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不出所料, 顾巍答应了。
明老爷子是国家的功臣,又是明昭最看重的人,就算没有这个交易, 国家也会派人保护他。
明昭对这个结果并不惊奇,他起身道:“其它的能量核我会让人送过来的, 那就告辞了。”
目的达到,明昭也没在这里浪费时间,说完话转头就要走。
“等等!”顾巍把他叫住。
明昭回头:“顾局,你还有什么事吗?”
你把天灾都清空了, 我们的队员拿什么历练?
顾巍张张嘴,没说话,总觉得这句话说出来有点奇怪。人家要变强就必须吞噬天灾, 他总不可能拦着人家不让他变强吧?况且天灾是人类的敌人,趁它们危害程度还不高时,越快解决越好。至于这个解决的人是谁, 问题不是很大。
唯一要担心的是明昭吞噬这么多天灾, 实力变强, 会不会又失去理智。
但队员们积攒对付天灾的经验也很重要,总不能以后都依靠明昭吧。真这样话语权就掌握在了对方手中, 哪天他说要祁元的命,异管局都没办法阻止。
各种念头在脑海里转了一圈,顾巍最后道:“……没事。”
A市附近有两座城市,明昭去了其中一座,那他们就去剩下的那一座, 争取在明昭赶过来前能消灭一两个天灾。
顾巍上任异管局那天,从没想过还要和明昭抢人头。
明昭准备好一切,和明老爷子说了一下他需要外出一段时间。
明老爷子用那双沉淀了半生, 睿智的眼睛望着他:“去吧。”
没有多问什么。
明昭离开那天,异管局的成员远远看着他离开A市,前往M市,等看不见背影了立刻撒腿跑回异管局:“人走了人走了!我们也赶紧出发吧!”
明昭知道两个城市,或许他只来得及解决一个,于是选择了天灾实力最强的M市。
在把能量石交出去之前,明昭尝试过吸收能量石,却没能得到想要的结果。能量石在他手上就像一块无用的石头,触手卷着它不一会就嫌弃地丢掉。
不仅如此,明昭还隐约能感受到,能量石里蕴含的能量,与他体内的能量是相斥的,冒然吸收反而会危害自身。
他用不上的东西,拿来和异管局交易,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更何况通过和顾巍的对话,明昭也确定激发天赋,能量石必不可少。
有了这个前提,他便能让饶天纵和迟乐志两人也尝试激发天赋。
踏上M市土地那一刻,整个M市所有的天灾都在他的感应下无所遁形,无形的气息蔓延开来,潜藏在M市的天灾同样也注意到这位闯进它们领地的同类,流露出忌惮以及贪婪。
吞噬同类进化是本能,没有天灾能抵抗这种变强的诱惑。
然而闯入者的实力又令它们潜意识里忌惮,犹豫不决。
四个F级,两个E级,一个D级,还有离明昭最远,但气息最为强大的C级。
明昭在心里数了一遍M市现在的天灾,发现比起前几天他感应到的,少了一个D级,结合那道比先前更强的气息,明昭可以肯定这几天M市来了一场内斗,C级天灾吞噬了D级天灾。
这也是明昭第一次见到天灾吞噬天灾,他自己不算。
A市的天灾之间有等级差距,却没有发生过吞噬事件,它们像被固定在自己的领地上一样,互不侵犯,各自安生。
明昭站在高处,俯瞰着地面,半垂的眼眸望着F级天灾狼狈逃窜,触手张扬地漂浮在他身后,在夜色下衬得他如同黑暗里危险至极的怪物。
明昭不紧不慢地跟在天灾后面,时不时在天灾快要跑出既定路线时出现。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站着,天灾吓得扭头就跑。
几次下来,明昭看着天灾成功被他赶入另一个天灾的领地。然后两个天灾如同吃了兴奋剂一样,忘记了背后还有个追赶着的明昭,相互搏杀起来。
最后是明昭赶来的那个天灾获胜,吞噬掉同类后气息一下子壮大一倍,从F级变成E级。
长手长脚的怪物腹部两侧出现两个鼓包,并且越来越大,鼓包下似乎有什么在剧烈挣扎,在表面形成多个恐怖的凸起,到了一种触目惊心的地步。
鼓包涨大到了临界点,嚯地有东西从内向外刺穿鼓包,暗绿色的黏液喷溅出来。
明昭侧身,那绿液便喷到了墙上,留下一滩腐蚀性的痕迹,沿着墙壁缓缓落下。
竟也是带毒的。
明昭的视野里,天灾腹部两侧长出了两条新的足肢,形似巨大化的蜘蛛一样立在地上。
变强的天灾沉浸在喜悦中,兴奋和贪婪一下盖过对明昭的害怕,露出锋利的口器,朝明昭嘶吼,然后一下子冲过来。
对于这种不自量力的行为,明昭自然是用触手教它怎么做人。
不到两分钟,战斗结束,明昭收回触手,从空间里取出纸巾,擦干净被天灾绿液溅到的鞋子,随手丢进角落的垃圾桶里,离开。
在他身后,被触手活生生绞杀的天灾残肢掉得七零八落,血肉模糊,绿液喷溅得到处都是。
触手在这个过程中难免也沾上绿液,但遭受过神山那条巨蛇的毒液,触手似乎产生了一点抗毒性,天灾的毒液对他完全不起作用,连皮都没破一点。
明昭不用担心这幅形似案发现场的画面被人看到,所有的天灾在被触手吸收完体内污染后,都会化作光点消散。
“果然天灾待在一个领域内就会互相吞噬。”
将天灾赶到别的天灾领地这个想法还是C级天灾给他的灵感,一个一个解决太慢,不如凑到一起一块解决了。
天边依然是浓重的黑色,拨不开的黑暗。平静的夜晚,不止明昭这边在厮杀,远处的C级天灾,已经又吞噬了一个弱小的F级天灾。
察觉到气息消失,明昭抬起头,若有所思:“C级天灾能够自由移动吗……”
在他的感应里,C级天灾正朝这边快速移动。
明昭知道,那就是冲着他来的,谁会放弃一顿送上门来的大餐呢?
至于赶来这个过程中吞噬的其它天灾,那就是餐前的小甜点,虽然弱了点,但也能吃。
这也合了明昭的心意,被他盯中的猎物贴心地帮他解决了其它麻烦,自己送上门,明昭只需要在这里等着即可。
当然,等待的过程中,明昭也没闲着,把剩下的天灾解决了。
触手从长着人脸的怪鸟体内猛拔出来,怪鸟凄厉地啼叫一声,音波如水波纹般扩散开来,震动着明昭的鼓膜。
这只是强弩之末,怪鸟叫完这一声后,无力回天倒在地上,化作光点消散在空中。
触手回到明昭身边,自己进空间提了水出来乖乖清洗掉上面的血迹。
明昭则在看杀死怪鸟后脑子里突然出现的记忆。
这也是明昭杀死怪鸟后获得的特殊能力,只要杀死那个人便能得到他的全部记忆。
画面像是怪鸟的视角,都说鸟类能辨别出人类不能辨别的第四种颜色,所以看到的世界也不一样,现在展现在明昭面前的就是一个新颖的彩色世界,远比人眼看到的还要色彩鲜明,生动。
怪鸟的记忆里都是各种黑夜里俯瞰的角度,不是没有白天的画面,但那些画面多的是人类看到它时惊恐的神色,还有砸过来的各种东西。
明昭对这些不感兴趣,按快进键一样快进记忆。
突然快速翻动记忆的脑子一顿,明昭看到了不同的东西。
他将那处角落的画面放大,依稀可以辨认出两个模糊的人影,背对着怪鸟,其中一人转过头来和另一人说什么话,露出小半截下巴。
明昭手指轻敲胳膊,认出了这个人是谁。
揍了他一顿便离开A市,不知行踪的祁元。
明昭将剩下的记忆翻完,确定祁元出现在M市,是十天前的事。
十天的时间差,明昭还真不能确定祁元会去哪里,但这总归是一条线索。
这场无声的追逐战,明昭终于抓住了祁元一丝尾巴。
厕所那个吻明显把祁元吓得不轻,以至于报复完他后要连夜逃离A市。
看着明昭是挨揍那个人,实际祁元才是认输那个。
明昭发现祁元对这种亲密行为很不适应,他的舌头探进去时,祁元全身僵硬得像石头一样,舌头都不知道往哪摆。眼神先是震惊的,惊慌的,然后燃起火焰。
明昭的手摸上他耳朵,滚烫一片,余光瞄到那里,果然红彤彤的。
没接过吻的死对头在他亲完后堪称落荒而逃,放狠话的声音都带着几分虚张声势,全身炸起来,分外防备和警惕。
这么多年明昭想让祁元低头,使了万般手段都没能成功,如今却被一个吻办到了。
明昭拧眉凝思,或许这就是以柔克刚?
这个吻验证了他内心的想法,他对祁元再次燃起了求知欲。
他想要看看祁元还会露出多少他没见过的样子,他要完全掌控祁元的方方面面。
他们是死对头,是除亲人外最了解彼此的人,明白对方的弱点,掌握对方每一次攻击的呼吸,力道,招式。
明昭在祁元面前毫不掩饰真实的自己,那么作为交换,祁元也该毫无保留地展现他的一切在他面前。
祁元吓跑了。
没关系,他会把他抓回来。
天边的皎月垂下一小缕月光,将明昭的脸分割成两半,一半沐浴在月光下,一半隐在阴影中,轮廓愈加深邃,面上看不出情绪。
吹过衣角的风突然急促,昭示着有某种东西正在快速靠近。
明昭抬头:“来了……”
巨大的怪物从天而降,重重砸落在明昭面前的地面上。
大小不一的眼球黏腻的滚动360°,最后落在明昭身上,盛满贪婪和渴望。
“找……找到……你了。”
第52章
越高等级的天灾, 智慧程度也越高。
明昭曾经对战过的天灾,最高等级也不过幽冥列车,无限接近C级, 它能够和明昭进行简单的对话,也像人类一样有自己的小心思。
现在出现在明昭面前的天灾, 身体像是拿各种动物的残肢缝合而成,使之呈现一种怪异,扭曲,不协调的荒诞, 硕大的两颗眼球镶嵌在眼睛的位置上,不仅大小不一,位置也一上一下, 随便订上去的一样,黏黏糊糊地滚动,仿佛下一秒就能从脸上掉下来。
C级天灾, 智慧程度比幽冥列车更高。
青蛙的舌头长而垂落在地, 向下滴着湿嗒嗒的粘液。它道:“找, 找到你了……好香……吃了你我、我能变得……更强。”
身体构造令它说话断断续续,不过这不妨碍它把意思表达完整。
它长得恶心, 表面皮肤长着一个又一个的疙瘩,看多一眼都觉得眼睛受到污染了。
和锦江那条人鱼一样,是看到都会受到精神攻击的存在。
明昭还不知道普通人类和异能者看到天灾,会遭受精神污染的事。
但此刻看着缝合怪,他也能理解普通人若是看到这种长得极具冲击力的怪物, 肯定会吓得全身鸡皮疙瘩冒起,心理承受能力弱点的,也许还会精神失常。
明昭找到了和祁元有关的线索, 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触手瞬间绷直,锁定缝合怪的空间,不给它任何逃跑的可能,迅猛地冲向它。
十一根触手齐齐逼近,缝合怪一点也不慌张,长舌在地上拖拉一段距离后成功甩起来,像皮筋一样弹出去,卷起角落的垃圾桶丢向明昭。
明昭一脚将垃圾桶踢飞,里面的垃圾通通撒出来,铁皮做的垃圾桶哐啷一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深夜特别清楚。
他们交战的地方离居民楼不远,幸好人们现在都在熟睡中,听到声响,也只以为是什么流浪狗流浪猫翻垃圾桶翻倒了,皱下眉,翻个身又睡过去。
明昭将视线从居民楼移回来,缝合怪两腿一蹬,深吸一口气,瞬间将身体撑得鼓囊囊的,皮肤上的疙瘩也被迫撑开,坑坑洼洼,像一只装满气的排球,横冲直撞过来。
触手击打在它身上,像打进了有弹力的球里,攻击被化解,同时还产生了一股反弹力,将触手震回来。
“没,没有用的嘻嘻……”缝合怪的声音卡壳且尖细,得意地笑着。
它凭着这种能力,冲破了触手的围剿,直直冲向明昭。
明昭脚踩着墙三两下登上墙头,缝合怪擦着他的衣角冲过撞上厚厚的墙,直接将墙体撞塌,粉尘弥散开来,遮住了缝合怪的身影。
明昭凝望着那团粉尘,C级天灾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打倒。
果不其然,庞大的身影从粉尘中冲出,声音充满怒气:“我要……吃了你!”
长而黏滑的舌头比它的声音更快一步到达,横扫墙头,逼迫明昭从那上面下来。
它的舌头肌肉强劲有力,把墙最上面那几层砖头都给扫了下来,砖屑和粉尘齐飞,过大的动静弄得不远处黑暗的居民楼有人亮起了灯,开窗大骂:“谁大晚上的不睡觉在那里乒铃乓啷的!再吵吵我就去投诉你们!”
回应他的是砸过来的垃圾桶。
“!”男人赶紧缩回去,白着脸,“到底是谁!”
男人平时也是个蛮横的主,在家里说一不二,此刻疑似遇上更蛮横的人,说话底气就弱上三分。
天老爷,这里可是五楼,谁这么大力能把一个垃圾桶丢上来差点砸到他?
男人缩在窗帘后面,偷偷掀起一角看去。外面一片黑暗,他眯起眼睛努力寻找可疑人物,却没有找到半点踪迹。
“可恶,难道见鬼了?”
他找不到嫌疑人,又被那个垃圾桶吓得不轻,现在缓过来后怒火也不知觉消下去了,安慰自己:“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种人迟早会遭报应的。”他向外啐一口,拉好窗帘又去睡觉了。
明昭用触手将缝合怪捆绑起来,无视它的挣扎,一根长长的铁棍将它的舌头牢牢钉在地面,入木三分。
“安静点,吵醒人家就不好了。”明昭礼貌道。
“我出来之前,就在空间里放了一些铁棍备用,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以往明昭依靠触手就能将敌人完全消灭,然而触手攻击方式单一,如果碰上防御力高,穿不透血肉的敌人,就难办了。
缝合怪硕大的眼球瞪着明昭:“没……没梦(用)嗒。”
因为舌头被钉住,它说话更加困难,口齿不清。
缝合怪得意地深吸一口气,将自己鼓起来,以抵抗触手绞紧它的力道。
明昭叹口气:“只是我的触手确实拿你没办法,但谁说我只能用触手呢?”
缝合怪脑子卡壳,艰难地思考他说的意思。
它是有智慧,但显然这点智慧还不足以他跟上明昭的思维。
明昭用了八条触手来捆住它,还有剩下的触手,则去缠上深夜里依然勤勤恳恳工作的路灯,使力将固定在坚硬水泥地面上的路灯硬是拔了出来,触手缠住的地方因巨力扭曲,但好在其它地方也还能用。
“你的运气很好,这附近正好有路灯,虽然破坏了公共财产,但是用来对付一只危害人类社会的天灾,也值得。”
明昭说着话,触手已经高高举着路灯,悬在缝合怪头顶上。
缝合怪觉得大事不妙:“等等……”
路灯已经重重砸下来,以一种狠厉的力道。
砰!
