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秦泽的确没再出现,路眠想起他那天离开是脸上的焦虑神色,不免有些担心。虽然生意上遇到麻烦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发生在这个时间点确实让路眠很不安。
周三,路眠把于耀送到了机场。
“路哥,演出那天一定要给我录影啊,还有晚上庆功宴我要视频连线参与。”他从初中开始就没错过舞校的任何一个活动,这一次真的很不舍得走。
路眠给他检查完登机牌和护照,再交到他手里:“好,少不了你的。你到了那边照顾好自己,一个人在外边注意安全。”
“放心吧。路哥,你也真的考虑一下,等把手上的事搞定,就过来吧。”
“好,我会考虑的,至少会去找你玩。”路眠现在是真的想去j国看看,也是真的想好好放个假了,“你去了好好熟悉环境,到时候当我的导游。”
机场人来人往,路眠怕于耀误机,催着他进去。于耀最后在安检口回头看着对他招手的路眠,突然鼻子一阵酸楚。在舞校每天都能见面,这一去可能要分别好久。不知道怎么的,他隐隐有些不安,或许是第一次坐长途飞机紧张,他想。
送走于耀后,路眠让司机带他去了秦泽的公司。虽然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但他总感觉这件事可能跟厉枭有关系。
在总裁办公室等了半个多小时后,路眠才终于见到了刚从会议室散会的秦泽。
“路眠?你怎么来了?怎么不直接给我打电话?”
几天不见,秦泽看上去沧桑了不少,头发有些乱,黑眼圈很重,路眠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没事,就是送走于耀,路过这里想上来看看。”路眠不想给他压力,“你吃饭了吗?”
秦泽抓起桌上的车钥匙,转头对秘书说:“宴台要个包间,不要海鲜。”
他本来被那些难缠的债权人逼得着急上火,但看见了路眠,就立刻打起了精神,俨然一副哥哥要照顾弟弟的模样。他这几天忙得连信息都没回路眠,没想到路眠还担心得亲自跑过来,这让他心里更加坚定了一定要保护好路眠。
“你脸色看上去不太好。公司遇到的这个麻烦……是不是很严重?”车上,路眠似不经意地问他。
“脸色有不好吗?”秦泽略带血丝的眼睛陷在了黑暗中,声音有些干,听得出操劳过度,“不算太严重,你别担心,能解决的,早晚的问题。”
“跟厉枭有关吗?”路眠知道,如果跟厉家有关系,那秦泽不一定能对付得了。
十字路口红灯,秦泽踩下刹车,扭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不是,你别乱想。”
他不可能告诉路眠,他这几天焦头烂额就是厉枭在刚给他使绊。路眠好不容易摆脱了厉家,他说什么都不会让路眠再被那个疯子缠上。
“路眠,谢谢你。”
“谢我?我做了什么?”
“谢谢你不跟我计较。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还利用了你。如果换成是我被别人利用,还真不一定有你这么大度。”
说起四年前那件事,他就很惭愧。路眠因此对他戒备了很久,所以他那天去公墓找路眠时,都做好了路眠不接受他这个哥哥的准备。好在路眠没有因为那件事再记恨他。
不过,虽然四年前在半岛门口偶遇是他布的一个局,但真正见到路眠的那一刻,他真的有种微妙的感觉。
冥冥之中,他就觉得路眠跟他会有某种联系,于是后来哪怕离开c城,他也一直关注着路眠的动态。
“都多久以前的事了,说这个干嘛?”路眠看着车窗外,那个时候他十八岁,还很懵懂,做什么决定都没有想得太清楚。
现在他想明白了,有些东西是不管怎么努力都抓不住的,那就珍惜当下,去做那些自己做得到的事。
秦泽又说:“于耀那天跟我说,让我说服你去j国。”
路眠看向他:“于耀这小子,连这个都跟你说?”
“你怎么想?”
“还没想到那么远。怎么突然问这个?”
“不着急决定。等你这次演出结束之后,先到那边去玩一阵子吧,j国好玩的地方还是很多的。我处理完公司的事就飞去找你。到时候正好帮你参谋一下那边的舞团,如果你喜欢,游学旅居几年也行,反正现在也不用担心舞校了。”秦泽注视着前方,表情很认真,似乎不是随便说说,而是已经有了详尽的计划。
路眠这个年龄,很多人都还在大学校园里,过得无忧无虑,尽情享受年轻的时光。路眠也应该过着那样的日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永远都是在为别人考虑。
马路边的霓虹灯影流淌进来,路眠专注地开始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半晌,他不自觉地点了一下头,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的动作。
秦泽却看见了,心中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明天就让人帮路眠办签证。
*
半岛别墅。
厉枭靠在客厅的沙发上,听着助理汇报工作。
助理今天带来了两个消息,一是秦泽是白俪的儿子,二是江老爷子带着江慕宁送了很多礼到老宅,说想亲自登门道歉。
“白俪的儿子?”厉枭睁开眼,皱着眉,若有所思,
难怪要插手管路眠的事。
真麻烦。
“白俪的儿子又怎么样?”他冷笑一声,往酒里加了两块冰,“我对秦一龙的风流史不感兴趣。”
在他心中,路眠跟他们这些豪门恩怨没有半毛钱关系。路眠最亲密的人只有他,谁都抢不走。
“不过,”他晃了晃杯子,冰块撞击玻璃发出清脆的响声,“事情抓紧办,让秦泽立刻给我滚出c城。”
“是。”助理顿了顿,“那……江|家那边,需要回了他们吗?”
加了冰的酒不够烈,厉枭品了一口,眉心皱了一下。
“先不表态,看看他们下一步怎么做。”说不定一着急,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到时候抓他们个人赃俱获。
“是,老板。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去安排了。”
厉枭没应允,拿起酒瓶,继续往杯里加酒。
“路眠找的新场地,在哪?”
“在西区,叫黑天鹅艺术馆,有年头了。我去看过,地方不大,还挺偏僻的,我看……”助理斗胆说出自己的看法,“不太适合演芭蕾舞剧。”
他这些天总算看明白了,他老板想路眠回来,奈何不长嘴,还逼得人家差点走投无路。路眠又过分有原则,一走就走得干干净净,够绝情。
真是苦了他们这些下属。
他也做不了什么,只好旁敲侧击地点一点老板,说不定一个冲动就想通了。
但厉枭没有想通,厉枭说:“那都是他自找的。”
只要路眠回来服个软,何至于这么辛苦在外头日晒雨淋找地方。想到这个,他又狠狠地将杯子砸在茶几上。
路眠天天跟那些穷人混在一起,折腾得一身脏兮兮,他想到既心疼又来气。
“那什么破艺术馆,记得找人去做安全检查。”
“是,已经安排上了。”
*
那天晚上吃完饭,秦泽让路眠回去准备好签证需要的材料。
路眠第一次办签证,生怕漏掉了什么,反复检查了好几遍,每一份材料都整理标记得明明白白。
第二天排练结束,他抱着一大包材料去公司找秦泽时,在大厅就碰上了秦泽的秘书慌里慌张地从电梯里出来,跟他撞了个满怀。
怀里的材料袋掉到地上,文件散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秘书抬头定睛一看,“路先生?”
“吴秘书,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秦总心脏病发作,送医院了。”
*
路眠在手术室外等了好几个小时,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白俪身体状况急转直下的那几年,他也时常在医院这么等着,被无助的绝望包围着。
白俪的病,是遗传性心脏病。
“吴秘书,秦老爷人在哪?”
“老爷子在d城,今晚应该赶不过来了。”
“那秦总怎么会突然发病?是受到什么刺激了吗?”
“听说刚刚跟债权人起了争执,加上这几天就一直没怎么休息……”
秦泽一直不肯告诉路眠发生了什么,所以直到今天他才知道。
公司出了问题,资不抵债,所以现在面临破产。而原本的现金流是充足的,但因为给皇舞赞助的那一大笔钱,现在陷入了负现金流。
路眠转头看了一眼还亮着灯的手术室,心情很沉重。
“吴秘书,这件事,是厉家人做的吗?”
吴秘书抿了抿嘴,没说话。
路眠就知道,秦泽昨天撒了谎。
“都这个时候,还不能告诉我吗?”
“是,是厉老板。”
……
手术成功了,但医生说,秦泽必须静养,不能再受刺激。
秘书在一旁连连道谢,马上给秦老爷打电话报平安。
路眠却陷入了似曾相识的恐慌中。当年,白俪每次做完手术,医生都是这么说的。
白俪最后一次发病,也是因为电话里跟人起了巨大的争执。他一直到今天都记得,在白俪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里,他每天都到医院探望,但时间越长,希望越小。
后来,医生宣布死亡时间的那一刻,他甚至没有想象中的痛苦。
就好像一个人在雪山里等待着凌晨的救援队,永远不知道黎明和雪崩,哪一个会先到来。漫长黑夜,等待比雪崩更加恐怖,所以当亲眼看见最后一片雪花落下时,心里只剩下空荡荡的宿命感。
路眠走出医院时,和煦的夜风迎面吹来。开春了,天气突然就不冷了。
他心里异常平静,低头从手机里找出那个电话。
手机那头响起熟悉的声音时,路眠说:“厉先生,我想见你。”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想抱一抱小路
第32章
再次踏进半岛别墅,路眠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忐忑。他从来没有过这么急切又这么害怕见到厉枭。
这个他花了那么长时间,才鼓足勇气离开的地方,这个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来的地方,竟然就这样回来了。
他很清楚自己这一次来意味着什么,所以当他见到沙发上的男人时,也并没有拐弯抹角。
“厉先生,我来想求你一件事。”
在他对面,是交叠着双腿,正慵懒靠坐在沙发上的厉枭。
就在接到路眠电话之前,助理刚刚向他汇报了秦泽入院的消息。路眠为什么来找他,他自然已经心下了然。
他亲自放下身段去接人、把舞校赶出大都会、收买皇舞,这些事都没能让路眠回来。偏偏一个计划之外的突发,就让路眠亲自来找他了。
而这个突发状况,竟然是秦泽。路眠为了秦泽,现在正可怜兮兮地站在他面前求他。
这个认知让他难以接受。想到这,原本看见路眠时心中划过的那一丝欣喜,此刻也荡然无存。
“先把姜茶喝了。”
冷漠的话音一落,佣人就把茶端了上来。
路眠看着熟悉的茶具,愣了愣,也没像以往一样解释今天其实不冷。
他接过茶,道了谢。
厉枭看着他把姜茶喝完,才允许他说别的事。
路眠抿了抿唇,说:“厉先生,我想求你,放过秦泽。”
秦泽不是厉枭的对手,他也不是厉枭的对手。这c城里只手遮天的人,只要厉枭想对付谁,谁都逃不掉。
如果厉枭必须要禁锢一个人,要伤害一个人,那也是他。
他原本以为,只要不再来招惹厉枭,时间长了也就好了,他终究还是想简单了。
但他的话如同石沉大海,厉枭并没有给任何反应。
光是从路眠口中听见这个名字,就让他心中的燥火压都压不住。他宠了四年的人,现在正向着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外人,还是一个他看不起的人。
秦泽是他商场上的手下败将,哪有一点资格跟他抢东西?
然而现在他做不到的事,秦泽却可以做到。
路眠这副两眼通红的求人的模样,看得他恨不得弄死秦泽。他从来不舍得让路眠这副模样来求他,其他人怎么敢?
时钟滴答,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开口,声音暗哑道:“如果我说,不可能呢?”
