确认,计划不得不暂时搁置。
周意和慕青临手牵着手,往营地外面走。
不经意看到屈腿靠在墙边的符晓,周意想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林子里看Lodovico,却见韩秋从另一边走过来,站在符晓面前,手从她腰侧一直抚到下巴,挑衅似的捏着摇了两下,和她说着什么。
周意步子顿住,先前在脑子里萌生的念头迅速回归,拉住了慕青临,“姐……”
慕青临回头,“嗯?”
远处,符晓拍开韩秋的手,拽着她衣领把她拽到自己唇边,吻了上去。
周意一口气提起,人都惊了。
慕青临走回来,手从周意脑袋后面绕过去,捂住她的眼睛,往自己跟前一带,悄声说:“别瞎看……”
周意茫然片刻,拉下慕青临的手,问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慕青临顺势搭着周意的肩,细瘦腕子懒洋洋垂下,说:“我都没来几天,早能早到哪儿去?”
“反正比我早!”周意急不可耐地问:“她俩什么情况啊?”
“嗯——”慕青临拖着声,半晌抬手,勾了下周意下颌说:“你们韩医生应该对晓有点意思。”
“那符晓姐呢?”周意说。
慕青临顿了顿,摇头,“不知道……”
别说慕青临,连符晓自己都不知道。
她才刚离婚,肚子里还怀着那个人的孩子,让她现在就去喜欢一个人,还是个她从来没想过的性别,简直是天方夜谭,不过……
“生一晚上气了,该消了吧?”韩秋说话时一张一合的嘴唇摩擦在符晓唇上,搅得她心猿意马。
她也没生气,昨天那事儿,问题明显在她。
符晓心里这么想,道歉的话却死活说不出口。
跟一夜情对象服软?没病吧。
符曉擡手抓住韓秋枕骨處的頭發,摁著她舌吻壹會兒,喘著氣說:“我想Z……”
韓秋細看片刻符曉的表情,突然壹笑,拉著她回了房間。
大白天的,韓秋隨時可能有事,不能太過。
符曉靠坐在她的書桌上,壹只手壓著她快翻完的《經濟論》,同側腳踩著她的椅子說:“我今天不想動,妳幫我弄。”
韓秋兩手撐在桌邊,聲音悶在符曉的脖子裏,“這姿勢我得跪著。”
“不願意?”
“……”韓秋擡頭,動作緩慢地舔了壹下嘴唇,“我怕妳受不起。”
符曉挑眉,“受不受得起,試試不就知道了?”
韓秋一只手垂下,缓缓提起她的裙子,“那就站穩了。”
作者有话说:
补下感谢名单
感谢,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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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温柔
因为被人疼爱不用花什么力气。
营地门口,慕青临两手揣兜靠着墙,周意和她错了大半个身子面对面站着,正用单侧肩膀顶着她稳住自己,抻长了脖子往门里头看。
慕青临很久没见过周意这么孩子气的一面,笑得停不下来,扽她后衣领又扥不回来,最后无奈地偏头凑到她脸跟前,逼她只能看到自己,然后乐不可支地问她,“别人接吻就那么好看?”
周意细想了下,郁闷道:“自己接吻又看不到。”
慕青临顿时又乐了,“瞧瞧我们周队长的委屈样,要不下次接吻,我给你录下来?”
这话一听就是玩笑,周意却说:“真的?”
慕青临当即卡了一下壳,毫无技巧地岔开话题,“你脖子里那是什么?”
周意下意识抬手,什么都没摸到。
慕青临好心给她扯出来一截衣领,要笑不笑地瞧着她说:“偷穿我不要的衣服?”
周意脸上一热,火速从慕青临手里抢回衣领压进外套里,转身往远了走。
慕青临直起身体跟上来,一只手搂着她腰,低下头,在她耳朵边说话,“里面穿没穿?”
周围明明一个人都没有,慕青临还非要跟周意耳语,弄得她燥燥的,故意说:“没,你要看么?”
慕青临突然有点欣赏他们家小周队长的勇气了,她的手顺着周意的腰往上走,动作慢得周意吃不消,连忙抓住她要往前头来的手,小声求饶,“穿了穿了,骗你的。”
慕青临忍住笑,装出一副为难的模样说:“你现在说谎都不带脸红的,我不信,除非你能证明给我看。”
周意无语,头顶就是天,她怎么证明?
思忖片刻,周意灵机一动,快走一步绕到慕青临身后,没有任何征兆地抱住她,说:“是不是没有那么软?”
慕青临后背一片温热,停顿几秒,她朝后方偏头,嘴角噙着点笑,“真等着我晚上亲手脱呢?”
周意挫败地吐气,“姐,你别撩我了行么?”
慕青临拉着她的手,把她拉回来,当面问道:“这就撩了?我也没说什么吧?”
“妍妍——”周意泄气,漂漂亮亮的一张脸皱出了包子褶。
慕青临没忍住捏了捏,看着她说:“小九,「妍妍」这个名字你快叫顺口了。”
周意一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好像真是。
她们之间从陌生的全名开始,后来是带着一些差距的姐。现在,她的潜意识好像已经把自己和慕青临摆到了平齐的位置。
这种感觉,嗯,还不错。
周意心情一好,步子无意识变大,步速还快,赶集似的,一脚追着一脚。
慕青临的感冒和低烧都没过,跟了一会儿嫌累,拖拖拉拉不好好走,忙得周意又是催又是拽,后来干脆跑到身后推她。
慕青临还是懒得不像话,被周意念叨狠了,还会故意偏头躲开,嘟囔似的反驳一句,“哪儿来的烦人精。”
周意从来没见过慕青临这样,心里喜欢得紧,慢慢就不推了,容着她散步一样把小十分钟的路走了半小时,最后倚靠在树下,冲自己抬抬下巴说:“不是来看你的小朋友吗,哪儿呢?”
周意的小朋友是Lodovico,她拿出对讲机和饲养员招呼了一声,没一会儿就听到Lodovico赶着急匆匆的步子跑了过来。
周意和饲养员闲聊几句,道了谢,目送他离开。
已经被Lodovico缠住的慕青临摸着它的脑袋,问正在往过走的周意,“这片林子不小,饲养员怎么知道它在哪儿?”
周意说:“凡是被我们临时收养的动物身上都有定位器,24小时监控活动轨迹,一直到它们离开。”
“难怪,LO!”慕青临难以招架地躲着Lodovico老往自己腰臀上蹭的鼻子,佯装训斥,“你怎么还是个小流氓?”
Lodovico吃软不吃硬,闹腾得更狠。
周意本来想看戏,被慕青临盯一眼,马上跑过来拍着Lodovico的脑袋,把它弄到了自己这边。
慕青临长舒一口气,后退几步靠回树上,闲聊着说:“野生动物不应该太亲近人类。”这会让他们误以为人类都是友好的,被迫降低对危险的敏感度。
周意说:“嗯,Lodovico是个例外,只对我例外。”
慕青临问:“因为你救了它?”
“是……”周意看着Lodovico已经长出来四五公分的象牙说:“在这里,早几十年,不论是草原象还是丛林象,成年之后都会长出雄壮的象牙。但是随着盗猎的泛滥,物竞天择开始被人为影响,到现在,几乎一半以上的大象都不会再长象牙,剩下那些还有象牙的处境就会变得越来越艰难。
Lodovico的家族还保留着象牙基因,这是招致它们整个家族被屠杀的直接原因。
Lodovico亲眼所见,记忆很深刻,所以即使是彻夜不眠救活它的秋姐,Lodovico也很难亲近,至于我么……”
周意扭头看向慕青临,脸上多了些笑容,“真就是符晓姐以前说的那个字——轴,觉得它跟我像,就非要招它。”
无亲无故,有脾气,不高兴了就闹,哄好了粘人又热情。
从这几点来说,Lodovico确实跟周意很像。
慕青临在心里说。
“哄了它多久?”慕青临问。
“半年……”周意虚晃一枪,没给Lodovico偷袭自己的机会,气得它追着她绕圈圈。
周意脚下一忙,声音不自觉提高,“好了之后,它就一直跟着我,每天叫我起床,陪我跑步。很多时候,我看着它就像看到了在你跟前的自己。所以我喜欢和它说你的事,喜欢告诉它我喜欢你,哈哈哈,LO,痒!”
周意弯下被Lodovico用鼻子卷着的腰,大笑着说:“我希望它和我一样,在经历了生离死别,变得讨人厌之后依然备受宠爱。”
“妍妍,我做到这点花了三年,你为我坚持了七年!”周意看着慕青临的眼神浓稠又灼热,“在遇到那个人之后,我们都没有资格再说自己不幸的那个了!是不是,Lodovico?”
周意叫着Lodovico的全名,大声问它。
Lodovico松开卷在周意腰上的鼻子,兴奋地鸣叫回应。
这一秒,那个让他们依然备受宠爱的人就在身边,他们从不幸中找到了天底下最盛大、最长久、最窝心的幸运,怎么能不开心?
可是,Lodovico的这份开心很快就要结束了。
周意看着欢天喜地的Lodovico,忽然红了眼眶,“妍妍,我很快就要走了,LO也会离开这片林子自己生活,它其实还是没有我幸运对不对?”
慕青临闲散的身形顿住,她之前已经问出来过一次的问题从脑子里一闪而过——「晓,你也觉得小九不喜欢这个职业吗」。
如果没有喜欢,哪儿来的真情实感?慕青临反问自己。
还是,只是因为周意此刻面对的是那个和她相似的Lodovico才会这么敏感?
不等慕青临继续往下想,周意已经走到她面前,额头抵在她肩上,低声说:“妍妍,一个人的生活很难,LO才刚成年,它脾气不好,身边的人不会喜欢它,它还有象牙,会被盗猎的盯上,它有时候很孩子气……”
周意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她没发现,从提到「人」那个字开始,她就已经代入了自己的经历和情感,丰富、细腻,也敏感。
如果不是用了心,她没必要这样。
慕青临把那个字听得一清二楚,越是这样,她越想再问周意一次,“小九,你喜欢这个职业吗?”
周意扶在慕青临腰上的手很明显攥了一下,她很久都没有出声,久到Lodovico都好奇地看着她时,才很慢地说了一句,“可能有点喜欢吧。”
说完,她短暂停了片刻,下一秒,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马上加快了语速,补充道:“但是更喜欢你。”
所以,我还是会和你回去,待在你看得见的地方,让你安心,其他的……
她管不了那么多了了,她们都只遇到了一个「小朋友」,没了心窝里就空了。
“妍妍,我们在这儿待一会儿吧。”周意抬起头说,她的语调变得异常轻快,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慕青临无声地盯着周意的脸看,半晌,笑了起来,“这会儿不嫌我发着烧乱跑了?”
“嘶!”周意眉头一皱,连忙用手贴着慕青临的脖子,说:“饭吃得太久,我竟然给忘了!”
周意摸了一会儿,感觉慕青临体温还行,遂放心地朝Lodovico打了个手势。
它立刻把四肢撂在一边,乖乖侧躺下来。
慕青临吓了一跳,“它这是要干嘛?”
周意光笑不吭声,拉着慕青临的手走到Lodovico跟前,自己先坐下来靠着它,然后拍拍身边干燥柔软的草地说:“坐……”
慕青临醍醐灌顶,她的小周队长这是把Lodovico当懒人沙发靠了。
这沙发过分高级了点。
慕青临笑笑,没敢直接动Lodovico,怕给它点反馈,它又会突然热情起来,而是捏捏周意的手,让她腕上带点劲儿给自己当扶手,慢腾腾坐下来,身体往后靠住了Lodovico。
抬头就是碧蓝的天,和煦阳光洒在身上,微风也仿佛有了温度,暖得不像冬天。
慕青临饭后又吃了一顿退烧药,精神不怎么好,爱犯困。
她懒洋洋地将头靠在周意肩上,五指一会儿顺着手心插进她的指缝里和她十指相扣,一会儿把她的手包在自己手心,捏捏关节,勾勾手指,难得清闲的午后时光,被她们消磨得无聊又恬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慕青临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她沉重的眼皮动了动,艰难睁眼,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冬天的野外睡着了。她身上盖着周意的外套,整个人蜷缩着,枕在周意腹部。
周意两条腿都支了起来,这个姿势会让她的腰腹自然往下塌,平坦柔软。
在这样一片充满危机,一眼望不到的草原上,慕青临视线所及是周意的身体,脑后是她紧实有力的腿,她的呼吸被压缩到触手可及的狭窄空间里,每一缕空气里都带着她无比熟悉的味道,这无端让她觉得窝心、踏实。
慕青临动了动身体,蜷缩得更紧,脸几乎压着周意的身体,一出声,嗓音软软的,带着些沉睡未醒的沙哑,“几点了?”
周意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一只手扶在慕青临头上,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一只手帮她把外套往上拉了拉,说:“五点……”
“这么快……”慕青临讶异,“我还以为就睡了一小会儿。”
周意低头看着慕青临,脸上的笑容是从眼睛里一点一点漫出来的,“晒着太阳睡觉很舒服,我经常一觉睡到天黑,被冻起来。”
周意这么一说,慕青临还真感觉到一点凉意。
她将下巴往回缩,大半张脸蹭在周意衣领里静了一会儿,想坐起来把衣服还给她。
稍微一动,慕青临就感觉到头晕得厉害,这是药物加久睡的后遗症。
她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转头看向周意说:“周队长,你一向健康的女朋友这回真病了,她起不来,需要你帮忙。”
慕青临说话的嗓音有些拖,跟故意撒娇的小女孩子一样。
周意愣了愣,心窝里有点热乎,她的手扶在慕青临身下和肩头,小心翼翼地把她扶起来,看她低下头,手腕抵在前额,闭着眼缓解不适。
头晕的感觉周意很清楚。
她刚开始练习跑步那会儿,天天晕得往地上栽。
每到那个时候,她就幻想着有个人能从天而降,把她抱回去,或者,哪怕只是扶她起来。
可惜最后还是只能靠自己硬撑。
这会儿看慕青临难受,周意感同身受。
她放下支着的腿,攥住慕青临扶在自己身上的手腕,说:“妍妍,要不你趴我身上缓会儿?”
慕青临抬头望她,嘴角很快浮起笑意,“怎么趴?”
周意坐起来,一只手撑在慕青临腋下,另外一条手臂环着她腰,轻而易举地把她抱离了地面。
慕青临诧异于周意手臂上力量。
不过一瞬,她配合地抬起一条腿,跨过周意,坐在了她的胯上。
周意熟练地支起腿,手扶在慕青临背上,让她顺着自己的动作往前趴。
这姿势似曾相识。
慕青临很快想起来,周意以前老被她拉来这么窝自己怀里,至于她,只借酒这么撩过周意一回。
现在清醒着重来一次,她觉得新鲜,但心里没有一丝强弱长幼的不适感,相反的,往日的小姑娘现在真真切切是她的女人,保护过她,现在也在爱护她。
慕青临放松身体,整个人软趴趴地靠着周意,她脑子里,前一秒还强烈绵长的眩晕感渐渐散了。
慕青临垂眼看着乖巧的Lodovico,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喜欢示弱的人,多数过得更加容易——因为被人疼爱不用花什么力气。
慕青临笑了笑,在周意肩上问:“Lodovico一直这么躺着?”
周意偏了下头,“没,它闲不住,去别地儿玩了很久才跑回来的。”
“那你呢?”