异样的声响,路灯结结实实地砸在缝合怪上,竟然没有如明昭所想的那样穿透进去,而是被一层坚硬的岩石抵挡住。
明昭遗憾道:“难怪你不怕,原来还有这一手。”
缝合怪千钧一发之际,动用能力将自己的皮肤变化成坚硬的岩石,才挡住这山一般沉重的一击。
尽管如此,巨力还是透过皮肉震得它体内血液翻涌。
缝合怪自诞生以来还没吃过这种亏,不妙的预感让它没有心思再回应明昭的话,圆滚滚的身体缩起来,团成一个圆球,高速运转,一下子冲破了触手的禁锢,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冲向明昭。
舌头硬生生地拔成两段,短的那截既然被钉在地上,剩下的耷拉在嘴边,血肉模糊,洒下一大滩血,滴滴答答。
它要把这个可恶的人类撞死!
明昭察觉到的时候想躲开,可缝合怪已经冲过来,一下子将他撞到后面的墙上,背部生痛,掉落在一堆碎石里。
一击成功,缝合怪短暂地调整一下方向,再次毫不留情地碾压过来。
明昭控制触手缠上旁边的路灯,利用拉力将自己身体腾空,险险避过缝合怪的撞击。
缝合怪又撞塌一堵墙,怒不可遏,使劲一跺脚,无形的域展开来,将明昭笼罩在内。
这是一个突然出现的呈倒扣形碗的形状的罩子,身处里面,明昭感觉到自己的动作似乎都缓慢了几分,有什么东西在窥伺他的脑子,强烈的被冒犯感令明昭眼睛沉下来,幽黑的眸望着缝合怪,充斥着杀意。
缝合怪得意道:“你……跑不掉……”
触手卷着路灯,如同投枪一样投出去,风声凌厉。缝合怪来不及说完最后一个了字,紧急将皮肤硬化,路灯沉重砸下,皮肤凹进一大块,但还是没有穿透皮肉。
缝合怪抬头,明昭的身影已经闪现在它面前,面覆冷意,触手不知何时又卷了灯柱。
这次明昭的目标是缝合怪的嘴巴。
不管是什么生物,眼睛和口腔都是最容易攻击的两个地方。缝合怪的舌头还半耷拉在外面,嘴巴没办法完全合上。
明昭抓住了这个空隙,将路灯送进去,长长的灯柱从口腔强硬进入缝合怪的身体,从头到脚狠狠贯穿它的身体。
缝合怪嘴里发出无意义的惨叫,剧烈的痛楚使它分不出心神来维持自己皮肤的硬化。
明昭踩上它的脑袋,从空间取出两根铁棍,双手持棍猛地插进缝合怪的眼球。
血液和飞溅的眼球组织碎片溅在明昭自始至终没有其它表情的脸上。
缝合怪刚被贯穿,又失去眼球,元气大伤,重重倒地,扬起一地尘灰。
趁它病要它命。
触手插进缝合怪的伤口里,搅动吸收它体内的污染。
巨大的能量涌入体内,肚子的饱腹感增强,身体的疲累和伤势逐渐恢复。
当触手拔出来时,缝合怪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它死后,施展出来还没派上用场的域自然也消失,重新露出现实环境。
战斗落幕,明昭环顾周围一片狼藉,拿手机给顾巍拍了张照。
善后的事,还是得专门的人来处理。
先不提顾巍收到消息是什么表情,明昭开始试验吞噬缝合怪后得到的新能力,触手立在他眼前,从根部开始一点点硬化。
明昭用这根触手和墙体相撞,墙轰然倒塌。
还行,现在触手是攻击和防御都上来了。
明昭现在的能力有空间,操控,情绪影响,调取记忆以及硬化,都是些偏辅助性的能力,然而搭配触手使用刚刚好。
一整个C级天灾的能量进入体内,身后的触手没有增多,明昭隐隐感觉他离冲破体内那道屏障还差一点点距离,只要再来一个C级天灾,他便能晋级B级。
M市剩余的天灾明昭也没放过,物尽其用,蚊子虽小也是肉。
他手里拿着几颗能量核,思考了一下,两颗E级的留下寄回去给饶天纵两人,嘱咐他们带在身边,剩下的则全部给异管局。
最后他眺望着远方的城市,凭着直觉北上。
祁元正坐在窗边,吹着山里的凉风,猛然哆嗦一下,重重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路修远抬头看来。
祁元揉揉鼻子,摸摸手臂的鸡皮疙瘩:“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闻言路修远个高副队都严肃起来:“接下来的行动我们需要小心一点。”
祁元关上窗户,走到他们身边,桌上的探测仪一直闪着红光,说明这附近有天灾存在。
然而祁元三人在这个群山深处坐落的小村子里已经待了两天,丝毫找不到天灾的踪迹。
反而因为他们三个壮年男子天天在村子里晃,村民们看他们的眼神已经不太对劲。
祁元:“路队,按你说的,这里应该没有天灾,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
路修远揉揉眉心:“我也不清楚,这座城市是未来少见的没被天灾侵袭过的城市,按理来说应该很安全。”
他手指抚着探测仪,若有所思:“有可能前世这个天灾也出现了,但没等国家出手就被解决掉,或者它在这个偏僻的角落暗中发育成了移动天灾,移动到其它城市去了。”
不管怎么说,和记忆对不上的情况还是令三人警惕起来,路修远的记忆只能提供辅助功能,不能太过依赖。
叩叩,房门被敲响,三人警觉抬头,门外传来老人和蔼的声音:“小伙子,都睡了吗?”
第53章
等明昭踏出M市北上, 才恍然想起天灾天赋者什么的,还只是暗潮涌动,现在仍然是和平时代, 普通老百姓们被国家保护得很好,一派安居乐业, 蒸蒸日上之景。
天灾仍是少数,像A市,M市那样同时出现好几个才让人不敢相信。
更别说他想找的C级天灾,连过几个城市, 能找到一只F级天灾,都已经算是运气不错,以至于明昭的晋级计划迟迟没有进展。
一路上干净得过分。
人类社会沦陷之前, 长达三到四个月的时间,天灾像是察觉到什么,安静地蛰伏起来, 耐心等待属于它们的狂欢。未来学者观察到这一阶段, 称其为失序时代正式降临之前的过渡期, 也是世界留给人类最后的准备时期。
在明昭离开之后,国家加紧建设异管局在各地的分部, 寻找有潜力的天赋者。为了获得更多能量核,不仅发动了天赋者,还出动了军队去帮忙解决天灾。
紧锣密鼓的安排没能瞒过一些嗅觉敏锐的家族,他们目光紧紧跟随军队的去向,但在国家的遮掩下, 没探出太多的消息。
有种风雨欲来的气息。
警惕的家主自觉约束好下面的子弟,让他们最近安分点,耳提命面不许他们惹事, 不要有太大的动作,以防成了出头鸟。
于是误打误撞的,华国上层的家族有一个是一个,都变得安静起来,连带着下面摸不着头脑的小弟,也跟着安静,要多乖有多乖。
训练有素的军队加入战斗,在热武器的加持下,能够独立解决这个阶段最多的F级天灾。另外还有天赋者帮忙,连E级和D级天灾,都能控制在一定伤亡内解决。
这也是明昭一路走来甚少遇见天灾的原因,基数本来就不多,还被国家出手解决了大部分。
当然,明昭还不知道他根据饶天纵两人给的资料而选择的路线,在一定程度上和祁元他们的路线重合。他想要的C级天灾,祁元三人合作解决了两只。
明昭手里攒了些能量核,他按照顾巍给的电话打过去,对方礼貌表达二十分钟后就到。
挂断电话,等了二十分钟,一辆黑车不迟一分一秒稳稳地停在明昭面前,穿着西装,样貌普通的男人下车,率先和明昭打招呼:“明先生,您好,我是顾局派来的人。”
他貌不惊人,眼露精光,西装下肌肉鼓鼓囊囊,行动间很利索。
明昭将这些细节尽收眼底,把能量核交给他后,突然问道:“你是异管局的人?”
男人不明所以,但对明昭这位顾局亲自交代要好好对待的人很尊敬,回道:“是,我是异管局所属W市分部的成员。”
W市分部?也就是说还有其它分部?
异管局的规模比他想的还要大。
明昭不动声色继续询问:“你们分部已经筹备好了?”
男人把他当己方的人,并没有太多防备,如实回答:“是,已经可以正常运行了。”
这不对劲,异管局在各地建立分部的动作太快了。
按理说,一个部门的建立,需要一定时间的筹备,但异管局的分部像是在一夜之间建立起来的一样。
就好像早有准备。
这么想起来,异管局总是快人一步。
专门用来探测污染的探测仪,能力运用自然娴熟的天赋者,关于天灾的认识等等,异管局表现得不像一个临时组建的部门,成熟完备。
然而天灾出现不到一年,数量稀少,异管局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么完全的资料和设备?
明昭又想起围剿那次,高副队脱口而出的天灾“混沌”。
那时他没有细想,但现在却不得不深思。
为什么会叫他“混沌”?
华国文化中,混沌指天地未开时宇宙模糊一团的状态,同时也指古代神话四大凶兽之一,代表着灾难和破坏,其出现往往预示着一些神秘不可预知的事件。
明昭不觉得自己在围剿之前的表现,能让异管局用这么个名字来称呼自己。
男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成功拿到能量核后礼貌道:“明先生,我先回去了。”
“好。”明昭想了想,又问道,“后面我拿到能量核,还是联系你吗?”
男人:“您要是还在W市,可以联系我,但是去了其它地方,会有那个地方的分部负责人来和您联系。”
每座城市都建立起异管局所属分部,这绝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事。
异管局早知道有天灾的存在?但为什么会这样大规模地铺设分部?明明天灾的数量并不多,异管局这样大动作就像是未来会出现天灾狂潮一样。
明昭一顿,隐隐抓住了什么东西,突然明悟或许还真会出现这样的未来。
至于异管局是怎么确定的,天赋者能力各异,明昭见过的就有路修远的火焰,祁元的武器长刀,高副队的言灵,再出现个有预知能力的天赋者,也不足为奇。
现在明昭好奇的是,这个预知类天赋者到底看到了什么,才让异管局下令围剿他。
明昭不清楚未知的未来,但他明白自己的性子,不可能会像他们取得代号“混沌”一样,给人类社会带来灾难和破坏。
他更可能会隐藏起来,暗中增长实力,直到再也没有威胁。
但如果他失控了呢?
明昭想了很多,心里波涛汹涌,但这一切都隐藏在他平静的表情之下,只有变得更深的眼眸昭示着他的不平静。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
祁元肯定知道些什么。
但祁元现在躲了起来,不知道藏到了哪个角落里。异管局不可能告诉他祁元的去向,明昭只能靠触手感应,以及深入挖掘吞噬天灾的记忆,看有没有可能找到一点线索。
事实证明,在他还没有强到感应范围能覆盖一整个国家之前,想要抓住祁元需要耗费的精力太多。
明昭紧追快赶,在第七天,他来到了邻省的一个小城市。
这座城市经济比较落后,但生活气息很足,节奏较慢。基础设施完备,医疗教育有保障,有山有水,符合网友们所说适合养老的地方的条件。
明昭来到这里只是个意外,他在这里感应到一个F级天灾的气息,顺手解决掉后在这里的酒店短暂休息了一晚,养足精神后第二天再开车上路。
他住的酒店是附近十多公里内唯一一家符合明昭标准的酒店,在一个热闹的小镇上,人来人往。第二天他出门时,还引得不少人围观,眼神带着欣赏和善意。
明昭向来是人群中瞩目的存在,对这些大胆热烈的视线适应良好,能够将他们当做不存在。
车子就停在酒店附近,明昭去开车时,两三个小孩子嘻嘻哈哈跑着从身边经过,后面还缀着个小尾巴,虎头虎脑的:“等等我!”
小孩子没注意旁边站着的大人,一个劲地去追自己的小伙伴。
明昭却停了下来,望着他。
他闻到了祁元身上那股味道,很淡,若有似无,像一缕青烟,需要他将嗅觉放到最大,才能清晰地捕捉到。
那确实是祁元的味道,在一个小孩子身上。
“哎呀,小虎头,跑慢点,别摔了。”小孩子的家长在后面跟着,手臂处还挎着个装菜的布袋子,边盯着孩子边和旁边的家长谈笑。
明昭视线移到她身上,这个人身上也有祁元的味道,比那个小孩子身上的更淡,随时都可能消失。
背在身后的手无声地从空间取出一小块薄薄的刀片,锋利闪着寒光。他状似不经意地经过女人身边,手指一动。
“呀!”女人轻叫一声,布袋子不知道为什么破了,里面的苹果和青菜掉下来,散落一地。
她忙叫了一声孩子:“小虎头,回来,别乱跑了!”然后蹲下去捡苹果和青菜。
一只大手先她一步捡起苹果,递到她面前。
路母抬头,见到一个长得和小祁一样俊的年轻人手托着苹果,朝她温柔地笑笑:“阿姨,您的苹果。”
“啊,谢谢你啊!”路母感激道,接过苹果。
年轻人笑笑:“不客气。”
他帮着捡起了地上七八个苹果,抱在臂弯之间。路母起身为难地看看自己的破布袋子,她左手拉着小虎头,右手也拿了一些青菜,实在是空不出手去接苹果。
问了姐妹,姐妹的菜袋子也装得满满当当的,空不出来。
“哎呀,真的不好意思。”路母歉意道,“小伙子,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空呢?不然你陪我回去一趟吧,我家不远,就在前面。”
路母指了指老街前面的方向。
明昭跟着装模作样看了一眼,回头笑道:“我有空,可以的。”
路母大喜:“那太好了,谢谢你啊,小伙子。”
明昭顺利地跟着路母回家,路上还在打探消息:“阿姨,我看您有点面熟。”
明昭微笑起来的模样很能唬人,路母一点也不怀疑,反而笑道:“是吗,你长得这么俊,咱们要是见过,我不可能认不出来。”
她上下看了眼明昭:“嗯,你倒是和我儿子年龄有点相近,他29了。”
明昭有点讶异:“阿姨,您儿子是不是姓路?”
“呀,你怎么知道?”路母先是惊讶,然后是惊喜,笑呵呵,“我儿子叫路修远,难道你是他的朋友?这回可真是熟人了,待会你可一定要留下来吃饭!”
