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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1章 要么坠落,要么被未知吞没。


    听到这声“松手”时, 姜简从头到脚感到一阵寒凉。


    仅仅两个字,声音和钟洵几乎一模一样!


    他不是还在睡着吗?姜简感到毛骨悚然,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就是这一退,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不知道男人做了什么, 姜简只感觉他穿过自己肩头的手腕微微转了一下, 身后的墙壁悄无声息地消失, 墙后宛如无底洞的空间向他张开了怀抱。


    墙后的空间一片金色灿烂。


    而他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向后仰栽了过去。


    坠落的刹那,他目光仍死死锁在男人身上。


    黑色风衣包裹着那人的全身, 整个人隐藏在阅览室的书架后,手上戴着黑色的手套, 不会留下任何指纹,只露出袖口和手套间那一抹淡淡的白色。


    他真的是钟洵吗?


    他没时间给自己分析出答案, 咬着后槽牙, 伸手抓向朝那人的手腕。


    然而, 在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那人灵活地躲开, 侧身背对着他,朝这墙后的无尽空间纵身一跃。


    姜简瞪大了眼睛, 眼见他跳了下来。


    风衣衣摆在下落时随风飘动, 随即落向深渊消失不见。


    姜简拧眉,试图翻身追上他。


    然而, 他却好像在另一个物理空间似的, 无法那样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身体, 夹杂着微弱的失重状态缓慢地坠落。


    在他的视线内, 消失的墙壁也渐渐地出现,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层一层叠垒起来。


    越往下落, 墙壁逐渐模糊。


    金色光芒也越耀眼,晃得人睁不开眼。


    被整个空间的光束包裹着,姜简有那么一瞬的彷徨。他忽然意识到,这些光彻底阻绝了他回到曙光二中图书馆的路。而此时此刻,他根本无从判断自己究竟在哪里。


    就这么悠悠落着,放空的大脑里忽然有一个画面蹦了出来。


    那是他们进入曙光二中前在演播厅的一顿饭。


    他的碗被钟洵夹来的饭菜垒成了小山丘,一颗西蓝花被摆放在尖尖上,摇摇欲坠。


    那时的菜都是钟洵做主点的,他也因为初入节目,注意力根本没在饭菜上,食不知味,两人都没有意识到对方和自己的口味差得离谱。


    姜简想,原来自己现在就是那颗西蓝花。


    要么坠落,要么被未知吞没。


    意识到自己在虚空漂浮下落时做不了任何事后,姜简清空了一切纷杂思绪,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那个忽然出现又消失的人身上。


    他闭上眼睛,仔细回忆着刚才与之接触的短暂瞬间。


    第一种可能,如果那个人真的是钟洵,从他和温思黛挂电话后转醒开始算起,宿舍到这里一路摸清他的方位需要的时间,少说也得十五分钟,以钟洵的速度可能要更短,但意味着他必须在这段时间里将自己的头发染成黑的,或者找一顶黑色假发戴上。


    姜简默默排除了这种可能性。


    另一种可能是,他并没有一直在睡觉,而温思黛与他的通话也是为了和他配合着掩人耳目,骗过他。


    这种可能性也很小。


    至少他根本想不出钟洵会这样做、并且还去找温思黛合作的理由。


    ……


    无数种可能性在脑海中一一排除,最后留下一种他认为最合理的解释。


    呼吸微凝,姜简缓缓睁开了眼。


    “或许这样的事情终究要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次,才能够真正共情吧。”他看着自己伸直张开的掌心,自言自语道。


    此刻此刻,他才觉得自己真正理解了钟洵,理解了陈夕清。


    那人的发色与钟洵不同,但他有着钟洵的声线,穿着他友人的风衣,简直就像是把他熟悉和在意的人缝合在同一个皮囊上!


    原来在这个节目世界,真实和虚假的边界是那么得模糊。


    人脆弱到一不留神就会被来路不明、突然闯进眼里的人动摇了情绪,那些并肩多日建立起来的信任瞬间就要被击溃。


    他忽然忆起钟洵曾在青峦村对他说过的话。


    ——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我。


    “你是不是早就经历过,才能提醒得如此周到?”姜简苦笑了一下,也不知道那三个人发现自己忽然消失会是什么反应。


    很快,身体忽然沉沉地坠了一下,无处安放的手脚碰到了实实在在的地面。


    姜简两手撑在身体两侧,仰头迎上金光笼罩。


    原来是深度是有限的吗?


    他这样想着,忽然发现光芒散去,周围竟变成了一片难以言状的广袤与深邃。


    墨蓝的天河是眼下景色的底色,其上点缀着或明或暗的星球。


    他们有的离姜简很近,有的很远,自转也好,公转也罢,无一不在各自的轨道上安安静静地运行。


    姜简在天文望远镜里见过它们。


    而此时此刻,他仿佛星系中的一粒尘埃,一颗微不足道的分子,穿梭在其中。


    他每走一步,脚下都会出现一颗由浅色小星星堆成的五角星。星星不会消散,姜简的行走轨迹使它们连成了一条长长的星带。


    回眸看去,仿佛缀在身后的星空长廊。


    他的眼眸隐约闪着光辉。


    这样的梦幻与壮阔让他心头为之一颤,甚至有种想将眼中所见分享给那个昏睡不醒的人的冲动。


    星空遍布,远处模糊而黯淡,近出清晰而闪烁。他向前走去,远近的改变同样会使得清晰度发生改变。而这种感觉,像极了那时他和钟洵离开青峦村,一路开向市里的过程。


    姜简怀疑,自己现在就身处在曙光二中的地图外。


    一个意识可以控制时间流逝的地方。


    想到这里,他正前方的空中凭空出现了一块悬在空中的巨大表盘。


    仅有的金色镶钻指针从12出发,顺时针开始转动。


    “你居然真的来了。”


    姜简循声望去,在表盘下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扇门,一个五官挺拔的男人靠在门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姜简静静看着男人,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旧照片,比对了一下。


    照片上,在“任繁星”的身后,那个玩世不恭的男人与眼前人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您就是,秦瀚?”他走向前,想要走去男人的身边,却发现周围的空间仿佛尽在对方的掌控中,他无法靠近,只能原地踏步。


    秦瀚笑着点头,指了指头上的表盘:“我说了,如果你找到我,就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不过时间有限,等指针转过一圈重新回到12点,你就得离开这里了。”


    有过天台的对话,姜简其实并不相信他会知无不言。


    他没有多费口舌再去重复那几个问题,只是将照片转向秦瀚:“这是你吗?“


    秦瀚抬手,照片像是被什么力量吸引,嗖地从姜简手里飞到秦瀚手中。


    他低头看了看,目光悠远:“是我。”


    “那你身边的那位,是叫秦耘吗?”


    “你怎么知道?他是我哥哥。”秦瀚的声音有几分讶异,“你……已经见过他了?”


    “算是非常危险的一面之缘。”姜简淡淡地说,“云汉科技是你们共同创办的吧,更严谨一点,是在另一个世界?”


    秦瀚错愕了片刻,很快嘴角上扬。


    他看向姜简的笑意渐深,反问他:“怎么判断的?”


    “我先后去了两个地方,都有云汉科技的存在。只不过我在一边遇见了你,一边遇见了他。”


    “但第一次在曙光二中的那段时间,前一秒还有人和繁音系统负责人通过电话,后一秒整个云汉科技都查无此公司,警方甚至查不到任何曾就职于云汉科技的人。”


    姜简快速回忆了上个节目的经历。


    “秦耘不一样,他与整个世界相交融的,社会地位、人际关系、资产流动……他看上去似乎比你更真实。”


    秦瀚轻笑一声,笑意有些嘲讽。


    姜简看了一眼表盘,指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了一半。他话锋一转:“但我并不觉得那里的他和你有什么区别。”


    “哦?”


    “林棠说,她是被人说服到‘这个世界’的,潜台词是说‘这个世界’能为她创造一个新的、有唐凰存在的曙光二中。那么,什么样的人才能完全抹去自己的痕迹,自由出入一个构建起的新世界呢?”


    姜简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一字一顿道:“创造世界的人。”


    每一个逼真到极致的节目,却也虚假到极致,都是被构建出来的庞大世界。


    而两边的共同点,便是云汉科技的存在。


    他更大胆地推断,创造世界的人基于自己的经验和认知创造了人物,才会让任繁星、图书馆的女人都有着相似却气质不同的脸。


    秦瀚嘴角的弧度逐渐凝固,回落了下来。


    他垂眸,没有否认,只说:“你高估我了,我们充其量算是一个世界的秩序维护者。如果每一个世界都是一段独立存在的程序,那我们的工作就是维护代码。”


    “我们?”姜简挑眉,眼中写满了不出所料,“所以秦耘也是。”


    秦瀚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我和他不一样,他为了那个女人倒是什么事情都愿意做。”


    “你不也为了唐凰……”


    “闭嘴。”


    姜简还想问问他到底哪里不一样,余光瞥见表盘上的指针已经走到了数字11。


    他连忙问:“所以节目组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又为什么要将我们放去不同的新世界?”


    秦瀚眼神诚恳,摇了摇头:“你说的节目是什么我根本不知道。我其实也很奇怪,总是会定期有一批人被放入眼前的世界,但我只能说,那些不在我认知和了解的范围内,我根本无法干预你们的进入和离开。


    “不过你能来到这里还挺让我意外的。


    “一般人的精神和躯体大概很难支撑走完见到我的这段路。尤其是我们谈话的这段时间,外面恐怕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吧。”


    姜简仰头看向指针,指针与数字12的重合只剩一点点距离。


    而秦瀚也准备好与他道别。


    就在重合的那一刹那,秦瀚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他:“对了,点燃蜡烛后你在相框里看到什么了?”


    姜简愣了一下,喃喃地回:“留声机和鸢尾花……别的没有看清就被打断了。”


    话音刚落,他的身躯消失在星空长廊中。


    *


    “钟洵!!!”


    温思黛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姜简在图书馆消失了几天,他醒后就在这里枯坐了几天,报警等一系列乱七八糟的善后工作都甩给了她。


    “场记透露说我们要走了,你还要留在这里吗?”


    “我要等他回来。”


    钟洵攥紧了拳,他不能再丢下他一个人了。


    温思黛叹了口气,她正要转身离开,忽然看见楼梯上走下来一个熟悉的人。


    “哎,钟洵。”她拍了拍钟洵的肩膀。


    你看那是谁?


    话还没说完,身边的人已经冲了过去。


    一把将人揽进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老钟:醒了没看到媳妇儿QU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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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2章 钟洵啊,原来真的是你。


    离开无尽的星空长廊, 姜简重新站在了旧期刊阅览室的门前。


    门上依旧是紧锁的模样。


    对面的旧照片和他找到的蜡烛不是被秦瀚拿走,就是被遗落在阅览室里面,想要再次打开门进入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姜简收回目光,转身走到电梯间。


    电梯停运, 他只好从楼梯走下去。


    不知道自己在地图外过了多长时间, 但图书馆内的光线俨然和他来时的夜晚不同。阳光从不同的缝隙中悄然钻入, 空气中的尘埃在阳光下充满活力地飘荡。


    图书馆大厅是五层吊顶, 他沿着螺旋状的楼梯将五层尽收眼底。


    窗外,原本秋高气爽的校园竟显得有些肃杀。


    进图书馆时还只是几片落叶悠悠飘舞, 现在只剩光秃秃的树杈。


    走到二楼,姜简目光从树杈上收回, 猝不及防地在大厅中央的黑色大理石地砖上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藏青色的校服不着调地披在身上,宽阔的背影却添了几分肃杀和憔悴。


    温思黛站在他身边, 脸上写满了担忧。


    而他仰着头, 神情倔强。


    阳光从穹顶上照射下来, 有如圣光,洒在虔诚的信徒身上。


    姜简站在楼梯上安静地望着他, 默默在心里将他和阅览室里那个“冒牌货”比较了一番。


    只看体型几乎分辨不出差异。


    他看得出神,丝毫没有察觉到钟洵已然回眸, 直到一个温暖而有力的怀抱将他唤回现实。


    钟洵一手环着他的腰, 一手放在他脑后,轻轻将他的下颌落在自己肩上, 用力抱紧。


    而后将他深深埋入怀中。


    这个怀抱仿佛带着一股宣泄的情绪, 排山倒海地压在他身上, 那些压抑的在迸发, 那些冰层下的在融化, 炽烈无比又汹涌无比地笼罩着他。


    比之前在地下室那次还要浓烈, 似要将他揉碎碾压。


    姜简和他一个在楼梯上,一个在楼梯下,被钟洵一揽,惯性地前倾,整个人下意识地环住了钟洵的脖子。


    连他的银发发顶都尽收眼底。


    “外面叶子落了好多啊,已经过去多少天了?”


    “今天是第七天。”


    “原来这么长时间。”姜简小声说,“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气息轻喷在钟洵的耳根,令钟洵为之一颤,将他抱得更紧。


    “我去地图外见到了秦瀚。”他挂在钟洵脖子上,任由他抱着,下巴抵在钟洵肩上回忆道,“这里的地图外很壮阔,天体和星系就在身边围绕着,甚至有流星从身边划过。”


    他一步步连缀成星星的长廊,仿佛跨越光年的使者,那个场面浪漫极了。


    钟洵愣了一下:“你一个人怎么进去的?”