虽然他知道,今天路眠站在这儿求他,他就不会再把人放走,但他就是要看看路眠能做到什么程度。
路眠揪着的心更紧了,他知道厉枭说的不可能是什么意思,厉枭这个人一向说到做到。
“厉先生,他是白俪老师的儿子,所以我想帮他,也只是因为白俪老师。”
厉枭没作声,但路眠一句话已经让他稍微冷静了下来。路眠总是知道怎么安抚他的情绪,他一直认为这就是他这么多年对他还没有腻味的原因。
“你想好了?我可不会给你反悔的机会。”
路眠点了一下头。
他知道,这一次他既然来了,就跑不掉了。只是他的任性已经给别人带来了太多麻烦,他该担起责任,做正确的事。
“厉先生,我答应你的任何要求。”
*
第二天,路眠从熟悉的大床上醒过来时,整个人都陷在了厉枭的怀里。
他吸了吸鼻子,还没动,环着他的手臂就收紧了。
“再睡一会儿。”
厉枭在他的发顶吻了一下,动作轻柔得跟昨晚好似两个人。
昨晚在他的要求下,路眠难得主动。路眠一乖起来,他总是狠不下心。
不管路眠回来的动机是什么,只要人在他身边走不掉,他就迟早能把路眠的心也再次收回来,完完全全放在他身上,像过去一样。
四年前他做到了,现在他也照样做得到。
路眠没有反抗,他甚至没有感觉到疼。昨天他还在南区,今天他就已经回到了半岛,一切就像梦一样不真实。
他没有问半岛装修的事,问起来必然会说到江慕宁。这次回来,他告诫自己,不能越界,厉枭有权利做任何事。
但是厉枭还是先开口了:“你的舞剧回大都会演出吧,我回头跟院长打声招呼。”
他说过,只要路眠听话,要什么他给什么,不会让人受半点委屈。
路眠背对着他躺着,发了几秒钟的呆,随即摇了摇头。
厉枭将人拢了拢,哄道:“还闹别扭?”
“没有,时间太近了,这几天才通知的观众,不好再改了。”
这是其一。但就算能改,他也不会再去跟江慕宁抢。他只想离得远远的,当作自己不存在。
上一次能面对江慕宁,是因为他主动离开了厉枭,但现在他打了自己的脸。
这话说下来,厉枭注意到的是路眠嗓音都有些哑了,想起昨晚,又心疼地吻了人一下。
“好,依你。到那天给我留张票。”
厉枭难得的善解人意让路眠很不适应,更不用说,这天早上厉枭还陪着他吃早餐,送他到大都会,就好像四年前那段时间一样。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现在他不敢说不幸运,但心境确实更复杂了。
下车前,厉枭一把拉住了他,把他拽回来怀里。
“厉先生!”
在他的惊恐之下,一个温和的吻落到了他嘴上。厉枭很少有这么点到即止的吻。
他微怔片刻,就听厉枭说:“秦泽脱离危险了,秦一龙也来了,会把他转回d城的医院。你不必担心。”
厉枭知道路眠今天碍于他在身边,一早上都没看一眼手机,但心里肯定记挂着秦泽这孙子。
路眠点了点头,心里不是滋味,却也松了一口气。这该是最好的结果,否则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向秦泽解释他回到厉枭身边这件事。
午间休息时,他在手机里发现了厉枭让他好好吃饭的信息。晚上,厉枭又发了一条信息,说开会晚了,让他回家先吃饭。
路眠盯着手机看了好久,他开始看不懂厉枭要做什么了。厉枭什么时候给他汇报过行程?厉枭越是这样,他就越没有安全感。
林为被派回来了,晚上见到他时,按捺不住担忧地问:“路少爷,你这次回来真的是你的决定吗?”
路眠笑了笑,藏住了情绪:“是,林叔你别担心,我想了很久,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林为虽然不了解后来他们发生了什么,路眠不想说他也不好多问。但自从他陪厉枭去了一趟南区之后,他就知道厉枭不会放手的,路眠回来是早晚的事。他只是担心厉枭会用最极端的手段对待路眠。
不过,似乎路眠回来了之后,厉枭心情好了不少,对路眠倒是比以前关心多了,说不定这一次分开,真的让两人往好奔去了?
“路少爷,我还是那句话,如果需要帮忙,我一定站出来。”
*
晚饭时,路眠吃到一半厉枭就回来了。他转头看了一眼时间,厉枭很少这么早回来。
像以前一样,他站起来要去煮茶,厉枭却将他按了下来,倾身在他额上吻了一下:“先吃饭。”
这天厉枭看上去情绪不错,问了他很多排练的事,路眠有一句答一句,也不多说。问了好一会儿,厉枭见他兴致不高,便也不问了,拿起筷子给他夹了他最爱吃的菜,表情有些落寞。
路眠没在他脸上看见过这样的表情。厉枭永远都是运筹帷幄,不会这么失意,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们表面看上去跟以前没什么不同,但路眠知道,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厉枭有多偏执,他这段时间已经领教过了,他惹不起了。
但一连半个月,厉枭一直这么对他,在厉枭又一次回来陪他吃饭,并且在餐桌上问起他的排练时,他终于忍不住:“厉先生,你不需要这样。”
他想说,不需要装成这样,像以前一样,哪怕对他更冷漠,只想把他扛进卧室,他都能接受。因为那个才是厉枭最真实的模样。
但他顿了顿,最后说:“吃完饭我给你煮茶。”
那一晚厉枭什么都没做,只是抱着他睡觉,迷糊中在他头顶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我就只想补偿你。”
“别怕我。”
“我们好好的……”
路眠听着他半梦半醒的这些话,轻轻地叹了口气,如果人真的会变呢?
*
离舞剧还有几天,舞校已经到黑天鹅去彩排了好几次,路眠每天在那儿一待就是一整天,事无巨细把每一件事都亲自确认了好几遍。
这是他的第一部作品,就像他的孩子一样,他能为之付出一切。
核对vip座位表时,他找票务多拿了一张票。
那天最后一次带妆彩排,结束之后他没有跟舞校一起走,留在休息室里卸了妆,厉枭发了信息让他等他,要来接他。
他看了看时间,把票放进口袋里,拿起了手机,发现一个匿名号码给他发了好几条信息。
第一条写着【四年前的一些真相,你或许有兴趣知道。】
路眠蹙了蹙眉,心下一紧,一阵莫名的慌张涌上心头。
他往下划,点开了文件。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不远了
第33章
保姆车在黑天鹅艺术馆前停下,厉枭看向车窗外破旧的老建筑,皱了皱眉。直到车门缓缓开启,路眠出现在门外,他眉心才稍稍舒展开来。
他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在一身疲惫的夜晚回去,路眠就在家里等着他。所有人都害怕他的脾气,仿佛只有路眠的气息能够让他获得片刻的喘息。路眠不在的这段时间,他每日都极度焦躁。
路眠一上车,身体就被大手揽了过去,男人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似乎在感受他的体温。
他没有动作,也没有反抗。
黑暗中,他心中的温度一点点地降了下去。
“怎么?彩排累着了?”厉枭很快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抬起手捏了捏他的耳垂。
路眠眼睫低垂着,愣是好久才给了反应。
因为根本没仔细听厉枭问了什么,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厉枭只当他是这几天演出压力太大了,安抚地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笑了一声。
“外公叫你去吃饭,等着你呢。”
*
山顶疗养院。
沈老爷子独自坐在大餐桌前,眼巴巴地望着桌上的美味佳肴。护士走过来问:“老爷子,要不您先吃点?”
“不行,我要等小路。”
护士笑着摇了摇头,前一阵子路眠没来,老爷子闹了好几次脾气,今天可算是把人盼来了,一下午兴奋得不行,像个小朋友一样。
“老爷子,我们来了。”
厉枭牵着路眠走进包间时,老爷子迫不及待地拉开身旁的椅子:“小路来坐这边。”好像生怕厉枭占了位置似的。
“外公,您怎么也不先吃点?”看见沈老爷子,路眠才露出了从刚刚到现在的第一个笑容。
“你快坐下,让我好好看看你,怎么都瘦了?”沈老爷子抓着路眠就不肯放手,关心得不行。
路眠边给他夹菜边回答:“看着瘦,其实没有瘦,您最近有好好吃药吗?”
说起这个,老爷子一脸委屈:“他们骗我说我好好吃药你就来看我,但我吃了药你也没有来……你告诉我,是不是这个臭小子惹你生气了?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所以你不要我了?”
厉枭正在给路眠和老爷子倒茶,放下茶壶,一脸宠溺地看着路眠:“没有,是路眠最近不太舒服,我没让他来。”
说着还伸手去理了理路眠头上因为静电而翘起的呆毛。
路眠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知道,只要厉枭想隐藏,不管说什么,都能让对方毫不怀疑。
“不舒服?”老爷子立刻面露担忧,“我的孙媳妇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有,外公,我好着呢。”路眠把选好的菜推到老爷子面前,“您快先吃饭。”
他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老人。就在不久前,他还担心以后没有机会再来疗养院,现在看来还有很多时间,只是他希望厉枭不要再跟他一起来了。
老爷子久不见路眠,这顿饭吃得特别好,吃完了饭,还当着他们的面听话地把药给吃了,像小孩一样讨表扬:“小路,你看,我可把药吃了。”
“外公真棒,要每天都像今天一样。”
“那你能每天来看我吗?”
厉枭揽住路眠,插话道:“老头子,你不能总是占用我媳妇儿的时间。”
路眠这次回来之后,半岛也清干净了那些闲杂人等,他这才发现,他们从没有过这种真正的二人世界。
从小到大他都是被佣人和管家前前后后簇拥着,做什么事都被盯着。他现在才突然发现,两个人的私密生活似乎更舒服。
路眠却如坐针毡,他不明白厉枭为什么还要把话题往这上头引。
“呸!”老爷子不高兴道,“你媳妇儿?你求婚了吗?我跟你小子说,你再不跟小路结婚,当心我们小路跑了。小路这么乖,不知道多少人想捧着当宝!到时候他跑了,我可不帮你。”
沈老爷子并不知道路眠前段时间离开的事,这也是话赶话赶上了。
虽然是一句无心之言,但厉枭确实不高兴了。他现在听不得半句路眠会离开他的话,谁说都不行。没人能碰一下他的路眠。
他突然收了收神色,正色道:“那我想娶他,您帮我提亲吧。”
路眠身子一僵,老爷子却立刻欢喜道:“你回老宅,从我保险箱里把那个红色的盒子拿出来,现在就拿。”
“好,我让司机去……”
厉枭话没说完,就被路眠抢了:“很晚了,外公你要休息了,护士说如果你过点还不睡觉,我就不能来看你了。”
老爷子说:“我要给这臭小子提亲,不提亲你就不要他了。”
“不行,外公,睡觉比提亲重要,你不睡觉我就真的走了。”
“……”
*
疗养院停车场,车门一关上,厉枭就把人拥进怀里。
“为什么不让我把话说完?”
路眠沉默着,连眼神都有些空洞,但在没有灯光的车厢里,厉枭并没有看清。
厉枭大掌扣着他的后脑勺,亲昵道:“老爷子反正已经同意了,跟我结婚。”
路眠头脑中一片空白,觉得自己甚是可笑。
就在两小时前,他才刚刚得知厉枭四年前到底做了什么。录音是谁发的他不知道,也没有心思再去猜想。但那两段录音真真切切就是厉枭的声音。
厉枭早就知道白俪家的保险箱,而且亲口让人把消息放出去,好让白伍的眼线得到线索。所以那几个人那一天才会出现在他们家,差点将他的手指砍了下来。
厉枭还说:“这个项目,拿下那个小舞蹈老师就行。”
“简单得很,用不了几天。”
这个声音,他是那么熟悉。但说出的这些话,却像一根根刺,每一根都准确无误地扎进他心脏里最薄弱的地方。
那个地方埋着他见不得光的感情。
几年来他很清楚厉枭跟他就是交易,但就当只是一个暖床的人,他还是先受了恩惠的。他以为厉枭帮他至少是善意地可怜他。
但原来厉枭帮他、救他,都是拿他当作一颗棋子而已。
他的每一次惊涛骇浪,在厉枭眼中不过是掌控之中的步步为营。
这么多年,他究竟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待在厉枭身边?大概连小情人都不是,就是一个战利品。
厉枭说的话,到底有没有一句是他能相信的?
