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穿越快穿 > 我靠破案成为全京华团宠(穿书) > 第222章 第两百二十二章 衍家女(8)
    顾淮晏吹熄了摇曳的烛火,同时,也吹乱了景桃的心神。


    她抬起了眸,隔着一片重重昏晦,对上了床榻前顾淮晏的视线,他的神态晦暗不明,但薄唇上噙着的散漫笑弧,却是极为明晰的,他没率先对她做什么,淡声且问:“背上的伤养得如何了?”


    景桃不答,翻了个身,仅是留了个漠然的背影给他。他问什么她就要答什么吗?以前她问什么,他都不答,这一回她为何要乖乖答他?


    景桃思忖间门,却是感知到身后一侧的床榻隐隐塌陷了下去,昏晦的光影里,一片清淡的木霜清气倾覆而来,她的腰窝上陡然覆上了一抹温热的干燥之意。


    顾淮晏的手掌摁住了小姑娘的纤细腰肢,力度很轻却稳,将她翻了过来:“你朝里睡着的姿势,会压着你腰侧的伤。”


    他话声跟他扶腰的力度一样轻,但手没在她的腰窝处移开,反而很温柔地在她伤处揉摁。


    景桃不想搭理他,既未言语,亦未看他。


    隔着一层轻薄的衣物,景桃清切地觉知到男人的手掌,在肌肤上又轻又缓地拢抚,不知为何,她的腰软下了一截。


    明明只是摩挲着腰部,帮她揉摁伤处肌肤,却俨似一场饱受折磨的酷刑,她攥紧衾被的手有些发麻,心跳也悄然加快了。


    景桃陡然拂开了顾淮晏的手掌,佯作镇静地说道:“这伤会自己好,不消侯爷这般忧劳了。”她扫了不远处的折子和文牍一眼,“侯爷不是还有事要办?我不欲耽搁侯爷办正事。”


    顾淮晏定定看着景桃,将遮掩在她下颔处的衾被下扯了些许,唇角笑意忽然深了:“景桃,你紧张什么?”


    景桃垂下了眸子:“民女没紧张。”


    顾淮晏偏头凝视她:“既是没紧张,为何不看我?”


    景桃抬眸乜斜他一眼,却在此刻,他的温热指腹在她的粉颊处,很轻很轻地捏了捏:“明日卯时,我便要出城前赴瓜州,将更多的线索搜集回来,此行约莫小半月,有些迟迟未言的话,无论你信是不信,我仍应与你解释。”


    “你父亲衍承旭之事,确乎有天大的冤情,但这七年以来未能平冤昭雪,与宋家、尹家逃不了干系,自然,也与顾家的失责有关。”


    景桃眼睫轻轻一颤,呼吸止住了。


    “七年前,你父亲任命为大运河的总督工,一场盛夏沛雨后,大运河坍塌,先帝问责下来,总督工首当其冲,你父亲在彻查坍塌案之事,发现了宋松鹤与尹子陵贪墨一事,木材用料以次充好,从银钱里争取差价,中饱私囊、洗钱分赃,甚至此案之中,坤宁宫也参了一手。


    “兹事体大,案情极为严峻,你父亲遂上书一纸清君侧,欲先帝弹劾宋、尹二人,弹劾名录之中,章太后亦赫然在列。”


    “折子里拟了详细的罪例,但苦无实证物据,本就难以服众,加之先帝那时年迈昏昧,生性多疑,日夜就寝坤宁宫,也听进了不少真伪难辨的风言风语,遂此,你父亲最后获此谋逆之罪。”


    静默半晌,顾淮晏看着她:“顾家与衍家素来交好,经此一事,先帝为了臧否顾家是否忠直,便命我父亲率兵抄斩衍家。”


    当初,楚国公听闻衍相获罪,竟是判帝谋逆,他是绝然不信此事的,衍承旭为人清明廉政,与其相交数十载,他最是熟谙衍承旭为人的秉性,认定大运河决堤案中定有冤情与隐衷。


    楚国公为衍相求过情,意欲命三法司与都察院联合彻查运河决堤事,但上书的折子被人拦截住了,当楚国公知晓自己折子被拦截之时,那一日他等来了先帝的圣旨——


    抄斩丞相府,男丁斩首徇众,妇孺发配流徙。


    那时顾淮晏只有舞勺之年,尚还是在太学院学读的年纪,那一日,太学殿内,他听到皇子们在议论衍家没落之事,他没有参与论议。


    他素来不是多话嚼舌之辈,但从太子口听到了衍家女的名讳。


    少年与衍家女交集极少,仅限于满岁筵那一回初见,觉得小女婴生得如确乎如桃花一般,娇俏可爱,明湛动人,小女婴那时会吐些简简单单的音序,她学会的第一个叠音词,不是爹爹、阿娘,是一声奶声奶气的『哥哥』。