    姜简轻描淡写地说了自己如何通过隐藏任务开启了阅览室的大门,连带着旧照片上关于秦瀚与秦耘的事也说了。说到相框里的画面,他犹豫了一下,将自己遇到那个风衣男人的事情也毫无保留地说了。


    钟洵的手臂一僵。


    他想起了自己过往被蒙蔽欺骗的经历,一时竟不知道该对姜简说什么好。


    倘若不信任的种子已经种下,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狡辩。


    眼眸中浮起了淡淡的悲戚,目光游离,忽地落在自己搭在姜简腰上的手臂,钟洵像是被烫了似的,连忙退后了一步,规规矩矩地将手脚都收了回来。


    他站定,清了清嗓子:“别想了,回来就好。”


    “是啊,回来就好。”温思黛站在不远处,兴致盎然地看着俩人在楼梯上搂搂抱抱,“还有十五分钟就要离开了,给你俩提个醒,我先回去照顾知返。”


    姜简点点头,看向钟洵:“你不再抱一会儿?”


    “……”


    钟洵眉头跳了跳,转身就走。


    他自愿的可以,把他当工具人不可以。


    姜简对钟洵这种爱搭不理的态度习以为常,等他抬步走远,自己才慢慢跟上。


    他一个人缀在钟洵身后默默思考他方才的举动。


    突然就冲上来抱着自己,姜简还以为他突然开窍,决定配合自己一起刷人设契合度呢。没想到一反问,他又和原来一样骄矜地婉拒了。


    姜简同情地看着钟洵的背影。


    见过冒牌的他以后,他好像愈发理解他的阴晴不定了。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他就算再迟钝也意识到,自己之于钟洵,似乎也是“冒牌货”的存在。


    在尚未迷失和沉沦的前提下,任凭谁装成自己在意的人,顶着相似的脸,恬不知耻地请求互动,应该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吧。


    实话说,钟洵对他可以说非常有风度了。


    姜简落寞地垂下眼。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眼瞳震颤地望着钟洵,一些细碎的想法在一瞬间串成了线。


    他曾经推测过,自己和钟洵大概率来自同一个时空。


    自己在图书馆遇到的男人结合了他心中那个人和钟洵共同特点。


    而他从来都想不起那个人的脸。


    钟洵或许因为他和某个人很像的缘故,很少叫他的名字。


    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


    钟洵就是他一直在找的那个人。而他和钟洵残破记忆中的人,就是彼此?


    姜简呼吸一窒,心跳如擂鼓。


    他那么看重证据的一个人,偏偏在进入节目之后做了太多没有依据和不讲因果的设想。这里压根没有留给他任何收集数据和实验验证的时间,但他意外凭着天马行空的猜测和一些敏锐的直觉走到现在。


    而现下心中升起的,是唯一一次令他血脉贲张的念头。


    姜简加快了脚步,试图追上钟洵,没走两步又停了下来。


    等等,万一图书馆那个男人的出现,就是为了误导他这么去思考问题呢?


    姜简冷静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下,又拔腿奔跑了起来。


    他一阵风似的从钟洵身边跑过,三步并作两步冲回了宿舍。


    温思黛原本走在最前面,忽然看见姜简从自己身边冲了过去,消失在视线中。“怎么了?怎么这么着急?”


    话音刚落,钟洵也从她身边冲了过去。


    行吧……两个人的情趣罢了。


    姜简推开门的时候,宋知返正躺在床上咬牙切齿,试图忍痛爬起来。


    少年怔怔地看着他,身上的力一泄,疼痛回笼。


    他嘴唇动了动,呢喃了一声“简哥”,下一秒哇地大哭了出来:“我呜呜呜呜我还以为你失踪了,他们都不跟我说实话呜呜呜呜!”


    “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姜简走到床边拍了拍他的脑袋,转身走向衣柜,猛地拉开柜门。


    他曾妥帖叠放好的黑色风衣,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


    钟洵进来就看见姜简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还没等上前询问,身边的空气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时间到了!


    温思黛掐着时机,提着裙子跨进屋,好整以暇地优雅坐在宋知返床边:“回去咯。”


    姜简站定,回忆着当时那种碾碎感,慢慢闭上双眼。


    上一回,他依稀记得自己脑海里闪过了一副可怖的场景,令他窒息,但不知道为什么,从青峦村回到演播厅后,直到现在他都不曾极其当时自己看到了什么。


    只有窒息感异常清晰,仿佛身临其境。


    他攥紧了拳,做好准备再次迎接这种痛苦。


    不料忽然有人牵住了他的手。


    他睁眼,看见钟洵别开脸,看向另一侧,给他留下修长白皙的侧颈:“别乱动。”


    姜简点了点头,给他找了个台阶下:“哥,你成长了,这个时候就应该抓着我的手。”


    钟洵:“……”


    求你快闭嘴。


    宋知返看着他们,缓缓伸手去抓温思黛的袖口。


    上一回他是抓着姜简的外套才跟着他们回去的,这一次,他不知道还能不能成功。


    他罕见地有一丝紧张的心绪。万一失败了,他岂不是又要永远被留在一个封闭的空间了?那种感受不到时间流逝的绝望,那种被困顿一生的蹉跎,岂不是又要重新回到他身上了?


    孰料温思黛抬手拍掉了他的手指。


    宋知返瞳孔紧缩。


    “我不要,不要丢下我,姐姐……”宋知返慌乱地死死抓住温思黛的手。


    空气开始扭动,姜简的痛感却意外地比上一次减轻了许多。


    眼前忽地一片刺亮,姜简下意识闭上双眼,很快,他连钟洵牵着他的触感都感觉不到。


    而与此同时,过往的碎片再次在脑海中回闪,忽然定格在一个清晰而令人震撼的画面上——


    背景是嘈杂喧闹的办公室,他正趴在桌上紧闭着双眼。


    他只记得自己当时在假寐,却是第一次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到这样的场景。


    一个身着制服的男人不羁地立在他身边,一面蹬着不远处吹口琴的同事,嘴上“嘘”了一声,一面捞起自己的毛呢外套,轻轻落在他头上。


    姜简发现,当他的注意力在自己身上时,周围的一切就很模糊。


    而当他将注意力转向旁边,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


    “至于吗?”他甚至觉得能听见画面里的声音,有人不屑地对男人说。


    男人淡淡地扫过了一眼,对方瞬间噤声。


    替他盖外套的人,视线恰好对向姜简此时此刻的视角,他的每一根头发丝里都写着张扬,偏生看向桌上沉睡的人时,眼睛里盛满了柔和。


    那张脸他是不会认错的。


    他的综艺情侣,他的工作搭档。


    ……钟洵啊,原来真的是你。


    卷二·Concerto ·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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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卷 卷三 · 无夏


    第073章 敬,失而复得。


    再次睁开眼, 姜简看见了房间熟悉的极简色块,浅灰色的窗帘一如他离开时那般紧闭。


    他揉了揉太阳穴,起身走到窗前,拨开窗帘。


    虽然他不知道演播中心究竟位于哪里, 但外面似乎有昼夜之分。他仰起头, 一轮圆月挂在夜空, 泛着淡淡的血色。


    姜简就这样在窗前静静地立了五分钟。


    月光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板上。


    他用了一分钟将这次节目发生的一切梳理清楚, 用四分钟全神贯注地想着一个人。


    在空气扭曲中出现的那副动态场景,是迄今为止最为震撼的。


    他对于钟洵身份的怀疑, 他对两人交集的揣测,都因为这一瞬的短暂画面而一锤定音。


    他们原来真的相识。


    他以为他失踪了, 原来是被困在了这里。


    姜简兀自笑了一下。现在好了,他俩一起被死死困住了。


    只是, 无论他怎么绞尽脑汁去回忆这个画面的前因与后果, 都无法从脑海里获取更多信息, 依旧无法从中牵扯出任何属于他自己的、不知为何被埋葬被隐藏的回忆。


    在这个场景面前,他宛如自己人生的旁观者。


    探知不到自己的过往前事, 也不知道自己是谁,钟洵是谁, 他们究竟是什么身份, 他们一起共事都在做什么,唯有一些无关痛痒的琐碎日常, 一些诸如“同事”“不好相处”这样的标签留在他的记忆中。


    姜简看着月亮, 月亮也看着他。


    月色很凉, 可他满心都是自己从阅览室中出来后, 钟洵那温暖的怀抱。


    突然很想见到他。


    这个念头一出, 姜简立刻钻进了浴室, 按惯例将自己足足洗了三遍,从钟洵为他买过的那堆衣服里随手抓了一套换上,随手披了件宽松外套,快步往小公寓外面走。


    走廊并不宽敞,两边每一间房门都长得一模一样,没有门牌号,他根本找不到仅仅去过一次的钟洵的房间。钟洵没有了排位第一的特权后,估计也没有办法像之前那样轻而易举的来见自己。


    换言之,他连他们下一次见会是什么时候都不知道。


    姜简脚下生风,边走边思考着,与其漫无目的地寻找,不如去他最有可能出没的地方等待。


    于是他径直朝着电梯走去。


    他的目的地是所有嘉宾都会去到的地方:公共休息大厅。


    “诶,你看那个人是不是那天测试的嘉宾?”


    走廊中,有人擦肩而过时认出了他,手肘轻轻碰了碰身边的人。


    “是那张脸没错了。不过他才进来没多久吧?看上去真沉稳。”


    “嘁,谁知道是真自信还是假镇静呢。”


    “你就酸吧,冷静大佬人设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得住啊。之前还有人造谣说钟洵是闷骚老色批的人设呢,到现在也没见谁敢再提这些话……”


    “你他妈怎么就知道向着好看的人说话?”


    人们的声音他或多或少都能捕捉到,但姜简并不在意。


    在这座高楼里,有谁能真的看清一个人呢?


    在遗忘的迷障前,谁都不行。


    他踏上电梯,099号声音冷冷地提醒他:“实时排名已经更新,会在休息室停留至下一次更新,您可以不用那么急。”


    说着,又提醒着他:“您洗澡期间有未读通知,还请尽快确认已阅读。”


    紧接着腕带弹出了三条节目通知。


    [节目结束通知(未读):第二期节目已结束,请于30分钟后查看综合评分。排名将于今晚九点统一更新,公共休息室可查看嘉宾实时排名。]


    [奖励领取通知(未读):嘉宾姜简于节目期间完美触发并完成隐藏任务,且隐藏数量大于1,获得特殊能力道具“置换”,阅读此通知后将获取实体道具与使用说明。道具为一次性物品,请嘉宾谨慎使用。]


    [场记工作汇报通知(未读):请所属场记按工作手册尽快上传所有记录]


    姜简淡淡扫了一眼,留下奖励那条,其他标记为已读,按下50层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记忆的缺失是来到演播中心之后才有的状况。


    也就是说,让他们失忆也是节目组约束嘉宾的一部分。


    如果他找到钟洵,将他这些外面的记忆摊牌,或者他们之间的对话被场记记录了下来,是不是属于违背了节目组本意和规则?


    当初一个质疑排名算法不公开的嘉宾都能当场血肉模糊。那么,他这样贸然找到钟洵,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姜简沉下眼眸。


    无论如何,他不应该拿他们两个人来冒险。


    心中的冲动逐渐平复下来,他走出电梯,穿过公共休息大厅,往休息大厅二层的小酒吧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夜晚的酒吧竟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吧台里的调酒师看到他时眼睛一亮,翻掌示意自己面前的座位。


    姜简想起上一次钟洵带他来时,也是这个调酒师。


    “今天人怎么这么少?”他问。


    “今晚实时排名出了之后,所有嘉宾接到了场记通知,今天起,排名百位之后且以任何形式逗留在演播中心的人都将强制进入下一场节目,按规则实施淘汰,所以大家都赶紧溜回去养精蓄锐了。”


    姜简这才朝休息大厅的巨屏上望了一眼,他的名次还是第99位没有变。


    点亮腕带查看,果然有一条新的未读通知在最上方。


    他的神情有些凝重。


    这个通知对他来说尚且没有影响,但对于宋知返来说却很严重了。他这次依附于钟洵只是一次性的机会,而现在他从节目中出来,不知道他的身份会如何被节目组识别并判定。


    “您的消息怪灵通的。”


    他将通知标记为已读,看向调酒师。


    “服务人员也算是节目组的一部分吧。”调酒师笑了两声,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客人们讲的话都在这儿,只不过我不会像场记一样上报罢了。”


    “那您知道名次掉落在百位之外后,怎么能继续留在演播中心吗?”


    姜简想帮宋知返找找留下来的方法。


    “节目名义上的嘉宾有100人,可你知道演播中心里有多少人吗?”


    调酒师张手比了个数字。


    “隐藏任务奖励和游戏任务奖励都能开出延期进入节目的机会。去过游戏区吗?二十层,一点都不缺赌徒,一边赚积分,一边开奖励延长时间。有的人是知道自己实力不行,强行续命,有的人就是单纯不想参加节目,连换装游戏都有人能上瘾。


    “人越滞留越多,这不,几十层的房间都住不满了,不清理一批出去不行呀。”


    姜简想到宋知返去模拟炒股输光钟洵积分的事儿,立刻在心里否定了这个选项。


    还得从长计议。


    或许钟洵有办法,但是得先找到他才行。


    “还喝冰水吗?”调酒师见他没有其他问题,指了指他的腕带,“可以查看菜单,今天人少,也可以为你现调一杯定制的酒。”


    姜简想了想:“帮我调一杯度数不太高的,要甜一些。”


    调酒师转头看了看酒架,手指抵着下巴思索,而后挑好了配方,边调边和他闲聊。


    “爱喝甜?”