眼前的男人没有得到回答,惩罚性地捏了捏他的后颈,正要低头吻上去时,他侧开了脸。
“厉先生,你真的不用这样。”
厉枭停下手上的动作。他很介意路眠这时候还耍小脾气。已经这么多天了,他还答应给他名分,路眠也该见好就收了。
不管刚才在沈老爷子面前他是不是因为那句调侃上了头,但话说出来他并不后悔。
他以前只觉得,他要结婚和他把路眠养在身边,并没有半毛钱的冲突。他从小到大耳濡目染的婚姻,都是貌合神离的商业捆绑,这种事情跟路眠根本沾不上边。
“乖,别闹,我说了要给你,就会给你。”
一直到刚刚他才发现,他并不排斥跟路眠结婚。既然路眠想要,他就给。路眠想要什么他是不能给的?
而此刻的路眠听着他口口声声说的这些话,心情已经不再有任何起伏。
“厉先生,我们的交换,清清楚楚。我不会再跑了,你不需要再给我任何承诺。”
尤其是一辈子的这种承诺,今天给这一个,明天给那一个,对厉枭来说都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但对他来说,太重了。
他现在已经逃不出厉枭的手掌心了,他只奢望厉枭不要再拿他曾经最看重的东西来羞辱他。
“交换?”厉枭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手上不自觉地加重了力度。
路眠吃痛,却一声不吭。
“你再说一遍,什么叫交换?”厉枭的质问声越来越可怕。
路眠现在说的每一个字,都在他的禁区边缘疯狂试探。只要那张小嘴里再吐出一个让他不悦的字,他不能保证今晚不把人弄坏。
大约是对他的底线太过于了解,路眠果然没有再继续激怒他。
“厉先生,回家吧。”
这场不愉快,还是以路眠的服软结束了。
路眠咽下了所有的情绪,很快就恢复了理智。他们的契约或许还要延续很久,厉枭怎么伤害他都行,他会习惯的。
*
那天晚上,厉枭没有回半岛。
路眠一夜未眠。
第二天便是演出日。晚上八点舞剧才开始,他早上六点就出门赶往艺术馆。
而因为已经连轴转了好几天,早上也没好好吃饭,忙到中午路眠便感觉有些头晕,歇下来草草吃了两口三明治。
“哥,你太累了,一会儿你休息着,后台你别管了,我来看着。”米小菲看出他脸色不好,有点担心。
他们都知道路眠平时就是拼命三郎,演出前这几天简直就成了铁人,几乎没怎么休息过。
“我没事,你别理我,一会儿你去小排练厅待着,其他的你别管。”
米小菲是个特别吃状态的舞者,每次演出前都得自己练上一小时,才能把最好的状态练出来。这里跟大都会没法比,房间很少,只剩下一个角落的小厅能匀给她用。
*
下午,厉枭开完会,拿出手机,没有未接来电。
助理手持行程簿走进办公室:“老板,今晚是去黑天鹅还是大都会?”
厉枭早就定下了今晚的行程,但不久前又改了一次。今晚厉枭会出现在哪儿对江|家来说至关重要。
前几日有人传厉老板要去黑天鹅,第二天立马就有人站出来说厉老板肯定去大都会。
厉枭凝视着窗外,似乎想到了什么,焦躁地扯了扯领带。
“大都会。”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
第34章
市中心,大都会剧院。
大都会第一次举办拍卖会,这在在c城是个大新闻。气派的大门口,红毯上此起彼伏的闪光灯伴着连连不断的快门,全城几乎所有的豪门公子名媛都来了。
当厉老板的车出现时,记者按快门的声音达到了最高频率。
车门一开,一群记者就簇拥来上,抢着提问题。
“厉老板,请问您今晚是临时改变了行程吗?”
“厉老板,能不能说说为什么破例在大都会办拍卖会?”
“请问厉老板是只有这一次为江|家开绿灯,还是以后大都会能完全开放商用呢?”
厉枭冷着脸,闪光灯让他很反感。在保镖黑伞的开路下,他快速经过了红毯,没给记者留半点机会。
众目睽睽中,厉老板走进了酒会厅,一直提心吊胆的江父这才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是厉老板下逐客令后,第一次出现在社交场合。
不没有透风的墙,外界都在传那个小情人回来了,把厉老板拿捏得死死的,连同江|氏的联姻都给搅黄了。年轻爱玩的公子哥们甚至还在打赌,今晚不管厉老板出现在大都会还是黑天鹅,都有人能赚上一笔。
江父拿着酒杯,抢在所有人之前去向厉枭赔罪。
“厉老板,你能赏脸可太好了。上次……小宁他不懂事,是我没教好,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替他向你赔个不是,”江父说着就闷了一杯酒,凑近了,压低声音,“希望我们两家不计前嫌,以后还是一家人。”
他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当然要跟厉枭多说两句话,好让旁人知道他们两家的联姻还是有戏的。
“江|总,您是长辈,这么说话我可担不起。这大都会是我的地盘,这么重要的场合,我当然得来。”
这打发人的话在江父看来已经是个好消息了,至少厉枭没有把话说死,他们就还有希望。
厉枭的现身已经解开了今晚的第一大悬念,众人自然把注意力放到了拍卖品上。今天的拍品都是各大豪门世家的藏品,有些还是古董,每一件都价值不菲,全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有跟厉枭熟络的朋友借着酒胆走过来向他炫耀:“厉哥,今晚托你的福,我可大赚了一笔,改天请你吃饭。”
厉枭晃着酒杯,抬眼看他:“你拍到什么了?”
“不是,是他们都在打赌你会不会来。”
“呵,是吗?”
“你不知道吧,网上都在说你今天要去什么黑天鹅给小路捧场,我就不信了,我说那种破地方你能去?”
“今天?”厉枭看似漫不经心,压下了眼中的情绪,“嗯,记岔了。”
对方正在兴头上,自然是听不出这语气里的微妙。
而厉枭冷着脸,低头给助理传了一条简讯。
【他几点结束?】
*
这是黑天鹅三个多月以来的第一次演出。因为传言不确定,所以一部分小记者被派来了这边,等着拍厉老板,不过很快他们就接到了确认消息,扫兴地散了去。
因为地方偏僻,又是临时改的,交通不算方便,很多观众在演出快开始时才到场。门口检票处挤满了排队进场的人。
这一出舞剧,不是什么著名大团的演出,但城市舞校这几年在业内已经小有名气,今天来的有不少都是同行,和正在学芭蕾的小朋友。
七点,后台演员们都已经上妆完毕,已经在候场。
路眠这套骑士的造型本来是给于耀量身设计的,他们俩虽然身材差不多,但路眠穿起来就要秀气得多。而且上了舞台妆,他显得比平时更加唇红齿白,刚刚还被打趣不像骑士,倒像个粉雕玉琢的小王子。
他们舞校有的学员是第一次正式演出,难免紧张,路眠正在后台安抚他们的情绪。但有个小姑娘平时胆子就小,刚刚偷看了一眼台下的观众,紧张得怎么安慰都没用。
“路老师路老师,”另一个学员拿着手机跑过来,“于耀学长打视频来了。”
“于耀?”路眠正愁着怎么哄小姑娘,看见于耀如同看见救星,“太好了,给我。”
他连忙接过手机,对着镜头说:“于耀,小娜紧张,你快给她加个油。”
于耀在他们舞校从来都是气氛组担当,果然三两句话就把小娜逗笑了。
路眠笑着长舒了一口气,要不是于耀这通视频来得及时,他可能要花半小时才能把人安抚好。
“谢谢你啊远程气氛组,你们那边还是白天?”
“对啊路哥,是下午,我们组的人今天要给我开欢迎趴,正在去吃饭的路上。你们那边是不是快开始了?”
“还有半小时就开始了,明天给你发录像。你好好跟新同事相处,走路别玩手机。”
“没事路哥,加油!今天惊艳他们全场!你们一会儿几点庆功宴?我再打过去。对了,我们的女主角呢?”
于耀劈里啪啦地说着,像个小喇叭,路眠差点没有回答的机会。
“小菲还自己在练功房呢。”
“哦对,她这个公主病。路哥,你把手机拿给她吧,我鼓励她两句。”
“行,你等我,我现在去喊她。”
“哎!”
视频里突然传来一阵巨响,于耀脸色大变。
“怎么了?”路眠被他吓坏了,瞪大了眼睛,好像想看清那边镜头之外发生了什么,“于耀你没事吧?”
“我我我没事路哥,好像那边出车祸了,我先不跟你说了。”
“好,你注意安全啊。”
挂掉视频后,路眠隐隐不安,想着晚上结束了得再打过去问问,希望没什么大事。
他看了看时间,吸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去一一确认第一幕演员的情况。
七点半,路眠到化妆间去给学员取舞鞋时,发现他的手机放在桌上忘了收起来,屏幕上一条信息弹了出来。
【厉枭:晚上接你回家】
路眠今天忙得没时间去想昨晚的事,看见信息才有点恍然。
如果不出意外,这可能是他最后一场演出了。他答应过厉枭,这次之后就不演了。
昨晚那些让他痛苦的声音突然又占据了他的脑海。
许是情绪使然,突然间他感到一阵晕眩,紧接着是难以忍受的耳鸣。
他咬着下唇,靠着墙沿,试图稳住身体。不知过了多久,脑袋中的嗡嗡声才消失,他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后背已经汗湿了一片。
而刚回过神,他就听见了警报的响声。
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弥漫着呛人的烟雾,似乎是着火了。
他心下一骇,呼吸顿时急促起来,本能地用手捂着鼻子跑出化妆间。
外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黑暗中墙上的应急灯亮起,有人尖叫起火了,有人在哭,还有东西碰撞的声音。
路眠此刻却无比镇定。他不能乱,他要让大家都安全出去。
舞校一直很有安全意识,在彩排第一天他就给学员们强调过这里的安全通道,但是观众并不熟悉场地。
“走这边!”
他推开了最近的一个安全通道大门,指引着人群往这边走。
浓烟迅速包围了整栋建筑,周身的温度越来越高,能见度越来越低,剧烈的咳嗽声替代了尖叫声。
好在场地本身不大,观众入场的也还不多,他们很快就疏散完了人群。
“路老师,后台没人了,快走吧……咳咳咳……”
“好,快出去,”路眠正准备拉着最后出来的学员往外跑,突然停住了脚步,“看见小菲了吗?”
学员难受得边咳嗽边摆手:“没……咳咳……”
路眠表情立刻沉了下来,用力将他推向出口:“你快出去!”