明昭被路母热情地迎进门,倒水削苹果招待。
小孩子回到家就哒哒哒地跑进玩具房,自己玩自己的去了。
路母在明昭身边坐下:“修远也真是的,有朋友要来昨天也不知道在电话里说一声。”
明昭:“路队长也不知道我过来,我也是看阿姨您面熟,才多问了一句。”
“大家伙都说修远和我长得像,可能是这样你才看我面熟吧。”
明昭笑笑,抿了口热水,抬头继续道:“阿姨,我是来找路队长他们的,不过他们走得急,我没能联系上他们,您知不知道他们去哪了呢?”
路母闻言:“哎呦,他们都离开好几天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明昭放下茶杯,微笑地盯着路母的眼睛:“阿姨,您能再仔细想想吗?我真的找他们有急事。”
路母眼神恍惚一瞬,很快就变得清明:“我想想,对了,修远昨天打电话来,有说到他那边在山里,最近降温,夜里变得很凉快,小祁那么壮一个小伙子都有点着凉了。”
山里,降温。
明昭眼睛泛起笑意,大概位置他知道了。
“阿姨,谢谢你。”他起身,礼貌道,“阿姨,我这边实在是着急,就不留下来吃饭了。”
明昭脚步轻快,透着愉悦的气息。
今天是意外收获,竟然正好碰到路修远的母亲。
他抬头眯眼,热烈的太阳悬挂在高空中,灿烂不可直视。
明昭笑了。
终于能找到你了,祁元。
第54章
祁元还不知道明昭马上要追过来索命, 他正和路修远暗探村子里的祠庙。
他们在村子里待得够久,前几天借住在村长家,家里的老人起夜看房门缝隙还透着光, 过来敲门提醒他们早睡,看似和蔼实则眼底隐约有怀疑。
祁元几人搪塞过去后, 随着待的时间增长,老人的态度也越来越警惕和怀疑。
好不容易探出村子里的祠庙可能有古怪,他们再待不住,趁深夜老人睡熟, 偷偷想要潜入祠庙一探究竟。
群山深处的小村庄,村民自给自足,生活简朴, 看样子就是个普通的勉强达到温饱线的小村子。
和神山村不同,这个村子大多是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人, 或者脸庞沧桑的中年人, 甚少见到年轻人, 小孩子也很少。
问村里人,都说年轻人外出打工补贴家用了。
村长夹着烟, 愁着脸,吐出一口烟气:“我们这个村子,远近闻名的穷,没啥优势,发展不起来, 连通向外界的公路都是前几年才修剪起来的。”
“因为太穷,没有人愿意嫁到我们这里来,本村的年轻汉子在村子没有发展机遇, 又娶不着媳妇,可不得往外走。”
村长是个面相看着就苦的中年男人,眉毛经常往下撇,还没说话别人往往就觉得他窝囊可怜。
他家的房子就在村口,两层,砖头砌的,外墙都不用瓷砖装饰一下,就这已经是村子里顶顶好的房子了。
村长指着旁边两个儿子:“你看看我这两个儿子,大儿子都三十五了,还没有找到媳妇!”
祁元三人闻言看过去。
村长家里三个儿子,除了三儿子外出打工,其余两个儿子陪在他身边,一个做木工,一个干农活,听到父亲的话也没抬头看一眼,沉默寡言坐在小小的木凳上,看着有点拘束。
两人都随了他们父亲,老实憨厚,面容微苦的模样。
就是因为村里穷,当祁元三人表示要在村里借住几天时,村长抽搭着烟,抬眼看他们:“留宿也不是不行,不过我们村子里没什么好地方,如果要借住,可能得到我们家来了。”
祁元:“我们没什么要求,有个地方睡就行。”
村长咧嘴,露出一口黄牙,不好意思地搓搓手:“行,那你们看,这费用……”
他的话未尽,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在谈到钱这方面,这位看着苦大仇深的村长终于流露出一丝精明,让祁元几人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也是,能当上村长的人怎么会没有点心计。
三人这次出来,带的现金不多,但是凑一凑加起来也有一千多块。
祁元抽出其中五张大红色给村长:“我们先付点押金,等走的时候再给剩下的钱。”
村长笑呵呵接过:“好好,大牛,快带几位客人去二楼的客房。”
唤作大牛的汉子“哦”一声,站起来,带三人上楼。
村长家还有一位老人,扶着楼梯颤颤巍巍下楼,大牛叫他一声:“爷爷。”
祁元三人也跟着打了个招呼。
老人家抬头,眯眼努力地瞧几人,大概知道他们是客人,咧嘴笑:“你们都好。”随后低头,继续认真下楼。
这个家里见到的都是男人,不见女主人的身影,祁元便问了句。
大牛:“我奶奶死了,我妈生下我三弟后就跑了。”
戳中人家伤心事,祁元连忙道歉,大牛却麻木道:“没关系,村里经常有媳妇跑掉,咱们村太穷了,没女人想在我们这里过下去。”
祁元他们为了找到潜藏的天灾,装作看风景在村子里闲逛,还真发现村子里男人很多,女人却很少见,偶有几个,身边都有男人寸步不离地紧跟着。
那些人看到祁元几个陌生面孔,都有些警惕,当得知他们住在村长家后,警惕便消退些,点点头,不过还是不愿意多交谈,随意说了几句,就催促女人赶紧回家。
祁元看着他们的背影,回头对两位队友说道:“有点奇怪。”
比起老婆,这些男人更像看守犯人一样,生怕女人逃跑。
村子里少有外人来,村民们看见祁元几人,警惕大过热情,在几人过来想要搭话时,也是摆摆手,拒绝说更多。
几天下来,和祁元三人说过最多话的,竟还是村长的老父亲。
村长连着两个儿子平日也要下地干活,农村人每天都忙得很,没时间和他们闲聊。只有老人家,上了年纪,干不得重活,每天自己一个人待在冷清清的房子里,这回有人陪着聊天,他看着也很高兴。
说起早死的妻子,老人家古怪一笑:“她死的早,也算是好命了。”
又谈到逃跑的儿媳,老人家啐一口:“抛夫弃子的贱人,我就说当初不应该心软的,出去一趟,回来心都野了。”
他反反复复咒骂着贱人,□□,可当祁元几人想多问几句,他就警觉地闭口,不说了,浑浊的眼睛盯着几人,嘿嘿怪笑:“你们问这么多干嘛?”
怕引起他疑心,几人便没有再问,但后面老人家看他们的眼神一日复一日地古怪阴森。
这个村子里肯定有什么秘密。
几天下来,他们不约而同想道。
在坚持不懈下,他们终于从一个村民那里得到一条消息:村里每年都会在祠庙进行两次祭拜,保佑村子富裕起来,男人们都能娶到媳妇。祠庙平时都关着,只有村长有钥匙,平时不能随便进。
祠庙?
祁元三人在村子里逛了这么久,可没看见过村民说的祠庙。
村民眯着眼,享受地抽了一口高副队给的香烟,抖抖烟灰:“那祠庙可不在村里,当初建的时候,村里请了风水先生过来,选了个离村子有十多里的地方,说是风水好,聚财。”
他又抽一口:“我们也不懂,不过那风水先生很神,村里也是费了大价钱请来的,他说什么我们当然就信什么,然后就在那里建了祠庙。”
村民把剩下两口吸完,烟头丢地上用脚碾了碾,啐一口:“他娘的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老子有钱,祖宗们在上面也不知道看顾点他们的孙子!”
他暗骂几句,对上祁元几人的眼睛,却是摆摆手:“你们可别跟村长说啊,村长可相信风水先生的话了,每年都雷打不动地去祭拜。”
说完又有点酸溜溜的:“他们家倒是好,女人跑了之后还有心情去建新楼,不像我们,又没女人又没钱的。”
村民发牢骚似的抱怨几句,后面可能觉得说得有点多了,有些坐不住,匆匆结束话题离开。
留下祁元三人面面相觑。
祁元:“今晚去这个祠庙看一下?”
路修远他们当然没意见。
于是就有了今晚这一幕,高副队主动提出留下,以防村长家起疑心,有什么问题也能尽快通风报信。
祠庙其实很好找,只是他们当时没想过要到村外去看看。
当到达目的地时,他们抬头看着眼前这座祠庙,都有点惊讶。
村里看着贫穷落后,建的祠庙却实力不俗,红墙乌瓦,彩绘兽头,四角翘起,只不过被墙围了起来,看不见更多。
在荒郊野岭的,这座祠庙显得有些突兀。
祁元从怀里拿出探测仪,上面的红光还在闪动:“这里也有反应。”
路修远:“进去?”
祁元观察了下高高的墙体:“可以,我踩着你先上去,然后再把你拉上来。”
两人身高加起来快有四米,翻过祠庙的墙绰绰有余,互帮互助安全落地后,祁元打开了手电筒照了下周围。
墙后面是个院子,正对着大门种了一颗大榕树,枝叶繁茂,气根在黑夜里无声垂悬,看着像一根根挂在树上的粗绳。
再过去,就是一间典型的民间祠堂建筑。
两人走过去,祁元拿起门前沉重的锁看了一下:“还是需要钥匙。”
“让我看看。”路修远拿着锁沉思一下,用火去烧锁环。在高温下,锁环一点点地融化成铁水,滴落在地。
锁环被烫出一个缺口,路修远轻松把它拿下来:“好了。”
根据村民的话,平时祠堂不会有人来,锁坏了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人知道,于是两人放心地推门进去。
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一股阴风趁机窜入祠堂内部,里面的烛火脆弱地摇曳,在墙上留下晃动的影子。
祁元惊讶:“不是说平时没人来吗?”
怎么有蜡烛在燃烧,而且看长度,应该是新换不久。
蜡烛一排接一排,烛光摇曳,黑色牌位也一排接一排,沉默肃穆,无言的凝重。
两人分开各自查看了一会,再聚头时祁元道:“这座祠堂不太对劲,供奉的牌位都没有名字。”
黑色牌位上没有任何字迹,只有一个牌位的样式。
建了这么大一个祠堂,却供奉着无名牌位?
路修远也说出自己的发现:“祠堂后面有口井,不过被填了。”
除此之外,祠堂里燃烧的香味很重,几乎是让人不适的程度,吸多几口便感觉脑袋有点昏沉,胸口喘不过气来。
祁元看着牌位:“你说,他们供奉的到底是谁?”
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尤其是大晚上的,大门开着,凉风一直灌进来,烛火一直摇晃,好似下一秒就要被吹灭掉一样。
呼!一阵大风猛地刮进来,蜡烛瞬间被吹灭,祠堂陷入一片黑暗中,两人心一惊,还没反应过来,身后的大门也砰一声关上。
祁元厉喝:“谁!”
村长家里,理应进入熟睡的村长睁开眼睛,翻身下床,熟练地从床头柜拿出两根红蜡烛,摆上,点燃,对着两个黑色无名牌位拜了拜,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
门外,老人家和两个儿子无声站着,见到他出来,嘴角上扬,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他们齐齐来到祁元他们住的房间前,村长趴在房门上,透过上面微小的孔观察里面的人。
其他三人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一齐凑在房门前,通过缝隙看房间里面的情况。
持久地,像四尊形状怪异的雕塑,凝固在房门面前。
就像这几天一直做的那样。
高副队熄了灯,躺在床上,伪造出他们在熟睡的样子。
他丝毫没有睡意,计算着祁元和队长还需要多久才能回来。然后他听到了两声急促而轻微的敲门声,如果不是他没睡着,比较警惕,根本不会听见。
“小伙子,睡了吗?”有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们要进来了。”
与此同时,明昭对祁元的感应突兀断掉。
他面色沉下去,感应消失有三种可能,要么是祁元又离开了他的感应范围,要么是祁元死掉了,要么是他进了某个天灾的域内,阻断了感应。
排除第二个可能,明昭顺着最后感应到的方向赶去。
第55章
祁元和路修远两人突兀陷入黑暗之中, 两个人迅速背对背靠着,警惕可能出现的危险。
黑暗寂静无声,没有突然窜出来什么人或者鬼。
但风能吹灭蜡烛, 有可能把门也给吹上吗?要知道祠堂的门不轻,连祁元也需要用点力才能推开。
路修远沉声道:“小心点, 可能是天灾。”
蜡烛新换不久,按理来说最有可能出现在这里的是村长。然而两人出来前确认过,村长已经睡下了,来的时候也没发现有人跟踪。
三人当初本是路过这里, 结果发现探测仪有动静,于是商量了一下便进来村里了。找了这么多天都没找到天灾,三人一度怀疑有没有可能是探测仪坏了, 其实这里根本没有天灾。
可以说,这个天灾极其能藏,非常有耐心, 察觉到三人的威胁, 也能按兵不动。
这样的智慧程度, 至少是C级天灾才有的水平。
等了半天不见有动静,两人便主动出击, 谨慎地在祠堂内摸索。
视线变暗了,但适应后还是能看清楚一些东西。
祁元不经意间瞥向无名牌位,一怔,拉拉路修远示意他看过去:“牌位变了。”
原本没有任何字迹的牌位,在失去烛光照耀后, 惨淡光线下竟慢慢显现出鲜血般的红色字体,字迹潦草,宛如咬破手指紧急之时写下的一样, 未干的血蜿蜒而下,凝固在其上。
祁元念着其中一个牌位上面的字:“供奉吴大春亡妻之灵位……”
吴大春?祁元记得村长就是姓吴。
似是想到什么,他看向左边的灵位,果然,上面写道:“供奉吴海生亡妻,吴大春亡母之灵位。”
路修远:“可吴大牛不是说他妈妈跑了吗?”
祁元:“这是在大山深处,我们开车进来也要一个多小时,凭吴大牛他妈妈一个人,有可能跑的出去吗?”
被愤怒的村民们追上,亦或者被野兽袭击,滚落山崖这些听起来显然可能性更高。
祁元望着牌位,上面鲜红色的字就像是一条逝去的生命:“村长在这里设了灵牌位,还明明确确写了亡妻,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两人默不作声望着牌位,没想到这次来找天灾,还牵扯出一条人命。
不,也许不止一条人命。
祁元回想起村子里的异样,穷苦的地区,男女比例极度不平衡的村子,对妻子严防死守的丈夫,对外来面孔的警惕。
眼前闪过这几天见到的女性的面孔,她们眼里无光,黯淡,粗糙的脸上满是麻木不仁,见到祁元几人也没有什么反应,好像外界的一切都已经引不起她们的兴趣。
群山之间,有可能民风淳朴,也有可能民心险恶。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有它一定的道理。
越是贫穷落后的地方,他们接受教育的程度便越低,法律意识也越淡薄,也越容易出现犯罪。
层层叠叠的群山,阻挡了里面的人出去,也阻止了外面的人进来。
村子里的女人,真的都是合法嫁娶的吗?
祁元一颗心重重往下沉。
视线中灵牌位上的红色字迹越看越红,就像刚流出来的还带着温度的鲜血一样,缓缓下流。
越来越多的鲜血从牌位上渗透出来,逐渐染红了牌位,灵台,融合交织在一起,形成大片的血泊,向桌台边逼近,倾斜而下,淅淅沥沥像雨一样落在地上。
两人警惕退后一步:“怎么回事?”
