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萧云衍抓的再紧,时间还是一分一秒的从指缝间溜走了。
夕阳西下,楚景容的睫毛颤了颤,吓得萧云衍立马将搭在腰间的手缩了回来,老实拘谨的背在身后,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竟是比那木柱还要个硌人。
他怕楚景容醒来后发现自己擅作主张又心存轻薄,会一怒之下不再参与今晚的家宴。
皱了皱眉头,楚景容觉得脖子有些酸,他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的身体紧靠在萧云衍身上。
明明入睡前,他勒令那人不准上前,结果又是阳奉阴违。
冷冷的瞥了一眼心虚到不敢跟他对视的某人,楚景容刚打算开口,结果这个时候,几个丫鬟太监匆匆忙忙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跑了过来,楚景容只能将要说的话咽回肚子里。
这让萧云衍隐隐松了一口气。
“王爷,王爷,可算找到你了,娘娘她在凤仪宫备好了家宴,就等着王爷出席了。”
“知道了,带路吧。”
萧云衍应了一声,利落的站起身来,下意识就去搀扶身边之人。
坐的时间久了,腰肢酸软,楚景容本想拂开萧云衍的手,一来:他身子确实不爽利,二来:还有丫鬟太监在场,他不能让萧云衍这个王爷太难堪,所以僵硬的接受了萧云衍的靠近,被那人托着臂弯站起身来。
立稳脚跟的瞬间,楚景容收回手揣进袖袍中,在丫鬟们的带领下,率先朝着凤仪宫走去。
指尖上还残留着绵软的触感,同样身为男子,萧云衍自己的手臂摸上去像石头一样硬,楚景容却是软的,真的很好抱。
萧云衍沉着眸子捻了捻指尖,有些留恋那一触即失的温软,眼见着楚景容的身影快要消失在御花园宫门,只能迈开腿追了上去。
凤仪宫后院的凉亭中,已经摆放了满桌的好酒好菜。
萧启峯,楚馨儿坐在主位,剩下的位置,依次是新皇萧逸蘅,三公主萧宁儿,四公主萧柔嘉,还有最小也最受宠的五皇子萧明珠。
“衍儿呢?早就告知过他,今晚有家宴,又不知道跑到哪里野去了,一天天的见不着人影,父皇母后都要离京了,他有什么事情比自己的父皇母后还重要?”楚馨儿忍不住念叨,结果一抬头,却在回廊尽头,看到了楚景容的身影,还没说完的抱怨就这样哽在喉咙里。
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楚馨儿使劲眨眨眼,确认不是自己的幻觉。
直到楚景容临近跟前,楚馨儿才如梦初醒。
这人居然真的来参加他们箫家的家宴了!?
她连忙把一旁的伺候的丫鬟唤到了身边,着急忙慌的吩咐道:“去加把椅子,快去!”
丫鬟领命跑了出去,楚馨儿拉着一旁的萧启峯站了起来。
萧启峯没让丫鬟们伺候,刚准备自己倒杯酒,小酌一口,结果手臂就被楚馨儿扯住了,满壶的酒水差点洒了出去,勉强稳住后,萧启峯不明所以的问道:“夫人,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楚馨儿没有回答,又轻拽了他一下,萧启峯顺着力道放眼望去,瞳孔骤然一缩。
楚景容迈上台阶,不亲不疏的颔首道:“太上皇,皇太后,圣上,二公主,三公子,五皇子。”
所有人都照顾到了,态度算不上恭敬,但也挑不出错处。
没有期待中的那一声父皇母后,楚馨儿跟萧启峯心有惋惜的同时,也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若是这人真的跟云衍一起喊父皇母后,他们反而不知道要露出怎么一副表情了。
楚馨儿年长自己十几岁,楚景容认为她还受不起自己一声母后,更别说自己不过是挂了个王妃的名头罢了,跟萧云衍之间有名无实,闹剧一场。
然而现在的楚景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几年后的数九寒冬,他倒是想唤一声母后,却被楚馨儿一句受不起而拒之门外。
楚馨儿恨他,恨他害得她差点白发人送黑发人,恨他害的二郎在塞外受尽风刀霜剑之苦,有家不能回。
寒风刺骨,他在门外站了一夜,指尖冻得通红,想要蜷缩都困难,却无人问津,那个时候楚景容才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无地自容。
谁都不欠他的,谁也没有对不起他,这世间唯有萧云衍,会不惧粉身碎骨,拿命对他好,却被他亲手推向深渊。
“景容,快坐。”
丫鬟的手脚慢,还没能把椅子搬过来,萧云衍将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招呼着楚景容坐下。
“对对对,别站着了,都坐下,坐下说话。”楚馨儿笑着附和,看向萧云衍的目光带着欣慰。
盛情难却,楚景容勉为其难的落了座。
这时候,丫鬟总算搬着椅子跑了回来,被萧云衍一把接了过去。
他硬着头皮将椅子生生挤到楚景容旁边,然后大刀阔斧的坐下了,一翻动作行如流水,压根留给人拒绝的时间。
楚景容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悦,刚打算呵斥一句,楚馨儿忙在一旁尬笑着帮萧云衍解围:“这个孩子真是的,有宽敞的地方不坐,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被楚馨儿抢先开了口,楚景容只能抿紧薄唇,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一场家宴,楚景容吃的食不知味。
萧启峯没有谈论国事,倒是念叨了许多家长里短的琐事,楚景容插不上嘴,也不想插嘴,箫家的家事与他何干?