“我在这儿陪你。”
慕青临迟钝地反应过来Lodovico是Lodovico,对她再好也不过看周意的面子,而周意是因为爱,哪儿舍得把她一个人扔在荒郊野外。
“累不累?”慕青临问。
周意摇摇头,抬手往后递了巴掌大个便签本。
慕青临接住,第一页是两个Q版的女孩儿,一个头上趴着只猫,表情很难惹,另一个两手插兜,笑看着她。
这个画面……
好像是她们第一次遇见,她还发财给周意的场景。
慕青临懒散的目光亮了起来。
她继续往后翻,每一页都是她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和周意画在速写本里的相似。
但不一样,那里面的人能看到真实的脸,是周意最迫切的思念,这本……
是她闲暇无事,信手拈来的趣事,随便一眼,慕青临就能感觉到周意当时的心情。
一定是充满爱意,且轻松愉快的。
慕青临的嘴角不自觉翘起来。
翻到最新一页,慕青临看了很久。
这页是完全写实的素描,细致到能看清每一缕发丝——周意正在回头看她,侧脸上是和正午阳光一样热烈的笑容,她也笑着看她,身后是雀跃的Lodovico和一望无际的草原与夕阳。
她们手牵着手,一个腕上没了手链,大大方方地展示她亲手纹上去的「妍妍」,一个袖子挽起,被简约花纹围绕的「zhou」字若隐若现。
两人一象,小小一张纸,被周意画尽了温柔。
这种温柔和这里的残忍格格不入,这一刻,慕青临却觉得恰到好处。
她偏头挨上周意,问她,“我们两个一个躺着,看不完整脸,一个在你身后,更看不见,你是怎么画得一丝不差的?”
如果铅笔能画出色彩,慕青临丝毫不怀疑周意凭借一支笔画出了比照片更真实、更有温度的生活一角,她不懂画画,很好奇她是怎么做到的。
周意没有思考,“很简单啊,因为你们是刻在我脑子里的。”
作者有话说:
昨天126被锁一次,70和84到现在还在锁着,怵了,所以副CP这章没再往下写了,宝们凭借聪明才智想象一下哈
感谢,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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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争吵
符晓,我不就是有点喜欢你,至于么?
后面几天,慕青临几人每天起早贪黑,聚在一起整理这次实地调研的成果,有时候还要跟国内的同事开远程会议,沟通下一步的脚本编写工作,一时忙得不可开交。
周意不用配合他们做调研,就恢复了自己的日常工作——早出晚归,带人出去巡逻。
她每天都是清清爽爽地去,风尘仆仆地回,晚上有兴致了,拉着慕青临看看电影,或者关了灯,锁上门,褪下彼此身上的衣物和人前的矜持,在静默和黑暗里感受对方给予的极致热情。
就在昨晚,周意还吻着慕青临的唇,挑唆着她混乱的神经,说:“研研,夜已经深了,JIAO得大声一点不会有人听见。”
慕青临在这种事上从来都是坦荡的,周意想听,她就JIAO。
在成熟的年纪做喜欢的事会更加大胆放肆,如此便能够将情爱滋味尝得更透。
第五天,偌大的草原依旧风平浪静。
中午,Antoin接到Lieve警长的电话,说是已经从他提供的照片里提取到了嫌疑人的面部特征,并转交给了有关部门进行排查,暂时没有发现异常。
Antoin高兴地跑来和慕青临说了一声。
慕青临问:“这是不是代表,我们明天可以跟你们一起去巡逻了?”
Antoin说:“是的!你们可以尽情参观我们的草原,但是一定不能靠近我们的动物,它们的胆子非常小。”
慕青临郑重应道:“那就麻烦您替我们安排一下了。”
Antoin拍着胸口保证,“义不容辞!”
次日早上,慕青临几人聚在一起,整装待发。
周意背着枪,走过来说:“妍妍,我们先走了,晚点秋姐会开车带你们追上来。”
慕青临不解,“不是跟你们一起吗?”
“这次时间仓促,准备得不够充分,还不能带你们去太多地方。”周意说:“巡逻的线路很长,全程几十公里的徒步你们吃不消。而且,中途会穿过一片丛林,林子里有些动物很危险,非政府武装力量和专业巡护人员不能进去,这是规定。
等以后正式拍摄了,Antoin会帮你们联系Lieve警长取得保护,那时候就可以跟我们一起了。”
慕青临了然,但还是觉得有些可惜。
周意能想到这点,她既然承诺过慕青临会配合她拍好这次纪录片,又怎么会让她留有遗憾?
“妍妍,我会带着这个。”周意拿出从万千里那儿借来的便携摄像机,别入胸前的口袋,说:“万导说这个可以实时联网,只要带着它,我走过的每一个地方,你都能亲眼看到。”
慕青临一愣,笑容迅速在脸上铺开。
周意看她这样就放心了,语调轻快地说:“晚点见……”
慕青临抬手蹭蹭周意脸上已经结痂的伤口,笑着说:“去吧,晚点见。”
目送周意几人离开营地,韩秋过来和慕青临他们仔细聊了今天的线路——从营地出发,经过他们临时收养动物的丛林,一直到保护区尽头。
“更远的地方没必要去,范围太大了,Antoin他们开车巡逻都要一周往上,带上你们,万一在半路遇到点什么,我们操不起这个心,还是按周意说的,等后期正式开拍,申请到官方保护了再去。”韩秋说。
慕青临点头,“明白,今天辛苦韩医生了。”
韩秋说:“客气了。你们先回去歇一会儿,我看完受伤的动物就出发。”
慕青临说:“行……”
几人转身往回走。
符晓不紧不慢地走在最后,和韩秋擦肩而过的时候,忽然被她抓住手腕,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不许去。”
符晓不悦,“为什么?”
韩秋,“你肚子不小了,能不折腾就别折腾。”
符晓舔舔嘴唇,琢磨了一会儿,说:“我看你这几晚也没少折腾我啊,怎么现在就不行了?”
韩秋沉眸,“符晓,能少作一会儿么?”
符晓漫不经心地笑道:“实话实说,怎么就作了呢?”
韩秋盯看符晓几秒,扔开了她手,“随你的便。”
符晓吃疼,皱了一下眉,望着韩秋明显有些生气的背影,冷声说:“莫名其妙!”
两个小时后,韩秋和安翔各开一辆车出发。
韩秋的车上坐着符晓、慕青临和万千里,其他人在后车。
符晓身子不方便,单独坐在副驾。
尽管韩秋已经尽量开得稳当,还是避免不了土路带来的颠簸,她坐了没一会儿就有点想吐。
但碍于之前戗过韩秋,再加上她是真的想来看一看这片被万千里用「九死一生」形容过的草原有多惊险辽阔,就只能硬生生憋着不适。
符晓和坐在自己后方的慕青临说了一声,稍稍将椅子往后挪,对着窗外拍照。
撑不住了,她会停下来按按胃部。
这个动作起不到半点作用,相反的,越在意反胃感越严重,她都有点怀疑自己稍微一个不留意就会吐出来。
符晓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苦笑着说:“你妈我没遇到个好男人就算了,怎么连你都折腾我?”
慕青临在后面笑,“你怀孕都快五个月了,孕吐期早过了,不舒服别赖我干女儿啊。”
符晓叹气,“不赖她不甘心啊,以前坐在能被司机开成赛车的出租上看手机也没见晕,现在坐个老爷车都不行,体质真是一天不如一天。”
“韩医生,有人说你开的车是老爷车。”万千里逮着拍摄间隙说。
符晓闻言,视线下意识往眼尾方向瞥。
啧,一只手开车,难怪把越野开成了老爷车。
不过……
某人的手绝对是手控党的福利,骨节细长,青筋明显。这会儿胳膊肘往车门上一搭,袖口稍卷,露了一截清晰的腕骨,被考究的银色手表半压着,看起来老派又撩人,简称闷骚。
符曉別過眼,不自覺想起這些手指沒入自己身體裏的感覺。
雖說這只手的主人是獸醫,但對女人的身體構造同樣了如指掌,她動了讓誰高潮的心,那個人絕對熬不過十分鍾,或者只需要她勾挑撥弄數十下就會不受控制地在她手裏軟成壹灘水。
她说自己今年三十七岁,早就过了耐心去哄一个人的年纪,做事习惯单刀直入。
那往前几年,甚至十几年呢?她是不是在床上对另一个女人做足了前戏,才会怜惜地碰她?
是不是先要哄着含羞带怯的她自愿转向自己,才会低头深吻她,而不是和那晚一样强硬地拧过她的脸……
符晓皱眉,眼神突然沉下来。
她刚是嫉妒了吧?
嫉妒是有情的表现,她和韩秋之间只有欲,不够格想这些。
符晓烦躁地拿起相机转向窗外。
脑子一静下来,反胃感席卷而来。
符晓撑了没几分钟就认怂地靠回来,闭着眼睛极力忍耐。
慕青临看着不对,从后面拍拍符晓的肩膀问:“难受得厉害?”
符晓有气无力地说:“不用管我,还能忍。”
慕青临沉声,“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别硬撑。”
符晓揶揄,“难不成慕主任打算放下工作,先送我回去?”
慕青临不假思索,“你要撑不住了,我们就回。”
符晓静默几秒,声音低了下来,“没事,继续往前走吧。”
慕青临欲言又止,再次开口之前,匀速前行的车子突然停了下来。
韩秋换挡熄火,淡淡地说:“这片是离大路最近的地方,好来好走,所以盗猎高发,你们可以在这片选选拍摄点。”
万千里立刻推开门下车。
慕青临看了眼韩秋,无声地笑笑,对符晓说:“晓,我们去附近看看,你在车上休息一会儿。”
符晓应声,“嗯……”
韩秋和慕青临一起下来,绕过车头,给她指了个方向,说:“周意他们现在应该巡逻到那边的丛林了,离我们不到十公里。”
慕青临有些诧异,“这么快?”他们虽然晚走,但毕竟开车,竟然还没有追上周意。
韩秋解释,“他们从里面穿,走直线,我们绕的是最外圈的路。再往前一段,和他们汇合了,就能顺着草原往前开。”
慕青临说:“明白了。韩医生,你忙吧,我们去转一会儿。”
韩秋,“别走远……”
慕青临,“嗯……”
慕青临等后车的段艺几人过来,和他们说明了情况,让他们先跟万千里选选点,自己单独走到一处平地坐下,开了电脑连热点。
韩秋不说还好,刚才一提,她突然就有点想看她的小周队长是怎么穿越丛林的。
很快网络连接成功,慕青临打开客户端,加载了几秒,晃动的画面终于出现在屏幕里。
周意几人已经走到了丛林深处。
那里的光线很暗,没有风声,静得只能听见身体从灌木丛间强行穿过的摩擦声,很枯燥,不时还有树枝从镜头前快速划过,其中困难可见一斑。
周意深知这点,她怕慕青临看到了会心疼,所以隔一会儿就会在镜头后面和她说句话,“妍妍,刚有只环尾狐猴跑过去了,你看见了吗?”
慕青临没听见周意前头的话,不知道这回事,这会儿突然听见她的声音,下意识要回应。
转念一想,这是摄像机,不是对讲机,只好无奈地笑了笑,抬起腿,将电脑离得自己更近,这样周意下一次说话,她才能听得更加真切。
不远处,被风吹动的野草无声拍打着车轮。
韩秋从后备箱里找出晕车药,拧了瓶水,拉开副驾的门,对符晓说:“把药吃了再睡。”
符晓现在很不舒服,韩秋说完话好几秒,她才动作迟缓地睁开眼睛,往她手心里看了眼,问:“什么药?”
韩秋说:“晕车药……”
符晓问:“这个不是应该上车前半小时吃?我现在都快吐了,吃还有效吗?”
韩秋说:“效果差点,比没有强。”
符晓犹豫,她记得孕妇不能吃晕车药。
韩秋看出符晓的顾虑,解释说:“这是我找人用中草药制的药丸,不会影响胎儿健康。”
符晓惊讶,“你还懂药理?”
韩秋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毛,嗓音更淡,“她教我的。”
她?
符晓心脏猛跳,不动声色地握紧相机,说:“前女友?”
韩秋,“是……”
符晓忽然就笑了,“拿前女友教你的东西来伺候情人,韩秋,你一直这么大方?”
韩秋说:“不是大方。”
“那是什么?”
“我分得清什么是过去,什么是现在。在我这里,过去就是过去,过去留下的东西我会照单全收。但它不能对我的现在产生一分一毫的影响,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我天生只会往前走。”
韩秋的声音很平,话里的内容掷地有声。
符晓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无意识顺着她的断句往后补充,“我天生只会往前走,不会回头,更不会站在原地等谁。”
符晓还没有平复下来的心跳倏地又乱了一拍,她不想让韩秋看出来自己的异样,也不想懂这份异样所谓何意,只是匆忙低头抿住韩秋手心的那丸药,就着她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
草药味很冲,符晓水又喝得少,强行咽下去之后感觉整个口腔都是那味儿,胃里顿时更加难受。
她憋着口气,靠回座位里装睡。
耳边很静,符晓没听到该有的关门声,也不见谁离开的脚步声,只有徐徐风声里夹杂着塑料纸摩擦的清脆响动。
下一秒,她感觉有样东西抵在了自己唇边,同时,韩秋平淡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张嘴……”
符晓下意识张嘴,感觉到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唇齿间散开,才睁开眼睛。
韩秋手里捏着一片糖纸,说:“上个月让人从国内寄过来的话梅糖,剩下的在我外套口袋里,想吃了自己拿。”
韩秋说完就要关门离开,符晓行动快于意识,抓住了她的手腕。
韩秋停住。
符晓没有松手,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韩秋,你对每个人都这么好?”
韩秋说:“不是……”
“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符晓下意识问。
问完她就后悔了,好不好这种话题最不该存在于两个只有ROU体关系的人之间。
符晓松开韩秋,笑容恢复如常,“谢了啊……”
韩秋蹙眉,“你……”
“妳不是老嫌我指甲長,刮得妳疼麽,今天晚上我用嘴給妳弄。”符晓抬起手,食指在韩秋裤腰上轻点,“不过,我这肚子太碍事,不能蹲,不能趴,得辛苦你自己过来找。”
韩秋不说话,低头盯着符晓,眼神静得不见一丝波澜。
符晓生平最烦被人威胁,不管是以什么方式,她烦躁地收回手,说:“不要就算了。”
韩秋猛地抓住符晓撤到半路的手腕,勾起一边唇角,说:“行啊,谢符小姐体谅,符小姐今晚只管躺好,其他的我自己来,不过……”
韩秋攥紧符晓的手腕,压下身体,笔直目光接近逼视,“我有多MIN感符小姐应该很清楚,到时有什么多余的东西流进符小姐嘴里,还请符小姐见谅。”
符晓惊愕又愤怒,她清楚自己在这种事上也不是省油的灯,从两人第一次接触到现在,她什么浑话没对韩秋说过,韩秋也不遑多让,可像刚这么露骨的,还是头一回。
符晓恼怒地甩开韩秋,压着声说:“滚!”
韩秋的手撞上车门发出一声闷响,眼神冷了下来,“你不就只想跟我这样?”
“是!所以以后别再做多余的事,我不需要!”符晓咬牙喊道:“韩秋,我烦了!”
