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不是没有,是不敢”……
岑帆双目一瞬间睁大。
撑了下对方的胸膛直接坐起来, 垂着头,额上的刘海挡住他的眼睛,“不是。”
他抿抿唇, 尽量把声音放平, “我刚才说过, 只是下来拿一趟抽纸。”
“撒谎。”
话音刚落就被对方接过去,刑向寒扶着他的肩膀, 逼得人抬头去看:
“要只是拿抽纸, 为什么一下楼要去拉主驾驶的门?”
岑帆放在座位上的手一瞬间握紧, 再开口时,之前的哭腔被硬憋回去,也依旧不去看对方的脸:
“我出去有点儿事。”
“什么事?”
“去超市。”岑帆说到这顿了两秒, 尽量把心里那团气提起来, 低声道:“刚才买东西的发票忘了拿。”
合情合理,却再度被人无情拆穿:
“既然是去超市,为什么只穿着睡衣和拖鞋就跑出来了。”
刑向寒说这些的时候仔细去看他脸上的表情。
那是一种触角探出口地尝试, 转了一圈, 又慌慌张张地蜷缩回去, 换上防护的外壳。
他凑上去, 想再度轻抚他, “小帆,别折磨我又折磨你自己。”
“你心里其实是有我的。”
真话。
却诛心。
撕开那层扒在外边的保护皮,退无可退后,在名为感情的死角当中奄奄一息, 又必须把自己缝缝补补,重新站起来。
岑帆直直地看向他。
此刻他鼻头还是红的,眼角还残留着刚才没完全擦干的泪, 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开口以后,嗓眼里的决绝:
“你非要这样逼我不可么,逼我承认心里有你,放不下你你才甘心,才觉得你终于赢了是不是”
岑帆的声音已然是抖的,说到最后化作一声慨叹。
车里原本的旖旎散去,外面的风顺着缝隙吹进来。
在车窗上结出一层薄薄的霜。
刑向寒也在他这句话里怔了一瞬,皱眉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放不下你。”岑帆又说。
在对方灼灼的目光中回看回去。
“很正常,毕竟我从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喜欢你了,可那个时候你根本不认识我,我们相隔的也不止是两个学校这么远。”
他说这句话,像是把他埋藏在心里最深处的事情说出来,嗓眼里的气跑了一半出去:
“那个时候你不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刑向寒在他这句话后面噤了声。
半天才抬起头,“你说得很早,是有多早。”
“高一,我去江大看到了你的演讲,当时还以为你是江大的。”
岑帆手往下抓了抓,什么都没抓到,后座上本来有一块软软的毯子,因为刚才他们两个人掉到地上。
顿了下又说:“幸亏你不是。”
刑向寒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注意力全在刚才他说的“怎么活下来”上边。
心里一疼,上前用力捁住他肩膀:“都过去了,要是你愿意,以前那些难过的事我都能帮你分担。”
“你是愿意,但我不愿意啊。”岑帆在他臂弯里用力摇摇头:
“就像这个木雕,你买下他,是想弥补我们之间缺失的那几年,也很容易就能填补你的心,让你觉得安慰。”
他说到这个肩膀不停颤抖,越来越激动:“但那是因为我才是我们之间,一直不断付出的那个人。”
“这对你来说是个念想,可我光是想起来,就只剩下你每次拒绝了那些木雕之后,留给我的冷漠。”
岑帆深吸口气,“我承认,我是心软了,特别是这段时间,我每次看到你心里也确实不是没有一点感觉。”
“但这种感觉每次出现以后,都会提醒我,我又要回到过去的那十年。”
这句话之前在八分山底下的宾馆里他也说话。
但那个时候他更多的是想到母亲林成茵,而非他自己。
现在真的说到自己身上,岑帆语气变得越来越重:“我也有我自己的人生。”
“我爱木雕,我喜欢出去旅行,我特别想和我的猫我的狗待在一起,我的人生真的不是全部都围着你转。”
“你要是非让我这样的话,那其实是毁了我。
刑向寒在他这句话之后,左侧胸口猛烈地缩在一起,身体摇晃,下意识想从前边抱他,被岑帆用力锤开。
他这回力气比之前哪一次都大。
刑向寒的手腕内侧一下砸在车窗边缘,很快印出一道红痕。
他没去管,上去抱住眼前,跪坐在后座上的青年。
这回他用了点力气,不让对方挣开。
神情再也不复刚才的高高在上,却还是坚持着自己所说,执拗地冲着他, “我不会伤害你。”
颈间传来男人温热的呼吸,还有一声声近乎深沉,反复的承诺:
“你将来想做什么都可以,要是需要我,我就陪着你,要是不需要,我就远远看着你,不打扰你。”
“即便是关在监狱里的那群人都能有取保候审的机会。”刑向寒声音变得发颤,脸仍然埋在人颈间。
周身气场未变,说出来的话却是真的让人难过:“你不能因为那些说不要就不要我了。”
岑帆却还是摇摇头,用力抽了一下鼻子。
推开他。
又把对方刚才披在他肩上,刑向寒的外套取下来,两边对折齐整后放旁边。
中途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口袋里掉出来,在地上滚了一圈。
啪嗒一声,但眼下谁也没去在意。
“不是我不要你,也不是我心里没你,而是我真的不敢再要了。”
岑帆说到这个以后,嗓眼刚被压下去的哽咽又提上来:
“我什么都不敢了。”
车里的空气一下变得稀薄。
滚烫散去,两人似乎回到了刚分手,彼此之间剑拔弩张的时候。
互相对立着,好像这几天的温存从不存在。
刑向寒坐在椅子上,之前还聚焦在瞳孔里的光源,顺着四周散去,残留在里边的只剩下个黑色的洞。
岑帆没再看他,从汽车另一边的车门上下来。
脚底踉跄了瞬。
往楼栋的方向走。
回到家里。
岑帆把门从里边反锁,先靠在后边的门板上。
接着才走进自己的房间,身上的睡衣是沾了不知是泪还是汗。
他现在这个时候却根本不想管,仰面倒在床上,脸深深地埋进顶上的枕头里。
其实刚才在车里。
刑向寒像是能把所有的耐心都给了他,愿意为他低声下气,又轻轻去哄,好像他说什么都可以。
被抱住的时候,岑帆有一瞬间是真的想回抱住这个男人。
好好哭一顿闹一顿,把自己一面委屈,又是真放不下他,爱他的这件事全抖出来。
成全了对方,又是成全他自己。
可那样的画面实在太美好了,美好的有些不真实。
岑帆因为艺术,骨子里是一个很浪漫的人,但小时候的经历又让他成长得比谁都现实。
刚才把心里的所有想法发泄出去,有点累。
岑帆呼出口气。
在床上不知待了多久才起来,拿了套新的睡衣走进洗手间。
大花最近又变得爱吃嗜睡。
岑帆出来的时候他已经靠在床脚边上睡着了。
房间里因为这淡淡的呼噜声多了些活泛。
岑帆坐上床。
刚用被子包裹住自己,枕头边上手机里又响了声,应该是收到一条消息。
他没看。
直接闭眼睡觉。
从这天起。
连续几天岑帆都早出晚归。
有时候是去书店看书,看画展,有时候是背着大花和平板电脑,去江城的几个湿地公园里找灵感。
每天都做自己喜欢的事,他现在整个人似乎轻松了很多。
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是会做梦。
雕塑论坛上依旧血雨腥风。
但已经不是针对岑帆,而是一个叫“Y”的惯抄。
Y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队,IP地址也根本不在海外,就在北市的一个小镇上。
律师这边也在继续跟进。
“我这边刚对他们发起诉讼,他们那就委托律师主动联系我,说是想跟你们这边私下解决。”
“私下解决?”岑帆一愣。
“对,说是愿意删帖,发文道歉,至于赔偿问题,都说愿意按照我们这边的条件来定。”
“岑先生有什么想法?”对方律师对他非常客气。
旁边陈开刚要开口。
岑帆忽然说,“我可以,不私下解决么。”
“您的意思是继续起诉?”
