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晏稍稍施力,景桃不得不仰起了首。
“没有什么图,是侯爷听岔了。”因是羞恼于自己的拙舌,景桃依旧垂着眸,目之所及之处充斥着男子的玄色衣袍,合襟之上所绣着的松柏飞鸿,仿佛可从丝绸之中震翮而起,拂乱她的眉眸。
顾淮晏的食指,如细密的工笔一般,迤迤然漫延于景桃的檀唇处,力度由轻渐沉,他的呼吸也微微地沉了些许:“桃桃年岁尚小,不该去看这些东西。”
倘若,她实在对这些东西心生好奇,他可以亲自手把手教她,纸上得来终觉浅,此事务必要躬行。
景桃略微忐忑,复又思及那一夜,床榻上两人身影交叠,耳畔间尽是男子隐抑而含欲的吐息,光是思及此,心悸如骤风狂雨落遍她的全身。
顾淮晏视线铺洒而落,见她桃面赧然,也不再逗她了,揽着她腰肢,一边朝着暖阁去:“这几日,歇养得如何?”
刚落过雪的鹅卵石小道之上,革履踏过之时,掠起吱呀的松脆之声,景桃心底亦是沉沉浮浮,踯躅片晌,适才道:“身体已无大碍,只不过,我有一事欲相求于侯爷。”
揽着少女腰窝的掌心略紧了紧,顾淮晏唇畔含笑:“可是想查我母亲的案子?”
景桃眸子瞠大,不可置信地瞅着顾淮晏,全然未料到他已经通晓此况,但很快她又反应过来。
是了,她在宫中养歇五日,又在侯府中吃喝三日,宫中府中具有顾淮晏的眼线,她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她吩咐禹辰送卷宗时,卷宗藏于提刑司暗室,禹辰定会第一时间通禀武安侯。
在武安侯的默允之下,禹辰适才会将卷宗带给她。
此际,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景桃的粉颊处很轻很轻地捏了捏,男子嗓声温柔:“可以告诉我,桃桃为何突然想查这个案子?”
顾淮晏心底不是没有疑惑,景桃很早就晓得颐和长公主的失踪一案,但这个案子尘封久矣,亦是先帝和当今圣上极为忌惮的案宗,一般绝不肯让人轻易去查的,景桃自然通晓此理,遂是此前一直没有动作。但这一回,她病体稍愈,便是突然要查案,不免会让人费解。
景桃垂敛眼眸,指腹在顾淮晏掌心画着圈儿:“并非我突然要查案,是因为前阵子,尤大哥去狱中探视叶羡槐时,她命他转交一个木匣子予我,我拆开才发现,里端是一沓卷宗,蒙尘久矣,我细查一下,是八年前刑部针对颐和长公主一案之中嫌犯所做的案供。”
顾淮晏眸底沉下一抹黯色,蓦地停歇住了步履,景桃亦是恰好抬眸,凝视他:“我去打探一下,听闻八年前此案生发后,刑部与都察院突生大火,与此案所牵系的案宗悉数付之一炬,唯有提刑司留存有备份,但备份的案宗并不甚全面,若是要查案,案宗遭致焚毁,简直无从查起。”
“不过,承蒙上苍眷佑,数日前尤大哥亲自将卷宗归还。”
景桃道,“我窃以为,当年刑部和都察院突生大火,是有人蓄谋为之,宋府可能也参有一手,但为了留有后着,私藏一份案宗,按此不表。叶羡槐近些年一直在宋太师手下行事,为制衡宋太师予自己一条生路,她将此份案宗窃了过去。再后来,她身份败露,许是心中有愧怍之心,将案宗归还至提刑司。”
顾淮晏摩挲着指腹处的尾戒,眸色沉凝,神情微肃,慢慢深忖着景桃所述之言。
景桃静静等着回复,关乎为何要查这一宗案子,她自是不能说真话的,只能将叶羡槐归还案宗一事详细道来。
静候之时,忽闻“嗷呜”一声猫咪叫,一团毛绒绒的雪白身影,从暖阁里捻出来,是叽哩。
叽哩自从被剪过了左耳后,精气神一直蔫不拉几的,看今次见着了男主子后,如雏鸟见着了母鸟一般,近乎凄鸣地扑过去。
顾淮晏将叽哩抱起来,很快发现了端倪:“叽哩的耳朵……”
他散淡笑色淡去许多,语气沉下来:“——是被章太后剪的罢。”
景桃原想交代事情原委,但一看顾淮晏淡静漠冷的神态,她晓得,他是全然知情的。
“太后还威胁桃桃了,对不对?”
景桃正欲摇头,但思及了什么,最后点了点头:“出宫那一日,太后娘娘延请我去寿康宫小坐,以叽哩相胁,命我禁查颐和长公主的案宗。”
虽说皇城宫闱之人对颐和长公主案子有所忌惮,但章太后居然当着她的面,残-虐叽哩,意欲逼退她,行为确乎古怪。
莫非,章太后亦与当年那一宗案子脱不了干系?
景桃正思忖间,身体忽地朝前一倾,顾淮晏放下了叽哩,握着她的肩膊,仔细审量:“太后可有对你如何?可有受伤?”
