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你在发抖。”
又是一轮秋冬, 下午的冰雪解冻。
暮色沉沉,气温回暖,春夜再次到来。
房东太太睡得早,随便吃了点晚饭就回房休息了。
卜蒙端着盘子从厨房里出来, 放在点着蜡烛的桌上, 看见陈夕清单脚跳着往餐桌走来。她连忙放下盘子, 上前搀扶着她坐下。
“这个纱布缠得还挺有少女心的。怎么就你一个人呀?那俩祖宗呢?”卜蒙看向她已经包扎好的脚, “怎么就你一个人呀?那俩祖宗呢?”
陈夕清看向窗外,下巴轻抬:“回城堡啦。”
卜蒙眼睛亮了亮:“他们真查到什么了吗?”
“我看他俩在我包扎地时候偷偷溜出去, 估计是去基斯医生家里了。具体查到什么也没细说,但我看表情挺严肃的, 离开得也很匆忙。”陈夕清点头说道,而后撇撇嘴, “他俩还得感谢我呢, 差点就要被店铺那个伙计察觉了。”
要不是她发脾气佯怒喊痛, 把一个作精病人表演得淋漓尽致,恐怕那两人得以入室盗窃的罪名被抓去审判吧。
“阿清。”卜蒙摸了摸自己裙边的铜钱, 眨眼打量着陈夕清,“你和钟洵之间发生什么了吗?我总觉得你没有之前那么针对他了。”
陈夕清眼睫颤了颤, 别过脸。
卜蒙轻轻叹气:“你虽然又作脾气又不好, 但你的情绪真的太好懂了。是不是发现什么和沈哥有关的事情了?”
卜蒙和陈夕清在节目里相遇的次数比较多。她知道陈夕清有一个沈姓男友,也从她的言谈间知道, 沈哥最后一次节目就是和钟洵在一起, 那是唯一的一次节目嘉宾全员进入荒芜之地。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死透的时候, 只有钟洵一个人活着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在青峦村时的表现极其明显, 对钟洵可以说是因迁怒而起的恶劣情绪, 能让她态度转变的, 只可能是因为她自己和钟洵和解了。
“我不知道,蒙蒙。”陈夕清低喃,“我……我昨天不小心听到了钟洵和姜简的对话,钟洵说了一些他们在外面的事情,我听得不是很清楚,有些地方也听不懂。”
她记得钟洵提到了他失踪的前搭档,而那个人是在北部边境失踪的。
“我这段时间在节目里待着,记忆感觉有些模糊。但我还记得沈哥说他当时就是在北部边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睁眼就到演播中心了。”
“这……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到这里了。”卜蒙抬手摸了摸已经和手腕完全贴合的腕带,“所以你觉得这背后会存在什么因果对吗?”
“或许吧。我越往前就越害怕,那种未知的感觉你懂吗?”
卜蒙重重地点了点头,蹲下身轻轻抱住她,整个人埋在她怀里。
陈夕清默默抬手,轻抚她的头顶。
她们都有各自的人设,长久以来都用假面伪装着心底的恐惧。
这份恐惧往往随着大多数人忘却一切后消散殆尽,怎样提示和提醒都想不起来任何东西。
只有他们这种对“外面”的世界还留有依恋和牵挂的人,才会在午夜梦回时惊醒,提醒自己不要忘却。
“如果没有沈哥,我想我撑不到现在。”陈夕清低声说道,“要不是为了弄清楚他那场节目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可能早就放任自己在节目里迷失了。可你看,他们俩却还和当初见面的时候一模一样。”
自信张扬,仿佛没有什么能困得住他们。
尤其是姜简,他眼眸中的执著仿佛能破开一切迷雾。
“所以我想,也许多信任他们一点也没有关系。”
*
夜色渐浓,迎着风一路往前,视线内的林木飞速地向后移动。
姜简微微弓了背,和身后的温热怀抱保持着距离,手里攥着基斯医生的笔记本,脑子里却想不进去任何事情。
他现在唯一的想法是,为什么他要和钟洵乘一匹马?!
在小镇上,钟洵自作主张地在集市上用他从多莉斯那里收获的财物换了一匹马,带着他直冲进森林里。而此时此刻,他就坐在自己身后,两手随意牵着缰绳,似有若无地环着他的腰。
淡淡的热气喷在姜简耳后,酥酥麻麻。
说实话,多莉斯骑马带他在林间寻人的时候,他完全不紧张!身后的人换成钟洵,他顿时感到了一种煎熬和坐立不安。
还要随时控制自己跳动得过于离谱的心脏。
“这黑灯瞎火的,别看了,对眼睛不好。”钟洵从他手里抢过笔记本,抓在手里,缰绳并在另一只手上,拿着笔记本的手不经意低垂在姜简腰腹上,“你可是过目不忘的天才,我不信你刚才在医生家的时候没有看完。”
姜简抬手,推开这个凑他很近的男人的脸。从他手里拿回笔记本,拇指摩挲着磨砂封面上凹陷的英文:Faizal——Keith。
他上一次看见Faizal这个单词,还是在曙光中学图书馆墙上,相框里的旧照片有着手写落款“Faizal实验室留影纪念”,照片上有些熟悉的面孔,任繁星和秦耘,玩世不恭的秦瀚。
当时,那张照片上其他人的影像都很模糊。
当他翻看基斯医生的笔记本时,同样一张照片夹在了扉页与封面之间。
而这张照片上,比当时多了一个可以辨识清楚的人。
——基斯医生。
就像青峦村和曙光二中先后两次出现的“云汉科技”一样,Faizal实验室同样是隐藏在整个世界里面,无意间被暴露的存在。
虽然还不知道这些人之间存在着什么联系,但姜简有一点可以笃定,他们的存在与节目世界的构建息息相关。
“想起来了,这是你趁我昏睡的时候独自发现的。”钟洵一边控制着方向一边说,“看来他大概率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了,笔记上写的什么?”
“他的实验研究。”
城堡越来越近,姜简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我其实并不能完全看懂,但从关键词和草稿里大概能推测出来一些内容,血族的形成恐怕不是所谓魔鬼的诅咒,而是一种基因改造。”
在姜简所处的时代,还没有人能够验证人类基因中是否有能够引起人上瘾的基因片段。有研究认为人们对烟草和赌博的上瘾,除了环境因素,还有遗传基因的影响。
显然,基斯的笔记已然超越了对成瘾性基因片段是否存在的论证。
他已经进入了对成瘾性基因片段的改造阶段,整个笔记的三分之二都是关于改造的实验。
“他做了很多尝试,最终找到了一种方式,能够让人类变得对血液上瘾。我想这就应该是血族产生的最初来源,某一类改造成功的实验品。”
他想,是不是W.H.的故事性著作让这个世界的“血族”默认了他们的起源和历史,以一种奇幻色彩的手段,完美掩盖了一桩极度违背伦理的生物实验?
“所以,那些血族只是以为自己是遭受了诅咒的人,实际上是遗传了他们祖先被改造过的基因?”钟洵的声音严肃起来,“可是你那晚又是怎么回事?”
姜简绝对不可能和这些人一样拥有那种基因。
但他依然表现除了嗜血的特性。
“这我也不清楚了。”姜简垂下眼眸,“他的笔记上并没有提到这部分的内容。”
不过,这样一来,肖特家请基斯医生来照顾伯爵和路易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他既然知道这么详细的研究内容,就一定知道怎么样能够抑制这种由基因造成的血液成瘾的状态。
“可惜的是,他已经死了。我们只能靠推断,不能从他口中听到最真实的证据。”
姜简遗憾地垂下头,好像在节目的世界里,他只能凭借自己的思考去摸索答案,从来无法得到一个确切的解释。
秦耘跳下山崖了,林棠自戕了。
就算在星空长廊里见到了秦瀚,也没能从他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
这种被重重迷雾笼罩着的感觉真的非常难受,失去的记忆也同时阻碍着他的正常思考。难受到他想敲开自己的脑袋,把被莫名抹去的记忆悉数拿出来。
忽然身后的人将下巴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诧异地回头,钟洵仿佛还是昨晚那只大白狼,在他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气息瞬间笼罩着姜简全身。
“怎么了?”他转头问钟洵。
“你在发抖。”钟洵在他耳侧轻声问,“现在还冷吗?”
姜简微怔,他低下头,看向不受自己控制的颤抖的手指,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他这不是冷,而是一种变化失控的前兆。
“钟洵。”姜简眼眸沉下,“书上说,血族的力量始终压制着狼人,等下如果你控制不住我了,就去找把猎-枪让我冷静一下。”
“嗯。”钟洵漫不经心地应着,驾着马越过最后一段崎岖的路,扶着姜简下马,走到城堡的山脚下的升降台上。
他死死拽着姜简的手。
而姜简目不转睛的看着视野里逐渐变小的森林。
升降台停稳之际,他忽然听见钟洵轻笑了一声:“小姜老师,好像有人比你先失控了。”
姜简顺着钟洵的目光看去,升降台所在的山上站着一个人。
那人在禁区的边缘徘徊,整个人焦躁不安,看到他们竟是飞身扑了过来。
“傅云成?”姜简看着他手掌心和嘴角的血迹,惊道,“他怎么也变了呀?!”
“谁知道呢?想和你组血族CP吧。”钟洵怏怏地说。
下一秒,他的脸色变得铁青。
眼前这个自觉俊朗的血族高质量男性径直在姜简面前停下,颤抖着手拿出了一朵禁地玫瑰,递给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姜简:不好意思,我已经收过别的男人的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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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小助手:faizal实验室有关内容在chapter70
第102章 玫瑰浓郁的气息中,他生出一颗想要渎神的心。
傅云成忍住想要舔去嘴角血迹的冲动, 手微微颤抖着把禁地玫瑰递给姜简。
手笔直地伸着,执著而坚定。
姜简问;“给我的?”
“嗯。”傅云成重重点头。
血族本能快要压过他的意识,听见姜简的声音竟无端清醒了一些,目光落在腕带上, 想起自己这次进节目挑选好目标后, 一直没有完成的人设要求:真心表白。
他局促地擦去自己嘴角的血液, 往身上擦了擦。
微微退后了一步, 单膝跪在姜简面前。
“我知道这很突兀,请你原谅我的鲁莽。其实从我们在游戏里相遇的时候, 我就对你一见钟情了。”他将禁地玫瑰举起,呈在姜简面前, 看着那张漂亮而沉静的脸庞,心里跳了跳, “这株玫瑰就是我的心意, 它很契合我们。你可以不用接受我的心意, 但就算你只愿意收下这朵花,我依旧会很开心。”
姜简觉得自己听懂了傅云成话中的意思。
禁地玫瑰, 是肖特家对继承权和对路易斯禁锢,是出现就意味着不被允许的象征, 似乎很符合他在这个节目中作为钟洵未婚伴侣的身份。
姜简有一瞬的走神。
他从来没有想过, 他在偶像剧里看过的场面居然就这样上演在自己眼前。恐怕贺悯之当初陪他看剧的时候,也没想过自己未来某一天也会有这种经历。
钟洵的手在身侧紧紧攥成了拳, 他在姜简身后半步的位置上, 看他微微低垂眼眸看向单膝跪地的傅云成, 心里抽痛了一下。
惩罚的地狱梦境照进了现实。
他还未曾属于自己, 在他不在姜简身边的日夜, 或许真的会有人像这样前赴后继地走向他。
他会向当初冷眼沉默对待自己那样对待他们吗?还是会像那场封山大雪中一样将滚烫的心递给别人?
要想让姜简不正眼瞧那些人是不可能的。
他的性子就是那样清正率直, 对谁都是专注认真的倾听,对谁都是凝视着双眼说话,连面对歇斯底里都无比尊重。
愤怒、不安和失神的情绪在钟洵心里打架。
逐渐纠缠在一起的混乱思绪中甚至还生出了一些极端厌恶,厌恶自己甚至没有傅云成的果断和直白。
钟洵脑海里已经想了暴打傅云成的一百种方法,但他不知道姜简在想什么。也许是想怎样体面的拒绝,也许是想他是怎么变成血族的。
总之,月光下,姜简就这样低着头看着傅云成。
夜晚入春后,他脱下厚外套,穿着薄薄的白色灯笼袖丝绸衬衫的姜简仿佛血族中的神迹,清辉照着他似有若无的线条,勾勒出一种至高无上的神圣感。
钟洵定定地看着,想将那腰肢拥入怀中。
玫瑰浓郁的气息中,他生出一颗想要渎神的心。
“本来我计划着100次试出密码就来和你表白,但组合实在是太多了,幸好是B开头……我就想着试都试出来了,表白也一起做了吧!”
傅云成看着宽松的衣服隐约透着姜简劲瘦的腰身,行云流水的表白语句中间还语无伦次了好几下下。
他羞赧地挠挠头,郑重收尾;“姜简,我喜欢你。”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忽然听见姜简身后的男人也喊了他一声。
两人的“姜简”一前一后,盖过了后面四个字。
傅云成嘴角抽了抽,眼刀飞向钟洵。
“谢谢。”姜简的听力很好,并没有因为钟洵的打断而听错,“什么密码?你查到什么了?”
傅云成起身,想往前一步,走近姜简。
没想到身体忽然僵硬了一下,整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我、我在房间床下发现了基斯医生的一个箱子。”他两手垂在身前,捏着玫瑰花的根茎,“一个六位密码锁,我试了很久才打开,里面都是他的手稿。”
姜简眼眸亮了一下。
基斯医生随身携带的手稿,一定比留在家里的那些更有价值。
“密码是什么?”
“B-U-T-L-E-R。”
姜简眉心重重跳了一下。
“管家。”钟洵低声开口,“他不会无缘无故设置这个密码的。”
“走,我们去找他。”
姜简头也不回地从傅云成身侧走过,走了两步他忽然停下,转身,目光从傅云成手上的血迹掠过:“等下,先带我们去你房间拿手稿,你和我们一起,我怕你控制不住自己会伤害到无辜的人。”
傅云成小声道:“这是我自己的血……”
姜简颔首:“还有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接受你的心意,以后换个人喜欢吧。”
在他身侧,钟洵的步伐稍微顿了顿。
他等着傅云成快步走到前面,慢悠悠地走到姜简身边,与他并肩往前走。
“为什么拒绝他?被人喜欢不好吗?”他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姜简抬眸看了他一眼,目光缓缓移到钟洵紧握的手上。
他快步往前走,边走边问:“你说,喜欢是什么?爱又是什么?你们又是怎么判断自己的喜好?”