他转过身,毫不犹豫地冲回后台。
这一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米小菲不能出事。
火势蔓延比想象中的更快,大半个舞台已经被烈火吞噬。
此时的后台也已经是浓烟滚滚,路眠几乎看不清路,凭着方向感找到了米小菲待的小练功房。
发现门从里边反锁时,路眠几乎是绝望地、用尽浑身力气将门撞开。
房间里,米小菲穿着演出的公主裙,已经昏迷趴在地上。
“小菲……”
他咬着牙,俯身将人背起,但后台出去的路已经被大火封住了。
他们没有了逃生的路。
此时此刻,只有小练功房的烟雾还稀薄一些,路眠又带着人返了回来。
练功房的高墙上有一扇很小的透气窗子,但路眠根本没时间多想,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
“米小菲!米小菲!”烟雾中,他拍打着她的脸,掐着她的人中,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很快,米小菲有了知觉,表情痛苦地睁开了眼。
她咳嗽着,意识还不太清楚:“哥……”
路眠松了口气,冷静地说:“你快起来,我托你上去。”
窗子很高很窄,一个人不容易爬,但米小菲身形小巧,他把人托上去应该没问题。
米小菲刚醒过来,这会儿被呛得咳嗽不停,根本没反应过来路眠在说什么。
房间里的温度越来越高,路眠也顾不得她有没有听明白,直接把她拉起来,托着她上了窗台。
“跳下去!往外跑!”
他知道,两米高的地方,对于有很强落地技巧的舞者来说,是安全的。
看着米小菲跳出去后,路眠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
练功房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可以垫高的家具。他不停地咳嗽,想踩着练功把杆爬上去,但此刻感到体力透支。
他回过头,练功房门口已是一片火海,房间里弥漫着高温的浓烟。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窒息之感仿佛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的眼睛被熏得睁不开,意识也逐渐模糊,终于四肢无力地倒了下去。
他看见了白俪和他妈妈。他想喊她们,他想求救,但除了剧烈颤抖的嘴唇,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仿佛置身恐怖的炼狱中,身体已经麻木。
朦胧中,他想起了十一岁那年被关进的小黑屋。那双把他拉出去的手,没有再出现。
大火夺走了他最后的知觉。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小路最后还是没有放弃,还是在努力求生的
(2米高跳下去也很危险,现实中不要尝试)
第35章
大都会的拍卖会上迎来了一件神秘拍品。
“接下来的这一件,万众期待。”拍卖师戴着白手套,示意助理把拍品推上来,“这一件神秘拍品,今天之前无人见过,是这大都会的主人——我们的厉老板慷慨赞助的。”
一件巨大的画作展示在台上时,全场发出了惊叹。
不是所有人都看得懂这副抽象的油画,但显然有人知道这画的价值。
贵宾席上,江父江母的脸刷地白了。
这幅画不是出自名家之手,甚至作者是谁他们都不知道。不过这不重要,这幅画的背后,牵扯到他们整个江|氏的命脉。
拍卖师介绍得越是起劲,江父头皮越是发麻,根本不敢扭头去看厉枭现在的表情。
这些年他们那些来历不明的赃|款,都是委托给一个地下钱庄洗干净。这副画就是当年他们一笔几千万的黑|钱急需洗白,中间人假借他们名义与古董行做的交易。这副在二手杂货店几百块钱买下的东西,最后被炒上了五千万,那些钱就合理地进入他们的家族账户了。
江父当然不会天真到认为厉枭得到这幅画只是偶然,也知道这幅画不会无缘无故正好出现在今天的拍卖会上。
画只是冰山一角,背后的一摊子烂事都是他们不敢让厉枭知道的。他们瞒了那么久,花重金找人销毁证据,没想到还是被查出来了。
灯光打在画作上,拍卖师还没来得及喊出底价,两名穿着制服的公职人员就走到了江父江母面前。
会场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聚集了过来。
“江勇、李燕,你们涉嫌一起洗|钱案,现在需要你们配合调查。”
大庭广众之下,江父知道这一次逃不掉,没再做无畏的反抗。
两人被戴上了手铐时,江慕宁带着哭腔的声音打破了秩序。
“警察同志,不能带走我父母,他们没有犯法……”
“这位先生,请不要妨碍我们办公务。”
会场一时间陷入了混乱,江|家的保镖将江慕宁拉开,江父一脸担忧地嘱咐:“小宁你别闹,回去!联系黄律。”
周围的世家子弟纷纷议论着,拿出手机录下了这一幕。
跟江|氏同流合污的几个老板都面如土色,不敢吱声。
在贵宾席的另一边,厉枭淡漠地品着酒,任那边哭喊得多大声,他眼皮都不曾抬起一下。
事到如今,谁都看出来了,厉老板今天的出现不是在给江|家站台,而是要彻底翻脸。选在在这么重要的场合把江|家的罪行公开,这就是在杀鸡儆猴。
“厉哥……厉哥你帮帮我……”
江慕宁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跪在了厉枭面前,扯着他的裤脚,声音颤抖着求他。
“我知道只有你能救我们……你救救我爸妈……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知道他们家这些事情一旦暴露,江父江母不关个几十年是不可能的。
从小心高气傲的江|家小公子,此刻顾不上任何尊严,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乞求着厉枭对他的一点点心软。
所有人都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口,万万没想到这江慕宁这么不知轻重,这个时候还敢去惹厉老板。
谁都知道,厉老板最容不得这些想攀严附势还在背后搞小动作的人。
江慕宁哭得越大声,厉枭眼中厌恶的情绪就越吓人。
他调查过,江慕宁常年在国外,对江|家老两口的这些行为并不知情,而且也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只要别再他这继续作妖,他并不想太理会。
但是如果江慕宁这么拎不清,还要保他那对贪得无厌的父母,那就不能怪他不客气了。
眼看厉老板就要爆发了,保镖赶紧把地上的人拖开。
“厉哥!厉哥你不能不管我!我们都快结婚了!他们可是我爸妈……”
这要放在平时,江慕宁绝对不会这么看不懂脸色,但此时的他已经失了理智,考虑不到这么说的后果。
不出所料,他的死缠烂打并没有换来厉枭的半点动容。旁人只听见了厉老板冷笑一声,眼中还带着嘲讽的意味。
江慕宁一边被保镖架着往外送,一边还在大喊:“厉枭你会后悔的!厉枭!”
直至这鬼哭狼嚎的声音消失在外头,酒会上的来宾大气都还不敢出一口。
厉老板当众发难,谁还敢往枪口上撞,今晚能平安度过就不错了。
“不好意思,小插曲,大家无需介意。”
陈助理给拍卖师示意,很快台上那副画被撤了下去,拍卖继续进行。
……
口袋里传来了震动,陈助理摸出手机。
“什么?!”
听清楚那头说的话后,他顿时大惊失色。
他这一打颤,吸引了不少目光,人人都好奇又发生了什么。
厉枭也听见了那声不同寻常的惊呼,不禁皱了皱眉。
他最烦在公众场合大呼小叫的人。
“老板,”陈助理慌张地快步走到他身边,“不好了!那边说……”
厉枭冷冷地抬起眼帘:“吵什么?”
助理着急,又不敢太大声,连忙低下了头:“黑天鹅着火了。”
声音小得只有厉枭听得清。
“你说什么?”
“黑天鹅……起火了……”
厉枭目光一顿,脸色愈发阴冷。
黑天鹅起火了是什么意思?
路眠就在黑天鹅。
下一秒,他瞳孔骤然紧缩,拿起手机拨出路眠的号码。
“他妈的给我接电话!”
话音未落,一记重拳就狠狠地捶在桌上。
玻璃砰地一声碎成了渣,鲜血顺着拳头往下淌。
旁边不知是哪家的小姑娘被吓哭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随后大厅里掀起一阵骚动。大家都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见平日里冷静自持的厉老板猛地站起身,像疯了一般。
助理吓得追着一路的血迹出去,但根本追不上。
*
c城里回荡的警笛声划破了天际。今晚的火警和急救车队大量出动,路人便知道,一定是哪里出了大事。
通向西区的马路上,一辆轿车呼啸而过。厉枭将油门一踩到底,每一条神经都绷到了极限。
越往郊区,路上越空旷,天边泛起了微红的亮光,他的眼神越来越恐怖。
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想为什么会着火,为什么会发生这么荒唐的事,他现在只想见路眠。
路眠的手机打不通,他妈的为什么打不通!
*
黑天鹅,这幢三十年的老艺术馆今晚突然起了火。待火势控制住后,整个建筑被烧得只剩下一个废墟的框架。
几十台消防车和救护车围着,逃出来的人惊魂未定,互相安慰着,排着队在接受身体检查。
“我哥救出来没有!你们到底去救他没有!他怎么样!他在哪!”
“小姑娘,你冷静,我们正在清点人。”
米小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刚刚一出来就大声地呼救着,但火势太大,根本没人能再进去。他们逃出来的人被拦在警戒线之外,也压根不知道里边的情况。
一个小时了,她找了好几圈,都没看见路眠,舞校的人就缺了路眠。她几近绝望地哭喊着,消防员怕她情绪过度激动,示意医生把她扶进了救护车。
看着她上车,指挥的队长才转头说:“人抬出来吧。”
*
当厉枭大喊着路眠的名字,红着眼冲进人群里时,看见了地上的担架。
有舞校的学员认出了他,泪流满面却没敢吱声。
“路眠呢?!叫他出来!”
他目光落在了铺着白布的担架上,顿了顿,又抬起眼扫向周围,抓着身边一个男学员逼问。
“你说!路眠到底在哪?!”
学员泣不成声,根本不敢看厉枭的眼睛,把自己嘴唇都咬出了血。
厉枭几乎是下意识地忽略了担架,他不相信担架上就是他要找的人。
“这是谁?”他盯着地上,冷声问。
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人敢回答他,全都在剧烈地抽泣着。
“都哭个屁!我问这是谁?”
陈助理赶到时,看见他的老板正如疯狗一样,在对着一群年轻人吼。
“老板……老板你没事吧?”
“没事个屁!”
厉枭一把甩开助理伸过来的手。
“你给我找路眠!”
“好……好……我找……我马上去找!”
“回来!”厉枭死死盯着盖着白布的担架,声音逐渐颤抖,“这是谁?”
助理愣住,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
他的老板从来不曾像现在这般看一样东西,眼神里竟然满是恐惧。
厉老板怕过什么?是鬼是神,都不曾有过半点恐惧。
但是此刻盯着担架,竟然半步都不敢靠近。
“我问,这是谁?”厉枭再次咬着牙,再次厉声质问。
他不明白,为什么没人告诉他路眠在哪里?
为什么连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都没人告诉他?
都是哑巴吗?一群废物。
助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蹲下身,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祈祷着。
而他伸手将白布拉下的那一刻,脸色煞白地瘫坐在了地上。
现场警示灯不断闪着,燃烧后的灰烬还在漫天飞,但时间仿佛凝固了。
“呵,你在这。”厉枭嘴角挂着一抹笑,眼神却冰凉如死水。
路眠好像睡着了,可能是等他来接等累了。怪不得手机也打不通。
脸上脏兮兮的,真不像话,又去哪里蹭的一身灰。
“别吵醒他,带他回去洗澡。”
厉枭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助理却吓得立刻站了起来:“老板……”
“闭嘴!”
男人直勾勾地盯着那张脏兮兮的脸蛋,俯下身去抱人:“走,回家。”
助理急忙拉住他:“老板!你别这样!”
但厉枭好像失了神,根本没有在意事实,铁了心要抱路眠回家。
“老板!”助理喊了出来,“你冷静一点,路少爷……不在了。”
听见这句话,厉枭停滞了片刻,冷硬的下颌线青筋毕露。
“谁他妈不在?”他深邃的眼眸泛起了血色,“你说谁他妈不在!”
争执声终于引来了医务人员。
看见担架被抬起的那一刻,厉枭如同困兽逃生一般,推开所有人,将路眠抢过来,死死地抱着。
他眼眸染上一丝薄怒,低声警告:“不许离开我!你给我回来!”
