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51 章


    ◎林景严的小桃花◎


    如意米粉店开张一周, 生意越来越好,每天光是米粉就是消耗五十斤左右。


    林景勇进货的那家卖米粉的店老板萧德忽然变了脸,要求涨价。


    萧德是粮油副食店的老板, 进价一斤三毛买进, 卖价一斤四毛, 其实赚得挺多。但他心贪,见林景勇每天进这么多货,再一打听米粉店客似去来,便眼红了。


    这么多货, 整个军山农场也就他能够供应, 此时不涨价,更待何时?


    林景勇有些为难。米粉一碗只赚两分钱, 这里面包括了自己和老五、老六的人工费,还有房租钱,真不算多。如果米粉涨价, 就划不来了。


    林景严一大早陪着四哥一起来买米粉, 听到萧德提出涨价的要求,当时就皱起眉毛,压低了嗓子道:“萧老板,你这么做就有点不地道了。米粉涨价,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咱们军山农场产早稻,也不是就你一家有,哪里能说涨就涨。”


    萧德笑容可掬,说出来的话却寸步不让:“林家兄弟,我这也是小本生意, 你们要的量大, 我这也是从别处调货过来, 所以成本就提高了。没办法啊,大家互相理解吧。”


    原本说得挺好,早上七点米粉店开张,六点半到萧德开的这家粮油副食店进货,现在临时变卦,到哪里去找第二家?


    林景严咬牙道:“你说,涨多少?”


    萧德见他们服了软,笑嘻嘻地回答:“一斤五毛钱。”


    “五毛!”一碗米粉二两,一两涨一分钱,这么一算,卖米粉根本就不赚钱!


    林景勇一着急就开始结巴:“萧,萧老板……”脸部表情也有些僵硬。


    萧德看他瞪着个牛眼睛,刚长出来的络腮胡子在颊边留下青影,牙关紧咬模样显得有些凶神恶煞。


    他吓得后退半步,大声道:“你,你要干什么?和气生财,你莫动手打人啊。”


    林景勇还想说什么,却被林景严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好,五毛就五毛,五十斤米粉,照旧。”


    萧德一听,立刻放下心来,眉开眼笑从屋里取出两个大袋子:“还是弟弟豪气。有生意大家一起做,有钱一起赚嘛。”


    林景严没有说话,眼睛微眯,面上笼着一层寒霜,从怀里取出二十五块钱拍在柜台上,一把扛起一个袋子,转身便走。


    林景勇扛起另一个袋子,跟在老五身后。两兄弟走出十几米,林景严才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狗东西!”


    林景勇问他:“老五,你怎么就同意了?”


    林景严冷笑道:“今天的生意不能耽误,且先让他欢喜一场。等下我就去摸一下进货渠道,直接跳过他进货,说不定更便宜。”


    林景勇一听,立马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老五的本事他是知道的,他如果能直接找到米粉加工商,那米粉店的成本又可以降下来一些。


    “老五,那就拜托你了。”


    兄弟俩回到家,将米粉店营业的木牌子挂出去,照惯例抽出今天免费的如意数字,挂在门口墙上。


    顾客们都喜欢这个流程,抢着要当那个摸幸运数字的人。后面过来的人看到墙上挂的木牌数字,都笑着问:“这个132号是哪个?千万别浪费了名额啊。”


    这个免费的指标,每天都会有人期待,如果恰好被抽中,都会很激动。吃到免费米粉,感觉像中了大奖。


    林景严设计的这个环节,增加了不确定性,果然很受欢迎。有时候就算不吃米粉,拿到号码卡片的工友也会过来瞅一眼,就怕错过了“大奖”。


    忙过7-9点这一波顾客最多的时间段,林景严戴上手套,嘱咐林满慧穿上棉袄、系上围巾,载着她骑上自行车便往外跑。


    林满慧有点奇怪地问:“五哥,我们干嘛去?”