钟洵跟在他身边,张了张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想起一切后,他发现了那些他身上的变化——
他学会笑了,但笑得不多;他的共情能力和同理心更强,懂得用冰冷的面容关心安慰人了;他开始有痛苦,有喜怒,一点一点为它们印下属于自己的名称。
他甚至能够捏着他的耳朵,轻声质问他: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他想过很多种他会远离自己的可能,唯独忘记了一点。
姜简自己依旧还不会爱。
别人的七情六欲都是与生俱来,姜简却像个跌跌撞撞学走路的一样,往前摸索着,通过生理状态和心理状态的变化,去量化那无数文字都无法精妙形容的感情。
姜简一本正经道:“体验是一个很重要的环节。所以你能保持着喜欢我吗?我不想拿别人做对照组。”
钟洵心里漏跳了一拍。
还没等他点头,垂在身侧攥成一团的手指被姜简一点一点撬开,冰凉的指尖侵入到自己满是汗渍和灼热的手心。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明明喜欢我的是你,我却觉得你在受到伤害,来自我的伤害。”
姜简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他的直觉,他只觉得刚才钟洵低气压的沉默和故作轻松的反问让他感到淡淡的伤感。
他从钟洵手掌中抽出,放在他的脖颈上。
那里有着那天晚上他乱咬动脉留下的淡淡齿痕。
“我不希望伤害你的人是我。”
姜简的声音消散在风中。
钟洵抬手摸了摸左侧的脖颈,眼眶一酸,抬手将他轻轻搂进自己怀里,数秒后松手。
“好。”
但你不知道,甘愿承受伤害也是一种喜欢。
*
傅云成匆匆跑进房间,整理基斯医生的手稿。
姜简看着地下凌乱的痕迹,猜测他变成血族的时候可能一直把自己关在这里,直到实在忍耐不了,才出去让自己清醒。
他从傅云成手里接过那些潦草凌乱的文字稿,也许是因为看《佩洛兹大帝传》看多了,对这种花体文字的识别速度上了一个台阶,迅速地浏览完,整个人还沉浸在震撼里。
“发现什么了?”傅云成问。
姜简还没有回答,忽然有一道尖锐的呼救声从外面传来,在城堡中回响。
“宋知返!”钟洵一秒辨别出了声音,转身推门。
姜简怔怔地看着这个原本和宋知返不对付的男人瞬间冲了出去,抓着基斯的手稿,跟着他跑了出去。
傅云成把散落在地下的纸张收集好,跟着他们追出去。
声音是从会客厅传出来的。
钟洵一脚踢开门,看见宋知返被管家压在沙发上,往他身上要注射什么东西。
他反手拿起挂在墙上的□□,对着管家的手,精准地射了出去。
宋知返惊魂未定,竟也努力与他配合得很好,在管家被击中的瞬间,翻身滚下沙发,脚下爆发出无穷的力量,朝着姜简跑过来。
看到跟在姜简身后的傅云成,宋知返眼皮跳了跳。
“他他他变血族了!”
“我知道。”姜简按着他的肩,顺着他的背脊,“怎么就你一个人?”
“伯爵感应到其他血族的存在,状态有些失控,温思黛在里面控制着他呢。”宋知返一口气说,“糖,路易斯的糖有问题,那个糖能把人变成血族!”
姜简愣了愣,转头看向傅云成:“你吃了?”
傅云成震惊地点头:“吃了,因为试密码太晕了。”
“能别聊天了吗?”钟洵的声音打断了他们,语气有些不悦,“草,这人打不死的。”
姜简看过去,中了弹的管家毫发无伤。而被钟洵打中的茶几、沙发、花瓶,无一幸免,破碎声此起彼伏。
“不是打不死。”姜简眯起眼睛看着管家的动作,他仿佛能够预见钟洵的弹道,身形轻飘飘地躲着每一颗子-弹。
“是他的移速太快了。”
他顶着钟洵的枪-弹,从沙发后面拖了两个人出来。
路易斯和多莉斯!
“不想他们死的话,你单独和我聊聊?”管家看向姜简,扬声问道,“这样我放他们一条生路。”
钟洵停下了射击,整个人进入了解救人质的戒备状态。
“别去。”他说。
他们还有更好的选择。
姜简没有必要为此冒这样的险。
只是他们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行动,从门后冲进一个人,径直把姜简推到管家面前,姜简趔趄地往前,整个人被管家死死抓住。
而推他的人一把扑到地上,小心翼翼地趴在多莉斯面前,她的的碧眼看都没有看路易斯一眼。
“简哥!”宋知返被这突入其来的变故惊到,大喊。
伯爵夫人双膝跪地,冷声地看着管家:“人给你了,我的孩子我带走了。”
管家勾唇,右手搭在左肩,深深鞠躬:“是夫人。”
下一秒,两个人如烟般消失在会客厅。
宋知返脸色扭曲,他正想大骂一句,忽然听见巨响。
回眸,只见钟洵一枪打到茶几上的花瓶,瓷瓶碎落,他一步一步走到伯爵夫人面前,从她手里抢过多莉斯,抓着她的领子从地上举起来。
眸中闪着难以遏制的火光。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3章 伦理。
钟洵一步步与伯爵夫人缩短距离的每一步, 窗外都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入春的夜狂风席卷,窗外的春色倾颓,狂风席卷。
刚抽芽的树叶尽数枯萎,融化的溪水重新结成冰。
会客厅骤然降温, 所有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恨不得现在就去烧起壁炉来取暖。
伯爵夫人怔怔地看着冷风吹动面前男人的银发, 寒冷与僵硬从指尖传来, 她的目光找寻着多莉斯,只见多莉斯靠在他的臂弯里, 下意识地往他身边取暖。
一日为师,钟洵低头看着双唇已经冻得发紫的女孩, 将她妥帖地在沙发上放平,抓着伯爵夫人的手却始终没有松。
宋知返看着突变的奇景, 瞠目结舌。
他身边的傅云成整个人僵在原地, 不知道为何一动不动。
他担忧地看向钟洵, 小声唤道:“钟……洵哥。”
钟洵生气了,他想。
宋知返直觉窗外的这场异变与钟洵有关。
作为一个经常在钟洵的雷区上蹦迪的人, 宋知返知道他要守的分寸在哪里:只要姜简在他身边,他就有恃无恐。
所以, 尽管不清楚窗外为何会风雪大作, 但他知道,这一定与姜简有关。
他没有告诉他们, 在城堡的这几日, 虽然大多数时日都待在温思黛的耳环里, 但他能够回想起的记忆越来越多。
离开青峦村或许是一个契机。
特别是进入曙光二中开始, 从对姜简的隐约熟悉到现在, 进节目前的大多数事情他都想起来了。
他不仅认识姜简, 还认识钟洵,并且与他们关系匪浅-
结识姜简的确是从唐凰的坠亡和唐麟的失踪开始。
姜简以调查员的身份介入唐麟失踪案,给了他一张名片,名片背后写着含有他名字的典故。
而他,在某一日被父亲从家里赶出来后,赌气地拨通了他的电话。
姜简沉默听着,没有指责他,也没有说要送他回家,认真听完后,清冷的声线说:“找附近的公交车站等我,去接你。”
他在那天住进了姜简的家。
装潢简洁,没有什么人味儿,满地堆得都是各个专业的书籍文献,据说是为了里上班的地方近,才从家里搬出来的。
姜简家里没有适合的衣服给他穿,正准备出门给他买衣服,钟洵就提着一盒又一盒饭菜敲响了姜简的家门。
那是宋知返第一次见生活中的钟洵。
衬衣上套着毛衣背心,宽松的条绒格子裤衬得他的腿格外修长,像个纯情的邻家哥哥一样,周身散发着阳光与活力。
听闻姜简要收留他,钟洵二话没说,自告奋勇地带他去买了衣服。
后来他发现,姜简独来独往,孑然一身,身边除了这个围着他打转的大男人,再没有其他朋友。
不如说,钟洵是宋知返所见过的,姜简冷清寂静的家里最有人气的存在,他总是会来姜简家往他冰箱里塞很多家里做的好吃的。
不过宋知返一直没好意思和钟洵说,那些吃的恐怕都不怎么和姜简的口味,姜简基本不怎么会吃,全被他一个人吃掉了。
虽然宋知返不屑于做一个“好人”,但在他眼里,他们都是极好的人。
姜简专门联系了他父亲的心理医生朋友替他看病。在他歇斯底里将桌上的东西悉数打翻,摔到桌下的时候,他也只是安静地蹲下身收拾残局。
他们毫无亲缘,他却对他没有丝毫怨言。
宋知返整个心灵都受到了震撼。
姜简一定不知道,以往在家里的时候,迎接他的不是父亲的皮带就是巴掌。每一次受伤害,他的恨意就浓一分,他无数次想过与那个男人同归于尽,却又止步于母亲的哀求。
他想,也许是被扭曲多少年后,上天终于让他见到了正常人。
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对温思黛的敬畏也是出于类似的缘故。
姜简的包容让他不敢触犯他的底线,但温思黛是那种温吞到即使他羞辱了她的人格,她也依然能笑意盈盈地对他的那种容忍。
那恐怕也是她的人设,让他毫无办法的人设。
他知道,节目里人人都有人设,每个人恐怕或多或少“表里不一”。
可无论姜简也好,温思黛也好,没有一个人像节目里的钟洵这样,让他从心底里会感到发抖。
事实上,在他没有回想起过去那段记忆的时候,宋知返一直都很害怕钟洵。
记忆里的男人,面对姜简清脆冷淡的一声“支队长”就能穷开心好久。
但回想他在节目里第一次见到的钟洵,却远比那个望着姜简傻乐的男人要偏执许多,他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鲜少主动与人打招呼,就算有人接近他,也会被他冷漠的眼神瞪到不敢吱声。
宋知返最了解偏执的人,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
他在节目中的钟洵身上嗅到了同类的味道,那种偏执深深潜藏在他的眼底,几乎从来不外泄情绪。
这钟冷静的阴鸷比歇斯底里还要可怕,也是最令他恐惧的存在。
它们在最黑暗的地方压抑,拥挤,发酵,最终一个火星就能引爆,将那副淡然自持的皮囊彻底撕破。
就像……现在的他。
像屋外的风雪一样,不知道要摧毁的究竟是面前的人,还是他自己-
钟洵的拇指紧扣着伯爵夫人的领口,他泛黑的指尖仿佛下一秒能变成兽爪,锋利地戳破她的喉咙。
她的肢体有些扭曲,但他认出了她的姿势——
竟然是隐隐护在了路易斯面前。
真是奇怪又好笑的保护姿态,分明只将多莉斯当成掌心的明珠,此时此刻竟豁出姓名也战战兢兢地护着昏迷中的路易斯。
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钟洵不懂,他只觉得她自私。
用姜简换取一双儿女的性命在她眼里大概很划算吧?可是谁来替他护着姜简呢?能够再次遇见他、认出他已经很难了,为什么要将他从自己身边这么轻易地夺走?
钟洵明知道自己在迁怒,迁怒一个出于扭曲母爱而做出选择的女人,却还是难以浇灭胸口的烈火。
“老师。”
多莉斯虚弱的声音传来,对峙中的两人齐齐看向她。她扶着太阳穴从床上爬起来,缓缓朝钟洵身边走,面色凝重道:“我母亲精神不稳定,给你添麻烦了。”
伯爵夫人脸上满是错愕:“是我救了你,你居然先找他?!”
多莉斯绕过钟洵,将躺在地上的路易斯抱起,枕在自己的腿上,拿起地上的花瓶碎片在掌心划开一道口,流淌的血液滴在路易斯的唇瓣上。
“多莉斯!”伯爵夫人尖叫起来,“你在干什么?!”
多莉斯没有抬眼,只是淡淡地说;“我还能干什么?让弟弟醒来而已。他已经觉醒了力量,您还想怎么压制他?”
她将黑色卷发撩到脑后,目光死死地看着路易斯。
路易斯紧闭的眼睫轻轻眨了眨,血液的味道勾起了他原始的本能,心脏重重跳动了两下,眼眸陡然睁开。
浅绿的眼眸被点入了浓浓的墨。
他下意识抓住了多莉斯的手掌,对着她准备咬下去。
“不要!”夫人嗓音尖锐到破音。
路易斯却在靠近多莉斯的瞬间生生停下。他整个人开始颤抖,抗拒地别开脸,将额头贴在多莉斯的肩上,咬紧牙根,带着哭腔:“不可以……我不可以伤害姐姐……”
说着他一口咬住了自己的手臂。
多莉斯的脸上闪过一丝悲戚,她翘起手上的手掌,用小臂托着路易斯,望着跪在地下的母亲,冷声说:“您看到了吗?这就是您避之不及的恶魔儿子。”
路易斯颤抖地转过身,努力睁开眼眸,看向母亲。
她一向整洁而高贵,此时却披头散发,一副惨淡而崩溃的模样。
他轻轻出声,声音也有些颤抖;“小姜老师对我说,如果好好学习,您和姐姐都不会像以前那样对待我。我有好好学习,老师也夸我聪明,学得快,能不能再给我一些时间……”
伯爵夫人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钟洵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表情,转头对上路易斯祈求的目光:“在人际交往这方面还是不要相信你的老师。”
姜简是他见过最不会勾心斗角的人,他听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潜台词,只会抓着人说出口的内容结合对方的微表情深挖。
这种能力或许在案发现场还适用一些,但在伯爵夫人这种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面前,基本上相当于失灵。
“您是厌恶路易斯的,对吗?”钟洵讥讽地笑了一声,“即使在我要置你于死地,你还要装作一副很看重他的样子,可你的眼神却出卖了你。”
多莉斯的苏醒打断了他逐渐累积的怒火。
冷静下来的他再次回想她那个异样的姿势,就看得清楚了许多。
她是护着路易斯了没错,但她的身体确实面朝多莉斯的,目光也始终看着沙发上的多莉斯。钟洵甚至觉得,那时多莉斯已经转醒,而她正在用眼神示意让她偷袭背对她的自己。
也难怪她怜爱的大女儿走向他时,她会那般错愕。
“真的吗?”路易斯颤颤巍巍地扶着多莉斯站起来,强撑着嗜血的本能,一步一步走到母亲面前。
下一秒,他的目光黯淡了下去。
他的母亲,和多年前没有任何区别,瞳孔抖动地看着他,不自觉地往后撤了两步,明明还在钟洵的桎梏下,却依然将他视为洪水猛兽,哪怕躲在钟洵这个正在伤害她的人身后,也不愿意他接近。
伯爵夫人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儿子的变化,她顾不上被钟洵。
她目眦尽裂,目光扫过路易斯,落在一脸失望的多莉斯身上,崩溃地说:“你们,你们没有一个正常人,生下来的孩子不正常,就连老公也不正常,没有把你们送到教会当成异端处理已经是我最大的忍耐了,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我!?”
