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楚景容再开口,语气带上了几分狰狞:“我可是他的老师,他生出这样大逆不道的心思,你们不阻拦也就罢了,居然还跟着他一起胡闹?事情已经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多说无益,但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不可能接受他。”
将话撂在这里,楚景容转身离开,走出凉亭才发现,萧云衍不知道何时已经取回大氅,此刻正沉默的站在阴暗处,刚才的对话也不知听进去多少。
可就算全听到了,跟他又有什么关系?楚景容又不欠箫家的。
在路过萧云衍身边的时候,那人下意识伸手去拦,被楚景容狠狠一把推开,身子踉跄了一步,差点站不稳。
楚馨儿自知理亏,没有立场阻拦楚景容离开,她一扭头看到萧云衍的身影,心里咯噔一下,又看到因为刚才的不痛快,萧云衍在楚景容那受到了冷遇,一时间悲从中来,只觉得心力交瘁。
楚景容说她跟启峯没有阻拦,真的没有阻拦吗?
整整十三道打龙鞭,衍儿硬生生的受了,死都不愿改口,若是能拦得住?她这个做母后,会容忍自己的儿子喜欢一个男人吗?
即便鬼门关里爬回来,暗伤却永远留在身上,这些事,楚景容不知道,因为他冷心冷情,因为他不爱衍儿,也就不在意衍儿为了得到一个与他比肩的机会,到底付出了什么?
他若是肯放下身段抱一抱衍儿,就会发现,衍儿的背后疙疙瘩瘩,早没有一块好肉。
可他没有,衍儿的一片情深,终究是错付了。
“衍儿,对不起,母后不该多嘴的。”楚馨儿面容哀戚,满心愧疚。
“母后,没关系的。”萧云衍勉强勾起嘴角,强颜欢笑道:“你跟父皇明天还要启程南下,早些休息吧,儿臣这就退下了。”
说完,萧云衍紧追着楚景容离开了凤仪宫。
怔怔目送萧云衍离开,在二皇儿的背影彻底消失的瞬间,楚馨儿脱力似的一头栽到萧启峯怀里,后悔自己不该多此一举。
“启峯,我……把事情搞砸了。”
萧启峯单手安抚着楚馨儿的后背,眸色幽深,许久后才轻叹一声开口道:“无碍,你也是为了衍儿,但感情这种东西,强求不来,楚景容对箫家已经仁至义尽了,我们不能再得寸进尺,该做的都尽力了,剩下的,留给时间吧。”
深吸一口气,楚馨儿最终还是妥协了,她点点头,紧握着的双手一点点松开了。
放任亲生骨肉去承受风吹雨淋的滋味并不好受,可启峯说得对,她该收手了。
然而一年后,她跟萧启峯归隐竹林,做一对闲云野鹤,却突然有一天,收到宫中传来的八百里加急,密函内白纸黑字,告知她萧云衍命悬一线的消息。
若是早有预料,就算好心办坏事,就算让所有人都为难,她也绝不会在此刻放手。
宴席上,两位公主还有五皇子都不知道他们倍加尊敬的帝师已跟二皇兄秘婚之事,只当饭局上发生口角,才让帝师扫兴而归。
彼此相视一眼,战战兢兢不敢多言语,只有萧逸蘅,沉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场家宴,到底还是不欢而散了。
出宫的路上,楚景容步履匆匆的走在前面,萧云衍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好几次,他都试图将怀中的大氅披到楚景容肩上,却被那人毫不留情的拂开。
萧云衍知道,楚景容在生自己的气,不愿意接受自己的触碰,他能理解的。
夫君这两个字,定是让这人难堪了吧?