符晓喊完,空气里一片死寂。
韩秋站在她面前,任由野风吹得衣服鼓起又落下。
良久,她把糖纸装进口袋,平静地说:“符晓,我不就是有点喜欢你,至于么?”
作者有话说:
宝,抱歉啦,这两天改锁章有点频繁,从目录点进去只能到锁章,叹气,摸摸宝,晚上给你们发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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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理解
他们这一辈子或许默默无闻,却活得比谁都充实热烈。
符晓脸上的怒气一瞬间变成了惊愕,她不可思议地看了韩秋很久,才僵着脸说:“你在开什么玩笑?”
韩秋微微低头,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捏着,“你觉得是玩笑那就是。我不喜欢强求,更不会死缠烂打,这些话如果让你反感,我们可以马上结束现在的关系。”
符晓捏紧拳头低吼,“你威胁我?!”
韩秋站在冷风里,短促地笑了一声,“我威胁你什么了?你又不喜欢我,我能威胁到你什么?”
符晓愣住,后知后觉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她不耐地靠回座椅,说:“韩秋,就剩几天了,我们好好的不行吗?一场艳遇,我舒服你也上瘾,大家都记着这点好不行吗?你是个干脆的人,能拿得起就应该能放得下。”
符晓说到最后声音无力又无奈。
韩秋静静地看着她,在自远处奔涌而来的风浪即将灌进车厢之前关了门,独身站在外面。
等那阵风过去,韩秋平静片刻,对玻璃那侧的人说:“符晓,我这些年很少回江坪,以后也是,所以到时间了,你只管往前走,我一步都不会追。”
——
差不多一个小时后,慕青临几人踩完点回来。
段艺对那天自己喝酒上头,跟韩秋表白的事儿还心存羞耻,拉住大喇喇要往她那边走的万千里说:“你们有没有在车上议论我?”
“我……”万千里刚要说话,被段艺打断,“肯定议论了!就你这张臭嘴,一分钟不挤兑我就难受!”
“嗨!我还真不能当好人是吧!你等着!”万千里扯开嗓门,大喊一声「韩医生」,吓得段艺急忙捂住他的嘴,给他拖上了后面的车。
韩秋原本靠在车边抽烟,听到有人叫自己回头,却只看见拿着相机,缓步而来的慕青临。
“老万刚叫你是想告诉你,他不坐我们的车了。”慕青临找了理由解释。
韩秋淡淡地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车上,符晓还在熟睡。
慕青临没马上上去,多走两步和韩秋并排靠在车边,闲聊着问她,“韩医生,平时好像没见你抽过烟?”
韩秋手点在车身上,磕了一下烟灰,“嗯,会抽,不过没什么瘾,所以平时不太碰。在草原上待着,也不适合经常动明火。”
慕青临拉远视线,看着没有尽头的枯草。
的确,在这里动明火太容易出事了。
韩秋既然知道,为什么今天会明知故犯?
慕青临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往后瞥了眼,说:“心情不好?”
韩秋轻笑,“你看着不像喜欢拐弯抹角的人。”
“还不熟,不知道你的底线,有些话不好直接问。”慕青临一连三个「不」,坦荡又含蓄。
韩秋挺欣赏,不过有些话外人不好问,她也不想说。成不了的事,只适合烂在肚子里。
韩秋蹲下来,在车胎上碾灭烟,用纸包着装进口袋,说:“走吧……”
慕青临应声,又靠了一会儿,才直起身体上车。
韩秋上去的时候,符晓就被关门声吵醒了,她揉了揉已经舒服许多的胃部,拧过身子问慕青临,“怎么样?”
慕青临拉上车门,说:“这里是人与草原的交界处,是个很好的拍摄点。不过这里的视野太开阔,想拍到好东西需要很有耐心地等机会。”
慕青临话音落下,听见韩秋说:“安全带……”
慕青临上车就系了,韩秋应该有听见声音,那她这话对谁说的就不言而喻了。
慕青临叠着腿,闲懒地偏头看着外面。
再有十公里就能看到她的小周队长了,这么一想,她的心跳莫名有些快。
这还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她工作的样子——身上有棱角,眼里有方向,心里有坚持,这样的女孩子应该是帅气的吧?
慕青临只是稍微一想就忍不住唇角上扬。
谁能料到呢,她的小病猫有朝一日,竟然会被用「帅气」这个词来形容。
韩秋的手机进了电话。
她快速看了眼来电显示,点下接通,“喂,周意。”
韩秋开了免提,几个人都能听见周意压重的声音,“秋姐,你们到哪儿了?”
韩秋,“离林子十公里。”
“直接来出口!”周意快速道:“我们发现了一只黑犀,犀牛角被割了,身上还中了十三枪!”
韩秋的脸上瞬间乌云密布,她沉沉地盯着前方的路,说:“你先做急救,我用最快的速度赶到!”
电话挂断,不等韩秋开口,符晓先一步说:“不用管我,你能开多快开多快。”
韩秋快速看符晓一眼,拿起放在中央扶手盒上的外套,扔在了她腿上。
符晓第一反应是皱眉,想起她先前那句「剩下的在我外套口袋里」,符晓无意识攥了一下手,迅速从里面摸出一颗话梅糖剥开,塞进了嘴里。
那个瞬间,已经极快的车速几乎又提了一倍,之后一路疾驰,只用不到二十分钟就找到了周意几人。
周意正跪压在黑犀身上做心肺复苏。
韩秋提着药箱跑过去,快速做过检查后给黑犀打了一针,又在伤口上撒了大量药粉止血,站起来对周意说:“我来!”
周意没和韩秋僵持,立刻同她交换位置,攥着酸麻到已经快没知觉的手,站到了慕青临旁边。
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这头黑犀活下来几率有多大,他们心里其实已经有数了,救,不过是不想认。
一旁,万千里一改先前聒噪,稳稳地提着摄像机拍摄抢救画面。
在场其他人也都纷纷神色凝重。
这才是他们第一次直面动物被屠杀的血腥场面,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还有更多、更残忍的画面在不断发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抓不完,也赶不走。
……
五分钟过去,黑犀依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十分钟,十五分钟……
周意走上前说:“秋姐,救不活了。”
韩秋动作不停,沉默而安静。压抑气氛迅速铺散开来。
又过了五分钟,符晓看到韩秋因为脱力胳膊打了个弯,差点栽下来,忍无可忍地大喊,“韩秋!你理智一点!”
韩秋依旧没有说话,但手下的动作停了。
她低着头,在黑犀身上跪了一会儿,对周意说:“给安全组的人打电话吧。”
黑犀是极危物种,相关工作需要转交专门的安全组负责。
周意说:“刚发现就打了,应该快到了。”
韩秋应了一声,从黑犀身上下来,找到药箱最底层的安乐死药剂掰开,吸入针管,毫不犹豫地扎进了黑犀的身体。
慕青临不自觉地吸了一口气,周意握住她的手,低声说:“这对它来说是种解脱。”
慕青临偏头,周意的表情很静,她却能从她握在自己手上的力道感受到她的无力和愤怒。
慕青临回握住周意,和她一起看着韩秋安抚般抚摸着黑犀的身体。
等它彻底死去后,韩秋一点一点弯下笔直的脊梁坐在黑犀身上,身体前倾,两臂撑在膝头,用交握的十指抵住了低垂的头。
这个韩秋和大家平时看到的那个她天差地别。
她一个字不说,沉默就已经让克制无力的情绪变得天翻地覆。
这一幕冲击着所有人。
他们里面没有任何一个人比韩秋在这里待的时间更长——十五年,她今年才三十七,就已经在这里待了十五年。
不管她来这里的初衷如何,谁都无法否认她把最好的年纪都花在了守护这些动物身上的事实。
商宁也一样……
这一秒,慕青临仿佛透过韩秋看到了商宁的影子。
很多年以前,还只是个普通巡护员的商宁也曾经因为不想让一只被剥了皮的小羚羊羔子受更多痛苦,选择亲手结束它的生命。
她说她那一枪开得很干脆,却在和慕青临的视频里红了眼睛。
慕青临当时还小,无法感同身受。
现在,这一秒,她忽然就明白了商宁宁愿放下自己唯一的女儿,都舍不得离开西南的原因。
因为热爱会让人变得心软,它还有另外一个描述叫重情重义。
重情重义的人往往都轴。
他们这些人一旦来了就不愿意走,不在乎生活是否舒适,不在乎所做的事是否为人知晓,甚至不在乎有一天会不会因此丧命。
他们这一辈子或许默默无闻,却活得比谁都充实热烈。
他们也许会在死亡来临的一刹那恐惧,乃至后悔,可只要活着一天,他们就始终活得光明干净,以螳臂之力抵挡着万千血腥的杀戮。
她身边这个姑娘今年26,她最好的年纪也在这里,那她是不是也曾有哪一秒抱着和韩秋、商宁她们一样的心情在工作?不然怎么会把白白净净的身体弄得伤痕累累?
她一直都轴。
慕青临转过头,沉默地看着快步走过去和安全组工作人员说话的周意。
韩秋还在黑犀身上坐着,她看起来很平静。
安全组工作人员走过来询问她判断黑犀无法存活的依据是什么时,她才终于抬头。
那个瞬间,符晓看到她的眼睛是红的。
符晓脑子里嗡得一声,五脏震动,她还,还以为这个人是块石头,只有高潮那个刹那叫出来的声音会带着一丝柔软。
——
安全组的询问很详细,他们必须清楚了解每一个细节,才能判定韩秋的处理方式有没有问题。
询问结束,安全组的人开始安排处理黑犀的尸体。
韩秋没有看,她沉默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转身离开。
抬头和符晓对上视线,她的步子停了一会儿,继续往前走。
两人擦肩而过,韩秋看都没看符晓一眼,径直掠过她,走到慕青临几人跟前说:“犀牛角是刚被割的,人应该还没走远,今天不能带你们继续往前走了,不安全。”
慕青临说:“是留是回,全听你们安排。”
韩秋说:“我要等这边事的情结束才能走,周意先送你们回。周意,你的人,你自己负责安全。”
周意沉声,“我知道……”
“妍妍,你们等我两分钟。”周意说,她快步过去和Zak交代一声,让他们等着Lieve警长过来,和他们汇报这里的情况,然后折回来点了人头,结伴往出走。
一直到坐上车,慕青临几人还是没什么真实感,车厢里静得压抑。
周意发动车子,见符晓没什么动静,出声提醒她,“符晓姐,安全带。”
熟悉的三个字挑动符晓凝固的神经,她猛地抓紧了腿上的外套,几秒后松开,动作迟缓地侧过身,拉上了安全带。
回去的路上,很久都没有人说话。
周意知道今天这幕对她们来说有些突然,她应该多留点空间给她们消化,可有些话她必须趁早说:“妍妍,你们的调研可能要到此结束了。”
慕青临看窗外太久,脑子有些放空,闻言停顿片刻,才问:“因为今天的事?”
“嗯……”周意说:“Zak在附近找到的弹壳和那天打在我们车身上的一样。他们还没走。”
慕青临蹙眉,“不是说已经排查过,没有异常的吗?”
周意说:“排查只能针对特定场所,像住宿、吃饭,或者走路政能管到的大路,这些地方都能排查,偏点就不行了,而且真正的盗猎团伙很擅长伪装。”
这点慕青临知道,Antoin之前和她说过,但是,“因为一个五个人的盗猎团伙就轻易放弃,后期拍摄还能顺利进行吗?”
周意说:“不止五个人,我们发现了三辆车的车辙。”
慕青临诧异。
五个人就已经能成为盗猎团伙了,三辆车那会是一个组织。
周意说:“刚那头黑犀已经中了麻醉针,他们完全可以割了犀牛角就走,可他们没有,而是朝着已经没有反抗能力的黑犀连开十三枪。
妍妍,他们不是普通的偷猎团伙,下手很残忍,他们把动物的死活当游戏。没抓到之前,我不可能再带你们进来,Antoin也不会同意。”
慕青临看着周意,漆黑双眸敛起。
她清楚地从那些人眼神里看到过凶狠残暴,可没想到会赶尽杀绝。
那个眼神……
“周意……”符晓突然出声,打断了慕青临的思绪,她将目光转向符晓,听见她说,“是不是每次遇到救不回来的动物,韩秋都会那样?”
周意摇头,“黑犀有好几种已经灭绝了,剩下的全都是极危物种,数量非常少,死任何一只都是说得出比例的。秋姐做兽医这么多年,肯定有感情,而且……”
“而且什么?”
“很多年前的事了,我也是听说,秋姐带病去救治动物,结果晕倒在了半路,差点被胡狼咬死,是一只黑犀赶走胡狼守了她一天一夜。”
“她腰上的伤就是胡狼咬的?”
“你知道?”
“见过,不确定。”
“应该是的,秋姐很少单独出营地,没怎么受过伤。”
符晓低低地「嗯」了一声,说:“上次我没去村里,不知道这条路有多难,今天也不过是一知半解,但是周意,我确定了,你们很了不起。”
周意握紧方向盘,默了一会儿才说,“是他们,不包括我。”她不是韩秋他们要的那种纯粹的人。
作者有话说:
又有一章被锁了,后来改差不多要删到亲个嘴都不能描写得太仔细的程度,还不能在正文和作话里指路……
我愿称新章进审核前的那一个小时是晋江给追连载读者的福利,什么天才想出来的呢?牛了,笑而不语.jpg
感谢,鞠躬
感谢在2022-08-2712:00:00-2022-08-28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zzz、不畏黑色、宋远璟、年少把酒问诗书、今天学习了吗、塞内贝尔的日落、故里、cicc71个;
130惊变
眼皮薄,送了得哭。
回来营地,大家的情绪还都没有完全平复,一个个默不作声地往里走。
周意走在最后,抬头看见慕青临也不怎么说话,默默挨到她旁边,把她的手勾过来紧紧牵着。
慕青临偏头,对周意笑了笑,说:“担心我?”
周意说:“你看起来不高兴。”
慕青临不否认,“真说心里一点起伏都没有肯定是骗你的,不过别太担心,我们是局外人,在意的点和你们不一样,也没投入那么多情感,等晚点回过神来就好了。”
周意点点头,好像懂了,又好像觉得哪里差点。
慕青临他们确实和巡护队的人是不同,可慕青临本身也和万千里他们不同,她的生活从小就和偷猎息息相关,后来还因为这件事遭过大劫……
周意步子停住,“姐……”
慕青临笑道:“怎么突然叫回姐了?”
周意还没反应过来,随便抓了下头发,说:“这么多年的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慕青临握了一下周意的手,“不用改,你怎么叫我都喜欢。”
周意欲言又止片刻,没再出声。她的脑子现在就像一张白纸,不知道该不该再提起彼此明明白白说过,现在默认已经过去的事。
慕青临除了情绪有点低,其他看起来很正常,应该是没想起来多余的东西吧?
那就别提了,徒增烦恼而已。
周意定定心神,说:“妍妍,你们歇一会儿,我去找Antoin聊聊后面的安排。”
“还要继续巡逻?”慕青临问。
周意说:“嗯,在一天就得踏踏实实干一天。”
“不怕?”
“我们都怕了,还有谁能来保护它们?”