    听林景严说完,她冷哼了一声,心中升起不满。


    林景严道:“我们去盯着那家米粉店,搞清楚老板的进货渠道。我跟萧德打过照面,他认得我,肯定不会说实话,所以得派小妹出场。”


    坐在自行车后座,冷风从身旁刮过,无惧寒冷的林满慧脑中闪过几条计策。


    自己能与植物交流,只需找到粮油副食店旁边的植物,一问便知。不过这一条迅速被否决,主要是没办法说清楚背后的缘故。这个世界异能无法传承,暴露过多对自己不利。万一被研究机构抓去切片怎么办?


    直接找上老板问,一来怕他认得自己不肯说实话,林家兄妹在军山农场很有名,二来打草惊蛇,反而不美。


    那就只能走第三条路了。three


    林满慧双手抓住五哥的棉袄下摆,将身体往前探出,道:“五哥,你往总场机关骑,我告诉你找谁最有用。”


    林景严一听就知道小妹有想法,哈哈一笑:“走喽!”加快蹬自行车的速度,飞快地向南而去。


    半个小时左右,林景严骑得额头开始冒汗,整个人散发着白色的热气,寒冷的冬天里远看着就像个裹挟着白雾的怪物。


    林满慧从后座跳下来,一抬眸看到他热气腾腾的模样,笑得直不起腰来。


    “五哥,你这个样子,真像刚出笼的包子。”


    林景严解开棉袄扣子,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运动出汗嘛,不是正常的?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林满慧挽着他的胳膊,挤了挤眼睛:“五哥你莫气,我们一起去找商务部的人。”


    林景严跟着她一起往总厂机关楼里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一点小事,怎么也要麻烦冯叔叔?”


    林满慧刚一进机关楼,门卫师傅就热情地打招呼:“唉,是小林同学啊?放寒假了吧?今天是找哪一个领导?”


    林满慧冲门卫师傅挥手打了个招呼,转过头对林景严说:“不用找冯叔叔,咱们直接找市场管理科的人。”


    林景严一听便明白了小妹的用意,眼睛一亮:“对呀,现官不如现管,好主意!”


    过不了一会,林满慧与林景严一起从机关大楼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戴着黑框眼镜、梳着大背头的男子,这是市场管理科的万辉科长。


    三人骑车一起前往开在一分场附近的粮油副食店。


    军山农场共有五个分场,一分场产甘蔗与大豆,设有糖厂和酱油厂。这家粮油副食店门面很小,卖些米粉、面条、调味品,产品不多,连个店面都没有,附近的居民都称它为“萧家店”,因为距离纱厂老宿舍比较近,所以林景勇通常从萧家店进货。


    林景严与林满慧在拐角处站定,对万辉道:“万科长,拜托你了。”


    万辉哈哈一笑,笑容亲切:“你们是冯主任的子侄,又是我们农场的优秀子弟,这点小忙,只不过几句话的事。”


    万辉推着自行车走过去,停在粮油副食店门口,脸上的笑容瞬间收住,显得严肃而古板,他提高音量对着店面喊了一声:“萧老板。”


    萧德匆忙从店里出来,一见到万辉立马点头哈腰:“唉呀,是万科长!您今天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什么事,让底下人过来说一声就行了嘛。”


    万辉拉长个脸,打起了官腔:“有职工上我们那里反应情况,你家米粉有问题,吃完拉肚子。”


    萧德慌忙解释:“不可能的事,我家的米粉是头一天现磨现做的,哪里就能吃了拉肚子呢?万科长您可以检查嘛。”


    万辉慢条斯理地说:“肯定是要派人来检测的,我先过来通知你一声,准备停业整顿吧。”说完,他不再理睬萧德,转身就要离开。


    萧德慌得在店里打转转,嘴里喃喃道:“这可怎么办?米粉怎么会有问题呢?”