“对。”
律师看了眼手里的资料,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行,我了解了,回去以后我会发邮件,告诉对方我们的决定。”
“谢谢了,这次真的要感谢你。”岑帆说。
三个人一块站起来。
对方也冲他笑笑,“您客气了,这本来就是我分内的事。”
把人送走以后。
“可以啊小帆同学,我刚才都以为你会直接私了。”陈开在边上拍拍他肩膀,一副儿子长大的语气:
“嗯嗯嗯,还是长大了,知道如今社会的险恶。”
岑帆回看了他眼,顿了瞬只说:“这件事和其他的不一样。”
要是污蔑别的,他可能会真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抄袭,这两个字已经触碰到他这么多年里坚守的底线,而且他不想在这么优柔寡断。
不仅是这件事,还有别的。
陈开眼见人表情凝重。
主动说,“行啦,今天也算是解决了个大问题。”
说着又往一楼他们这儿的工作间探探头。
“咱们木雕室正好大伙都在,浩子在外面定了位置,是一家新开的酒馆,据说里边环境好,能吃饭能喝酒还能听歌。”
“晚上什么都别想了,一块儿去放松放松。”
岑帆现在听不了喝酒两个字,只说,“能不喝酒么。”
“行啊,也没说非要喝,到时候喝得死醉明天谁干活啊。”陈开故意扬起下巴,把‘资本家’三个字拿捏得死死的。
人都这么说了,岑帆便道了个:“好。”
想起什么之后又说:“那也叫上齐铭煊吧。”
“咱们一起去。”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你家小帅哥挺受欢迎的”……
工作室开车过来的有三个人。
岑帆以前总是那个蹭坐的, 现在也能载着一车子人往酒馆的方向去。
他车里都是女生。
四个女生凑到一起话就没掉到过地上过,副驾上一个波波头不停和身后人说话:“我还没想好呢,但他真对我挺好的。”
“挺好有什么用, 你们才认识那么几天, 还是得多花点时间考察考察考察 。”
“就是啊, 现在哪个男人在追你的时候不装一下啊。”
“害,我觉得还是一个人过比较好, 多个人在身边只会给我添乱。”
大家讨论的热火朝天, 完全忘记车里还有个真·男人, 岑帆。
也是他平常的脾气太好,又不怎么说话,所以大伙才有恃无恐。
小梅清清嗓子, 冲他们, “咳咳,你们说话都注意点儿,也不是全天下男人都这样。”
说到这的时候车里四个女生都看向主驾驶。
岑帆:“”
无奈地笑了一声, 道:“没事, 你们接着说。”
前面路段三道并成一道, 又刚好是下班的点, 路上实在是堵。
岑帆继续把注意力都放在开车上。
车里安静了一瞬几人又再次说起话。
酒馆开在一个夜市旁边, 但是进去之前要做车辆登记,拿打卡牌。
快到地方的时候。
岑帆先把车临时停在路边。
让女生在车里等着,不让他们下来吹风。
眼见着俊朗的青年站在那儿,波波头扒在窗户感叹说, “当岑老板的女朋友肯定特幸福。”
“哎哎哎,刚才是谁说干脆一辈子单身的。”
“可是岑老板不一样嘛,你说说他啊, 要长相有长相,要钱有钱,还有才华。”
“是啊,不过也没听他提过什么女朋友哦。”
“梅姐怎么啦,东西掉了?要不要帮你一块儿找。”
小梅旁边的一个女生见人已经弯腰在那挺久了,主动说。
后者却很快坐直身体。
在其他人看过来的时候,掩住脸上的不对劲,道:“没什么,应该不是我的东西”
刚巧岑帆也回来了,继续把车往前边开。
找停车位找了快二十分钟。
下车以后,几人远远能看到那家酒馆。
店面不大,临着墙上画了个大大的生蚝,旁边写着“生蚝吧”三个字。
这虽然是家酒馆,但也卖海鲜。
而且隔音效果也特别好,贴着门站着都听不见里边有吉他手在唱歌。
波波头他们已经互相扯着自拍。
陈开和浩子那两辆车的人还没到,岑帆先领着大家进去。
里面的装修比外面看上去非常别致,纯复古的设计,几面墙上放得全是书,角落里还有一台巨大的留声机。
里面放的不是流行乐,都是些老歌。
还没等他开口,原本站在吧台上,正在那侃侃而谈的短发女人就看过来,先是惊讶,后来又笑出声:
“嗳,是你呀。”
岑帆也没想到在这能碰到对方。
说起来人上次确实给了他一张名片,说是开了家酒馆。
那张名片到现在都还在他的口袋里。
冯颜娜穿着一身黑色背带裤,耳朵上带着两个大银环,嘴唇红得跟喝了酒一样,脸看上去却很精的神。
岑帆先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又说,“我之前不知道这里是你开的酒馆,是和其他人一块儿出来团建。”
还记得之前冯颜娜跟他说,第一次来这儿要给他免单,但他们现在乌泱泱二十几号人,哪能白吃人家这么大一顿饭。
冯颜娜跟有读心术似的,很快看出他在想什么,笑道:“没事没事,你一个人来我给你免单,一群人打对折就好了。”
说着已经带着人往里走。
岑帆报了浩子的名字,冯颜娜说对这个人有印象,是预定的两排大桌子。
刚坐下。
冯颜娜就拉过一个路过这儿的一小哥,冲他:“黑子,这我朋友,回头他们这桌记得多照顾着点。”
说完手指在他们桌面上敲敲。
又笑着冲岑帆,“这里的生蚝,各种海鲜都不错,你看着点,有什么需要直接喊他们就行。”
“蘸料自取,要是端上来的蒸过头了,味道不好,还可以重做。”
“谢谢。”岑帆立刻说。
“没事儿。”
冯颜娜说完以后,朝他飞了个吻,踩着一双恨天高飞快地走了。
被喊做黑子的小哥给他们端上柠檬水。
人刚走,旁边的波波头就没忍住,没让她梅姐拽住就问出口:“岑老板,刚才那个是不是你女朋友呀?”
岑帆一口水差点呛到,立刻说,“不是。”
“是么,感觉她好飒呀。”波波头感慨一声。
是挺飒的。
岑帆每次看到她就忍不住会想到刑向寒。
按理说因为两年前,还有之前在超市碰见,他看到对方应该会觉得很别扭。
但是事实似乎并不是这样。
没多久陈开浩子他们也到了。
除了齐铭煊。
他说他不过来。
[岑:今天又要加班么?]
自从那天晚上以后,齐铭煊再没给他发过消息。
岑帆也没主动给对方发过,现在这是第一条。
结果那边几乎秒回。
[QMX:生气.jpg]
岑帆:?
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他一直不太擅长和人建立长久的关系,唯一一次和刑向寒还弄成现在这样。
连陌生人都不如。
要换个人他压根不会问,但齐铭煊在他这儿跟陈开一样,都是非常重要的朋友。
[岑:你怎么了?]
对面再没回复。
陈开他们那边已经玩嗨了,在那丢骰子吃生蚝,谁点数大就吃几个。
岑帆喜欢吃生蚝,不用丢骰子都能一直吃。
正对着面前的盘子,刚在几个圆圆多汁的上面淋了点醋。
旁边坐下来一个人,是小梅。
她现在已经和刚来木雕室不一样,胆怯少了,多的是成熟干练后的自信,尤其是穿上工装,俨然一位优秀的女木雕师。
但此刻她却迟疑不决。
先是手在桌上摩挲片刻。
最后还是从口袋里拿出个小瓶子,像是下定决心。
对他说:“岑老师,我刚在你的车上,发现了这个。”
右佐匹克隆片
是专门治疗睡眠的。
岑帆自己失眠的时候去医院看过,医生当时给他开的也是这个药。
但那已经是几年前了。
“岑老师,我知道我乱拿你的东西不对。”
小梅说到这像是鼓起了很大勇气,这让岑帆忍不住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过还是有话直说:
“但你要是生活里遇到什么难事儿了,就跟我们说。”
“你对我们有知遇之恩,只要是我们能帮上忙,我和浩子,还有陈老板肯定不会不管你的。”
她说到这个的时候郑重且认真,也是真的在担心他。
岑帆理解她的想法。
先把手里的药瓶拿在手里,又放在桌上。
沉默片刻后道:“我没什么事,这个也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
“嗯。”
“这样啊,那,那就行!”小梅立刻说,整个人明显也轻松下来。
岑帆却再次把药瓶握手里。
这个药有副作用,所以他当时从医院回来,即便是再痛苦的时候,一共也就吃过两次。
可手里这瓶居然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
这个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他车里,而最近这段时间唯一一个上过他车的
盯着这个,岑帆又不自觉想起之前在医院碰到的,那位姓吴的医生。
“今天不吃北极贝,改吃生蚝啊?”一道声音从他头顶降下。
岑帆下意识收起手里的药瓶。
抬起头的时候看到对方有些惊讶:“你不是不来么?”
“嘁。”
齐铭煊没立刻答他这个,但还是扯了个凳子紧挨着他手臂坐下。
跟负气似的:“有吃的谁能不来。”
岑帆没有因为他这话反问不高兴,还有些怀念,说:“你和以前真的没什么变化。”
“看来你还真记得我之前的样子。”
齐铭煊挑挑眉,拿起旁边的柠檬水放嘴边,“我还以为你脑子里只有你那些木雕。”
他这句话中间停顿了几秒,像是一开始说的其实不是这个。
岑帆没往心里去。
只是问他,“你那天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他没说具体哪天,齐铭煊却很自觉地接了个,“没啊。”
“真的?”
“嗯。”
岑帆把他这表情看眼里,见人不想说他也不会执着地去追问,就“哦。”了声。
结果引起身边人的不满。
齐铭煊皱起眉:“就这啊。”
岑帆疑惑扭头,“怎么了?”
齐铭煊:“”
把岑帆刚刚拿起的生蚝夺过去,倒进自己嘴里。
来酒馆可以不喝酒,但一帮人坐在一起总要闹出点动静。
大伙轮流转空酒瓶子,输了的上去唱歌。
几乎所有人都轮一遍。
岑帆也上去唱了首歌。
比起其他人鬼哭狼嚎,他显得要正常的多。
干干净净的青年坐在那儿,外套脱下,身上只穿了件天蓝色的衬衫。
一束光打下来,把他的脸照得很清楚。
明明周围很热闹,岑帆今天身边也聚集着不少人,但此时此刻他坐在那儿,淡漠中又有些孤单。
与世隔绝,好像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岑帆不会弹吉他,纯粹是对着话筒清唱。
一首“误闯”。
唱出来的时候他眼底像是带了细碎的光。
可能是这家酒馆的音响设备太好了,唱到后面很容易真的让人动情。
他闭着眼睛,像是沉进去,在心底流动的所有情绪,都顺着音调里的旋律全溢出来。
齐铭煊只往那看一眼就转身,到后边的吧台上点了杯酒,坐在那儿没起来,刻意不往舞台上面看。
陈开原先也在听歌,后来也坐到后边的吧台上。
岑帆长得是真好。
先不说唱的怎么样,光是往那一坐就已经足够能吸引到很多人。
周围有不少人在录像,
冯颜娜录完以后,嘴角上扬,先给她家岄岄发过去。
又想起一人。
她和对方极少聊天,忘了是什么备注,找个名字又在列表里找挺久。
这回她不仅拍了岑帆,还把周围那些围观的人一块儿拍进去,其中有个穿着篮球服的男生,正拿着手机站旁边,两头看看,眼神热切。
像是等着要微信号。
[娜娜不那:视频.mp4]
[娜娜不那:上点心吧,你家小帅哥挺受欢迎的。]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跟我回去吧”
吴医生办公室。
刑向寒刚结束完一个疗程, 睁开眼睛的时候对方医生开口: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刑向寒先是平躺地头往后仰,先是抿唇微思,后来才道出一句:“不太好。”
“哪方面不好?”医生道。
刑向寒静默片刻。
半晌才开口说, “我晚上依旧没办法睡着。”
“一整天呢?”
