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量庞大的异形生物被吊在高空,当所有玩家都穿上他们的金属背心后,也各自领到了一只操作手柄。
但这个手柄,却不是像庄霁的那样,轻易可以拿在手中的。
他们的手柄连接在墙边一排巨大的舱位旁,所有人都必须站于舱内,才能与手柄连接。
在操作舱内,他们的视觉被接入了异形的视觉,只能通过怪物的双眼,看到外部世界。
数十人默默无声地走入舱内,他们既无法用眼神交流,也没法开口说话,但是,所有人都有着某种默契,那就是——
之后的游戏,只可能有一种结果,孤立无援的宿琅白,会成为所有白队之人的靶子。至于要求击中的那五个靶子,想必宿琅白不会自讨苦吃地去抢夺,毕竟,如果他一旦输了这场游戏,那扣去的点数,就不只是10点,而是10点加上射击靶子的总点数。
【去取自己的武器吧。你们要操纵自己的分·身,走到武器架上,拿起适合自己的枪·支。如果无法顺利操纵它,那就只有死路一条。】指挥官退至一边,轻飘飘地说道。
在这一个环节,也有无法顺利让异形站起来的人。
异形的活动靠电击与神经刺激来完成,虽然有可操纵性,但这与自己的肉·体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握持动作,就足够大多数人栽在上面了。
宿琅白闭上双眼,站立于舱中,双臂都被支撑物束缚住,只有手部可以自由活动、操纵手柄。
【那就是你了。】伴随着几乎是耳语般的轻声,他一时之间分辨不出,这到底是仅仅说给他听的悄悄话,还是训练场中的广播。
一阵红光炸开,宿琅白的视野变得慢慢清晰起来,高度却比他习惯的要高——他的那只异形,还被悬挂于半空。
宿琅白摸索着手柄的用法,学着方才庄霁的动作,将异形从高空放下。
古怪的生命体坠地,将震荡忠实地传达给了操纵者,让他感到了浑身阵痛的触感。
还不够熟练、不够灵活。
其余玩家也渐渐地放下了异形,然而着地点,却有时会重叠在一起。训练场上,除了操纵舱阻隔开的空间,其余地点都成了战场,只要他们取得了武器,庄霁一声令下,此处就会被火·药声填满。
庄霁摩挲着手中的黑色匣子,那是代表副本boss的权力象征,在这个世界之中,他多次将黑匣子取出,在玩家面前晃来晃去,就是为了造成这样的印象。
他从公爵的记忆之中,理解了这个小世界的一些真实,比如说,这不是唯一的时空,而在外侧,还有数不清的“副本世界”存在。
然而,从一开始就诞生于“这个世界”的庄霁,与拥有正常人类的过去、却最终不知所踪的庄霁,想必是无法互相理解的。
若非是与公爵的约定……他觉得自己并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倾尽一切去摧毁这座堡垒。
匣子深处,传来含糊的映像,是白色大厅内,那名玩家手电筒中传来的信息。
庄霁缓步走入高台之后的监控室,隔着单向玻璃,操纵着匣子中的讯息。
训练场外,武器架被混乱的异形们搅翻在地,渐渐变得凶暴的怪物们开始手脚并用,许多玩家放弃了使用扳机,仅仅选择使用步·枪上的刺刀,作为自己的武器。
宿琅白的异形一步一步地、几乎淡漠地移动到了架子前,用带有鳞片的爪子握住两杆纤细的狙·击·枪,扫视了一圈子弹的填充情况,就立于兽群之外,默默等待着。
怪物吐出灼热的喘息声,却没有像其他同类那样乱动。
就仿佛是人类一般。
所有玩家都控制住了他们的武器,庄霁也确认了人数。
白队:69人。
黑队:1人。
从数目上来看,对宿琅白是压倒性的不利,但从技能的角度来看,却是他唯一有胜算的一场胜负。
他在重入游戏后,完全从新人起步,除了系统面板中庄霁所给的那把短刀之外,没有一件特殊道具、或是技能药水,只有腹中的机械虫能提高他的绝对体能。
在这种情况下,不凭借原本肉·体的战斗,反而对他有利。
所有玩家都只能操纵异形,而他的控制力,此刻在机械虫的周期内,达到了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游戏开始。靶子会在何时的时机出现,而你们可以自由……攻击。】
隔着玻璃的含糊广播声响起,所以的玩家都紧绷了神经,开始用异样的眼神望向周围。
如果靶子是移动的,而它们会随机出现,那么,现在在场上的所有异形,都是竞争对手。
白队的异形是灰白色,而黑队则是墨绿色,皮肤上的粘膜反射着微弱的阳光,有种眩晕的效果。
忽然,白队中某只异形如同发疯了一般,挥舞着步·枪上的刺刀向黑异形奔去。
嘶吼声从吃痛的异形喉咙口发出,剧烈的电击控制着它的动作,而这让怪物的本体变得更加暴躁有攻击性。
黑异形没有任何动作。
它只是缓缓扣住枪杆,以慢动作一般的速度,对准某个位置。
所以其他的白队队员都以为,那只白异形是要向宿琅白的分·身砍去,然而,由于训练场上的异形过于密集,而它们的队伍过于集中——
白异形的目标并不是宿琅白。
它从一侧砍向了毫无防备的白队异形,借着嘶吼声的遮掩,将丑陋的怪物像超市肉食品区的冷藏肉块一般,一块、一块地切散,四肢飞溅。
疼痛与死亡被分毫不差地传导入玩家体内,某个操作舱内,传来悲鸣声与剧烈的颤抖。
恐惧被传染到了训练场的四周,白异形忽然开始倒退着,远离彼此,而还没等那只异类杀够,场上的平衡就迅速地向另一个方向倾斜。
难以控制住理智的玩家开始向着异形聚集处开枪,少数的几名能准确使用枪·械的白队玩家远离人群,以自身与墙面为基点,瞄准着每一个可疑的靠近者。
在这个时刻,训练场上空垂下一只机械臂控制着的红色圆球,六面有六个白点,充作靶心,而这个靶子,恐怕只能承受一次射击。
“嘶嘶——”异形的鸣叫声此起彼伏,红色对它们视觉的刺激,和被操纵者电击的反应混杂在一起,让它们迅速进入警备状态。
那些玩家忽然就注意到了宿琅白的异形,正蹲在报废的触摸屏之巅,用两足抓住边沿,半身腾空。
他竟然要瞄准靶子吗?