钟洵看着她通红的脸颊,微微松开了手。
“他说我厌恶你?不,我恨你。恨你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像个吸血的寄生虫一样,有多少次是因为失血过多差点死去你知道吗?
“我恨我即使这样还坚持把你生下来。
“恨我看到我从家里带来的侍女死在你的手上,不得不原谅你,默默把她葬在山下!
“我恨你们父亲根本不理会我的痛苦,见我这样对待他的孩子,说什么都要搬到偏楼去,再也不见我!我远嫁过来,难道就图他们肖特家的爵位?难道他觉得留给我一个空空的城堡我就满意了吗?”
女人凄厉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回响。
路易斯眼泪溢出眼眶;“我没有,莱茵姐姐不是我害死的!”
多莉斯冷眼看着她:“那我呢?明明觉得我是异类,还要坚持苛刻地培养我,难道不是因为我是能够继承爵位的那个人吗?”
“那个……”宋知返清醒无比,“我觉得你们之间是不是有误会?”
三个人齐齐看向他。
宋知返瞥了钟洵一眼,看见他轻轻点了点头,立刻清嗓子说道;“首先,伯爵把自己关在偏楼并不是要远离你,他和基斯医生在尝试能不能用换血的方式把自己从血族变成人类。当然,没有成功不说,现在已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根本没眼看了。”
伯爵夫人怔在原地。
“还有,我问过他,他否认之前城堡的命案是他或是路易斯做的。他们的确是城堡里的血族没错,但你看,连路易斯这么小都能够控制自己的本能,您丈夫难道做不到吗?这么多年了,您不想着找凶手,把您家少有的亲子关系搞得这么僵硬,真是和我那个蹲大狱的父亲有的一拼。”
“凶手难道是他吗?”傅云成拍了一下脑袋,想到基斯医生箱子上的密码锁,“那位管家先生?基斯医生把箱子放在我床下后就死了,密码指向了管家,莫非他已经预见到自己会……”
多莉斯和路易斯齐齐看向他。
钟洵手彻底一松,将伯爵夫人扔在地下,这一地鸡毛让他们自己去理吧,他抓着傅云成抬脚往外走。
“你干干干干什么!?”傅云成推着自己的金丝边框眼镜,踉踉跄跄地跟在钟洵身后,很奇怪,他刚才在外面还感觉到对血液的饥渴,可是刚才面对多莉斯划破的手掌,他竟没有一点失控感了!
“你不是变血族了吗?应该有办法找到同类吧?”钟洵淡淡地说。
就像狼王能够连通召唤其他狼人一样,他觉得血族之间应该也有方法感知到其他血族的方位。
“?大哥,我今天才变!你怎么不问小少爷去啊?!”
傅云成难以置信地看着钟洵。
这个男人沉着眼眸,仿佛他现在不想出方法来,他就得被就地解决。
救救,他不想有这样的情敌啊!?
*
海风呼啸而过,海水卷起巨浪拍打在山崖上。
海浪高度直逼顶部的城堡。
只是,海水还没完全回落,整个世界气温骤降,浪涛瞬间凝结成冰,像利刃一般冻结在山崖峭壁上,形成冰冻海浪的奇景。
姜简站在甲板上,久久没有从城堡收回目光。
他讨厌的冬雪又来了。
被掳走的人是他,但他却没有什么紧张感。
即使站在管家这艘会飞的船上,他的心思依旧在城堡里的钟洵身上,在他被带走的瞬间,春花脆生生地被风折断坠落,他隐约觉得自己听见一声悲戚的狼嚎。
就好像是那只大白狼心里的哭嚎似的。
“您确定要在外面冻着?”管家从船舱里出来,恭敬地把姜简迎了进去。
姜简跟着他,路过他和钟洵第一日来城堡时被关的船舱,抬起手下意识扶了一下嘴角。
那个不带有任何感情的吻,在这冰天雪地里让他无端想念。
“您想喝血吗?”管家回眸看到他的动作,带他走进他专属的船舱,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个罐子,放在姜简面前,“伯爵的,如果需要的话请自便。”
“谢谢,不用。”姜简静静地把罐子推开。
他环视着管家的地盘,在这个朴素的船舱做成的实验室里,桌上的鸢尾花格外明丽。
“我看到基斯的手稿了。”姜简静默地开口,“所谓魔鬼的孩子降下诅咒,血族和狼人自相残杀,从一开始就只是幌子,对吗?”
管家摘下自己的手套,露出它泛黑的手掌:“没错,不过是两组实验罢了。不过在意识到基斯他们小组的存在前,我们一直都以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只有我们实验的小组成员。”
姜简眼眸微微闪动。
这艘会飞的船,也能解释了。
“基斯他们研究的是成瘾的条件,并把人类改造成对血液成瘾的。你们呢?”
“你猜?”
“基斯的实验创造了血族,那么你们就是狼人的创造者。我不懂,理论上真的能做得到吗?”
管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实验最初是没有方向的,我们和基斯他们的核心都是对改造基因片段进行尝试,谁也不知道在改造的过程中会出现什么变异。很神奇,虽然只能在特定时间变成兽类,并且主要以狼的形态为主,但人的兽化确确实实做到了。”
“基斯的改造几乎和你们同时取得了进展。”
“对,并且他们创造出的血族在体质方面更胜一筹。由于都是见不得光的存在,并且始终压制着狼人,甚至被他们改造出来的血族差点把我们的实验室毁了,最后团队放弃这个课题离开了。”
“所以,诅咒是假的,实验是真的,但所有接受了实验改造的后代,他们都以为自己是遭受了诅咒的人。对吗?”
“聪明。”管家欣赏地看着他。
“那你将我带走的目的是?”
“我自己的课题已经已经失败了,我想检测一下新课题的被试——也就是您,现在的状态。”管家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果放在桌上,从手边拿起白大褂穿上,指了指那个明显和时代不符的床,“需要我请你吗?我不想使用暴力,请脱了衣服躺上去吧。”
姜简木然地看向他,一动未动。
“对不起,没有签署过知情同意书的我并不认为您这样属于正常的科研行为。”他冷声反问道,“需要我教您写伦理审查材料提交委员会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4章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一轮月亮挂在空中, 清辉落在男人消瘦的脸庞。
他望着天空长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对身后提着长裙的女人说:“城堡里的变异血族只剩一个了,另一个的气息就在不久前远离了城堡。”
温思黛细眉微蹙,抬手摸了一下耳环。
“草, 谋杀!”宋知返暴躁的声音从耳环里传来, “我差点以为我要从楼梯上栽下去了。”
惊魂未定的少年在耳环里生了两秒闷气, 这才看清楚周围的环境。
“你把伯爵放出来了?”
“他自己要求出来的。”温思黛解释道, “城堡都乱成这样了,一个人待在高楼也无济于事。”
宋知返刚旁观完伯爵夫人和子女的家庭伦理剧, 看到男主人的瞬间心情有些复杂:“大叔,有空去和家人聊聊天吧, 我感觉您夫人精神状态可能有些问题。”
伯爵还没有习惯温思黛的耳环会说话,微微愣了一下。
等宋知返自顾自地概括完, 他快步朝城堡主楼走去。
宋知返心里挂念着他的简哥:“小少爷说他暂时没有能力感知更远范围的血族。如果简哥是吃了由你的血液做成的糖, 不知道您能不能……”
“我只能大致感知到他的气息离开了城堡, 去往海边的方向。”
言下之意,他也做不到具体定位。
宋知返冷漠地“哦”了一声。
“您家真是有些离谱, 一个给自己关禁闭的男主人,一个神经质的女主人, 还有一个变态的人贩子管家, 我简哥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来这里做家庭教师。”
“夫人以前不是这样的。”伯爵边走边说,脸上愁云惨淡。
“变化总有契机。”温思黛紧跟他, 轻声细语地引导他, “您还记得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有些极端的吗?”
伯爵脚步顿了一下。
“难道是那个时候?不对, 她应该不知道才对。”
“不要小瞧女人的观察力和演技, 您若是有什么瞒着她做的事情, 可千万别抱着她一定不会知道的侥幸心理。”
嘁, 宋知返悄悄翻了个白眼。
这兄弟可真是演女人演出了心得。
“也许是戴维来找我那段时间。”伯爵闷闷地说。
“戴维?”
“那段时间发生什么了?”
异口同声的两道疑问响起。
温思黛怔愣了一下,回头看见钟洵揪着傅云成从拐角处走出来。
钟洵的神态是少有的急躁,而他身边的傅云成更加落魄。
宋知返撇撇嘴,显然,这俩人并没有讨论出任何能追踪到他简哥的方法。
伯爵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他身上有自己很讨厌的属于狼人的气息,而被他拎着的那个眼镜男正是他今天感知到的变异血族。
出于血族保护的本能,伯爵抬手将傅云成抢过来护在身后。
傅云成悄悄打量着钟洵冰冷的脸庞,心里松了一口气,朝伯爵身后躲了躲。
“多莉斯的家庭教师,钟洵。”初次见面,钟洵彬彬有礼地自报家门。
“望日刚过,所以你应该见过戴维了。”伯爵冷静地分析。
两个男人没有客套,他们相视而立,心里早已有数。
“原来您知道他的身份。”钟洵笔挺地立着,寒风吹得他衣袖猎猎,“我不止见过他,狼王角逐我也赢了。不过,在我们提出要带他回城堡的时候,他自尽了。”
他无法忘记,就是这猝不及防的举动,让姜简的状态瞬间失控。
男人蓦地抬头,浅色瞳孔中颤了颤:“你说什么?”
“我不想重复一遍。”钟洵冷淡地说,“您分明已经听清了。”
肖特伯爵的神色有些颓然,他身形摇摇欲坠。
温思黛抬手扶住了他:“戴维究竟是谁?”
“是我弟弟。”伯爵的声音有些哽咽。
“您弟弟……是狼人?”
伯爵稳住了自己的身形,看向钟洵。
“肖特家是佩洛兹后裔里最主要的血族家族之一,但他却是少有的觉醒了狼人诅咒的孩子,从他刚表现出狼人特征的时候,被祖父下令抹杀。后来是母亲主张将他送去了其他狼人家族。”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知道,他的气息藏得很好。狼人只要不在满月夜出现在城堡周围,我也没有办法准确判断。”伯爵按了按太阳穴,“那天他偷偷出现在了玫瑰园的禁地,被我发现了。”
尽管多年未见,肖特依然一眼就认出了他的弟弟。
他容貌依旧,眉眼中却燃着熊熊烈火,那其中有怨憎、有控诉,他是为了复仇而来,为了夺回属于他的城堡,重新回到了抛弃他的地方。
“我以为那天的事情只有我知道。”伯爵叹息,“听你们说,我忽然意识到夫人可能也听见了。血的诅咒只在觉醒之人见传播,她是佩洛兹旁系的后裔,人生中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离奇的事情。”
他是肖特家族公认自制力最强的血族,除了第一次觉醒,从来没有在血液的诱惑前失控。
因此他成了肖特家第一个没有娶血族同类的成员。
本以为自己能瞒她一辈子,没想到最先打破她认知的是女儿的觉醒。
按照肖特家的规矩,多莉斯本应当和戴维一样,被抹杀或是被送走。但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对这个女儿有多喜爱,苦思冥想了若干个日夜,还是决定将女儿留了下来。
同时,他隐瞒了佩洛兹后裔的诅咒。
他有一瞬的期待,或许他的女儿能成为终结血族和狼人数百年厮杀的那个人。
然而,对于妻子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容易接受的事情。
多莉斯每月一次的狼型变身,让身为母亲的她花了近一年才接受,每天夜里哄女儿睡觉前,她都在书房里静坐一个小时来做心理建设。
她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对多莉斯的爱一分没有少。
她的第二胎,开始变得心惊胆战。
然而,城堡突发的伤人事件,让路易斯的觉醒比他当年还要早。
尽管他知道,照顾路易斯的那位女佣人并不是他和路易斯害的,但这件事迫使他不得不将血之诅咒完完全全向夫人坦白。
一家四口中只有她一个正常的人类给她的压力非常大,他和路易斯身为血族的危险性瞬间暴露在夫人面前,她开始排斥与他和路易斯亲近。
相反,只有稳定每月有一日会离开城堡的多莉斯让她更有安全感。
“我猜她可能听见了戴维在我面前的狠话。”伯爵眼皮沉沉撘下来,“她是忧患意识很强的人,与其让他取代我,占领城堡,不如让多莉斯来完成这一切。”
宋知返喃喃道:“所以她才那么在意多莉斯的安危,就好像把女儿视为自己生命的依仗一样。”
“其实她知道狼人和血族有着悬殊的实力差距。”伯爵叹息,“她是皇室后裔,星月一族,从小接受的就是严格的长女继承制度,拥戴多莉斯做继承人,毋庸置疑,从任何角度都是她唯一选择。”
钟洵久久静默,没有说话。
望日晚多莉斯矫健地救走路易斯时,他或许遗漏了那位前狼王的神情。
多莉斯假意与他合作,让他有机会深入接触自己的小侄女。
同为肖特家族的狼人异类,他被抛弃,在外自力更生,而多莉斯却能得到父母的爱与温暖,健健康康地成长至今,并且被当做继承人捧在掌心。
他得不到的一切,她都能得到,该有多么不甘心与愤懑呢?宁愿死也不愿作为阶下囚回到城堡,或许是他最后的骄傲与倔强。
可惜。
他敬这个人的骨气,却无法原谅他带给姜简的伤痛。
“我去看看夫人他们。”伯爵看了一眼烛火闪动窗户,瞥了钟洵一眼,“家里的管家出现这样的事情,是我们的失误,我感知到他带着另一位变异血族往海边去了,能取代戴维成为狼王的人,教导多莉斯我很放心,这份工作算您胜任了。现在我想拜托您先调查管家出逃的事情。”
钟洵、傅云成和温思黛的腕带同时弹出提示。
[恭喜嘉宾钟洵完成家庭教师任务,奖励积分4500分。]
傅云成喜出望外。钟洵的任务积分居然这么高,一下就拉近了当前积分和总积分1万的距离!