说话的周意明明嗓音平静,慕青临却听得心潮涌动。
她清楚,越接近真实,她越会为这样无畏的周意心动。
可她们最近提及最频繁的却是离开。
慕青临的呼吸沉缓下来。
周意以为她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全,连忙攥紧她的手解释,“单靠我们几个肯定不行了,Antoin会联系Lieve警长,借助警力扩大巡逻范围和力度。只有尽快抓住那帮人,草原秩序才能恢复正常。”
慕青临笑笑,说:“去吧,不用管我们。”
周意抬头看了眼在屋檐下或坐或站的几个人,转身走了。
沉默很久,万千里不甘心地问已经在群里转述过周意那些话的慕青临,“真就这么回了?”
慕青临两臂环胸,侧身靠着檐下的柱子,“现在这种情况,我们留下只会消耗他们的精力,给他们增添麻烦。”
万千里能想通这点,他就是不甘心,“老王最开始刚找到我的时候,我其实不想来,我心里清楚,这个纪录片就是做得再好也不会有收视率,最多落个好口碑。
我是个俗人,家里有老婆孩子要养,眼睛里看得最清楚的东西是名声和金钱,这趟浑水真不适合我。但是老王那么大年纪一个人把「求」字儿都说出来了,我还怎么好意思驳他面子?”
万千里自嘲地笑了一声,说:“你们都不知道这事儿吧?”
俩小的——安翔和李雄对视一眼,没敢说话。
符晓在走神,只有段艺走过来拍了拍万千里的肩膀,问他,“现在不后悔了吧?”
万千里果断摇头,“我想拍好!不管花多少年,不管会遇到什么危险,不管最后有几个人看,我都想拍好!慕青临,你帮我们再沟通沟通!”
慕青临说:“小九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万千里看着她,嘴唇在颤,最终垮下了肩膀,“拍不好,我闺女以后仰着头跟人炫耀她爸有多牛逼的时候,我都没脸听。我闺女长这么大没去过一回游乐场,就喜欢拉着我带她去动物园看斑马、狮子……”
段艺和万千里大学认识,两人从那时候就成天打打闹闹,到现在马上二十年,还是头一次见他这么真情实感,心里一时也有些感慨,“老万,你可是总导演,连你都叹气了,这里发生的事还有谁能带出去?”
万千里一愣,眼底的失落迅速被坚定取代,“对!我可是省台最牛逼的纪录片导演,我他妈怵过什么!”
万千里就一根筋,走直了,就没什么能影响他,他兴奋地逮着段艺叨叨半天对这个片子的想法。
扭头看到靠在柱子上一言不发的慕青临,万千里突然想起来个事儿,好奇地说:“一直没问,你这都升副主任了,每天待台里安排安排活不好吗,干嘛非得提这么个吃力不讨好的项目?做不出成绩,你再想往上升可就难了。”
万千里说完,除了符晓,在场其他人的目光齐刷刷集中到了慕青临身上。
“为了周意?”段艺猜测。
慕青临正偏头注视着Antoin门口,眉头紧蹙的周意,闻言平静地说:“不止是小九……”
她想做这件事不止是为了过来看一看周意这五年的生活,寻找她的秘密,填补这五年的空缺,还为了王和靖说的那句圆满,“我妈是西南一支志愿巡护队的队员,九年前,她死在了一个盗猎团伙手里。这支纪录片是我对她最初的承诺。”
几人震惊。
万千里张着嘴半天,斩钉截铁地说:“慕青临,你放心,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一定帮你把最真实的野保拍出来!”
段艺抽他,“怎么说话呢?咱都一起经历过生死了,现在还是慕青临一个人的事吗?我这人人品是不怎么地,但是良心还在好吧!
今天那头黑犀吓得我一身冷汗,我不为它们做点什么,百年之后都不敢下去见我们段家的列祖列宗!”
段艺指着一圈人说:“以后这就是咱们所有人的事了啊,谁敢中途退出,我段艺第一个不答应!”
安翔嚎道:“你这话说得,看不起谁啊!”
李雄不甘示弱,“不要以为就你们这些老家伙讲义气好吧!”
万千里气笑,“你说谁老呢?!”
“……”低矮的屋檐下,一帮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
慕青临靠在一边安静地笑,等他们吵累了,直起身体,说:“各位,谢了,真心的。”
几人彼此对视,谁都没说话,但能将对方脸上的坚定看得一清二楚。
慕青临看着这幕,忽然想起周意之前说过的一句话「我永远都不可能成为那种和你,和你的朋友一样成功的人。可是我想做能在感情上和你比肩的那个人」。
这句话她想借来一半用用——他们都是普通人,永远不会成为那些被时间铭记的成功的人,但他们或许可以尝试着做个有用的人。
妈,您选择去西南,最终留在西南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
迟了这么多年,有个小姑娘好像教会了我站在您的角度去理解你们的选择。
慕青临抬起头,无声地对着天空说:“妈,如果她也和您一样喜欢这个职业,我是不是应该提醒她,让她想清楚,再做选择?”
——
韩秋回来营地已经是四个多小时之后,此时暮色将沉,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她没有直接进来,而是靠在车边抽了一支烟,然后直起身体,一步步走进了临时收养野生动物的林子。
周意和慕青临站在门边看着,没有打扰她。
等韩秋的身影彻底消失,周意忽然开口,“妍妍,秋姐救我一命在先,带我来这里重新开始在后,看到她这样,我应该很难过,可我心里竟然还在隐隐庆幸,今天死的不是LO。我的心肠是不是挺脏的?”
周意这话太严重了,慕青临心里犯疼,抬手搂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亲吻着冷冰冰的额角,“LO对你的意义不一样,你们一路陪伴着走到现在,已经有了感情,你现在就是开心得大笑,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秋姐对这里的每个动物都有感情。”周意偏头贴在慕青临颈边,声音很低,“妍妍,LO迟早会长大,会有让那些畜生眼红的大象牙,我不敢想象它有一天被猎?枪瞄准的画面,我……”
“小九,不要自己吓自己。”慕青临柔声打断周意,把她整个人揽进怀里,耐心地安抚,“你不是说LO跟你很像吗?既然像,LO就一定也是聪明坚强的,它知道怎么保护好自己。”
周意眼神黯淡,半晌,说:“嗯,LO一定会平安长大。”
慕青临张了张口,最终还是闭上了。安慰的话够用就行,说多了,意识定了型,往后真发生点什么变故,就很难一下子掰过来了。
“要不要去看看韩秋?”慕青临低头问周意。
周意在她脖子里摇头,“秋姐不开心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待着。她很少和人谈心。”
慕青临说:“那我们在这里等着她。”
周意搂在慕青临腰上的手臂抬起来,斜过她纤薄的脊背,“好……”
两人亲密无间地拥抱着,没看到身后不远处,已经攥着韩秋的外套站了很久的符晓。
符晓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只隐约记得太阳落山,就要开始起风了,林子里会很冷,她手里这件外套是韩秋身上唯一保暖的东西。
——
晚饭,餐桌上很安静,除了餐具偶尔磕碰,再没有其他声音。
韩秋还没有回来。
饭后,Antoin让周意去找找韩秋,要是还不想回来,就在林子里陪陪她。
周意果断应下,走到半路却突然被符晓叫住,说:“我去……”
周意迟疑几秒,把强光手电递给符晓,“你进去之后,直走差不多五百米有条东西向的小路,朝东一直走应该就能碰到秋姐。”
符晓快速道:“好!”
符晓立刻离开,按照周意说的,找了差不多半小时才看到靠在树下的韩秋。
这会儿天已经完全黑了,银白月光穿过树枝落下来,在韩秋身上覆了一层厚重的凉意。
符晓走到韩秋跟前,什么话都没说,手里拿着她的外套,半抱着她,将外套从她的身体和树之间一点点拉上来套好,说:“回去吧……”
韩秋脸上没什么表情,“符晓,同样的话,我现在反问你,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符晓语塞,她不知道,她就是……就是觉得这件外套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想还回去。她们明天就要走了,还了才能安心走……
韩秋拧过符晓的脸,声音里听不出一丝起伏,“说话……”
她的平静让符晓害怕,“不是!”
“为什么偏对我好?”
“你知道!”
“我不知道。”韩秋直起了身体,目光变得动荡。
符晓挥开她的手,呼吸急促,一时说不出来话,过去一会儿,她咬了一下呀,低声说:“你是个好情人。”
韓秋波動的目光瞬間恢複平靜,她很久沒有再說話,久到符曉手腳僵硬,才聽見她說:“既然覺得我好,那應該不介意和我再Z最後壹次吧?現在。”
符曉驚詫,“在這裏?!”
韓秋,“是,在這裏,我現在心情不好,想發泄,想放松,想Y妳。符曉,妳敢給嗎?”
符曉扭頭就走,她是喜歡和韓秋上床,但沒大方到給她當發泄不快的工具。
蓦地想起她們之間的第壹次,符曉步子頓住。
那天,她不也只把韓秋當發泄對象?
符曉閉壹閉眼,攥著手走回韓秋身邊,沒有任何前兆地吻上她。
韓秋的呼吸壹瞬間急促起來,她轉身將符曉壓在樹上,摟著她,激烈地親吻。
符曉一只手順著下去,徘徊摩挲。
韓秋身體震動,她給的反饋气势很好,符曉卻還是有所感應,她停下來说:“跟我回去,我就顺了你白天说的。”
韓秋雙眼漆黑,瞳孔里藏着深不见底的漩涡。
符晓以为她下一秒要吃了自己,可手机响起,她只是风平浪静地拿出来接听,然后抓起她濕滑的手快步往出走。
不久,擁擠的房間裏,韓秋壹只手撐在床頭的牆上,低頭看著眼眸濕潤的符曉,說:“符曉,回去以後找個溫柔點的人,妳太硬了,有人順著才會幸福。”
符曉看著她,睫毛在顫,唇也是。良久,符曉吮在唇間的力道加重,把這個不該開始的話題徹底推到情緒之後。
——
翌日早上,周意跑步回来的时候,慕青临几人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离开。
昨天,慕青临和王和靖汇报过这边的情况后,他二话不说,连夜让人给他们订了返程的机票。
这次过来的不论老人新人全是王和靖的宝贝疙瘩,他哪儿舍得他们以身犯险。
周意帮慕青临拉好箱子,走上前抱着她说:“妍妍,我过几天就回去了。这里最近不太平,不看到LO顺利放归,我不放心。”
慕青临理解,她搂着周意的腰,细软手掌温柔地抚摸着她还没来得及扎的长发,“照顾好自己。”
周意在她肩上点头,“嗯……”
万千里在外面叫了慕青临一声。
慕青临放开周意,拉着行李箱往出走。
队里的人都出来了。
Antoin在车门上趴着看他们告别。
他等会儿要护送慕青临几人离开,还不着急说伤感的话。
“周,你为什么不亲自送?”Antoin好奇地问周意,“你们不是应该有很多情话要说吗?”
周意把慕青临的行李放上车,关了尾门,淡声道:“眼皮薄,送了得哭。”
Antoin惊讶,“你会哭么?”
周意抬头,对上慕青临温软的目光,“嗯,在她面前特别爱哭。”
慕青临笑着揉周意的头发,“那就不送。”
周意点点头,帮她拉开车门。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离。
一直到扬起的尘土消失在远方的视线里,周意才回头往里走。
不远处,始终没露面的韩秋靠在墙边,脸上的表情淡薄又遥远。
周意走到韩秋跟前,说:“秋姐,谢谢你带我来这里,如果需要,我可以带你回江坪。”
韩秋听得懂周意话里的意思,她笑了笑,直起身体说:“不用了,免得给她添麻烦。”
后半句韩秋说得很轻,周意还是听见了,她心里很不是滋味,不明白为什么她和慕青临之间隔着那么大的现实阻碍都能在一起,韩秋和符晓清清白白却非得走到这一步?
周意站在原地看看着韩秋走远,然后把万千里他们爱坐的小板凳一个个摆好,转身往装备室走。
她一天没离开这里,巡逻任务就一天不能停止。
走到半路,Gore忽然白着脸跑过来,说:“周!LO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红锁,修
随缘,不要问,就酱紫,谁再哭谁是小狗
感谢,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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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搜寻
很多动物都是被取走身上值钱的东西后扔在那儿,活活疼死的。
周意脑子有一瞬间空白,很快冷静下来问:“叫了?”
Gore大喘着说:“饲养员叫了十分钟,叫不到,也定位不到。”
周意转身就往监控室走。
Gore跟在后面。
两人走到门口和韩秋迎面撞上,看她脸色应该已经知道LO的事了。
韩秋加快步子,走到周意跟前说:“从你们跑完步分开到现在才两个多小时,LO走不远。”
周意,“嗯,我先看看它的活动轨迹。”
周意坐在电脑前,输入Lodovico的定位器编号查询轨迹。
一个半小时前,Lodovico开始比直地往丛林边缘移动,二十分钟后离开丛林,一路往西,一直到位置消失。
“往西是密林,信号衰减很严重,LO的活动轨迹不更新,就一定还在里面。”
周意站起来说:“我去找……”
韩秋一把拉住周意,“你不能去!”
“为什么?”
“你不知道?!”
韩秋一声吼,周意刚刚开始波动的情绪立刻恢复平静,“秋姐,我不会冲动。”
“你以前冲动的次数还少?”韩秋攥着周意的胳膊,用力将她扯到镜子跟前,冷斥,“你自己看看你现在什么脸色?!”
周意沉默,她的脸白得像鬼。
韩秋仗着Gore中文不好,说话没什么顾忌,“周意,你和慕青临天天睡在一起,你身上多少伤疤她不知道?她才刚走,你好意思让她因为担心你再回来这个地方?
就算你好意思,我也担不起你的风险!我不管你来这里是为了还什么债,再敢不要命地往那帮人枪口上撞,你就马上给我滚回江坪!”
Gore第一次见到韩秋真生气,吓得不敢出声。
周意立在镜子前,比直,安静。
站了几十秒,周意回头看着韩秋说:“秋姐,失而复得之后,她就像我的骨肉,我离不开她,她也一样,所以就算为了她,我也不会再去冒险,我只是想在走之前看到LO平安无事。”
韩秋眉头紧锁,说:“LO有我们,你好好跟她走不行吗?”
周意摇头,“事情做一半就走了,心里总觉得欠着。”
“你……”韩秋想说「又不是你喜欢的事,想扔下很容易」,话到嘴边想起Lodovico对周意的意义,韩秋默了半刻,妥协道:“走吧……”
周意一愣,立刻转身往出跑。
“Lieve警长的人正在往过赶,他们会比我们晚一会儿到,在这之前谁也不能进林子。”韩秋说。
后排的Zak三人异口同声,“是……”
周意握着方向盘,没有吭声。
野生动物的救援从来都是争分夺秒的。
盗猎者的手段太残忍,能和他们周旋的地方太大,他们根本等不起。
可是,那片林子里不止有大型猛兽,真和盗猎团伙交起手来,环境限制也太大,他们未必能占上风。
他们的人就那么几个,折一个就少一个。
人没了,连多给家里一些补贴的能力都没有。
周意握紧方向盘,牙根紧咬。
LO,妍妍说你聪明,你一定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对不对?
你的象牙才长出来那么点,谁看得上?
你就是预感到自己要独立了,偷偷跑出去看一看,对吗?
……
另一边,慕青临从上车就一直偏头看着窗外。
符晓有点晕车,坐不住,随便找了个话题,说:“发什么呆呢?想你老婆了?”