白队的人凭直觉,就以为宿琅白不会主动射击靶子,毕竟输的一方射中靶子越多,扣去的惩罚性点数越多。
然而,黑异形像是完全不顾他们一般,举起了狙·击·枪,看似轻易地瞄准着,扣下了扳机。
没人来的及阻止。它们都疲于自相残杀,没人将一只孤立的异形放在眼里。
红球之上,白点被直接贯穿,机械臂收到了信号,迅速收起了残骸,指示灯亮起,表明射击有效。
白队的大多数人都露出了诡异的神情,仿佛成群结队的野狼,忽然盯上了森林深处独自行商的某人。
他们没有给宿琅白喘息的机会。
数十只白异形从触摸屏的后方攀爬而上,而能够使用武器的其他异形,则开始投掷刺刀与重型火·药,伴随着后方许多只能够使用枪·械的异形,向黑色的怪物狂轰滥炸。
在纷飞炮火中,黑异形跃下触摸屏顶端,凭借着精密的肌肉控制,在培养皿的残骸间闪避,同时两只前爪举起狙·击·枪。
他的控制力,能够允许黑异形同时使用两把武器,而这其中的配合速度,没有一只白异形能够与其比拟。
墨绿色的怪物忽然尖声嘶鸣起来,同时扣下扳机,穿刺力极强的子·弹从迎面飞来的刺刀边沿扫过,击中了刺刀主人的一条手臂。
就宛如先前庄霁的那六枪一般,子弹贴着肩膀刺入,非常干净而完整地,将手臂从躯体上剥离。
剧烈的痛楚沿着感应器,导向某名白队玩家脑神经中,他在清醒的状况下,感受到了失去一部□□体的痛感。
渐渐地,被击飞的断臂断足在训练场中横飞,而69:1的庞大人数差,却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
子弹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而依旧在场上完好无损的白异形,却还有四十只以上。
上两个靶子,都被白队的异形缠着,导致宿琅白失去了射击机会。
而现在的比分,是黑队:白队——1:2。
黑异形的后足忽然被人扯住,一股巨大的拉力从后方传来,宿琅白在0.1秒之内回转枪口,对着后方盲射一枪,□□与碎块崩裂的声音传来,一丝黑乎乎的粘液沾上了他的异形,后方扯住它的那只白异形,已经被爆头身亡。
在训练场中分·身死亡,代表着什么?
其实训练舱中,早已有好几处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而其中的玩家,在不知不觉中就没了声息。
有些人是直接被刺穿心脏而亡的,这种情况,勉强没有受太多痛苦。
然而,有些人,却是在断去四肢、或异形的内脏被刺刀破坏后,缓缓受折磨而亡。
所有白队的残余者,都在看到那个异形被爆头而亡后,用惊惧的目光看着黑异形。
黑异形趁此机会,跃上高处,用冷冷的目光俯视着下方。
他可以轻易杀死任何一个人。他有这个实力,而现在,他准备这么做了。
白队玩家们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面对着的,是一个多么庞大的敌人,而这种紧迫感与死的威胁,是压在每一个同伴头上的。
早知如此,从一开始,就不该轻敌,就不该将同伴当作竞争对手,就不该在抓住它后足的时候用人类的应对方法,就应该像野兽那样去撕咬。
就应该将它完完全全地置于死地。
不然,死的就是他们。
奔涌而上的白色异形,如潮水般推倒了黑异形栖身的培养皿一角,冒着枪弹,去用野兽的方式撕咬黑异形。
宿琅白将枪口对准每一个试图扑上来的敌人,但它们全都无所畏惧。那怪物的眼神中,仿佛有着真正异样的疯狂,将自己完全当作六足的变异生物,使用身上的每一个部分攻击着眼前的同类。
第四个靶子出现了。
这一次,宿琅白绝不可以让白队取得分数,不然,游戏就结束了。他想要证明自己绝不是在自寻死路,绝没有自暴自弃。
他想要证明,自己深入游戏副本之中,不是毫无意义的。
而庄霁……一定,在某个瞬间,能回应他的这份愿望。
黑色异形怒吼一声,朝着天空,在密布的白色肢体压制之下,射出一枚子弹。
它被迅速涌上来的敌对异形淹没,但强硬地用蛮力撕开了一个口子,不顾身上喷涌而出的灰绿色血液,用枪杆将扑上来的爪子击断。
庄霁在单向玻璃墙后方,默默注视着这一切,那只丑陋的黑异形,也仿佛代表了某种美感,这种美唯有在被死亡沾染的时候,才格外惊心动魄。
只有这样强烈地抗拒死、向往生,才有收藏的价值。
他几乎有些忍不住,想要亲手给予这份美以毁灭的快感,而不是隔着无趣的玻璃墙,只能目睹自己的猎物被他人抢夺。
庄霁有些焦躁起来,游戏过后,他究竟要用怎样精致的谎言,将那个人锁在金丝牢笼之中?
必然,会露出很愉快的神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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