他飞快算了算,加上镇上嘉宾陆陆续续已经完成的任务,现在总积分已经达到5430分。
“当年照顾路易斯的女佣人伤亡后,整个城堡的人手让他重新换了一遍,现在想想看,真正该换掉的人竟然就在我自己身边。”伯爵自嘲道。
“为什么会对他这么信任?您什么时候雇佣他的?”
“这……”伯爵愣了愣,“我总觉得认识他很久了,但您这么一说,我竟完全想不起来他是什么时候来我家的。”
“没事,您先解决家里的事情。”傅云成拍了拍胸脯,小碎步从伯爵身后跑到钟洵身边,“管家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伯爵看着这个斯文的血族和高大的狼人站在一起,总觉得哪里不太和谐。他抿了抿嘴:“祝你们好运。”
说着转身走进城堡。
温思黛提着裙子跟上,走了两步,停下回看钟洵:“我的任务还得继续,你注意安全。”
钟洵颔首,快步往城堡的马厩走。
等他牵着马出来,看到傅云成那张令人讨厌的脸,嫌弃地说;“你确定要跟着我?”
傅云成抬手抓着他的缰绳,自暴自弃地将人设进行到底:“怎么,我也和你一样心系姜简啊!他现在又不属于你,有人婚礼上还逃婚呢,你们就算是未婚伴侣,也是可以解除婚约的对吧。”
钟洵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激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说实话不在他面前我吃醋也没什么用。说实话我还会考虑带你一程,还是说你想自己骑马跟着我?”
马厩里的马应声暴躁地蹬地,吓了傅云成一跳。
他立刻垮下脸:“大哥大哥大哥,我说,我说!我当然是为了我那2000分的任务!听说镇上的人从城堡回来,没多久就失踪或死亡了,你看那个管家刚才要对那个宋小朋友注射什么,这件事一定也与那位管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个任务如果完成,总积分就7000多了。
他可太想赶快结束这次节目,彻底远离姜简和这位他的疯批追求者,惹不起啊。
*
“伦理?”管家轻轻扣好白大褂的扣子,好笑地看着姜简,“这里没有人会管那些的,就算你去控告我,上报到教会,首先被处理的是你,其次是无辜的人,我想你应该不想看到这样的场面吧。”
“法外之地。”姜简轻声说。
无论是云汉科技的秦耘和秦瀚,还是这里的基斯医生和管家,似乎都没有人能够管得到他们。
“没错,就是这样我才愿意留在这里的。”管家走到检测设备的床前,按下启动键,“躺上来吧,我对不听话的小白鼠脾气没有那么好。”
姜简没有动。
他看着管家嘴角噙笑,一步一步走近,在他朝自己伸出手的瞬间,用力钳制住了他的手腕。
不知道是不是血族的觉醒基因在作祟,他觉得自己的力量比之前上升了很大的台阶。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将管家的手压了下来。
拥有迅捷能力的管家并没有挣脱他,保持体面地站在他面前。
他像是观察培养皿一样观察着姜简脸上的每一处变化,镇定地问:“您还想问什么?”
姜简顺手从摊开的基斯医生的手稿中拿起一页。
“作为一个对科研常年保持好奇心的人,想和您讨论讨论一些事情。”
管家微笑:“请讲。”
“这个世界,是先有你们的基因实验,再有狼人和血族诅咒的故事,对吗?”
“可以这么理解。”
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在这个世界他倾向于先有鸡。
携带了被改造基因的人类诞下了“会变血族或狼人”的后代,经由一些神秘色彩的传奇故事,将责任推脱到数百年前的魔鬼诅咒,而实际上是则变异基因一代代的传承。
“基斯医生在手稿里说,他是为了赎罪才回到Tarina镇的。血族的扩张和失控超乎他的想象,到了连他自己的药物都压制不住的地步。他说:‘基因池的代代积累和变化的确能够强化嗜血基因的表现,但我总觉得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试图让血族彻底沦陷为无法抑制自己天性的兽,而不是人。’”
姜简顿了顿,看向管家的眼眸。
“这句话有两个很有意思的地方。第一个很简单,在背后推波助澜、让伯爵和路易斯失控的人是你,并且基斯医生的丧命极大程度上源于他发现了你的企图,而你决定灭口。”
“第二个呢?”
“‘代代’‘回到’,基斯医生最多才60岁,甚至更年轻,假设他是天才科学家,从10来岁就加入了实验,五十年过去才能有几代?这个问题你能回答吗?从你们两组最初的实验到现在,经历了多少年呢?”
管家的神色有一瞬的僵硬和呆滞。
“你们团队的人离开后去了哪里,基斯医生又是从哪里回到小镇?而你,为什么要在城堡里让血族频频失控?”姜简缓缓举起管家的手,他泛黑的指尖在姜简面前颤了颤,“还有,你们团队是习惯拿自己当小白鼠吗?”
姜简的声音很淡,但落入管家耳中却振聋发聩。
他仿佛替自己揭开了从来没有被注意到的盲区,一旦开始思索,整个人就陷入生涩和故障中。他觉得自己应该什么都知道,可这些问题,他竟然一个都回答不出来。
他甚至一直忽略了自己白手套下的指尖。
难道他,也是狼人?
“为什么会这样?不对,你在扰乱我……”管家的眼神时而迷茫,时而清醒,他似乎急切地想要得出一个答案,“我是谁?”
“很遗憾,我也不知道你是谁。”姜简垂眸,“但看上去,你就想被人植入了一个研究员的记忆,并被人操控着行动的傀儡。”
他晃了晃管家的指尖:“看在你很可能是失忆笨蛋狼人的份上,我不计较你带我来这里的失礼。你能先觉醒一下本能,想办法帮我联系到你们优秀帅气的狼王先生吗?”
作者有话要说:
钟洵:王先生?什么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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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可这样的人,却敢说他不敢说出口的爱意。
姜简的声音仿佛有着穿透人心的魔力。
管家停止挣扎, 软下身形,目光放空,一些记忆涌上了心头。如果真如姜简所说,这应当是不属于他的记忆。
“不可能沟通到的。”他整理着思路, 看向姜简, 笃定地说, “狼人和血族, 都是随基因实验代代遗传的,怎么可能有远程沟通那种奇幻的事情存在?你是看书看魔怔, 信以为真了吧?那些所谓的史书是研究员为了抹去自己存在的痕迹创造出来的。”
姜简指着自己:“那吃下糖果的我和傅云成变成血族是怎么回事?”
管家不假思索地回答:“你们不能被称之为真正意义上的血族。基斯他们当初是在一个可能影响成瘾性的基因片段上进行的修改,而我发现伯爵血液制品能够刺激那段基因, 将普通人类变为伪血族。”
他回头,指了指船舱电子屏幕上的屏保。
“我做了很多实验, 但不同人服用后表现都不一样, 你们能顺利变成血族已经属于幸运的了。第一例失败就在城堡里, 照顾路易斯的那个佣人,她似乎没有办法承受伯爵的血液, 排异反应很强烈。”
管家没有说出后面的话,但姜简听懂了。
那件伤人事件与伯爵和路易斯都无关, 始作俑者都是眼前这个人。
“健康的年轻人更容易被异化成伪血族, 来城堡找活计的所有人都会经过我的挑选,如果外表上过关, 我就会邀请他们到船上进行一个全方位体检, 以便实验的下一步进行。”
原来他们最初在船上服下的汤剂是这个作用, 看上去管家或许还不知道他那日并没有昏迷。
姜简装作好奇地问:“那我们的体检结果如何?”
管家叹气:“没有体检。你们喝完没多久自动驾驶功能就坏了, 我只能回驾驶舱。”
姜简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继续接着先前的提问, 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之所以那么确定狼人间无法沟通,只是因为你有研究员的记忆。现在我有事实可以证明同族沟通的可能性,你要怎么解释?”
钟洵和陈夕清沾染了狼人的血迹就变成了狼人,狼王的召唤,头狼对群狼的威压和沟通,这一切都是真真切切发生在姜简面前的。
“这不可能!”管家听着听着瞪大了眼睛。
“同理,如果血族的诅咒只是基因表现,那么路易斯最近觉醒的能让城堡守卫都昏迷的能力,又是怎么做到的?”
“他……”
“除非他们也像你一样拥有这么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高科技物品,你觉得这合理吗?”
姜简目光落在他身后的各种设备上,全凭这些,这位伪装高明的管家才能带着他在城堡做到瞬移和迅速躲避子弹,全身而退。
可无论管家是被什么人以记忆形式留在这里继续实验,达成过同族沟通的其他人——尤其是钟洵和陈夕清——他们没道理和管家一样有那些的金手指。
按照基斯手稿的记载,这个世界混乱到如今这个地步,一方面是因为两边实验几乎都被放弃,没有人继续维护,另一方面是管家为了自己的研究推波助澜着血族的失控,如此才有基斯为赎罪重返小镇这一遭。
但同族间的感应和沟通这件事,似乎并不在两边的实验结果中,而更像是与狼人和血族有关的奇幻故事的再现。
他步步紧逼:“你不是没有发现盲点,你急于否定我,只是因为靠那不属于自己的知识和记忆无法解决,对吗?”
姜简的反问时,双唇轻碰,尾音轻柔,让人不自觉陷入思考。
那双坚定又无情的眼睛让管家无比动摇,他无法反驳姜简的每一句话,却一点一点被他摧毁着自己的认知,动摇着他的世界观。
管家的语气软了下来,他抬头望向姜简:“以你、你看……到底是什么原因?”
“谁知道呢。”姜简移开目光,走到舷窗边,看向海面,“我只觉得,比起你们的两组实验,有第三方力量在主导这个世界。”
话音刚落,他身后传来重重的一声闷响,戒备地回头。
只见管家面容僵硬地倒在了地上,缓缓闭上眼,姜简快步走过去。
幸好只是昏迷。
他收回手,松了口气,起身在房间里翻了一圈,没找到什么防身武器,只好从柜架中砸了一个玻璃皿,放在口袋里,走出船舱。
姜简仔细检查完这艘船的每一个角落,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他不知道管家为什么忽然昏迷,但此时此刻整艘船此刻已经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找了个船舱把管家在船上捆好,以防他再次偷袭,而后一边用纸巾擦拭着手,一边走到驾驶舱。
窗外依旧是冰天雪地,寒风肆虐。极不平静的海面在他眼皮下凝结成冰,整艘船悬浮在汪洋之上,仿佛空中飘荡的热气球。
他被管家带走时,就已经感受到了钟洵瞬间爆发的怒火。他有些担心,如果一直找不到他,钟洵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来。
“返程,方向,移速,高度……动力在哪里?”
姜简站在精密的操控面板前,飞速判断着每个按键的功能,就在他调转船头,准备往城堡方向前进时,他蓦地停下了动作。
驾驶舱前方正对着的海面,被分割成了一半深一半浅。浅色是凝结成冰的海面,上面落着一层皑皑白雪,深色那半是汹涌壮阔的海浪,不断往浅色那侧拍打。深浅中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了两端。
在屏障的一侧,有海鲨背鳍高耸。它们在冰层夹缝中挣扎着游动,却怎么也游不到那边。
就好像,冰层落雪和鲨鱼环绕的这侧才属于这个世界。
“这是……边界?!”
没有冻结的那边是地图外!
姜简顿时醒悟,他立刻将船头往反方向调转,将船速加到最大,往屏障中央直冲过去。
*
钟洵和傅云成顺着伯爵指的方向,一路回到Tarina小镇,沿着镇上的主河道往海边走。天气巨变,熙熙攘攘的港口人烟稀疏,渔民裹紧了衣服纷纷往家里跑。
只有他们两个人,身着贵族的服饰,逆着人流往海边走。
走到一半,钟洵忽然在感知到远离海岸的地方,有微弱的狼人气息,瞬间加快了步伐。
“哎,能不一言不合就跑吗?”傅云成气喘吁吁地跟在他身后,边跑边抬手把眼镜顺着鼻梁往上推了推。
“轰——”
一声巨响传来,钟洵停下脚步,抬头望远处看去。
“什么声音?他们不会在那边吧?”
傅云成话音刚落,眼见着钟洵潇洒地飞身踏上一艘船,他咬牙跟上,费劲爬上船,钻进船舱里找了一床薄被子披在身上:“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走哪儿,哪儿就变得更冷了?啊——嚏!”
钟洵回头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沿着甲板跑到船头。
“海中央好像有一艘船。”他搓了搓手,翻身从船上跳到冰面上,用力跺了两脚,“冰面很厚,不用担心。下来。”
傅云成内心腹诽着钟洵不走人走的路,绕了一圈从船上稳妥地走下来,嘴唇冻得发紫:“我们就在冰面上跑到海中央?太危险了吧?”
钟洵冷冷地说:“不想可以回去,没有人逼你。”
傅云成摘下眼镜,擦了擦因呼吸沾满的水汽:“之前所有嘉宾对你避之不及,是不是也是因为你这种态度?分明是救人心切,怎么看上去又冷又不好相处。”
钟洵一噎。
又冷又不好相处,分明是他在异调科对姜简的初印象。他只是一边戒备着那些“假姜简”,一边履行着自己的人设。
“汪汪!”
空旷的海边,此起彼伏的狗叫顿时吸引了傅云成的注意力:“啊!狗狗!还是三只!”
他兴奋地跳起来,正想让钟洵回头看,而后就看见这三只毛色纯正的狗子蹬着四肢,绕过他,激动地朝钟洵扑过去,身后还拖着巨大的雪橇。
是他们刚来这里的那天在雪原上见到的狗。
钟洵蹲下来,挨个摸狗头。
“太好了,天降交通工具,我不用跑了。”傅云成拍手称赞,他看着这些狗在钟洵脚边扑腾,扒着他的腿往后看,“它们在找谁?”