“只能入睡两个小时。”
“那两个小时里会做梦么?”对方又问。
“会, 但时间都比较短。”
吴医生循循善诱, “是你人为的要醒过来,还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刑向寒顿了一下。
想起什么以后淡道:“是每次他离开我了, 我都会醒, 醒了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你说的那个他是指岑先生吧。”
“是。”
“下次治疗的时候可以请他也过来一次。”
刑向寒先是手背贴在眼睑上, 蹭了两下,“他不会过来的。”
说完这个以后他又看过去,面无表情的脸上带着点坚定的挣扎:“也不能让他知道。”
这句话是对着吴医生说的。
后者把眼镜摘下来擦擦, 一惯专业的态度:“你之前的经历, 让你时刻保持着一种创伤后应激障碍。”
“而这种应激也维持到了现在,你和岑先生的关系上。”
“以前的事在我这都过去了。”刑向寒低声反驳。
“很难过去,这种应激, 像是你心里的扣, 就像你因为过去的事, 对之后接触过你的所有人都有阴影。”
“而岑先生是打破过这种应激的, 但同时又给你带来了一种新的应激反应, 这种反应目前只和他有关。”
“这样的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脱敏疗法,所以我才会建议让他也过来。”
刑向寒还没说话。
吴医生又道:
“而且你也不能一直像这样总是强制自己清醒,时间久了, 可能会引起脑细胞坏死,您的各项神经功能都会受到影响。”
刑向寒先是躺着,后来直接从治疗椅上坐起来, 低着头的表情像是什么也没有想,却还是说:
“我不会让他来的。”
“这件事也和他没关系,都是我自己的问题。”
他非要这样吴医生只能叹口气:
“那我再给你开点温性的药,你回去先吃两副,要是还没有办法改善,下次我会帮你申请针管治疗。”
“嗯,谢谢。”
刑向寒应了一声,从位置上起来。
治疗室外。
整条医院的走廊上,空气里全夹带着阵阵凉意。
刑向寒先是靠在墙上没动。
他现在总算明白在学校里,为什么那么多研究者会在手里实验推进不下去的时候到外面抽根烟。
治疗室里是不让带手机的。
直到回到车上,刑向寒打开手机屏幕以后才看到了那个视频。
酒馆的小舞台
岑帆一个人坐在上面,抱着话筒正在清唱那首歌。
周围聚集了很多人,可刑向寒现在眼里能看到的只有他。
形单影只的那么一个,坐在椅子上,抬头的时候空洞的双眼已然穿过酒馆的墙,一直看到外边。
看到他这幅样子,刑向寒此刻就想杀了他自己。
他想现在把药吃了。
但又记起自己还在开车,只能先给那边发消息。
[刑:他还在那里么?]
那边很快又回了张照片过来。
刑向寒看了一会,手指在方向盘上滑动两下,后来才发过去:
[刑:帮我照顾好他。]
接着把车换了条车道,加速往那边驶去。
酒馆里。
岑帆已经连续拒绝了三个来加他微信的人。
两男一女,其中的那个女生还是帮她师弟要的。
位置上其他人都在搁那吃瓜。
波波头一把扯住她梅姐的肩膀,“哎呀呀,我之前是真没看出,原来咱们岑老板这么受男生欢迎。”
“其实一直都是,之前来看直播的男生也不少。”小梅轻声说。
这时又有一个男生过来。
阳光帅气,现在分明是秋天,他身上还穿着个运动短袖短裤,从人刚唱完歌回到位置上,他就已经过来三次。
这回他没说要微信,而是知道他们这群人是做什么的,还说自己对木雕也很感兴趣,想加入他们工作室。
岑帆去洗手间了,他就扒着陈开,还有浩子他们几个人,但话里话外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兄弟,你挡着我的道了。”齐铭煊从后边走过来,拍拍他肩膀,语气不善。
“哦哦抱歉,我主要是想离几个老师近一点,多讨教讨教那些木雕是怎么做的。”对方看到他以后立刻说。
这茶言茶语落到人耳朵,齐铭煊嘴角微抽。
直接把这对方衣服领子扯过去:“你过来。”
酒馆里的人声此起彼伏。
他低声对着人耳朵说了几句话。
那人也在这句话里,眼睛迅速睁大。
先看向岑帆空下来的位置,又看看齐铭煊,恍然大悟后立刻道:“对,对不起!”
说完以后灰溜溜地离开。
其他人都惊讶于这一变化。
岑帆回来以后见周围人都忘他这边看,有些奇怪,“怎么了?”
“没什么。”
齐铭煊先应了声,后边不在说这个,垂眸注意到这个人的脸,应该刚才唱的时间太久有点泛红,主动问:
“想不想回去?”
“现在么?”岑帆抬头看他。
实际上他不想回去,今天待在的这家酒馆很舒服,比起他那个家,还有每次面对刑向寒那一堆的问题。
现在这里像是另一个世界。
齐铭煊像是看出来了,主动说,“要是不想回去,可以骑车带你去这边兜一圈。”
“你骑摩托来的?”岑帆有了点兴趣。
“嗯哼。”齐铭煊说。
说完这个还回头看了眼,打了个招呼。
陈开注意到他们说的,也摆摆手,示意他们想去就去。
再次坐在摩托车后边。
齐铭煊这次明显提了速,岑帆先是抓住座椅下边的扶手,没忍住又直接抱住眼前人腰,但只一瞬间又松开。
他们在酒馆对面的湖边上绕着骑了快两圈。
准备从车上下来的时候。
岑帆第一次体会到失重的感觉,除了这个,还有个就是——
爽!
在湖边飙车,感受风从脸上划过的时候,身体都轻盈了,好像灵魂都得到了解放。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
齐铭煊感受到他的情绪,朝后边笑了一下,问:“感觉怎么样?”
“很好!”岑帆大声道。
下车的时候,齐铭煊从旁边扶了他一下。
两个人手臂勾着手臂,下车的时候岑帆一个侧身没站稳。
被人从下面托住了下腰。
一瞬间脸挨得只差几毫米。
这个角度从后边看两人贴的很近。
“没事儿吧。”齐铭煊低声问他。
“没事。”岑帆立刻接说。
两人从一起在车上,到了车旁边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
可还没走几步,远远就能看到个人影。
酒馆门口,自己的车旁边,一个人正站在他的车门边上看着他们。
虽然四周无光,岑帆却还是只一眼就认出对方是谁。
下意识拢紧了身上的袖口。
对方没像之前那样突然冲上来,只是隔着浓重的夜色里,盯着他们。
三个人就这样站定着,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到后面刑向寒走到他面前。
先是定定低头看着,后来轻轻吸了口气。
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岑帆身上:
“冷么?”
他垂着眼睛,里面似乎有什么波纹在里边攒动,少了之前高高在上的姿态,很沉。
岑帆看着他没说话。
刑向寒又说,“跟我回去吧。”
他这回语气里多了请求,完全不在意自己的低姿态此刻正暴露在谁面前。
全程也没往旁边看过去一眼。
岑帆先是定定看他。
后来才把披在自己肩上,对方的外套脱下来,连同一直在口袋里的药瓶递过去。
“你的东西掉到我车里了。”
刑向寒先是愣了瞬。
原本想要否定的话已经到了嘴边。
最后却只看着他说:“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吃这个药么。”
“不想。”
“你吃不吃,又或者你生没生病的都和我没关系。”
岑帆只顿了一瞬,很快仰起头,直视对方的眼睛,“你要是心里有病你就去医院,不要来找我,也不要跟我说这些。 ”
“我不会治病,也根本帮不了你。”
他说完这些以后。
刑向寒先是站在原地没动,后来脚步虚浮,整个身形像是左右晃动了一下。
嘴唇张开又重新阖上,眼睛看起来也有点红。
第一次在和岑帆的对视中偏开脸,额上的细汗顺着侧脸淌下来,过了半天才开口:
“现在已经很晚了。
“夜里天气凉,你回家注意安全。”
他说完这些以后没做停留。
转身离开。
刑向寒个子很高,贴在地上的背影也被他拖得很长。
很快小酒馆门口就只剩下他们俩,还有那些进进出出的其他客人。
齐铭煊一直站在旁边看他。
但身边人把脸上的表情一直掩饰得很好,没法判断出心里到底难不难过。
他只好主动开口,“你还好吧。”
岑帆先是没回应,后来才在齐铭煊的目光中回神:
“还行。”
他没有欠对方,从某些意义上来说对方也没有欠自己什么。
今晚岑帆没有回自己的家,而是跟着陈开去对方家里的客房睡。
去之前先把酒馆里其他人送回家。
回家路上,陈开一边开车,一边说,“早就让你来住了,每次你都推三阻四的,搞得像是多大的事一样。”
岑帆只顺着他的声音笑笑。
他的车暂时借浩子开了。
陈开通常话一出口就收不住,继续道:“和刑教授说清楚啦?”
“你看到了?”岑帆说。
“不是看,是他刚来的时候进酒馆了,还问我们你在不在,那架势跟要来抢人似的。”
陈开说到这里有些想笑:“没想到最后自己灰溜溜地走了。”
他笑着笑着就有些收不住话:
“不过不是我说啊,你们这三角恋也够复杂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仨拍电视呢。”
岑帆本来没想理他的。
闻言却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忽然抬头道:
“什么三角恋?”
“就你们仨啊。”
陈开说完没觉得什么不妥,刚把车停楼栋底下。
他住的是大平层。
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底下乌压压一群人,其中那个为首的走过来,对着他们。
“两位。”
“奕老板有请。”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你从始至终都是为了你自……
楼下这些人来者不善。
只是陈开住的明明是高档小区, 小区门口的保安亭两小时轮岗,也不知道这群人是怎么进来的。
“现在?”陈开皱眉。
“对。”为首那个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双手抱臂,语气也不太客气。
“你们知道现在几点了么。”陈开真觉得现在的经历跟拍电影一样。
顿了下又说, “还有, 是他想见的我们, 这么晚了凭什么要让我们跑一趟,他怎么不自己过来?”
那人嗤笑一声, 明显不想继续和他废话, “你们要是以后还想继续接那些商用木雕的单子, 最好就老实下车。”
陈开还要开口。
岑帆却已经从旁边副驾上下了车。
站在人面前,脸上无一丝惧怕。
抬头直视对方的脸,“上次有幸见过奕老板, 但很可惜当时没机会交流, 理应来说我早该过去拜访。”
他看了下腕表,又说:“只是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我现在过去打扰实在不合适, 怕影响老板休息。”
“不如等到明天, 华源木舍现在名气这么大, 每天肯定门庭若市, 到时候我会提前和你们那其他人预约。”
“也劳烦您回去帮跟奕老板问一声, 看那时除了我和陈老板,我们那里其他木雕师有没有机会也一块去华源观摩。”
岑帆说到这里回头往车里的陈开那看眼,“毕竟华源和奕老板如今是业内标杆,所有人都想借这个机会过来学习。”
一番话找不出任何漏洞。
看似还是去见面, 却已经把摆在底下的私人邀约,变成了明面上,两个木雕家之间的相互学习切磋。
以华源现在在业内的名气, 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
陈开先是在车里吹了声哨子,后来没忍住直接笑出声。
对面人脸青一阵白一阵,眼见着面前这看似弱不禁风,实则面上全是坚定的儒雅青年。
他后边个小弟没端住,直接冲他喊,
“少废话,我们老板现在就要见你。”
他旁边一个人也小声道:“就是啊,嘴上说得天花乱坠,不知道背地里怎么样的。”
岑帆先是往后看了眼,又把目光放在眼前这个,“现在确实不太方便,而且这里是公共场所,要是在这站的太久,很容易影响到其他人,。”
像是配合他说的,后边的楼栋里刚巧有个人提着两袋垃圾从里面出来。
见外面这阵仗很快又缩回去。
奇怪地朝外边打量。
对面人还要再说,为首那个穿西装的已经开口,“知道了。”
“你说的这些我会告诉我的老板。”
“谢谢。”岑帆说完以后,点点头。
回到了身后的车上。
陈开原本打算把车直接停楼栋底下。
经过这一遭只能继续往小区里的地下停车场开。
在车里却真觉挺解气,爽利得不行,冲身边人笑道:“可以啊岑小帆,玩得一手好捧杀!”