但路眠听不见他的命令。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回来就永远别再回来!”
路眠在他怀里,却无动于衷。
他终于无法再自欺下去。
路眠不在了,不会再回应他。不会再闹脾气,也不会再听他的话。
那弱小的身子已经失去了温度,怎么捂都捂不暖。
他几乎怒不可竭,抱着人就要走,而且力气异常大,好几个人都拦不住他。
闻讯而来的消防员和警察好不容易才把他架住,医生当场给他打了镇定剂。
眼睁睁看着担架被抬上救护车时,厉枭几乎发不出声音。手上的血迹已经凝固,感受不到任何疼。
他没有接到路眠。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本来想早点发,还是没赶上……宝子们追文辛苦了
第36章
西区老艺术馆起了大火,死了一位年轻的舞蹈演员。
这件事成了那个月c城媒体最大的新闻。但当人们问及死者身份时,却发现所有媒体三缄其口。厉氏封住了所有媒体的麦,也不许任何记者进大都会。
不过,公众视线之外,那晚在场的贵宾都知道,为了那个小情人,厉老板是怎么地失了体面。
那晚之后,厉家上下死气沉沉,谁都不敢多说一句话。
厉枭在枪击馆里一待就是三天三夜,靶场的枪声就没停过。
他不吃不睡,也不说话,像一台机器一样,不停换着枪对着靶心打,就好像要把这世界打穿,把时间也打穿,回到某个能让他坦然面对的时刻。
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自己的情绪麻木一些,而不像一条疯狗一般地在外边乱咬人。
连续几十小时,就连手上的绷带染红了也毫无感觉。
当助理走进靶场时,着实被眼前的场景惊到了。他的老板脸色苍白,目光凶狠,大约是嫌手上的纱布碍事,已经撕掉了丢在一旁。伤口裂开,血淋淋的胳膊在颤抖。
即使是特种兵,这么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姿势,手都得废。
在厉枭打完枪里的最后一颗子弹后,艰难地放下几乎已经麻木的手臂,咬了咬牙,又立刻上了膛。
“老板,老板你不能再打了,让医生来看看吧……”
厉枭抬眸,冷漠地看向他,助理一个哆嗦,把还没说完的话吞了回去。
“有屁快放。”他声音干哑,几乎要冒出火。
“警方的调查结果出来了,是充电设备起火。起火原因,无可疑。”
厉枭握着枪的手僵了僵,眼中布满了血丝。
助理接着说:“黑天鹅很久没有过这么多人的演出了,装修也是二十多年前的,跟新的场馆比差得远了……舞校说,因为后台的插座不够用,他们就带了电插排。
助理顿了顿,不太敢看厉枭的眼睛:“其中一个电插排,起了火。”
他们几天前才专门找人去做过安全检查,设备和电路、消防通道和设施都没问题,但毕竟是三十年前的建筑了,当年根本没那么多电子设备的充电需求。而近年来黑天鹅的演出本就不多,只有一些大学生偶尔会来开自己的毕业独奏会,人数少,也没发现插座不够的问题。
舞校这些学员平时都是在大都会上课练功的,使用的都是全世界最先进的设备,一时转移到老建筑里,也都很不习惯。
出事后的这两天,学员都停课在家休息。米小菲悲伤过度住进了医院,警方找她做笔录时,助理也在场。他听了路眠救人的全过程,不敢相信平时文弱安静的一个男孩,遇到危险居然这么镇定勇敢。
米小菲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一想到路眠,她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如果是在大都会,根本不会出这样的事……”
“不对,如果不是因为我,哥是可以逃出去的。”
“是我害了我哥……对不起……”
助理看着这小姑娘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说的没错,如果不是临时改场地,悲剧也就不会发生了。
靶场里,厉枭听了助理的报告后,一言不发地拿起枪,吓得助理腿软从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枪声再次想起,频率比之前的更高。
靶子被打成了筛子,开枪的人比刚才更加凶狠,他瞳孔紧缩着,额头的青筋明显得可怕。
是他亲手把路眠推向死亡,他怪不了任何人。
路眠是因为他而死的。
*
厉枭醒来时,躺在私人医院的病房里,头痛欲裂。
护士说,他在靶场打枪时气血攻心,吐了血,晕了过去。
“厉先生,你的血压还是不稳定,留院观察这几天不要情绪激动……哎,哎厉先生你不能走,你还在打吊瓶!”
厉枭一睁眼,根本没听旁边的人在说什么,拔了手上正在输液的针头就下床往外走。
候在外头切水果的助理见自家老板气势汹汹,连忙起来拦人:“老板!老板你去哪?医生说还不能出院。”
“路眠呢?”
“老板……你别这样,路少爷已经……”
“我头疼!叫他回来给我煮茶!”
以前他一头疼,路眠就会马上出现。一见到路眠,哪怕不用喝茶,疼痛就缓解了一大半。
他没想到路眠这么狠,一次又一次地要离开他。
他不容易把人抓回来,哄着疼着,甚至要跟娶他进门。
但路眠还是走了。
而且这一次他再也抓不着。
他从前觉得,不管路眠跑到哪里,他都能把人找回来,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但是他落了,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天人永隔。
他以为他的路眠会永远陪着他。
“老板,如果路少爷如果还在,他一定不希望看到您这个样子。”
助理有点绝望,这几天他老板不但不见好,还越来越固执。照这么下去,离失心疯就不远了。
厉枭回了神,自嘲地笑了笑,冷静了下来。他这几天就像个废人,竟然还要下属提醒他该做什么。
他按着额角,神色凝重。
“另一件事,查到了吗?”
“查到了,正想向您汇报。路少爷29号晚上收到的信息中,有两条录音是匿名号码发送的。”助理拿出了平板电脑,点开了文件。
从山顶疗养院回来的当晚,厉枭就发现了路眠的异常,让人去调查了他那天接触过什么人。
厉枭皱着眉,接过助理给的耳机。
听见自己声音的那一刻,他眼中的温度逐渐消失。下一刻,平板电脑被摔碎在了地上。
“谁干的?”
“江慕宁。”
“他人呢?”
“昨天准备跑出国,在机场被警方抓了。”
“证据一个都别放过。”这一次他必须把江|家锤死。
路眠到死都在记恨他。
他再也补偿不了了。
助理已经习惯了厉老板动不动就摔东西,他弯下腰去捡地上的平板碎片,再抬眼时,目瞪口呆。
他老板哭了。
这么多天了,他老板就算发疯发狠,为难自己为难他们,也不曾掉过一滴眼泪。
现在却因为一个录音哭了?
他从没见过厉枭这副样子,一时间僵在了原地,连身后的电梯门打开都没听到。
“姓厉的!”
秦泽冲出电梯,一拳砸在了厉枭脸上。
厉枭稳稳地站在原地,却没还手,眼中的情绪异常吓人。
秦泽愤怒地扯过他的领子,咬着牙狠狠道:“你现在满意了?”
“厉枭……逼死他,你满意了吗?”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他?”
厉枭似乎笑了一声,又似乎没笑,眉眼间越来越阴鸷。
他想起了路眠对秦泽的种种好,但最后却是带着对他的恨意离开的。
助理根本不敢劝这两个人,但直觉告诉他这里会出事。等他慌里慌张地把保安叫上来时,看见的是厉枭正拿着一把水果刀,刀刃对着自己,递给秦泽。
“姓秦的,你有本事把我捅死,捅啊!”
秦泽的眼睛片上泛着红光,将刀子接了过来,“咣当”一声扔在了地上。
厉枭再度冷笑了一声,并没有多惊讶。
“厉枭,我不是不敢。”秦泽后退了一步,彻底与他拉开距离,“你现在就算死十次,路眠也回不来。你不配去陪他。”
*
这一年的开春,c城商圈发生了很多事。
江|家被查,一家三口都进去了,还连带了其他几个其他的集团的人。
秦家小少爷彻底离开了c城。
大都会毫无预兆地关门了。
而这每一件,都跟厉老板有关。
原本兴兴向荣的c城,似乎陷入了一片死寂。
*
三年后,J国。
团里的演员听说这一次巡演能去c国c城,都高兴得不得了。
c城有一座全世界数一数二的剧院,不知为什么关了三年。今年一开他们就得到了演出机会,实属难得。
只有于耀看着邮件,闷闷不乐。
团员们来自世界各国,都知道他是c国人,纷纷跑来抱大腿:“于耀,要去你家乡演出了,到时候给我们当翻译呀,听说c城好玩的地方很多。”
于耀笑了笑,没说话,去找了团长。
“团长,我这一次能不能申请不去c城?”
团长是个银发的老太太,闻言惊讶地看着他:“你不去?你是c国人,你为什么不去呢?”
“是这样的团长,我最近状态不太好,这三年也都没有休假,我能不能这一次休个假,调整一下状态,好全力以赴参加下一站的演出。”
老太太优雅地扶了扶眼睛,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光:“于耀,你实话说,你跟米恩是不是在谈恋爱?”
“啊?团长,您在说什么?我和米恩?没有的事。我只是想请个假,没想谈恋爱。”
“如果没有,为什么你们俩今天前后退来找我请假,都不想去c城。你们两个,明明状态都那么好,却找同一个时间请假,是不是想去度蜜月?”
“真没有,我不知道米恩也来请假,他也状态不好?他不能请假吧,他是我们A组主演诶。”
“他不能,你也不能,这一次演出很重要,是我们第一次去c国,全员都得去。况且,你们俩都有c国血统,语言也通,有你们在,其他团员会更安心一些。”
知道团长这态度是不可能批假的了,于耀叹了口气,放弃了。
“不过,”老太太又煞有介事地看着他,“米恩的情绪是真的不太好,今天他来找我时,我看出他特别想请假。但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又说没有。你们平时关系还不错,你去关心关心他。”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又更得好晚,最近几章太耗情绪了orz这一章评论区给老婆们掉落情人节小红包,明天掉!
第37章
这天J团大课结束后,团员们陆续离开了排练厅。
此时已经黄昏,金色的余晖透过窗子的彩绘玻璃照进来,少年雪白的皮肤被染上了一层暖意。
阳光在地上勾勒出他的影子,修长的身形被拉得更长,宛若一只湖中的天鹅。
门口,于耀在望着这熟悉的背影,心中又生出无限惆怅。
他每次看见米恩,总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如果路眠还活着有多好。
这世间的巧合有时候很捉弄人。三年前他来J团里报道的第一天,米恩就出了车祸。当时他连团里的同事都没认全,根本不知道米恩是谁。
那天下午他在舞团外的街道上给路眠他们打视频时,听到了一声急刹车。
米恩倒在血泊里,被送到医院整整抢救了一夜,才总算脱离了危险。那时他才发现,这个男生跟路眠长得也太像了。
只可惜,后来他没有办法告诉路眠了。
世界上竟有两个长得这么像的人,而且连性格和兴趣爱好都一模一样,认识路眠的人一定会觉得这是他的亲弟弟。
但米恩从小长在J国的孤儿院,车祸之后又忘记了以前的事,于耀也无从知道他跟路眠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
只是因为米恩跟路眠实在像得太离谱,他一直对他关心有加。
“米恩,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吧,上次说的那家餐厅有位了。”
路眠听见于耀的声音,转过头。
以前稚嫩的毛头小子这几年成熟稳重了不少,还能反过来照顾他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你们去吧,我还不饿。”
于耀走过来,向他伸出了手:“不饿也去喝点东西嘛,今天秦大哥来出差,正好聚一聚。”
“秦泽来了?”
