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佟氏所出的小公主夭折后,承乾宫上下都是一片低落,连带四阿哥也更加谨慎起来,平日只学习礼仪、乖巧听话,连多的话都不敢说。
佟氏的情绪大起大落,心绪不佳,自观小公主火化回来后,佟氏便独自将自己拘在内室中,精神恍惚,四阿哥去问安也是草草几句打发了。
一连几日后,天气下了场凉雨,四阿哥和被随意搁置在侧间的八阿哥都染了风寒,齐齐病了起来。
佟氏打起精神来,亲自坐在四阿哥的床榻前,伸出手来抚摸他滚烫的额头。
四阿哥声音弱弱的,乖巧地喊:“额娘。”
佟氏瞧他可怜的模样,不免红了眼圈儿。虽不是亲生的,但她当真也是疼这孩子的。
四阿哥静静地伸出手抓住佟氏的手,懂事道:“额娘不必挂怀,孩儿一切都还好。”
佟氏柔声道:“额娘旁的都做不了,只在这里陪陪你。”
她玉葱般的手搂住四阿哥小小的身子骨儿,此刻经历了失去骨肉的锥心之痛,只觉得病榻上这个虽非亲生却与她如今最连着心的孩子,已是她的主心骨儿。
“你可要有出息,长大了让额娘享福。”她轻拍着四阿哥。
冷不丁地,四阿哥怯生生道:“额娘,隔壁的八弟弟也病着呢,额娘也要去看他的吧。”
佟氏第一次发现这孩子心思是这般敏感,瞧他涨红了的小脸,心中亦很快有了决断,“你记住,承乾宫只有你是额娘的孩子,只有你和额娘连着心。”
没出半日,佟氏亲自去求了皇上,称自己失了小公主,无心也无力再多抚育一个孩子,承乾宫往后只养着四阿哥,旁的皇子皇女她将不会再抚养。
念着佟氏如今伤身又伤心,皇上不好反驳,便准了她的意思。
日暮前,八阿哥便被几个宫人用被子卷起来,连带着伺候他的保母、宫女,都一同打发至延禧宫去,由年纪最长的大阿哥生母惠妃乌拉那拉氏抚养。
佟氏差宫女将四阿哥抱起来,至那已经搬得空空如也的侧室给他瞧,“你看,额娘说到做到,八阿哥已经打发走了,往后承乾宫便只有你一个孩子。”
她伸出双手紧紧箍着四阿哥的肩膀,双眸紧紧对着他的眼睛,意味深长道:“额娘会给你力所能及的一切,往后额娘会仔细为你筹谋。因此你何时也不能荒废了身子和学业,你必须也像额娘一样竭尽全力,在你皇阿玛面前挣出个体面来。”
病中的四阿哥费力地点点头。
于是小小的四阿哥,还没到上学的年纪,便已经开始认真吃力地学习汉文、满文,力争能做人上人。
宫内另一拨孩子们却是日日只知道四处玩耍。
不过小小的五阿哥和六阿哥除了玩,多少也懂了些事。
宜妃和德妃的月份都大了,因此都深居简出,不大出门走动了。
平日太后并不拘着五阿哥,只让他自由自在地玩,然而近日五阿哥却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他总是偷偷摸摸去翊坤宫,在外头像模像样地问问伺候的宫女们,诸如“我额娘今日身子如何?可有不适?”之类的,小脸越发的严肃,仿佛生孩子的不是他额娘而是他自己般。
永和宫有个高嬷嬷选来的旗人宫女,家里惯常说满文,倒是将五阿哥和六阿哥的双语对话活生生地翻译了一遍。
崽崽听得哭笑不得,永和宫一屋子伺候德妃的宫女也个个笑得打滚儿。
“你额娘快要生了,我额娘也是。”
“那可怎么办,我听说生孩子非常非常痛,额娘怎么如此可怜呢。”
“我从前见过刚生下的弟弟,长得像只猴子般,十分丑。”
“那又如何,丑也是我们的弟弟,要好好疼爱着的。”
“若是额娘也生下了丑弟弟,咱们可该如何劝慰额娘呢?”