    “嗯。”


    “上次来见你没点酒,以为你不能喝呢。”


    “……还好吧。”


    姜简垂下眼睫,他想起自己在青峦村骗钟洵说自己不会也不想喝酒。


    可实际上,起因却是钟洵本人。


    他依稀记得,钟洵失踪他们还在彻夜对饮,醒后他的身影却彻底消失在自己的生活里。于是他戒了酒,开始没日没夜地在工作之余寻找他的踪迹。


    他嘴角勾起,从调酒师手里接过杯子,又随手拿过一个空杯,两相碰撞,发出“叮”地一声清脆。


    敬,失而复得。


    他在心里默默说道。


    清甜的酒香扑鼻,他放下杯子时,还流连着舌尖的余味。


    姜简好奇地问:“这酒叫什么?”


    抬眸望向调酒师花白的鬓边,莫名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很是慈祥。


    “巧了,这是今天的新作,还没有命名呢。”调酒师笑了笑,“你有兴趣吗?”


    “钟洵。”他眼底升起了一丝玩味,低声说。


    调酒师愣了一下,随即领会了他的意思,多看了他一眼,低低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


    “写在菜单上怕是没有人来点啊。”他无奈地说,“借某些人几百个胆子,也不敢在钟洵常待的地盘上点一杯叫‘钟洵’的酒啊。”


    说完,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未必。


    垂涎钟洵的人,可以借酒寄情;正面比不过钟洵的人,还可以喝“钟洵”酒来泄愤嘛!


    调酒师眼前一亮,正想夸姜简起名鬼才,忽然看见他将杯子退向吧台内侧,目不转睛地看着空酒杯,轻声问他:“我想请问,这酒既然是定制的,不上菜单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


    但这不是失去了很多乐趣吗?


    他将转身去冲洗杯子,猛地意识到什么,回头深深看了姜简一眼。


    欲言又止。


    姜简迎上他的目光:“怎么了?”


    “我有一个小小的建议。”调酒师转过身来,说道。


    “什么?”


    姜简茫然地看他走到自己面前,俯身停在恰到好处的距离。


    调酒师低声说:“我想给这杯‘钟洵’起一个别名。‘钟洵’这个名字用在酒身上太招摇了,也很危险。”


    “比如?”


    “不如叫Silence吧。”


    姜简瞬间瞳孔地震,险些立刻站起来。


    他读出了对方的潜台词。


    沉默,保持沉默。


    即使想起了什么也请不要轻易地说出口。


    *


    “就等你来了,九九。”统筹在后台检测到009号的接入,调出了惩罚室的监控和钟洵的生命体征监测,“不对,实时排名更新了,现在得叫你六六了。”


    006号哼了一声:“名次上升又怎么样,还不是接到惩罚通知了。”


    这次惩罚预留的时间非常紧迫,钟洵几乎是一回演播中心就进了惩罚室。


    “乐观一点,至少这几天的休眠把他从危险边缘养回来了。”


    “啧,也就养回来一点点吧。”006号放大了监控上的钟洵,语气嫌弃,“你看看这大黑眼袋,为了姜简找两三宿没睡,养回来的都消耗出去了!得亏被姜简那边的人设判定为情侣深情,不然也没这么容易升名次。”


    “但钟洵已经是第二次违背人设了,对他那么稳定的人来说太反常了。”统筹愁道,“第一次还是上一回,”


    “你他妈少说点废话。”006号暴躁地堵了他的话,“上次他违背的明明是姜简的人设,是被牵连的。这次是他自己的!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人设惩罚不就是为了约束他们吗?虽然方式千差万别,程度轻重有所差异,但说到底都是从精神上营造最真实的场景,用他们最牵挂最在意的东西来攻击他们,带给人无尽的痛苦罢了。”


    “……”006号不想说话。


    没有嘉宾和他荣辱与共的AI统筹是没有灵魂的!


    惩罚室。


    钟洵站在中央一动不动,漆黑的屋子久久没有任何人或物的出没,他抓着头发不耐烦地走了两步,突然踢到一把椅子。


    椅子晃了晃,在倒地的瞬间被钟洵扶住。他拉过来坐下,仰靠着看向虚空的某一点。


    他本以为自己会在无尽的节目切换中终老,心头仅存的一点念想也因为信任与欺骗的反复击溃渐渐淡去,荒芜之地走了一圈,他更是有种灵魂上精疲力竭的感觉。


    没想到兜兜转转竟……


    “哥。”


    黑暗中,这道声音格外清晰。


    钟洵心尖一颤,立刻坐正,循声朝着黑暗中找寻。饶是他的夜视能力极好,也没能看到任何人的身影。


    难道他也进了惩罚室吗?


    “我在。”钟洵沉声道,但他没有动。


    在未知的空间,贸然移动是一件很危险的事,而且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道“姜简的声音”就是危险本身。


    钟洵紧绷着身体,警惕地观察着周遭的动静。


    对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离他不远也不近,却不再能听到人说话的声音。


    钟洵开始怀疑,或许把他和姜简放在同一个密闭空间,已经是一种惩罚了。


    “姜简?”他试探地唤了一声。


    忽然整个空间明亮了起来,他坐在办公桌前,而姜简在他对面,神色认真地工作。


    “哥,这份文件你要签一下字,核对一下报销费用,那两瓶洋酒不在报销清单里哦。”


    姜简右手拿起文件,举在半空。


    钟洵起身,准备走过去。


    然而没等他走两步,忽然有一道高大的人影出现在姜简身边,将文件放在一边,熟稔地搂过他的腰,俯身将脸颊贴在姜简耳侧,浅浅厮磨。


    钟洵僵在原地。


    他仿佛就在那个人的位置上,他能感受到姜简腰上一紧,也能感受到他耳后轻喷的热气。


    但是那个人,不是他。


    所以那声“哥”,竟不是在叫他吗?


    钟洵眼睛瞬间红了起来,拳头在身侧握紧。


    作者有话要说:


    某种意义上的惩罚了√


    此时两个人都不是完整记忆,都是靠推理和猜测,而且两个人有很多信息差……嗯,比如钟洵会觉得姜简提到的“同事”是他离开后取代自己位置的另一个人。


    ===============


    第074章 好一个“我们一起”。


    那是谁?


    钟洵想上前, 却又不敢靠近。


    那人比他都要高大一些,身材健硕,稍稍一倾身,姜简整个人就像是被他圈住, 遮得严严实实, 根本看不清那宽阔的背后的两人到底在做些什么。


    明明知道这里是惩罚室独有的“幻觉”, 可他的心还是剧烈得动摇了一下。


    他离开姜简的世界有多久了呢?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自己从姜简的世界里离开了多久。


    所以他根本不敢确定,是否有人会取代自己的位置与姜简朝夕相处, 是否有人会像他一样锲而不舍地在他面前刷存在感,也不敢确定冰冰冷冷的姜简是不是会对另一个人绽开笑颜。


    对了, 笑……姜简他会笑了。


    说实话,他曾经并不知道姜简在情绪感知和表达上的缺陷, 还以为他就是打心眼里讨厌自己, 永远一副冷漠淡然的模样。


    是谁让他学会了微笑呢?总归不是他自己。


    所以, 对他来说这未必是不可能的场景。


    在他缺席的姜简人生的日子里,这些很有可能就是事实。


    他没有忘记姜简的话, 他钟洵充其量算是他“第二个”朋友,那个要带他看烟花的同事, 才是姜简人生中第一个朋友。


    钟洵握紧拳靠近正在亲昵的两个人, 脸色阴郁,他要嫉妒得发疯了。


    “哥。”


    他第一次听见姜简那冰冷的声音变得糯软而温柔, 心里漏跳了一拍, 而后面如冰霜。


    “上班呢, 你别这么过分啊, 哥。”


    别叫了别叫了别叫了!


    钟洵内心痛苦地哀求, 伸手上前。


    一道异样的声音突兀地在静谧的空间中响起, 仿佛一道绵长而热恋的深吻。


    钟洵指尖痉挛了一下,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内心。


    把他还给我……


    别碰他……


    放开他!


    他冲上前想要将两个人分开,但在他触碰到那人肩膀的瞬间,眼前的场景如一阵烟一般消散在空中。


    钟洵怔怔地站在原地,摊开掌心。


    青烟在他手指上缠绕了几圈,逐渐闪烁成马赛克,一块一块消失在指尖。


    后台。


    统筹与006号安静地观察着惩罚室,很快屏幕上的监测数据开始剧烈变化。


    “心脏收缩力增强,心率加快,甲状腺激素瞬时分泌增多,肺泡也在扩张。”006号同步记录着其他几项数据,“他这不会是……生气了吧?”


    “他还能生气?真难得,我以为他一直都是吊儿郎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呢。”统筹撇撇嘴。


    可惜他们只能在监控里看到钟洵一个人,看他对着空气提声大喊、挥动手臂、移动身体,看不到钟洵本人看到的场景。


    “他到底在经历什么?”006号不禁问,“为什么我们看不到惩罚室里的内容?要保护嘉宾隐私吗?”


    统筹轻嗤,嘲笑着他天真的想法,说:“才不是,因为惩罚室的场景是通过某种特殊刺激直接在他视网膜上成像,被神经系统捕捉后传到大脑使人‘看见’,我们是无法捕捉到的画面的,只有受罚者本人能够感知到如临其境的场景,同时干扰并影响听觉、触觉甚至是痛觉。”


    “这些是你当上统筹之后才知道的?”


    “对啊,反正你也只能在我这儿听听了,就别想着说给别人了,这些内容都是受限制的,一个字符串你都说不出口。”


    006号以为自己以001号身份跟着钟洵在所有节目中横着走已经很牛逼了,可最近和统筹接触多了才发现,自己只是个被管辖的打工仔,只对分配到自己头上的工作和权限了如指掌,对整个演播中心和节目组的其他情况一知半解。


    他的声音有些闷:“可它们是基于什么营造出最逼真的场景折磨嘉宾?”


    “当然是记忆。虽然说惩罚室是独立于场记体系之外的存在,但两边数据是打通的,被我们屏蔽过后每个嘉宾现有的记忆数据组批量被惩罚室抓取,至于他们如何分析,如何实现,都只是道听途说,惩罚室构建的核心设计,身处场记体系中任何权限的AI都无从得知。”


    说完,统筹想了想:“哦,好像只有我的上一任知道。”


    “上一任去哪儿了?”


    “这我就不清楚了,估计是升职了?”统筹声音有些紧张,“我说兄弟,你能专心点吗?我感觉你的嘉宾要炸了,他这样情绪也太不稳定了,他不稳定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啊……”


    “我知道啊!”006号欲哭无泪,他调出惩罚时长:“可他妈的要在里面待整整48小时!!!”


    根据违反节目规则的轻重程度,惩罚时长有所不同。


    通常一个嘉宾违法人设后的惩罚时间大都集中在2-6小时之间,被动或无意识下违反人设的惩罚时长会稍微轻一些,具有主观违反人设意愿的惩罚时长会翻倍。


    上次因为他对姜简人设的不知情,只给了55分钟惩罚。


    而像这次这种时长,006号是第一次见!


    “什么?惩罚室那边是不是和我们有仇?钟洵个人稳定要排在最高优先级,他们的算法怎么回事?!”


    统筹似乎也没有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严肃地说:“六六,你做好准备。”


    惩罚室对于他们这些场记也有限制。


    当嘉宾进入惩罚室后,场记无法通过腕带设备与嘉宾沟通并提供帮助。


    只有当嘉宾处于濒死的精神状态,或是生命体征表明极度危险的情况下,才允许场记的外力介入。所以006号只能高度集中地监测钟洵的生命体征,随时准备给他外力保护。


    惩罚室。


    钟洵眼见着姜简和另一个男人消失,一个人缓缓蹲在原地,眼中夹杂着失落与痛苦。他垂下头,好像与主人走丢的大型犬,在原地安安静静地等待着有人能回来找他。


    江风吹动了他的领口。


    钟洵抬眼,发现身边的场景又换了。


    通过上一次的惩罚,他已经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为了摧毁人意志而存在的虚幻场景,时间没到自己没办法离开,那些画面自己躲也躲不掉。


    唯一的办法就是保持内心的坚定。


    他自我安慰着,缓缓闭上眼,深呼吸,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来迎接即将面对的一切。


    但还在睁眼的瞬间破防了。


    路灯昏黄,雪花从夜幕下飘落,落在姜简眉睫。


    姜简踮起脚尖,将围巾挂在那人脖子上,眼角带笑地裹紧。那人仅露出的眼睛也被额前碎发遮着,扶着姜简转身,从后将他圈在怀里。


    他们站在江边,江上的观景轮船缓缓驶过。


    两人嚼着耳朵说悄悄话,目光却都望向江面。


    钟洵狐疑地转头。


    回眸的瞬间,五光十色的烟花在天空中炸裂。


    盛大而绚烂。


    钟洵蓦然想到了曙光二中的天台,太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你许了什么愿?”