    看到万辉要走,他赶紧冲出店,一把拉住万辉的自行车,哀求道:“真要停业整顿吗?我这米粉是酱油厂那个周寡妇亲手做的,您要是检查,先查她吧。”


    北风一吹,正将萧德的话语传到林满慧耳朵里,她与林景严相视一笑。


    ——米粉来源,搞定!


    万辉心中暗笑:难怪林满慧这姑娘小小年纪就能进农科所、拿金奖,的确是脑袋瓜子灵活,按照她交代的一说,果然萧辉便说了实话。


    萧辉这人心术不正,瞅准时机强行涨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遇到危险抛弃队友对他而言那是一点压力也没有。


    告别万辉之后,林景严兄妹俩便前往酱油厂老宿舍寻找周寡妇。


    酱油厂是老厂,前厂后院,门口有一间低矮的红砖瓦房,是个卖酱油、醋的供销社。


    一进厂,就是一股浓郁的酱香味。


    清冷的空气里忽然卷进这么一股醉人的气息,林景严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唉哟,好久没有闻到这味儿了。以前小时候,三哥、四哥总派我来这里打酱油,要走好久的路。”


    林满慧的童年记忆里,依稀也有些印象。


    五哥拎着个盐水瓶子,上面用一根麻绳系着,一路提着来酱油厂门口的供销社打两分钱酱油,再提溜着瓶子慢悠悠往家走。


    大人总喜欢开玩笑说:“我家儿子都能打酱油了。”说的就是六岁左右的孩子,已经拎得起酱油瓶子,他们最喜欢干的活儿也是打酱油。


    因为……那个时代小孩子没什么零食吃的,林景严每次买了酱油,在封口之前总会偷喝一大口。


    林满慧想着自己跟在他屁股后头打酱油的情形,忽然想笑。她好奇地说出一直想问的一句话:“五哥,酱油真的好吃吗?”


    林景严一听,下意识地往地上啐了一口,一张脸皱得像根苦瓜:“噗——咸死了!不好吃!”


    “那你干嘛每次打酱油都要偷吃?”


    “闻着香啊,我忍不住。”


    看着五哥那张苦瓜脸,眉毛眼睛都挤到了一处,显然是想到了一大口酱油灌进嘴里的滋味。“哈哈哈哈……”林满慧实在没有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童年往事,旁人可能觉得苦不堪言,但兄妹俩现在回忆起来却觉得温馨甜美。


    再闻到这股浓烈的酱香味,林景严觉得亲切无比,一路问过去,寻到厂区后面的一大片家属区。


    酱油厂的贮存区很大,露天存放着上百个巨大的酱缸。


    家属区就在贮存区的西侧,中间隔着一大块菜地,这是家属自己开荒种菜的地方。酱油厂的残渣肥性足,菜地里的青菜都长得肥硕无比,看得林景严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叫了起来。


    “小妹你看,这里的白菜苔和大蒜长得真好。”


    林满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回头我让师母他们来测试一下这里的土壤性质,如果能够模拟出这样的环境,蔬菜种植就能增产。”


    林景严抬起手,在林满慧的头顶揉了一把:“小妹你真是个合格的萌芽成员,农科所给你发工资是应该的。”


    说完这话,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林满慧,手掌平伸,在她头顶比划着:“唉呀,小妹你长高了!”


    不过才一年时光,林满慧已经长到林景严的下巴处了。


    亭亭玉立、修长纤细、肌肤透亮——我的小妹,竟然不知不觉地长大了。


    林景严有些怅然。


    不是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后头的小丫头么?怎么自己上了一年大学回来,小妹就长这么大了呢?