祁元拧眉,凝重地望着仿佛有意识般朝他们蔓延而来的鲜血。
路修远直接朝血泊丢了一团火过去。
金红色的火焰就像遇上了助燃的油类,霎时熊熊燃烧起来,煌煌大火映亮了漆黑的祠堂,让祁元和路修远清楚看到了大火中缓慢从地上爬出来的怪物。
那是一个全身都是脸的怪物。
各种各样的脸,漂亮的,普通的,年轻的,年老的,没有一张脸重合。
然而她们脸上统一的痛苦挣扎的神色,怨恨恐惧的目光又让她们看起来具有一致性。
每一张人脸都在哀啸着,拼命想要冲出束缚,可都被牢牢固定在怪物身上,徒劳挣扎。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她们强烈的不甘怨恨和求生意识,凝聚出一股强大的力量,驱动着怪物的身躯向祁元两人移动。
祁元两人耳边仿佛有千百道声音同时响起,咒骂,求饶,求救,惨叫,如同人生炼狱般的景象,拉锯着他们的心脏。
祁元没忍住踏出一步,很快就清醒过来,脸色难看:“路队长小心点,它的声音有迷惑效果。”
没有得到应答。
祁元转头:“路队长?”
路修远脸色苍白,眼神挣扎,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已经半陷入令他痛苦的场景中。
“路修远!”祁元不得不拔高声音喊他的名字。
路修远猛然回神,记忆中绝望的末世场景色彩淡去,他重新回到现实中,背后出了一身冷汗黏着衣服。
“抱歉,我又……”拖后腿了。
祁元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认真道:“路队长,我不知道你想到了什么,但是和天灾对战,稍不注意死的就是我们。不管是什么事情,总要活下去才能去做。”
祁元没经历过末世,但他知道,能令一位意志坚定的军人陷入梦魇中的,必定是极其惨烈的场景。
他不能劝慰路修远放下一切朝前看,他只能告诉路修远,活下去才有意义,死了就什么都做不成了。
望见路修远神色逐渐镇定下来,祁元松了口气,注意力再次回到面前的千面怪身上。
千面怪全身是密密麻麻的脸,有时候是好几张脸杂糅在一起,看着分外怪异。它的躯体柔软,如同水做的一样前行时涌动着。
祁元注意到它走过后,地面留下长长的拖动似的血痕。
祁元手上现出长刀,金色光芒出现在室内那一刹,千面怪似乎停顿了一下。
抓住这一空隙,祁元挥刀向前,横劈千面怪的躯体。
很软。
这是祁元的第一反应,长刀触碰到一层柔软的薄膜,劈开后毫无阻碍,像劈开空气一样,攻击落不到实处。
然而金光对千面怪来说,还是有效的。
祁元硬生生稳住自己的身形,将能量注入刀内,金光大作。净化之力与千面怪接触,千面怪上的面孔通通扭曲着脸,大声尖叫,死命地往外逃离,想要躲开这种天克的净化金光。
祁元感觉耳膜都要被凄厉的尖叫声刺穿。
突然,千面怪身侧凝聚出两条手臂似的东西,朝祁元抓来。
祁元闪身躲避,那两条手臂便打在了祠堂的柱子上,重重一击,需要成人男子双手合抱的粗壮红柱上留下清晰的裂痕,整个祠堂似乎都抖动了一下。
一击未成,那些挣扎着的人脸突然得到许可般纷纷脱离千面怪的身体,尖叫着如潮水般向祁元呼啸而来。!
祁元连忙挥刀,人脸们面色扭曲痛苦,仿佛受到灼烧一般,仍然前仆后继地冲过来,穿透祁元的身体。
人脸们没有实体,祁元不会感到疼痛,但却感觉到冷意从心底细细密密爬起。身体好像破了个大洞,正往里面灌风。
路修远一把将祁元从哀啸的人脸中拉出来,手指和皮肤相接,刺骨的寒意惊到了他:“祁元!”
祁元感觉身体很冷,明明还没到冬天,他却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
人脸穿透他的身体必定是带走了什么,祁元的体温急速降低,嘴唇煞白,眼睫毛甚至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身体冻僵了,连带着思维也滞后,对外界反应慢半拍。
人脸穿过祁元后,哭嚎声瞬间转为刺耳的笑声,它们拐了个弯,狂笑着冲路修远而来。
路修远释放出火焰包围住它们,可人脸视火焰于无物,径直冲了过来。
路修远眼神一厉,从兜里取出两张黄符,手指夹住飞出去:“定!”
黄符如飞镖般刺出,牢牢贴在人脸上,随着路修远的声音落下,它们带着狰狞的表情定格在半空中。
路修远收拢掌心:“爆!”
两张符纸无风自燃,巨大的爆炸声响,火焰和尘灰炸开,人脸齐声尖叫哭泣。
自从知道天灾后,国家就召集了国内一切能用到的力量,包括那些隐藏在普通社会中,不为人知的能人异士。
路修远手上的符纸便是一位天师的作品。
人脸们暂时被击退,看着规模小了一圈,怨恨不甘地退回千面怪体中。
路修远扶着祁元,严肃问道:“你还好吗?”
祁元不太好。
面对路修远的担心,他眨眨眼睛,内心毫无波澜,机械道:“不好。”
没有表情时的祁元,犹如一柄锋利的刀,寒光凛凛,触到就会被割伤。
路修远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但他没有时间细想,因为千面怪又冲了过来。
祁元被留在原地,路修远独自一人迎了上去。
祁元就那么木着,站在一旁看路修远和千面怪对战。按理来说,他应该上去帮忙的。
但祁元现在很累,从灵魂层面上感觉到的深深的疲惫,让他对所有事情失去了兴趣,也抬不动手指去帮助路修远。
好累,为什么会这么累。
祁元放空大脑。
“你就这么站着?”身旁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夹杂着兴味。
祁元懒得转头去看是谁,大脑没有经过运转就给出他答案。
是明昭。
是明昭啊。
他慢吞吞地想,突然伸手打了身边的人一下。
身边的人安静了一瞬,随即大手掐住了他后颈,强迫他转过头来。
入目的是明昭似笑非笑的脸:“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反而先动手了,嗯?”尾音上扬。
祁元现在大脑迟钝,懒得去思考更多,想到什么就是什么。
他诚恳道:“就是想打你。”
明昭盯着他的眼睛,终于发现了不对,嘴角还挂着笑,眼神已经冷下来:“怎么回事?”
祁元闷声不吭,他懒得回答。
明昭看着他没有一丝表情的脸,薄唇紧抿着像两片紧闭的蚌壳,怎么撬也撬不开。
陌生的拒绝沟通的态度令明昭心底升起一股烦躁:“为什么不说话?”
如果是从前,祁元会直接呛声回去:“我说不说话关你什么事!”但现在他只是木着脸,任由后颈的力道收紧,像是要把他的脖子捏断一样。
不对,他还是有想说的话的。
祁元眉心皱起来,很认真道:“男男授受不亲,别挨我,我恐同,以后你再亲我,我把你牙都打断。”
很难去想祁元把这句话憋了多久,以至于现在身心疲惫,懒得去动,懒得去想的情况下,还肯对着明昭说出这么长一句话。
望着祁元黑亮的双眼,明昭心头的烦躁不知不觉泄了,取而代之的是好笑:“你就想跟我说这个?”
祁元又不说话了。
明昭觉得这个时候的祁元,就像只乌龟,你戳一戳他,他才肯动一下。说话也更加直白,完全地想到什么说什么,出乎意料地坦诚。
虽不知道祁元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但肯定和那边全身长着人脸的天灾有关。
一个C级的天灾,还擅自动了他的猎物。
明昭笑意不达眼底,还是早点去死比较好。
等待许久的触手迫不及待地冲出来,一半加入战局,一半则缠上了祁元,将他牢牢圈住,收紧,不让他有任何逃跑的可能。
祁元:好烦,但是懒得动。
触手的加入让路修远心脏猛地一跳,看到明昭的身影,默默握紧了拳。
明昭没有去看路修远的反应。
触手和祁元的刀一样,碰不到千面怪的身体,明昭也没有符纸去攻击千面怪。
直接攻击千面怪不行,那就试试其它手段。
触手猛地绷直,表面覆上一层坚硬的岩石,直冲向祠堂的顶部。
清脆的咔嚓一声,路修远惊讶地抬头看,只见他们的头顶,理应是屋顶的地方,像打破的镜子一样,裂纹呈蛛网状散开,但仍□□着死守岗位。
这是,天灾的域!
路修远一眼就认出来,心下惊骇他们竟不知什么时候陷入了天灾的域,而毫不知情。
千面怪感受到了威胁,哀啸着冲向明昭。
路修远适时放出火焰暂时拦住它的去路,同时丢出最后的两张符纸,厉喝:“爆!”
爆炸声响起,明昭的触手也再次冲向屋顶。
这次千面怪的域终于承受不住了,它前面已经被路修远的符纸所伤,如今又有个明昭操控触手来了两次猛烈撞击,域摇摇欲坠,霎那间就如碎片般裂开,露出真正的,现实的祠堂。
没有大火,没有浓香,牌位整整齐齐摆放在台上,不见鲜红血迹,只有蜡烛真的熄灭了。
一切就像梦一样。
但这不是梦,他们破了千面怪的域,千面怪重伤,却没死,反而怨恨加深,人脸横冲直撞,扭曲着想要冲出来,让这些可恶的侵入者付出代价。
地底下传来轰隆隆的响声,由远及近,地面开始剧烈晃动,院内的大榕树疯狂摇摆着。
路修远精神紧绷,明昭则是让触手把祁元卷过来,站在他旁边。
祁元还是无所谓的态度。
异动持续了一会,突然消失。
下一秒,无数巨根从地底下翻起来,犹如地龙翻身。地面凹陷下去,祠堂东倒西歪,没几秒就被泥土吞噬。
路修远眼疾手快,抓住了一根挥舞的树根,成功逃离凹陷的地面。
他双脚离地的瞬间,地面全部塌陷,露出一个巨大的洞口,黑沉沉的,仿佛没有尽头的隧道。
路修远低头一看,明昭和祁元两人没有像他那样好运,直直地掉入深渊巨洞中。
“祁元!”路修远大喊。
两人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第56章
强烈的坠落感拖着两人往洞穴深处坠落, 明昭的触手不仅要卷着祁元,还需要防备同样重重砸下来的各种泥块。
飞扬的沙子不小心进入眼睛,明昭侧头避过。
触手在下落过程中攀住几块凸起的石头, 放缓速度,包裹着祁元和明昭两人安稳着陆。
脚踩在微湿的泥土上, 明昭视线触及的范围内黑暗像头巨兽随时准备吞噬他们,鼻子间萦绕着土腥味。
抬头,只能看见深褐色的泥土。
他们被埋在了这里,靠着触手支撑出一个不算很大的空间, 供给他们呼吸。
院子里那颗大榕树,不知道活了多少年,树根密密麻麻拼命向大地伸展, 扎实,编织出巨大的地下网状树根。
这一翻,整片土地都被翻了过来。两人现在也不知道被埋得多深, 还能不能出去。
明昭往前走了一步, 脚边踢到什么东西, 咕噜咕噜滚了两下。
他往下一看,是一个人头骨, 旁边还散落着几根人类肋骨,带着点泥土。不难猜测它们原本应该是埋在土里,这次树根翻身将它们带了出来,还很不幸地和全副尸骨分离,和两人一起掉到这里来。
明昭来得晚, 不知道前面祁元他们发生过什么。
但他推测千面怪和外面那颗大榕树应该是一体的,不,应该说天灾的完全体, 是那座阴森森,全身布满黑气的祠堂。
明昭没见过这种浓重到几乎要滴出水一样的黑气,踏进来便是一股令人背后发毛的寒气。
连那颗大榕树,在黑夜中,模模糊糊看着竟像一张哭泣的女人脸。
大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听着像女人的低语,啜泣。
如果有天师站在这里,必然会惊讶地发现这是一座怨气冲天的鬼宅,长久地浸透在怨气中,会影响人的心智。
若大榕树也是天灾的一部分,那它一开始装作普通树木,也许是想当做保命手段。
没有人会去特意关注一棵树,明面上的躯体摧毁了,可只要还树在,有这树根网在,它就不算死透,迟早能够恢复。
可惜面对死亡的威胁,它没能如自己想的那样沉住气,迫不及待地攻击敌人,将自己暴露出来。
路修远没掉下来,那他一把火就能把大榕树解决掉。
触手顶了顶周围的泥土,埋得严严实实,纹丝不动。将触手覆上岩石,倒是有可能挖开泥土。
但他们现在不知道在地底什么位置,明昭总不可能一路用触手挖上去,
现在就是等待路修远找人过来帮忙。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明昭并不急着出去。
他就地坐了下来,态度自然得不像是坐在泥地上,而是坐在他的豪华大平层里的真皮沙发上。
触手自觉地卷着祁元过来。
祁元脸上带着几道灰,眼神有点茫然,看见明昭,虚焦的瞳孔集中,慢吞吞道:“出去。”
明昭让触手松开他,触手依依不舍地松开。
明昭淡定道:“你想出就出,我不拦你。”
他这话说得很大方,摆明了认定祁元不可能靠自己从这里离开,于是说得很慷慨。
祁元站着不动,他还讶异地催了一下:“不走吗?”
祁元定定看着他,明昭好像没感觉到他的视线一样,遗憾地摇摇头:“不走的话,可能要委屈一下我,和你一起待在这里了。”
祁元原本是站着不动的,这时没忍住踢了他一脚。
明昭顺势握住他的脚踝,修长手指与结实的小腿相触。祁元皱眉,想将腿抽回来。
明昭却不允许,五指如禁锢,勾唇,挑衅般猛地一拉。
祁元猝不及防跌下去,双手及时地撑住泥土,才没让自己真的跌到明昭怀里。
不过现在的姿势也没好到哪里去,祁元稳住身形后垂眸,发现自己双手撑在明昭脑袋两侧,双腿分开跪在两边,自上而下的角度对上明昭的眼睛。
有一瞬间,祁元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大型肉食猛兽盯上一样,肾上腺素飙升,心重重跳了两下。
那双眼睛黑而深,祁元确信里面有什么很可怕的东西在酝酿着,以至于他隐隐产生了退缩之意。
可只是一秒,两秒,祁元眨了眨眼睛再看去时,那种危险感又不见了。
明昭还是那副看着就想揍他的笑容:“祁元,这么久不见,你好像变弱了,连外面那种东西都能让你中招。”
从刚刚相遇开始,祁元就没有什么表情,配上过分锋利的五官,外人会觉得他相当不好接近。
明昭见多了祁元生气鲜活的样子,不会觉得他冷冰冰的难接近,反而看出他面无表情下双眸放空。
有点呆呆的样子。
又是明昭没见过的,新奇的一面。
不过一想到这一面是祁元中招后才换来的,明昭笑意淡淡。
中招?什么中招?对了,是千面怪不知道对他做了什么,然后他觉得自己很累很累,话都不想多说一句。
明昭的话又提醒了祁元,从灵魂深处涌上来的疲惫感让他选择放弃思考,眼神又开始虚焦。
他想就地坐下去,可底下这人看着就烦,祁元不想拿他做垫子,默默地想起来换个位置。
腰上搭上来一双大手,灼热的温度令祁元腰腹下意识绷紧,眼神聚焦,无意识瞪着明昭,凶狠道:“你烦不烦!”