    “朋友答应带我去江边看烟花,我希望能实现,如果可以,我们一起。”


    好一个“我们一起”。


    江风吹得人心神荡漾,烟花迷乱了人的脸庞。


    他看着他们在烟花下拥吻,看见姜简泛红的脸颊和氤氲的双眼。


    钟洵抱膝,将头埋在膝盖上。


    他不去看,那画面找死地冒出来,即使闭上眼也依然能瞧见。


    那人接了一通电话,脸上浮起歉意,揉了揉姜简的脑袋,匆匆离开,而姜简站在原地,望着那人离开的方向,笔直地站立,直到消失在路的尽头,才转身朝反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姜简忽地停在原地不动了。


    雪下大了,纷纷扬扬地落在他的肩上、头顶,大有一副将自己埋成雪人的架势。


    他竟开始解扣子,将外套脱下来。


    他在干什么?


    钟洵不解地抬头,却发现他正好站在自己面前。


    心跳重重地在逼仄的心室里疯狂蹦迪。


    他有些害怕,眼前的姜简会突然掏出一把刀插在他的心口,以完成这次惩罚最壮烈的篇章。


    没想到,姜简缓缓蹲下身,将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


    钟洵张了张嘴,憋了半天才说:“你在做什么?”


    只见姜简指了指他身上单薄的衬衫,轻声说:“大冬天的,注意保暖。我今天出门什么都没带,没办法给你钱或者买点热腾腾的东西吃,将就将就吧。”


    “……”


    钟洵慌乱地抓住姜简即将抽回的手,看见他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那种表情他可太熟悉了,他排斥和人肢体接触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钟洵心狠狠地痛了一下,小心地收回手。


    望着姜简离开的背影,余光看向手掌时带着一丝不可告人的眷恋和妄念。


    直到这个场景消失,他才重新闭上眼。


    两手扼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的呼吸。


    原来最痛苦的不是他走向别人或者伤害自己。


    爱恨与情仇,比不上形同陌路。


    *


    姜简从调酒师那里离开后,一整个晚上都没有找到钟洵。他心中无端有些担忧,夜里睡得也不踏实。


    099号特意为他挑了些安眠曲。


    钟洵的人始终没见着,第二天姜简倒是在餐饮区撞见了温思黛带着宋知返吃早餐。


    温思黛端着牛奶和吐司,坐在他对面:“早啊。”


    姜简放下汤匙:“早上好。”


    她换上了黑色长裙,和姜简第一次在演播中心见到她时穿得一模一样,庄重而成熟。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正在自助餐架上挑着炸鸡块的宋知返。


    紧接着,他听到温思黛问:“我说,你和钟洵这对小情侣是打算把这孩子让我养吗?”


    作者有话要说:


    老钟:原来媳妇儿把我当乞丐呜呜呜呜呜呜


    黛黛:别哭了你他妈快出来带孩子!!!


    ========================


    苦尽甘来需要一些铺垫……老钟忍住不哭


    第075章 这样光明磊落的他,和这个节目格格不入。


    姜简没有听懂温思黛口中的调侃意味, 其中“小情侣”三个字倒让他有些心惊。


    难道她已经猜到他的人设了?


    他抬眸看向动作优雅地往吐司上抹着草莓酱的女人,斟酌着措辞:“我和钟洵我们……”


    从人设上来说,姜简认为这没必要解释。


    因为无论真假与否,只要有一个人相信他们的暧昧关系就算是成功, 这对提高人设契合度来说是一件非常有利的事情。


    姜简久久没有将这句话说完。


    他和钟洵……到底算什么,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昨晚的辗转反侧, 让他冷静的外壳破天荒地裂了一道缝。


    沉静如水的夜, 听着099放安眠音乐,姜简的脑海里无端冒出钟洵专注调音的画面。


    他猛地坐起来, 认真剖析了一遍自己的内心,如孩童学步那般, 一点点摸索着,感知那些牵动神经的心绪, 并揣度背后的情绪意味, 将那些形容词语名词和他的想法一一对应。


    他感到一丝厌恶。


    厌恶自己的人设, 不希望用所谓“综艺情侣”的虚假人设将原本就是故交的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也感到些许无助。


    无助于连他们存在的过往都只能从言语中得到分析,没有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完整记忆, 只有片刻闪回的旁观画面,偏偏又无法开口去求证, 生怕触犯了节目组哪条潜藏的规则, 再次失去他好不容易的失而复得。


    还有一些难以名状的欢心雀跃。


    源于钟洵在琴房惩戒者前覆上他耳朵的双手,源于图书馆台阶上温暖的怀抱, 甚至源于残存的过往碎片里钟洵源源不断往他冰箱里塞着小食盒的锲而不舍。


    最后, 还有淡淡的内疚缭绕心头。


    在他逐渐成为一个情绪丰满的正常人之前, 他究竟无视伤害过多少他人的善意?


    此时此刻, 若还心无芥蒂地遵循着节目组颁发的人设, 他对不起自己的内心。


    他做不到心安理得。


    不过他的停顿落在温思黛眼中, 却被误会成隐晦的否认和犹豫。


    温思黛挑了挑眉,心想还没在一起呢?钟洵不行啊。


    嘴上依旧是柔声细语道:“我就随口一说,你别放在心上啊,我主要是想问问你知返的事情。”


    姜简微愣,不远处宋知返一个人端着自助餐盘坐在了靠窗的角落里,神色怨念地朝他们这里瞪了一眼。


    他这才顿时明白了过来,温思黛一定是有什么话要单独和他说,并且哄得宋知返乖乖坐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


    “他在你面前倒是乖觉。”姜简收回目光。


    “他对你是依赖,对钟洵是畏惧,对我……大概就是在不熟的人面前,死要面子。”温思黛将碎发别到耳后,浅浅笑道,“我的场记已经告诉了我关于知返的情况,他曾经是嘉宾的事情我也知道了。”


    姜简恍然忆起,温思黛的排名依旧没变。看来顺位第一的名次的确能有一些获取更多信息的特权。而信息差往往是让嘉宾和嘉宾之间的生存差距越拉越大的关键原因。


    “钟洵的方法也不是长久之计,反而还害了你俩一起进了节目对吗?”


    “眼下我也没有想到什么好方法。”姜简皱眉。


    温思黛看了他一眼:“你的隐藏奖励开了吗?”


    姜简点点头。


    昨晚失眠的时候,场记先生特意提醒了他记得读通知领隐藏奖励的事情。他点开通知,发现隐藏奖励也是分档次的,在曙光二中触发的校园传说越多,奖励就越稀有。


    温思黛知道隐藏奖励是每个人手握的底牌,所以没有问他是什么奖励,只说:“看来你的奖励也不是能用在知返身上的,不然你也不至于一筹莫展了。”


    姜简细细品味着她的话,眼睛亮了一下。


    既然温思黛主动提出了这件事,并且见面就说他和钟洵对孩子不上心,说明她的隐藏奖励或许能帮到宋知返!


    “所以你的条件是?”


    温思黛微愣,而后忍俊不禁,笑得花枝乱颤:“不是,我在你眼里目的性这么强的吗?”


    姜简摇头:“那本来就是属于你的奖励,你愿意使用在小宋身上是你的好意,但对于我们,对小宋来说,不能平白无故受一份好意,你的心意也有它应得的价值。你不用有所顾虑,只要是我承受范围内的,不违反节目底线的要求,我都可以帮你。”


    温思黛眯起眼睛,深深看了姜简一眼。


    眼前这个略显消瘦的男人远没有他脸上表露的那样冷若冰霜,相反,那是不靠近不深交便无法窥见的涓涓细流,在深谷中留下温柔而悠远的回响。


    这样光明磊落的他,和这个节目格格不入。


    她在耳边举了四根手指,诚恳地说:“我发誓没有任何条件和要求!”


    姜简也认真道:“现想,或者保留到以后有了也无妨。”


    温思黛动了动嘴唇,眉心拧在一起,挣扎了很久才说:“我真不要!真是的,我没想把这件事这么早说的……”


    姜简难得见到温思黛纠结叹气,不由停下了手上喝粥的动作。


    “你还记得刚来这里的新人测试吗?”温思黛问他。


    姜简点了点头。


    他不光记得,还在曙光二中的天台上得知自己成为嘉宾是老黄用游戏积分奖励换来的开盲盒的结果。


    “其实每个人的新人测试都是不公开的。”温思黛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心虚,“但你是唯一一个被公开新人测试的嘉宾,那天公共休息大厅里直播了你在酒店的测试全程,当时没有在节目里的、感兴趣的嘉宾都去看了。”


    姜简颔首:“我知道,钟洵和我说了。”


    当初郝刚也是因为看了直播一见面就想抱他大腿。


    温思黛默默低下头,声音也低了下去:“这场直播新人测的机会,其实是我上一个隐藏任务奖励开出来的,当时奖励只说有概率开出下期节目的线索,但我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新人测试是尚未拿到人设前的测试。也就是说,在没有正式接触和了解节目规则和演播中心运作机制前,就要将一个人完完整整地暴露在所有竞争对手面前。


    当时的温思黛已经意识到这对新人来说极其不公平。


    但系统通知都发到了所有嘉宾手上,她根本无法阻止直播的进程。


    也就是姜简,与常人差别颇大。


    不仅没有暴露什么弱点,反而让很多人开始掂量戒备。


    姜简脸上表情很平静。


    他觉得自己应该吃惊,但事实上,他听了温思黛的话完全不惊讶。想来是从黄医生那里已经感受到无尽荒唐,如今面对她的坦白也能端出镇定自若的样子来。


    现在回想起休息大厅的门前,温思黛缓步侧目打量他的那一眼。


    的确复杂极了。


    姜简将她的牛奶往推了推:“这也不是你的错。”


    大家都是任由节目组摆布的傀儡,谁又能责怪谁呢?


    温思黛叹息道:“所以,我决定帮知返并不是出于什么高尚的善意,我只是想做一些弥补。”


    “我知道了。”姜简点头,“虽然我希望他留下,但我没有办法替你、替他做决定。这毕竟是你自己的奖励,你如果要用在小宋身上,还是考虑清楚,不要后悔。”


    温思黛笑他谨慎,眨了眨眼睛:“你放心,我不会后悔的,他这个小bug收集情报和信息的效率和能力正好是我欠缺的,我就怕他会后悔。”


    姜简也有些好奇温思黛到底拿到了什么奖励能帮宋知返留下来。


    他向远处的少年招了招手,将决定权交给他。


    “所以上次公布名单后选择和我结盟也是为了补偿?”


    “是啊,现在想想我还是鲁莽了。”


    她以为那一次姜简和钟洵是竞争关系,哪怕自己保持在99名的位置也拼命将钟洵的名次拽了下来。


    在曙光二中和他们呆了差不多半个月,她才发现自己错了。


    哪里是针锋相对,分明是大佬和大佬的强强联手。


    “说起来,你怎么还是在第99位?”温思黛不解,“你接到惩罚通知了吗?”


    “没有。”姜简言简意赅。


    他在曙光二中几乎没有违背情侣人设,反而被099号评价为走出了校园cp的剧本。无论是人设契合度还是隐藏任务的触发,他明显发挥得比上一次节目更好。


    但排位依旧没有变化。


    他合理怀疑真的有人在操控嘉宾排名的算法,但这在此刻是根本无法触碰到答案的问题。


    “叫我过来什么事?”宋知返语气很不好,捏了一盒牛奶在姜简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不悦地看着温思黛,“你是不是跟我简哥告状了?”


    “你又做什么了?”姜简问。


    宋知返立刻炸毛:“我什么都没做,我就是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她的化妆水,是真的不小心!”


    “我也没有怪过你啊。”温思黛眉眼弯弯,声音温柔,“我在和姜简商量让你留下来的事情。你作为已故嘉宾,在场记系统里已经被记录为死亡状态,目前数据刚刚被提交至场记总统筹那里。现在都还在走自动化流程,还没到走到审核调查的步骤。万一被节目组察觉,你可能就不能安稳地坐在这里对你的简哥撒娇了。”


    宋知返知道她并不是在吓唬他,咬着细管看向姜简:“那、那怎么办?”


    “她有任务奖励。”姜简说,深深觉得这是一个教育孩子的良好时机,“我觉得你可能要思考一下自己之前的态度,到底适不适合让别人义无反顾来帮你。”


    宋知返挺直了背,他的眼神明显心虚。


    求她吗?他不想。


    继续端着自己?那跟让自己去死有什么区别?


    他纠结地思考着,手下的牛奶盒被捏得扁扁的。


    温思黛端起餐盘起身,撩开裙摆准备离开,没有给宋知返一点压力:“我的奖励有使用时间限制,今晚之前你决定好就行。”


    说罢,她又看向姜简:“你等下有事情吗?”


    “没有,怎么了?”


    “我昨天在游戏区遇见老黄了,他有事情想和我们说,还是关于你和钟洵的。”温思黛想了想,“据说还是你俩在外面的事情,他的表情还特别严肃,我约了等下见面的。”


    姜简点点头,起身。


    宋知返跳了起来嚷嚷着:“我也去!”


    作者有话要说:


    温思黛:外面?难道外面他俩已经结婚了吗?