    林满慧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微笑道:“五哥,再有两个月,我就满十五岁了。”


    林满慧是1964年3月底出生,时近清明,雨水多。因为她出生之日是母亲刘美玉的忌日,一家人极少提起她的生日。


    湘省人对家中最小的那一个通常以“满”字相称。


    满妹子——最小的女孩;


    满伢子——最小的男孩;


    满舅、满姑、满姨——都是指最小的那一个舅舅、姑姑、小姨。


    林家兄弟以《孙子兵法》中将之五德来排序:智、信、仁、勇、严。


    满慧还没有出生之时,刘美玉盼着是个女孩,以“慧”字来称,小名慧慧。


    一时之间,万千感慨涌上心头,往事种种浮上眼前,林景严长叹一声:“小妹,满慧,如果爸妈能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高兴。”


    林满慧挽起他的手,脑袋亲密地搁在他肩头,笑容里带着浅浅的怀恋:“哥,我们都好好的,爸妈才会放心呢。”


    难得小妹如此主动亲近,林景严有点受宠若惊,静默了片刻,咳嗽一声掩饰着内心的雀跃。


    “好了好了,你也是大姑娘了,莫在这里撒娇,赶紧办正事吧。”


    两人一路问过去,终于在最西边那小小的平房找到周婶。


    平房南面有一块空旷之地,几棵繁茂的香樟树有着冬天难得一见的绿意。树与树之间牵着铁丝,铁丝之上挂着一张一张晶莹剔透的米粉皮。


    找到了,就是这里。


    米粉皮一张一张地晾晒开来,正遮挡住视线,林满慧试探着喊了一声:“周婶在吗?”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对面响起:“在在在。”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棕色薄棉袄、腰间系一条深蓝色围裙的女子猫着腰从米粉皮下走过来,看着林满慧兄妹,眼中满是疑惑:“你们?”


    林满慧看着这个身影瘦削、脸上满是皱纹的中年女子,微笑道:“您就是周婶?我叫林满慧,这是我的哥哥林景严。”


    中年女子态度有些卑微,弯着腰陪笑道:“是我,是我。”


    林满慧看对方姿态很低,知道是被生活磋磨多了、渐渐失去信心的人,便将声音放得再柔和些,笑着说:“周婶你好,我们想找你买米粉。”


    周婶慌忙摇手:“不行咧,不行咧,我这米粉都有人订了,不让我卖给别人。”


    她似乎很害怕林家兄妹,一边说一边向后退:“我这不是资本主义尾巴,我就是帮人家做点米粉,我没有犯法,你们不要抓我……”


    她越退越后,眼见得就要撞到身后晒着的米粉皮,林景严忙伸出手,提醒道:“小心!”


    话音刚落,一个洪亮的女子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你们要干什么!”声音里饱含着愤怒。


    周婶胆子小,后脑一下子撞到铁丝上挂着的米粉,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摔倒。林满慧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


    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道劲风袭来,林满慧快速向左一避。


    ——咣!


    一声巨大的声响过后,一个二十几岁的大姑娘扑过来,脚下没站稳,正跌在林景严脚边。


    周婶喊:“妮儿——”


    脸埋下摔在林景严面前,抬头正看到一双厚实的棉皮鞋,再往上是一条笔挺的西装裤,再往上是一件蓝色的长棉袄、一张俊秀的脸……


    大姑娘羞愤交加,顾不得脸上疼痛,双手撑地爬了起来,抬起袖子一抹脸上泥灰,大声嚷嚷:“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欺负我妈?!”


    林景严看她脸颊、鼻尖都被蹭破,渗出血水,被衣袖一抹血水与泥灰混杂,简直惨不忍睹,眉毛直跳,向后跳开一步:“谁欺负你妈了?简直莫名其妙!”


    林满慧知道这是一场误会,松开周婶,走到林景严身旁,看着眼前这个摔得形容凄惨、狼狈不堪的大姑娘。


    “这位姐姐,你先别着急。我和我哥过来是想找周婶买米粉,没有恶意。”


    大姑娘这个时候才感觉到脸上火辣辣地痛,龇牙咧嘴地倒抽了一口凉气,瞪着大眼睛,抬手指向林景严:“我分明看到他推我妈了,难道我眼睛是瞎的?”