钟洵没理他,踏上了雪橇,挨个摸狗头:“乖,我们去那边找他。”
傅云成生怕钟洵一拉缰绳就自己溜了,连忙坐了上来:“好家伙,你俩还是只未婚伴侣,都养了这么多崽子了?”
钟洵:“……”
在狗子们卖力的帮助下,两人很快到了海面中央,船只的轮廓也渐渐清晰。
钟洵认出了这艘曾由管家操控的船只,手攥得紧了些,三只狗似乎也嗅到姜简残留的气息,一个个兴奋了起来。
只是船上空无一人,没有管家,也没有姜简。钟洵翻遍了所有船舱,也只在一个类似实验室的船舱里找到了玻璃器皿的碎片。
“别、别担心。”傅云成看着男人骤然沉下的眼眸,在桌前小心翼翼地坐下,“至少没有打斗和挣扎的痕迹,对、对吧?”
呸,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傅云成自暴自弃地拍了一下桌子,不知道按到了什么,忽然船舱内响起了姜简和管家的声音。
“这是……录音?”
傅云成话音刚落,就见钟洵一个箭步从一旁的盆栽中拿出了播放设备。
原来从姜简登船开始,这里就录下了他们所有的谈话内容。
两人屏息听着,虽然对血族和狼人一知半解,但傅云成恍然,他要调查的真相,就在他们的对话中!镇上从城堡回来,或受伤或离奇死亡的那些百姓,正是管家的实验造成的结果。
他的任务可以结束了,傅云成心想,还要继续留在这里找姜简吗?
他犹豫了一下,起身,往外走去。
“你去哪儿?”钟洵不悦地皱眉。
“回镇上,向委托人汇报调查结果,交任务,拿积分。”傅云成回头看向他,“在这里毫无头绪地找他,能让节目结束吗?等我这个任务一交,就只剩2000多分了。”
“所以,完成节目比姜简重要。”钟洵嗓子一哑,“你要放弃他,对吗?”
即使他多有醋意,即使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当着他的面向姜简表白的男人。但是听到他选择离开的那一瞬间,他的第一反应不是窃喜,不是胜利的趾高气昂,而是有一丝心疼。
他的喜欢,好廉价,怎么配得上姜简呢?
可这样的人,却敢说他不敢说出口的爱意。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6章 他早就有了自己想摘的星月和玫瑰。
海水从七窍灌入时, 姜简感到的不是冷意,是窒息。在那一瞬间,眼前浮现出自己被人死死掐着脖子的画面,将他往水里按。
原来靠近地图边界就会触发某种保护机制, 船毫无征兆地从空中坠落。
离边界五米左右的海域没有冰封, 他猝不及防落入水中。
一切都很突然。
落入水下的刹那, 他想起四个字。
溺水无声。
溺水而死的人往往不会挣扎, 沉入水中又浮起的一瞬间,没有时间留给人去呼吸, 也无法踢腿蹬水,更无法抬手呼救, 只能在水中僵硬而沉默地挣扎30秒左右,便会径直沉下, 无力回天。
难道要这样静默地仰望天空, 安静无声地虚度人生最后的半分钟?
不能死, 不能死在这里,哪怕是去荒芜之地也不行。
他飞速憋了一口气, 在水下尽力睁眼,顺着无形的边界游去。
指尖触碰到边界, 痛得他忍不住张开嘴, 倒灌了一口水。没有物理层面的伤出现,痛感直接作用在他的意识上。
姜简瞬间意识到, 这是一个人跨越地图边界的代价。
他腿部发力, 在海水中用力一蹬, 似一条游鱼般冲过了边界。
痛感从头到脚传来, 仿佛细细密密的刀片依次削过他的身体, 每一处神经都在叫嚣着疼痛, 剧烈地他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模糊的视野中,分隔地图内外的鲨鱼张着血盆大口在他面前游走,却不敢越过那一道透明而锋利的界限。
姜简忍痛冲出海面,卷曲而湿漉漉的头发尽数贴在脸颊。
此刻他在海的另一边,没有冰天雪地,没有寒风凛冽,连包裹着他的海水都温柔无比。
“你是第一个独立跨过节目范围的嘉宾,这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痛苦。”099号的声音忽然在寂静中响起,“这里不属于场记记录的范围,从现在开始你的行动与节目核算无关。”
独立……的确,在青峦村是钟洵与他一起离开,在曙光二中图书馆,是穿着他同款风衣的陌生人和他一同穿过那扇门,坠落后消失不见。
姜简没有否认099号的表述,却认为“第一个”的用词有问题。就凭钟洵对地图外的了如指掌,第一个难道不应该是他吗?
但他没有精力计较,为了不在海里泡烂,全神贯注往海边游去。
他回忆着和钟洵离开青峦村后一路驱车的那个夜晚,回忆着跨越地图边界后,时空尽随意识掌控的感觉,海岸线很快边出现在了他面前。
海港,船舶,小镇……熟悉的景色依次加载渲染,姜简快步在其中穿梭,最终在广场钟楼前停下脚步,应当挂满羊皮纸的任务板空空荡荡。
这里就仿佛沿着海中央界限而对称的镜像世界。
唯一的区别就是,这边空无一人。
他心念一动,人就已经看到了悬崖峭壁,和上面耸立的恢宏城堡。
如果每一个世界都有像秦瀚那样负责维护的人,最有可能将出现在这里。
姜简轻车熟路地通过升降梯上山,推开无人看守的城堡大门,一路走到城堡的中庭花园。
有人拿着扫帚,在蔷薇丛中探出头,姜简微微一怔,看着管家先生放下手中的工具,朝他走过来,恭敬地鞠了一躬,和蔼有礼地问:“您好。”
他的眼眸不再像先前船上那样茫然,指尖的黑色也消失不见,对待姜简全然是对陌生客人的态度,回到了记忆的出厂设置。
“主人在等您,请随我来。”
姜简亦步亦趋地跟在管家身后,眸光警惕,没有放过路上的任何一个角落。
对他来说,是同时将眼前所见之景与地图里面的城堡进行比对,然而,他没有发现任何差异。
这里现在的主人会是谁?
伯爵?夫人?亦或是传说中的佩洛兹?
姜简思绪纷杂,跟着管家来到了城堡的书房前。
和地图里的城堡书房不同,这里没有悬挂着示意禁地的玫瑰标志。
沉重的木门随着管家的动作缓缓打开。
从中透出的光线带着淡淡的暖意,驱散了接连几个冬日的寒意。
约莫二十岁的女生端坐在正中央的圆木桌前,背脊靠在精致的木椅上,手捧一本书认真地阅读,岁月静好的模样,渐变的蓝色长裙像一朵玫瑰盛开在她身下。
她手边放了很多张纸,书页翻过,便拿起蘸着墨水的羽毛笔,在纸上落笔。
姜简走进来时,她才缓缓从书中抬起头。
管家在身后重重的合上门,伴随着沉重的闷响,他没有错过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一瞬间的错愕。
这个眼神他多少有些熟悉。
“你有过什么兄弟姐妹吗?”女生放下书,“你和我的老板长得真像。”
姜简忽然想起,林棠死前也曾说过这样的一句话。
你……好像他。
“也是他将你带到这个世界里的?”姜简走到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轻轻搬开她面前垒起的高高厚厚的书,视线忽然顿住。
“原来你比我想象的要知道更多。”女生眨了眨眼睛,“你见过他带其他人构建的世界,对吗?你觉得有什么区别吗?”
“那里都比这里要现实。”姜简指尖落在她的羊皮纸上,从地下轻轻抽出来一张,望着角落的花体签名,“原来你就是W.H.,影响狼人和血族能力的,除了基斯的实验,还有你。”
女生倒吸了一口气,惊讶于他的洞察力和敏锐:“不愧是路易斯的家庭教师。我叫黄唯唯,是佩洛兹大帝系列作品的作者,如你所见,这个系列就是这个世界的构建蓝本。”
姜简皱眉:“Tarina小镇……Tarina,芬兰语里‘故事’的意思。原来是这个意思吗?你是怎么做到改变血族和狼人特性的?”
“确切地说,我什么都没有做。基斯他们的实验只作用在了佩洛兹初代子孙身上,对于拥有诅咒的后裔,他们主宰着世界的真理,只要他们自己认为自己可以通过血液将人类变成狼的时候,这一条规则就已经被写进了世界的规则里。”
她递给姜简一卷羊皮纸。
“这是我的手稿,《佩洛兹大帝后传》的最后一卷。这个世界我已经支撑不下去它的运作了,你是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读者。”
她书写了佩洛兹大帝的历史,书写了这个世界,但已然成型的世界在她笔触落下的那一刻,就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形成了自己的规则。
《佩洛兹大帝后传》的最后一卷,名为《玫瑰星月》,整个大陆最后一代血族与狼人路易斯与多莉斯,克服了兽性的本能,成为从未有过厮杀和斗争的诅咒之子。
他们茁壮成长,长成了出色的大人。
姐姐有着强大的军事与政治天赋,弟弟则在建造与机械领域有着独到的技术才能,两人一文一武,攻守兼备,让Tarina区成为了大陆各贵族政权最有力的一支。
如祖先佩洛兹一样,两人重新走上了统一大陆的路。
他们还做了先辈不曾做的事情,那就是将各地的血族与狼人重新聚集,合理规划着黑夜的支配权,制定了不得随意袭击人类的规则。
教权臣服于皇权,教会也不能随意以异端的名义滥杀无辜。
而就在肖特家的姐弟俩最终实现大陆高度统一的那天,诅咒之力竟奇迹般消失在这片大陆。
冬日阳光的午后,路易斯端着红茶坐在花园中,摘下一朵玫瑰放在空椅子前。
多莉斯解下自己腰间的枪,放在另一把空椅子面前。
“白天与黑夜重归和平,希望老师们也能看到。”
路易斯的轻声细语里,结束了整个《佩洛兹大帝后传》的篇章。
姜简看到尾页,腕带忽然亮了亮。
[恭喜嘉宾姜简完成家庭教师任务,奖励积分4500分。]
[恭喜本场节目嘉宾总积分突破1万分,两小时内嘉宾将会被传送回演播中心,请各位嘉宾提前就位。]
“我的寿命所剩无几,结局也只能写到这里,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办法继续维持下去了。”黄蔚的眼神有些忧伤,“你听,城堡外面都开始坍塌了。”
城墙坍圮,碎石坠落进大海。
只有这间偌大的穹顶书房因为黄唯唯最后的精神存在,而□□无比。
“这是怎么回事?”
“每一个世界都需要精神力维持着运作,其他现实世界的构拟有另外的人维持能量,而我只够维持这一个虚幻世界,显然,世界规则脱离我掌控后,我就无法维持稳定了。”黄唯唯说着,强打起精神,弯了弯眉眼,“在回到你出发的地方前,还有什么其他想问的吗?”
“Tarina的一日不是四季轮转,对吗?”姜简回想起这几个夜晚,“下午的寒冬到黑夜的早春,翻过春夜就是上午的秋日,为什么没有夏天呢?”
既然这是她设定下的世界,就只有她能解答这个问题。
“因为魔鬼放弃永生走近火焰那天,是一个炎热的夏日,‘无夏’是他走向自我毁灭时降在这片大陆的诅咒,或者说,是他的愿望。”
黄唯唯拿起手边的一摞书,翻开一页递给姜简。
“这是初稿,后来诅咒内容被我删了,三季往复的设定却保留了。”
姜简一目十行地看去。
——魔鬼希望这个世间再无夏日,因为夏天,正是天地将他的爱人从他身边带走的季节。
“他爱佩洛兹,所以他诅咒让他所爱离开的季节?”姜简轻声说,“你创造了他们,魔鬼爱佩洛兹,伯爵爱夫人,可以告诉我,什么是爱吗?”
黄唯唯微愣,而后咯咯笑了起来。
她扬手,身后书架上有一本缓缓飞过来,稳稳落在她手上。
姜简见她翻到某一页,指着最后一行。
他的目光随她的指尖移动,眉眼低垂,轻声读出了那行字。
“是爱也,动太阳而移群星。”[1]
在他舌尖划开的瞬间,屹立不倒的书房轰然倒塌,穹顶从他二人身侧坠落在地上,柜上的书一本接一本砸下,尘土飞扬。
黄唯唯的身形逐渐变得透明起来,她正在一点一点消失。
突然,她眼前一亮,看着远处:“你有过愿意为谁移星换月、撼天动地的想法吗?你有希望谁能成为自己的星月和玫瑰吗?”
姜简回眸,在废墟的尽头看见了熟悉的身影。他踩着颓圮的墙垣,急切地朝自己跑来。
破败的城堡中,他宛如一束亘古不灭的光。
他想起一年前收到他消失的消息时,整个人跌撞地飞奔在整个城市,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将全城所有监控资料尽数装进脑海里的疯狂。
他只是不知道如何定义那份心绪。
原来……他早就有了自己想摘的星月和玫瑰。
作者有话要说:
魔鬼的死亡在chapter89有提到
注1,“是爱也,动太阳而移群星。”出自但丁《神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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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月加班太多,更的不勤奋,但还是想要营养液呜呜,宝贝们看看我QUQ
第107章 “但我想拥有你。”
高墙坍塌, 烟尘弥漫。
姜简注视着远处钟洵如风般的身影,目光变得柔和。
然而,他很快察觉出了异样,嘴角缓缓沉下。
“他怎么还在那里?”他看向身旁的人, 她的长裙拖曳, 周围没有沾染一丝尘埃, 碎裂的一切都绕开了他们。
黄唯唯微微努嘴:“因为我多少还剩一些精力可以控制这里的空间感知呀。我还想和你单独说说话呢, 这么多年闷在这里写故事,除了基斯的死对头来过一次, 就再没人陪我说话了。”
“你看上去不怎么喜欢他。”
姜简目光始终没有从钟洵身上收回,钟洵一步跃上碎石尖, 他的心就轻颤一下。
“是不怎么喜欢。”黄唯唯托腮,“按照我原本的剧情走向, 戴维作为狼王要和伯爵来一场兄弟之间的斗争, 无论基因如何, 他都应当是狼人的最强战力。可惜,原本的故事被你们的出现一个接一个推翻了。”
“没有人比他更强了。”
姜简漂亮的瞳仁里映着远方男人猎猎的衣袍。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身体状态到达临界还能若无其事与他一起冒险的男人, 他看上去永远坚不可摧。只是最近这段时日,蓦然落下的泪和他白狼形态的种种亲昵, 让姜简窥见了他的柔软。
“他扰乱了你的故事, 我替他赔礼如何?”他问。
“怎么赔礼?”