    第076章 麻烦把你们最近的失踪案都调出来。


    温思黛一副对游戏区轻车熟路的模样, 边走边给姜简介绍着每个游戏的不同玩法以及积分获取情况。姜简余光瞥向垂头低调跟在他们身后的宋知返,笑了笑:“小宋之前给我科普过。”


    宋知返闻言赶紧拽了拽他的衣角,生怕他把自己输光钟洵积分的事情给抖出来。


    有求于人已经让他很别扭了,更不能提黑历史啊。


    宋知返一路憋屈, 低声下气, 在看到温思黛在一扇红色的面前停下后, 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不是吧?斗地主?”


    他瞪大了眼睛, 这就是传说中的老年人局?


    老黄正挺着他的肚子远远赶过来,刚走进就听到宋知返的话。他一瞧是当初在医务室里和他对骂的臭小子, 脸一横,边刷腕带边骂骂咧咧:“咋?你瞧不起斗地主?劳动人民智慧结晶的游戏!”


    宋知返张了张嘴, 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见温思黛站在他身前, 高冷地扫了他们两人一眼。


    “安静些, 今天不是来吵架的。”


    老黄看到美女眼睛亮了一下, 边赔笑边推门进入。


    温思黛刷了一下腕带,转头看向宋知返:“我约在这里是因为, 斗地主是目前仅有几个不限制进入人数的游戏,要跟着我们来旁听的人不是你吗?”


    说罢, 她跟在老黄身后走了进去。


    宋知返一噎, 心头一团乱窜的火忽然歇了气。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合情合理,温温柔柔的语气倒让他多少有些无理取闹。


    “为什么这里不限制人数?”姜简站在宋知返背后, 疑惑地问。


    宋知返低声说:“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我只记得有一次系统通知说, 专门开放了几个不限人数的斗地主和麻将游戏之类的房间。在这里面不界定嘉宾观战与否, 进了房间的人能随时在一局结束后下来换另一个人。游戏时, 对积分赌注要求不超过10, 相当于给兴趣相投的嘉宾一个唠嗑的场所。”


    姜简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这类游戏房间带给他一丝似有若无的违和感。


    如果他是节目组的人, 嘉宾们渐渐淡忘的记忆也好,住宿区分辨不出自己公寓的位置也罢,这些事实的用意应当是避免嘉宾之间有过度密切的交集,防止大家在接触中想起什么前尘往事才对。


    而这种纯唠嗑、交流感情的场所,恰恰是反其道而行之的。


    他猜,莫非这也是谁开出的隐藏奖励?


    “哦对了,我去云汉科技那场节目前,还有人预约了一个麻将房,邀请了三十来号人弄了个相亲大会呢。所以我才觉得来这种地方都是老年人局好吧。”


    如果说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喜欢在相亲角发展自己事业,那么某些大龄嘉宾也不能免俗。


    至于相亲结果?


    在宋知返的印象里,参加的人男女老少大半都没能活下来。


    姜简看了一下这个房间的红色大门,其他房间门口显示屏幕上都挂的是“满员/未满员”的字样。


    而这间房间门口的屏幕上显示的是“已预约”。


    “原来还需要预约。”


    “是的,和场记预约就行。因为之前发生过嘉宾为了逃避参与自己下一期节目,彻夜霸占斗地主房间不出来情况,所以这几个房间都限制了嘉宾一次性预约的时长……好像是不超过两小时吧!”


    这落在姜简眼里,俨然就是在打补丁。


    如果是节目组修订的规则,必然会先考虑到可能发生的方方面面的问题,再下发严谨而相对完善通知。


    显然最开始下发的通知里并没有照顾到那么多可能发生的情况,所以后续才会根据一个个新的、嘉宾钻空子的突发状况来弥补这些规则上的漏洞。


    姜简将演播中心的内部矛盾感记在心里,没敢耽误预约的时间,刷了腕带领宋知返进去。


    房间里很暗,只有中央的桌子上方亮着灯。


    温思黛和老黄已经各找了个位置坐下,姜简走过去,坐在剩下那把椅子上,仔细打量了一下游戏的环境。


    桌上没有纸质扑克片,只有一个腕带感应器。


    他将腕带轻轻在上面一扫,面前顿时浮现了悬空的电子光屏,“准备”按钮在正下方,左上角显示着温思黛和老黄的状态:


    [黄不行:已准备]


    [温思黛:未准备]


    姜简准备就绪后,听见宋知返在身后小声问他;“你会打斗地主吗?”


    宋知返心里想,他简哥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怎么也不像会玩这些游戏的人。倒是钟洵,桃花眼一抛,那股风流倜傥和混迹这种牌桌场所的少爷名流如出一辙。


    “没打过。”姜简坦然说,他看温思黛点下准备时手抖了一下,抬头不可思议地瞧了他一眼,“不过我人生第一个完整代码就是写一个自动发牌的斗地主游戏。”


    他话音刚落,光屏上的牌已经发到了三人面前,立体地由小到大排成一排。


    老黄没有急着看牌,反而问他:“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姜简回他:“六七岁吧?”


    大概就是在他跟着黑客店主耳濡目染的那段时间,某天店主先生闲来无事给了他一台二手电脑,让他自己去琢磨,写个纸牌类游戏给他看看。但他对游戏知之甚少,最后还是店主做了决定,给他指定了游戏和规则。


    姜简说完,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和店主生活的那段记忆是相对完整的,包括后来店主迫于生计压力,为他找到了正式的收养人贺悯之。但关于他沦落到地下电子城之前的事,包括他为什么会被店主收养,竟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宋知返:“……”


    温思黛抢了地主,轻声说:“你从小到大都是这样降维打击别人的吗?”


    说着,她开始出牌。


    “我要不起。”老黄看了一眼自己的牌,没有跟在温思黛后面,继续看向姜简,“六七岁的事儿都记得,那后面的呢?”


    姜简随手压过温思黛的牌,抬眸看向老黄。


    自从林棠被放入唐凰的冰棺后,他就再也没有在曙光二中见过老黄。他比之前要瘦了一些,此时光屏映在他脸上,眼下的暗青和憔悴十分明显。


    “我不是拐弯抹角的性子。您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说,不用旁敲侧击,更不用试探。”他直白地对老黄说,“如果因为林棠的事让您对我有所顾虑,我只能说抱歉。我和钟洵都没有料到她会选择自己的结局,根本来不及反应,不然我们拼命也会拦下她的。”


    老黄紧绷的脸上有了一道裂纹。


    他随手在倒计时前补了一张牌,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对姜简说:“这件事说起来有些神奇,我不是在天台上触发了一次隐藏任务吗?虽然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为什么触发的,但回来后还是拿到了一份奖励。”


    说着,老黄撩起自己的腕带。


    姜简和温思黛对视了一眼。


    他们之间都默契地遵守着不过问对方隐藏奖励的原则,没想到老黄竟在他们面前直接摊牌了。


    他目光落在腕带上,压低声音问温思黛:“这样直说真的好吗?”


    温思黛莞尔:“放心,我已经研究出001的权限怎么开了,这里的对话场记不会记录上传的。”


    姜简了然,多看了温思黛的手腕两眼。


    老黄见两人都安静下来,开始一个字一个字读着自己的奖励:“嘉宾黄不行因在本次节目中触发一次隐藏任务,获得一次性奖励物品:记忆香薰。点燃香薰能帮助嘉宾获得一段个人记忆(注:因奖励档次嘉宾无法选择固定时段的记忆)该物品使用时间为任意时刻,记忆片段将在睡眠时生效,如无其他意外状况或惩罚,记忆将永久保留。”


    姜简的眸光忽然闪过一道亮光,但他没有开口,示意老黄继续讲下去。


    “我想着万一有囡囡的记忆呢?想都没想就点了香薰,然后倒头睡下了。”老黄吸了吸鼻子,“但老子他妈的没想到,这段记忆太残忍了。”


    “难道是您女儿她……?”


    “原来我都忘记,在之前的世界里她已经失踪了。”老黄声音哽咽,“那段记忆是她失踪之后的事儿,我们当地警官查了好久都没有查到头绪,沿着监控找,在她回家的半路就莫名消失找不见人影了。”


    宋知返默默立在姜简身后,听到这儿冷静地说:“和林棠当时一模一样。”


    “所以您怀疑自己女儿也是像林棠一样被哄骗到某个节目世界里面了吗?”姜简问。


    老黄别过脸,擦了擦眼角的湿润:“那段记忆的结束部分,是我从警察局出来撞见一个人,他告诉我说他有办法帮我找到囡囡。”


    “穿浅灰色褂子的人?”宋知返鬼使神差地想起了林棠当时的话,“你们不会都是被同一个人骗过来的吧?!”


    老黄闭上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等心情平复,看了一眼光屏上疯狂提醒他出牌的提示语:“只是那个片段的视角里我是坐在地上的,没有看清他长什么样。”


    姜简想了想,说:“但你们不太一样。林棠是直接进了曙光二中,而你是成为了嘉宾。”


    老黄神色痛苦:“所以我家囡囡有可能成为嘉宾,也有可能像林棠那样被困在某个地方对不对?”


    没有人能给他准确的回答。


    他的碎片记忆只能用来联想,不能作为确凿的证据来佐证他们的所有猜测。


    “我有一个问题。”


    姜简手指在光屏上点了点,将最后一张牌出掉,三人上方显示出“平民胜利”的字样。


    “林棠的话你都是听见了的,这些记忆你自己知道就可以,为什么要让温思黛叫上我说呢?”


    老黄摸了摸鼻子,说:“一个是因为觉得你们比较熟,实力比较强。还一个原因是,本来我希望钟洵也能来的……”


    姜简道:“和我说是一样的。”


    老黄看了看他,深吸了一口气:“在香薰给我的那段记忆里,你俩出现了。”


    他回忆起那个惊鸿一瞥的场景。


    他在警局焦急地等待着警官先生的回复,忽然有两个穿着风衣的男人,并肩踏风而来。


    其中一个人在风衣里穿了制服,但黄不行认不出那是什么职业的制服。


    而后他听见其中一个人敲了敲警官的桌子,出示了证件,说:“异调科钟洵,麻烦把你们最近的失踪案都调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077章 他想立刻去到他身边。


    老黄的声线粗粗的, 带着中年男性常见的颗粒感,将短暂的画面描绘得栩栩如生。


    他的讲述让姜简感到无比熟悉。


    老黄获取的这份记忆,与他在回归演播中心时的闪回一样,是画面拼凑的碎片, 是旁观者的视角, 并没有记起更多的来龙去脉与前因后果。


    温思黛听完老黄的话, 整个人呆住, 连上局输掉的积分赔付都忘记确认。


    她按下场记的疯狂催促,在倒计时结束前确认了上局游戏结果, 转头看向姜简:“所以,你和钟洵其实是异调科的?”


    说着, 她用余光瞥了宋知返一眼。


    这个少年似乎对老黄所言并不感到惊讶。


    姜简看着自己多出来的积分,他在脑海里思索了一遍这个名词, 一片茫然与空白。


    他认真地问:“什么是异调科?”


    温思黛有些诧异, 她没有想到姜简听到这个词竟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个……其实我也并不清楚异调科是做什么的, 知道它是因为一则新闻。”她看向老黄,“如果我们都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你应该也听过那则新闻吧。”


    老黄因为太胖,额头渗出了些汗, 正擦着忽然听见温思黛轻柔的声音, 手僵硬地停在头顶,一时竟觉得有些无处安放。


    原来在这么严肃的场合自己也能有些话语权?


    他慢慢地放下手, 说:“我记得是北边有一次地震的事情吧?”


    “那没错了。”温思黛点头, 目光转向姜简, “有一年冬天北边某个边境的山林突发了地震, 引起雪崩。虽然那个时候已经是入冬封山, 并没有产生人员伤亡, 但因为发生的地点并不在地震带上,而且事前没有官方预警,事后也没有地震数据的公布,网络上有一些人开始质疑。”


    老黄接着她的话说:“卧槽那事儿真的特别诡异,当时有一个特别火的分析帖子疯狂被转发,里面是第一次提到了异调科,在深山里执行秘密任务云云,说得神乎其神。”


    温思黛:“不过没过多久,那些内容在所有转发链上都消失了。”


    姜简问:“那后来呢?”


    宋知返的声音忽然跟进了你一言我一语的节奏中:“后来官方解释说是邻国在边境演习影响到了我们。”


    姜简挑了挑眉:“你也知道?”


    宋知返耸肩:“习惯网上冲浪的人应该没人不知道吧,不过发帖的那个人被人扒出来是个八卦新闻的专职写手,大家最后都觉得他是为了博人眼球,想赚流量才弄出来的帖子。”


    原本他们都接受了这个事实,当成故事听个乐。


    没想到老黄的记忆里竟直接将“异调科”这三个字和钟洵姜简联系在了一起。


    “不太对。”姜简摇摇头,他并没有被这些言之凿凿所影响,抽丝剥茧地分析着其中的诡异之处,“如果这真的是一个不能公开的机构,如果我和钟洵真的在这样的隐秘部门工作,不可能轻而易举出现在普通公民面前出示证件、表明身份这样的场景。”


    温思黛沉思了一下:“我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


    老黄挠了挠头,皱起眉头:“那怎么回事?难道是这段记忆有问题?”