岑帆却没有刚才在车外的镇定自若。
回头往车后边看了眼,说:
“回去以后还是先给这里的保安打个电话,问清楚今晚是怎么回事,也顺便给他们提个醒,我担心这些人后面还会再找过来。”
而且,他们虽然来的是陈开的小区。
话里话外却全是针对他。
这就说明对方一直在跟踪他们。
岑帆到了人家里。
陈开在给人收拾客房的时候。
岑帆先是坐在飘窗上边往下看,拿出手机查了下邮件,扭头问,“今年江城的乾雕展是几月几号?”
“乾雕展?”陈开给人拿被子的手一抬。
顿了下才说,“其实吧,我前两天才收到他们今年的邀请函,说是希望我和你一块儿过去。”
“但当时我就给拒了。”
至于原因,没有人比他们两个更清楚。
当时大学毕业没多久被邀请参加世界顶级的木雕展,两人都太年轻气盛。
以为自己真的很厉害。
最后做出来的东西,每个到跟前的人都嘲讽一遍,有人甚至拿着水彩笔在木雕外边的玻璃罩子涂满:
“工艺品!”
“猥琐!”
“滚出去!”
“去死!”
最后闹得满城风雨,当时原本十几个人的木雕室也只剩下他和陈开。
“你想好了?”
“是。”岑帆点点头,“不过这次就以我个人的名义去参展,不要带上工作室。”
“所有的工序我都可以自己做。”
陈开先是看着他,见人眼底坚定。
道:“行。”
岑帆本来打算自己租工作室,被陈开一句“再见外信不信我揍你。”给怼回去。
不过最后报名岑帆依旧是拿自己的名字去报名。
为了能一直保持专注,他带着工具资料,还有那些从医院里开回来的药,搬到陈开家。
大花也被他暂时寄养在之前的宠物医院。
华源那边自从那天晚上以后再也没找过来。
好像跟这件事没发生过一样。
从这天起岑帆手机关机。
谁也找不到他。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基本都猫在省图书馆里查资料,又或者带着平板和笔去火车站,随便坐上一列火车。
车开到哪儿他就在哪下。
一走就是好几个礼拜,去记录当地的风土风貌和人情。
坐长途车是最容易激发灵感的,他现在脑子里全被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占据,好像整个人都放松了。
视野开阔以后,甚至比在元口市那两年里还要自由。
这回他去的地方比较远。
回来的时候江城已经元旦了,从小区进门以后就是两排红色的小灯笼。
他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手里提溜着一提新鲜的骆驼奶。
到了陈开家楼下。
看到靠在门边的人,岑帆身体下意识定住,眉头拧紧。
浑身比外边的风还要冰凉。
“小帆。”刑向寒走到他面前。
低头静静地看着他。
自打分开那两年多以来,这是他们俩连续没有见过面的时间最长的一次。
刑向寒身上的黑色大衣长到脚踝,上面结了层厚厚的白色,不知道是霜还是什么,脸冻得看上去没有一点温度。
像是在这等了很久。
刑向寒垂着眼睛,把捅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嗓音里全是沙哑:“小帆,今天跨年。”
“你能陪我一起吃个饭么。”
他这幅样子看上去很可怜。
岑帆此刻看着却只觉得可笑。
以及
自己住在陈开家的事,又被对方知道了。
岑帆握紧手里的骆驼奶,不发一语,直接绕开他,往前边电梯的方向走。
感觉到自己提着东西的手被从后面抓住。
岑帆回身的时候直接一拳过去!
把人打得偏过头,很快嘴角就溅出点血。
“这是别人家楼下,你要闹能不能别在这闹!”岑帆回瞪着他。
刑向寒一下被打得靠在墙上。
胸口先是剧烈地上下起伏,双目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满是错愕,似是完全没想到这一拳会是眼前这个人打过来的。
后来才在眼下的现实里悲从中来,喉咙里有股甜腥溢出来,被他用力吞回去。
低下头,半天才道出一句:“我只是想帮你把东西提上去。”
岑帆先是看着他,后来很轻的笑一下:“你自己相信你刚才这句话么。”
刑向寒脸上此刻全是痛苦。
表情被打得狰狞一瞬,看向他的时候又拼命忍住什么,“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信了么?”
他头抬起来一点,像是期盼,可能也是他第一次这样,语气有些生硬:
“你还记得么,我们之前说好的,每年过年都要一起过。”
“你记错了。”岑帆回头瞥了他一眼,“那时候分明是我在自说自话,而你,只是把我当成一个没什么用,随便就能舍弃的,废物。”
“我没有!”刑向寒上前一步,执拗地冲他,“小帆你还不理解么,你在我这里,早就比我自己还要重要,我怎么可能——”
“像今天这种时候,我能想到的是你,也只有你。”
岑帆没顺着他说的,只道:“你从来没把我的话当回事过,现在又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让我跟你一起过年?”
“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么。”
刑向寒一怔,忽然整个上半身都往边上斜靠着。
一只手掐住另一只的虎口,牢牢盯着他,半晌才难过道:
“你还是不相信我爱你,对吗。”
“你说你爱我,可自从我们再次碰上,你的所作所为,表面上是为了我,其实都是为了你自己,又或者说”
岑帆深吸口气,偏头看向他,“也许,只是为了让我跟你上床。”
“我要是真的有这样的想法,你觉得你还能像现在这样继续住在陈开家么?”
“你是在威胁我?”
刑向寒在他凝重的眸子里低下来,“没有,我尊重你,你想做什么我都尊重。”
岑帆暗叹一声,“你说你尊重我的工作,可尊重的方式就是花一倍多的价格把我做了快两年的木雕买下来。”
他没再看他,继续说:“但这么做只是为了补偿你自己那么多年的缺憾,是你为了让我回心转意的筹码!”
很多东西被人一直藏着掖着,但也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被挑明。
“你以为我会很感激你么,并不会,与其这样,我宁愿送给一个真的喜欢,不夹带任何私心的其他人。”
刑向寒没说话了。
脸上那一拳被砸的地方,刚开始还只是冲击,现在却已经逐渐变成细密的疼,火辣辣的。
可对方嘴里的话明显比这个还要令他痛苦。
“这些我也是在火车上才想明白的,但其实也正常,因为你就是这么个人。”岑帆停了几秒,继续道:
“你从始至终都是为了你自己。”
楼栋外似乎下雪了,冰冷的风从楼外吹进来。
吸进一口空气里的寒气,刑向寒看着他,眼眶发怔:“这就是我们的问题么。”
“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不止这一两件。”岑帆站在宽敞的楼栋大厅里,眼里没有一丝温度:
“还有很多很多,都在过去的那几年里,需要我一桩桩一件件地数给你听?”
岑帆说完这个以后,走过去,把地上一桶密封好的骆驼奶捡起来。
没再回头看他:“不好意思。”
“我没这么闲。”
他前脚刚走进电梯里。
屋外一闪。
原本靠墙坐在地上的人忽然冲过来,死死压住电梯侧门。
低头去睨他的脸。
岑帆平静地回视过去。
一电梯门之隔,两个人对看着。
面上全是对对方的不妥协,彼此互相较着劲。
到最后,电梯外边的人松开手,垂下的眼底空无一物:
“新年快乐。”
砰——
屋外传来鞭炮冲到天上的爆破音。
门缓缓关上。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回去住吧”
岑帆回到家里的时候陈开还没回来。
他把带回来的东西放冰箱, 又把两个人在阳台上刚晒干的几件衣服收下来。
几件衣服全干了。
捏在手里除了干爽,还有因为空气里的湿冷,附着在上面冰水干透以后成了褶皱的寒纸, 让人感觉到有些割手。
而此时此刻, 站在楼栋底下的男人。
比这手里抱着的这些还要让他觉得心凉。
岑帆只一眼就收回来, 把带回来的骆驼奶分装倒进一个个小罐子,放到冰箱。
刚放进去外边门铃就响了。
接着是大咧咧地叫门声。
岑帆走上前, 确定对方是谁后, 疑惑地把门打开, 问他,“你今天怎么来了?”
而且从他刚进家门到现在不超过五分钟。
齐铭煊不以为然。
拎着东西进来以后,帮着一块儿把桌上这些往冰箱里放。
嘴上没停, “你能来我怎么不能来?”
说到这又朝他笑一下, “我已经提前和开哥说好了,今年元旦跟你们一块儿过。”
岑帆先是有些惊讶。
后来才在对方理所当然的神态里开口,“但是你开哥晚上也需要回家吃年饭。”
“今天是元旦, 又不是除夕, 算下来一共也只放三天假, 之前读书的时候不都是跟一帮同学出去玩吗。”
人这么说岑帆没法反驳。
他自己其实也是因为只一天假, 以及乾雕展迫在眉睫, 没法回去陪林建国。
况且老人家是真不需要他陪——
手机视频里。
看着姥爷他们那边乌泱泱一大片人,中间几排大圆桌上盛满了吃的,炸藕夹肉圆子几大盆。
后边除了麻将桌还有个连投影仪的麦克风。
岑帆陪他家老爷子刚聊两句,人就嚷嚷着去唱歌了。
后来岑帆手机就在那放着。
他去了趟洗手间。
出来的时候已经变成齐铭煊在陪林建国说话, 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把姥爷子逗得一乐一乐的。
视频结束以后,岑帆忍不住冲他, “你都说什么了?”
齐铭煊还挺保密,冲他眨眨眼:“没啥。”
陈开下午去家那边吃饭还没回来。
岑帆自己也是在火车站吃了才回的。
此刻正站在厨房,给他们这里唯一一个空着肚子人煮海鲜面。
齐铭煊穿着拖鞋过来。
状似不经意道:“刑教授上来过么。”
“没有。”岑帆摇摇头,又忽然意识到他这句话的意思,回头去看,“你看到他了?”