“五哥,那岂不是好事?若弟弟生得丑,那咱们便是额娘长得最好看的儿子。”
“那若是妹妹呢?妹妹可不能丑……”
六阿哥陷入了深深的焦虑……
两位爷一下子有了心事,整日忧心忡忡地期待着自己额娘肚子里的小生命降生。
八月底,宜妃终于生了个阿哥,崽崽心中知道这是往后赫赫有名的九阿哥,比他亲哥五阿哥可出息多了。
五阿哥和六阿哥如看猴儿似的日日跑去看新弟弟,然而时时被翊坤宫的宫女无奈地带至永和宫,说小阿哥还未出月,不得见风。
于是五阿哥总坐在永和宫的门槛儿上闷闷不乐,感觉自己已经被亲额娘抛弃了。
六阿哥也忐忑不安地整日偷偷探个脑袋瞧德妃,生怕自己的额娘生了新孩子,也不大搭理他了。
德妃身子养得到算康健,便也没拘着两个孩子远离她,她这一年瞧着这两个孩子,虽好玩闹些,但是都是十分懂事的,心中也处处想着要敬重、保护额娘,便不怕他们闹将起来不小心伤了她。
九月底,德妃诞下小公主,崽崽这便又知道了,这是未来的温宪公主,而且是由太后抚养长大的。
六阿哥忙前忙后,跑进跑出和宫女们一样非要帮忙看顾额娘和亲妹妹,忙得不亦乐乎。
德妃瞧他的模样,便冲他打趣说:“你若是总来瞧新妹妹,之前那位妹妹可许会不高兴的。”
于是六阿哥又开始殷殷勤勤地看望崽崽,不时将自己的宝贝上贡给崽崽。
如今六阿哥早已在永和宫养成一个习惯,入他嘴的东西,甭管他吃什么喝什么,谁赏的谁赐的,皆要给他这一岁的妹妹过过眼,若是妹妹允了,他才会入口。若是妹妹不高兴或不许他吃,他便是连碰都不会碰的。
天气又入了冬后,过年那阵子皇上雨露均沾有了喜的嫔妃们也都生了,宫里一下子多了许多小小孩子,平添了许多生气。
宜妃所诞的皇子与德妃所诞的皇女都被抱至太后身边抚养,不过崽崽与六阿哥因为体弱多病,仍是伴着特殊的恩典,留在永和宫由德妃亲自抚养。
偶尔崽崽也会在德妃眼中瞧到一抹深深的疲惫。
十月怀胎,却如一场大梦,孩子还没在怀中抱着捂热乎,便因种种原因交给旁人抚养了,往后连见面的日子都极少。
好在此次孕期,倒让她与宜妃多了些来往。加之五阿哥在慈宁宫养着,二人便也时常结伴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每次请安也皆带着六阿哥和崽崽,也让六阿哥和五阿哥两位“难兄难弟”多多有机会相聚。
没多久,永寿宫的贵妃钮钴禄氏诞下的皇子,未来的十阿哥,倒也抱至太后身边抚养了。
孩子们也能常常见到生母。
唯独那被打发走的八阿哥,如今身在延禧宫,他自是不知道,他的生母觉禅氏已经许久都未出宫门了,知道又一年年关时,太后才解了她的禁足,允许她每逢年节可以去见见八阿哥。
因此,这一年宫宴之上,有人欢喜有人忧。
孩子们环绕着的宜妃和德妃自是尽享天伦之乐。其他各嫔妃有孩子的也都各搂着自己的孩子开开心心过除夕。
六阿哥仍是与崽崽妹妹一本正经地求教,崽崽也微微大了些,如今已经可以伸手打掉六阿哥手中不合时宜的食物,二人一来一往,打打闹闹。
皇贵妃身居高位,虽夏天时失去了第一个亲生的孩子,但早已打起精神来。身边的四阿哥自然也战战兢兢,努力地在皇阿玛面前背诵了早已练习数次的贺词,搏了皇阿玛的青眼。
德妃只远远瞧着,不动声色地维持着与佟氏的契约,从不与四阿哥交谈。
在此情此景,只瞧着她无法走至身边的孩子,站在那一袭明黄的身边,越走越远,越来越有体面和出息,便是再心酸心痛也是值得的。
过了年,四阿哥便六岁了,该进上书房读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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