他话声沉紧,满含忧虑,景桃伸手轻拍着他的背,安抚道:“这倒不曾,许是我贸然欲要调查案子,触怒了她老人家,她适才用叽哩相胁,”说着,景桃把叽哩抱了起来,揉抚着猫儿的耳朵,“眼下陈年旧案的案宗已是寻回,侯爷可要看一看,好生观摩一番?”
她在案宗里发现了顾淮钧的名字,当年曾跟随颐和长公主去往外城,但长公主死后不足三年,突然罹患失心疯,不治而亡。
此人疑点重重,却死得如此早,根本没有可供审问的机会。
颐和长公主失踪七日后,庭院陡然传了一阵诡异动响,自那夜后,顾淮钧的神识就不太寻常,不仅会夜游,还会口中塞有泥污。
后来,他突然患有失心疯,究竟为何如此?
凡此种种,景桃都要等顾淮晏来答疑解惑。
讵料,顾淮晏仅是道:“若是今夜开始观摩案宗,你想必是不可能歇息了,你身体初愈,应多多顾及自己身体才是,母亲的案子固然重要,但你的安康是我时刻挂念在心的。”
景桃心神一动,念及所剩无几的二十日光阴,心内怅然嗟叹,不好再多说什么,轻轻挽住了顾淮晏的胳膊:“我晓得了。”
顾淮晏看着小仵作神态低落,以为她是在挂念着案子,伸出手,很轻很轻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乖,先去暖阁歇息。”
裳婶和白露已经给武安侯烧了热水,暖阁的屏风里一片水汽氤氲,男子峻挺的身影倒映在雕花屏风之上,如雾蒙蒙的水墨山水,线条磅礴,色泽浓郁,又听水声缠绵,滴答滴答,滴落在景桃的心尖儿上,她靠在引枕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渺。
仅剩二十日了,不应当浪费分分秒秒,应当把眷侣之间,可以做的,都做一回。
例如当下,比起在床榻上如讷讷的木头一样静候着,她主动去服侍顾淮晏濯浴,会不会更好一些?
景桃拍了拍臊红的面颊,自床榻之上披衣起身,赤着雪足,一路蹑手蹑脚地来至屏风后,偷偷摸摸往屏风内睇了一眼,顾淮晏正垂着首,闲懒地靠在浴桶内,修长皙白的指腹微压着眼角,氤氲水珠缭绕,景桃的心跳,亦是随着水波而上下浮动。
她心跳打着擂鼓,垂落鸦睫,心内一片犹豫,这般冒失地上前,会不会太不矜持了?
算了,还是回去罢……
就在她打退堂鼓之际,浴桶内的男子散笑着启口:“桃桃可是要与我同浴?”
景桃脚底差点打了个滑,心虚不已地回望过去:“才不是……”
话未毕,下一息,伴随着白色水花掀落,雾气如雪霰纷纷扬扬,跌跌撞撞,顾淮晏的身影于转瞬之间,覆落在景桃近前,木霜清气浸在她的肌肤上,水中滚落在鸦睫处,末了渗入衣料之中,侵入肌肤。
景桃心跳狂乱,欲要后撤半步,但腰肢被男子劲韧的掌心紧紧揽住。
他的掌心湿热粗粝,触感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子,抵达而来,慢条斯理与她的腰间肌肤磨蹭着,景桃忍不住酥痒起来,腰跟着软下一截。
顾淮晏与她平视,平湖般的眸色,深邃得敛不入半丝半毫的光影,她却是看到了汹涌的愫意。
他想要她。
想要把她一举吞吃入腹,揉入骨血之中。
景桃忽然之间,没有那么畏惧,她的手摸至腰侧的位置,指根触着了系带,“刺啦”一声,系带轻微地松开滑落,交襟的衣领缓缓自她的肩颈处坠落,少女圆润皙白的肩膊,悄然绽露于空气之中。
顾淮晏垂着眸心,眸色微微怔然,眼尾蘸染了一抹深郁的醉红。
小姑娘的外衫垂落在手肘与腰间,露出了里端的心衣,心衣是珍珠白的色泽,极薄的一层狐绒紧紧裹住她的身线,于雾蒙蒙的水色里,小姑娘的肌肤如上釉的瓷白器物,漫延着剔透又妩媚的光泽。
仿佛伸手掐一下,她的肌肤就会泛散脆弱的薄红。
“景桃……”
顾淮晏思及那一夜,倒是起了怜弱之意,他起身把外衫拾回,打算为她重新穿上,却见她快了他一步。
她扬起藕白的手臂,勾搂住了他的脖颈,将他往下一覆。
顾淮晏的面颊顺势贴在了景桃的胸口,隔着一层心衣,清晰地闻见她柔软的心律,心律在他耳畔,一声又一声,如若雷霆般,振聋发聩。
他的呼吸渐而起了浓重的褶皱,嗓子亦是嘶哑无比。
“你这是在做什么?”
景桃羞哒哒地说不出话来,做这种事已经耗费了她太多的勇气,口中舌头打结,脑袋亦是乱如浆糊,什么话都道不出了。
见小姑娘不答,顾淮晏唇畔掠过了一丝散淡的笑色,唇瓣在她身上,轻轻落下了一吻。
小姑娘的胸口,真的极软,软得可以掐出水来。
一片暖香里,顾淮晏的整张脸彻底埋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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