“嗯,他今天刚到,特意嘱咐我一定要带上你。”于耀弯下腰看着他的眼睛,“话说,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路眠一愣,随后弯起眉眼:“没有。”
“老太太说你今天去请假了?”
“嗯,她没批。”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想去c国。”
“也不是……就是觉得自己状态不太好,”他想了想,找了个不算撒谎的解释,“而且我没坐过那么长时间的飞机。”
“也是……整整一天都在天上,是不好受。”于耀拍着胸脯道,“没事儿,有我呢,我有防晕机秘方,特管用。”
路眠被他滑稽的动作逗笑了。
“谢谢你,于耀。”
如果这几年不是于耀在,他不会恢复得那么快。
那场大火过后,他莫名其妙地重生在米恩的身体里,却没有继承米恩的记忆。在医院刚醒来时,他脑海中连自己的记忆也是零散的。加上创伤后应激障碍,那几个月他出了心理问题,是于耀经常陪着他看医生,开导他。
他一直心存感激,不管他是路眠还是米恩,于耀总是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帮了他一把。
他死了一次,又活了。他花了小半年的时间恢复了记忆后,才终于接受了现实,跟过去的自己彻底告别。
现在的生活,他很知足。
于耀揉了揉他的脑袋:“想什么呢,跟我你还客气什么,哥罩你。”
哦,对。于耀现在比他年长了。
米恩今年20岁。
*
J城湖畔餐厅,秦泽一副商业人士的打扮,正回着邮件打着电话。
他现在满世界地跑,发展的都是跨国业务,每次路过J国遖鳯獨傢,都会约上于耀喝一杯。
路眠刚走的那段时间,他除了于耀之外,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后来见到了米恩,每次约于耀都让他带上米恩。
米恩活脱脱就是另外一个路眠。虽然没有办法代替路眠在他心里的位置,但每次见到米恩,总能让他感觉安心。
于耀拉着路眠过来时,他已经点好了他们最爱的菜色。
“快吃吧,你们最爱的奶油牡蛎意粉。米恩,你好像瘦了,多吃点。”
“谢谢秦大哥,我其实没瘦。”换了一副身体,路眠的口味倒是变了不少。以前不能吃不爱吃的,现在倒是都不忌口了。
于耀胃口很好,边吃边问:“秦少,你看我瘦了吗?”
秦泽放下酒杯,盯着他看了两秒:“你胖了,你少吃点。”
于耀:“……你知道你这句话对一个舞蹈演员来说杀伤力有多大吗?”
路眠扭头,笑着看向他:“你也没胖,多吃点,长身体。”
“还是我米恩弟弟懂我。”于耀又伸手拍了拍他的头,“到了c城,我带你去吃我家乡菜,你肯定爱吃。”
听见c城,秦泽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你们要去c城?”
于耀叹气无奈道:“可不是,《魅影》巡演的第一站,团里可重视了,假都请不了。”
这三年,他们谁都没有再踏足c城,似乎在刻意避开那个地方。
而这一次回去,还是在大都会演出,很难不触景伤情。于耀把盘子里的最后一颗牡蛎吃掉,又看着低头认真吃东西的米恩。
“不过也好,正好带米恩去玩玩,医生说要多出去走动。”
路眠抬起头,对上他们俩担忧的神色。上辈子的他已经让朋友们很担心了,重活一次,他想换一种活法。
“我没关系,医生说我早就康复了。”他认真道,“而且都是工作,我的困难我可以克服的。我也不想错过任何一场演出。”
如果这一趟无法避免,那他就自己调整好心态去面对。尤其他知道于耀也挺不想回去的,那他更得在一旁陪着他。
毕竟于耀三年不回去,也都是因为他。
秦泽倒不担心别的,但米恩这一次是主角,很难不引人瞩目。c城那个圈子里见过路眠的人不少,就怕会出什么岔子。
不过《魅影》全程带着面具,宣传照上米恩也没露脸,应该没问题。
*
c城。
大都会重新开门的消息让所有媒体都炸了,这座城市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那么热闹过了。
不过,没人知道厉老板是怎么松口的。
那一年,黑天鹅烧了之后,大都会就突然停止营业了,对外的说辞是内部进行整改,这一改就再没有了消息。但毕竟名声在外,这几年不断有人找上门,试图说服厉老板给他们的演出开绿灯。无一例外,都被无情拒绝了。
厉老板这几年,比以前更冷血。谁的面子都不给,做事比以前更不留余地,成了远近闻名的“活阎王”。
直到J国来的主办方找上了门,借着谈另一笔生意的由头,好说歹说才让厉老板拿出五分钟听一听他们的这个项目。
“厉老板,这一次我们J团的全新力作,是近年来最强的阵容打造的。最顶尖的音乐大师、编舞大师、舞美大师……我们想了很久,这么重要的作品,首演一定要选一个全世界最顶级的殿堂级剧院……”
陈助理在一旁捏了一把冷汗。老板这几年患上了间歇性暴怒,经常莫名其妙地就被激怒了。这些官腔是不可能说服他老板的,说不定还会起到反作用,发怒了连前边谈好的那一单生意都得吹。
主办方不是本地人,当然不知道厉老板有病,独自说得神采飞扬,还边说边拿出了宣传视频。
屏幕里传来恢弘的交响乐。一个穿着白衣的背影,如同精灵似的,一起一落。弹跳间,伸展着柔软又有力双臂,像蝶翼般轻盈。
厉枭揉着额角,神情严肃,目光却久久停留在屏幕上。一直到对面的人讲完了,他也没听见讲了什么。
看这情形,八成是没打动厉老板。陈助理正打算送客之时,厉枭突然将眼神收回。
“大都会荒废了三年,也是时候开张了。”
*
这天晚上,厉枭没像平时一样加班到深夜,而是九点就回到了半岛。陈助理担心他今天反常得厉害,叮嘱他一定要吃药。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早回过家了。如今他更愿意睡在公司里。
二楼,他推开卧室的门,从柜子里翻出了带锁的大木箱。
里边的东西,是三年前从南区那间旧公寓里找到的。是路眠当时搬回半岛,没拿过来的一些私人物品。
他只看过一次,便把一切跟路眠有关的所有记忆都封了起来。
跟路眠有关的,还包括大都会。
所有这些能让他想起路眠的东西,都无不提醒着他的失败。他连最想留的人都没留住。
密码锁哔地一声开启,跟当年一样,他的心也跟着猛地一沉。
箱子里,路眠的芭蕾资料、那年演出做的策划笔记、跟皇舞的合约……还有那块他随手送的名表。
路眠的东西实在太少了,他后来才知道,路眠平时根本不花厉家的钱。
这些资料里,还有一本速写本,是路眠用来画画的。
画的全是他。
第一张的他穿高中校服,名牌上写着高三一班。他不知道路眠是从哪里打听到他的高中班级的。
第二张是他穿西服的速写,落款时间是七年前的春节,那次他到路眠的公寓,心里想着的却是怎么拿下那块地。
第三张是他在海边工作,时间是他第一次带路眠到热带海岛旅游……
路眠几乎每个月都画一张,最后一张,落款是三年前的二月,背面写着:可能最后一张了。
厉枭每翻一页,心口就仿佛压上一块巨石,最后他心中像是山崩一般,但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波澜。
箱子里压在最下边,是护照和一份出国签证的登记材料,时间也是三年前的二月。
路眠那时就悄悄地办过签证,想要离开他。
“啪”地一声,箱子盖被重重地甩上。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
第38章
因为天气不好, J团的航班比原计划晚了一天,也就是落地的当天就要演出。起飞的那天早上,于耀接到了秦泽的电话。
秦泽打听到厉枭最近要出国谈生意,于是他找了熟人故意把那趟行程提前了,厉枭今天就会离开c城。
“厉……他真的不在?”
“嗯,应该也是今天走。我想来想去,还是这样保险一些,以免节外生枝。”
“还是秦少你想得周到,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米恩的。”于耀扭头看了一眼一上飞机就戴起眼罩睡觉的路眠。
“你们好好演出,好好玩。有空的话,替我去看一下路眠。”
“我会的。”
路眠睡了一路,再睁眼已是c城。
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
出了机场,他们就看见铺天盖地的,路上全是他们的演出海报,连派来接他们的大巴车身上印着的都是他们的宣传。
大都会重开对c城的意义非同小可,全城都在期待着这场演出。
于耀为了缓解大家旅途的劳顿,吵着中午他要请大家吃最正宗的家乡菜。
*
厉枭昨晚刚接到消息,最近一个国外合作的项目负责人把见面时间提前了,改到了今天。为了避开早高峰的堵车,司机一早就来送他去机场。
“打听到对方为什么提前了吗?”
车上,他板着脸问助理。对这一次的行程变动他十分不解,也很有意见。这个项目他们已经十拿九稳,没有理由突然提前,除非是有新的竞争对手加入,让合作方有了二心。
“老板,查不到什么异常,对方一切正常。而且我们的报价也不低,没有竞争对手能出得到这个数。”
“嗯。”料他们也不敢毁约。
厉枭看向车窗外,一辆接驳巴士从远处驶来。这个时间段,路上车少,车速都不慢。两车擦肩而过时,他的视线在对面车窗里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似乎是晃了一下神,他倏地闭上了眼。
早晨的阳光不太烈,但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上,依然显得盛气凌人。
他居然出现幻觉了。
*
机场,vip候机室。
电视上在循环播放着大都会重新开业的新闻,还有《魅影》首演的预告。
厉枭神情淡漠地放下咖啡杯,脑海中又回忆起刚刚那一幕。
“这一次来演出的j团,什么时候到的?”
助理拿起手机查了查:“首演是在今晚。哎,今天早上刚到,今晚就要演出,这些演员真够累的。”
“今天刚到?”
厉枭目光紧紧锁着墙上的屏幕,眉眼间的疑色越来越浓。
“对,他们的落地时间是一小时前,应该刚出去不久。老板,有什么问题吗?”助理不明白,他的老板为什么他突然关心起一个演出来。
厉枭指尖敲着皮沙发,沉默了好一阵,才冷声道:“取消行程。”
*
当晚,厉老板破天荒地去了大都会,定下了《魅影》首演场的公爵包厢。
连助理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老板居然会亲自来看演出。从大都会建好到现在,这还是头一次。
但当他想到路眠在世时,厉老板都不曾来看过一次路眠跳舞,他就有些惋惜。虽然老板不说,但他是真的看得出老板对路眠的在意。
如果当年没有发生那场火灾,现在一切应该都会不一样。
观众席的灯光暗下来,乐池里乐队的指挥挥起了手,幕布拉开,舞台亮起了一道追光灯。
这是一部古典舞剧,主角是千年之前的巫师,也是穿梭在城市中的不老魅影。他一直被居民当作不详的象征,直到最后,为了保护城市免受灾难,他牺牲了自己。
第一幕就是巫师的独舞。
托老板的福,助理也是第一次看舞剧,连他这种没有文艺细胞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主角是跳得真好,难怪老板一定要来看。
还是厉老板的眼光好。
第一幕落幕后,助理忍不住鼓掌,但立即就发现老板的脸色不太好。
“好看?”厉枭瞥了他一眼,沉着声,明显不太满意。
“这……跳得不错呀,老板您不也觉得他跳得好吗?”