慕青临转回来,表情微微苦闷,“你还真说对了,她现在就和西南的小羊羔一样,每在我脑子里出现一次都是蹦过来的,我想给她摁住吧,她看着小小的,还挺可爱,我下不去手,不摁吧,我脑子快让她搅翻了。”
符晓无端被酸,凉凉道:“恋爱降智,慕主任,麻烦克制点。”
慕青临轻笑,“克制不了,一想到她心就跳。”
符晓,“Antoin,我现在换车还来得及吗?”
Antoin莫名,“为什么?我的车开得不好吗?”
符晓梗住,“当我没说。”
慕青临无声地笑了一会儿,叠起双腿,轻声说:“晓,分开过一次的人,往后只是日常的早出晚归都是心惊胆战的。”
符晓心脏微震。
这段时间,周意和慕青临相处得自然又亲密,她都快忘了江坪那一摊子事。
她们好不容易才又重新在一起,分开确实是种考验。
那……她和韩秋从来就没在一起过,为什么只要一想起她早上离开房间前那句「符晓,一路顺风,我就不去送你了」,就总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符晓抿唇回味着舌尖要命的软腻感,脑子里突然闪过昨晚最后那幕——
韩秋痉挛着长吟,然后俯身下来亲吻她的耳朵,她的眉眼和双唇。她的动作温柔得让她误以为她们之间除了欲,还有在谈情说爱,后来清醒,只剩她在灯下处理满地狼藉的背影。
心里……
符晓皱了眉。
她心里不舒服,有点闷。
符晓余光瞥见慕青临在换坐姿,怕她发现自己的异常,急忙说:“真舍不得了就留下等她。后面的工作有老万和段艺,你每天线上挂着,控控进度就行。”
慕青临笑着说:“算了,不想给她压力。”
“压力?难道不该感动?”符晓夸张地叹气,“要是有个人对我这么上心,我死都甘心了。”
慕青临转头,“这个人你确定还没有遇到?”
符晓顿了一下,拉高盖在腿上的外套,说:“我睡会儿,到了叫我。”
慕青临笑而不语。
符晓没有一点睡意,扥住衣服的衬里,一截一截往过捏。
指关节不小心碰到硬物,她的动作稍顿,从外面摸进口袋,发现了三颗话梅糖。
这是韩秋口袋里的全部。
不是说不送?
不送偷偷留什么东西?
嘴里已经记住了她的味道不行,还得记着她喜欢的味道?
怒气突然而至,没有理由。
符晓坐起来,掏出手机就拨通了韩秋的电话。
慕青临见符晓表情不对,问:“怎么了?”
符晓表情很冷,“没怎么,就是想问问有的人到底安的什么心。”
电话响了三声,被人接通。
“喂……”韩秋的声音很远。
符晓一瞬间失了声,脑子里嗡嗡作响,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打这个电话的目的。
丛林外的风很急,韩秋咳了一声,声音靠近,“说话……”
符晓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符晓!”
“我……”
韩秋打断,“LO不见了,我现在很忙!”
符晓心脏猛跳,下意识转头去看慕青临,她显然已经听到了韩秋的话。
“电话给我。”慕青临说。
符晓没有犹豫。
慕青临握着电话放到耳边,嗓音平缓,“韩医生,LO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那头,韩秋的声音忽然低下来,“已经在找了。”
慕青临问:“能不能找到?”
韩秋语塞,她抬头看着遮天蔽日的密林,很长时间说不出话。
慕青临说:“我现在回去,一个人。”
她的语气静却坚定,韩秋知道拦不住,让她把电话给了Antoin。
Antoin听到LO不见,直接原地掉头。
后面的车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刹车停下。
等Antoin掉头开过来了,万千里趴在车门上问:“什么情况啊?”
慕青临没有回答,她快速下车,说:“摄像机给我,你们继续走。”
“诶?我们走了,你和符晓呢?”
“我回去一趟,晓……”
“我和你一起。”符晓说。
慕青临快速看符晓一眼,没有说多余的话。
万千里还想问理由。
段艺一把将他拽到后面,下车,从后备箱里取出摄像机交给慕青临,问:“确定不需要我们?”
慕青临把箱子放到车上,言简意赅地说:“这次是私事。”
段艺便什么都没再问,和已经下来的其他几人一起目送她们往回走。
车上,慕青临紧靠椅背。
符晓怕她着急,提醒她,“先给周意打个电话吧。”
慕青临沉声,“现在的每一秒对她都至关重要,我不能让她分心。”
慕青临一句话让符晓哑口无言,她沉默着看着前面的路,只希望刚才的电话不过是虚惊一场,不然周意怎么办?还有,韩秋……
符晓抿紧嘴唇,胸腔剧烈起伏着。
这里的土地广袤肥沃,明明可以成为野生动物的天堂,为什么有的人非要因为一己私利把这里变成它们的地狱?
——
慕青临几人到的时候,周意已经跟着Lieve警长的保护队进了林子。
韩秋不是巡护员,不能进,和负责指挥搜索的高级警员Armas在外面等结果。
这个结果,她们从中午等到晚上依然无果。
Armas看到Zak几人出来,对Antoin说:“你们还有家里的动物要保护,先回去,我们会继续寻找。”
家里的动物就是巡护队临时收养在营地旁边的动物,有的年幼,有的受伤,真遇到盗猎团伙,它们更加难以逃脱,必须要有人随时待命。
而且,巡护队员没有专业的防护装备,夜晚的行动并不适合他们参与。尽管他们对这片草原的熟悉和热爱超过任何人。
Antoin说:“周还没有出来。”
Armas同意他可以再等一会儿。
约莫一个小时后,周意背着枪出来,身上沾满了淤泥。
Antoin吓得倒吸一口气,快步上前询问,“遇到沼泽了?”
这片林子西北两面都有小河注入,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沼泽多不胜数,其中最为「著名」的是西北交汇处的「死亡沼泽」,不论是灵活的动物,还是聪明的人类,一旦陷进去都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周意知道Antoin的担心,正欲开口告诉他,自己遇到的是普通沼泽,就看见本该在飞机上的慕青临朝自己走了过来。
周意定住。
慕青临一步步走到她跟前,拇指蹭着她脸颊的污泥,笑着说:“小猴子变小泥猴了。”
周意望着慕青临的笑脸,鼻子慢慢酸了。
她可以在慕青临看不到的地方无坚不摧,无所畏惧,她一出现,她立刻就会被打回原形,变成那个外强中干,矫情软弱的周意。
因为太喜欢了,所以想不起来在她面前伪装。
“怎么回来了?”周意忍耐着情绪问。
慕青临的手落下来,贴在周意颈侧,拇指摩挲着她清晰的下颌,说:“本来其实不想回,我的小周队长现在很厉害,她能处理好自己的情绪。”
这是假话。
“可我又想着,她再厉害也还是会在某个瞬间下意识喊我姐,她可能会有哪一秒仍然需要我,所以我就回来了。”
这是一半的实话。
她是在听到LO不见那一秒就决定要回来的,回来陪在周意身边,她才敢示弱,敢对恐惧服软,总对着「外人」,她连哭都不会让谁看见。
“回去还是在这里等?”慕青临问。
周意回头看了眼漆黑不见光影的密林,说:“回……”
晚上营地里人不多,少一个,那些更需要他们保护的动物就多一分危险。
慕青临「嗯」一声,手顺着周意胳膊滑下来,牵着她手,带她往车边走。
之后一路没松开。
周意始终很平静。
半路,Antoin问起保护队搜寻的进展,她说:“LO应该是听到同类的声音自己跑出去的。象群被驱赶的悲鸣是LO最怕的声音,潜意识会驱使它想起三年前那一幕。
它当时是被我们强行从母亲身边带走的,现在突然听到相似的声音,会毫不犹豫地跟上去。”然后被盗猎团伙的车子驱赶着往前跑。
“林子里到处都是象群踩踏过的痕迹,还有一只被割了脸的母象。”周意喉咙一紧,被慕青临握着的手在抖,“尸体周围全是大象的脚印。”
大象讲感情,它们会在同伴死去之后守护它们很久,免它们的尸体被秃鹰残食。但这一次,它们只是围着它转了几圈,就被迫继续逃生。
“保护队的人发现那只母象的时候,它还没有完全死。”周意说:“很多动物都是被取走身上值钱的东西后扔在那儿,活活疼死的。”
慕青临握着周意的手,感受到了她汹涌的情绪和汹涌背后的无力。
他们心疼的,对另一些人来说不过是廉价的赚钱筹码。
——
回来营地,周意去洗澡,慕青临在门外靠着等她。
水声时断时续,慕青临猜测周意肯定是为了省水。
耳边又一次静下来,年轻女人纤细窈窕的身影印在了门上。
“叩叩!”周意敲门。
慕青临转头,在门上回了一声。
周意说:“姐,你能进来一下吗?”
慕青临转身拉开门,从窄窄一道门缝里挤了进去。
简陋的卫生间里弥漫着水汽,温度很低。
周意屈腿倚靠着墙,湿漉漉的身体白如绸缎。
“洗好了?”慕青临问。
周意摇了摇头,“头发没洗,我被他们从沼泽里往出救的时候拉伤了胳膊,抬不起来。”
那是要用多大力气?
慕青临惊心。
如果他们当时分得太散,没人发现周意,那她,还回得来吗?
慕青临手在轻颤,她低头挽起袖子,然后打开花洒试了试水温,说:“我这可是头一次给谁洗头发,弄疼了别赖我。”
周意说:“不赖……”
慕青临笑了笑,“眼睛要闭上。”
周意靠着墙,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升高的水温碰触到身体,周意不自觉发抖。
慕青临抬起手,耐心地抚摸着她。
不久,干燥的毛巾从头顶盖下来,周意像是被人拥抱着一样擦拭头发,每一个动作都轻柔地让她眼眶发酸。
她忽然就不想忍了,低头靠上慕青临,因为极力克制,哽咽声音变得扭曲,“妍妍,LO还回得来吗?”
慕青临动作停住。
她不知道。
周意后知后觉自己这是在难为慕青临,尽可能轻快地笑了一声,直起身体说:“你快回去换件衣服,湿的沾身上难受,我……”
周意被慕青临推到墙上,捧起她的脸激烈亲吻。
外面有人经过,声音低低的。
周意浑身一紧,咬到了慕青临。
慕青临不停,摸到花洒打开,借水声掩盖唇齿间热烈的爱意。
周意忙乱急切地撕扯她的衣服,转身把她压到墙上,吮咬她的耳垂、脖颈。耳边只剩她急促的喘息和心跳。
慕青临抬起一条腿,勾着周意腰,周意顺势用手支住,热吻顺着她起伏的身体急速往下。
慕青临细眉紧蹙,狠狠咬住了嘴唇。
作者有话说:
感谢,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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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素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想吃猫的鱼2个;alone_c、宋远璟、荷花崽1个;
132爱你
「修」跟自己老婆闹情绪丢脸吗?
周意神经紧绷了一整天,又是在充满危机的丛林里,回来房间让慕青临往被子里一塞,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她睡得很不踏实,侧卧着,眉头紧缩,潜意识里的担心积攒到极致的时候,搭在慕青临身上的胳膊会突然往回收,多是寸劲儿,勒得慕青临骨头疼。
慕青临一直不敢睡,稍微感觉到点动静就会醒过来摸摸周意的背,让她安心。
后来夜色将散,周意累得想不起多余的事,慕青临才终于松口气。
慕青临看了眼时间,离天明也就不到两个小时。
周意昨天晚上就没吃,一会儿起来肯定又是急匆匆开车出去继续找Lodovico,慕青临担心她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便轻手轻脚地抽出被她枕着的胳膊,起身去了厨房。
厨房里能做中餐的东西不少,无奈五年过去,慕青临还是没有学会做饭。
发愁许久,她舀了一小勺米,决定给周意熬点稀粥暖胃。
熬粥需要耐心。
火烧上之后,慕青临拉了张小椅子坐在门口,腿上放着电脑,一边看火,一边整理照片。
早起的空气寂静清新,很舒服。慕青临原本只是靠着墙思考,不知怎的,竟然模模糊糊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
梦里商宁的脸不断和周意交替,最后变成了她,西南大雨倾盆的丛林也在一瞬间变成了恶臭死寂的沼泽,周意陷在里面,淤泥已经吞噬到了她的脖子,她拼命向后仰头,无声而固执地坚持着。
身负罪恶的盗猎者就站在旁边,他们狰狞地笑着,不断向周意周围的淤泥里开枪,折磨着她的意志。
最后一枪上膛,枪口对准了周意的头。
砰——
慕青临惊醒,那一枪好像穿透了她的心脏,她顾不上摔落在地上的电脑,弓身前倾,交叠的手腕死死抵着额头。
锅里的粥在剧烈翻滚,溢到了外面。
慕青临的世界却像被按下了静音键,耳边只剩周意昨晚在满室混乱里拨开她湿透的长发,吻在她脖颈里时说的那句,“妍妍,等LO回来了,我就跟你走,我会好好的,你不要害怕。”
在周意的意识里,她只认Lodovico会回来这一个结果,她连睡着都还在担心Lodovico。
如果Lodovico最终回不来,或者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才能救出它,那周意……
慕青临咬紧牙,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她信过一次周意,她最终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这一次她还要信。
只能信……
商宁和周意也不一样,她是深入盗猎团伙内部收集情报的线人,原本就身处危险,周意则站在光明里,她只是靠近危险,真的遇到了,想跑就一定能跑得掉。
她也明明白白承诺过会保护好自己,而且不止一次。
……
慕青临低着头,绷直视线看了很久摔在地上的电脑。
待情绪平复,她捡起电脑放在椅子上,起身进了厨房。
周意醒来没看到慕青临,木讷地盯了屋顶一会儿,还以为昨晚的热情不过是一场春梦。
转头看到墙边的行李箱,周意眼底震动,一股脑爬起来,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跑出了房间。
“妍妍!”周意站在厨房门口大口喘息着。
慕青临刚处理好满灶台的狼藉,闻声转头,笑着说:“时间还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周意不说话,快步走进来挤在慕青临和灶台之间,亲上了她的嘴唇。
慕青临一瞬间没能反应过来。
不过也就只是这一瞬间,她很快抱住周意细瘦的腰身,闭上眼睛和她接吻。温柔辗转,单纯又亲密。
清透阳光从窗边洒进来,笼着两人紧紧抱在一起的身体。
慕青临手垂下来撑在台边,呼吸不稳,“想来想去,还是最喜欢接吻。”
周意趴在慕青临肩上,声音低低地问她,“做的时候,我是不是还是太急了,你不舒服?”
慕青临偏头吻咬她的脖颈,“不舒服能被你笑话浑身泛红?”
周意仰起头配合,喉咙紧绷到声音断续,“没笑话,你那样,很好看。”
这一声撩动了慕青临已经不太安分的神经。
不过厨房毕竟是公共场合,被人看见不好,她贪恋地吮了一会儿,慢慢缓下来,转而在周意被吻得格外柔软的唇上浅啄轻触,“以后多的是机会给你看,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想看哪儿就看哪儿。”
周意脑子浑着,想不到新话题,只好又绕回来问她,“为什么最喜欢接吻?”