    音腔很奶,饱满得仿佛可以掐出水来,是一声会让人催生保护欲的呢喃。


    顾淮晏不知道,这一声『哥哥』,如春日长夜里一枚树种,随着朦胧细雨,在他心尖上生根萌芽。待他真正觉察之时,心野之上,早是一片芳菲桃林。


    遂此,当听闻丞相府抄斩的那一日,生平头一回,顾淮晏在老太傅的学堂上走了神。当夜归入国公府,只见颐和长公主,却不见楚国公,母亲对他欲言又止,最终暗自抹泪叹息。


    大厦巍峨,亦有倾覆之日,神龟虽寿,却有枯朽之时。衍家垮台,获此谋逆之大罪,所有与衍家交好的世家望族,也担忧自己受到牵涉。


    其他乌衣子弟头先想到的是能不能保住名位门楣,顾淮晏第一个想到的事情是,那个会唤他『哥哥』的小姑娘,她没了家,该怎么办啊。


    顾淮晏身为国公府嫡长子,曾随御亲征南蛮与西域,杀伐见得太多,血蘸得太多,他清醒人如草芥的道理,但知道小姑娘会死,他平寂了十多年的心脏,竟生出了一丝不忍。


    那夜,顾淮晏偷偷去了一趟丞相府。不过,临走之前,他被颐和长公主身边的姑姑冬榆发现了。


    冬榆给他塞了一块玉牌和一囊钱袋:“侯爷,国公爷自来不会刀下留情,倘若你能见着衍家小姐,请务必保她一命。”


    “——也算是遂了长公主的一宗遗愿。”


    颐和长公主失踪前,素来怜爱衍清,满岁筵后,视她为己出,当成了自己的亲闺女,姑姑冬榆陪守长公主十多年,自然知晓衍家千金在长公主心底地位不低。


    知晓丞相府抄斩,冬榆这一夜心神极是不宁,欲要施些人力保人,但都察院的眼线遍布京城,她一举一动若是被落下了话柄,先帝的疑心定要落在楚国公头上。


    而顾淮晏并不一样,他年少之时,便立下两宗赫赫战功,深得先帝庇护,大器早成,地位与东宫太子别无二致,若是保护衍家女之事交由他去办,一定更为妥当。


    冬榆塞给他的这一块玉牌,是一块免死符牌,顾家只有一个,还是顾淮晏去岁立下战功之时圣上御赐所获,长公主代他管藏,而今冬榆把玉牌取出,足以见得她对衍清的怜重。


    去往丞相府时,顾淮晏发现楚国公已经血洗了衍家人,他没从正门进,而是特地取道角门,许是命运就是这般巧合,在长巷里,他撞见了小姑娘,她身上穿着海棠色滚镶襦裙,云花髻已经散乱了,甜糯的小脸上一片湿糊糊的泪渍,眸眶微红。


    小姑娘被她的乳娘拽拉着,从角门朝着外端的方向溃然奔逃,姿势十分狼狈,身后有官兵发现了,急急举着火把追捕前来她们。


    顾淮晏备了一辆马车,截住了那两人,伸手一枚免死符牌,逼退了一众官兵,顾淮晏且沉声道:“倘若今日之事,若是有个些许风声泄露出去,你们就提着人头去三法司报道。”


    少年年轮虽浅,但手握重权,话声如雷霆万钧一般,惹人振聋发聩,官兵吓得敛声屏气,忙行跪礼请罪。


    马车从丞相府的偏门离开,乳娘说她们要出城,顾淮晏没问她们要去投奔何处,他不关心这些,他只是不太想让小姑娘死了,毕竟生得太漂亮,死的话,有点可惜。


    夜中落起大雨,马车一路往城门疾驶而去,小姑娘一直在呜咽哭泣,鸣泣之声浸在飘摇的雨丝里,屡禁不绝,搅得顾淮晏心思略微烦乱。


    抵达城门之时,他命巡检司打开城门,本想让把马鞭子扔给那个雇来的车夫,但车帘内伸出了一只纤弱的小手,颤颤地揪住了他的袖袍。


    “哥哥……”小姑娘怯弱地喊了他一声,嗓音是那样的软糯,尾音带着浓重的哭腔,抽泣了很久,才憋出一句话,“我、我还能回家……吗?”