这显得他有些格格不入,让在场其他人的心情也放松不下来,气氛算不上融洽。
好在楚馨儿总是笑呵呵的打着圆场,倒也没让他太难堪,即便如此,楚景容还是后悔答应萧云衍来参加这场家宴。
他没怎么动筷子,面前的盘子里却堆起了剥好的鱼虾。
青梧说过楚景容的喜好,萧云衍都记在心里,每上一盘菜,他都会自己先动一筷子,口味太重的,便摆摆手让丫鬟们撤下去,重新上一道。
口味正好的,便留下来,鱼肉去刺,虾肉去壳,一一摆放到楚景容面前的空盘子里。
他剥的欢,从头到尾自己一口没多吃,也不觉得饿,偶尔见楚景容动一筷子,便心满意足的轻笑一声。
一旁的楚馨儿,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只觉得眼眶有些酸涩,她撇过头去,使劲眨了眨眼睛,将涌上的湿意压了下去。
真是儿大不中留,从小到大,都没这么孝顺过自己这个母后,倒是对楚景容掏心掏肺的好。
萧逸蘅看着面前比自己脸还要干净的空盘子,脸色并不怎么和善。
愚蠢的憨货,那天酒后发泄,就应该再多踹他几脚才是。
萧启峯倒没那么小心眼,他举起酒杯,打算跟两个长子开怀畅饮。
身边伺候的丫鬟已经添好了酒,萧云衍将手伸向酒杯。
楚景容忽的想起萧云衍喝醉之后是怎样一副做派,只觉得头疼不已,不做他想,举起一旁的筷子就敲向萧云衍的手背,冷声道:“不许饮酒。”
语毕,整个饭桌都安静了下来。
楚景容后知后觉到自己管的太宽了,他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起身欲离开,却被萧云衍一把抓住手腕,那人面带几分急切,低声恳求道:“别走,我不喝就是了,你别生气。”
放眼望去,在座的所有人都面色微妙,他若是真走了,只会让这场家宴不欢而散,楚景容咬牙忍耐,重新坐了下来。
萧云衍松了一口气,他连忙吩咐丫鬟,将杯中酒替换成茶,以茶代酒,跟父皇皇兄对饮。
一场小插曲,所有人刻意不去提及,倒也能做到相安无事。
家宴临近尾声,楚馨儿突然开口道:“衍儿,夜晚露重,你跟翠儿去我的寝宫内把狐毛大氅取来,一会儿回府的路上,别冷着了。”
说这话的时候,楚馨儿将目光落在楚景容身上,到底是别冷着谁,萧云衍心领神会。
“多谢母后,儿臣去去就回。”说完,萧云衍起身跟丫鬟去了楚馨儿的寝殿。
眼见着萧云衍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楚景容放下筷子,静静等待着楚馨儿接下来要说的话。
刻意把萧云衍支开,应该是有些话不方便当着那人的面说吧。
斟酌再三,楚馨儿还是开了口:“楚景容,之前的事,是我跟启峯做得不对,我们跟你赔罪,你能不能看在衍儿一片痴心的份上,多担待一下他,我跟启峯……。”
“不能。”
楚馨儿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楚景容无情打断,他实在没耐心听下去。
“明知不对,你们不还是做了?”如今一句错了,就想一笔揭过?世上哪有如此便宜的事?
楚馨儿被楚景容一句话怼的无可反驳,但她还是哆嗦着嘴唇,想要为萧云衍争辩一句:“衍儿他只是太喜欢你了,他绝对不想伤害你的,你若是肯接受他,就会发现,衍儿会是这世上,最负责任,最有担当的夫君。”
一句夫君,像是狠狠一巴掌甩在楚景容脸上,让他面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他身为鬼谷唯一的亲传弟子,堂堂一国帝师,让小自己七岁的学生做夫君,不觉得可笑吗?不觉得荒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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