慕青临去吻她,舌尖相触的一刹那,周意就软了。
慕青临一只手扶住周意的腰,在她唇上说:“做ai是情绪被挑到高处的释放,能让人体会到一瞬间难以言说的愉快,这种愉快固然强烈。
但远不如接吻在心理上发生缓慢的变化更让人心怀悸动。接吻像调qing,有情可调,爱才能一直鲜活。”
周意被慕青临一番话说得心也软了,手指蜷起,抓着她的衣服,凑过去又和她吻在了一起。结束的时候,她走路都是飘的。
慕青临让她别走远,她就端着碗,乖乖坐在门口。
“妍妍,你电脑摔了?”周意看着本子一角扎眼的痕迹问。
慕青临「嗯」一声,说:“刚睡着,不小心掉下去了。”
“没摔坏吧?”
“应该没,你打开看看。”
周意把碗放到地上,揭开了电脑。
入目是被放大了很多倍,只能看到一双眼睛的照片。
这双眼睛……
“我见过……”周意低声自语。
“什么见过?”慕青临过来看到屏幕上的图像,才猛然想起自己睡着前又打开了在村里拍的那张照片。
她想试试能不能回忆起来在哪儿见过,这样或许能增加周意他们找到Lodovico的几率,最后发现还是徒劳,现在,周意竟然说她见过?
慕青临语速加快,“在哪儿见过?”
周意扶着电脑的手抠紧,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慕青临蹲下来,握着周意的手腕,叫她,“小九?”
周意回神,手剧烈地抖了一下,触电似的松开电脑。
慕青临眉头紧锁,“小九,你想到什么了?”
周意眼波震动,整个人看起来很慌。
慕青临仿佛有所感应,心直往下坠,失重的不适感从她脑子拽过一个模糊的画面,她的行动快于意识,迅速转过电脑,在触摸板上滑动、点击。
很快,让周意如坠冰窟的画面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惊慌失措地想将电脑扣起来,却怎么都抬不起手,四肢像被无形的丝线捆住了一样,僵硬地看着慕青临拖动进度条,倒退,最后定格在一帧图像上,激动地说:“找到了!”
抬头看到周意惨白的脸,慕青临笑容怔住,她条件反射合上电脑,发出很重一声的「砰」,砸在周意耳膜上,她脑中嗡的一声,听不清东西。
这段时间,她不断被慕青临拉着、哄着往前走,身后的阳光越来越亮,心里的包袱越来越轻,以至于她忘了头顶还有一件悬而未决的大事——那段会让慕青临「发疯」的视频。
视频里的东西太过残忍,是慕青临无论对上一辈的事多么坦荡都无法抹杀的血腥。
她只是一个「外人」,尚且无法承受,慕青临怎么能看?她只是看到母亲残缺的尸骨就被「吓」得发病了……
她就是怕她看见,怕旧事重演,怕得宁愿离开,也不想让她直面,现在怎么突然就出现在了她的电脑里?
而且,她看起来好像很熟,连哪里有什么都记得一清二楚。
“姐,你看了?”周意控制不住在抖。
慕青临说:“看了……”
看了很多遍,看到最后人已经麻木了,才能在看见你此刻异常的反应时,理智地将它和脑子里那个模糊的记忆联系起来,找到这个眼神的另一个出处——
商宁被杀那天,周鸣和阮中意拍摄到的视频里。有个人站在角落,因为面带伪装,眼神就更好辨认,她早该想起来的,怪只怪那天从村里回来的路途太艰险。
那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和生离,她满心都是周意,希望她平安回来的之时,她已经消化了她们之间所有的障碍,给她单纯又稳定的爱。所以刻意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画面中央,忽略了细节。
这些话慕青临不打算告诉周意,过程而已,就是用来过的,周意只需要知道结果。
慕青临单腿压地直起身体,目光与周意平齐,一字一句地说:“小九,你仔细看看我眼睛,我有没有被吓得发病?”
没有,一点也没有,她的眼睛里只有坚定和平静。
周意死死抓着慕青临的衣服,“姐,你不要骗我?”
慕青临望着周意眼睛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的恐惧、内疚和闪躲,心疼不已,“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周意说不上来,她只是在以自己对恐惧的衡量标准在判断这件事。
她没有被吓到生病的经历,不知道那些人的承受力。
慕青临应该是很坚强的那一部分,她连剖开连坐责任,把她单拎出来原谅都带着决然的态度。
她也许真的有能力承受。
……
“姐,早知道我就不走了。”周意抓着慕青临,眼睛红得惊心,“我把你想得太脆弱了。”
“也不尽然,你会离开,不止是怕这一样,我知道,小九,我全都知道。不然,你以为自己多大魅力,能让我什么都不管不顾?”慕青临笑着逗她,“不过,你确实把我看轻了。”
“人不是无坚不摧的,我也不例外,但一个人心里装着另一个人,想为她撑起一片天的时候,肩是压不垮的。
小九,你就是那个我从遇见就在护着的人,现在是,将来也是,我清楚地知道在任何冲突面前,我最想要的始终是你。知道这点,我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做不了的选择。”
慕青临摸着周意被水汽覆盖,却咬着牙不肯掉落的眼睛,说:“而且,你给我留了足够的时间和线索去做心理准备,还有啊……”慕青临笑了一声,嗓音忽然变得柔软,“任何美好的结果都不会只是一次偶然的,或者单方面的努力,你回来了,还勇敢地往我身边迈了一步又一步,你的回应是我想尽办法走完剩下的九十九步最大动力。”
周意心里酸软一片,“姐……”
“唉——”慕青临笑着应她,“你看,你都这么大了还在叫我姐,那我为了你,还有什么是撑不住的?你有一句话我很喜欢——你要信我。小九,你要信我。”
周意隐忍的眼泪涌出来,委屈得像个小孩子,“你为什么不跟我讲?你讲了,我至少可以陪着你。”
“怎么没讲?”慕青临笑着捏捏周意下巴,说:“「关于盗猎,你担心我看见的,我已经看过了,以后就不会再怕了,所以你不用再担心什么。」”
这段然口令是周意从盗猎团伙的枪杆子底下死里逃生回来后,慕青临告诉她的。
她当时只当这些话是针对那场意外,没想到慕青临真正要告诉她的竟是这些。
可这还是在偷换概念啊。
她想要慕青临在看之前就跟她讲。
周意胡乱抹着眼泪,心里密密麻麻的担心与恐惧全部变成了带着酸楚的感动。
慕青临,这个女人自视年长她几岁就默不作声把什么事都替她做了,她真的很讨厌被人安排。
可是胆小的周意如果没有这个喜欢自作主张的女人,哪里走得到今天?
“姐,我发誓,我以后不止不跟你犟,还不会胡思乱想。”周意坐起来,手掌虔诚地压在跳动的胸口,说:“它说它要以后要好好爱你,只能好好爱你。”
慕青临一笑,眼睛红了,“好……”
这不就是出来之前,她和符晓说的——最多她以后多喜欢我一点,我就愿意想尽办法为她把人心摆到正中间?
现如今,她承诺的做到了,她想要的也得到了,那那些曾经受过的伤,疼过的心就算是得到了最好的安置,她除了欢喜,没有一丝后悔。
“要好好爱我,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会听?”慕青临笑问。
周意重重点头。
慕青临说:“给我乐一个。”
周意嘴巴紧抿,她现在哪儿乐得出来?
慕青临佯装不悦,“这么快就食言而肥,我要抽人的。”
周意吸了吸鼻子,哑声说:“你不敢抽。”
慕青临挑眉,“你过来……”
周意身体前倾,把脸凑到了慕青临跟前。
很熟悉的场景。
慕青临突然笑起来,偏头亲在周意唇上,低声说:“抽完是不是要跟我求一个公主抱?”
周意一愣,回想起那年军训晕倒。
慕青临带她到医院检查完离开的时候,明知道她的虚弱一半是在作妖,还是在她可怜兮兮地说完之后,拍拍自己的肩膀说:“抱紧了……”
然后,顶着医院里往来的视线,把她一路抱到车上。
那一年的盛夏,她真的被慕青临宠得上蹿下跳啊。
记忆滚滚而来,周意通红的眼睛很快被笑意填满。
慕青临捏捏她的脸,不慌不忙地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这话要是传出去,我们小周队长的面子里子可就全没了。”
小周队长吸吸鼻子,被时间和阅历打磨得有了棱角的眉眼微抬,挑衅地说:“跟自己老婆闹情绪丢脸吗?”
久违的表情和语气击中慕青临心脏最柔软的角落,她被漫天情绪包裹着,额头抵着周意的肩膀,乐不可支地说:“嗯,不丢脸,下次请继续。”
“建议晚点再继续。”符晓快步走过来说:“周意,韩秋让我告诉一声,LO的定位器上报新位置了。”
作者有话说:
忘了定时,快成常规操作了,晚上给你们发个红包包……
又写完了一个月,九月正文肯定就完结了哈
感谢,鞠躬
感谢在2022-08-3012:00:00-2022-08-31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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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凶手
「已替换原章」有一个人逃跑了,周在追,她说那个人是凶手。
轻松的氛围在一瞬之间戛然而止。
周意终于又想起那双眼睛,她快速看了眼电脑,接着是慕青临的脸,她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可她应该能想得到,Lodovico遇到了盗猎团伙,那些人是九年前害死她母亲的人。
她如果要救Lodovico,就要强迫她再一次承受至爱之人身处危险的处境,她曾经因此恐惧到生病,现在好了,旧事却非要又一次重演。
“姐,我……”
“你去……”慕青临打断。
关于周意会不会和她母亲一样牺牲在野保一线,她曾经在看到周意满身的伤疤时痛苦到和困兽一样嚎啕,就在十几分钟之前,她还梦到了那一幕。
理智地说,她希望周意不要去,但谁让她在哄周意跟她回去时,向她夸下过「海口」——
我希望我的这份喜欢是没有压力,真真正正让她感觉到幸福快乐的。
还有刚才那些关于担心害怕的绕口令。
她已经向周意传达了太多「你要在这段感情里大大方方的,你不必害怕」的立场,她心动了,也服软了,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昂首挺胸的,这就是她喜欢的样子,现在又有什么理由拦着她,让她灰心?
“小九,我会和你一起。”慕青临说。
周意错愕,“姐!”
慕青临快速道:“再次回到新闻中心的时候,我跟你说我是从西南开始躲的,不从西南过去,往后做什么,我都会心虚,所以我想重新捡起我妈那条线——
给他们做宣传,找资源,这是我的承诺,后来我却没有再去过西南一次。
没亲眼看到,那不管西南现在的野保环境有多大改善,对我来说始终都是个遗憾。
这次是个机会,我想给西南,给我的妈事画个句号。就像这支纪录片,找到杀死我妈的凶手,同样也是我从九年前就一直在等,但因为知道希望渺茫,只能闭口不提的。”
周意懂。
慕青临咬着满嘴血问王和靖的那句「师父,我是不是做错了」能涵盖她对商宁之死全部的遗憾和歉疚,她需要一个句号来被赦免,即使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同时,这也是她给商宁的交代。
周意动摇了,“可能会很危险。”
慕青临说:“把没做完的事做完是我为人女的义务,还有,你忘了?我还是记着,身上带着摄像机,把看到的真相记录传播是我的责任。”
“相同的地方,同样的结果,你可能会面对第二次。”
“但我这次不是旁观,不会被迫体会那种无力;你和我妈的处境也不一样,只要你别再想着什么还债,单纯做一个野生动物的守护者。”
心无杂念才有可能战无不胜。
周意明白,她用力抓住慕青临的手,灼灼目光盯看着她。
不过两三秒,周意猛地起身,拉着慕青临往出走。
门口,韩秋,Antoin,Zak……除了饲养员和留守巡护员之外的其他16人已经集结完毕,只等周意。
看见她,靠在车边的韩秋直起身体,把属于她的枪扔向她。
周意稳稳接住,背在身后,说:“抱歉,刚有点私事,耽误了。”
韩秋说:“刚刚好……”
“你也去?”韩秋看着慕青临举在手里,已经开始录制的摄像机问。
“她今天只是电视台跟踪采访的记者。”周意说:“我带来的,跟我。”
Antoin没说什么,他已经从Lieve警长那里了解到了现在的情况:死了四头像,两只人工圈养的狮子。
对狮子的猎杀是近几年才衍生出来的一种极具争议的活动——「罐头狩猎」。
人工圈养的狮子会在观光客付钱之后被带到野外,他们站在急速行驶的卡车上,手持猎?枪,欢呼着追赶,射杀。
这是西方中产或者顶级猎人钟爱的游戏。
在当地,一些地方已经立法禁止,但仍有部分人认为这项活动能为政府带来可观收入,还在持续进行。
上次那头黑犀身上的十三枪多半也是他们在享受猎杀的刺激。
Antoin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愤怒又无力。
他们所在的地区严格早就禁止了这种活动,盗猎团伙敢明目张胆地带人和狮子进来,很明显是不把政府和巡护队放在眼里,放任下去,还不知道要死多少动物。
他们或许真的需要更多渠道去公开这些残忍的画面,哪怕只是让那些人一时忌惮,他们的动物也能得到喘息和繁殖的机会。
“谢谢……”Antoin郑重地用中文说。
慕青临不语,沉静目光紧锁着手里可以记录一切的摄像机。
一行人迅速出发。
周意、慕青临、韩秋和Antoin开一辆车,剩下的人分坐两辆Lieve警长昨晚留下的军用越野。
车厢里平静又沉默。
这是他们的工作,不论此番前路是否凶险都不能退缩。
——
往西两百多公里的草原深处,Lodovico的轨迹短暂出现了一会儿。
它跑得很乱,很明显是在竭力躲避危险。
到这里,基站的覆盖率聊等于无,干等着Lodovico的轨迹再次出现,约等于替它们收尸。
Lieve警长等不起。
Antoin几人到的时候,他的保护队已经兵分三路,顺着盗猎团伙可能出现的方向展开追捕。
Antoin他们最熟悉的方向是西方,和Lieve警长碰头,更新过信息后,一行人直逼正西。
车子开了半个小时,周意趴在窗边,沉声道:“脚印!”周围还有明显的车辙。
慕青临拉进镜头,收录着地上杂乱的脚印。
有两个方向。
慕青临把这个发现告诉周意,问她,“要不要分开追?”
“不用……”周意和Antoin同时说。
周意偏头问后排的慕青临,“还记不记得我上次为了躲开那帮人,一直往南开的事?”