“啊。”齐铭煊没刻意隐瞒,道:“其实,你俩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就在站在楼栋旁边的自行车道上。”
岑帆手里的动作一顿。
再开口时声音听不出情绪:“当时怎么不进来。”
“怕影响你发挥。”
齐铭煊走到他边上,顺手把他手里几个刚洗过的虾接过来,掐头去线,丢进锅里。
岑帆顿了一下开口,“我和刑向寒结束了。”
早该像这样毫无心理负担的说出来,却被他拖到了现在。
“我知道啊。”齐铭煊道。
岑帆话音刚落,突然想起陈开嘴里提到的那个“三角恋”。
还有两人现在并排站在一起,肩膀几乎全部贴着。
严丝合缝地没有半点距离。
一种异样的感觉浮上来。
岑帆忽然觉得此刻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可还没等他想到,对方已经朝他看过来:
“岑老板,我不行么。”
齐铭煊说这个的时候语气不似先前那样带笑,看着他的时候目光也没有挪开半寸。
“你不行什么?”
岑帆下意识回头去看,触碰到对方以后,又快速低下头,内里有些慌乱。
恰好这个时候锅里的面已经熟了。
他把火关掉,准备从旁边取出一个碗。
“先吃饭吧。”
他话刚说完,旁边的五斗柜上撑住条手臂。
唯一能出去的那条路被彻底封死。
齐铭煊低下一点头去看他,高挺的鼻梁横在他眼睛下边些的位置,语气不容置喙:
“别躲我。”
“上次我问你,能不能接受其他人,你说不能,我知道,是因为你还没放下刑教授。”
“可你现在分明已经放下了,那为什么就不能考虑考虑别人?”
齐铭煊没具体说非要他考虑谁。
但都到了这一步,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他对这个人,要说第一次见面就看上,一下就到了后来跟前跟后的黏糊,那肯定不可能。
齐铭煊身边朋友很多,每一个都比岑帆和他认识的时间长。
可要是对对方没有一点感觉,他也不会在那天以后白白惦念他两年多。
直到现在看到他。
齐铭煊目光压得很沉。
一瞬间岑帆都有些恍惚。
透过对方的表情,他像是看到了多年前的他自己。
那时候自己对刑向寒执着,一是喜欢,二是源于每次面对自己的追求,对方一直模糊不清的态度。
“我现在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心思。”
“就算没有刑向寒,我现在也不会跟其他任何人在一起。”岑帆暂时压下心里的震惊,把话说得斩钉截铁。
越过他。
从底下的碗柜取出一个大碗,把锅里煮好的面盛进去。
端到桌上。
齐铭煊其实不奇怪他说的。
可此刻心里要说完全不失望那肯定是假话。
坐在桌边上。
把一大碗面吃完以后。
他先自己拿着碗去洗,洗完之后擦干,随手甩干手上的水。
“我先出去一下。”
放下筷子以后就走了。
门被从外边关上。
岑帆往那看一眼,从头至尾没阻拦也没问他要去哪儿。
心里除了一开始的不可置信,到后来逐渐冷静。
但早该发现的。
齐铭煊对他和对别人的态度,其实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岑帆现在心情很复杂,当即想直接回自己家。
忍不住拿出手机。
[岑:晚上不回来么?]
[天下第一开:对,要陪长辈喝酒,今晚可能回不去了。]
[天下第一开:小齐还在那里吧,你俩看看电视就早点休息。]
[天下第一开:孩子乖.jpg]
陈开都这么说了,岑帆也只好先给那边回复。
[岑:好。]
陈开收留他在这边住,他不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他拍了很多照片,手稿也有整整一大摞,打印下来以后按照顺序都放在文件袋里。
资料整理好。
后面将近半个月的木雕雕刻工作,岑帆决定还是回工作室打地铺。
他拿了平板出来继续画设计稿。
画到一半齐铭煊回来了,手里拎着个袋子,里边是两瓶不同牌子的眼药水。
扔到他面前茶几上。
岑帆刚从高原回来,又坐了十几个小时火车,现在眼睛是有点红,接过来以后看看上边的说明——
立刻道:“谢谢。”
又很快抬头看他。
齐铭煊先是杵在旁边。
见他手里还在忙设计稿的事,抿抿唇,提起沙发上自己的背包,往隔壁的一间客房里走。
临走时还冲他:“有什么事就喊我。”
他语气和平常类似,但又不完全一样。
岑帆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只说了个,“好。”
看着隔壁一间紧挨的客房阖上门。
岑帆收回视线。
洗衣机又有衣服洗好了。
他取出来,把里边的衣服晒在阳台上。
寒气阵阵。
从这个角度依旧可以看到这栋楼楼下,可现在底下漆黑一片,唯二的两盏路灯也灭了。
什么都看不见。
次日一早。
屋里两个原本就不住在这个屋子的人都起来,去给即将要回来的陈开买早餐。
电梯里。
岑帆主动喊了他一声,“齐铭煊。”
后者扭头看他。
岑帆滞了片刻,又问,“今天想做什么?”
“不知道。”对方先是抻抻脖子,食指拇指同时摁了下两只眼睛。
昨晚明显没有睡好。
漫不经心道:“去年这个时候我应该是跟朋友骑摩托。”
“今年呢?”
“今年他们都忙。”齐铭煊说。
刚毕业的大学生没几个闲的,也不可能在像以前学校里那样随性。
昨晚的雪终是没完全下下来。
地上光秃秃的,也没有任何银装素裹的痕迹。
所以一道身影立在那会显得很清楚。
对方还是穿着昨天那套衣服,脸上被打过的地方变得比昨天还要红,又因为空气里的冷气,上面一圈全变成青紫色。
岑帆盯着这道身影蹙眉。
肩头突然一重,一只手搭上来。
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身边这股力道带着一块往前走。
直到站在这个人面前。
“早啊,刑教授。”齐铭煊随意道。
刑向寒目光掠过他放在岑帆肩上的那只手,肩膀微动。
“你们在一起了?”
“这不是很明显么,刑教授知道还问什么?”齐铭煊朝他挑挑眉,语带嘲讽。
刑向寒像没听见一样,往前走了半步。
低下头,只盯着岑帆,再度开口时嗓眼有些哑:
“你们在一起了么。”
他现在看上去的状态很差,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紧锁目光里带着偏执的执拗,像是对方只要说是,他整个人连同每根神经都会在瞬间全部断裂掉。
感觉自己肩上的手微微收紧。
岑帆往旁边看了眼,犹豫再三没有拿下来,朝着他的方向:
“你走吧。”
他这反应像是默认了。
而且昨晚两人共处一晚上之后,上午又一块儿从楼栋里出来。
难免会让人多想。
看上去他们三个当中,如今刑向寒才是那个外人。
刑向寒忽然想起两天前。
冯小垒实在看不下去他从早到晚待在实验室里,陪院长出去喝酒喝到胃出血,回来还接着继续做流体实验。
把他从里边拽出来:
——‘你这身体不要了啊?’
——‘可他如果身边有了别人呢,你还准备像现在这样,继续破坏人家的感情?!’
——‘当小三好玩??’
“我,搬回老房子了,不打扰你,你要是想回去住就回去吧。”
“比起别人家,自己的家住得会舒服一些。”
刑向寒说到这,从口袋里拿出把钥匙,递给他,坚持道:
“你要是不信我,可以自己开门进去看看。”
“看里边的东西是不是都没有了。”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心疼了么”
岑帆没去接他手里的钥匙。
也没看他。
只是偏过头, 看向这条路的尽头,那里有几株快要落完叶子的枇杷树。
最后低声道了句:“谢谢。”
淡淡的语气,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个谢谢不知道是在谢什么, 是谢对方终于放过了自己, 还是谢别的其他。
刑向寒因为他这句话身形滞了瞬, 再开口的时候,嗓音外面包裹了一层薄薄的哑, 却还是冲着他坚持道:
“你还是去看看吧, 这样你也能放心。”
啪——
齐铭煊巴掌扇到他手腕上。
钥匙应声而落, 在地上弹了一下又停住。
“刑教授既然都搬走了也没必要再过多纠缠,一个空房子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齐铭煊讥讽一笑, 朝他的方向:“还是你其实是想用这种方式, 先把人骗进去,再像两年前那样,把人关起来?”
刑向寒原本只看着岑帆, 扭过头的时候眼神里的炙热骤减。
淡漠得没当回事, 看过来的时候像是看一团空气, 好像这个人完全不存在。
齐铭煊感受到他的轻蔑。
胸腔里瞬间燃烧出股怒意, 连同昨天晚上刚被拒绝的挫败感, 让他急于想在这种时候找回自尊。
“刑教授,你以前做的那些事还需要我跟你说么?”
“别以为两年过去,你做的那些事就能不存在,非法囚禁, 真要查起来,你觉得华大那样的学校还能容得下你?”
“你再优秀又怎么样,到时候别说你现在的地位, 还有学校,冯院长的脸面,可全都被你给毁了,你担得起这个么?”
“齐铭煊。”岑帆忽然开口。
说完这个以后偏过头,眸子是淡淡的,也不去看他们两个当中的任何一个人:
“走吧。”
说完以后胳膊碰了下齐铭煊的肩膀,看起来很亲密。
后者领会过来。
先是抬眼回敬了一瞬刑向寒。
手臂勾住的地方收紧,故意让岑帆一下往他身侧靠上去!
勾着继续朝这条路的尽头走。
走了不知道多久。
从楼道到小区门口这条路笔直狭长,只要一回头就能把刚才走过的地方一眼看过去。
齐铭煊以为身边人会回头去看刑向寒。
但岑帆没有。
走出来就是走出来了,头都没有回,走到一半就把齐铭煊的手从肩上拿下来。
可正是因为人没有回头,他才更拿不准。
走完了第一个拐角后冲他,“心疼了么。”
“什么?”
“刑教授啊。”
岑帆顿了瞬,开口道:“没有心疼,我只是觉得,以前那些事过去就过去了,不想一直陷在里边。”
齐铭煊又问他:“你是不是怪我?”