“让我听听你的故事。”
“这个故事,似乎不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你问的是我自己的故事吧?”黄唯唯倾身, “你知道对女生的过往表现出好奇, 是一种有些危险的信号吗?”
姜简缓缓起身:“那位和我长得有些像的人, 让你引我到这里来的时候, 没有料到我会这么问吗?”
黄唯唯愣住:“你怎么知道?”
姜简转头, 看向远处微微佝偻的管家。
城堡里所有人文类的书籍, 都起始于佩洛兹出生前的若干年,也就是说,这里时间的尽头,就是你所有的故事起点——佩洛兹前传的最早时间。同样,管家也应当属于W.H.故事里的人物,他为了服务肖特家族而存在,路易斯一家都很难说出来他什么时候开始在为城堡工作。
“他作为管家的那部分,严谨而忠诚。作为研究员的那部分,更是专注于实验,被试的状态,而不会随意伤人。所以他掳走多莉斯和路易斯,还要注射什么的举动,本身就不符合逻辑,倒像是……为了引我出现,将我带走,好让我在漂浮在海面上的船中,接近你的领地。”
黄唯唯的眼眸逐渐亮了起来。
她仿佛遇到了极其懂她的读者一般,极为欣赏地看着他:“你们虽然有点像,但你比他阳光多了,整个人都在发光。”
说着,她用脚踢了踢地面,砂砾晃动。
“强行改动管家的行为逻辑让我掉了好多头发呢。”
“你这个年纪,也可能是正常的新陈代谢。”姜简正经道。
“相信我,没有女生想听到这样的话。”
黄唯唯扶额,幽怨地看向姜简与那人无比相似的侧脸,深吸一口气,往椅背上一靠:“左右我的人生就到尽头了,有一个人能记着我的故事也挺好。”
她第一次与那人见面,是在医院的走廊上。
那是寒冷的冬天,她拗不过父母,被迫辍学打工供弟弟读书。打工期间生了一场重病,被同事打急救电话送进了医院。
她被查出了所有医生都不喜欢的病症,俗称疑难杂症。
治疗过程中可能会出现很多危险的并发症,手术难度之高,对主刀医生的专业度也要求很高。
很巧,她金贵的弟弟恰好遇上了事故,和她前后脚住进了医院。
贫穷的家庭无法支撑两个孩子的学业,更无法支撑两个人的医药费,尤其是她要花费的更多。
于是他们把所有借到的钱都交了弟弟的住院费,而她,则因为没有人继续支付医药费,负责她的年轻医生没有申请下延迟缴费的许可,被人从病房里请了出来。
她拖着虚弱而疲惫的身躯路过弟弟的病房,看见一群人围着他嘘寒问暖。她裹了裹身上单薄的外套,靠着墙,缓缓蹲下。
窗外的雪花一片片落下,她感受不到心脏的温度。
男人就是这时候朝她伸出了手。
他说,他可以带她去到不再有这样绝望的世界。
“然后我就离家出走了。很可笑吧,一个不知道他图什么的陌生人,都会比我的亲生父母对我好。”黄唯唯慢悠悠地说,“他资助我读了书,支持我瞎写的东西,后来我才知道,我的文本和所有世界观都被用来构建了这个的世界,而我也和这里彻底绑定。
“其实我到现在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这里除了进入过一批研究人员之外,很久都没有人来过。我也的确像他说的那样,找到了不再拥有绝望的世界。”
姜简从地下捡起纸页散落的书册,掸了掸上面的灰。
佩洛兹大帝就像是黄唯唯的映射,是她的寄托。
她于绝望中主动解开禁制的魔鬼则更像是那个男人。
她所受的不公都在这里被颠倒,皇室与贵族严苛的女性继承制则是她对自己过去的反抗与宣战。就连伯爵夫人对多莉斯的支持中,也藏着她的愿望。
她希望她是被选择的,而不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在你们之前有几个人进来,我不确定是不是他放进来的人——毕竟他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我了,我也很久没有见到他——但因为那些人并没有影响我的故事,我就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你们进来后,他才联系了我。”
“他说什么?”
“说想让你和我一样,站在他这一边。”
“那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但我能做的并不多,除了我的故事,就是让你看看这个世界真实的模样。”
她挥了挥手,管家提着茶水和杯子踏着废墟走来。
他恭敬而专注地倒着水,周遭的尘埃沾在他衣领上,不惊不恼,依然保持着和蔼优雅。
他离开后,姜简打岔问:“是某个研究员把他的记忆留在管家这里的?”
“对,他不死心,还想继续研究下去,但人已经病入膏肓了,好像是借了别的研究者的半成品实验成果,把自己记忆植入进管家身上了。”
姜简比谁都清楚,那是云汉科技的手笔。
他们这些人果然和秦耘一样,盘踞在某一个世界里进行着自己实验,甚至可能共享成果。
“除了管家,他还找到其他进行植入的人吗?”姜简不放心地问。
而后又补充道:“只要始终有主体接受,他可以一直涅槃重生。”
黄唯唯摇头:“他想一直在这里留着,选的人也原本就属于这个世界,等这里消亡,我们都要消失。”
“是消失?还是死亡?”
“没有区别,整个大陆都是我创造的,我生,他们生,我死他们死。”黄唯唯捧着杯子,视线落在杯口的花纹上,目光悠远,“你是路易斯的老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是先有物质还是先有意识呢?”
“本体论?任何一种哲学流派都有自圆其说的解释,就我而言,我的一切学习研究都是基于物质决定意识和相应的认识论出发进行设计的。”
“那这里就是颠覆你的开始。”黄唯唯说,“这片大陆,这个世界的一切,因为我的创造而成型,确切地说,这里是我精神世界的实体化。如果他需要你与他站在一起,大概率也是像我一样,为一个世界提供源源不断的精神力量。”
“怎么实体化呢?”
“似乎只有他才能做到,我知道的基本都告诉你了。但我不建议你和他合作,他是个没有心的人。”
“你知道他隐瞒你许多,却依旧愿意帮他转达?”
“如果你在意的人对你有所隐瞒,你又会怎么办呢?我只是凭心行事罢了。”
她手微微一抖,没有拿稳茶杯。
杯子“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而远处的钟洵一个箭步径直冲到了他们面前。
“我到极限了。”黄唯唯垂眸,“如果有朝一日你遇到了他,替我给他一拳吧。”
*
大提琴的声音在房间内回荡,一朵鸢尾花枯萎了。
灰褂男人端详着瓶中颓废的花瓣,又看着房中的巨树:“她也失败了。”
调酒师轻声回答:“完全虚构的世界需要消耗更大的精力,她能以那种时间流速支撑两百年,已经很不容易了。”
男人光脚在地板上走着,走到衣柜前,拿出一件衣服。
“您又要离开了吗?”
“能让你留在这里,是因为话少。”
男人在灰褂外套上外衣,走到窗边,将枯萎的花瓣一片片碾碎,推门离开。
调酒师关掉房间里的留声机里的音乐。
海边一片春光,冰层也消失殆尽。
姜简看着整个世界消失在眼前,伸手牵住身边的男人。
钟洵愣住,瞳孔微微颤抖。
“你还喜欢我吗?”他听见姜简一字一句问道。
“我……”
“不喜欢也没关系。”姜简亮亮的眼眸望向他,“星月可以远望,玫瑰可以不采摘,即使不拥有,我也依旧可以去爱它们。”
“但我想拥有你。”
世界坍塌,钟洵张开五指,从他的指缝穿过,紧紧扣住。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刚才的话,回去之后,你能再对我说一遍吗?”
不受人设约束地,再说一遍。
“当然。”
云端之下的废墟,天地间只有一双消逝的身影。
卷三·无夏·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副本三完结,下章新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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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卷 卷四 · Panopticon
第108章 “但你不觉得,钟洵他一直有事瞒着你吗?”
海风凉爽, 站在Tarina镇的港口,只能看见海平面。但姜简知道,若干海里处,在地图外的那个镜面世界, 坍塌的速度并不比这边慢多少。
钟洵十指紧紧扣着他的, 热量在掌心相抵之处传播。
姜简还没有忘记被传送回演播中心的痛苦, 他不敢乱动, 任由他握得越来越紧,侧目看向钟洵。
从他表白开始, 钟洵的目光就没有从他身上离开过。
他眼角有难以遏制的笑意,眼底却翻涌着不安。
这是姜简第一次无师自通地理解某种神态和情绪:钟洵竟好像害怕他出尔反尔?
难不成他在怕他喜欢上别的什么人吗?
不解之际, 姜简视线有所飘忽。
远处的桅杆随着船体坍塌,瞳孔骤然一缩, 熟悉的衣摆一闪而过。
再睁眼, 便回到演播中心的个人宿舍。
身边的人不在, 只有掌心淡淡的热量残留。姜简攥着拳头,往后退了一步, 失神地坐在床上,没有理会腕带上的通知疯狂闪烁。
就这么静坐了五分钟, 他将身上的衣服悉数扔进洗衣机, 转身钻进浴室。
他闭着眼睛,任由喷头里的水珠从脸颊向下滚落。
他看到了那个人。
离开那片大陆的瞬间, 在桅杆轰然坠入海面的时候, 风中猎猎飞舞的衣摆出卖了那个隐藏在港口的一艘破渔船上的人影。
他额前的黑发遮住了容貌, 姜简却还是认出了他——那个在曙光二中图书馆与他狭路相逢的、穿着原本不属于他风衣的那个人。
他到底是谁?
姜简开睁眼, 睫毛上的水珠颤了颤, 顺着眼尾滑落。他想起林棠和黄唯唯口中与他相像的那位幕后黑手。
他的记忆还是不够完整, 往少年时代追根溯源,只能回想起地下电子城的苟活,和之后与贺悯之共度的新生活时光。而他来到电子城和店主先生在一起生活前的记忆,空白无比。
那之前……他为什么会到地下电子城?
他遇见店主之前发生了什么?
究竟是那时年少记忆模糊?还是来演播中心后一并被抹去了那些往事?
姜简关了水,怅然地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
会不会真的如黄唯唯所说,他有一个和自己南风独家长得很像的兄弟姐妹?
他一边梳理着当前的一切情况,边吹头发。打开衣柜门要换衣服,只见钟洵买给他的衣服整整齐齐挂着。
钟洵的审美无可挑剔。
姜简嘴角上扬,挑了一件偏复古灯笼袖的白色衬衣,在领口系上一条黑色细带。衣料偏薄,他站在镜前都隐约能看见衣下腰肢线条的轮廓。
他蹙眉,又添了一件外套在上面,推门走出去。
即使他们从来没有沟通过,姜简也还是毫不犹豫地往电梯间走去。公共休息大厅小二层的酒吧是最方便找到彼此的地方。
“您有多条未读通知,请尽快阅读确认。”099号冰声提醒。
姜简看了一眼电梯,似乎还要等很久,靠着墙点开了通知。
他这次回来在房间里待得有些久,早就错过了排名更新时间,所以例行提醒查看综合评分和实时排名更新的通知全部被他跳过。
比之前多出来的一条是隐藏任务奖励相关的通知。
上场节目拿到的空间置换奖励,系统提示他仍未使用。
姜简标记完已读,电梯到了。门一开,就看见里面满满当当,只有门口有一点点位置能站得下人。他看了一眼限重,一步踏上电梯,电梯门缓缓合上。
“奇怪,每一层都那么多电梯呢,以往空空荡荡的,怎么今天这么挤?”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去吃夜宵。”
“你们没听说吗?有人在演播厅外面闹事,我们都是刚去楼下围观的。”
“什么情况呀?”
“不清楚,只能看见外面黑压压都是人围在楼下。”
“不会是哪个顺位嘉宾的观众和直播间粉丝来打抱不平吧?”
演播厅外?姜简陡然回神。
所有嘉宾的活动范围都限制在这座演播中心里,他一直以为这里他们是无法与外面沟通的,这栋高耸入云的演播中心大楼外居然还有人?
没等他多听两句,50层就到了。
他和另外两个人下了电梯,其他看热闹的人继续下楼,姜简抱臂在电梯前等了一会儿,确认过这辆电梯最后所停的楼层,朝休息大厅走去。
“吱呀——”
休息大厅堂皇富丽的大门忽地打开。
里面的人成群结队,鱼贯而出,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凝重的神色。姜简眯起眼,忍着摩肩接踵带来的触碰,逆着人流往里走去。
“别进去了,他不在里面。”一双手温柔地托住他的手臂。
姜简条件反射地抽开,却看见温思黛一袭黑色抹胸长裙站在门前。她压低声音对他说:“这里被封了,酒吧也没有营业,里面的人都被赶出来了。”
她耳畔的翡翠跟着晃了晃。
“什么情况?”
“先离开这里,我们边走边说。”
休息大厅是人流最多的一层,电梯间挤满了人,姜简看了一眼远处嘈杂的人群,又低头看着她繁复的裙装:“走楼梯方便吗?”
温思黛细眉轻挑:“方便,我没那么娇气。”
耳畔隐约传来嘁的一声,她没有理会,跟着姜简往楼梯间走。
这里是五十层,没有人愿意上下爬楼梯,楼梯间悄无一人。
“里面怎么回事?”姜简问。
“刚才休息大厅的排位提前更新并且同步在设备商,紧接着广播就通知让所有人离开,要求回到各自的房间。”温思黛指尖戳了戳腕带,刷新了一下,“场记还没发系统通知,没有官方原因。”
姜简也刷新了一下,发现多了一条实时排名查看的通知。
温思黛的女装优势很强,人设稳定,在城堡当侍女也很出色,排名依然保持在001号,而钟洵则从006号上升到003号,只有他,还保持099号在不变。
“以你在节目里的表现,怎么可能不上升呢?”温思黛看姜简面不改色,担忧道,“百位之后强制淘汰,你这个位置但凡在节目里出一点差错就是去荒芜之地的结果,排位算法是不是在针对你?”
他姜简想到上次在大厅公开询问算法的人,最终血肉模糊的景象。
颔首道:“没有问题是不怕被人质疑的。至少我自己的数据一定是有问题的。”
“会不会因为你和钟洵在节目里消失时间太久了?”温思黛提着裙子走到一半,停下脚步,“我本来挺担心的,知返和我说你们经常这样,后来从镇上来的两个姑娘也这么说。”
“卜蒙和陈夕清?”姜简愣了一下,“我们离开后,你们的时间过去了多久?”