    林景严哪里受过这种冤枉气,一蹦三尺高,一巴掌打开她的手指:“我只是提醒你妈小心点,哪个推她了?我看你年纪不大、毛病不少,眼睛瞎、神经病!”


    大姑娘一撸袖子,恶狠狠地盯着林景严:“想打架?来呀——”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场景林满慧竟然想笑。眼前这两个人像斗鸡一样,咬牙切齿、面红耳赤,都不肯好好说话。


    周婶吓得浑身哆嗦,带着口腔喊:“妮儿啊,莫闹事,他,他没有推我。”


    林景严哼了一声:“听见了没?你妈说我没有推她。”


    姑娘白了他一眼,也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我妈怕事,说不定是被你威胁了。”她一瘸一拐地走到母亲身边,关切地问,“妈,你没事吧?”


    周婶看她脸上血糊刺啦的,心疼得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从怀里掏出块小手绢,想要帮她擦拭脸上的脏泥巴。


    手刚挨在她的脸,姑娘便“嗷——”地一声怪叫,“痛痛痛!”


    林景严哈哈一笑,拍打着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活该!”


    姑娘气得银牙紧咬,盯着林景严:“小子,你是哪一个?看我下次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林景严第一次见到这么彪的女子,顿时笑得前俯后仰:“唉哟,我好怕!”


    姑娘还想说什么,被周婶拖住,哀求道:“妮儿啊,你别老跟人打架,妈害怕~”


    姑娘这才柔和下来,撅着嘴:“妈,我绝不允许别人欺负你。你别怕,有我呢,我护着你。”被母亲清理干净一张脸,露出原本的模样,大大的杏眼水汪汪的,瞪得又圆又大。


    ——像一只亮出爪子的猫咪。


    似乎有什么,一下子戳中了林景严那颗跳脱的心。一股热浪涌上来,他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一直红到耳朵根儿。


    周婶拉着姑娘的手,神情有些惶恐,努力向林满慧两个解释:“这是我姑娘,徐春妮。她不是要打架,她是想护着我咧……”


    林满慧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外人喊周婶为“周寡妇”,显然她丈夫已经去世,母女二人相依为命。只是这徐春妮看着有点莽里莽撞的,周婶肯定没少为她担惊受怕。


    林满慧拉了林景严一把,瞪了他一眼:“你没事跟人家姑娘斗什么嘴?赶紧说正事。”


    林景严第一次尝到动心的感觉,正在那里荡漾呢,一颗心早就不知道飘落到哪里去了,林满慧说什么他也没有听见,傻愣愣地盯着人姑娘看。


    林满慧实在看不下去了,翻了个白眼,懒得再理林景严,冲徐春妮笑了笑。她笑容温柔,如和煦春风拂面,再加上面容秀美、态度温文有礼,渐渐打消徐春妮的戒备之心。


    徐春妮左手搂过母亲的肩膀,看着林满慧,声音也放平和了些:“你们找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有什么事跟我说,我妈胆子小,不经吓。”


    林满慧将来意说明。


    周婶还是推辞:“不行的,不行的,说好的事情,咱们不能食言咧。”


    林景严荡漾的一颗心渐渐稳了下来,他咳嗽一声,不敢再看徐春妮,问周婶:“周婶你是跟萧老板说好的吧?”


    周婶左右张望一下,小心翼翼地点头:“是,你们怎么知道的?我只是帮他做点米粉,没有干别的,你们相信我。”


    林景严“嗐!”了一声,“我们既不是革委会,也不是公安,更不是市场管理科的人,我们就是普通的农场子弟。我叫林景严,现在京都读大学,她是我妹妹林满慧,在农场中学读高一。”


    徐春妮听林景严是大学生,这才正眼看他,眼中带着一丝不信任:“就你?大学生?”


    林景严被她一激,从口袋里掏出红色的学生证,递到她手中:“看看,我的学生证!”