他老板今天一看见那视频,就问东问西,还决定改行程。这要放在从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全世界都知道,厉老板是个工作狂,怎么可能为了看戏而推掉工作。
但不管怎么说,厉老板能主动提出一些除了射击拳击之外的娱乐休闲项目,厉家上下都很高兴。毕竟这三年来,他们主子总是007地在工作,怪吓人的。
“不错?”厉枭冷哼了一声,“那你自己看吧。”
助理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厉枭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转身快步走出了包间。
*
c城大酒店里,路眠刚给于耀吃完药,把人哄睡。
今天吃完午饭,他们a组的团员就好几个水土不服,这会儿都躺在酒店里休息。其他人水土不服倒不奇怪,于耀居然也闹肚子,说是太久不吃家乡菜,中午一没忍住吃多了。
还好今天是b组的场次,他们a组可以休息。
确认于耀已经没事后,他又到隔壁房间去看了看另外的同事,见大家都适应过来了,他才放心地离开。
他没有回房间,而是戴着口罩下了楼,想到街上走走。
这座酒店的顶层套房,就是当年厉枭想要送给他的礼物。现在再住进来,竟是完全的物是人非。
他在c城似乎搬过很多地方,他也不知道哪里能算是他的家。
三年了,c城似乎没怎么变,连空气的温度都跟当年一模一样。
这座他出生长大的城市,他待过二十三年的城市,如今恍如隔世。说起来,也真的算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沿着街道走,看着满的城灯火,热闹的人群,拥堵的马路。
其实他也没那么害怕这座城市。只不过在火灾过后的头两个月,想起c城的一切都让他想到火场里的恐惧,也就在潜意识里将两者画上了等号。
今天他在飞机上听见于耀说,厉枭不在c城,他便更想出来走走了。其实说到底,他怀念这座城,只是不想再遇见他。
在街上晃了半小时,他买了束粉百合,拦了辆出租车。
*
c城公墓。
在白俪墓前,他摘下了口罩。
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可以从网络上知道舞校现在的情况。他走之后,李杰克还是按照合约把舞校收编了,现在发展得很好。但他没办法来看白俪,只能经常在那边的教堂里给白俪祷告。
白俪曾经对他的期待,就是看见他进大团,在最好的舞台上领舞。
现在他终于实现了。
晚风很温柔,一直安抚着这哭成泪人儿的年轻男孩。
直到于耀的电话打过来。
“米恩!你去哪里了?”
路眠擦了擦眼泪,打起了精神:“我……我看你睡了我出来走走,怎么了?你没事吧?”
于耀长长地舒了口气:“你吓死我了你,你一个人人生地不熟,大晚上的不要乱跑。你在哪个位置?我去找你。”
“不用,你好好休息,我给你带点南城鸡粥回去当宵夜,我就在这边。”
“好啊,南城路店吗?”于耀停顿了一下,惊讶地问,“诶,米恩你怎么知道c城哪里有鸡粥?”
路眠咬了一下舌头,找补道:“我查攻略了啊,正好给你们几个都带回去,病号吃这个好。”
“你别买太多,要不叫外卖吧。”
“不用,我顺路买就行。”
路眠挂了电话,对着墓碑深深鞠了个躬。
“白老师,再见。”他不知道下次再来是什么时候,但白俪如果能听得见他今晚说的这些,一定会知道他很想她。
*
厉枭从大都会出来后,一言不发地在车上坐了很久。
他恨不得现在立马把这些人从大都会赶出去。
他到底在想什么?怎么会看见一个几十秒的视频,就发了昏。
视频上那个人,确实让他想到了路眠。
但今天来了现场才知道,跟视频里拍的根本不是一回事,怎么看怎么不对味。
他转过头,把后座的外套拿了起来,捧在手里,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这么久了,路眠的气息几乎都不在了。
这是路眠那一晚留下的,他一直把它留在了车上。
那是他最后一次接到路眠,却是唯一一次没跟路眠一起回家。
这外套的口袋里还留着一张门票,是他当时随口说给他留一张,路眠便真的留了。
但他没有去。
如果那天他去了黑天鹅,一定不会让路眠去冒险。
哪怕自己死,他都不会让路眠死。
他捏紧了那张已经有些褪色的入场票,用力得连指关节都发白。
许久,他恢复了神色,冷冷地按下了隔板。
“去酒店公寓。”
那个地方他一直保留着,时不时会过去待一晚。
因为路眠喜欢从那个房间看下去的风景。
*
路眠回到酒店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看他两手都提着东西,大堂服务生立刻帮他按了电梯。
“先生,请问房间在几楼?”
“15楼,谢谢。”
等电梯的间隙,服务生友好地跟他聊起天来:“先生,这个我帮你拿上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谢谢。”
“你是j团的吧?你们今晚没演出吗?”今天白天j团进来时,他们就注意到这个男生了。虽然戴着口罩,但还是能看得出是所有人里颜值最高的,特别醒目。
“今天是另一个组的,我们组明天。”
“那你今晚可得好好休息,我们酒店的房间都有spa,可以放松放松。”
“好,谢谢你。”
叮。
电梯门打开。
路眠对上了那道冰冷的目光。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今天晚了点qaq
第39章
电梯里,西装革履的男人神色有些疲惫。不过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气场,让人还未靠近就已经有了压迫之感。
路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若无其事地走进电梯,还礼节性地点了一下头。
四目相对时,厉枭并没有任何反应,自然得就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走进了电梯。若是此时有别人在,绝不会认为他们俩认识彼此。
电梯门合上,隔绝了外边的一切喧嚣。密闭的小空间里,两人肩并肩站着,谁都没动。
熟悉又陌生的香水气息缠绕在鼻尖。
十五楼的路程,路眠觉得有十年那么漫长。他盯着楼层数字一级一级慢慢地往上蹦,抓着打包袋子的手心渗出了冷汗。
是厉枭。
厉枭怎么会还在c城?
他很怕厉枭此刻会有什么突然的举动。
但厉枭什么也没做。
这个反应,应该是没认出他,毕竟他还戴着口罩。
也或许人家根本就没在意。毕竟三年的时间不短了,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足够忘记了。
终于,“叮”地一声,电梯停稳后,他如释重负,紧绷着如常的神色,走出电梯。直到听见门关上的声音,他才敢深深地喘一口气,加快了脚步往房间走。
还好。没被认出来。
房门一推开,正在拉筋的于耀就鲤鱼一跃从床上蹦起来:“米恩恩!你再不回来我都要报警了!”
他赶紧接过路眠手中的宵夜,放在桌上,开心地拆开包装:“好香好香!我给他们送两碗过去,剩下的咱们俩分啊。”
路眠点了点头,摘下了口罩,没说话。
他走进浴室,打开洗脸池水龙头,躬下身子,往脸上扑了好几把冷水。
重生之后,他就没想过有一天还会再见到厉枭。
他很确定,他现在一点儿都不想再遇到厉枭,他不愿意再过上辈子那样的日子。
但愿厉枭是真的没认出他。
但愿他们只是擦肩而过。
如今他只想好好把舞剧演完,然后离开c城。
*
顶层公寓,屋子里一盏灯都没开。只有窗外的月光照进来,才隐约看得清落地窗边男人脸上的表情。
他仰头灌下了一杯冰酒,满眼都是压不住的燥火。
连冰冻的酒精都并无法让他冷静。
他脑子里全是怀疑。
到底是谁?
刚刚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他几乎是凝住了。全身的血液瞬间冷却成冰,一秒之后,又如火山爆发一般,一股血气直往他头顶窜。
那双眼睛,他到死都能认得出来。这几年总是出现在他梦里的人,他又怎么会认错?
原来今天早上不是幻觉。
鬼知道他是用了多大控制力,才没有在电梯上就直接把人抓着,扒掉那层遮住半张脸的口罩,看个真切。
他现在甚至有个荒唐的想法。
路眠没有死,只是失忆了。
但又怎么可能?他亲眼看着他被抬走,那是他一辈子都不愿想起,也不可能忘记的画面。
是缠了他三年的噩梦。
黑暗中,“砰”地一声,手上的酒杯被捏碎,玻璃渣子又飞了一地。
手机响起,他像没事人一般,用被扎出血的右手去拿起电话。
“老板,查到了。j团的确都住15楼,今晚演出的是b组,a组明天演。他们的演员资料……发您邮箱了。”
助理今天迷惑一整天了,不理解老板为什么突然对这个j团这么上心,又是打听行程又是看演出。
直到他查到了团员档案。
……
厉枭皱着眉,点开资料的那一刻,目光凝滞在那张证件照上。
男孩明眸皓齿,气质清冷,笑容却像冬季的暖阳。
j团《魅影》a组主演,米恩,20岁。
这张照片上的人,就是20岁的路眠。
他认识路眠的时候,路眠确实就是这副模样,眼神清澈得像冰雪化成的溪水。
电话里,助理接着报告:“老板,这个米恩应该是有c国血统,在j国出生,很小的时候父母就不在了。但往上查,祖父辈就移居j国了。”
助理第一眼看见这个男孩,就惊呆了。这也太像了!他马上猜测是路眠弟弟或亲戚,但一调查根本八竿子打不着。
世界上竟有如此的巧合。两个人不仅几乎长相一模一样,连职业都相同。
*
第二天是a组的演出。
这一晚,二楼的公爵包厢又迎来了厉老板。
厉枭坐在沙发上,比昨天更加沉默,还把助理赶了出去。
路眠在他身边的四年,他没有一次看过他跳舞。而这三年,他却常常对着那些演出影像发呆。
后来他才知道,路眠对跳舞的感情有多么炙热。
也才知道,别人是这么形容路眠的。
“很柔软,但不是羽毛,而是天鹅,同时充满着生命力和脆弱感。”
路眠每一个轻盈柔弱的动作中,都是满满的力量,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当年路眠那么喜欢跳舞,他哪怕去看过一次,路眠最后都不会那么失望。
路眠最在意的事情,他不屑一顾。他甚至还会阻止路眠做他喜欢的事。
舞台上,第一幕又开始了。
虽然跟昨天是一样的剧目,是同一个团里一起排出来的,但他一眼就看出来,今天的舞者,才是宣传片里的人。
这个米恩,在舞台上太像路眠了。
米恩跳得越像路眠,他眼角的戾气就越重。
包厢门突然被推开时,守在门口的助理看了看表,没想到老板今天比昨天更没耐心。
*
j团对于选角的苛刻,在国际业界内都是出了名的。
而a组的主角,更是万众瞩目中的焦点。整整一个半小时的演出,舞剧得到了观众的满堂喝彩。
按照惯例,主角是最后出场谢幕的。路眠戴着面具、顶着额上细小的汗珠,深深地鞠了好几次躬。为他喝彩的掌声此起彼伏,久久未停。
后台,媒体已经就位,要对演员进行混采。
路眠被第一个推到了镜头前。
“米恩先生,请问你们主角在台下也要一直戴着面具,是为了增加神秘感吗?”
“不是的,只是因为面具需要专业的造型师才能卸下来。”
“你的c国语说的很好,你是专门学过吗?”
“我的爷爷奶奶是从c国移居到j国的,我虽然没有见过他们,但我从小就有认真在学。”
“请问米恩先生,这次来到大都会演出,有什么特别想说的吗?”
“能来大都会剧院演出,是每一个舞团的梦想,这一次我们非常荣幸,希望能让c城的观众满意。”
“米恩先生,我是古典文艺节目的记者,今天看了你的精彩表演,让我想起了以前c城的一位芭蕾演员。你喜欢c城吗?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到c城来发展呢?”