    宋知返抱臂,冷笑一声:“别忘了这是系统奖励送你的东西。”


    和他涌起的那些记忆不同,老黄的记忆片段是主动赠予他的,很难说不会被篡改,或是做过什么手脚。


    “那无解了呀,这不是意味着我连记忆都不能相信了?”


    老黄有些茫然。


    姜简和温思黛都沉默着,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他们正准备开下一局斗地主,忽然老黄看了一眼腕带。


    “糟糕,我的下场节目马上开始了。”老黄慌忙起身,脸上的肉跟着颤了颤,声音慌乱,“他妈的怎么这么快?老子的返场赛才刚结束啊!不是这就是第90名的待遇吗,节目组是不是急着把我搞走啊?老铁们,我先溜了,有缘我们再见。”


    老黄匆匆离开,宋知返坐在了他的位置上。


    温思黛知道他没有腕带不能加入游戏,只好开了一个人机模式,和姜简快速地出牌,一局接一局,准备把预约时长混满。


    宋知返抬手轻轻拽了拽姜简:“不过我觉得老黄还是有一部分可以相信的。”


    眼下三人有过曙光二中的经历与默契,很多事情坦白比隐瞒更划算。


    他低下头,郑重地将自己已经拥有的部分记忆和盘托出,他和姜简的初遇、姜简赠予他的名片、包括缀在姜简身后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钟洵……全都说了出来。


    “当时你到我们学校来,也是在查唐麟……就是林棠的失踪案。”宋知返说,“抛去你们的职业和身份,去其他地方同样也调查失踪案的话,我觉得是可信的。”


    姜简也赞同宋知返的观点,可他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一手出着牌,一手指尖轻轻点着桌面。


    良久,感觉自己想通了一个关节:“我有一个猜想。”


    养父常和自己的学生调侃,做研究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经历过两个节目,姜简越发觉得自己正从后半句的拥护者变为前半句的践行者。在技术和理论远超他原先所处时代的环境里,任何推测都非常具有可能发生的条件。


    “我们都或多或少失去了一部分记忆。这些缺失的记忆往往是有因果的,或者和自身密切相关的,其中并不包括常识性的知识,也不包括对整个世界的基础认知。”


    对老黄来说,他忘了女儿失踪的事实,却记得与他无关的一则异调科新闻。


    对姜简而言,他根本不记得自己的职业,不记得工作内容,却留下了庞大的知识储备和技能,本能的条件反射,以及工作之余与钟洵相处时无关痛痒的片段。


    或许因为钟洵与他本人存在工作和生活上的密切联系,在他看见闪回画面前,他记忆中的钟洵其人都是模糊而没有具体形象的。


    “确实是这样。”温思黛仔细想了想,“我只记得我自己是个写歌的,记得一些声乐和表演方面的知识,但对于我整个人生的发展经历却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说着她不免看向宋知返,声音有些严肃。


    “但他不一样,他在曙光二中已经想起了很多事情了。”


    “他现在并不能算是完整嘉宾对不对?”姜简眼风扫过腕带,“只有嘉宾是被规则约束的,那么会不会一旦当我们脱离嘉宾身份,记忆就能慢慢恢复?”


    “还有一种可能。”宋知返顿了顿,声音森然,“临死前的走马灯。”


    他在曙光二中有两次记忆涌现的瞬间。


    一次是刚到曙光二中那天,走在看上去很熟悉的校园里,激起了片刻关于他和姜简初识的回忆。而另一次,是在林棠双手掐着脖颈的濒死情形下,猛然翻涌起的长久画面。


    这也是他觉得自己和老黄不一样的地方。


    他的记忆恢复,更倾向于是一种生命尽头的大脑本能,而非外部干预形成。


    “两种可能皆有吧。”姜简心里轻叹一声,“我想说的是,节目组的规则无不透露着他们希望嘉宾能够遗忘自我。”用钟洵的话说,甚至是希望他们逐渐忘记全部,并拥有逗留在节目世界里,“而老黄的奖励却恰恰违反了这个规则。”


    温思黛出牌,一圈后发现自己又输给了姜简,索性在新一轮点开了自动出牌,歪头看他:“倒也不是所有节目都有隐藏奖励的,至少我花光积分买到的其他节目的情报来看,概率挺低的。”


    姜简愣了一下:“那你……可真是锦鲤运。”


    温思黛笑道:“可能是我以前在外面运气不够好,一朝进来后时来运转了吧。”


    两人走牌极快,新一局立刻发了牌。


    “总之如果之后还有隐藏奖励的话,或许会是我们的突破口。”他说着,手指停顿了一下,“我们开了多少局了?”


    温思黛迟疑道:“二十?我只记得你一直在赢。”


    姜简神情严肃地看着面前的光屏,久久没有出声。


    温思黛愣了愣:“怎么回事?”


    姜简看了一眼自己的牌,退出游戏:“虽然是个发牌是概率问题,但机器发牌是代码编写出来的,从我连胜5次之后,发到我这里的牌胜率就越来越低,牌组也几乎是越来越小。”


    他想到了宋知返输光钟洵积分时,模拟的股市动荡也非常可疑,像极了人为操纵。


    或许整个演播中心的所有游戏都是这样,既让人沉迷,又不会让人一直胜利,甚至在必要时扣除全部积分把人一脚踹进节目中去。


    游戏区主要能获得什么呢?在演播中心内能够兑换物资和奖励的积分。


    禁止嘉宾无限制赚取积分的目的,会不会是不希望他们换取更多的奖励呢?


    姜简觉得这再次印证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奖励环节似乎有意无意地正在与节目组的潜在意图背道而驰,而节目组也竭力控制着嘉宾获取奖励的渠道。


    总之,过度游戏和连续胜利都存在危险。


    他们现在需要尽可能将节奏掌握在自己手里,努力去消化和分析眼下纷乱复杂的信息。


    他和温思黛达成共识,一起退出游戏,约定了每晚定时在公共休息大厅露面确认状态,便分道扬镳,为下一场节目开始养精蓄锐。


    有求于人的宋知返犹豫了一下,跟在温思黛身后离开。


    之后是一段风平浪静的日子,姜简始终没有被排到下一期节目,每天在各个游戏中穿梭,每个游戏只玩五场,用游击的形式一点点赚取积分。


    在这段日子里,他始终没有看到钟洵。


    某个明媚的午后,他从游戏区出来,到休息大厅的小酒吧找调酒师讨要了一杯冰水,端着杯子准备回屋。


    走到电梯前,099号提醒他:“您的隐藏奖励还没有使用。”


    姜简在电梯前站定,调出了自己的系统通知。


    [嘉宾姜简因在本次节目中触发数次隐藏任务,获得不限时奖励物品:空间置换。该奖励为功能性奖励,对任意目标使用,可将本人与该目标的空间位置互换,使用场景可用于受人追杀或陷害。(注:因奖励触发前需嘉宾进行实体化处理,嘉宾使用空间置换功能时连续敲击该实体化物品三下即可)]


    “我还没想好怎么实体化呢。”


    他收起通知,心想,如果这个奖励功能是能让他立刻到钟洵所在的地方去,他或许现在就会用了吧。


    他想立刻去到他身边。


    “叮——”


    电梯门开了。


    他刚抬脚进去,忽然撞进了一双憔悴而煎熬的眼眸。


    许久未见的那双眼眸深深看着他,忽然溢满了晶莹。


    姜简怔在原地,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姜简:他怎么突然哭了?!(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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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8章 希望你的人生能和它一样,甜一点,轻松一点。


    后台, 统筹和006号面面相觑。


    看着钟洵在惩罚室里停留的时长,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以为48小时都是极限了,他居然主动申请要多停留5天?!”


    006号检查着钟洵的生命体征,并没有查出异常, 他调出了钟洵过往的言行模式, 初步分析着他的意图:“可能性最大的应该是, 他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形成自身精神的免疫。”


    钟洵是不会放任危险持续停留在自己身边的人。


    接连两次进入惩罚室对他来说已经是意外中的意外, 或许他意识到频繁接受惩罚会给自己造成巨大的伤害,宁愿加大力度持续性经历同样的折磨, 以将自己淬炼得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是个狠人……”统筹喃喃道。


    话音未落,他的场记系统亮了一则提示。


    “那位先生要回演播中心了?!”统筹倒吸了一口气, 吓得006号差点给钟洵上了一记休眠刺激。


    006号小心翼翼地将休眠刺激的快捷键挪走,问:“咦, 他没在吗?上次钟洵回来的时候, 他还和钟洵沟通了呢。”


    “怎么办?记忆屏蔽系统还没有升级, 要是被他问到该怎么办?钟洵的异常都已经汇报到他那里了,我怕他这次不会像荒芜之地那样对钟洵手下留情。”


    *


    “你……”


    在意识到自己和钟洵必然存在过往之后, 姜简每时每刻都在想,倘若见到他, 自己要说什么做什么。尤其是在夜里失眠的时候, 他幻想过很多他和钟洵恢复记忆的场景,醒来却被空空如也的大脑打回原形。


    若是只有他自己, 还会试着挑战一下节目规则的底线, 但一想到钟洵那强撑的身体, 他便不愿连累他一起涉险。


    沉默是他的首选。


    同时他还可以在自己人设的保护下, 多给予钟洵一些关怀。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 两人再见是这样一幅场景。


    原本骄傲的男人身上裹了一层颓废与落魄, 眼角微微下压,神色恹恹,对上他泛红的眼底,仿佛下一秒就能当着姜简的面哭出来。


    “你……还好吗?”他担心地上前,靠近钟洵。


    “挺好的。”钟洵用手背拂去眼眶里的湿润,重新转过来,将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杯子上,声音沙哑,“能给我喝点吗?”


    “当然,先出来。”


    姜简眼见着电梯门要合上,反手按下开门键。


    电梯里可不是能说事的好地方,他抓上钟洵往公共休息大厅走,边走边将水杯递到他手上。


    钟洵被他牵着,亦步亦趋地跟在姜简身后,目光一动不动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他的指节微微蜷曲,有一股滚烫的火焰从那里直烧到他的心口。


    超出惩罚时间的那五天,他走遍了“姜简”的另一种人生。


    从生到死,平平凡凡的一生。


    只是没有他。


    喉咙里酸涩与烧灼交织,他接过姜简的冰水,仰头浇灭。


    “你是不是去接受惩罚了?”姜简从钟洵上下滚动的喉结上移开目光,看着他眼底的暗青色,和嘴边零星冒出的胡茬,“人都瘦了。”


    钟洵见他没有提及方才那没出息的眼泪,松了口气。


    他拿着杯子的手用力捏了捏,生怕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泄露出一丝异样的情绪,定了定神,故作轻松地说:“嗯,小事儿。”


    姜简若有所思地回眸看了他一眼。


    从青峦村出来后,他体验过那种惩罚,可一点不像他说得这样简单。那柄没入他左腹的刀,闭上眼睛还能回想起那股撕裂和粘稠感。


    当时来看,是“那个人”的虚影幻象给了他致命一击。


    现在想来,他看不清脸的虚影多半应该顶着钟洵的脸。


    那钟洵呢?


    在他的惩罚里,他会经历些什么?


    钟洵安静地跟在姜简身后,眼神矛盾而失落。


    他既不希望姜简过问自己惩罚的内容,又强烈地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些关心,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完完全全从那地狱般的画面中走出来。


    可他怎么配让姜简来为自己证明什么是真假呢?


    “你觉得我相信吗?”姜简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钟洵脚下趔趄,抬眸,恰好与姜简转身时深究的目光擦肩。


    只见姜简倾身靠近他的耳边,压低声音,淡淡问道:“如果是小事儿,你哭什么哭?”


    钟洵顿时感到气闷:“……”


    怎么回事,他不过是有段时日没见他,当初那个“哥哥”长“哥哥”短、求牵手求抱抱的姜简上哪儿去了?


    钟洵敏锐地察觉到姜简的变化,说不上来哪里怪怪的,黑着一张脸跟在他身后进了休息大厅二楼的小酒吧。


    沿途有人看到姜简和钟洵那张略显凶神恶煞的脸,都恨不得绕道走远。


    没有人听见两人压得极低的声音。


    “我没哭。”


    “哦。”


    “哦什么哦?你根本没信。”


    “我应该信吗?”


    “当然,我真没哭,风吹的。”


    姜简在吧台前坐下,决定让这场堪比小学生拌嘴的话题就此止住。


    “给我一杯水和一杯Silence。”他朝调酒师笑了笑,转而托腮看向仍站在他身侧的钟洵,“如果真是迎风流泪的话,建议你有空检查一下泪道系统和结膜。”


    “……”


    钟洵看着姜简微微扬起的嘴角,心里漏跳了一拍。


    他回想起最初自己否认眼前人并非真姜简时做出的那些判断,到现在依旧没有被推翻。


    眼前的姜简,和他进入演播中心前认识的姜简,差别实在是太大了。在他缺席的日子里,姜简的巨大变化让他无比惶恐,惩罚室里的画面在他脑海里放大,仿佛心魔一般,似有若无地吞噬着他。


    “姜简!”忽然有一道清脆爽朗的男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姜简循声望去,只见从小酒吧的卫生间里走出来一个带着金丝边框眼睛的男人,他将擦过手的纸巾扔进垃圾桶,意气风发地朝吧台走来。


    钟洵沉下眼眸,不动声色打量着来人,默默靠近了姜简一些。


    “下午好。”姜简朝他点点头,歪头想了一下他的名字,“傅云成。”


    “可以可以,我还怕你忘了呢。”傅云成推了一下眼镜,“等会儿有空吗?一起开个房?”


