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 几个小孩闹着玩的摊子,我们只负责出钱,他们自己想着翻腾。”
孟宁补了句:“生意还不错。”
陈平不是很相信,这都能收回一套房子钱了, 孟宁能没插手?
“真的假的?”
孟宁莞尔:“真的。”
除了一开始烧烤, 他们助了力。
其他的倒真没管过什么, 除了每个月让他们交一份计划与目标表。
“你要不信,回头你自己去看看嘛。”孟宁拿公筷给陈平夹了一筷子菜,笑,“他们也就弄了个新。你跟志兴其实也能试试, 扎不了多少本。”
陈平这次倒没有上次拒绝的那么干脆,看了眼志兴,“行, 回头我们过去看看。”
“嗯。”
见陈平有了主意, 孟宁逗了逗快周岁的小初一, 话题又转到小孩身上。
陈平见孟宁手指勾着初一小手, 神色温柔,忍不住开了口, “晨晨现在上小学了吗?”
“没,明年上。”
“那也快了。上了小学就是大孩子了,”陈平压低声音问了句, “你们没打算再要一个?”
孟宁忍俊不禁:“你怎么还干起劝生的活了。”
“我说真的。你们结婚也两三年了吧?真不准备再要一个?”
陈平说话的声音低,圆桌子那边的几个男人又都在喝酒聊天。
只有孟宁听得见。
“不”
孟宁视线不由得看向韩竟, 韩竟敏锐回首, 两人视线交错。
韩竟目光里有一如既往地温和包容。
“喝水?”
韩竟把手边的水壶转给她, 孟宁趁势帮抱孩子不方便的陈平倒了杯水。
白开水漫上透明玻璃杯内, 水雾氤氲, 似晃了她的眼。
她低声:“再说吧。”
再等等。
等她变得再成熟一些,再勇敢一些。
等她能给自己足够多的安全感,不再为谁患得患失。
平平都已经从那段崩溃的日子走出来,小初一也是越长越好看。
奶香香的小娃娃极易显现着干净纯粹的笑。
生活终是给予人们希望。
饭吃到最后,也算是宾至如归。
孟宁挽着韩竟小臂,沿着马路边的狭窄小台阶走。
韩竟大方给她支撑,让她借力。
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在半空中打了个圈,又落在地上。
狭窄的台阶终有走到尽头的时候,她轻巧地从台阶上蹦下来,像个小孩似的,露着笑。
“韩同志,我们回家吧。”
“好。”
——
考完试,最难熬的就是等成绩。
韩竟有些例外,人考完后的第三天就出车了。
孟宁拿着一堆从仓库得到的所谓小道答案回到家,韩竟早就出车走了。
一点都没有刚考完试的样子。
心态好到不行。
随着两家店面的改装好,孟宁渐渐开始忙起来,也没空焦急韩竟考得怎么样。
倒是小武看着有些心态爆炸,对一次答案哭一次。
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哭的像条雨中傻狗。
孟宁想着这么哭也不是个事儿,不如让他休息几天,换个心情。
于是,托进宝给他带了句话,让他先回家。
隔着一扇门,孟宁清楚听见进宝跟院里抱着树哭的小武说:“小武哥,财务让你回家。”
“啥?”小武哭声顿止,惊出一个嗝,“啥玩意?”
进宝蹲在他对面,表情很是无辜,又重新说了遍,“哥,财务让你回家。”
“财务,不要我了?”小武宛如弃妇,声音都有些飘,“是不是要把我换掉,给新人腾位置。”
何波这段时间确实提上来一个新人,王贺,也是个年轻的大小伙子。
很会说话,极有眼色。
“所以啊,哥,你可别哭了。”进宝安慰他,“不然,哭到最后,学也上不成,辛苦打拼下来的生意也没了。亏大发了。”
“你说得对!”小武猛的站起来,拳头紧握,“老子才不哭呢?考不上大学,老子就不上了。现在老子挣的钱,也不必那些上班的人少。”
进宝还在添火:“小武哥,你说得对!”