    徐春妮拿着这张小小的学生证,打开来仔细看了看,对照着上面的黑白照片辨别着:“京都经贸大学,国际贸易专业,林景严……”


    她一字一句地念完,展颜一笑。


    这一笑扯动脸上的伤口,她倒抽一口凉气,挤眉弄眼了半天,模样滑稽可乐,逗得林景严哈哈大笑,夺回学生证放回口袋,道:“现在相信我们了吧?”


    缓过那阵痛意之后,徐春妮点了点头:“嗯,你是大学生咧,肯定不能是骗子。”


    周婶看他们俩的确还是少年,不是那些凶神恶煞的管理者,慢慢放下心防,脸上有了笑意:“孩子们是不是想吃新鲜米粉?大婶正在晒,你们拿一点去吧。没事没事,我这里米粉多的是。”


    林满慧摆摆手:“我们不要,我们买。”


    现在是1979年初,大集体经济还在起步阶段,周婶的思想停留在以前动不动就要割资本主义尾巴的阶段。她哪里敢说什么买卖,慌着解释:“孩子,我真的只是帮别人做米粉,我不做生意呢。”


    徐春妮虽说年轻,但到底见识少,也不关注什么三中全会精神。她听母亲极力否认,便也冷着脸说:“你们想要吃点米粉,只管拿。但我们不卖呢。”


    林景严叹了一口气,知道需要一点时间才能说明白,他与满慧对视一眼,齐声道:“我们进屋说话,怎么样?”


    四个人一起走进低矮的平房。


    周婶拿来两个板凳,招呼他们坐下,找了半天也没寻出两个干净茶杯,不太好意思地说:“我们家只有母女俩,平时客人也少,招呼不周,莫怪啊。”


    林满慧与林景严也是过惯苦日子的人,忙笑着说:“我们不喝水,就说说话,周婶您别忙。”


    林景严很认真地解释了一番,告诉周婶现在国家已经允许人们自主创业、自谋生路,只要雇佣人数不超过规定就不算资本主义。


    周婶似信非信,瞅一眼外面,悄悄问:“真的吗?”


    林满慧重重点头:“我家四哥在纱厂家属区开了一家如意米粉店,生意挺好的,是农场商务部颁发的经营许可证。所以你看……现在已经不一样了,周婶你别怕。”


    徐春妮一听顿时舒了一口气,压抑不住内心的欢喜:“这可,这可真是好事。”她站在一旁,抱着母亲的肩膀,“妈,我们以后可以放开胆子卖米粉了。”


    林满慧道:“我们从萧老板那里进货,原本是一斤四毛钱,我们家卖汤粉勉强还能挣钱。但是他今天临时涨价,要一斤五毛……”


    徐春妮一听就跳了起来,叉着腰大骂道:“真不要脸!姓萧的从我们家直接拿货,每斤只肯给三毛,卖给别人却敢开这样的价!”


    林满慧一听,便知道母女俩是实在人,做生意不耍滑头。她用商量的口气道:“我们直接从你家进货,一斤四毛,怎么样?”


    徐春妮眼睛一亮:“好!”


    周婶却不肯:“以前萧老板只给三毛,哪能要你们四毛一斤,这样……一斤三毛五分钱吧,两家都不吃亏,好不好?”


    这一回,轮到林景严眼睛一亮:“好!”他是个天生的生意人,一听到可以节约下来成本就兴奋莫名。


    林满慧想了想,微笑道:“那这样,早上七点我四哥骑车过来取米粉,每天约定五十斤,按一斤三毛六分钱。超出五十斤的话,按四毛钱的价格买,怎么样?”


    从来只听说薄利多销、没听说加量加价的,周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解地看着林满慧:“孩子,你这是什么道理?”


    林满慧微笑着询问:“你们做一天,能够做出多少米粉?”