“一直到路易斯长到18岁,你敢信?我从来没有经历过那么长的节目时间,明明节目积分都到了,也没有通知我们离开。”温思黛摊手,“不过之后没有什么危险,就像玩了继承人养成游戏似的。
“伯爵把爵位给多莉斯后,就带着夫人回娘家散心了;多莉斯继承后彻底放开手脚开展她的宏图大业;你的好学生成了技术宅,偏楼变成他的实验室,每隔几月就要被炸一次……我们好像也没有衰老得很快,姐妹茶话会都办了好几次呢,哦对了,傅云成后来加入了多莉斯的麾下,当了一名骑士。”
姜简出神地听温思黛讲着后来的故事。
这和他在黄唯唯那里看到的最终卷结局走向没什么不同,只是多了很多不为人知的小细节,但这些都只有她在城堡中以亲历者视角才能拥有的。
他读完黄唯唯写的路易斯和他家人的结局时,自己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但地图内的人还需要走到那个既定结局,节目才能算真正结束。
或许地图内外时间的流速差异,才是他们停留在那里许久的真正原因。
“傅云成说他和钟洵找你的时候在海中央发现了一艘船,后来我们派人去打捞,只能打捞到一些残骸,还有一些机械制作相关的文字稿后来被路易斯拿去当学习材料了。”温思黛说着,从口袋里拿出挂着一颗晶莹钻石的项链,“这是路易斯送你的。”
“送我的?”
“节目结束前我和他说,要离开城堡去你们的家乡看看。他坚信你和钟洵应该是回去结婚了,要我带给你们的随礼。”
姜简:“……”
他差点都忘记他们在这个节目里还有未婚伴侣的自定义人设了。姜简接过项链妥帖收好,抬眼看见温思黛犹疑的目光,眨了眨眼,说:“怎么了?”
半晌,她深吸一口气:“傅云成在船上听到了你和管家的录音,我们都知道了。所以,节目世界里,除了NPC和嘉宾,其实还有和我们一样外来的人,对吗?”
姜简毫不意外她猜得到始末,点点头。
温思黛拧眉许久,认真地说:“节目的事情太复杂,我一时想不通。不过我回来后去了楼上,在情报交易处待了一会儿,感觉整个节目组的各个节目状况都不太对。”
“比如?”
“我听说很多节目都出现了极端天气和地震,导致节目被迫中断;情报交易处也很混乱,据很多人说他们自己正在逐渐恢复记忆。就连我也是。”
姜简停下脚步,看了一眼楼层,推开楼梯间的门走到走廊上,四下看了看,确认没人后,示意跟上来的温思黛继续说。
“我想这似乎并不是抹去我们记忆的节目组想看到的。我们每个人都有场记,说白了就是一种……嗯,你懂的,我怀疑关闭休息大厅都和这些状况有关。”
话音刚落,两人的腕带同时亮了亮。
系统通知再一次下发:嘉宾直播间3分钟内关闭,游戏区5分钟内关闭,用餐区10分钟内关闭,请各位嘉宾及时回各自房间休息,请各位嘉宾及时回各自房间休息。
姜简始终没有查看过个人直播界面,并不知道关闭直播间会有什么影响,但他知道,自己带温思黛来的这一层是十分钟后就要被关闭的第30层用餐区。
低楼层都是迷宫一样的个人休息区,除非进别人房间,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模样。而30层有落地窗,勉强看见楼下的情况。
但现在,留给他们的时间只有十分钟。
餐厅滞留的人也异常多,姜简快步往餐厅的落地窗前走去,找到角落不那么拥挤的位置。果然如传闻所说,楼下乌泱泱的一片人影,他眯起眼,隐约看见有人张牙舞爪地敲打着演播中心大楼的玻璃。
温思黛神色有些凝重:“我进入节目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发生这种情况。”
姜简单膝蹲下,试图看清楚下面人的情状。
过了一会儿,他问:“你觉得这座演播中心所在的世界,和节目世界一样吗?”
温思黛沉吟道:“节目世界远不够真实,我和知返聊过,我们都倾向节目世界是人为创造出来的。但这里……我们从来没有走出去过,说实话不是很好办法判断。”
姜简理解她的意思。
演播中心就像另一种意义上的地图内,他们所有人的衣食起居都被困在其中,在这里他们谁也没有走出过1楼的大门,走向地图外,也就无法判断真实与否。
姜简指着楼下表情动作生动的人:“可是他们给了我一种真实感。”
NPC不会违背游戏设定讲话行事,就如同伯爵夫人在黄唯唯设定下逐渐执拗和极端一样。倘若外面那些人是这个世界的NPC,他们应该在整个演播中心的管理之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任由他们群情激奋地在下面吵吵嚷嚷,同时把嘉宾都往回屋赶。
太奇怪了。
“这里还有两分钟就要关闭了。”温思黛抬手又刷新了一下系统通知,“快走,所有公共的嘉宾互动区域都要关了,倒计时一过还停留在这里的人就要被处理。”
[各大区即将关闭,请嘉宾回到各自房间,节目组安排定时配餐,节目选中嘉宾在房间内自动传送,请各位嘉宾配合,如有违背节目要求,按规定处理。]
“这是监……禁!”两人走到电梯前,听见有人查看完系统通知朗声喊道。
下一秒,地上多了一滩血沫。
姜简脚步一顿,侧身挡在温思黛面前,两人面色俱是一沉。
耳环里突然传来宋知返的小声吐槽:“简哥,你别把他真当姑娘啊!”
“条件反射。”姜简皱眉,钟洵因为沾染了狼人的血液就能变身这件事,匪夷所思到令他不得不对周遭一切都开始警惕。
他环顾四周,忽然一怔。
“对了。”回头看向温思黛,“下一次节目,你稍微放点水。”
温思黛蹙眉:“什么意思?”
姜简下颌微微抬起,看向远处。
温思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恰好看见消失在不远处的钟洵的背影。他似乎没有看到他们,匆匆忙忙穿梭在人群里,像是在往什么地方匆匆赶去似的。
“他在第一的位置似乎有额外权限。”姜简看着钟洵消失的转角,始终没有收回视线,“你先回。”
“我懂了。异调科出身的两位,我还有什么话说?左右算我把赌注压你身上了,你可要好好带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温思黛撩了一下头发,“但你不觉得,钟洵他一直有事瞒着你吗?”
姜简摸出口袋里路易斯送的项链,点了点头,而后朝着钟洵离开的方向大步走去。
他和黄唯唯可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姜简:你最好一直瞒好别让我发现真相(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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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没写到新副本QUQ
第109章 为什么不问?
因为系统突如其来的强制性通知, 整个演播中心都陷入混乱之中。
近百层高楼除了最下面三十层的休息住宿区,以及八十层以上没有通行证禁止出入的楼层,中段几乎都是等待关闭的公共区域。
各层的嘉宾都往电梯间拥挤,焦急地等待着一趟又一趟下行电梯。参与实时排位的虽然只有一百人, 但演播中心现存的嘉宾却远远不止这个数。
姜简上次从曙光二中回来后仔细研读了节目组的规则, 发现了所谓实时排名的漏洞。
一方面, 只有在统计时身处演播中心的人才参与实时排位, 也就是说每次统计时,仍处在节目中的人不会被计入排名统计淘汰, 只有节目结束回到演播中心后才会加入排名。
另一方面,游戏区长期有延长时间的道具可以用积分兑换, 在延长期内的嘉宾不参与排名。因此,只要某个嘉宾能长期浸淫游戏区, 便能持续换取这种奖励, 让自己始终处于延长期, 使得下一次进入节目变得遥遥无期。
也就是说,在节目中滞留不出来或在游戏区兑换奖励都能达到长期逃避排名的结果。
姜简认为这种漏洞之所以可以存在, 是因为它正中了节目组的下怀,嘉宾在虚无的世界、在封闭的演播中心停留得越久, 就越和节目组的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相契合。
此时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大多人都是处在延长期的那一类,他们已然迷失, 不像姜简和钟洵那样对离开这里有着那样强烈的心情, 同时也贪生, 不愿意用人设作为武器在排名的沉浮中冒险
因而, 他们的紧张、局促和怨念比姜简这种持续进入节目的嘉宾要强烈许多, 一旦不能耽溺于游戏逃避, 就意味着要参加节目,留给他们的选择便只剩下两种:
要么从节目组活出来,提心吊胆地接受一次次排名;
要么想方设法不违背人设,在节目里长久地逃避。
没有人知道这次的新通知会带来怎样的影响,他们会面临怎样的未来,也没有人知道他们都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姜简一路听着他们细碎的讨论声,目光坚定地贴着墙壁在人群中穿梭,沿着钟洵消失的方向找寻。
动荡之际,没有任何人关心他的去向。
这一路弯弯绕绕,直到这一层用餐区的地图都要在他脑海里形成。用餐区结构很简单,一边是开放式的散台,另一边是大小不一的包厢,除非哪里有暗门密道,不然整个楼层结构留给钟洵躲藏的地方并不多。
很快,姜简停下脚步,仰头。
面前是紧闭的银灰色的铁门,门上贴着红色的黑体字:后厨重地,非工作人员请勿进入。
或许钟洵在这里。
姜简这样想着,小心将手掌放在了铁门上。他没有依据,仅仅凭一些猜测和第六感,却比以往任何一次行动都要坚定。
门内的陈设和正经后厨没有什么差别,墙上挂着火灾逃生示意的平面图,偌大的后厨分了清洗、宰杀、烘焙、煎炒等多的功能区,每个区域都有一扇防火门隔开。
宽敞的走廊上,笨重游走的机器人搬运着切好、分类好的菜往烹饪区移动。
姜简出神地看着,这些机器人和曙光二中的扫地机器人和洗衣房机器人像极了。
如果说秦耘的重生实验都能带到黄唯唯身边的管家身上,那曙光二中的机器人能带到这里好像也说得过去?
他害怕这些移动的小家伙也有惩戒者那样恐怖的功能,小心翼翼地绕开,往里走去。
“这里还有多久关闭?”走到下一扇防火门前,姜简停下,敲了敲腕带。
“……”099号沉默了一会儿,坦言道:“这里只有工作人员才能进入,不在嘉宾互动的公共区域范围内,也就是说,这里不受影响。”
只是现在所有人都被恐慌和不安裹挟着往楼下走,谁也不愿意反抗,落得当场变成一滩血的下场,回到自己的小卧室看上去才是最安全的。
只有它自己负责的嘉宾在这种时候还心率正常、沉稳镇静地跑来这种地方找男人。
这里本就没有危险,所以099号便没有提醒他。
何况,它和001,哦不现在是003号的关系也不好,亲眼看姜简拆穿钟洵的真面目姑且也算是给无聊的职场生活提供一些乐子。
“有危险我会提醒嘉宾的。”099号补充道。
“那就好。”姜简松了一口气,推门往里走,“谢谢你。”
“对AI这种数据堆砌出来的东西说谢谢,有一些多余。”099号罕见地多说了两句话,“就像这句吐槽,也是从语言库里的生成,与你性格契合的语句。”
姜简手指从放在料理台的小蛋糕上飘过,忍住偷吃上面小草莓的欲望,小声回应着099号:“在我所处的时代,很多人都在致力于推动AI技术的发展,也有人会担心会不会有朝一日学习人类的机器生出自我意识,对整个世界造成巨大的影响……”
或者是说危害。
人类总是对未知怀着一种复杂的悲观情绪,但姜简没有这样对099号说。
“每个节目都有着远超我认知的研究结果,所以我也想保有一些期待。倘若你也有自我意识,这句谢谢并不多余。”
“哦,好的。”099号给了他姜简式的回应,“草莓可以吃,新鲜的,剩下的东西会送到你的房间。”
姜简咧嘴笑了一下,反身回去捏起蛋糕上的草莓。
刚要放进嘴里,忽然听见防火门那头传来一声巨响。姜简猛地直起身,皱了一下眉头,轻手轻脚地往那道门走去。
*
钟洵恼火地靠在料理台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两鬓发白的男人蹲在地下,将被打翻的锅碗瓢盆一个一个捡起,他周围躺着几个冒烟的机器人。
“所以你什么都不打算说,是吗?”
钟洵忍着怒意,目光随着调酒师起身而平视,眸色阴沉……
调酒师环顾四周,叹了口气:“您想听什么呢?不由分说地就把这里弄得乱糟糟的,这不像您,您最近情绪越来越不稳定了。”
说着,他又转身把地上的碎片收拾起来。
钟洵眯起眼:“他人呢?我要见他。这里乱成这样,他就不管不顾?”
调酒师定定地看着他:“看来您已经去楼上看过了,他又离开了。您知道的,他一向很忙。他自己的事情优先级永远比我们这里更高。倒是您,再不控制情绪,就不只是外面观众骚动那么简单。”
“你是说楼外的人……”
“接连几个节目都出现了极端天气,有两个节目世界甚至发生了地震和海啸,害得节目组紧急把节目改成了抗灾救援主题。嘉宾在直播间疯狂抱怨,火气直冲节目组,导致外面的观众觉得节目组故意害嘉宾,把他们放到那么危险的地方,都跑来要替嘉宾们讨说法。”
调酒师看了钟洵一眼:“他们原本只需要安安稳稳坐在家里看节目就好,演播中心的事情他们不需要知道。难不成需要我提醒你,几个节目出现极端天气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吗?”
钟洵指尖狠狠扣进掌心。
他有两次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一次是姜简和路易斯陷入狼王手中,一次是管家带走姜简。
“只要你的状态稳定,一切都能如常运行。”调酒师蹙眉,喃喃道,“可你甚至都影响了那个世界,那颗黄唯唯掌管的树……”
“他答应过我的。”钟洵死死地看着调酒师,“那天你也在。他说只要我帮助他,就不会伤害到姜简。可结果呢?他还是被带到这里来了!”
钟洵冷笑一声:“既然他出尔反尔,我还有什么理由帮他维持这里的稳定?”
“有人在外面,我们就说到这里吧。”调酒师轻咳了一声,抱着一筐碗盘碎片从钟洵身侧走过,在擦肩而过时停下,压低声音,“你知道我今天来这里前做了什么吗?”
