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除了这股浓厚馥郁的血腥气，再也闻不到任何味道，走廊里实验体的嘶吼和撞击激烈到要掀翻整栋实验楼。
不消片刻，血液便布满观察室的每个角落，沿着大开的房门淌入走廊。
小小被诱人的香甜包围，忙不迭调动全身所有的触手，去吮吸、去刨阻，将所有血都往自己怀了揽，但液体总是无孔不出，那些鲜红的液体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力，不管她怎么阻止，它们仍然往外流淌。
她的！这些血全部都是她的！
小小双眼通红，贪婪地企图将所有血都据为己有。
萧予舟软绵绵地被她举至半空，腰间的血如同关不住的水龙头，他浑身黏/湿，整个人仿佛从血泊中捞出来一般。
萧予舟觉得血管中好似有万马奔腾，胸腔内脆弱的人类心脏超负荷运转着，食用高级种所带给他的反应前所未有的强烈，甚至没有因为放血的行为而减轻多少。
砰！
砰！砰！
好像是心脏在敲击耳膜，又像是重物撞击的巨响，萧予舟猛地睁开眼，“哇”的一下，吐出了一大口血。
他从短暂的休克中清醒过来，争抢着涌入气管的空气让他每一下呼吸都像钝刀割肉一样疼痛，但窒息感减轻之后，他昏沉的意识逐渐清晰起来。
除了满嘴腥涩，萧予舟的眼鼻耳都有不同程度的出血，这导致他视线所及之处，皆是血色。
面前的水母因为嗜血几近癫狂，几乎已经完全没了人形，不知道是吸食了太多萧予舟的血还是其他原因，她此刻的兽态比在河里还要大一些，裙边和大大小小触手齐齐蠕动，琉璃一样的眼珠已经完全浸染成了血红色。
透过她透明度仍然很高的身体，能清楚看到红色血液遍布她全身，像极了卵泡内错乱的纤维线，有一种别样的、原始的暴力美感。
她轻轻一下就能将萧予舟搅成肉泥，当初在小巷里，萧予舟就知道他们之间的实力差距，以他现在的能力，想靠肉搏在高级种手下活命完全是痴人说梦。
但谁说，他就没有帮手呢？
小小的理智已经濒临溃散，她束缚着萧予舟的触手已经出现了松动的迹象，而沉浸在进食中的水母全然不觉，甚至连周围的声音都仿佛被大脑隔绝。
对血液的渴望让观察区的实验体纷纷暴走，一只破开房门的异种风一样冲进来，萧予舟根本没看清它的模样，只能看到对方跪趴在地，尾部高高竖起，像狗一样毫无章法地乱舔一气，嗓间吭哧吭哧喘着粗气。
小小因为这突然的闯入者呆滞了一瞬，猛地咆哮起来！
刺耳又尖锐的声音将半开的房门撞飞了出去，屋内管道齐齐鸣响，玻璃瓶更是直接炸开，爆出朵朵血雾，碎片飞溅，在萧予舟脸上划了一道口子。
萧予舟毫无察觉，因为他的脑浆都快要在小小这声尖啸中炸裂而出。
被他人入侵地盘这件事，对异种来说是地位被质疑，权威被挑战，是宣战。
她那声充满威压的咆哮，不仅掀飞了房门，连带着那只闯入的异种也一起从屋里翻滚着飞了出去，不可跨越的等级压制让它瑟缩，但满室血腥对它的吸引更加致命。
它飞出后四手同时落在走廊对面的墙壁上，直直注视着小小和已经落地的萧予舟。
萧予舟这才看清这只异种的模样，肥头大肚又拖着一条尾巴，长着四只状似人类的手，贴在墙上时腹部也摩擦着墙面，两双鱼眼不停地四处转动。
它在墙壁上来回游走，留下腥黄的体/液和蜿蜒的血迹，既恐惧屋内高级种的存在，又无法放弃近在眼前的食物。
一旦它出现靠近的意图，护食的小小便会发出低吼。
走廊里的撞击和咆哮不绝于耳，那只异种仅仅退缩了几秒钟，四手在墙上猛地一蹬，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
小小触手一甩，凌空一鞭将刚落地伺机舔舐的异种拍到墙上，那条鱼人又肥又大，猝不及防飞出去没来得及调整姿势，后背撞上墙壁，巨响之下直直下落摔进地上血泊。
墙壁被他砸凹了进去，以最中心的裂纹开始，噼啪几声细响，裂缝蛛网一样蔓延开。
这条鱼人对上小小根本毫无胜算，它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倒在地上，显然是被拍断了下肢，但就算它只剩下一口气，也要争分夺秒嘬上一口血。
“那是我的！！！！！”
小小咆哮一声，数根触手同时伸出，缴住鱼人一头一尾，直接将对方从中间撕成两半，泄愤一般狠狠砸到墙上。
原本已经龟裂的墙壁，在里外同时重击下，轰然碎裂，又是一只异种从墙对面奔来。
“我的！这些都是我的！你们不准吃！”
不断有异种从门口涌进来，它们匍匐在地，很快就挤满了观察室，面对不断进攻的水母，自发结成一个阵营，一边争分夺秒地舔舐血液，一边接二连三扑向中央的高级种。
直到小小在挥动某根触手却感到桎梏时，她才发现原本紧缠着萧予舟的触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系到了一起，还用她那些柔软的触须在上面打了个蝴蝶结！
她气得要死，缠在一起的触手锤子一样在屋内一扫而过，血花四溅中传出她愤愤然地怒吼：“萧予舟，你骗我！！！”
趁她分神的瞬间，异种群起而攻，尖牙利爪狠狠刺破了水母的皮肤。
愤怒的尖啸声几乎掀翻屋顶，即使隔着长长的走廊都让萧予舟的动作有瞬间停滞，不断有异种奔向走廊那头又接连被从屋内甩出，周而复始。
他打开面前观察室的门，里面异化物烂泥一般瘫软在地，循着浓厚的血腥味爬了过去，地上的血被它的前进挤到两边，又在它身后重新汇集，等它快接近异种群时，它已经高高直立起来。