    周婶道:“不歇气的话,头一天泡好早稻米,一大早磨成米浆,加淀粉和匀,刷油、烫粉皮、晾晒,一天能做五十到六十斤米粉。主要是手磨、烫皮子需要花功夫,我一个人做,忙不过来。”


    林满慧道:“对呀,您做的米粉韧性好、口感滑嫩,只是数量上不去。如果超出五十斤,岂不是您得陪上睡觉、休息的时间?所以要加钱。”


    徐春妮听到这里,心中欢喜,看林满慧的眼神里充满善念:“妹妹你是个好的,懂得体谅人。”她鄙视地扫了林景严一眼,补充一句,“你哥算盘太精,没有你好。”


    林景严脸一红,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徐春妮对自己的印象变好。林满慧抿嘴而乐,道:“那就这样说定了?”


    周婶一想到自己一天做五十斤米粉,就能得十八块,比以前卖给萧老板多赚了三块钱,喜上眉梢,连连点头:“好好好。你这个量大,价格又公道,以后我做的手工米粉只卖给你。”


    两家说定,林满慧眼珠一转,瞟了林景严一眼,对周婶说:“你这米粉明天不会坏吧?现在有多少?”


    周婶道:“现在天气冷,放一天肯定没问题。不过因为没有晒干,放久了口感会不好,我刚刚做了十斤。”


    林满慧兴致勃勃撸起袖子:“周婶,我来帮你磨米浆,今天争取多做五十斤出来。”


    林景严有点不太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以为是小妹觉得好玩,便提醒道:“小妹,我们出来这么久了,怕是米粉店那边还得有人照看呢。”


    林满慧浑不在意:“家里不是有二哥和三嫂在吗?他们帮忙就行了。我们俩抓紧时间帮忙做米粉,争取做出一百斤出来。一半我们带回去,另外一半啊,卖给萧老板。”


    林景严疑惑地重复着:“卖给萧老板?”


    “对啊,萧老板卖给我们是五毛,明天萧老板如果过来找周婶,那就卖到四毛一斤再给货。”


    林景严一听,双手击掌,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对啊,我们也坑一把萧德!”


    周婶听他们解释了半天才明白,有些犹豫:“这样……不好吧?”


    林满慧道:“今天萧德临时加价,不诚信在前。若是不惩罚他一下,我浑身上下都不会舒服。你放心,明天你加到四毛,萧老板也得咬牙买,因为只有你这里有这么多新鲜米粉。再说了,他若不买,那就给我们,放心。”


    徐春妮听完大起知己之感,重重在林满慧后背上拍了一记。


    一股大力袭来,林满慧诧异地看了徐春妮一眼:这姑娘的力气真大!如果不是自己的身体经过异能强化,恐怕这一巴掌下去得背过气去。


    徐春妮大声宣布:“我喜欢你!”却被周婶狠狠地拧了一把,教训她道:“你那力气有多大,自己心里没一点数?快点道歉。”


    徐春妮有些忸怩地冲林满慧一咧嘴:“对不起,我没有拍疼你吧?”


    林满慧摇了摇头,徐春妮天生力气大,难怪总是以母亲保护者自居。


    徐春妮越看林满慧越喜欢,她是个性情中人,平时大大咧咧、正义感爆棚,难得遇着一个女孩,和她一样不惩治坏人浑身上下不舒服,立马引为知己。


    她不敢再动手,便冲林满慧笑了笑,虽然刚才那一跤跌得脸上到处都是擦伤,却能看得出大眼俏鼻,模样挺俊。


    “林满慧,我听你的。你说怎样就怎样,明天早上我在家等着,不给四毛一斤绝对不给那个黑心的萧老板。”


    林景严一听也来了精神:“你们莫担心,我等下就去商务部,帮你们把手工作坊的经营许可证给办下来,这样谁来都不怕!”