钟洵侧目。
“你们下场节目的随机分配被我修改了,是你没有去过的那个世界。记住,这是你们唯一一次拿回全部记忆的机会,完整体的你们俩或许更有机会解决眼前的困局吧。”
钟洵闻言瞳孔骤缩:“您动了那个权限?您不怕他……”
“年轻人啊,真不让人省心,谈个恋爱都磨磨唧唧,老头看不下去,就帮你们到这里了。”男人头疼地按了按鬓角,“反正我也活够了,我们就此说永别吧。酒吧里还有一杯给小姜调的silence,关得匆忙,现在看来他也无福享受了。”
说着,他把胸前装满碎片的盆子往上托了托,挥手离开。
钟洵在原地安静地站了两分钟,消化完老人话里的信息,反身追了出去。
走廊上空空荡荡,仿佛没有人曾经来过。他托着步伐往前走,忽然眼睛一疼。
姜简抱臂靠在墙上,纯粹干净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动了动嘴唇,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刚才在后厨的人是……”
“是我。”姜简看着钟洵骤缩的眼眸,缓缓直起身,慢条斯理地走到钟洵面前,微微仰头,“张嘴。”
钟洵微愣,张嘴的瞬间,一颗包裹着奶油的草莓送入他的口中。
香甜的汁液蔓延开来。
“甜吗?”他歪头问。
钟洵茫然地点了点头,而后又看见姜简从口袋里拿出一条项链,挂在他脖子上。
突然靠近的气息让他有些紧张,他垂眸看着那晶莹的项链:“这是?”
“路易斯送我,我借花献佛送给我男朋友的礼物。”姜简认真说,“你不用紧张,无论我听到了什么,在你愿意亲口和我说之前我一句话都不会问。走了,这里马上也待不了。”
姜简说完,转身离开。
没走两步,忽然从身后被人抱住,熟悉的气息缠着他,就像那只高大的白狼,他在他颈窝蹭了蹭。
“为什么不问。”
姜简转过身,张开嘴,正要回答,忽然一道刺眼的光将两人笼罩。
糟糕!这次新节目怎么没有提示的呀?
再次回神,只见他和钟洵同时被关在一个狭窄的房间里,两人被手铐紧紧锁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的封面就是这个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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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钟洵是他找了这么久的人,他想要他平安。
手腕上的触感冰凉, 姜简微微抬手,身侧的人便靠近了他几分。
两只手铐相连的链子发出清脆的声音。
房间内的光线很暗,他看不清钟洵的表情,但能清晰地感受他小心翼翼靠近, 再靠近, 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纠缠。
传送前他从背后环抱住他的余温尚在, 此刻又多一些灼热。
——为什么不问呢?
回想起他刚刚从身后环抱自己时的反问, 姜简不由自主地沉默。
他很早就察觉,钟洵和其他嘉宾不同。他有着别人没有的底气, 就连异变成狼都具有独特的领地主宰者的气质。
从黄唯唯那里窥探到的冰山一角让他意识到,钟洵身上的独特性不能仅仅用气质简单解释。倘若钟洵也和黄唯唯一样, 是支撑节目世界运行的一环呢?
这种猜测在断续听见他与调酒师的对话后,变得更加有理有据。
“再不控制情绪, 就不只是外面观众骚动那么简单。”
“接连几个节目都出现了极端天气……”
“难不成需要我提醒你, 几个节目出现极端天气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吗?”
姜简脑海中渐次冒出了一些细微又不合常理的画面。
曙光二中的忽然放晴的阳光, 走廊上的穿堂风,以及城堡突如其来的风雪, 抽芽的树转瞬枯萎,融化的溪水骤然结冰。
他还记得, 管家带走他的那一刻, 春花脆生生被风折断坠落的轨迹,他在风中隐约听到了一声悲戚呜咽。
而不合常理的原因, 就在他身边。
细碎的锁链声在耳畔响起, 身边的男人得寸进尺地越靠越近。
“管家将我带走时, 你是什么心情?”姜简问道。
锁链轻晃了一下, 空气仿若凝滞。
钟洵声音低哑, 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才缓缓开口。
“如果……不是多莉斯和路易斯,我可能不会放过那位夫人。”
姜简心头一惊,反手抓住钟洵的手腕。
他万万没想到钟洵竟坦白得如此彻底,他挣扎犹豫着将那些隐秘而幽暗的想法,剖白呈现在他面前。
他绝不希望钟洵因为自己而生出伤害他人的念头,眼前却蓦然浮现出他在飞船上所见的海上冰原,海浪如利刃悬在崖壁前。
原来,那竟是钟洵怒不可遏的化身。
而愤怒的源头,竟是他自己。
钟洵……他到底和这些节目世界究竟有多深的纠葛,才会因为自己的绪波动影响到那么多节目世界的环境?
姜简的眉头渐渐拧起:“你先前问我,为什么对你的隐瞒毫不过问。”
钟洵停住,指尖在他掌心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姜简微微低头,在黑暗中找寻钟洵的脸庞,他罕见的不安让这个问题的答案愈发清晰。
“我从一来到这里就听人说,你去过荒芜之地。但为什么会去,又为什么能回来,你从来对此都避之不谈。钟洵,我很清楚,有很多事情并不是靠单纯提问就可以解决的。”
他读懂了黄唯唯消失前眼中的复杂与苦涩,却始终认为他与她不一样。
她是心甘情愿被利用,是一路被放弃的人生终于遇到一个没有丢下她的人,才选择对那些隐瞒视而不见。
但对姜简而言,他只是承担不起提问的代价。
无论钟洵对这场“盛大节目”背后的秘密知晓多少,一旦他开口回答自己的提问,便意味着泄密,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呢?
钟洵那么骄傲又恣意的一个人,此刻却那样不安。
他的洞察与敏锐注定了钟洵在他面前无法做到完全缄默与欺骗,那么他究竟是害怕自己得到真相和答案后会离开他,还是害怕一旦开口,他将无法以现在的身份待在他身边呢?
亦或者,最坏的情况,他也会像黄唯唯一样随着某个世界的坍塌而永远消失?
“我有很多次开口提问的机会。就在我们来到这里,你问出那句话时,我也推演了很多种情况,可没有一种情况让我感到乐观。”
他扣着钟洵的五指,拇指轻轻搭在他的虎口。
钟洵是他找了这么久的人,他想要他平安。
“只要我从未放弃过寻找真相,给我答案的人是不是你都不重要。”姜简说着,感受到钟洵逐渐平稳的气息,轻轻松了一口气,“何况在我们都完全恢复记忆前,我对一切都保持着怀疑的态度。”
“说到这个。”钟洵抬手在腕带设备上摸索了一下,“他和我说,这是唯一一次能拿回全部记忆的机……”
钟洵话没说完,锁链轻砸在胸前,姜简捂住了他的嘴。
一开口,唇瓣就碰上他的掌心。
“……会。”
“我们这是又进节目了,对吗?”姜简打断了他的话,径直问道。
“嗯。”钟洵的气息沉稳,他的声音在姜简掌下显得闷闷的,“应该是演播中心的混乱波及到了节目安排。这种不下通知、不提前准备就直接传送进节目的情况我也是第一次见。”
虽说连钟洵都是第一次见,但姜简明白,这和封锁公共区域的目的大抵是一致的。这些突如其来的举措看上去都是为了不让嘉宾以任何形式逗留在演播中心,一边切断嘉宾之间在公共区域的联系,一边急切地把他们送到其他节目世界。
也许演播中心本身存在着不能为嘉宾察觉的秘密,也许……这次的紧急状况也与演播中心外骚动的人群有关。
姜简侧目,在黑暗中眼眸透着光。
“既然我们已经进入节目了,你贸然说这些话不危险吗?场记会记录言行。”
他抬起左臂想要在腕带设备上点一下,却忘记了这只手和钟洵锁在了一起,连带着肩膀都往下一沉。“啊,不好意思。”
“没事。”钟洵顺手托住他的小臂,“别看了,场记没声音,节目开始的系统通知也没有发,自从进来后亮都没亮过。”
“难怪,因为我们现在是近乎无人管理的封闭状态,所以你才那么嚣张。”姜简缓缓放下手,若有所思地看着没有任何动静地腕带设备。“场记暂停工作,直播关停,我们的节目又给谁看呢?”
099号这样的个人专属场记在他眼里就是一段在整个节目运行机制的程序控制下的代码。眼下超出以往数量的大量嘉宾被强制送入节目世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场记没有响应的情况倒有点像是……可分配的场记不够用,系统需要扩容了。
想到这里,姜简忍不住勾起嘴角,轻笑出声。
“在笑什么?”钟洵抬起没有和他拷在一起的左手,指尖摸黑掠过姜简嘴角。
“我在想,演播中心和节目世界运行的背后,究竟会不会也有一批痛苦的人类程序员。”姜简一边回答他,一边抬手抓住钟洵那宛如捣乱猫咪一样往他脑后探寻的手。“回到你之前说的,为什么这里是唯一一次拿回全部记忆的机会?那位调酒师老先生究竟是什么人?”
“他是前任场记总统筹,整个节目与场记系统运行有关的底层逻辑都是他设计的,场记的分配,节目世界的随机……同时也负责记忆屏蔽系统和功能的设计。”钟洵轻嘲,“你的猜测是对的,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已经‘退休’去做调酒师了,但确实非常痛苦。”
“他为什么去当调酒师了?”
“据我所知,是因为想要反抗。他掌握着自己定下的规则,也就意味着掌握着大量的漏洞,他希望能有人利用他留下的漏洞逃离这里,但是……被发现了。”
“那有人成功离开吗?”
“当然没有。”钟洵声音听不出情绪,“他只掌握着节目内部的规则,但对于节目世界、演播中心和我们原本生活的世界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他并不清楚。从那之后,他就被隐形监管起来,”
姜简靠在墙壁上,双膝曲起,单手搭在膝上指尖轻点。
也许涉及钟洵自身的问题是雷区,对于其他人的事情,他倒是说得毫无负担。
他想起那位调酒师先生为他调出名为“Silence”的鸡尾酒时眼中淡然而慈祥,仿佛节目更迭,嘉宾匆匆皆与他无关。
现在想来,那却也并非真的与世无争。
倘若他再有更多的情感体验,是不是能发现藏在那双沧桑眼底的些许希冀?
“他交出权限前给自己留了后路,把解除记忆屏蔽的方式留在了一个决定不再启用、已经废弃的节目世界里,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钟洵说,“我没有来过这里,他也从未告诉我要怎么能够解除记忆屏蔽的限制,可是如果场记功能恢复,检测到异常,对他和我们都是危险。”
“我们时间有限。”姜简扶墙站起,在黑暗中摸着墙壁向前探,“这里是封闭空间,你要来看看怎么开锁吗?”
“……”
这么久以来他就在他心里留下了会开锁的印象吗?
钟洵动了动嘴唇,起身,一步跨到与他并肩的位置,拷在两人手腕上的锁链在空中荡了荡。
下一秒,一束刺眼的白光迎面打了过来。
空中响起一道警报:“3639号,3640号,未到出工时间请在房间整理内务卫生。3639号……”
钟洵抬手替姜简遮挡住强光,看见姜简站得笔直,严肃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10平米左右的小囚室,前后开窗,光从他们面前的窗中透过来,那束光的尽头是灰色高耸的塔台,正对他们有一盏亮起的红色警告灯,灯下有一面时钟也随之亮起。
显然,他和姜简就是这3639号和3640号。
腕带设备没有任何动静,钟洵低声说:“这个世界虽然被废弃了,但恐怕在按原本的设定运行,没有受到节目和场记的约束。”
“Panopticon。”姜简抬眸望向钟洵,“边沁在1791年提出过的全景式圆形监狱,中心是瞭望塔结构,外侧是被切分成若干小囚室的环形建筑。监管者能在瞭望塔上对360度的环状玻璃就能实现监视。而囚室中的人既没有办法看到塔内的情状,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处在被监视的情况下,就意味着他们需要时刻规训自身,不可随意造次。”
“始终有一双眼睛望在人心里,哪怕塔上根本没有人,囚犯也会自觉遵纪。”
“是这样的。”
姜简收回目光,借着还没有熄灭的光,走到背后的那扇窗前。
窗外天色深沉,见不到月亮,如果不是塔台上的这束光线,外面的云层缭绕都看不清晰。他们这层囚室,莫约要比20层楼还要高。
“抛去节目规则的存在,繁星集团和云汉科技的“涅槃”也好,秦瀚依托繁音系统在曙光二中的所作所为,还有城堡所在世界的基因改造……我经历过的每个世界都有一场不合法的实验,或许这里在被放弃前,也进行着什么。”
“不是或许,是一定。”钟洵揉着手腕,“我问你,如果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监控,我还能绕过监视将面前这扇门打开吗?”
姜简垂眸。
钟洵是对的,细想便会冒出更多的疑问,而现在他们首要的问题是离开这间逼仄的囚室,寻找到他们丢失的记忆。
“不确定,随机性太强,每一步都是赌。假如开始时没有人监视,也很难保证在我们‘越狱’过程中开启监视。”姜简按住他的手,“你刚刚看到塔上的时钟了吗?距离出工时间只有半分钟,不如我们等它亲自开门?”
钟洵点头,静等半分钟后,两人手腕上的手铐骤然一松。
而后从地面升起一对脚铐瞬间锁住了姜简,那副手铐在空中转了一圈,将钟洵的两只手牢牢锁住。
“3639号,出工时间到,今日目标劳动时长4小时。”
囚室厚重的门随着这道声音缓缓打开。
钟洵回眸看了一眼乖巧站在原地的姜简。
“哥,注意安全。”他毫不意外抱臂看着自己,那双漂亮的眼睛无比镇静,情绪从不外漏。
钟洵颔首,而后转身顺着地面的指示灯往前走,门在他的身后重重合上。
下一秒,眼前突然冒出了一排文字投影。
那是连续参加三次节目就可以解锁的腕带功能,并不受场记存在与否的影响。
[是否接受来自姜简的精神共享?]
[是/否]
作者有话要说:
钟洵:老婆都不担心我QUQ
姜简:感官共享邀请已发送
钟洵:呜呜呜老婆主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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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了宝贝们!我的加班生活暂时可以消停几天了_(:з」∠)_
不多说了,2022新年快乐,谢谢你还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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