明昭充耳不闻,饶有兴趣地顺着祁元颤抖的腰线仔仔细细地抚摸:“如果是之前,你已经一拳揍上来了。”
他抬头看着祁元一笑:“现在应该提不起劲吧。”
他说得对,祁元脑海里两道声音高频率地交谈,一道说揍他!一道说好累啊,懒得揍。
祁元脑子纠结成一团毛线,不过他没有纠结多久,因为他觉得另一道声音说得不对。
揍明昭怎么会累呢,揍明昭应该感觉很快乐才对。
说累的声音逐渐减弱,祁元想也不想抬手握拳揍向明昭的脸。
触手迅速反应挡下。
明昭瞥了眼被触手包裹起来的拳头,笑眯眯:“那晚你也是这么揍我脸上的。”
另一只手手指忍不住蜷缩一下,祁元没来由有点心虚。
明昭:“我第二天想找你算账,没想到你连夜跑了。”
该来的绝不会缺席,祁元逃了这么多天,现在终于被明昭逮住,在这个被泥土隔开外界联系,只有两人的狭窄世界里。
触手齐齐围住两人,虎视眈眈。
明昭放过祁元的腰,手缓慢上移来到他脑后,抓住他柔软的发丝,强势,不容置疑地压下来,不允许祁元视线逃离,只能放在明昭身上的距离,呼吸像羽毛一样轻飘飘落在对方脸上。
“你在怕什么?”
祁元皱眉:“你好烦!”
明昭:“你是懒得说,还是不想说?”
明昭发现了,这个状态下的祁元,对任何事情提不起兴趣,也不愿多动脑思考,连话都懒得多说。
但如果能让祁元开口,他的反应来得直白。因为不动脑思考,说出的话更接近他的真实想法。
祁元闭嘴。
明昭叹气:“你不想说,可我偏想听你说。”
你越遮掩,我就越想扒出你的真实想法。
抓着祁元后脑勺头发的手,转为掐住祁元的脖子。鼻尖和鼻尖相触,唇与唇只差一厘米的距离,炙热的呼吸打在那块地方,明昭感觉到祁元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一个让祁元觉得危险的暧昧距离。
他不适地往后退,可明昭的手掐着他脖子,不仅没有成功,脖子上的手还收紧了。
明昭强迫他和他对视,两双眼睛互相看着对方,这么近的距离,能清楚望进对方的眼底,不会放过任何一丝情绪。
“你在怕什么?”
在说话间,唇肉有好几次轻擦祁元的唇瓣而过,若有似无,暧昧横生。
祁元紧抿着唇。
明昭不轻不重捏了两下他脖子:“不说话,我还会亲你。”
“不行。”
祁元另一只毫无动静的手骤然暴起,一拳打在明昭腹部,猛地抽回另一只手,捏住明昭后颈扯过来,灵巧地翻身将明昭压制在地上,长刀乍现抵在明昭颈侧。
他的面容冷淡而严肃:“让你的触手离远点。”
一拥而上准备将他拿下的触手停滞在半空中。
明昭被他按住,却像没感觉到一样,追问他:“什么不行?”
祁元深吸一口气:“你想做的都不行。”
“我想做的是什么?”明昭不依不饶。
祁元沉默一瞬,缓缓道:“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两个人像打谜语一样一来一回,如果有外人在听到这些话必定会摸不着头脑。
但现在只有祁元和明昭两个当事人。
他们都很清楚他们在谈的是什么事,也许之前还不懂,但在话说出口后,他们心里的想法也逐渐清晰。
他们就着那一条底线,不断地试探。
这个过程中,把温和做假面的明昭展现出极强的进攻性,更易被明昭激怒的祁元却沉默,竖起厚重的城墙。
祁元重复道:“你不能做。”
明昭嗤笑,他放松了身体,背脊舒展,根本不在意自己被祁元压制,触手也随意搁在地上:“我为什么不能做?给我一个理由。”
祁元脑袋都快爆炸了,千面怪降低了他所有欲望,但他现在想打明昭的心达到顶峰。
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因为我不喜欢男人。”
他把刀一插地面,将明昭翻转过来,居高临下看着他,深吸一口气,指了指他:“你。”又指了指自己,“我。”
“我们两个是死对头,我请问你还记得这件事吗?”
祁元皮笑肉不笑。
明昭略微诧异:“难道我喜欢男人?”
他歪歪脑袋,没让祁元的拳头落在他脸上:“我当然记得我们两个是死对头,这辈子都不会忘。”
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祁元揪住他衣领:“连男人的嘴你都亲得下去,你还说你不喜欢男人?!”
明昭总是有各种办法把他气得头晕脑胀,气血翻涌。
明昭反问他:“你觉得那是喜欢?”
祁元下意识要回答“当然”,话到一半硬生生停下,不对,如果是明昭的话……
如果是明昭,他真的可能喜欢一个人,亲吻他吗?
明昭似是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抬头抚上祁元脸颊:“亲吻就是喜欢,祁元,你真是出乎我意料的纯情。”
他的手指轻飘飘地抚下,落到唇角,力道加重,将那片薄唇揉捏的更红。
明昭道:“我对你不是喜欢。”
他不知道怎么样才算喜欢,但他知道自己在渴望祁元。
喜欢太轻了,他们之间,应该是比这更加沉重的,不可分割的欲望。
是好奇,是吸引,是占有,是渴望,是灼热的体温。
他轻声问道:“不是喜欢,能让你放心了吗?”
第57章
静谧的空气中, 似乎连尘土下降的速度都变得缓慢悠扬。祁元不自觉屏住了呼吸,那双盯着他的幽黑双眸,平静海面下是汹涌的暗流, 稍不注意就会卷入其中吞噬得粉身碎骨。
他问不是喜欢,那你放心了吗?
祁元暗想, 怎么可能放心啊,就你这样子,说的话和表现出来的完全不一样。
也许是明昭的眼睛太过专注,祁元后知后觉他们现在的姿势不太妥当, 冷哼一声,放开明昭,起身整理一下凌乱的衣服。
他整理的态度过于认真, 半侧身背对明昭,眼睛都不带往那边瞟一下,刻意的躲避态度令人心里不耐。
没有威胁后触手又痴痴缠缠地涌上来, 祁元一手拍掉一条, 战地靴踩着一条不知耻缠上他小腿的触手, 毫不客气地碾了碾。
触手任他踩,只是触手尖尖依然紧贴着结实的小腿线条。
明昭手撑在身后, 悠然自得地看着祁元不耐烦又熟练地应付那些触手,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现在的他面对触手已经没有排斥,只有无奈和习惯。
明昭却看得清楚。
祁元一手抓着一条挣扎不停的触手,这两条触手刚刚差点就掀开他衣角溜进去了。两只手都被占满, 空不出来,剩下的触手自是看准机会,一拥而上。
“烦死了!”
祁元黑着脸, 侧头,触手擦着他的脸颊而过,留下一条长长的带着水光的粘液痕迹。
他冲明昭大喊:“喂,你的东西,你到底管不管!”
明昭欣赏着他陷入触手堆中,怪异荒诞的景色,听到他的话无辜道:“我也控制不住触手。”
“你的东西,怎么可能控制不住!”
祁元已经蠢蠢欲动,想拿刀过来直接斩断这些烦人的触手。
明昭看出他的意图,懒懒道:“劝你不要这么做,触手断了,我需要能量来愈伤。这里没有天灾给我吞噬,那我只能吃了你了。”
明昭的目光若有所指地在他唇上飘过。
“触手它们现在没有想吃了你的意思,只是很喜欢缠着你。”明昭起身来到祁元面前,手指掐着一条触手,朝祁元挥动一下示意。
祁元脑海里似是抓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包括你之前那些行为,”他没有再说亲吻两个字,“都是受触手影响?”
明昭:“不然呢。”
他的脸在祁元面前放大,似笑非笑:“你真的觉得我是因为喜欢你,才亲你?”
祁元半信半疑。
一条触手趁着两人不注意,悄悄摸摸地从下面爬上来,滑溜地想顺着祁元唇角钻进湿热的口腔里。
幸好祁元及时反应过来,狠狠咬了它一口。
触手可怜巴巴地缩回去本体身边求安慰。
祁元气笑:“我都还没说什么你就装可怜?”和它主人一模一样!
他狠狠瞪了明昭一眼:“就因为你这些触手,每晚我都要做噩梦,碰上你们我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明昭眼眸微动:“做噩梦?什么噩梦?”
还能是什么噩梦,又是黑暗里,他挣扎不能,一堆触手涌上来将他缠得紧紧的,快要窒息,全身骨头都像被碾碎又重组一般。
最重要的是,那些触手还总会执着地往他喉咙里钻。
梦的最后,蒙着水雾的视线里还会出现一个人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黑色浓雾中,什么也不说,默默地看着他。
没来由的,祁元知道那就是明昭。
然后他就会因那种窒息感,粘滞感惊醒,醒来发现全身湿透,冷汗淋漓。
祁元咬牙切齿,明昭那狗东西,现实里和他作对也就算了,连梦里都不放过他,硬生生要来插一脚。
因为这个,他都不知道有几天没睡个好觉了。
这也是他离开A市的原因之一。
明昭从他像是吃到什么恶心东西但又不能吐出来的扭曲表情上得到了答案。
“你每晚都会梦到我?”他的表情有点奇怪。
祁元发现不妙,连忙补救:“不是每晚,就几次!而且也不是梦到你,是你那堆触手!靠,别再缠上来了!”
最后一句话是对突然兴奋的触手恼羞成怒大喊。
祁元耳朵发烫,刚刚触手不经意碾过胸前某个地方,现在又痛又麻。
又是一阵你进我退,祁元费了浑身解数才把触手都从他身上硬拔下来,抬头才发现明昭静静看着他,不说话。
这种感觉,让祁元幻视梦境中的那个明昭。
说不出的奇怪,很想揪着他衣领大声质问道你到底在看什么,为什么不说话,你究竟想让我怎么做?
可现实里,祁元只是握紧了拳头,侧头避过他的视线。
没一会突然想到什么,又猛地转回来,惊讶道:“等等,我不是被那千面怪影响了吗?”
怎么现在感觉和正常时候一模一样了?
明昭淡定道:“你和我接触的时候,我就已经帮你解决了。”
千面怪把祁元的欲望降到最低,在明昭看来也属于控制情绪的一种,既然如此,用他的能力,把祁元的欲望调回到正常数值即可。
只要是身体接触,明昭都能对祁元发动能力。当然,这个过程祁元并没有感觉。
明昭吸引来他所有怒火,太过熟悉的感觉让祁元忽视了自己的异样,说出的话依然像被千面怪影响那会一样,没经过太多思考,心里是怎么想的,嘴上就是怎么说的。
明昭想听祁元真实的想法,又不想看见祁元没有表情的脸,便只能这样做。
不过这样做也有个隐患。
明昭斜觑祁元的脸色。
祁元先是一愣,沉默了一会,清咳一声道:“谢谢。”
他耳朵有点烫,不习惯向死对头道谢,但这会明昭确实是帮了他。
祁元不会吝啬这么一句感谢。
不过很快他脸色一变,想到了什么,警惕往后退一步:“以后如果不是紧急情况,你这种能力别随便用在我身上。”
这种无知无觉间操控情绪的能力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明昭:“才帮了你就说这种话,祁大少爷真是翻脸不认人啊。”
祁元反驳:“这是两回事,我可不想连我自己的情绪都要被别人控制。”
两人唇枪舌剑一番,各自寻了地分别坐着,别过头谁也不理谁,好似方才那些暧昧的时刻只是幻觉,回归平静,他们仍是那个死对头,只是碍于困境勉强和平相处。
然而还是有不一样的。
狭窄的空间里,即便两人分开坐,也隔不了多远。天赋者和天灾的听觉灵敏,他们都能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呼吸声,轻缓悠长,渐渐地呼吸好像重合在了一起。
明昭的呼吸声就像在耳边一样,祁元说不出的不自在,揉揉耳朵,转着脑袋观察现在他们待的这个空间。
他需要找点事情做,才不会让自己太过在意明昭的存在。
祁元站起来敲敲踢踢四周的泥土。
明昭在他身后问道:“你干什么?”
祁元头也不回:“找找怎么出去。”
明昭:“这里埋得很深。”
“那又怎样。”祁元嗤笑道,“光坐在这里等人来救?我可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
明昭眨眨眼睛,站起来,走到祁元身后,一手撑在他脑侧,高大的身躯以一种半包围的姿态将祁元的身影笼在身下。
他道:“和你在这里等着,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如果饿了,大不了就把你吃掉。”
他的气息一靠近,祁元后背就炸起来,朝后一个肘击,面无表情地远离他:“是只有你在这里等着,我要出去。”
祁元选定了位置,摸摸刀身表达歉意,随后把刀当做挖土的工具插进土里。每一下都狠得不像在挖土,更像在插明昭的头一样。
都怪明昭!
刀身插进土里发出一声嗡鸣。
乱说话,有想法的人又不是他,罪魁祸首悠然自得,偏偏搞得他不自在和尴尬!
明昭那个人存在感本来就很高,现在更是高得没边了。
他刚刚一靠近,祁元就感觉自己全身汗毛敏感地竖起来,毛骨悚然。现在他在这里挖土,身后明昭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弄得他动作越来越僵硬。
祁元越想越气,恨自己刚刚没给多明昭两拳。
等出去了,他一定要离明昭离得远远的。
祁元不明白明昭现在看着他到底在想什么,总之这个人已经不是和他争锋相对,欠揍那么简单了,他绝对有更大的图谋。
脑子里不合时宜地闪过路修远那句“他暗恋你”,祁元身体一僵,咬紧牙关,挖土的速度更快了。
不可能不可能,天塌了明昭都不可能暗恋他!
手上的刀在挖土的过程中不小心挖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动作卡了一下,突然有个东西迅猛地从泥土里冲出来,尖锐的头部一下子洞穿祁元来不及躲闪的左肩。
祁元闷哼一声,很快出手折断它。
明昭眼神一厉,触手迅速追着遁入土里的东西而去,不一会就揪着一条断了的树根回来。
祁元手捂着伤口:“树根?”
一条断了的树根不需要两人注意,真正该警惕的是藏在土里的其它树根。
四面八方都是泥土,大榕树的树根随时都可能从各种角度袭来。
祁元撕下自己衣摆,咬着一端自己替自己包扎,简单处理一下,防止失血过多。
明昭在他面前蹲下,他警惕抬头:“怎么?这种时候你还想吸我的血?”