“怪你什么?”岑帆抬头去看,在触到对方脸上的情绪瞬间明白过来,回神后道:“你是在帮我。”
齐铭煊先是没说话。
后来才抬手揉揉他的脑袋,把岑帆原本刚睡醒以后,不太齐整的头发揉得更乱:
“我没有再帮你,准确来说我是在帮我自己。”
两个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片刻的沉默在他们之间。
岑帆郑重地抬头看他,“对不起。”
他不会这种时候留有半点余地,其实像刚才那样,虽然是齐铭煊故意的,但自己那样做其实是在“利用”对方。
这样不对。
“没什么好抱歉,这都是我自愿的。”后者看上去一副没所谓的样子。
把一直甩在外边的手插回外套兜里,又说:
“而且你现在是单身,我喜欢你,想追求你,这应该不算多过分的事儿吧。”
他这样说的岑帆微微蹙眉,站在原地没动,隔着点距离看他,认真道:
“可我没办法回应你。”
“没让你现在就回应啊。”
齐铭煊无所谓的耸耸肩,“而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吧,除非你后来又找到比我更好的。”
岑帆还是皱眉:“你真的没必要这样,你身边应该有很多喜欢你的。”
“别人我管不了,也没有人能左右我的决定。”
齐铭煊说到这个。
往后退了几步,重新一把勾住他脖子,继续带着往前走。
出了小区以后朝前边扬扬下巴,“前边就是开哥说的那家店吧,说是只有前多少多少才能买到的绝世龙虾锅贴。”
门口大清早的已经大排长龙。
岑帆顺着他方向看过去,见这条路已经把马路占了一多半,恍惚地点点头,嘴里“啊。”一声。
齐铭煊已经笑出来,很自然地开口:
“走,排队去。”
在这之后他像是变回了之前那样。
该聊什么聊什么。
只是队伍排了一半,会从旁边拖个凳子,让岑帆坐在那里等,自己站着排队。
后边陈开也到了,打着哈欠,抱怨家里的三姑六婆折腾人,三个人一块儿坐在店门口吃锅贴。
吃完以后。
岑帆把自己的东西搬回了家。
他觉得自己前半生除了做木雕,也就是搬家这种事做得最熟练,自打从学校出来以后已经连续换过五个地方。
进了家以后。
发现门背后的篓子里被放了一把钥匙,和上午见到的那把很像。
想也知道是谁的。
岑帆当做没看见。
不过正如对方说得那样,从这天起,他再也没在这栋楼里看到过刑向寒。
手机也安安静静,对方也没发消息过来,
好像这段时间两人之间的那些接触从未发生过。
倒是齐铭煊。
似乎真如自己说的那样开始“追求”他。
每天“早安”“晚安”,还经常约他出去吃饭,被拒绝了也不说什么。
第二天继续。
岑帆有些头疼。
但是他暂时没其他办法,只能尽量减少回复消息的次数。
而且他自己现在也忙。
距离乾雕展的参展期只剩下不到四个月。
岑帆除夕只回老家陪林建国吃了顿年夜饭,给母亲上香,又匆匆赶回来,继续去做手里的木雕。
期间陈开来找过他一次:
“律师那边官司打赢了,对方还赔付了两万多块钱,只是那时候能在网上煽动那么大舆情,绝对不止Y组织里那几个人。”
“背后肯定还有其他人。”
岑帆只要手里有的忙就根本没心思看论坛,但听他这么说还是抬起头:“你有什么想法。”
“你不觉得华源晚上来找我们的时间点太巧了么,刚好是在那边向我们提出私了被拒绝的同一天。”
“嗯。”岑帆想了一下,继续说,“他们这次也会来参加乾雕展。”
陈开看着他的表情,抬手捏捏他肩膀,“你也别有太大压力,乾不乾的反正现在业内都认可你了。”
“咱们重在参与。”
“嗯,放心吧。”岑帆点点头。
他这次做的,和之前只存在于童话故事里,被鲸鱼高高托起的城堡截然不同。
是群像。
一条烟火气的“街”,但这条街上被雕成纵向的楼阁。
每层楼都有很多很多小人,楼上楼下的抻着脑袋闲聊,最顶上坐着,翘脚举茶杯的生意人,底下除了跑腿的商贩,多是些牵着小孩的大人。
乍一看没什么,却道尽了人间百态。
参展之前。
展位需要自己布置,每个参展人还要交差不多两百字的作品小篆。
岑帆怕人多,当天去的比较早。
从展会上回来以后,把车开回小区的时候,遇上一个红绿灯。
前边的斑马线上,一个男人闲庭信步,手里牵着一只闪闪发光的大金毛。
金毛犬笑起来憨憨的,走几步路又回头朝后头看一眼,嘴角裂开个弧度。
那只金毛看上去有些眼熟。
岑帆没去看人,目光只盯着前边这只大狗。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滴——
绿灯亮起。
后边有车鸣笛叫了一声。
岑帆这才反应过来,继续把车往前边开。
刚到自己家楼下。
远远地看到底下停着辆大摩托车,上面的人半倚靠在那里。
看到他车的时候朝这边挥挥右手。
岑帆把着方向盘的手顿了瞬。
往那看过去。
齐铭煊似乎很执着,但他又偏不能用对刑向寒的方式来对待他。
岑帆刚把车停好,还没解开安全带车门就被人从外边开开了。
齐铭煊笑着冲他,“懒得做了,想找你讨口饭吃。”
岑帆愣了一下很快恢复过来。
边下车边说,“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我敢说么,你老是躲着我。”齐铭煊道。
岑帆:“”
没接这茬。
他不说齐铭煊也不问,两人一块往外头走。
吃完以后人也不走,扯着对方去附近超市,说是要买之后露营要用的装备。
“大冬天的还能去露营?”岑帆奇怪。
“现在都二月份了,马上开春以后就能出去玩。”齐铭煊道。
其实超市里专业露营用到的东西挺少。
齐铭煊说是这个,其实饮料零食咖啡买得最多。
两人四手满满当当地从超市里出来,唯一和露营有关的是人背上背的帐篷。
岑帆往那一瞥,问说:“可以等乾雕展结束再去么?”
“当然可以。”齐铭煊说。
“到时候叫上陈开。”
“嗯。”
“还有小梅浩子他们。”
“行。”
“帐篷一顶是不是不太够?”
齐铭煊:“”
脸往他跟前凑:“你就这么不愿意和我单独出去玩?”
岑帆:“”
他现在确实不太愿意,准确来说他现在看到齐铭煊都觉得别扭。
奈何后者看上去却毫无察觉。
自然地把岑帆手里的东西接过来,一只手拎着四个购物袋,另一只自然地搭在人后背上。
“放心吧。”
“不勉强你。”
他们俩现在这样靠得很近。
路过一片绿化带,忽然从旁边蹿出一只半人高的金色大狗!
先是往岑帆身上扑。
被身边人眼疾手快地挡住以后,两只前腿抬高往前伸。
用头去顶齐铭煊的屁股!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他不要你”
齐铭煊好歹也是个一米八几的男人, 被突然从后边顶了也没太大发应,腿绕到另一边后皱着眉回头去看。
可还没等他作反应,旁边人已经半蹲下来。
和面前这只大狗平视。
这只狗的眼睛是琥珀色的, 见他靠过来立刻把脑袋贴上去, 后边的尾巴像个大蒲扇一样疯狂地左右摇晃。
岑帆盯着他的脸, 见侧面有颗黑色的小痣,不确定问:
“奶茶?”
大狗听不懂奶茶是在叫他。
却还是回应地很快, 摇头晃脑地, 不停用头去拱他的肚子的。
“是你以前养的么?”齐铭煊看懂了, 在旁边问。
岑帆蹲在地上没动让他拱,又忍不住伸手,在这毛绒绒的金毛脑袋上来回摸摸, 半晌才开口说:
“我不知道。”
超市门口人来人往的, 实在不方便这一人一大狗杵这叙旧。
岑帆往旁边去。
面前的拉布拉多也跟着他一块儿,两条前腿向上抬,蹦跳着往旁边去。
“奶茶。”
这次喊他的人不再是他。
超市更旁边的一条林荫道上, 刑向寒手里提着一袋狗粮, 先是站出来, 再几步走到他面前。
奶茶早听见自己主人动静, 还没等人完全出现就奔过去。
在对方腿边转了一圈。
刑向寒先是看了眼前边的岑帆。
蹲下来, 在奶茶身上小心绑上一条牵狗绳,绑的时候头也没抬:
“不好意思。”
“刚才还没拴住他就跑了。”
这牵狗绳分明是一出家门就得系住,怎么可能遛到一半才想起要拴脖子上。
明显就是故意的。
齐铭煊从人出现以后脸色就不算好。
看着这条大狗对两个人的亲密,可能而知他们之间的关系。
站起来以后看着他:
“刑教授现在是什么意思?”
刑向寒从头到尾都没把注意力放他身上。
只是系好牵狗绳以后, 领着走到岑帆面前,把手里的绳子递给他,说, “想跟他玩一会么。”
岑帆看着这个有些犹豫。
他很想奶茶。
奶茶从狗妈妈那里刚生出来没多久,就被他和刑向寒抱回家。
照顾到三个多月的时候,被眼前这个人强行送走。
到现在看到了不可能不想他。
岑帆又蹲在那,双手捧起奶茶的脸,和他鼻子顶着鼻子,站起来之前又拍拍他脑袋。
最后回头对着齐铭煊,“我们走吧。”
说完以后从人手里把两个手提袋接过来,自己拎着。
这回他还没走到停车场就回头了。
忍不住看向身后。
奶茶很乖,见他走了也一动不动,蹲坐在原地,眼巴巴地望着他们这边。
岑帆只一眼就被旁边人提醒,“第一排就是的。”
“噢。”
因为他们这次买了不少东西,岑帆是直接开车出来。
刚要进主驾驶,就被旁边的人拎到副驾上坐着。
齐铭煊坐上去以后系好安全带,面无表情道:“看你魂不守舍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孩子丢了。”
“什么孩子。”岑帆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没过脑子就顺着解释一句,“奶茶是我之前养的狗。”
“我当然知道那是狗。”齐铭煊给他说回来,语气有点冲。
很正常。
他每次遇到刑向寒心情就不可能好。
继续专心开车,但开到一半又变回之前的样子,有一搭没一茬地跟岑帆说话。
到了地方停好车。
先帮他把东西拿上楼,完事才说自己还要回公司加班,先走了。
他这模样像是受了打击。
岑帆眼见着人离开,才默默松出口气。
大花现在还在宠物医院,现在家里只有他一个。
狸花猫虽然天性高冷,但骨子里的独占欲,上次还因为岑帆多看了两眼小区里其他流浪猫,激动地喵了一天。
要是知道他今天抱了别的动物那么久,应该会很不高兴。
岑帆今天是真的没忍住。
毕竟太久没见,最后一面只记得自己在车上,陪着把奶茶一块送到城郊的农场,亲手交给他的新主人。
下次不能再这样。
岑帆告诉自己,那早就已经不是他的狗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
岑帆的木雕已经被送至乾雕展的后台。
除了他的,还有个人,其他工作室的也被送到这里。
这里放展之前一般是不对外开放。
岑帆他们只要是进去的人也都不允许人带手机,展品外边都是用木板把几个面都订上,其他人暂时也看不到。
岑帆来的时候,正在往自己的玻璃罩子里放置两盏小小的射灯。
乾雕展大多是在省美术馆最顶上两层。
相当好的位置,可他的展区却被安排在一楼靠墙的角落。
是补展区,对面就是厕所。
这里的光线是整个场馆里最昏暗的,也就是外面那层玻璃罩把他显得像个展品,不然任谁来了都看不见。
“哟,岑老师。”
奕闻卓从远处走过来。
他穿着和上次一样的黑色西装。
细长的眼角上是副银色边框眼睛,见人正在往玻璃罩子里面铺满棉纱,挑挑眉。
“奕老师。”岑帆注意到他以后也立刻起身,“好久不见。”
对方没提之前让人去找岑帆他们的事,岑帆自己也没说。
奕闻卓面无表情,走到他展台前边,目光掠过展品介绍的那几行小字,眉头微蹙,状似无意道:
“这些怎么都是岑老师自己在做,你们工作室其他人呢?”