慕青临说:“记得……”
“往南有一条大河,大象渡不过去。它们常年在这里活动,非常清楚,但是再往西不到二十公里就是丛林。
一旦进了林子,那帮人的车被挡在外面,他们就很难在追上大象。大象很聪明,它们知道该怎么走。”
周意说,怕只怕时速只有24公里的它们等不到进林子就会被盗猎者的子弹追上。
Antoin加快车速。
周意拿出Lieve警长临时配备给他们的卫星电话和保护队的人取得联系,同时胳膊伸出窗外,朝后车做了个警戒的手势,直到他们看见,鸣笛回应。
不到十分钟,远处响起枪声。
Antoin猛打方向,朝那个方向疾驰。
周意立即侧身紧靠车门,端起枪上膛。
车子穿过灌木丛,和正在驱赶象群的盗猎团伙迎面撞上,果真是周意他们之前发现的,一共三辆车。
周意有所准备,朝着为首那辆车的司机就是一枪,正中肩膀。
她还可以打得更准,但是志愿巡护队没有执法权,她不能杀人。
他们的任务也不是杀死谁,而是驱逐、抓捕,守一方安宁。
车子失去控制直直朝他们冲过来。
Antoin立刻打方向错开。
后车反应很快,趁着新司机还没抓到方向盘,迅速从旁边绕上来,撞向车身。
车子剧烈颠簸,里面的人稳不住手。
周意果决地扣动扳机,打爆了两个人的枪管。
后方两辆车上的人看形势不对,马上放弃追赶象群,掉头往丛林方向跑。
Antoin放下韩秋和一车人,让他们保护韩秋照看受伤的大象,另一车人和他们继续往前追。
林子的遮挡是天然优势,必然会被先到的盗猎团伙占据。
Antoin几人刚进他们的射程范围就被打爆了一个轮胎,车子打滑,轧到地面高高凸起的石头,加之地势坡度,侧翻滚了两圈才停下。
Zak几人马上开枪替周意他们打掩护,泥土混着草屑飞溅。
周意昨天被拉伤的肩膀撞到车身,疼出一身冷汗,她顾不了那么多,忍痛回头去看慕青临的情况时,车门突然被拉开,慕青临正猫着腰站在外面。
她的额头被撞出了血,但眼里看不到一丝恐惧。
“不用管我,我只要不离开这里,就不会有危险!”慕青临疾声道。
周意快速下车,Antoin紧随其后,两人后背紧贴车身,Antoin朝Zak那边大喊,“不要停!”
同时,周意已经压低身体,瞬间冲进灌木丛。
Antoin的动作更干脆。
慕青临清楚,他们是要从灌木从绕到盗猎团伙后方,和Zak他们形成夹击。
二对九人,胜算不高,但做出这个反应完全是周意的下意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走出去五六米。
周意匆忙回头,慕青临的镜头对着她,没有一丝晃动。
周意握紧枪,用口型告诉她,“等我……”
话落,她毫不犹豫地和Antoin拐入深处。
Zak已经溜到了慕青临身边,一边填弹夹,一边大声喊:“你不要害怕,副队长救过我一命,你是她喜欢的人,我一定会拼尽全力保护!”
慕青临还是那句话,“不要管我!”她趴在车门上拍摄着这辈子不会遇到第二次的珍贵画面。
双方僵持不到五分钟,Zak他们的子弹即将耗尽,再继续下去不过是白送命。
他们已经找到了象群,护它们安全才是首要任务。
他们还要吸引火力,不让周意和Antoin陷入困境。
Zak拉开车门上去,迅速撤退。
慕青临跪在后排,镜头坚定地对着从丛林里追出来的人。
“保护队的人到了!”Zak激动地大喊。
那个瞬间,慕青临听到了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的枪声,她等不到车子停下,火速拉开门跳下去,被惯性带着往前滚了三四圈,马上爬起来,跑到保护队的车旁边,告诉他们盗猎团伙后方有两个巡护队的人。
保护队的到来,很快让他们在对峙里占据上风。
盗猎团伙清楚被抓不过是坐几年牢,但如果强行反抗可能会死。
他们很快投降,被保护队的人用枪顶着往出走。
第一个就是在慕青临的相机里和商宁被杀的视频里同时出现过的男人。
看到慕青临的镜头,他本能就要冲上来抢。
保护队的人反应快,枪杆子狠狠扫过男人的太阳穴,疼得他倒地半天爬不起来。
慕青临冷静地拍摄,没有任何一秒退缩过。
镜头掉转,拍到让人架着出来的Antoin,慕青临的目光有一刹震动,她沉默地拍完这段,提着摄像机快步走过去问Antoin,“小九呢?”
Antoin腿上中了一枪,喘着气说:“有一个人逃跑了,周在追,她说那个人是凶手。”
慕青临愣住。
商宁被杀的现场有七八个人,可真正拿砍刀的就一个。
商宁在电话里描述过那个人——境外国家的退伍军人,体格和枪法都不是普通盗猎分子能比的。
错乱的枪声突然从林子里穿出。
慕青临疯了一般往过跑,速度快得连保护队的人都追不上。
她手里还提着沉甸甸的摄像机。
林子里,周意很早就发现这人不一般,她告诉自己再愤怒也不能跟他硬碰硬,答应过慕青临的事,她不可以食言。
她得好好回去。但是等保护队的人赶过来,人早跑了,下次再碰上就不知道是哪年哪地。
慕青临冒险和她来这一趟,她就得让她彻彻底底地从西南走出来!
妍妍,这是我最后一次不听你的话,你再等一等我。
周意端着枪,谨慎地往前走。
「砰」一声枪响穿入周意的腹部,她迅速退回树后,身体里粘稠的液体混着冷汗从衣服里渗出来,心脏就跳在喉咙口。
——
“是不是,你的孤注一掷就是有一天让我在同一个地方失去两个最爱的人?”
“周意,这就是你对我的喜欢?!”
——
妍妍,你不会!
周意将疼到发抖的肩膀猛力撞上树干,借着那股短暂的麻木感稳住手里的枪。
“抓住我,他们会给你多少钱?我可以给你一百倍!”Minh狰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周意脸上苍白失血。
她咬紧牙根,强迫自己忽略腹部的剧痛,去听声音的方向。
“你也可以做我的女人,我保你一辈子花不完的钱。”Minh的声音一点点靠近。
周意拉长呼吸静待,她没有多少子弹,一颗都不能浪费。
视线掠过地上的枯树枝,周意脚放上去,用力碾下。
“咔!”
Minh听到声音,枪口立刻瞄准树干,连开数枪。
周意借着这阵枪声滑进右手边的灌木里,回身单腿屈膝跪地,长?枪抵肩,瞄着枪声传来的方向。
转瞬间,整个林子又静下来。
Minh一双眼里的杀意凶猛如狼。
他从来就不把巡护队和政府保护队的人放在眼里,更不要说周意还是个女人,手里只有一把早该淘汰的垃圾枪。
他捏死这种女人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Minh端着枪往前探步,男人过度的自信驱使着他。
他不断嚣张试探。
“你是东方人?”
“韩国?日本?还是中国?”
周意听到方向了,比Antoin教她射击时用弹弓打中树叶的声音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周意的枪口朝着那个方向移动,她微偏着头瞄准,食指扣住扳机,呼吸极静。
“我去过中国。”
“那里的羊皮很值钱。”
“我们可以合作。”
“砰!”子弹穿透Minh的耳朵,擦着头皮过去。
Minh疼得大骂一声,愤怒地朝着灌木开枪。
周意被逼得一路翻滚,后退。
腰抵到硬物,周意身形猛然一顿,全身血液倒流。
她碰到土?雷了。
这是村里人偷猎惯用的方式,制作简单,威力巨大。上次她一时大意,差点搭进去一只耳朵,这回绝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就算最后活着出去了,也没有办法和慕青临交代。
周意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Minh还在靠近。
周意清空大脑,深呼吸,在Minh的子弹射中脚下泥土的刹那,奋力扑向旁边。
爆炸声震耳欲聋。
周意抱头卧倒,五脏像是要被急速膨胀的气浪拍碎,树枝、泥土、草屑,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从空中落下,砸在她身上,她麻木的身体感觉不到疼痛,耳边嗡鸣一片。
Minh被刚那声爆炸惊到,不确定还会不会有第二次。
他果断选择后撤。
一次娱乐的狩猎而已,他不可能让自己死在这里。
周意得到机会喘息,手指死扣着地面,把喉咙里那股剧烈的干咳感憋回去,快速起身。
Minh的脚步声小了,他要走。
周意抿着嘴,双眼黑不见底。
追还是不追?
不追,慕青临身上和西南有关的事,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有着落。
追,她就是韩秋才骂过的,自己往枪杆子上撞。
周意抬手捏了一下巨疼的肩,压着身体往上追。
她身形小,步子轻,被Minh脚下的声音一盖,几乎听不到,想做什么很容易,可惜Minh不是第一天干这行,他不会蠢到把后背留给敌人。
Minh手持枪支警戒,小心地往后退。
正西这片林子,周意来回穿行了五年,对里面的环境烂熟于心,她不着急,一步一步往前压着。
找到了……
一个他们巡逻到这里时,用来休息的草窝。
密林深处,阳光微弱。
躺在沉下去的草窝里休息,既不会被出来觅食的动物轻易发现,又能在听到危险时,把它当成掩体,躲在里面观察周围的情况。
这个地方最早是偷猎者的「战壕」,他们会安静地躲在里面等待猎物从眼前经过,在它们走得最惬意的时候,给他们最致命一击。
周意趴在里面,枪口压着枯草,从灌木丛狭窄的缝隙里观察外面的情况。
Minh只会从这个缝隙里经过一次,她只有这一次机会。
周意锋锐如刃的视线紧锁着前方。
静止画面突然被打破那秒,她食指扣下。
“砰!砰!”
果决的两枪打中男人心脏,他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盯着周意的方向。
周意还在补。
补到最后一颗子弹耗尽,周意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死不瞑目的脸。
他的脸上有很长一道疤,从额头斜入鼻梁。
如果不是这道疤,周意或许认不出他。恶人做坏事的时候总喜欢伪装。等下了地狱,见了阎罗,他们就再也不会找到阴间的出口。
现在,你该去了,那个被你们折磨了九年的女人该回来了。
血从腹部涌出来一股,周意抬起手,很慢地用手捂住。
她感觉有点冷了,心跳好像也在减缓。
身后有脚步声。
周意本能举起已经没子弹的枪,快速转身瞄准。
不远处,慕青临被Lieve警长的人护着,手里提着摄像机,正在往她跟前跑。
周意紧绷的神经放松,身形晃动不稳,她放下枪,把沾满血的手藏到身侧,等慕青临走到跟前了,小声跟她说:“妍妍,你不要生气。”
作者有话说:
原章贴回来了哈,前面说过弱化这部分情节。所以专门删减了,没想到还有宝要看,长叹一口气,后来的读者要多花好几个币
感谢,鞠躬
感谢在2022-08-3112:00:00-2022-09-01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素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lone_c、宋远璟、暮暮暮、温暖的炉火、荷花崽、想吃猫的鱼1个;
134转折
周意,我就是平凡的女人,经不起你总这么反复。「改个字」
不生气?
慕青临觉得自己这辈子就没听过这么荒唐的笑话!
什么会好好保护自己,会好好爱她,都他妈放屁!
就周意这种记吃不记打,人前乖一秒,扭头就不知道死活是什么东西的混蛋,就应该被吊起来往死了打!
打死了……她也不用活了……
枪响之后,千鸟已经飞绝,万兽逃窜无踪,偌大丛林里静得连一直飞虫煽动翅膀的声音都听不到。
不惧枪声的阳光明明强韧,它穿过层层云雾从交错的树枝间落下,却还是被无声无形的死寂吞噬得只剩微弱几缕。
慕青临和保护队的人前后脚进来,谁都没有说话,但方向出奇得一致。
保护队的人对这种场面早就见怪不怪,很冷静。
慕青临的冷静则如同玻璃,看似强硬,其实一点也经不起击打。
她这一路过来,丛林里颓败的气息混着散不尽的硝烟;
她脚下,动物腐烂的尸体散发着恶臭;
她可闻不可及的地方,枪声骤然撕裂了死寂。
那个瞬间,保护队的人齐齐变了脸色,Zak崩溃大哭,所有人的反应都在向她传达着一个信息:这么密集、干脆,充斥着愤怒的枪声一定是更具胜算的盗猎者朝周意开的。
除了开头两枪,后面每一声枪响的间隔又那么接近,砰,砰……不慌不忙的,显然,这是在对方已经没有还手余地的情况下补的。
她感到了恐惧,脚下一软,踉跄着被偷猎者设下的铁丝陷阱绊倒在地。
地上除了湿软腥臭的泥土,还有一只死去已久的动物,不见血肉,只有满目的森森白骨,和那年春节,她突然接到西南警方的电话,去认领她母亲尸骨时的画面似有相同,却远不如眼前这般完整。
她心口一阵冰冷,手在抖索,已经对某些画面麻木的脑子混乱如麻,交织着血腥与寒冷。
“小九,你答应过我的会保护好自己的……”她哑着嗓子,从地上爬起来往前跑。锋利灌木不断抽割着手上裸露的皮肤,她完全感觉不到疼。
她觉得自己已经用尽全力了,还是在满目茫然,什么都看不到的时候听到空气又一次静了下来。
结束了……
那一秒,她的呼吸也静止了,只有戛然而止的嗡鸣。
丛林里的潮气趁机钻入她的皮肤、骨骼,冷得她浑身发抖,Zak从她旁边经过的时候,只是轻轻一碰,她就如同受到重创,猛地撞在树上,马上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几十米而已。
过去那小半辈子,她也算历经坎坷,却都没有哪一次走得像现在这样艰难。
腰都是弯着的。
好不容易走过来了,站着的那个人竟然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她应该高兴,应该手舞足蹈,应该不分场合,不计形象跑过去拥抱她,亲吻她,可她怎么又受伤了?
伤的还是她看过一次,吓得宁愿按住所有感情,也要答应她「分手」要求的地方。
惊喜转眼坍塌成灰,她直起腰,一步步走到周意跟前,平静地问她,“周意,你在校门口答应过我什么?你今天又答应过我什么?”
开口的瞬间,慕青临的眼泪无意识掉下来。
她其实不喜欢哭,也不太会,以往心里再难受,也不过红一红眼眶,最多被那些水汽洇湿睫毛,流不出去。
但这一秒,她真真切切体会到了那种汹涌到难以控制的滋味。
她的声音扭曲着,“你是想要我死吗?我说过,你死了,我不会为你殉情。周意,我不会!”
慕青临的情绪一瞬间崩溃。
周意脑子空白一片,几乎喘不过来气,“妍妍……我,我就是想让你以后好好的,想去西南就去,去多久都行,我不想让你白来一趟,我没事,这里的伤只是看着害怕,其实不严重,我……”
“周意!”慕青临失去理智,尖锐地呵斥,“为什么你总是能找到这么多的理由搪塞我?!我年长你,就活该处处让着你?”
“不是!”周意下意识去抓慕青临的手腕,被她无情挥开,扯到腹部的伤口,疼得一脸煞白。
慕青临像是看不到,眼神混乱又荒凉,“这就是你的孤注一掷?!可以轻而易举地抛下我,去满足你的执念!那我呢?!我对你究竟算什么?啊?你告诉我,我算什么!”
周意无法反驳,她红了眼,哽咽着说:“对不起……”
“呵,又是对不起,说了不说,你又说。”慕青临嘲讽地笑,放纵的眼泪砸在地上,她的心也好像被摔得四分五裂,眼底的戾气忽然就散了,只剩无边无际的恐惧和委屈,“周意,我是那么那么喜欢你啊。”
“妍妍……”周意狼狈地张开嘴,再多任何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慕青临低下头,拿走周意的手里的枪,和摄像机一起交给Zak,在周意慌乱无措着想要说点什么之前,转身背对她,微微屈膝,把她的手拉到自己肩上,一言不发地背起她往出走。
林子里的路湿滑泥泞,本来就难走,进来的过程又那么难熬,慕青临几乎举步维艰。
Zak想去帮忙,被保护队的高级警员Armas伸手拦住,摇了摇头。
他们都看得出来慕青临惊惧与愤怒,但这一切的情绪远远无法掩盖她身体里强烈的担心和爱意。
她不会把背上那个姑娘交给任何人。
再困难,他们也只能远远看着。
又一次脚下打滑,周意哭着求慕青临,“妍妍,你放我下来……”
慕青临充耳不闻。
周意没力气自己跳下去,挣扎过度,带着慕青临一起摔到地上,她也不过是把她重新背起来,踉跄着继续往前走。
她的沉默让周意惊慌失措。
周意清楚,不管重来多少次,她的选择都会和现在一样。
她就是要慕青临好!