明昭不应声,从空间里拿出消毒酒精,碘伏,医用棉签,包扎绷带等东西,对着愣神的祁元颔首:“脱吧。”
好像误会他了。
祁元低头,声音有点闷:“不用,留这么点血,死不了人。”
还是别欠明昭太多了,他们继续保持纯粹的死对头关系比较好。欠的愈多,掺杂进其它东西,祁元担心事情会朝着失控的方向狂奔。
明昭也不强求,收起那些东西:“随你。”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祁元总觉得他的声音有点冷。
明昭没有生气,祁元的反应也在他意料之中。
那人比任何人都要敏锐,察觉到端倪,绝对会离得远远的。
祁元如今对他很警惕,再在这里待下去只会加剧他的抗拒。
是时候出去了。
一条触手紧紧卷住祁元的腰,好险没把他的腰勒断:“你干什么?!”
“安分点。”明昭站在树根逃去的方向前,触手齐齐硬化插进土里,搅动松土,向上挖出通道,“现在我们出去。”
这人果然有办法出去,刚刚还在旁边看他挖了半天。
祁元黑脸。
路修远独自一人站在原先祠堂的位置上,不远处是燃烧的火光,大榕树在烈焰里扭曲挣扎,可它抵不过火焰燃烧的速度,很快被吞噬成一片火海。
路修远已经以最快速度呼叫异管局分部的成员过来,也和高副队通了电话,对方表示他那边情况正常,村长一家已经被他打晕绑了起来。
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祁元了,不知道他那边情况怎么样。
他心里刚闪过这个念头,地底突然一阵震动。
路修远目光一肃。
难道还有漏网之鱼?
坑坑洼洼不平整的地面,从地底处猛然冲出一条粗壮的触手,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
众多触手沾着泥土,浑身染上泥泞的土黄色,硬生生将洞口扩大成足以让两人通过的大小。
祁元先爬了出来,脸上同样沾着泥土,呸呸两声吐出不小心掉进嘴里的沙子。
然后是明昭。
路修远震惊,快速上前两步:“祁元?!”
祁元看见他,挥挥手:“路队长。”
路修远瞥了明昭一眼,沉声问道:“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出来的?”
祁元摆摆手:“一言难尽,总之就是掉到很深的地方,然后明昭带着我出来了。对了,我们还顺便解决了大榕树剩下那些树根。”
他边说边想往那边走,却被腰上的力道扯回来。低头一看,触手还牢牢缠着他的腰。
祁元回头:“喂,触手可以放下了吧?”
明昭从刚刚开始出来一直没说话,拧着眉,似乎在压制着什么。
听到祁元的话,抬眼,镇定道:“恐怕不行。”
祁元也皱眉:“你什么意思?”
明昭不说话,身体里的热浪一阵接一阵上涌。
祁元也感觉到不对劲,腰上的触手怎么温度好像越来越高了?
两人面面相觑,祁元斟酌了一下用词,谨慎问道:“你,难道要变异成烤章鱼了?”
明昭:“我刚刚吞噬了一个C级天灾。”
祁元点头:“对,没错,有什么问题吗?”
明昭:“我要进阶了。”
祁元不懂,进阶和触手温度变高有什么关系?
明昭瞥了路修远一眼,直接将祁元拉过来,附耳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靠!”祁元捂住自己耳朵,连连后退,嘴里大骂,“你有病!”
他气得要爆炸,幸好还记得路修远在旁边,忍着愤怒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你发情跟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我负责!”
相比之下,明昭除了因为身体热潮,脸有点泛红外,堪称冷静:“这里除了你还有谁?”
祁元急声:“不是还有路队长吗!”
不对,不应该这么说,路队长和明昭更加没有半毛钱关系,他被明昭绕进去了。
“你赶紧放开我,自己找人去!”祁元使劲扒拉腰上的触手,手掌刚一相触,就被那温度惊到。
明昭这时候也道:“晚了。”
什么晚了?
祁元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明昭身后触手不断地涨大,遮天蔽日,带来一种视觉和气势上的震撼。
随后空中出现一个黑点,仅是一瞬间,黑点扩大,如同结界一样展开,将两人笼罩进去,而不相关的人则被弹出来。
路修远眼睁睁看着一个庞大的域出现,然后祁元两人身影消失,震惊道:“祁元!”
第58章
触手有异样这件事明昭是知道的, 它们情绪兴奋了点,但不妨碍日常活动,明昭也就暂时不放在心上。
兴奋的触手在战斗中发挥出更大的力量, 明昭更加没有深究的心了。
直到方才钻土出来,正巧撞到其它逃散的大榕树树根, 触手毫不客气吞噬殆尽。能量涌入体内,流过的不再是暖流,而是将血液燃烧的岩浆。
吞噬的能量会经过触手流经四肢百骸,每经过一处, 明昭都能感觉到那部分不容置疑地燃烧起来。
滚烫炙热,喉咙干渴。
不需要思考,明昭脑海中自然地浮现一个词。
发情期。
这就像曾经经历过的事, 一时忘记了,但还埋藏在脑海深处,只要明昭触发了唤醒记忆的那个点, 它就会自然而然地出现, 熟悉无比。
这个词一出现就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
身体体温逐渐升高到难以忽视的地步, 急切地需要寻找一个宣泄口来排除这股燥热,同时心底还升起施暴欲和摧毁欲, 暴虐的情绪要将一切通通吞噬殆尽。
沸腾的血液令触手开始焦躁不安,它们对祁元的渴望进一步增强,霸道地缠着祁元,恨不得将他完完全全裹在触手的包围中,哪里也不能去。
触手这么想的, 明昭也就那么做了。
他第一次展开了天灾的域,将世界隔绝开来,只有他和祁元两个人。
领域伴随着升阶而来, 和发情期一样,明昭不需要特意去弄懂,那些知识就自己浮现在脑海中。
以至于虽是第一次开展领域,明昭却熟悉得好似展开了无数次一样淡定,表现得轻而易举。
站在这个极致黑色的空间中,望不见来路和尽头,没有方位,没有时间,仿佛回到天地初开,一片混沌时的景象。
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将明昭团团包裹。
这里是明昭的世界,只要他意念一动,便能感知到在这方天地里发生的所有事情,无论是细微的表情还是动作,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仿佛成了神明般,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轻抬手指,便能决定蝼蚁的生死。
触手在这里,也得到了无限的增强。
仿若远古外神般怪异可怖的触手扭动着身躯,遮天蔽日,笼罩下深沉的影子,沉重的威势压得人心头窒息,惶恐不敢直视,精神绷到最紧,只需要小小的动静,就会一下子绷断,疯狂大叫。
不过这里只有明昭和祁元两人,明昭不可能受到自己身体一部分的影响,祁元也比普通人坚强得多,心志坚定,意志坚韧。
冒然进入一个未知空间,触手如巨蟒一样冰冷缠绕,祁元反而冷静下来,不动声色地探查情况。
明昭操控触手,将祁元带到他面前。
看见明昭,祁元的表情微动,一瞬间活了,看得出他在忍耐着不让自己破口大骂,以免惹怒了现在不知道发生什么情况的明昭。
他的神色憋屈,明昭手指点在他眉心:“你想问什么?”
祁元深吸一口气:“你到底怎么回事?”
明昭:“不是说了吗,发情期。”
触手黏黏糊糊涌动,争先恐后占据祁元的每一寸皮肤。它们太过粗壮,又太多,每一条触手能占据的皮肤有限,因此暗戳戳地撞开其它触手,霸道地占据更多位置。
触手身上分泌着一层粘液,在动作间不经意地就蹭到祁元身上,冰凉黏湿的触感透过布料传给祁元,全身鸡皮疙瘩立起。
祁元:“你发情期不能自己解决?!非得拉上我!”
明昭根据脑海中的记忆回答他:“我的发情期有半个月,光靠我自己一个人不可能熬过去。”
“而且,”他歪歪脑袋,“你见过谁发情期是自己一个人就能解决的?”
祁元气笑:“所以你就把我抓进来了?”
他运转体内的能量,全身笼上一层薄薄的金光。触手因为这层金光,稍微松动了点,却还是环着祁元不放,虎视眈眈。
祁元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没办法帮你度过发情期,你先放开我,我们出去找异管局的人一起想想办法。”
明昭一动不动:“忍不了。”
“这次发情期要是没能度过,我的进阶也会失败。”
祁元第一个念头是,还有这种好事?
只要明昭度不过发情期,那就不可能进阶,对异管局而言威胁力又会下降。
不过前提是度不过发情期。
祁元发现明昭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烧红了,一双眼睛黑的深沉,照不进一丝光亮,脖颈处青色的筋脉蜿蜒,泄露他其实并不如表面上那样沉静。
鬼使神差地,祁元往下看了一眼。
下一秒视线就像被烫到一样收回来,内心满是震撼。
他知道明昭长得好,可这是不是长得太好了?身高比他高也就算了,连那个地方看着都比他大,难不成明家的基因真的比他们祁家要好?
作为一个男人,祁元陷入深深的疑惑和嫉妒中。
那边明昭皱了下眉,难耐地轻喘了一下,将祁元唤回神来。
祁元这时候突然发现,干!明昭就是要他应付他这根东西?!
他颈侧线条绷紧,不死心地试探:“你应该知道两个男人是不可能做那种事的吧?”
明昭斜斜觑了他一眼,没说话,触手却悄然来到祁元后面。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席卷祁元大脑,他下意识地取出大刀,手腕用力上抬,锐利的刀锋由下至上坚定地斩断缠着祁元的触手。
束缚松开后,祁元一刻未停冲向明昭。
大刀在半空划出一道半圆弧,随着祁元的推进不断放大,斩向明昭。
刀光带着摄人的冷意,就如祁元此时的神情一样,来势汹汹,锁定了明昭所有躲避的路线,只能站在原地迎接这一击。
砰!
相当于祁元全力一击的刀光和明昭相撞,巨大的冲击波在黑色空间内震荡开,激得祁元倒退两步。
他捂着胸口,紧张地看着迷雾里头,希望迷雾散去后看见的是他想看见的结果。
天灾的领域一旦展开,除了击败天灾没有其它办法能破除领域出去。
他握紧了刀,决定要是一击不成,待会再来个百八十击,一定要保护好他的屁股。
明昭简直失心疯了,死对头都能下嘴,明明一个月前两人都还在争锋相对下死手。
这一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祁元大为不解。
迷雾散去,原地不见了明昭的踪影。
祁元大惊,迅速转身,大刀横劈过去。
可惜还是迟了一步,明昭打掉了他手上的刀,单臂搂住他的腰,手指掐住他下巴抬高,垂眸低头吻了过去。
这是他们之间第三个吻。
不同于前两个,这次明昭更加确定,完全占据主动权,面上还是如高山冰雪一样冷静,吻却是狂热的,强势无比。
他愈吻愈深,祁元恍惚觉得伸进他嘴里的是触手,贪婪急躁,一个劲地想进入到更深处。
梦境中那种窒息感和无力感如潮水般涌上来,祁元浑身一震,猛地咬舌。
明昭闷哼一声,唇舌依旧勾着祁元的舌交缠一番,才退出来,拉出一条长长的银丝,暧昧无比。
明昭伸出舌头,上面是祁元咬伤的痕迹,红色的血液渗出。
他收回去,手指抚着唇:“你咬到我了。”
眼睛瞥到祁元唇角还有些许暧昧的水迹,明昭伸手想要替他抹去,却被重重拍开。
明昭一顿,看向祁元,祁元面色冷凝:“放我出去。”
语气坚定,没有丝毫可以商量的余地。
明昭同样回答他:“不可能。”
祁元转身:“那你就自己解决,别来招我。”
他寻了个地方,自顾自盘膝坐下,闭眼,不再搭理明昭。
视觉关闭了,听觉补偿性地变得灵敏起来。
后面的人安静了好一会,然后祁元就听见了皮带解开的声音,皮带卡扣轻响,明昭随手把它丢在地上。
清晰的拉链拉开的声音,在这个只有两人的空间里放大。
祁元闭着眼,手心不知不觉泌出了汗。他全身肌肉绷紧,随时准备在明昭扑过来时反击他。
但明昭没有过来。
身后的视线灼热得可怕,始终黏在他后背上,让祁元的心脏跟着紧张地跳动。
明昭有了动静。
祁元背对着他,心脏越跳越快,如擂鼓般,好似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腔,太过嘈杂。
祁元不确定明昭能不能听得见,他抿紧唇,尽量让自己忽视那动静,却没发现自己耳朵烫得通红,连带着明昭能看见的脖颈处,也染上一层淡淡的粉色。
就像情动时,祁元身上应该出现的颜色。
明昭很少会做这种事,更别提是对着死对头做。初时他的动作还有些生疏,不过很快就渐入佳境。
然而汹涌的火在他体内肆意燃烧,完全没有熄灭的征兆。
明昭盯着祁元的背影,目光一闪。
祁元正在内心数数,看明昭到底什么时候能弄完。每念一个数字,他都要骂明昭一句,才觉得心里舒服点。
等他念到521时,身体骤然腾空,翻转,被触手抓着坐在明昭大腿上,炙热的温度透过布料烫得祁元哆嗦一下。
“明昭!”
明昭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那处,言简意赅:“出不来,帮帮我。”
祁元咬牙想缩回手:“你变态!”
明昭牢牢按着他的手,不放开,身体前倾,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帮帮我,嗯?”
祁元身体往后退,可后面还有触手抵着不让他退缩。
手底下的东西传来惊人的温度,祁元感觉手心都要被烫穿了,那东西还一跳一跳的。
明昭第三次道:“帮帮我,解决掉我就放你离开。”
祁元精神一振,僵在那里。
明昭这下也不催促他,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
即将捕获猎物的猎人,总是更能沉得住气。
不知过了多久,祁元暗骂一声,随后双手放弃了抵抗,别过头僵硬道:“就这一次。”
明昭挑眉:“当然。”
他的大手覆着祁元的手,双手交缠,松弛有度。祁元从小练武,手上少不了茧子,粗糙的指腹能给明昭带来更多的不一样的感觉。
明昭眉心舒展开,汗水从额头滑落,顺着高挺的眉骨滑入他眼睛,带来刺痛。
可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在这种时候,依然抬头去看祁元。
祁元侧着的脸完全红透了,鬓角也泌出细密的汗珠。
明昭从未见过祁元这样的表情,他见到的最多是怒火和嘲讽。红透的侧脸,通红的耳根,这些都是他之前不能见到的,祁元没有在他面前展现出来过的。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他收紧了祁元的手,把下巴搭到祁元肩膀上,故意在他耳边轻喘,看着祁元几乎是一激灵地弹跳起来,又被他按压下去。
“别动。”明昭轻易地瓦解了他的攻击,并且试图让祁元自己来。
祁元猛回头:“你别得寸进尺!”