小武当即也不哭了,拿袖子随便擦了下脸,“走,看咱们生意去。”
进宝又低声劝了几句,孟宁没听太清,也不甚在意。
她放在门上的手慢慢收了回来,忍不住笑起来。
可算找到一点进宝跟招财像的地方了,都蔫坏蔫坏的。
没过多久,屋门被人敲响,孟宁算账头也不抬。
“请进。”
小武明显是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干干净净站在孟宁面前,别别扭扭认着错。
“财务,我错了。我不该因为我自己的私事影响到公事,我深刻反省,绝不再犯。财务,您别赶我走。”
孟宁放下笔,视线落在小武懊悔的脸上,又看向跟在后面一脸无辜的进宝。
看着他倒像是无意会错了意思,传错了话。
孟宁柔声说了他两句,给小武留着面子,也就让人出去了。
但小武明显是被进宝忽悠瘸了,从那天开始,干活格外卖力。
本就是力气大的人,更是可着力气上。
和面揉面做面食,扛桌子扛凳子蹬三轮,力气大的像是用不完。
孟宁没多管,反正有芝麻馅的进宝牌汤圆跟着,出事倒不太可能。
没几天,两个店铺也就悄默默地开了张。
有了屋子,活动空间大了,还能挡风遮雨,招财跟大文脸上都是满意的笑。
两家店跟之前一样,一个招财管,一个大文管。
何波跟孟宁都不插手。除此之外,何波还准备把陈陌调了回来。
最近,都再让陈陌带着王贺办理交接。
“你准备把陈陌安排在哪儿?”
何波坐在长廊栏杆上,抬头看着天上一行大雁列队南飞,舒了口气。
“学校。”
孟宁愣了下:“学校?”
何波这是想办个学校?
“嗯。”何波道,“招财这边既然铺开了,估计有两年上不成学。陈陌就别跟着凑热闹了,先回来考个试,上完学再说。”
孟宁意外却又不那么意外。
何波践行了他之前给招财他们的承诺。
他会带着他们一直吃肉,吃一辈子的肉。
时间就这样又过了一个多月,阳历年都过了。
韩竟还是没有任何录取消息。
眼看着都要过农历年了,孟宁裹着韩竟的大绿袄子,坐在院子里,看着韩竟穿着个薄毛衣收拾家里的花圃。
他脸上没有一点急色。
孟宁暗自撇嘴,可真是该着急的不急,不该着急的焦心。
进宝袁河的录取早就下来了,一个留在了南市美院,一个在南市的大专学法。
小武跟袁河报的同一个学校,还没下来,多半是不行。
之前那几场没白哭,小武这两天倒是冷静了不少。
醉过一场,便又开始继续自己的生意,闲了继续背书。
经这一遭,倒也长大不少,心开始沉下来了。
大文要看着小武,还要顾着家里老娘,报的也是南工大,学的管理。
只有韩竟跟何波的,录取一直没有出来。
两人报考的还都是孟宁的母校。
“咚咚咚”
家里的大门被人用力敲响。
韩竟没让孟宁动,从花圃里迈上来,拍了拍腿上的土。
开了门,大文一脸喜色的站在门口。
“韩哥,财务,何哥录上了。”
何波跟在大文后面,颇有些漫不经心。
“真好。”
孟宁也起身,把人迎进来,说着吉祥话。
“恭喜恭喜,得偿如愿。”
何波笑了下,神色也有些放松。
“吃饭吗?喊着陈平他们,我请客。”
孟宁看了眼韩竟,不太乐意去。
何波录取都到了,她还是想陪着韩竟等一等。
韩竟倒无不可:“那走吧。”
孟宁在外一向很给韩竟面子,起身换了件衣服,顺便喊正在屋里看书的两小孩。
人有点多,还有在仓库的招财他们。
怕饭店没这么大的桌子,一行人还是去到了仓库。
陈志兴跟小武下厨,招财等人打帮手,热热闹闹做出来一大桌菜。
小武还拿炉子又考了不少肉串跟青菜,何波开了几瓶酒。
几个大男孩喝的都有点上头,大文喝着喝着突然就红了眼眶,喃喃道:“终于有结果了。终于有结果了。”
这一年对他来说,太苦了。
摊上个何波这样个老师,每天都生不如死。
何波难得温情了些许,拿了个外套给他盖在脸上,手上拎了瓶就晃悠了一圈,坐到韩竟旁边。