可她错不该让慕青临目睹这个过程,更不该是在答应她只做一个单纯的野生动物守护者之后……
周意明明就趴在慕青临背上,随便低个头就能挨上她紧绷的侧脸,她却一点都不敢靠她太近,喉咙像被千斤巨石堵着,又胀又疼,“姐……”
慕青临把她往上托,抿直的嘴唇动了动,带着浓重的鼻音,哑声说:“你别这么叫我,我以前就是听得太多了,把你惯得一边说爱我,一边又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我。周意,我就是平凡的女人,经不起你总这么反复。”
周意心像刀刺,抬头看到慕青临又一次湿了眼眶。
——
林子外面一片狼藉,有几个人受了轻伤,韩秋和保护队的医生正在给他们处理。
盗猎分子正在被保护队的人用枪押着上车。
Lieve警长神情冷峻地打电话和上级汇报抓捕情况。
Lodovico毫发无损,它站在远离人群的空地上不停转圈,看起来很着急。
看到慕青临和周意,Lodovico立刻兴奋地长鸣。
过去那几十个小时对它来说太惊心动魄了,它需要安抚,需要有人哄。
此刻,谁都不能和它抢周意,就连发现周意受伤,想过来看的韩秋,都被它愤怒地赶走。
韩秋气得大喊,“LO!别捣乱!”
Lodovico置若罔闻,不断用头蹭着周意。
周意不敢回应,她能感觉到慕青临压抑的怒气在身体里堆砌,在Lodovico没控制住力道,差点顶得慕青临站不稳那一瞬间,她沉声道:“LO……”
慕青临的语气其实没有什么起伏,但就像被慕子佩撞破两人关系那回一样,她的目光一沉,嗓音一压,身上就会散发出的那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凉意。
Lodovico徘徊片刻,安分又小心地往后退。
韩秋立刻上前,对慕青临说:“带周意过来!”
慕青临快步跟上韩秋,把周意放到Lieve警长带来的医疗车上。
车上的急救设备很全,但没有手术环境,周意和Antoin都要马上去镇上的医院取子弹。
慕青临和韩秋下来,准备开巡护队的车,跟在医疗车后面去镇上。
之前想抢摄像机的男人已经被押上了车。
慕青临从车子旁边经过,听见他压着声说:“你和Sue认识。”
慕青临匆促的步子猛然顿住。
Sue,商宁做野保线人那几年用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感谢,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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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因果
你们的「奇迹」又一次平安无事!
慕青临垂在身侧的手像是神经反射一样,轻短地往回蜷了一下,转头看向男人,没有说话。
男人叫Quy,十六七岁的时候入行,一直跟着Minh,从只能站在角落的小弟做到左膀右臂,几乎把他当成自己的信仰。
Quy坐在车上,半张脸掩入阴影里,头微低,视线从下往上看过来,透着一股诡异的阴森气,“Sue加入我们的时候说她没有亲人,Minh就信了。Sue长得漂亮,Minh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她说什么Minh都信。
而我,哪怕只是说Sue一个字的不好,就会被Minh打到半死,可我还是不信她的话。”
慕青临眉心微微蹙着。
工作里的事,商宁从来不和她提,她知道,报喜不报忧是商宁为人母亲,为了保护女儿为数不多能做的事情之一。
所以她从来不去追问,每次和商宁通电话都只听她聊一聊西南淳朴的人、奇妙的景和可爱的动物,被商宁问起生活,她也只会回她自己又考几个第一,拿了几个奖状。
但是不问不代表她不知道商宁的每一天都充满危险,但没有亲耳听说,她始终无从想象。
今天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这些。
慕青临打消了「不听他废话」的念头,身形笔挺地站在那里。
傍晚起风,吹着她快要散开的头发。
Quy匿于暗处的浑浊双眼死盯着慕青临,“我一直在暗中监视Sue,但她太聪明了,没有露出来一点破绽,可她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女人,心很软。我看到她在所有人都入睡之后,偷偷跑出去救助差点被Minh随手射杀在路边的猴子。”
慕青临心往下沉。
商宁竟然一直在被人监视,那,她的暴露是不是和这个人有关?
慕青临笔直的眼神渐渐暗下来。
Quy说:“在我们那里,猴子这种动物又懒又精又讨厌,它就是正常死亡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可是差点被猴子抓破过颈动脉的Sue去救了。
她的慈悲一看不是猎人,而是保护它们的人。我兴奋地把这个发现告诉了Minh,他很恼火,他觉得自己遭到了感情和事业的双重背叛。
所以他用假的偷猎计划把Sue骗回她的国家,在她热爱的土地上,用最残忍的方式惩罚了她。”
Quy嘴里的每一个字都仿佛炸?弹在慕青临脑子里爆破,炸得她头晕目眩,通体生寒。
果然……
时隔九年,她终于知道了商宁身份暴露的真相——她一时的心软,碰上这世上最残忍的恶魔。
九年后,她早就化为一堆白骨,恶魔却还在放声大笑,露着它满口的獠牙。
慕青临胸口起伏,行动顷刻超越理智,她快步上前,揪住Quy的衣领,用尽全力的一拳打下去,几乎砸碎他的牙齿。
韩秋不可思议,“慕青临!”
保护队的人看到这幕,立即走过来用横在身前的枪挡住浑身戾气,眼神阴沉的慕青临,说:“他们有法庭严惩,我们不可以私自用刑。”
Quy在车里笑。
慕青临看着他得意的笑,眼红如血。
这些畜生杀过人,屠过数不清的动物,可上了庭,再严苛的法律也仍然会为他们网开一面,那那些死在野保一线的巡护员呢?那些无辜的动物呢?
这种不对等的代价,谁来替他们抹平!
慕青临心底的巨浪在咆哮,用身体顶着保护队队员的枪口往前走。
韩秋刚才被Zak叫着说了几句话,回来就看到慕青临在对Quy动手,她没听见两人的对话,不知道其中缘由,只当慕青临生气是因为他们伤了周意,遂快速将慕青临拉回来,喊道:“慕青临,你冷静一点!人已经抓到了,我们后面有大把时间和这帮畜生算账,但是周意的伤等不了!”
周意……
慕青临瞳孔震动,脑子里闪过她逼周意说出真相那晚的画面。
“我的父母不是英雄,我接受他们见死不救,但我以为他们至少正直。”
“他们执意拍摄才会引起那伙人对阿姨的猜忌。”
“阿姨出事,他们却还想着把「野保工作者惨遭境外盗猎团伙虐杀」的视频作为下一个头条。”
“……”周意说商宁出事是因为自己父母。
眼前这个笑容扭曲的Quy说是因为他。
谁说的才是真的?
慕青临紧握的拳头掐住手心,强迫自己从天崩地裂的情绪里冷静下来,逼视着Quy,说:“Sue被杀只是因为你猜测她是保护动物的人,再没有其他原因?”
Quy阴森的表情突然变得兴奋,“是!只有我!只有发现了她的秘密!包括你!你和她很像,尤其是眼睛,都那么漆黑坚定,勇敢无畏,很适合我们,但里面偏偏藏了太多让我们厌恶的善良!”
Quy往前探身,脸上透着疯狂,“你加入我们吧!有Minh在,我们很快就能出去,我们会赚到你这辈子想都不敢的钱!Minh……”
“他已经死了。”慕青临说。
Quy脸上的疯狂定格。
Minh死了?他的信仰死了?
没有人领导的盗猎团伙犹如一盘散沙,他们会被巡护队的人轻易抓住,他们冒死弄到的东西会被压价压到一文不值。
他们不能没有Minh!
“Sue的亲人!我要杀了你!”Quy尖叫着要往出爬。
慕青临平静地站在那里,俯视他丑陋的脸,“Sue被杀那天,你们是不是发现有人在拍摄,一直追杀他们到第二天。”
Quy的头被枪死死卡在车门山,声音粗嘎狠厉,“从巡护员到记者,你们国家的人既然那么不怕死,我们为什么不成全他们!”
慕青临深黑的眼神沉到底,她一把抓住Quy的头发,迫使他抬头,“行车记录仪和摄像机是你们拿走的?里面有什么?!”
“不,是……”Quy突然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韩秋快速将慕青临拉离,对保护队的人说:“叫医生过来!这人受刺激诱发了癫痫!”
马上有人去找医生。
慕青临站在旁边,眼神冷得让人难以直视。
余光看到医疗车远去,慕青临身上厚重的情绪立刻消失,低声对韩秋说:“走……”
韩秋还思考两人后半段的对话是什么意思,闻言看了眼抽搐不止的Quy,快步跟上慕青临。
——
慕青临和韩秋到镇医院的时候,周意已经被从医疗车上转移下来,正在往手术推。
慕青临跟在旁边,目光没有一秒离开过周意。
她失血过多,已经没什么意识,眉却还是拧着,手也紧攥。
恐惧、愤怒和心疼在慕青临身体里横冲直撞,最后还是被心疼占据上风,她握住周意的手捏了捏。
周意似有感觉,紧攥的手马上就松了,想去抓慕青临。
医生说:“你们不能进去。”
慕青临被迫放开周意,停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手上那个抓空的动作。
冷冰冰的门很快在慕青临眼前关上,头顶亮起血红的灯。
她站在那里,身体直得像白杨。
韩秋安顿好另一边的Antoin,走过来说:“别担心,只要不伤到主要器官,周意躺几天就没事了。”
慕青临浅色的外套后面都是血,看起来触目惊心,“谢谢……”她说。
韩秋不语,她要照看Antoin,怎么都得来这一趟。
静默半刻,韩秋抬眸看了眼门上头刺亮的红光,还是没忍住替周意说话,“你别怪周意,LO对她的意义太重了,她难免冲动。”
慕青临的表情很静,“不是因为LO。”
韩秋蹙眉,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很快,她想到一个可能——“因为我爱的那个人她妈妈死在那些人手里。”
“今天这伙人就是害死你母亲的人?!”韩秋几乎肯定。
慕青临说:“是……”
韩秋哑然。
难怪周意明知道慕青临会生气,还是要执意去追。
她盼了这么多年,就等这天。
韩秋原本还想问问慕青临,Sue是谁,为什么她听到这个人被杀会那么激动。
现在不用猜了,Sue多半就是她母亲,就是不知道她母亲为什么会和盗猎团伙的人在一起。
韩秋看着慕青临,心道,爱人的冲动差点让母亲被杀的旧事重演,她要是慕青临,心态早崩了。
至于周意……叮嘱过的事情不听,以后怎么样都是她活该,即使那个决定并没有什么大错。
韩秋无声地吐了口气,没再说话。
走廊陷入一片死寂。
很久,慕青临转身过来,说:“卫生间怎么走?”
韩秋说:“我带你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空荡的廊道,韩秋说:“就这儿……”
慕青临道了声谢,走进去。
里面很简陋,洗手台前有两个水龙,一个已经锈得弃之不用,另一个需要用手稳住晃动的底座才能拧出一小股水。
慕青临勉强洗了手,将已经无法清理的外套扔进散发着臭味的垃圾桶里,转身往出走。
韩秋竟然还在。
“能不能求你一件事?”韩秋开门见山地说。
慕青临说:“「求」字用不上,能办到的我一定尽力。”
韩秋说:“周意离开之后,请你们继续关注这里。”
慕青临第一次听到韩秋用这么正式的态度说话,还是在极力放低姿态的情况下,她很快就感受到了其中的沉重。
韩秋说:“很多人都知道偷猎是错的,可他们还是要做。外面的人做,自己人也做。我们今天抓住一批人,明天就会有下一批闯进来,没完没了,可是草原就那么大,动物就那么多,它们需要时间休养生息才能保证这个生态圈是可持续的。但是Lieve警长说,今天一天又死了三头象。我们自以为努力,其实没什么成效。”
“我妈以前也这么说过。”慕青临说。
韩秋点了点头,顺着这话问:“你母亲也是干这行的?”
慕青临「嗯」了一声,说:“她在西南。”
韩秋一愣,快速站直了身体,“商宁?!”
慕青临平静许久的表情出现波动,“你认识我妈?”
韩秋语速飞快,“不认识,不过带我来这里的那个人经常提她!”
线人身份太特殊,为保安全,他们绝对不会在盗猎团伙的地盘用本名,化名也是绝对可信的人才会知道,以防队里有人不敢干净,或者说露嘴。
商宁等于Sue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连带韩秋来这里的人也只提到过商宁,所以韩秋完全没往这方面想。
没想到她竟然是慕青临的母亲。
韩秋极力克制着激动,还是在开口的一瞬间,声音不自觉拔高,“那个人说你母亲是西南最早从事野保的女性,非常受人尊敬。这些年,我只要回国,就一定会去西南送物资,如果时间允许,还会帮他们救助受伤的动物。
我会做这些就是因为知道你母亲的事。我没勇气成为她那样的人,只能在其他事上略尽绵力。”
慕青临心潮涌动,怎么都没想到韩秋会去西南竟然是因为她母亲。
原来因果真的会循环。
如果不是因为她母亲在西南多年种下了善因,韩秋也许就不会自己开车去西南,周意就不会被她在途中遇上。
如果没有遇上……
妈,您到死都满眼心疼看着的女儿哪儿来的幸福可言?
您总觉得在她那么小的时候就扔下她,太亏欠她,其实在冥冥之中给了她最大的祝福。
您把周意还给了她。
您果然就像爸爸说的那样,豁达通透,恩怨分明。
想到「恩怨」两个字,慕青临猛地想起Quy那些话。
商宁线人身份的暴露既然和周意父母无关,那是不是代表,报社里存档的那些资料不全为真?是不是,他们真的是周意想相信的那样,没有做过错事?
慕青临抬手扶住墙,表面沉默,内里汹涌。
这一秒,她希望Quy长命百岁,她有无数个问题要从他嘴里知道答案。
韩秋看慕青临情绪不对,侧身问她,“你没事吧?”
“没事……”慕青临说:“我妈以前也总觉得他们的努力不过是杯水车薪,后来数据证明,他们的付出在很大程度上延缓了珍惜动物数量的减少。韩秋,你们的努力不会是徒劳的。”
韩秋说:“但还不够有效。”
慕青临转过头看她,“你希望我做什么?”
韩秋说:“不止是江坪,请让我们那些动物的生存环境被全世界知道。”
“想做到这点,我们团队可能要拍很多年才能拍出一部被全世界认可的佳作。”慕青临提醒。
韩秋笑得平静又坚定,“我们还很年轻,还跑得动,多久都等得起。就算有一天我们不在了,也还会有新人加入。有动物就有野保。”
韩秋的话触动着慕青临,她转身向她,郑重地说:“那就一言为定。”
韩秋,“一言为定。”
话音落下,拥挤的走廊尽头,那个一见到周意就喊「奇迹」的医生急匆匆跑过来,开心地说:“Mia,你们的「奇迹」又一次平安无事!”
韩秋看着已经大步跑出去的慕青临,无声地说:“周意能从跑都跑不动的小女孩儿成长到亲手替你母亲报仇,她是不是也算你的奇迹?”
作者有话说:
感谢,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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