血味，掩盖了观察区内一切的味道。
包括萧予舟这个源头，在灭顶的血味中都变得不值一提起来。
萧予舟一间又一间，飞速开着观察室的门，一边动作不停地用刚才在某间屋里发现的被单缠住腰间伤口。
动作间隐约露出布料上的“医院”二字，萧予舟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条破破烂烂的被单是程可萱在医院给他换下来的那一套。
这上面沾过他的血，被她送到这边来实验了，怪不得博士一开始会问程可萱是不是到观察区看过了。
他将叼在嘴里尚在蠕动的半截水母触手按在腰间，狠狠往伤口里一嵌，截断了仍在潺潺往外的血。
除了刚把触手塞进去堵血时萧予舟发白的唇抖了一下，他神色平静，就像看到路边的石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
“怎么了？”
地下室里，看着突然停下动作抬头的程可萱，博士侧目问到。
程可萱微微皱眉：“观察区的动静太大了。”
博士倒什么也没听见，手上动作没停，随口追问她关于实验体的记录情况。
为了能更快得到结果，从萧予舟身上抽出的几管血，分别被博士注入了几枚不同状态的培养皿体中，程可萱将他们下到地下室前观察到的变化悉数告知博士：“和猜想的一样，越是低级的培养皿体内的异卵对他血液的反应速度越快，至于高级的，您也知道我们实验楼里培养皿的异能力最高也没有超过六百的，它们体内的卵泡不能说全无反应，但应该是血量不足，成长速度明显慢了很多。”
“不是我说博士，”程可萱抱臂而站，斜睨了博士一眼，“我有时候觉得你谨慎地有些过分了，既然我都亲眼看到他的血能促进异种进化了，你根本就不需要做什么鬼试验来浪费时间，直接让他给母体供血就好了。”
博士埋头工作，闻言只淡淡回了一句：“你不懂。”
程可萱敛下眼皮，脸上的四只眼睛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半弯着腰忙碌的博士，好半晌才似是而非应了句：“哦？”
“谨慎总是没错的，不能让这么久的努力都白费了。”将最后一支营养液推入注射管内，处理完所有工作后他道，“走吧。”
抱胸等在旁边的程可萱率先拉开门，踏出地下室她神色便是一凛：“观察区的动静不对！”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加快脚步，进了电梯。
在食用高级种后，不仅是听觉，萧予舟的五感与之前相比灵敏了数倍，这能让他在周围的嘈杂中，准确无误地捕捉到电梯运行的声响，在解决某只不去小小那里凑热闹而非要跟着他的异形物后，他一脚将面前倒空了的半人高铁罐踢进旁边的观察室。
细嗅之中可以发现，观察区浓郁的血味之中，夹杂了一丝刺鼻的易燃物的味道。
但他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放血掩盖，听着电梯近在耳畔的上行声，飞速闪进楼道间，撑着扶手往下一翻，推开二楼的门蹿了进去。
他就站在过道上，如果电梯门在二楼打开，能直接和里面的人撞个正着。
不过他靠上墙壁休息时，电梯正好停在三楼，“叮”的一声缓缓打开，他隔着天花板都能听到程可萱在满楼血味的冲击下，发出的嘶吼。
“怎么回事？”博士意外且慌张的声音在一众野兽叫嚣中显得格格不入，他叫着小小的名字徘徊在观察区边缘，谨慎地往走廊深处移动。
至于程可萱的脚步，早在电梯打开后就消失不见。
萧予舟没指望暴走的异种能胜过小小，它们仅仅起到一个靠数量优势拖延对手的作用，现在加上程可萱，萧予舟的赢面更小了。
萧予舟抓住扶手一蹬一跃，再次翻上了三楼，观察区走廊里尸体横行，就这么分秒钟的功夫，程可萱就解决完了所有异种。
她提着一只异种从屋里走出，翅膀在地上一抹，送至唇边，一边舔着翅尖上的血，一边撩眼看向萧予舟，神色危险。
小小在她身后，虽然身上带了不少伤，但也是全须全尾。
程可萱随手将异种丢在一边，后者早就没了气，撞到墙上软绵绵往下滑，前者迈步向萧予舟走来：“我倒是小看你了。”
语气中带着无尽的轻蔑。
这种二对一的局面，萧予舟几乎没有胜算。
当然，几乎而已。
那双多数时候都无波无澜的眼睛此刻染上兴奋的光，他手握喷枪，在程可萱展翅飞扑而来的瞬间，狠狠往地上一砸！
程可萱：“！”
她下意识护住了自己。
喷枪尚未完全落地，气焰已经率先燎到地面，火光轰然高窜十数米，撞上天花板后分成两股迅速蔓延。
预先丢在墙边的子弹因为突遇高温“砰”的一声炸开！
火焰燎拨着异种尸体，发出噼啪的响声和皮脂燃烧的气味。
而萧予舟早在第一时间就被气浪掀飞了出去，他只感觉面前热浪滔天，耳边罡风阵阵，一道黑影飞速从火焰中射出，他还没看清对方的模样，后背已经狠狠掼在墙上。
胸前被猛击，肋骨仿佛被踩断，他猛地喷出一口血，身后墙面因为重压猝然碎裂。
火焰触及室外空气高涨数倍，顺着外墙舔上夜空，将藏色夜幕撩红一片，不断有钢筋瓦片流星一样从高处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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