“这个展今年就我自己参加。”岑帆说。
“就你一个?”
“是。”
奕闻卓面上闪过丝诧异,但很快就有抹轻蔑从里边出来。
他今天来这儿原本也没想跟他多搭话,但碰上了还是又说了一句:“这是乾雕展,不是商展,也不是拍卖会。”
他现在的表现和那天当着王总王夫人,表现出的修养截然不同,“我劝你想清楚,现在退展还来得及。”
岑帆皱眉,“奕老师的意思是,只要是个人作品都不能参加展会么。”
“当然不是。”奕闻卓看向他的目光凛冽了几分:“我只是告诉你,要掂清楚自己的斤两,别弄得跟几年前那样——”
“把好不容易捡起来的名声全败光了。”
岑帆沉吟片刻,看着他:“奕老师要是不嫌弃,明天也可以过来看一起看看。”
奕闻卓冷冷一笑。
这时刚好有个木雕师爷走过来。
同时看到他们俩了,先打招呼:“岑老师。”
又去拍奕闻卓的肩,话却是对着岑帆说的:
“我刚好约了展馆的馆长,还有奕老师,其他几个木雕师们一块儿吃饭,岑老师要不要一起过来。”
奕闻卓表情不自觉地狰狞一下。
“我就不去了,手里还有好多事没忙完,你们去就行。”岑帆说。
他这句话还没等说完奕闻卓率先走了,临走之前瞥了他那个展位一样。
等人走以后。
岑帆在展厅一气儿忙活到了快晚上。
所有准备工作都已就绪,只需要明天上午六点过来,把板材拆开,木雕放进去就可以。
从展馆离开以后。
岑帆走到自己车前边,上车的时候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恍了一下。
他下意识回头。
那里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
岑帆心里奇怪。
车开回去的时候还是频频去看后视镜,发现后边也没有其他车跟着。
暂时把心放下。
可是下车以后,往楼栋里走。
还没到后边就传来奔跑的声音!
他刚一回头。
大金毛直直地站起来去够他的腰,不停地朝他吐舌头。
“你怎么又来了?”岑帆蹲下来。
这次他不只是和奶茶顶鼻子,直接双臂环过去,把大狗狗整个上半身都攮进自己怀里。
奶茶不停地舔他的脖子,后边尾巴摇得飞快。
很快他现在的主人来了。
站在他们后边,目光深邃,又柔和得不可思议,“最近还好么?”
岑帆猜到他会过来。
蹲在地上没动,只让背后的大书包一直对着他,低声道:“挺好的。”
岑帆其实现在看上去很狼狈。
忙了一整天,脖子上挂着的名字牌都买来得及摘,灰头土脸的,毛衣里还全是汗,手上几条被木箱划出的的血痕。
事实是,艺术家一直都没有其他人想象的那样光鲜。
他们大多数时候只能是这样。
刑向寒看着他,真心道,“恭喜。”
岑帆不知道对方这个词里指的是什么,但还是开了口:“谢谢。”
站起来,把背后的包往肩上提了提。
低头和奶茶道别。
刑向寒却没想就这样放他走,走到他面前:
“小帆,我这周要去出差,奶茶能在你那儿暂时待几天么。”
岑帆肩膀动了动。
见底下奶茶颜色的大狗朝他继续摇尾巴,大眼睛里全是期待。
岑帆俯身摸摸奶茶的头,回看对方:“等晚一点,我会给你推荐合适的宠物寄养机构。”
他这句话刚出。
刑向寒就默默牵起拴狗绳,把奶茶拉回去。
在这憨憨狗头上轻轻拍两下,表情淡漠,“别看了。”
“他不要你。”
“你别乱说。”岑帆皱着眉看过去。
说完以后才意识过来狗听不懂人话,窘迫地收回视线。
“你不就是不要我们了么。”刑向寒不以为然,看向他的表情带着无辜。
岑帆说到这有点生气:“当初是你非要把他送走。”
“可我现在又带回来了。”刑向寒说到这,垂着眼睛,也不知道说的是谁:“不过你那里或许已经容不下他。”
岑帆:“”
参展在即,他现在真没多的心思和他说话,就要继续往前走。
身后的人突然又说,盯着他的手,“累么。”
“还行。”后者把双手插进兜里。
刚要回去。
外面忽然走进来一个小个子男人。
衣服长到脚踝,大晚上还戴的着副墨镜。
他先看看岑帆,又看向刑向寒,明显愣了瞬。
半晌反应过来。
指着自己的胸口看着对方,“是岑先生吗。”
岑帆也顺势低头去看胸前的名字牌。
点头说是。
对方立刻道:“哦,我本来是要跟您打电话说的,没想到会在这遇到您。”
他说到这个的时候往后边指了下:
“您有一个快递在C7单元门的后门。”
“因为体积有点大,我们这边人手不够,您方便现在跟我过去签收一趟么。”
他说到这又笑一下:“您要是不方便,可以先签收,我明天找人帮您抬上去。”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当年,谢谢你救了我”……
岑帆第一个反应是快递站弄错了。
奇怪问:“你确定是我的么?”
“对。”小个子点点头, 瞥了眼手机屏幕上的快递单号,道:“我看是洪湖县那边寄过来,自寄。”
洪湖
姥爷?
岑帆忽然想起来, 林建国之前确实说要给他寄点家那边的土特产, 湖里的那些莲藕、山药, 随便凑一块儿都能有个十几斤。
“我知道了。”岑帆点点头。
把手里提着的东西塞进背包里。
两边都背上以后,往楼栋外边走。
他刚迈开腿旁边人也把大金毛拴在楼栋门口, 很快跟上来。
“我帮你。”
岑帆皱眉回头, “不需要。”
“你累了一天, 现在拿不了这么重的东西。”刑向寒说。
他说岑帆累,但他自己看上去也没好到哪儿去。
棱角分明的脸更加瘦削,头发也没多齐整, 眼底乌青微露, 就连一直跟在身边的奶茶都看着比他欢实。
“没必要。”岑帆摇摇头。
临走之前,摸摸站在身侧的大狗头,低声道:“拜拜。”
说完跟着小个子往外走。
刑向寒本来还是想跟上去, 却在触碰到对方眼角处的淡漠后止住脚。
站定在楼栋门口外边点的位置, 再次看着岑帆从他面前离开。
显而易见。
这个人已经不需要他了。
岑帆从楼栋里出来, 跟着对方往C7栋后边走。
小区里的驿站一般都在B字区, 第一次换到这个临近后门的位置。
出了小区大门以后继续往前走。
“换地方了?”岑帆疑惑。
“啊。”小个子头也不回, “因为您的快递是自寄,其他的都送完了,就差您这一单了,直接放小区外边。”
他这句话有歧义。
“意思是物流现在也分自寄和商寄?”岑帆问。
这回小个子没有接话。
岑帆以为他没听见, 又问了一遍。
他才回头,但也只说了个:“这两天快递公司人手不够。”
这小区是新修的。
尤其是临近后排这几栋,四周没亮灯也没有人, 新来的住户目前鲜少往这几栋楼搬,一般车也几乎不往这开。
更何况是他现在已经出小区了。
远远看着。
外面停着的不是那种专门拖快递的皮卡,而是小型面包车。
四周漆黑一片。
岑帆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顿时警惕起来。
他没再跟着继续往前走,只说:“现在太晚了,我明天再过来签收。”
岑帆这句话刚落下就要往回走。
刚迈出一步。
身后的小个子忽然飞奔过来,手里的毛巾一把捂住他的鼻腔!
刺鼻的气味灌进全身。
铺天的困意和昏厥席卷上来,岑帆立刻明白那毛巾里的气味究竟是什么。
逼自己睁大眼睛,却感觉身体软得像没有骨头一样,意识开始涣散。
朦胧之间。
岑帆闭着眼摩挲,从身后背包的侧边拿出把雕刻刀,第一刀狠狠扎向自己的大腿,逼自己保持清醒。
第二刀对准身后一直捁着他的小个子男人!
“啊!!!!!!”
剧烈的疼痛袭来,身后的人被迫松开手。
岑帆得以从里边逃出来,踉跄几步,把自己的书包扯下来,用力丢到小个子的身上!
一边往回跑一边掏出手机,想给人打电话才发现嗓子有点痒。
但脚底下还是虚得。
这时候不远处的面包车又下来两个人,一边拽住岑帆一条胳膊。
救命——
岑帆张大嘴巴。
却觉得有东西堵住了他的嗓子,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远处忽然传来两声狗吠!
刑寒原本是站在原地。
眼见着岑帆和那个人离开有些古怪。
思虑片刻后还是跟上去,结果刚出小区,就看到岑帆被人捂住嘴,正在往后边的面包车上面带!
瞬间全身上下的血液全部凝滞。
脑子里什么都没剩下,几步冲上去!