明昭已经放开了手,抱紧他,胸膛贴着胸膛,能最大限度地感知到对方的心跳,汗水混杂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心跳更大声。
明昭:“你来快一点。”
祁元僵在原地,过了许久才做好心理建设,才开始机械地动。
耳边明昭随着他的动作一声接一声地轻喘闷哼,湿热的气流打在祁元耳朵上。
祁元觉得自己很热,像待在蒸拿房里蒸了五六个小时一样,大汗淋漓,精神恍惚,手心紧张出了汗,滑溜溜的。
他最开始是排斥抵触的,可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逐渐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
只有手底下的温度存在感高得惊人,提醒他现在他到底在做什么。
到最后,他甚至有种错觉,自己掌握了明昭的要害,生死由他。
这种微妙的掌控感从心头升起,让祁元忍不住收紧了掌心。
明昭重重喘了一下,背脊绷紧。
祁元僵住,不可置信。
明昭仍在平息着呼吸,祁元闭眼,无意识呢喃:“完蛋了……”
第59章
还停留在余韵中, 明昭依旧清晰捕捉到祁元的呢喃,敏锐问道:“什么完蛋了?”
心跳还未平息,震惊, 不敢置信,恍惚, 怀疑等种种情绪在脑海中来回。祁元心情复杂无比,听到明昭的话下意识收敛起任何可能泄露他想法的情绪,凶巴巴道:“关你什么事。”
他闭口不谈刚刚的事,一巴掌拍明昭身上, 擦掉那些黏腻的东西,迅速起来转身:“赶紧放我出去。”
再迟一秒,他就要被明昭发现异样了。
明昭深深望着他的背影, 这次没有再纠缠。
路修远在领域外焦急等待,异管局分部的人赶到了,两方人马汇集。
“这位就是路队长吧。”长着一张娃娃脸的道士笑容可掬, 摘掉墨镜露出一双小狐狸一样滴溜溜转的眼睛, 殷勤地上前和路修远握手, “你好你好,我叫阮金赋, 是一名天师,应异管局Y市分部的邀请特地来帮忙的。”
他探头探脑往路修远背后瞧:“哎呀,这个就是天灾的领域啊,我们要解决的就是这个东西吗?”
没有得到回应,阮金赋疑惑地看向路修远:“路队长?”
路修远望着眼前熟悉又稚嫩的脸, 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次来的竟然是阮金赋,未来凭借道家传承混得风生水起的S级天赋者,应国家征召和他一起进入混沌领域的队友, 也是除了他之外,最后一个死的人。
前世路修远和阮金赋的接触不多。一个是国家公职人员,专门为国家办事,一个只是国家编外人员,自由散漫,偶尔会接下国家的任务。
但这不妨碍路修远听说过他的名声,就算后来没有出现天灾一事,阮金赋也会是年轻一代最强的天师,潜力无限。
路修远重生回来有去寻找过前世的队友,阮金赋也在他的寻找计划中,但没想到他还没去找,阮金赋自己就出现在他面前了。
面对这个临死前边吐血边笑着安慰他生死有常,大不了来世再相遇的人,路修远绷紧的脸色缓和下来:“好久不见。”
阮金赋惊讶:“好久不见?路队长我们以前难道见过吗?”
他嘀咕着“不应该啊,要是见过我肯定记得你这张脸”,然后快速掐指捏算着什么。
路修远一笑,刚要解释,身后混沌的领域突然从顶部开始消解了。于是他也顾不得再和阮金赋叙旧,匆匆说了两句后就赶紧去找祁元。
他走后,阮金赋捏算的速度越来越慢,神情也越来越犹疑,额角逐渐泌出汗珠,脸色变得苍白,最后喉咙哽了一下,勉强将腥血吞回去。
他停止捏算,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自言自语:“不可能,肯定是算错了,等回去我要找师父问问。”
路修远快步来到领域面前,等领域完全消解后,祁元完好无损出现在他面前,和明昭隔着一小段距离,两人之间气氛有点怪异。
祁元沉着脸,不等路修远问话,快速道:“路队长,我有点累,想回去休息一下,剩下的就麻烦你了。”
“好。”
祁元像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追着他一样快速离开,经过路修远身边时,路修远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奇异的味道,很浓厚,裹满了祁元全身,味道钻进路修远鼻腔那瞬间,他就皱着眉屏住呼吸。
路修远犹豫一下还是问道:“祁元,你身上的味道……”是在什么东西里面打滚才沾上的吗?
“我身上有味道?”祁元掀起衣领嗅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脸更黑了,勉强维持住怒气不在路修远面前发泄出来,“我回去就洗干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路修远总觉得祁元的话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一样。
祁元煞气腾腾地经过,阮金赋恰巧抬头看了他一眼。
哇,好奇怪的面相。
不确定,再看一眼。
阮金赋好奇地盯着祁元,祁元自然有所察觉,目光移过去,发现是一个陌生面孔,虽然是打量但没有恶意,于是缓和面色,礼貌朝他点点头,才离开。
阮金赋看着他的背影嘀咕:“感觉会是个性格很好的伙伴呢。”
再转身,有人和他擦肩而过。
阮金赋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极具冲击力的脸,和刚刚那位不知名的好好先生长得一样好看。流畅的下颚线,深邃的轮廓,眼波清凌,目视前方,似乎在看着什么人。
阮金赋身高178,这人至少比他高了十多厘米,以至于他忍不住后退一步,从那人身高投下的阴影中逃离出来。
这么一动引起了那人的注意,居高临下,随意地瞥了他一眼,不带任何情绪,随后淡淡的收回来,脚步未曾停留过一瞬。
那人都走出好远了,阮金赋才回过神来,咋舌:“好凶的人。”
刚刚那位好好先生个子也高,却不会给人这么强的压迫感,周身的气质是平和沉静的,这个人则恰好和他相反。
“是我不擅长应付的人。”阮金赋当即判断以后得离这个人远点。
他摸着下巴:“不过这人的面相,好像也有点奇怪。”
说起来也稀奇,天底下面相怪异的人甚少,他这次下山,一连撞见了两个。
什么时候面相怪异的人像大白菜一样随处可见了?而且还是他看不准的面相。
阮金赋自诩尽得师门真传,在同辈之间,不说第一,至少也是数一数二的出色。
这种拿不准的情况还真是少见。
思来想去,阮金赋潇洒道:“算了,这种事等回去再告诉师父吧。”
解决不了的事,就得丢给别人解决。
他悠悠哉哉地溜达过去路修远身边,凑头:“路队长,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阮金赋是个自由散漫的人,其实这次根本没想着下山,还是师父看不下去,一脚将这个懒到没边的弟子踹下山。
人都已经下来了,看着别人忙活自己悠闲躺着,总有种说不过去的负罪感,还能怎么办,只能也找点事情做做。
路修远看见他,紧皱的眉头松开了,颔首:“你来得正好,请你帮我看看这块地方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他让出了位置,阮金赋走进一看。
凹陷不平的地面上,因大榕树树根翻身而倒塌下去的祠堂散得七零八落,仅有几根柱子顽强地挺立在那里。
朱红色的柱子上,隐约浮现出一些符文的痕迹。
而这些是路修远和祁元探查时并没有发现的,在祠堂倒塌之后,才显现出来。
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
阮金赋绕着那几根柱子转了一圈,对路修远道:“这上面刻的是拘魂阵。”
“拘魂阵?”
阮金赋点点头,眉眼有几丝厌恶:“没错,这个阵法顾名思义,是将冤死的魂魄拘在此地,令其不得往生,永世不得超脱。被拘住的魂魄初时浑浑噩噩,可是时间久了,怨气就会积攒起来,就算是普通正常的魂魄也会转变成怨气深重的厉鬼。”
“一般正派的天师都不会去布这种恶毒的阵法,天师如果做了这种事,被发现了绝对会被逐出师门,被界内不耻。”
死去的人,魂魄归于黄泉,走向宁静,这是天道正常的规律。违背天道,忤逆人常的人,注定会受到反噬。
阮金赋道:“布下这道阵法的天师,绝对已经受到了惩罚,轻则修为全失,经脉全断,成为一个废人,重则当场死亡。”
路修远望着祠堂残骸沉思。
听阮金赋这么一说,这里出现天灾似乎不是巧合,更像是人为。
路修远隐隐觉得这一世似乎有什么东西和前世发生了偏离。
没有听说过的天灾,被人刻意布下的阵法,从祠堂建立开始酝酿的阴谋,一排排的血色灵牌,号称是逃走的女人。
背后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操控着这一切。
令人心悸的是,这一切似乎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开始了,潜伏得很深,直到现在才被他们发现。
路修远无从得知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背后的人还做了些什么。
他深深叹口气,站起来,眉目间恢复了从前的坚毅和冷静,对异管局分部的成员道:“吩咐下去,对这片地方进行清理,检查附近还有没有污染残留。”
这里发生的事,要尽快和上层汇报。
祁元冲回村长家里时,高副队还在审讯被绑起来,面色惊惧的村长家四人。
见到祁元,他站起来,刚要询问,可见祁元灰尘仆仆,脸色不好看,他把话咽了下去,顺便踢了一脚看见祁元回来以为有救,激动起来的村长家四人:“老实点。”
刚踢完,门口又出现了一人。
高副队以为是路修远,看了眼:“队长……是你!”
他身形瞬间紧绷,抽出异管局里配备的武器,对准明昭,警惕地面对他:“站住!”
言灵的能力发动,语言转化为规则定住了明昭。
抬起的脚定在半空,可只是一瞬,又如常地放下。
明昭对着紧张的高副队,扬起微笑:“高副队,好久不见。”
视线在高副队手中的枪上轻飘飘略过,明昭意有所指:“高副队,我怎么觉得,你的能力似乎比上次弱了不少?”
上一次见面,高副队的能力能定住他至少五分钟,就算明昭一路过来吞噬天灾能力增强,也不至于弱到只能定住一秒。
明昭的脑子只是略微一转,便知道上次高副队是借助了什么东西,才让能力效果增强。
面对气息比上次还要深沉的明昭,高副队止不住地紧绷。他曾败在明昭手下,知道他的可怕,可是再次面对明昭,他还是坚持着不后退一步。
祁元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拍了拍他肩膀:“高副队,不用太紧张。”
他目光越过高副队肩膀看着明昭:“我们和他之间有合作,他不会随便杀掉我们的。”
明昭回望他:“当然,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祁元握拳,懒得再看他一眼,上楼去洗掉他身上那些黏液。
而明昭一直望着他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还笑着询问高副队:“高副队,不坐下来吗?”
高副队默不作声,选择离他远点,又能看着村长四人的位置坐下。
村长四人刚刚被高副队踢了一脚,安分了点,可后面发现他和明昭之间气氛紧张,心思又活络起来,试图向明昭求救。
他们这一动,明昭的目光自然而然转到他们身上:“这些人和天灾有关系?”
高副队闷不做声。
明昭摘掉村长嘴里的抹布,村长的嘴获得自由,立马急切道:“我们都是好人,只是想和他开个玩笑,就被他绑起来了,他住的地方还是我们家呢,就这么恩将仇报!”
村长表情扭曲,略显苦相的脸此刻流露出几分怨毒:“年轻人,你是不是和他有仇?你把我们放开,我们会帮你的,我们才应该是一伙的。”
他似乎想起什么,连忙道:“还有,还有楼上那个,我们也得解决了。”
明昭一直微笑着听他挑拨自己,等听到他说要解决祁元时,才微挑眉,手抓着他的脑袋狠狠往地上一撞,微笑不变:“谁说我要和你合作?”
这一下就把村长撞得头晕目眩,额头出血。
他惊恐地看着明昭,忍不住往后退。
明昭抬手,似乎轻巧地拂去他肩上的灰尘,微笑:“现在,我们来好好谈一谈吧。”
“首先就是村外那个祠庙,你知道多少呢?”
高副队这时倾身向前,显然也很关注这个问题。
对上明昭的眼睛,村长如同被摄魂一样,把所有他知道的事情像倒豆子一样倒出来:“村外那个祠堂是有人告诉我们,让我们修建的,当初还给了我们十万块,我们把这笔钱拿来盖房子了。”
“什么人?”
村长摇摇头:“我不知道,他就是突然有一天找上门来,选了个位置,说要帮我们建祠堂。”
“祠堂里面那些牌位是怎么回事?”祁元擦着仍滴着水的头发,从楼梯上走下来。
明昭目光移向他,发现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额前的头发全部往后捋,露出完整清晰的眉眼,英气逼人。
一滴水顺着后颈滑入衣服深处,明昭想到了什么,体内努力压抑的火焰又不安分地跳动一下。
他的发情期有半个月,可祁元只是帮了他一次,现在明昭浑身还在发烫,体温比平常还要高很多,只是因为发泄过一次,能够勉强忍受。
明昭盯着祁元后颈,忽然感觉被人瞪了一下,抬头,果然是祁元。
明昭冲他微笑。
祁元:……
总感觉这人脸皮更厚了。
被明昭视线骚扰过的地方也在发烫,祁元捏紧了手中的毛巾,决定接下来无视他,只看着村长询问。
问到牌位,村长的话卡壳了一下。他不想说出来,可嘴巴不受他控制地开合:“祠堂建了也建了,我看它空着,那人也没说拿来有什么用,就自作主张把村里死掉的女人供奉上去。”
“她们怎么死的?”
“想逃跑被打死的,或者自尽的,堕胎没撑过去死的,被折磨死的。”
祁元眉目沉敛,听见这些话,似是没有触动一样,继续问道:“为什么供奉?”
“怕,怕她们死不安生,回来缠着我们。”
“她们从哪来的?”
“拐来的,或者骗来的。”
一问一答,事情的经过已经很清楚了。
祁元猛然一拳揍向村长,村长倒地,剧烈咳嗽着,目光惊恐看着他。
祁元面无表情道:“畜生。”
他没有表现出太多情绪,明昭却看出他已经在怒极的边缘,在忍耐着不让自己直接解决村长。
明昭淡淡的目光移向惊得像一滩烂泥一样的村长,薄唇微动。
祁元不能做的事,他能做。
第60章
村长家四人被押走的时候面如死灰, 气氛低迷。
跟着被带走的是村子里其他人,他们初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警察无缘无故闯进来抓他们, 要带走他们的老婆非常生气。
有些暴躁点的更是拿起扁担,呼唤同伴要把警察们打出去。
他们对外向来团结, 因为位置偏僻,又少有警察到他们这里来普法,养成了面对警察也不讲理的性子,脑海里并没有几分对警察的敬畏。
警察来抓人, 他们就敢拦人。
有位跟着出警的年轻小同志第一次见到这么不讲理的人,涨红着脸道:“你们这是犯法的!”
村民把扁担往地上一撞,声音比他还大:“什么犯法, 我们犯什么法了?!那就是我老婆,你们警察不做些正事,跑我们村里把我们夫妻俩拆散, 你们反倒还有理了?!信不信我们去告你们!”
“对, 告他们!”
还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 颤颤巍巍扶着拐杖出来,直接一把坐地上, 拍着大腿哭嚎:“有没有人来管管了,我儿子四五十岁才得了这么个媳妇,你们把人带走了,谁赔我儿子老婆!你们这是要把我们老刘家赶尽杀绝啊!”
场面一片混乱,把警察们吵得头都大了。
为首的警察额角青筋跳动, 终于朝天大喊一声:“安静!”