路眠微怔了一瞬,认出了眼前的记者。三年前他们去电视台给《公主骑士》做宣传时,就是他做的访问。
他没想到,还有人能记得他,而且是靠芭蕾记住了他。
他笑了笑,认真回答道:“那得看我们团有没有来c城常驻的计划了,我跟j团还有很长的合约期,所以团里的计划就是我的计划。c城是东方的文艺之都,j城是西方的芭蕾中心,各有春秋。”
最后的这个提问,引起了在场其他记者的好奇。今天来的记者中,有不少都是有些资历的业内老人了,见过路眠的也不少。
这么一说,今天这位j国的来的主演,表演的风格和水平,的确都跟当年那位芭蕾演员如出一辙。
不过,就如同上了封印,他们很自觉地避开了那个名字。
*
第二天白天,于耀去见老朋友,路眠起来后在房间里做了做拉伸,准备下楼去找点吃的。
他刚出电梯走进大堂,便听见有人在喊他。
“米恩先生,你好,我是厉氏集团董事助理,我姓陈。”
路眠有点后悔下楼。
他抿了抿嘴:“你好,陈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们老板就是大都会剧院的老板,姓厉。厉老板昨天看了你的演出,特别想邀请你共进午餐。”
帮厉老板约人,是陈助理的日常工作,他几乎每天都要帮处理老板的行程,约见重要的生意伙伴。在他这项工作里,就没有别人拒绝他们,只有他们拒绝别人的份。
但这一次不一样。老板要约个舞蹈演员吃饭,至于为什么要约,他心里很清楚。
而路眠没想过到,厉枭还是认出他了。
陈助理开口的那一刻,他本能地想拒绝。毕竟重来一辈子,他最不想的就是再跟厉家扯上关系。
那场大火虽然很痛苦,但至少让他能从另一种痛苦中解脱出来,从厉枭的手中解脱出来。
他比谁都清楚,厉枭既然要见米恩,见不到就绝不会善罢甘休。上辈子走了那么多弯路,他早就已经明白,逃避是逃不过去的,他不想再被纠缠。
能不能还清的,上辈子就那样了。这辈子,他不会再陷进去。
何况,他是米恩,是一个陌生人。只是恰巧跟厉老板的某位故人长得有几分相似罢了。
“你好,陈助理,不知道你们厉老板找我有什么事呢?j团有规定,演员是不能随便见合作方的,不过我们有公关部门的同事也一起来了,您不妨去找他们?”
陈助理心里叹了一口气,还是个单纯的孩子啊。也不知道他老板这一次会对这个孩子怎么样,毕竟上一次见到跟路眠像的人时,老板可是发了好大的火。
“米恩先生,厉老板想私下见你,跟团队无关。你别担心,就是一顿午饭,如果吃得不满意,你随时可以走。”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
第40章
路眠被带到饭店的贵宾包厢时,一个熟悉的侧影映入他的眼帘。男人正站在窗边,垂着眸在打电话。
他几乎已经忘记了,曾经那四年他每每在远处这么望着厉枭时,是什么心情。
这么久了,对厉枭来说,或许就是时间前进了三年。但对他来说,是另一次人生。完完全全不一样的新生。
余光瞥见有人进来,厉枭回头看了一眼,便摘下了耳机。
“老板,人来了。”助理说着,神色担忧地转头看了路眠一眼。
路眠今天没戴口罩,大大方方地对他笑了笑。
“谢谢陈先生。”他看向厉枭,像在工作社交场合一般打招呼,“你好,厉老板,我是米恩。”
男人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路眠波澜不惊地站在原地,接受着他目光的审视。上次在电梯里太触不及防,生怕被厉枭认出来,所以才会慌乱。而现在,既然知道已经认出来了,他倒不那么忐忑了。
只是厉枭最让他害怕的地方就在于隐藏得太深了。
从来没有旁人能看透他的心思。哪怕他在他身边待了四年,也照样没法知道一丁点儿他的真实想法。
他上辈子在这个地方跌过跟头,但始终没学会戒备。前两天在电梯上,男人淡漠的眼神再次骗过了他,让他放松了警惕。
这就是厉枭,他永远不是他的对手。
他抵抗不过,只能躲。
厉枭嗯了一声,大步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他,试图想从他的微表情中看出什么端倪。
“你叫米恩?”声音冷静而低沉。
路眠微微露怯的神色中带着些许疏离,如同每一个第一次见到大老板的小演员一般。
“是的,厉老板,我是j团的米恩。”
听见这个称呼,厉枭心中顿时不快。
路眠上一次这么叫他,是跟他闹分手的时候,那时候路眠拼命躲他,软磨硬泡都不肯回来。想到这,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厉老板,我的名字怎么了吗?”路眠淡淡地问,带着些许初见的拘谨。
厉枭收起错乱的思绪,转身走回餐桌,丢下一句话。
“想吃什么你随便点。”
路眠果然不客气,接过经理给的菜单,一脸期待地点了c城的特色菜。
龙虾伊面。
路眠会海鲜过敏,但米恩的身体不会。孤儿院说米恩从小就爱吃海鲜。
听见他点了海鲜,厉枭拧起了眉。
路眠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心中更加有底了。
“我可以再加一份鲫鱼汤吗?听说这也是c城最有名的,我想尝好久了。”
“没问题,米先生。”负责点菜的经理是这两年才从别的城市调过来的,没有见过路眠,自然没有任何顾虑地想要服务好厉老板的贵宾。
“我叫米恩,不姓米。”
“不好意思,米恩先生。”
厉枭眉眼间尽是不耐,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厉老板,”路眠主动开口询问,“不知道您找我,有什么事呢?”
他已经想好了,不过厉枭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以演出为理由先拖一拖,等演出完了他也就可以回j国了。
但厉枭没回应,一脸沉默地喝着酒,眼皮都不抬一下。仿佛请人吃饭的不是他,他才是不情不愿来赴约的人。
昨天他看去大都会看了演出之后,一夜都没睡好。
他做事向来心狠手辣、干脆利落,从来没发现自己是这么一个举棋不定的人。他既想见一见这个米恩,又反感别人跟路眠长得像。
直到刚刚米恩点了海鲜,把他最后一丝期待也戳破了。
明知道可能性几乎为零,但他还是带着抱着侥幸,万一真的是路眠呢?
他宁愿路眠是为了离开他而假死,也不愿看见一个跟路眠长得一模一样的外人。
看见就烦。
“你以前对海鲜过敏吗?”
“过敏?我最爱吃海鲜了,怎么会过敏?厉老板,您对海鲜过敏?”路眠瞪大了眼睛,随后立马恍然大悟,“对不起,我不知道,那让经理把海鲜取消吧。”
厉枭冷冷地看着他,在心里默默区分着他和路眠的样子。
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人。
就算再怎么相似,也不是路眠。
鲫鱼汤先被端上桌。
服务生盛出了两碗又白又浓郁的鱼汤,请他们慢用。
路眠迫不及待地拿起白瓷调羹,尝了一口。
“真鲜美,不愧是c城的招牌菜。”他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这一回是真发自内心的。
他曾在c城生活了二十多年,因为对海鲜过敏而错过了这么难得的美食。
厉枭暗着眼眸,死死地盯着他把鱼汤喝下鱼汤后,毫无反应。
一顿饭吃下来,路眠把以前不敢吃的食物吃了个痛快,像个没心没肺的不怕虎的初生牛犊。他吃得越开心,就越能让厉枭坚信他不是路眠。
吃到最后,他已经很饱了,视线才落在厉枭面前的碗里。
“厉老板,您怎么一口也没吃?”
厉枭揉着太阳穴,头疼得厉害。
“厉老板,您是困了吗?”路眠放下了筷子,看着他,“今天您请我来吃饭,真的没有其他什么事吗?”
厉枭叹了口气,无奈地闭上眼,冷言道:“吃完了吗?”
路眠点了点头:“我吃饱了,谢谢厉老板的招待。”
“送人。”
*
助理把人送走后,再回到包厢里时,厉枭正在落地窗外的阳台上抽烟。
“老板,人送走了。”
厉枭吐出一片烟雾,抖了抖烟灰,冷嗤一声。
“他们还要待几天?”
助理对j团行程已经了如指掌:“还有六天的演出。”
厉枭的脸色在烟雾中更加冷了。
他简直就不应该见这一面。
浪费时间。
“这c城主路上海报,你不觉得有点太多了吗?”
巨幅海报上,全都是米恩的身影,他看了心烦。
助理立刻会意:“明白,我马上让人去处理。不过老板……医生说,烟和酒都要控制一下。”
厉枭瞪了他一眼,把人瞪得打了个寒战。
他现在茶也不喝了,单单靠着烟草和酒精缓解头痛。因为米恩这件事,他这两天头痛又加剧了。
只有路眠能治他的头痛。
“演完后让他们赶紧走。”他在考虑让大都会再次休业,省得闹心。
这是他给路眠的东西,怎么能随便给乱七八糟的人用。
*
路眠离开饭店后,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算是松了一口气。
应该没被看出破绽。
他当了米恩这么长时间,也习惯了平静的生活。但刚才看见厉枭时,一些久远的记忆又扑面而来。
毕竟上辈子的风浪太多,很多事情都太深刻,一旦被提醒,还是会感受到切肤之痛。
他努力甩开脑海中的过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不过有点奇怪,厉枭今天居然没有为难他。
他没时间想太多,于耀已经打电话来催他了。
今天下午团长组织他们去游乐园。c城郊外去年建了一个大型游乐园,又是世界级的规模,已经成为游客打卡必去的景点了。
“米恩,你不在酒店吗?我们都要出发了。”
路眠看了看表,刚没注意时间,吃过头了。
“于耀,你们先走吧,别等我了,我直接过去跟你们会合。”
“那可不行,你在哪儿呢?”
“我出来逛了一会儿,好像到了东区。”
“东区?游乐园在西区,你怎么跑那么远?”
“没关系,我打车过去,打车走立交桥很快的。”
“好,那我把地址发给你,跟我保持联系啊。”
于耀挂了电话,把游乐园的定位发给了米恩。
他突然发现,米恩到了c城好像变了个人。在j城的时候简直是个路痴,还很宅,一出国就爱乱跑,攻略还玩得挺熟的,上次给他买鸡粥,这回还知道走立交桥快。
孩子长大了,以后得多多带出来见见世面。
*
路眠打上了车,问司机多久能到游乐园。
“走立交桥就半小时吧。”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你是来旅游的吧?这几年c城发展很快,很多人专门周末飞过来,去趟游乐园再飞回去。现在更好了,可以再到大都会去看场演出。”
路眠笑着回应,他很久没听到这么亲切的乡音了。
“这个游乐园建在西区,终于把这一片的经济带起来了。你都不知道,西区本来就偏僻,加上几年前,这有个艺术馆被烧了,死了人,闹得可大了,附近原本计划的项目都停工了。”
路眠捏紧了车上的把手,手心微微渗出了汗。
司机还想接着往下讲故事,路眠打断了他:“师傅,那个……能放点音乐吗?”
“想听音乐啊,没问题没问题。”
*
下午,厉枭在公司开完会,助理走进了办公室。
“老板,管家那边问,今晚回去吗?”
“不回。”
他现在回老宅越来越少,宁愿睡在公司。
准确地说,他不想见一切会让他想起路眠的人。
助理吸了吸鼻子,闻见从休息室飘出的酒味。
“还有事吗?”
“哦……”助理这才想起来第二件事,拿出了资料,“私家侦探又传了新的消息回来,您还要看吗?”
为了调查米恩的背景,他找了j国最好的私人调查团队。但是今天中午厉枭跟米恩吃完饭后,就一副看不上的样子,搞得他现在也不确定要不要继续汇报。
厉枭看向窗外,沉默了片刻。
“什么消息?”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助理将资料摆在了桌上。
“米恩三年出过一场车祸。”
“很严重,当时医生都下了病危通知。”
“最后奇迹般地救活了,不过醒来后,精神状态有一阵子不是太好。”
“而且,他出车祸的那一天,就是……黑天鹅起火的那一天。”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