“孟小宁,陈平叫你呢。”
孟宁一眼就看出何波是在支开她,看了眼韩竟,笑着起了身。
“不准欺负我家韩同志。”
何波啧了声。
何波手里酒瓶碰了下韩竟酒杯,发出清脆一声。
“还有十天就过年了。”
这一年年过得,可真快。
韩竟陪他走了一个,“嗯。”
何波也就说了这一句,两人都沉默着喝酒。
直至酒瓶里剩的半瓶酒喝净,何波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扔了酒瓶,起了身,身子晃了下,但走的还是很稳妥。
“你刚刚跟何波说什么呢?”回家路上,孟宁问他,“我看你们都没少喝。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两孩子牵着手走在前面,他们跟在后面。
韩竟喝了不少,虽不上脸,但还是有了点醉意。
他把孟宁手放在自己胳膊上,让孟宁挽着他。
跟个小孩似的,闹脾气。
“没说什么。”
孟宁可不信。
她离得远,听不清楚两人说什么,但两个人举杯的动作,她还是能看见的。
这两人喝酒像是喝水。
韩竟不满意孟宁松松挽着他,捏了下孟宁手背。
孟宁顺毛哄,紧紧挽着韩竟胳膊,整个人都快贴上去了。
韩竟这才高兴了些。
孟宁还是第一次见韩竟有点醉意的样子。
心里痒痒的,想逗。
进了他们家的巷子,两孩子比着谁先跑回家。
一个比一个,撒欢似的往家门口跑。
冬冬上小学了,韩竟已经把他当成一个小大人看了,给冬冬脖子上挂的有家里钥匙。
两孩子跑回家就自己开了门,孟宁挽着看似正常无异,其实已经是醉鬼的韩竟往家里走。
路上,还不忘逗他。
“韩同志,我走不动了。”
韩竟似愣了下,然后半蹲在她面前:“上来。”
孟宁:“”
她是真没想到韩竟会是这反应。
“算了。”孟宁伸手拉他,又笑了,“我还能坚持。”
她可不敢让喝醉了酒的韩竟背。
虽然冬天都穿的厚,但万一摔着了,还是挺疼的。
她拉了下韩竟没拉动,倒是被韩竟拉到怀里,胳膊一抄,给抱了起来。
孟宁发出小小的惊呼,耳边却响起低沉的笑声。
一时间,她倒真拿不准韩竟是真醉还是假醉。
韩竟醉是真有点醉了,脑子转的都很慢,什么动作什么话都是随着心走。
恰如,此时抱着孟宁,步子都不敢迈的很大。
怀里的那个人太过娇气。
韩竟走的很慢,路灯把他们影子拉的很长,孟宁恍惚想起刚结婚那年的冬天。
初雪,韩竟接她,两人一起回去,都没拿伞。
白雪落在两人发间,一晃,都这么多年了。
她突然就矫情起来,“韩竟,你还记得我们刚结婚那会儿吗?有一次大文送我回家,碰见了你,吓得转身就跑。”
“嗯。”
到了家门口,顾着两孩子,孟宁让韩竟把她放下来。
韩竟弯腰把她放到了台阶上面,俯身亲了下她额头。
“那是我第一次抱你。”
孟宁脸腾一下就红了。
—— ——
她把韩竟哄进屋,前脚刚去看两孩子洗漱,后脚韩竟就跟了过来。
“不是让你休息吗?”
韩竟反应虽然有些慢,但意识还在,视线轻飘飘落在正洗漱的冬冬身上。
冬冬好奇抬头看喝醉姐夫,正对上韩竟似与往常般的视线。
吓得他一口咬上了牙刷,咳了下,忙漱口,含糊道:“姐,你先带姐夫进屋吧。我看着晨晨洗漱。”
晨晨也乖巧的点头:“妈妈,你照顾爸爸吧。我会听小舅舅的话。”
孟宁嘱咐了两孩子几句,又跟着韩竟回了屋子。
两人洗漱完,躺在床上,孟宁习惯性的在韩竟身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准备睡觉。
韩竟冷不丁突然开了口。
“宁宁,你跟何波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孟宁倒没被吓到,相反,她还撑着韩竟胸膛上,眼睛发亮地看着他。
“韩同志,你是真醉还是假醉?”