他声若洪钟,气质刚正,沉着脸时威严不屈, 村民们对上他不自觉地就气弱几分,这一下子更是当场把他们震住。
警察视线严肃地在闹事的村民上扫过,他们心虚地低下头,但还是有几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强撑着昂高头,在人群中一下子变得醒目。
警察暗自把那几张脸记下,才怒喝道:“什么犯法,妨碍警察执行公务的你们才叫犯法!特别是那几个拿扁担攻击我们警察的,你们犯了妨害公务罪,后面通通都要抓去坐牢!”
他把几个顽固分子点出来,一句坐牢就让他们昂高的头低下,心虚不安道:“我、我们没想袭警,我们就是想把我们的老婆要回来。”
警察皱着眉,黑着脸,看上去更像过年门上贴着用来驱邪避鬼,嫉恶如仇的门神:“什么叫把老婆要回来?那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什么物件,是你们说要就要的吗?”
“老老实实跟我们回去做调查,如果你们没有罪,我们自然就会放你回来。”
人群中骚动了一会,然后有人藏在人群里小心翼翼问道:“如果,如果我们有罪呢?”
警察大手一挥:“那就送去坐牢!严重的就枪毙他!”
要坐牢,还要枪毙?!
众人一下子慌了,纷纷哭天喊地,哭诉自己无辜。
人群里已经有人目露凶光,不动声色地和同伴对个眼色,不着痕迹地靠近包围警察。
警察还在说着话,突然一阵喧闹,几个警察合力将要闹事的人齐齐按倒在地,其他人赶紧散开,生怕牵连了他们。
警察冷笑一声:“知道犯法还来袭警,看来你们是心里有鬼。”
他吩咐警察们:“将他们全部带走。”
为了让这群人安分点,他还道:“待会审问时,先坦白的或者先提供线索的,我们酌情处理。”
这个村子不大,但也有几十个人,一个接一个垂头丧气地被带走。
而那些麻木的女人们,看着村民们被带走,失神的眼眸逐渐焕发了光彩,僵硬地扯扯嘴角,像是想笑,可是眼泪先一步流出来,她们捂着脸嚎啕大哭,要把这些年所有的痛苦宣泄出来。
祁元站在楼上,看着这一幕,心情沉重。
任何人遇到这种事,都很难不心生恻隐。祁元共情能力强,内心更是沉甸甸的,像压了一块巨石。
他抿紧薄唇,定定看着下面。
明昭一直知道祁元对弱小存在会更加怜悯关注,如果说人类的灵魂有底色,祁元的底色就是纯白的,坚守正义的阵营。
而明昭自己,或许是深灰色的。比灰色更深一点,又比黑色更浅一点。不是绝对的守序善良,也不是绝对的混乱邪恶。
明昭很多时候是按着自己的想法来行事,却也有必须坚持的底线。
那是明老爷子多年来的言传身教给明昭树立的规范,让他在这种时候不会站在云端之上,冷漠忽视掉地面的痛苦,而是能把目光一起投向下面。
怜悯归怜悯,明昭没有将这个揽为自己的责任,也不觉得自己是这些可怜女人的救世主。
微弱的怜悯之后,他更多地还是关注祁元本身。
祁元是在真心实意地为这群人难过,从明昭的角度望过去,祁元的侧脸像笼罩了一层阴云,眉眼下压,显得轮廓更加锋利,周身气氛也沉下来,弥散着挥之不去的灰色。
明昭看着看着,突然问道:“你对陌生人都能怜悯,为什么偏偏对我这么严苛?”
“你在说什么屁话?”祁元掀起眼皮,不耐烦道。
他原本还在不好的情绪中,明昭这么一句话倒是把他拉了出来。
“你难道像她们那样被拐来骗来,折磨得生不如死?还是身上有什么值得我同情的地方?”
因为心情低沉,祁元没有心思和明昭呛声,语气依然不太好,相比从前却平和很多。
太阳跃动在地平线上,暖融融的橘红色向大地铺洒开辉光,唤醒白天。
清晨的阳光并不猛烈,在山里伴随着清爽的凉风,更是让祁元眯了眯眼,糟糕的情绪挥散掉一些,心神开阔。
他撑在阳台的栏杆上,余光注意明昭,心里哼了一声。
混蛋明昭,自己做了什么垃圾事还好意思来问他为什么对他那么严苛。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
即便将自己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洗了一遍,祁元还是觉得身上有种黏腻感。明昭那些触手,长得丑也就算了,还会分泌奇奇怪怪的液体。
触手:……
触手如果能说话,一定会大喊补药哇。
它们长出来就是这个模样,能怎么办,况且为了不把祁元吓到,它们已经努力缩小了。
明昭不知道祁元在心底狠狠嫌弃了触手一番,他略微沉思后道:“那你照顾你那两个小跟班,是因为他们傻?”
如果是因为那俩人傻傻的,祁元才忍不住同情他们,和他们交朋友。那明昭确实做不来,因为他不傻。
祁元无语:“不会说话你可以别说,我和他们做朋友,是因为我想和他们做朋友,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值得我去深交。”
明昭:“我不是好人?”
祁元冷笑:“你觉得你是吗?”
明昭坦然自矜道:“我当然是。”
他反问祁元:“我是做了什么事才让你觉得我不是个好人?”
那可多了去了,从小时候就撒谎骗他说有糖吃,结果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到几个小时之前做的那种羞耻可恶的事情,祁元细数下来,觉得明昭简直是劣迹斑斑,不能相信。
这么一个喜欢撒谎,不说真话,虚伪的人,说不喜欢他……
祁元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想起明昭说的话。
明昭说不喜欢他,但又拉着他做那种事情,祁元的手心现在都还觉得灼热,那根东西的形状尺寸似乎烙印在他手上一样,令人羞耻恼怒,心烦意乱。
祁元觉得自己当时一定是昏了头了,才会答应明昭的要求。
就应该和明昭死磕到底,打输后被吃了都好过干这种事。
明昭知道自己前后言行和动作这么不一致吗?
祁元很想质问出来,可看着明昭深邃的眼睛,他又艰难把话吞了回去。
不能说。
看样子明昭自己都还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对他抱有什么样的心思。假设明昭说的都是触手的锅是真的,那么他做的一切也能理解了。就是触手影响的他,不是喜欢,单纯就是想把猎物划拉到碗里去的占有欲。
老实说,得出这么个结论祁元真的大大松了口气。
还是这种有目的的关系更适合他和明昭。
多年的死对头乍然要变成追求关系,祁元才会真的想呕死。
所以不能说,就这样子,小心翼翼维持这种现状就好。
不能说。
不能说。
一种植物,明昭这狗东西得寸进尺!
被堵在房间里,粗壮黏湿的触手捂住嘴,防止他泄出声音吵醒隔壁的人。双手被强硬带到下面,摩擦生热。
急促的呼吸交缠,湿热的掌心,分不清是谁与谁的汗水滴到了锁骨处,冰凉一瞬,引起祁元全身一激灵。
他双目怒视着明昭,明昭理所当然道:“我的发情期还没结束,麻烦你了。”
他还好心地凑到他耳边:“小声点,这家旅馆的隔音不是很好,小心隔壁路队长和高副队他们听到了。”
声音里带着笑意。
祁元眼睛都要瞪红了。
村子里的事情处理完后,路修远和高副队预计返程回异管局,向上层报告这次的事。
祁元则还想再走走,提升一下实力,以免打不过明昭。
他们在小县城里一家旅馆落脚,准备第二天就分别。
明昭也跟着他们,那天他的问题祁元还没有回答,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又是恼怒又是庆幸,表情十分生动鲜活。
明昭看得津津有味,就算祁元当时直接走掉,也没有生气。
除此之外,他的发情期还没有过,这半个月必须跟着祁元。
于是他十分自然地加入了祁元三人的行程,祁元住在哪里,他便让前台给了他一张祁元隔壁的房卡。
到了晚上,察觉到情热压不住了,明昭就顶着身后十几条触手,敲响祁元的房门。
门刚打开,明昭还在想着如何强闯进去,祁元看见他身后的触手,已经反射性地一把将他拉进来,又惊又怒:“你疯了,走廊还有监控!”
明昭:“我看过了,监控是坏的。”
祁元的手还拉着他的手臂,仅这么一小块地方肌肤相触,明昭体内的火安静了一瞬,随即又更加剧烈地燃烧。
触手原是冰凉的,可在高温下连黏液也一点点被烘干蒸发。
明昭:“麻烦你了。”
他很有礼貌地提前告知祁元一声,尽管这声告知并没有让当事人意识到即将要发生什么,还犹疑地皱着眉问什么意思。
然后就是前面发生的那一幕。
现在两人的姿势是明昭将祁元抵在墙上,祁元被迫跟着他的动作而动作。
祁元嘴和手都被钳制住,可他还有腿,屈膝毫不留情地对着明昭两腿之间撞去。
他今天就要废了明昭那根狗东西。
人在做这种事的时候,防备心总会弱许多,明昭也不例外,差点就让祁元真的攻击成功。
他险险掐住祁元膝盖,阻止他再往前进一步,触手绕到膝窝处,将祁元的一条腿勾起来,变成只能单脚站立的姿势。
祁元差点没站稳。
明昭拍拍祁元结实绷紧的大腿肌肉:“不要做无用的事。”
他的右腿向前一步,这个过程免不了触碰到一些地方。
明昭的动作一顿,有一瞬间静止,掀起眼皮去看祁元,眼神晦涩不明:“为什么?”
很难说他的眼睛里盛着什么,里面太过复杂,祁元不敢去想,也不敢去看。
他闭眼侧头,内心恼怒,因为自己起的微弱反应,第一次在明昭面前那么狼狈心虚。
偏偏明昭还追问:“为什么会有反应?我是受发情期影响,你是因为什么?”
祁元受不了他的追问,猛然睁眼,头狠狠撞过去。
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出问题的人。
祁元深谙这个道理,因此这一撞用了十成十的力道。过近的距离让明昭毫无防备,坚硬的头骨相撞,两人都感觉脑袋一阵嗡鸣,头骨像是在震动一样发麻。
呵,两败俱伤。
祁元趁着明昭没反应过来,快速抽回手,手上凝聚大刀,斩断束缚他的触手,打开房门一脚将明昭踢出去。
“滚!”
行云流水的动作,房门在明昭面前暴躁地关上,巨大的声响震得房门旁边墙壁上的花盆弹跳一下,以决绝的态度摔在地上,碎了。
明昭下面凉飕飕的,把裤子穿好,对着祁元的房门凝思。
祁元的左边是他的房间,右边却是高副队的房间。
听到声音的他警惕起身出门查看发生了什么事,结果门一打开,看见的就是触手耷拉在身后,对门沉思的明昭。
明昭听见开门的动静,也转头看他。
四目相对,高副队眼疾手快地就要关门,结果被触手更快一步地拦住他。
明昭走过来,十分诚恳道:“我有事情想咨询一下。”
“我发情期找祁元解决,可是祁元也硬了,这正常吗?”
高副队:……
高副队:瞳孔地震!
明昭知道祁元讨厌他,做那事的时候也是不情愿的,所以他以为祁元不会像他那样有感觉。
无意中发现祁元硬了,比起自己是怎么想的,明昭更关注祁元是怎么想的。
死对头之间,会对着对方硬吗?
他询问高副队,可高副队的脸上变化得十分精彩,一脸惊恐,像是撞破了什么大秘密,结结巴巴道:“应……应该不正常吧。”
明昭放开他,欣然道:“对吧,我也觉得不正常。”
“祁元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似是在自言自语,“难道他喜欢我?”
听到他自言自语的高副队没忍住道:“难道不是你喜欢他吗?”
明昭的声音一顿,静静望过来。
高副队又被那种巨型猛兽盯上的残忍感和威胁感笼罩,全身紧绷起来,收起所有情绪,警惕地往后退一步。
明昭:“你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很淡,高副队听不出喜怒,因此只是谨慎道:“没什么,我只是随口一说。”
明昭直直望着他,不说话。
高副队和他僵持着,手脚逐渐变得冰凉,手心出汗。他不敢动,担心只要他动了,明昭身后的那些触手就会在顷刻间贯穿他的身体。
虽然他有言灵,然而言灵并不能牵制明昭太久。
自己的战斗力和混沌相比,根本不能一看。
直到高副队感觉自己手脚都僵硬了,明昭才收回视线:“下次不要乱说话了。”
他走回自己房间,房门关上。
咔哒的轻响。
空气中停滞的空气像是骤然流通一样,高副队猛然深吸一口气,然后被呛住,扶着墙壁不停地剧烈咳嗽。
他捂住自己的嘴,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缓下来。身体像是经过剧烈运动一样,手脚发软。
高副队想起了最初的救世计划,路修远曾经认真地道:“混沌暗恋祁元。”,不过那时他抱有怀疑,天灾真的可能爱上人类吗?一个人类能左右未来最恐怖的SSS级天灾?
这个怀疑藏在心底,今天又被翻了出来。
混沌真的会爱上祁元吗?祁元真的能凭感情牵制住混沌吗?
高副队背后衣服被冷汗浸湿,他呆在原地许久,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为什么这么大的动静,队长和祁元没有出来看一眼?
祁元将明昭赶出去后,心脏像有人拿小锤一直敲个不停。
他快速进入洗浴间开水洗掉手上的黏腻,连洗了三遍,才让心脏稳定下来。
手撑着洗浴台,祁元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英气的脸,轮廓深邃锋利,高挺的鼻梁,薄唇紧抿,高大的身材,宽肩窄腰。
因为撑着的动作,手臂肌肉隆起,呈现流畅好看的肌肉线条。
这是一具和明昭一样硬邦邦的男人的身体。
唯一不同的是,耳根还是淡淡的红色,怎么消也消不下去。
祁元捧了一泼凉水泼自己脸上,让冰凉的温度带走脸上的热度。
他告诉自己:“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不是因为明昭。
默念七八遍后,祁元心情终于平静下来。
第二天,躺床上睁眼到天亮的祁元眼下乌青地走出房间,恰好撞上同样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的高副队。
高副队一脸复杂,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是干巴巴说一句:“你以后,注意点吧。”
什么意思?
祁元摸不着头脑,但一想昨天的事,他神经绷紧。
难道高副队听到动静了?
祁元谨慎试探:“昨晚……”
高副队下意识道:“昨晚我什么也没听见!”
声音落下,双方都沉默了。
高副队轻咳一声:“我的意思是……”憋了许久,在祁元的注视下,硬是憋不出一个字。
“总之,你要小心点混沌。”
祁元面无表情:“高副队,我知道了。”
他利落转头,敲响明昭的房门。
高副队伸手:“诶,你怎么……”
明昭的房门打开,他赤着上半身,手臂撑着门框,肌肉随着他这个动作收缩舒展,歪头望着祁元,笑道:“怎么了?”
祁元一拳揍他腹部,狰狞地笑,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一样:“你昨晚是不是又乱说了什么?”
天杀的,还是今天就把明昭解决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