    周婶连连道谢,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这,这我可怎么谢谢你们才好呢?我家老徐走得早,家里就靠着春妮的工资、还有我私下里做米粉赚点钱。如果能够办下来经营许可证,我做买卖就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徐春妮斜了林景严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小小的哼哼。


    兄妹俩吃过午饭就过来帮忙磨米浆。有了林满慧和林景严这两个劳动力,周婶的米粉制作速度快了许多。徐春妮下午上班去了,周婶一边烫米粉皮一边和林满慧聊天,双方渐渐熟悉起来。


    周婶是农村人,没有什么文化,经人介绍嫁给酱油厂工人,生下春妮没两年,丈夫就因病去世。好在酱油厂还算通人情,把她安排在厂里上班,以前分配的老平房也没有收回。再加上邻居们关照,好歹把春妮拉扯长大。


    春妮初中毕业便接了周婶的班,继续在酱油厂工作。她天生力气大,一人高的酱缸两只手抱得起来,能顶一个熟练技术工人,但是因为是临时工,没有编制,每个月的工资只有二十块钱。母女俩还是得靠着周婶悄悄卖点米粉赔补家用。


    听到这里,林景严十分懊恼。


    临时工、没有编制、家中没有男人、贫穷……


    早知道徐春妮母女过得这么艰难,他怎么也不会在周婶提出一斤三毛五分钱的时候,答应得那么爽快!


    酱油厂的领导欺负母女俩没有背景,一直不肯给徐春妮转正,花小钱、买劳力,这不是和林场领导欺负二哥家中无人,六年都不肯给他转正是一样的吗?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林景严揪着自己的头发,脸红得更厉害了。林满慧看了他一眼,催促道:“五哥,你还没使什么力气呢,就一脸通红,读大学把你读懒了吗?”


    林景严把她拉到一边,悄悄商量:“要不,我们还是一斤四毛钱买她家的米粉吧,她们母女俩好可怜。”


    林满慧浅浅一笑:“她们虽然穷,但穷得有骨气呢,可不需要别人可怜、施舍。我们只是生意关系,莫带太多私人情感。将来如果做了朋友,大家一起努力挣钱,肯定不会让她们吃亏,是不是?”


    林景严重重点头,忍不住拉了一下她的辫子:“小妹你真是越大越聪明,说话、做事大气又爽快,难怪徐春妮说喜欢你呢。”


    林满慧抬手扯回辫子,嫌弃地看着他手上沾上的米浆:“唉呀,你把我的头发弄脏了,快干活,少啰嗦。”


    周婶看着他们兄妹俩互动,笑道:“你们兄妹俩感情真好。”


    林景严与林满慧同时发出一声“嘁——”谁和他(她)感情好?哼!


    从下午到晚上,忙乎了六、七个小时,终于齐心协力烫完一百斤米粉皮,挂在细铁丝上晾晒,免得粘连。


    林景严甩动着酸痛的胳膊,看着一张张软乎、晶莹的米粉皮,感叹道:“做点小生意也真是不容易啊,累死我了。”


    周婶将先前晒好的米粉皮收好,称出五十斤,用袋子装好,交给林满慧:“这些你先拿回去,面上刷些油,锁住水份,不然明天早上会有点干。”


    林满慧点头接过。


    剩下的五十斤米粉,周婶准备晾一阵再收,等着明天卖给萧老板。


    下班回来的徐春妮对林满慧点头道:“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绝对让他吃一回哑巴亏。”


    晚上兄妹俩回家之前,林景严特地拐到萧家副食店门口,对萧德大声嘱咐:“订米粉五十斤,就要先前那种手工做的啊,价格就按你说的,五毛一斤,但是质量不能打折扣。”


    萧德大喜,忙不叠地应了下来。反正周婶那边有货,有钱不赚,那不是傻吗?


    作者有话说:


    周末万字肥章奉上,各位小可爱记得看看我的预收,喜欢就收藏呀~


    下一本先写《七零女配搞基建》,下下本《七零之我有读心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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