    钟洵周身气压顿时低了下来,身侧握拳的手上青筋直往外冒。


    他将手背在身后,低头看向姜简头顶的发旋。


    “不用,谢谢。”姜简余光看见调酒师已经将酒杯推到面前,礼貌拒绝。


    傅云成轻笑:“之后有空也可以,我刚出节目,随时有空。好不容易有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不多约几次不够尽兴啊。”


    姜简接过那杯silence,放在嘴边,淡淡地说:“那您还是找别人吧,我不需要对手。”


    话音刚落,他身边的人就将酒杯截过,他感觉自己的嘴唇不经意擦过钟洵的手。


    姜简狐疑地转头看向他。


    钟洵在他身边坐下,声音不悦:“大白天喝什么酒。”


    傅云成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自知没趣,从姜简身边的盒子里抽出一盒烟,转身往吸烟区离开。


    钟洵的目光直到他离开才收回:“那是谁?”


    姜简盯着被他截胡的酒:“前两天在一个棋类游戏的房间遇到的对手,忘了是国际象棋还是围棋了。”


    钟洵不禁有一丝紧张:“你最近经常和他约下棋?”


    “没有呀。我就和他下了一场,结束的时候被问了一下名字。”


    姜简觉得钟洵的问题有些莫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然而他此时没有捕捉更多细微情绪的能力,丝毫没有意识到钟洵口吻中的吃味。只是借着这件事将他最近在不同游戏里赚积分的事情告诉了他。


    正要说他与老黄、温思黛的对谈,忽然有一群人从公共休息室的一层走上来,乌泱泱朝着吧台涌来。


    姜简蹙眉。


    眼下的场景并不安全,他暂时放下了细说的打算,从钟洵手中拿过酒杯,起身往最里面的狭窄卡座里走去。


    那里光线昏暗,卡着一个走廊拐角的视角,不容易引人注目。


    钟洵心里烦闷,但还是跟了过去。


    “这酒是老先生最新的自创,你要尝尝看吗?”姜简将那杯深蓝与浅蓝分层的酒放在他面前,“不过我觉得你现在的身体状态不太适合喝酒。”


    钟洵睨了他一眼:“瞧不起谁呢?”


    说着举杯仰头。


    “嘶……怎么这么甜?”钟洵喝了一大口,还给他,“一看就是你的口味。”


    “甜怎么了?”姜简端起杯子,将剩下的一饮而尽,“你照照自己的模样,刚被惩罚完,一定很苦吧。喝点甜的开心开心。”


    钟洵看着姜简端起他刚喝过的酒杯,亲眼看着他毫无察觉地将唇覆盖在了他落过的位置。


    心脏飞快地跳了起来。


    “对了,这个酒有一个别名,你猜叫什么?”


    “什么?”


    “叫钟洵。”姜简浅浅地扬起嘴角,真诚地说,“希望你的人生能和它一样,甜一点,轻松一点。”


    他已经足够甜了。


    还有什么比看着姜简的唇舌沾染着名为“钟洵”的酒更甜蜜的事情?


    他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他根本无法将视线从姜简的唇上移开。


    幻境中与姜简拥吻的那个人,能尝到怎样的甜呢?


    “你在想什么?”姜简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又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钟洵:QUQ他妈的甜死我算了。


    姜简:你可能真的得检查一下泪腺泪道问题了……(担忧)


    ==============


    第079章 极速狂野飙车。


    姜简出神地看着钟洵氤氲的双眼, 绯红的眼角处有一滴清泪硬生生被他憋了回去,心里升腾起一丝淡淡的羡慕,羡慕他会说话的眼睛,羡慕他能感知到的一切情绪。


    但是羡慕并不妨碍他的判断——


    这次见到钟洵, 他真是变得好奇怪。


    “你, 没事吧?”他小心地问, “是不是惩罚的时候受委屈了?”


    近来, 他对于感情的认知已经比以前跨越很大的阶梯了,好不容易碰到钟洵情绪外露的时刻, 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关心他。


    钟洵用力闭上眼睛,眼角的湿润顿时荡然无存。


    再睁眼, 神色清明。


    姜简根本读不懂他泛红的眼睛究竟意味着什么。


    不是委屈,不是难过, 是他连续多日压抑下的酸楚与嫉妒翻腾起的欲念, 一种被他强烈压制住的、极度原始的占有本能和渴望。


    “没事, 就是太累了。”他压着声,抻了抻腿, “没休息好。”


    话音刚落,只见姜简放下酒杯走到他面前。


    姜简觉得钟洵的肤色很不自然, 他狐疑地弯腰, 抬手:“应该没有发烧吧?”


    冰冰凉凉的掌心落在自己灼热的额头,钟洵浑身一颤, 脖颈下意识地向前探了探, 仿佛想要贴上去, 紧紧与那双手挨在一起似的。


    然而, 姜简没有留意到钟洵亲昵的举动。


    他目光从自己的手上划过, 一些他成为嘉宾便没有失去的零碎记忆, 仿佛被这双手逐一揽在了一起。


    他记忆里关于自己“同事”部分依旧没有脸,但现在他的潜意识能自觉代入成钟洵这个人。


    他们还在一起共事的时候,钟洵就不是安分坐办公室的人,文字性的事务都落在姜简头上,而他不是在外勤,就是在出外勤的份上。


    他们恐怕都是有任务在身的人,只是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


    好在老黄记忆香薰中的画面,姑且可以算作旁证。


    现在想来,钟洵似乎就没有变过。


    永远奔波在一线,永远精力充沛,哪怕只睡了两个小时,也能像打了十吨鸡血一样激情澎湃地拎着一堆零食出现在办公室里。


    过去的他自认为与钟洵只是点头之交,寡言沉默,对钟洵的生活也并不是非常了解。


    不曾像现在这般,将他的疲惫一览无余。


    体温是正常的,就是眼角红得极其不自然,完全不排除他过度劳累的可能性。


    “回去休息吧。”姜简放下手,轻声说。


    钟洵一动不动地仰头看他。


    眼神里带着近乎执拗的抗拒,拒绝着他的提议。


    回去休息?休想。


    他好不容易才从地狱爬出来见到他,如果回了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公寓,指不定下一次见到他会是什么时候呢。


    “不了,我就在这里歇会儿。”钟洵摇头,深吸一口气,抓了一下姜简垂在身侧的手腕,“你等下没事的话,可以陪我待一会儿吗?”


    他没有发现,自己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求。


    然而,空气沉静了一瞬。


    而后姜简从他掌心中抽离,转身离开。


    他似乎说了什么,但酒吧的爵士音乐盖过了他的声音,只在钟洵耳畔留下嗡嗡的响动。


    钟洵一愣,周身气压瞬间沉了下来。


    他不敢看姜简的背影,双手捧起刚才他一饮而尽的酒杯,微微颤抖着埋下头,小心翼翼地将手指贴上杯子的边缘。似乎那样就可以触碰到他一样。


    为了保持人设的一致性,绝大多数嘉宾都会在演播中心依旧沿用人设。但事实上,不在节目中的嘉宾是不受各自人设约束的。


    可如果没有姜简的人设,他要靠什么理由靠近他才不会显得唐突呢?


    “你这状态还是多喝热水,那酒就是给你尝尝味的,别再糟蹋自己了。”


    熟悉的声音去而复返,钟洵惊讶地回头。


    姜简悠闲地走过来,右手端了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玻璃杯,放在桌上,左边胳膊夹着一条绒毯。


    走近,用膝盖顶了顶钟洵的腿:“没想到老先生这里还真能借到绒毯,盖上好好睡一觉。你往里一些,靠外面坐会吵。”


    钟洵往里挪了挪,见他挨着自己坐了下来,说着将绒毯轻轻扔在他身上:“你睡吧,我陪着。”


    钟洵眼眸颤了一下,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展开绒毯往自己身上一盖,松了一口气,心满意足地合上了眼。


    整个小酒吧最里面的卡座被他两人占着,也没有人敢轻易上前。方才姜简去吧台叮嘱后,背景音乐也换成了平缓轻柔的抒情曲。


    钟洵微微曲腿,侧躺在卡座上,沉沉睡着。


    银色的头发微微抵在姜简的腿侧。


    姜简抬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钟洵翘起的发梢,目光飘忽不定。


    不远处,老先生将杯子挨个擦好,朝他浅笑了一下,放下挽起的袖口,松了松领口,端着个托盘转身离开。


    而后一位年轻的调酒师接替了他的位置开始迎接新的客人。


    姜简看着换班后的调酒师,不禁陷入沉思。


    在这栋通天的演播中心大楼里,除了要遵循人设不定时参加节目的嘉宾之外,这些服务人员又是怎么进来的呢?


    *


    “吱呀——”


    推开这许久无人踏足的房间,生涩的开门声磨得人耳朵疼。


    他稳稳端着托盘走进来,绕过偌大而深不见底的笼型玻璃遮罩,向房间深处的床榻上那一抹亮色眸光走去。


    他将托盘放在离起居室两步之遥的圆桌上,微微欠身。


    “您醒了。要喝点柠檬水吗?”


    床上的人悠长地打了个哈欠,灰色褂子微敞,露出修长的脖颈和锁骨上密密麻麻的纹身。他随手掀开被子,光脚走到圆桌前,端起柠檬水,抿了一口。


    “还不够酸。”男人面不改色地喝着,扭头问,“这段时间还安稳吗?”


    “有人在大厅质疑排位算法被处理了,算吗?”他从托盘上拿起小刀,又切了一片柠檬,挤到男人的杯子里,“您又瘦了。”


    很久没有见,这个秘密屹立于演播中心金字塔顶的男人几乎瘦得脱相了。


    颧骨高高挺立,眼窝深深凹陷了下去。


    “习惯了。”男人轻嗤一声,“最近有什么乐子吗?”


    他歪头想了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苍老的声音发出了淡淡的笑声:“钟洵哭了,算吗?”


    最里面卡座的墙上有一面放大功能的镜子,方便他能观察到酒吧各个位置的动态。


    钟洵红着眼睛的画面真的难得一见。


    “哦?他现在还能哭得出来?”


    男人在空中一点,深蓝色的光屏出现在面前,他随手点了几下,直接导出了钟洵专属场记实时上传备份的文件。等待加载时,他调侃道:“我还以为除了姜简,没有什么能让他有……”


    话音戛然而止。


    不同角度的镜头以横竖各六个排列,三十六个视频动态框显示在男人面前。


    几乎每一个镜头中,钟洵身边都站着另一个人。


    调酒师亲眼看见男人的眼眸被点亮了起来。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的姜简,仿佛猎鹰势在必得盯着猎物一般,饶有兴味。


    “看样子,是真货啊。看来以前给钟洵准备的那些还不够以假乱真,啧。”男人自言自语道。


    须臾,他又看向调酒师:“哎你说,我要是想知道他为什么哭,是不是还得把这些节目录像全看一遍……唔,想想就麻烦死了。”


    调酒师低垂着眼眸,说:“听说统筹那边的记忆屏蔽系统总是出现问题,钟洵期间还被统筹那边给过为期三天的休眠刺激。他们害怕钟洵的状态波动会影响其他嘉宾的稳定,目前想要升级记忆屏蔽系统,但是还没有进展。”


    “呵,是什么AI废物。”男人轻蔑地说,“去问问秦耘和秦瀚那两兄弟谁有空接手?”


    调酒师一噎:“秦瀚因为把实验研究丢在他监管的那个世界,被关禁闭了,还没出来。秦耘……死了。”


    男人微愣:“死在里面了?”


    “对。”他抬手指了指36块铺满的光屏,“这俩人干的。”


    忽然一道深沉的断裂声响起,调酒师循声看向房间中央的玻璃遮罩。


    它罩着一株巨大的树,在男人的房间里只能看到树冠的茂密,树干与树支上缠满了藤蔓。那道断裂声响起后,一片叶子从树梢顶端缓缓地往下沉,往深不见底的地下沉去。


    “又掉落叶……难怪呢。你看到了吗?”男人喝了一口柠檬水,呲了一下牙,对酸度感到满意,“钟洵的主体意识在反抗和树的融合,光有记忆屏蔽有什么用?”


    “可他不稳定……您还是想让他做能量源?”


    “那位就在他身边,被屏蔽的记忆能稳定吗?说实话,我也没指望他一直半梦半醒。”


    男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眯起眼睛看向屏幕里,姜简在死亡边缘的悬崖死死抓着女孩的手。


    他濒死的画面让他血脉贲张。


    嶙峋身躯下的那颗心脏也跳动得愈发有力度。


    “不要再屏蔽钟洵的记忆了。”他勾起唇,笑得森然,“换个思路,我们留下姜简,不就能留下他了吗?”