    ——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天真。


    顾淮晏哂然,没拂开衍清的小手,也没搴开车帘去看她的泪容,只是听着她啜泣不歇的哭声。


    ——丞相府已经被血洗了,小姑娘。


    ——倘若不想死的话,你永远不要回来了。


    心中的话是何其残忍,他终是没对衍清说出来。


    她听了,肯定又要哭,哭得凶了,会吵着他,他听着她哭就会心烦意乱,也不知是处于什么缘故。


    城门已经打开,只有一刻钟的光景,巡检卫一众官兵的面容模糊在了雨色里,显得冰冷与淡漠。


    顾淮晏心中早已不耐,他微屈着身体,一只手缓慢地拧开衍清的手指,将她纤嫩白皙的手指,一根一根扳开,把她的手从他的袖袂里挥开。


    他面容带着疏淡有礼的浅笑,可手上的力度一点都不温柔。


    可小姑娘执着抓着他手掌,不松开,一边呜咽地鸣泣着,一边抽抽噎噎地道:“爹爹、爹爹不是坏人,为什么圣上要派人杀他?爹爹跟我说,圣上只会派人杀坏人,爹爹为圣上做了好多好多的政策,让大熙朝国泰民安,爹爹是好人,为什么好人要被当成坏人杀掉……”


    顾淮晏垂敛着眉眸,凉冽的雨丝打湿了他的冠发,他肩膊一侧的衣物湿透了,但他却觉得,这飘摇的夜雨,远没有小姑娘所流的眼泪多。


    他没有答话,只因为不知该如何作答。


    却在这时,幨帘被另一只皙白的小手搴开,小姑娘湿漉漉的面容自帘内露了出来,她直直看着顾淮晏:“伯父也是好人,为什么,伯父要杀爹爹?”


    顾淮晏被问得略燥,但仍是浅笑着,拂开了她的手掌:“小姑娘,天底下,从来没有所谓的好人坏人,只有亦正亦邪之人,人都是有善有恶的一面,你平时看到的,是人为善的一面,你今日看到的是,是人为恶的一面。”


    “——所以,不要轻信任何一个人,你今后唯一能信的人,只有你自己。”


    衍清被他的话震颤得脸色苍白,顾淮晏正准备吩咐车夫启程,却听到她道:“可哥哥是好人啊,我信你。”


    顾淮晏身影一僵,别过脸看她。


    衍清吸了吸透红的鼻头:“适才那些官兵本来要杀死我,但是哥哥保护了我。巡检司不愿意打开城门,是哥哥命令他们打开城门,放我们出去。倘若哥哥是恶人的话,那么根本不会救我,进而以身犯险。”


    顾淮晏似是听到了一桩笑闻,嘴唇欲动,但又觉得,小姑娘如何看他待他,又与他有何关系?


    横竖他也不欲多费口舌解释太多。


    城门已开,夜色渐深,顾淮晏不再搭理小姑娘,吩咐车夫启程。


    辚辚马车声在雨道之上作响,浓墨重彩的车影很快消失在了城门之外,顾淮晏心头的燥意,反而不减反增。


    他想不明白是什么缘由。


    小姑娘湿漉漉的眉眸,蘸染潮气的话声,一直回荡在他的心尖深处。


    那一夜,待他回府之时,楚国公正在大堂候着他,面容阴沉:“听闻你拿着免死符牌,去了丞相府一趟,救下了衍家女?”


    到底还是被一些眼线见着了,走漏风声。


    顾淮晏交出免死符牌,跪在了地面上:“我确乎擅自拿了免死符牌,本打算救她,但见到她已经被官兵杀死,抛尸于乱坟岗上。我去探过她的鼻息,已经死透了。”


    话落,顾淮晏垂落眼睫。


    小姑娘,逃得越远越好,我就当你死了,可别再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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