其实,母后跟楚景容的对话,萧云衍一字不落的全都听到了耳朵里。
夜深了,他怕楚景容真的会冷,去取大氅的时候走的格外匆忙,因此回来的也就不是时候。
楚景容性格果断,为人处世也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说绝无可能,就是真的绝无可能。
可笑的是,每次他觉得能抓住一丝希望的时候,现实总会狠狠的给他一巴掌,让他认清自己的痴心妄想。
可即便如此,萧云衍也无法洒脱的放任楚景容离开。
就当他执迷不悟好了,就让他自私一回,就这一回。
“景容,天冷了,披上吧。”萧云衍不放弃的试探着,却换来一次又一次的拒绝。
大氅在殿内放置的时间久了,本就裹挟着凉意,萧云衍还特地让丫鬟们取来两个汤婆子暖着,这样披上身的一瞬间,才不会有凉气钻进脖子里。
现如今,汤婆子都凉了,这大氅还搭在萧云衍臂弯上,没能送出去。
楚景容弯腰钻进轿撵中,在他的命令下,轿夫启程回府,萧云衍再也没有机会靠近。
他想追上去,又不敢追上去,就算追上去,萧云衍也不知道怎么辩解才能求得那人原谅。
他嘴笨,又不会说些花言巧语讨人欢心,只会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那里,惹得楚景容愈发心烦。
站在宫门口,双眸一眨不眨的目送着楚景容离开,萧云衍站在原地,宛若一塑雕像。
楚景容乘坐的轿撵逐渐消失在视线中,没有片刻的停留,萧云衍眸光暗淡下来,最终沉寂成一汪死水。
他多希望楚景容能够掀开帘幕,回头看他一眼。
只要那人愿意回头,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会站在原地等待。
可是自始至终,楚景容不曾回头。
夜凉如水,霜风呼啸,清冷的月光打在身上只留下悲凉的温度。
萧云衍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直到打更的太监路过身边,才恍然回神。
大氅中的汤婆子早就凉透了,捂在胸前,冷的萧云衍一哆嗦。
胸腹处也像开了个大洞,呼呼的灌着冷风,萧云衍垂眸望了一眼臂弯上的狐毛大氅,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就算轿夫不胜脚力,这么长时间,楚景容也该回府了,他等不到想要的回头了。
萧云衍僵硬着身子,转身漫无目的朝宫内走去,脑海中一片空白,连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里,但双腿却像有记忆般,一路穿过御花园,来到了假山群。
堂堂九尺男儿,此刻却像条无家可归的落水狗一样蜷缩在假山洞里,逼仄又狭小的空间,让萧云衍久违的感受到安全。
将头靠在石壁上,抱紧怀中的大氅,慢慢合上眼睛。
好累,比在沙场上冲锋陷阵,排兵布阵还要累。
他的精力向来旺盛,上前线侦查的时候几天几夜不合眼都不觉的难捱,一定是刚从穹山回来就赶上皇兄登基大典的缘故。
近期事情太多了,生出疲惫感在所难免,没关系,他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只要休息一会儿……
猛地将头埋进大氅里,萧云衍眼尾通红,眼眶内已经有了湿意,却强忍着一声不吭。
景容,楚景容,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稍微接受我一点。
谁来教教他?谁能教教他?
拿命换来的机会,仅此一次的机会,他真的输不起,他真的不想输!
或许是天无绝人之路,第二天在假山洞里醒过来的萧云衍,收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好消息。
派出去的暗卫,查到了名琴梵音的下落。
是沦落到了一个名叫“五毒谷”的江湖门派手中,他们的谷主骄奢淫逸,偏好音律,收藏了许多名贵乐器,夜夜笙歌,美女饶膝,好不快活。
大周国新皇登基,于情于理不该在这个时候与江湖门派为敌,萧云衍想讨楚景容欢心,又不能让皇兄为难,所以,他若上门讨要梵音,不能以襄亲王的身份,只能是萧云衍,一介凡夫俗子萧云衍。
回到王府中,萧云衍做出了决定:“来人,去把我的破阵取来。”
世人皆知,襄亲王善使青龙戟,一手潜龙在渊,舞的出神入化。
之所以取名破阵,是因为萧云衍在与人对战的时候,一招一式都无法揣测,看似毫无章法,却又浑然天成,能破百家武器,又丝毫不留破绽。
下人们领命,很快将破阵取来。
青龙戟的单月刃上泛着锐利的乌光,杆上刻有盘龙,朱漆为饰,悬系彩钺,削铁如泥,威力无穷。
萧云衍单手拎过,负于身后,待夜幕降临,换上夜行衣,孤身一人出了襄亲王府。
这一次,他没有惊动乌云踏雪,凭借一身轻功,如鬼魅般掠出皇城。
五毒谷位置隐蔽,襄亲王府的暗卫花费许久的功夫才找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是在一弥漫着毒瘴的悬崖裂谷中。
萧云衍藏身在树杈之中,仔细留意山谷中灰蒙蒙的流雾,心底敲响了警钟。
看上去像是天然形成的,其实却是一种肉眼不可见的飞虫,大量聚集在一起,在五毒谷外围形成坚不可摧的屏障。
萧云衍没有轻举妄动,俯下身子,静静的观察着。
五毒谷外种植着一种萧云衍从未见识过的孽花,迷幻的紫色花瓣,花苞中裹着金色鎏粉,翠绿的叶片,根茎上生有尖刺,扎根土壤中,以……
萧云衍视线下移,瞳孔骤然一缩,面色瞬间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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