“还有,何波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她一撑起来,被子都盖不住她了。
韩竟把她又裹着被子抱起来,“醉了。”
“骗子。”孟宁才不信呢。
她躺在韩竟怀里,想了下:“我跟何波认识好早了。他妈妈还在的时候跟我妈那时候玩的很好。”
慢慢地,也就都熟了。
好早之前的事儿。
“我倒还真记不住几岁认识他的了。”
孟宁垂眸,选择性咽下后半句。
自她记事的时候,何波好像就已经在了。
这句话说出来,感觉怪怪的。
“五六岁,七八岁吧。”
孟宁随口说了两个年纪,“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睡吧。”韩竟没有多说什么。
孟宁眨巴着眼睛看他,明显是不好糊弄。
韩竟知她一向执着,又怕再想起问何波到底说了什么,低叹了口气。
“我只是,有些吃味。”
说出这句话,韩竟自己都不自在。
没等孟宁反应过来,他便强行换了话题。
“宁宁,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我呀?”孟宁对自己没有一点数,“我小时候特乖特听话,而且长得超好看,巷子里出了名的那种。”
“你知道吗,我们家之前对门住的那个大妈老凶了,但每次看见我,都会给我拿糖吃。”
“还有住我们隔壁的那个姐姐”
—— ——
昨晚上聊得太晚,等孟宁醒的时候,床上又只剩了她自己。
家里静悄悄的,也没个人。
一看就是韩竟带着两孩子出去了。
桌子上没见韩竟留纸条,估计是走的不远,最走两个巷子的距离,就该回来。
孟宁洗漱完,又到厨房吃了点韩竟留的早饭。
刚随手洗出来,韩竟骑着自行车就带着两孩子回来了。
“去哪儿了?”
韩竟把自行车横杆上的晨晨放下来,又单手把冬冬夹下来,推着自行车放到屋里。
两孩子一人抱了袋没开口的糖。
“去买糖了。”晨晨奶声奶气的。
“姐,我给你说,姐夫的录取下来了!”冬冬显然是激动地不行,涨红着一张脸,大着嗓门,“报信的叔叔来家里要喜糖。家里剩的不多,姐夫带我们去新买的。”
孟宁也是高兴地不行,跑到韩竟身边,“真录取了?”
“嗯。”韩竟面上一片平静。
第一志愿的第一专业。
他做的题,他自己有把握。
“韩同志,你太厉害了!”孟宁脸上漾起笑,露出一侧很浅的酒窝,显然是高兴极了,“那咱们今天要吃顿好的。想吃什么都说出来,我下厨给你们做。”
冬冬第一个反应过来,蹦了下:“太棒了!姐,我想吃可乐鸡翅,还有红烧肉!”
他都好久没吃过孟宁做的饭了。
晨晨也学着冬冬的样子蹦起来:“好棒!好棒!妈妈,我要是肉,甜的肉!”
“那给晨晨做糖醋里脊好不好?”
“好!”
韩竟在一边静静看着他们娘三的欢呼。
在之前,他其实不觉得考上是一件多么令人兴奋,或者多么值得庆祝的事情。
因为复习时间在那摆着,付出有那么多,收获的有这么多。
这确实是一件很值得庆幸的事情,但也只仅此而已。
可现在,看着为他而欢呼的三个人,他心里的人。
他承认,那确实是一件很值得庆祝的事情。
—— ——
庆祝之后没多久就是农历年。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的平静,没有灾祸,也没有新闻,安宁祥和。
年三十,孟宁算完最后一笔账,看着袁河带人封了仓库,锁着门,等着年后重开。
过完年,开了春,袁河进宝这些大男孩就都该去上学了。
又会有新的人出现,慢慢地接替着他们的位置。
“财务,”袁河干完活,看孟宁还在门口,朗声笑道,“新年好!”
“新年好!”
明天,又是新的一年。
作者有话说:
鞠躬,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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