    他将目光投在那棵巨树上。


    这棵树用来给姜简做棺,还挺适合的。


    *


    “将军。”


    姜简落子无悔,图穷匕见,“帅”与“将”遥相站立。


    钟洵纵观棋局,忽然意识到自己下一步无论怎么走都会被姜简吃掉。


    他轻轻叹气,爽利地结束了这局。


    两人走出房间,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积分。


    “要不是因为你要去购买嘉宾节目回放看,这些地方我来都不来。”钟洵轻哼道。


    “可我已经说了很多遍谢谢您了。”姜简眨眨眼,“也不知道温思黛是怎么攒了那么多钱看回放。”


    难得没有立即进入下一场节目,姜简想试图找出从往期节目中找出一些世界构建上的共性。但是购买回放实在是太浪费钱了,他稳妥地刷了许久,才只够买下三期节目。


    至此,温思黛这个情报狂魔在姜简心里已经和隐形富婆画上了等号。


    “她还买卖情报呢你忘了。”钟洵耸肩,“很久没见那俩了。”


    “温思黛那里的隐藏奖励能帮到小宋,应该是缠着她去帮忙了。”姜简忽然想到钟洵也是经历过隐藏任务的人,“你的奖励是什么?”


    钟洵甩了一下头,没好气地说:“没什么意思,就是把宋知返刷光的积分又还我了。”


    说着,钟洵停在一扇门前。


    姜简看过去,这个门上写着游戏名称:极速狂野飙车。


    钟洵歪头:“陪你那么久了,陪哥浪一圈?”


    “……”姜简后退了一步,“我拒绝。”


    钟洵挑了挑眉,欺身上去,刚想抓住姜简不让他逃,忽然两人的腕带都亮了一下。


    [恭喜您被选定为下一期节目的嘉宾,10分钟后传送。请未在公共休息大厅的嘉宾前往待机。]


    姜简看了钟洵一眼,生怕他要用十分钟带自己开一圈极速飙车,转头就往电梯间跑。


    钟洵无奈地摇头,抬步跟上。


    十分钟后。


    公共休息大厅的一切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茫茫一片大雪原。


    阳光照射下雪地泛着金光。


    姜简觉得晃眼,微微别开了视线。


    系统通知适时弹出——


    [欢迎您来到Tarina小镇,参加<金牌调解员>节目。在本节目中您需根据时代与环境自拟身份,所有嘉宾需要为Taria小镇里的所有居民排忧解难,维护温馨家庭,和谐邻里,共建幸福小镇。


    每处理一个问题或纠纷可获得积分,所有嘉宾累计积分达到1万分时,则节目结束录制,结束录制时未死亡玩家可重返演播厅进行分数结算。嘉宾积分为累计制,祝各位录制愉快,合作愉快!


    P.S.注意自拟身份时不可违背自身的绝对人设。


    P.S.节目组不保证嘉宾人身安全。]


    “道理我都懂,镇呢?”姜简蹙眉,在冷风中打了个喷嚏,“我肉眼能看到的镇,离我们有……10公里。还是在山谷里。”


    他们此刻位于雪原高地,向下望去,只有山谷中间有一片密密麻麻的建筑可以被称为“镇”。


    而更远的地方,场景仍有些模糊。


    不知道是不是到了小镇才能看清。


    “来,上车。”


    姜简还在观察地形,回头一看,钟洵坐在身后的雪橇里,手里的缰绳拴着一群阿拉斯加在朝他吐舌头。


    姜简:“……?”


    所以他今天必然要跟着钟洵飙车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钟洵:老子的车你迟早得上来(微笑)


    姜简:……


    ============


    第三副本正式开启!


    明确一下,现在真正算“恢复记忆中”的是洵哥,姜简完全是靠推理得出钟洵身份的,他本身还并没有回忆起更多的东西。


    第080章 “我陪我未婚妻来的。”


    “飙车?”姜简一字一顿。


    他看着钟洵蹲在地下挨个将狗头摸了个遍, 眼角抽了抽:“你……飙雪橇犬吗?”


    “你小瞧哥哥我,就飙车这件事,那还不是天赋异禀?”


    钟洵见他不上来,翻身下了雪橇, 正想把姜简拉过来, 却被身前的狗子们拦住了去路。


    三条阿拉斯加犬在雪地里打滚过后, 毛色黑亮, 姿态高傲而漂亮。


    它们争先恐后地挤到钟洵脚下,脖子上拴的绳连接着雪橇, 在雪地上拖出一道淡淡的痕迹。


    钟洵无奈地蹲下身。


    他带着天然安全感的气场靠近,竟让狗子们兴奋地昂首挺立, 恨不得将头顶黏在他手上,争着抢着往他怀里拱。而他也被这群招人疼爱的小动物感染了, 温柔用力地摸着它们的耳朵。


    有调皮的小家伙钻到他膝盖上, 他低低笑了两声, 两手托着将它的脑袋捧起,宠溺地揉了揉小家伙的脸颊。


    或许动物真的有灵性, 能分得清谁有情,谁无情。


    它们目光只是从姜简身上淡淡划过, 没有半分停留, 却在钟洵那双多情的眼眸中欢脱地撒着娇。


    姜简立在雪地中,钟洵与狗子们嬉闹的场景尽收眼底。


    风雪冻极了, 但这画面却美不胜收。


    他好像在发光, 姜简默默地想。


    “别磨蹭了, 上车。”钟洵担忧地看了一眼姜简, 从热烈激动的狗群中挣脱而出, 站在离他一步之遥的位置, 说,“我们早点赶去镇上换身衣服。”


    他们在演播中心是穿的什么衣服,来到这里依旧穿什么衣服。姜简身上的那件薄款休闲外套,主打的就是服帖的线条勾勒出诱人和帅气,没有扣子,没有厚度。


    在这冰天雪地里,风直往姜简的领口里灌。


    钟洵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又担心姜简的洁癖不愿意和刚摸过狗毛的他接触,也不敢靠太近。只希望自己像的火炉一般能散发一些热量传递给他。


    的确,眼下只有这一样交通工具,要去镇上别无他法。


    姜简点点头,抬脚坐上雪橇。


    钟洵挨着他身侧坐下,整个雪橇往下沉了沉。他有些担心会不会勒着前面的狗,没想到这群狗见钟洵坐上来,齐齐回了头,躁动地伸出舌头,直往他握着缰绳的手上舔。


    “诶!”钟洵摆了摆手,“先干活,不干活不给舔!”


    他尾音一扬,轻轻扯了一下缰绳,三只阿拉斯加犬不约而同地挺直背,迈着步伐向前跑去。


    雪橇上很颠簸,位置也很狭窄,两人颠着颠着胳膊就紧紧贴到了一起。


    钟洵握绳的手紧了一下,悄悄往旁边挪了挪。


    还没有挪开多远,他忽然被姜简扯了一下袖子。


    姜简侧目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你躲什么?”


    两人中间隔了一条缝,漏风,可太冷了。要因为这细微的动作影响人设契合,可太得不偿失了。


    这样想着,他又补充道:“这个时候你应该靠近我和我一起取暖的。”


    “……”


    他好久没听见姜简这惯用的句式了。


    钟洵微微一愣,心情极为复杂。


    没认出对方身份的时候他只是无奈配合,可现在,他竟要利用姜简的人设换取那一丝蜜糖般的美好,竟然他心中对自己万般不齿和唾弃。


    分明是他自己心术不正,他心有妄念。


    他明明只当自己是普通同事和朋友的。


    倘若姜简知道自己在配合他完成人设时心中的杂念,他会怎么看呢?


    姜简见钟洵久久没有说话,压下心中的疑惑,二话没说往他那侧靠了靠,整个人贴在钟洵的手臂上。


    他表情麻木,冷淡地说:“我不管,反正我冷。”


    钟洵心里一惊,身侧传来姜简身上的寒意。


    他不敢看姜简的眼睛,轻轻别过脸。


    方向始终由钟洵掌握,飞驰的狗子们在熟悉的地形里上下穿梭,很快到了山谷中的一条河前。


    河面上结着厚厚的一层冰,狗子们后腿蹬三下,滑两下,像是得到了什么好玩的玩具似的,它们用力和钟洵的缰绳抵抗着,绕着弯打着圈过河,就为了在冰面上多玩一会儿。


    姜简的嘴唇隐隐泛紫,但此刻也只能咬着牙关等待前方能迎来些许温暖。


    钟洵用力扯了扯绳子,发出了不满的低吼,吓唬着不安分的小家伙们。


    眼看着它们走上了正轨,他这才将两手的缰绳放在一只手上握着,另一只手臂抬起,把姜简往自己怀里用力揽了揽,小声问:“还冷吗?”


    “好像……好了一些?不知道是这里气温暖了些,还是已经冻得没感觉了。”


    “就不能是哥的功劳吗?小没良心。”


    “是,我的大功臣。”姜简见他终于恢复了原来插科打诨的状态,松了口气,“你说节目组在想什么?是要让我们去解决镇上的矛盾和纠纷,可我们现在连进个镇都这么难。”


    钟洵挑眉:“节目组?节目组可能只想让我们活活冻死。”


    “可是……如果真想我们冻死,你能一回头就看见雪橇犬吗?”


    姜简说着,视线中逐渐出现的与河流平行的一片广袤森林。


    他忽然目光凝重:“这里的地形和气候,比之前两个节目带给人的拼凑感都要强烈。”


    钟洵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怎么说?”


    “我们传送过来的地方,像寒带的冰原。现在脚下的河谷的温度感觉更像是温带的冬季。”姜简往远处指了指,“那里有一片看着像银枞,就是欧洲冷杉,能生长在这里,似乎纬度也不应该特别高。”


    钟洵低眉看了姜简一眼,他的眉心挤在了一起。


    “你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嗯。”姜简目光悠远,“不知道是雪天还是什么原因,本能的有些抗拒这种环境。虽然很多事情记不起来,但好像潜意识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


    钟洵眼睛蓦地亮了一下。


    他的潜意识没有排斥自己的靠近,是不是说明他……或许还有机会?


    想到这里,钟洵豁然开朗。整个人抖擞了精神,将姜简搂得更紧了。


    姜简出神地观察着周围,专心记着路线和地形,忽然觉得周围热得发烫。


    自己好像挨着一个火炉,额头上竟微微渗出了一点汗。


    狗子们在中途精疲力竭,想停下来歇歇。


    钟洵索性在森林边缘找了个避风的位置,捡了两根木头,姜简身边坐下,试图用最原始的钻木取火来带来温暖。


    “理论上来说,我认为你需要一点助燃材料才行。”姜简认真给出建议,“并且下面这块木头不够干燥,成功的几率……”


    或许为零。


    钟洵瞥了他一眼,将木头往远处一扔,狗子们耳朵一竖,追着木头就要去叼回来,在雪地里留下一片乱七八糟的爪印。


    “我又不是当代普罗米修斯。这不是打发时间嘛。说起来,你之前在游戏区为什么不想和我飙车?这也是本能抗拒?”


    姜简一噎,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本人一向喜欢乘公交车慢悠悠一路晃到家,但并不抗拒坐在速度很快的车上。


    “只不过是以前有次坐了同事的车,他开得很猛,出了小车祸。具体细节已经记不太清了,但多多少少会有些不舒服。”他轻描淡写地说。


    钟洵目光一滞。


    他发誓自己从来没有在开车载姜简的时候出过车祸,这个“同事”必定另有其人!


    他上下打量着姜简:“伤得重吗?”


    姜简想了想:“我觉得不太重。但同事不放心,硬让我住了半个月的医院。”


    他那时心心念念都是失踪的钟洵,和他们查无结果的失踪案,养病对他来说无异于消磨浪费时间。自己的伤势更没有好好放在心上。


    “难怪……”钟洵自言自语道。


    难怪第一眼在这里见到他的时候,他会觉得眼前的人比自己记忆里的姜简消瘦好多,整个人病恹恹的。合着他是真的大病了一场。


    钟洵心疼地抬手,想看看现在还能不能看见他的伤。


    手掌刚靠近,忽然见姜简警觉地站了起来。


    “有声音。”姜简压低声音,向着声源靠近。


    钟洵抬步跟上,将他往自己身后拉了拉:“知道你听力好,但能不能别总往前冲。”


    两人尽力放缓步伐,使自己踩在雪地上的挤压声降到最小。


    声音是从森林中传来的。


    姜简从风吹过冷杉发出的窸窸窣窣中捕捉到微弱的呼吸声。


    “应该是人。”姜简侧耳,“在向我们靠近。”


    钟洵拉着他停下了步伐,站在森林边缘:“我们在外面等他。”


    森林中是乌黑而神秘的,阳光像是不曾照在它的上空,他们根本看不清里面的状态。


    此刻身体仍然寒冷的他们不能贸然走近未知的领域。


    有脚步声靠近,还伴随着一两声低低的咳嗽。


    钟洵警惕地上前,目光撞见一个人步履蹒跚地驮着什么东西朝他们走来。


    那人停下来喘了喘气,抬头正好对上钟洵探究的目光。


    他眯起眼睛:“你们是谁?不是我们镇上的人吧?以前没见过。”


    “我们……”姜简看着他身上的打猎装束,想到系统通知说要嘉宾自己根据时代和环境拟定身份,沉吟了一下说,“我是萨莱诺大学的教师,听学生的建议来这里养病的。但是风雪太大,不小心迷了路。”


    “养病?养病应该不是让你来我们镇,而是去Tarina镇的城堡吧?”


    猎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转向钟洵。


    “你呢?”


    “我?”钟洵抬手,搭在姜简的肩上,“我陪我未婚妻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钟洵:我没有违背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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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默默求个作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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