在人把岑帆手脚绑起来,扔进车门的一瞬,死死用手撑住,一条长腿绕过车门,直直踩在前边驾驶室的门槛上。
“放人。”
刑向寒盯着车里这两个。
眼底寒光乍现,不怒自威的压迫感,声音低沉的像是从地狱传来,好像对方要是不按照他说的,地球即将走向毁灭。
但眼前这三个人,能愿意接这活的就是不再怕的。
主驾驶上的那个冷笑一声;
“直接开车!”
岑帆已经半失去意识的身体猛地抖了瞬。
刑向寒眼疾手快,撑着身体跳进车里,扯住门口那个正在往腰上摁伤口的小个子衣领。
可是车已经发动了。
往前的冲力太大。
刑向寒整个人都被车拖着走,另一条腿的膝盖直接甩出去!
从后面看像是整个人已经被面包车拖在地上!
这样下去非残废了不可!
岑帆本来快要彻底失去知觉,半睁着眼看到外面,眼睛瞬间瞪大。
也不管自己现在什么样,冲了一半的身子出去,“刑向寒,你放手!!!”
“叫你放手你听到没!”
又因为刚才的药,嗓子全哑,这两句话说出来,从头到尾能听见的只有一个“放”字。
车里和车外的人像是都疯了。
岑帆眼前全是模糊的,眼泪和鼻涕全都混在一起。
先是歇斯底里,后来直接跪在地上。
他们这个车其实是半封闭,从岑帆的角度看不到外边,但他有一种感觉,刑向寒人就在那。
这时坐在副驾上的一个人往外看了眼,忽然道:
“老大!”
“会他妈死人的!
一阵急促的吸气声。
汽车一个猛刹,接着就要继续往前开。
岑帆原本还坐在车里,感受到车门拉开的时候。
不顾还在移动地车,立马跳出去,朝刑向寒一扑,两个人在地上滚了一圈,很快滚到旁边的绿化带里!
车里还有人要下来。
但紧接着后边是警车长长的嗡鸣声。
为首那个开车的面露狰狞,“你他娘的还报警了?”
刑向寒膝盖那里已经疼得快没有知觉。
衣服领口却半点不乱,神色依旧是冷的。
臂膀一伸,把刚才抱着他冲下来的青年死死挡在后边。
几个人先是看着他们。
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忿忿地全部回到车上。
没有车牌号的小面包在这条街扬长而去。
——你怎么样,怎么样你。
——哪里难受。
——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岑帆已经哭的语无伦次,但他想说话也说不出,嗓眼卡得生疼,又因为刚才冲起来的情绪完全喘不上气。
他感觉自己快死了。
不是身体上的痛苦,而是看着眼前这个,裤管那里从膝盖开始往下全都是破的,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这一幕太残忍,距离他的生活也实在遥远。
像假的一样。
被送上救护车的时候,刑向寒被人拖着从地上拉起来。
其中有个警察看到地上人的脸,先是愣了下,又往人跟前看看,惊讶地瞪大眼睛:
“刑家人?”
刑向寒没管他说的,只抬起头,执着地朝着岑帆的方向。
从远远看到救护车。
岑帆拽着他袖口的手停在那,跪坐在地上。
像一尊石化的雕塑。
知道他有话要说,才用衣袖使劲抹了把眼睛,把双耳凑过去。
却在听他说完以后,身体有瞬间地颤抖,低下头震惊地看向他。
刑向寒说完以后。
还没等送进救护车就闭上眼。
这里距离最近的医院还有很长一段路。
岑帆也晕过去了。
后面发生了还什么,有多少路人在尖叫他都听不见。
只是——
他觉得自己又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一片混沌。
好像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刺进他的身体,是彻底晕倒之前,男人对着他的耳朵:
——乾雕展,不要害怕。
——当年在八分山上,谢谢你救了我。
冬日里原本滚烫的身体冷静下来,又发了身汗出去。
“大哥哥!”
稚嫩的声音在他旁边喊了声。
岑帆从梦中惊醒。
再度睁眼,看到的是清一色的白。
岑帆手上打着吊瓶。
听到声音以后,下意识往旁边去看。
小孩子都长得快,眼前这个原来还没他膝盖高的小女孩已经抽条,扎着马尾辫,出落得亭亭玉立。
但一对圆不溜秋的猫眼倒是和以前一样。
“甜甜甜?”岑帆不确定道。
开口的时候发现嗓子还是又干又痒,却已经可以发出声了。
“嗯,姨妈让我不要喊你,可是我看你好像很痛苦,所以没忍住。”甜甜说。
岑帆先是看着她。
后来一瞬间从床上坐起来,大声道:“刑向你表哥呢。”
“表哥他没事的,你放心。”甜甜立马在旁边安抚。
岑帆不信。
刑向寒倒在马路边上,腿上全是黑色的血,从车上一直流到旁边的绿化带。
可事实是他现在自己大腿上也缠着绷带。
是当时他为了清醒过来,用雕刻刀扎的,不深,但还是留下个浅浅的血窟窿。
“甜甜,帮我把鞋拿过来。”岑帆说。
“可医生说了你现在不能动!”甜甜皱眉道。
她这句话一出,病房的门忽然被从外面开开。
一个男人站在那。
英俊肃穆,身上的黑色大衣里面只一件马甲,脸上虽有岁月划过,却仍旧抵挡不住和普通人截然不同的气质。
像是大学里的老教授,又像是一名成功的商人。
原本岑帆还只有一个猜测,旁边的甜甜已经开口:“姨父!”
喊完以后,跑过去主动去牵住男人的手。
岑帆先是看过去,又不自觉在对方的眼神中低下头:
“对不起。”
“他是为了救我。”
只要是正常家庭,没有任何一个父母会容忍伤害自己孩子的人。
不论直接还是间接。
岑帆说到这就偏开头,不再去看。
在这短短几秒以内,他已经决定好,无论发生什么,这一次他都要从刑向寒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预想而来的责怪没落下,头却忽然被从上面摸了两道。
“没事就好。”
刑建平目光柔和,低低地看着他,像是从书卷里走出来的老人。
接着又问,“这段时间,我儿子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岑帆没想到对方会忽然说这个。
微怔住后,半张着嘴没说一个字。
只摇头。
对方却已经自顾自的:“哎你说说他年纪比你大了那么老些,还做出这些事。”
“真是不像话。”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因为他足够爱你”……
岑帆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没变。
用现在仅有知道的来消化对方说的这些, 一下抓住身上的被子,又松开。
半晌才道,“您, 知道我和他的事情么。”
完了又补充一句, “我和他以前的事。”
刑建平看着他, 把一直扒拉他大腿,眼睛溜圆的甜甜抱起来。
小丫头被抱着非常不高兴, 撅着小嘴, 可怜巴巴地往病床上看过去:“我想和岑帆哥哥待在一起!”
她这是第一次喊人全名。
也就是说。
刑向寒的家里, 应该是真的都知道他们的事了。
小姑娘被抱到外面,交给一直守在病房门口的保姆。
很快刑建平折返回来。
摘下眼镜。
随手把病房的门从里面关好。
他坐在紧挨着床的椅子上,把手机设置成静音, 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
表现出对他的尊重。
内敛的表情, 问出的问题却是一针见血,“孩子。”
“你和向寒,你们是恋人的关系对么。”
“现在已经不是了。”
岑帆立刻说, 又在对方看过来的眼神里, 垂下脸, 开口时声音清晰:“我们之前是在一起过, 但那都是两年前, 都已经过去了。”
“我们将来不会在一起,也不可能在一起。”
刑建平把他这两句话放眼底。
先是缄默片刻,很快两只交叉的手换个方向,对他说:“不用紧张, 也不要这么快下结论。”
“向寒他,性格从小就不算多好,沉默寡言的, 就连平常在家里对我和对他妈妈都不怎么说话。”
“按理说以他的年龄和阅历,应该轮不到我来说这些。”
刑建平说这个的时候抬头睨了眼病房的吊顶,“只是因为二十几年前的那件事。”
岑帆已经收回目光:“您说的是,那起绑架案?”
“对,他已经跟你说过了么。”刑建平看起来有些惊讶。
“没说多少。”岑帆道。
准确来讲,他也是今天晚上才知道。
心里除了讶异,多的是震惊。
一时完全没法把那时候看上去比他还瘦的少年,和如今的刑向寒联系在一起。
“他这几年其实一直都在查那个绑匪的儿子,为的是想知道,当初那个救了他的小孩,究竟现在还活没活着。”
刑建平叹口气,“当年的事,其实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做到位,那时候我太想挣钱了,一门心思都在工作上,根本顾不上他——”
“让他在和人相处的过程中产生了很大的缺陷,做事情容易走极端,也不会表达,在这里我跟你道歉。”
“但这只是我作为家长的,他的那个道歉应该由他自己跟你说。”刑建平又说。
岑帆从对方刚才那句话就抬起头,“他其实跟我道过歉。”
“哦,那你怎么想的?”刑建平专注地看过来,像是真的在问他的意见。
岑帆犹豫片刻,刚才还豪言壮语说要和对方再也不见,可现在被如此真诚地注视着,好像心里有任何一点点违背就会被看出来。
半天才道出一句,“我不知道。”
他这么说刑父也没多问。
只是把眼镜重新戴上,比起刚才的柔和,此刻多了些认真:
“没有想好的事就慢慢想,我儿子之前做过很多伤害你的事,他都跟我说了,所以你做任何决定都是应该的,我作为他的父亲不会干涉你们的任何事。”
“当然,要是以后有缘分,我们刑家上上下下,也都绝对不会阻挠。”
他话里有话。
岑帆听懂以后心里有些复杂。
刻意不再说这个,只道:“谢谢您,没有因为今晚这件事责怪我。”
“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刑建平说完以后又看着他:“是我该谢谢你,你曾经救过我儿子的命。”
岑帆停了几秒,道:“您是因为这件事,才说出刚才那段话么。”
刑建平摇头,像是想起了什么。
从位置上站起来,拍拍他肩膀,“不。”
“是因为他足够爱你。”
有时候“爱你”这两个字,对方本人开口,和从其他人嘴里听到的感受完全不同。
好像是无意中被烫了一下。
烫出个窟窿,又逐渐往周围化开。
从一个小小的洞,变成个乒乓球大小,又扩散成一大片。
“我想去看看他。”岑帆低声说。
刑建平挑挑眉,仿佛说的不是自己儿子,“大腿骨折,但没有断,打石膏打上几个礼拜就好了。”
“你别担心。”
岑帆想说没担心,又实在说不出口。
因为这句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刑建平把这别别扭扭的小年轻放眼里。
感觉对方比自己儿子可爱多了。
没忍住又摸了下他脑袋,从旁边站起来,往他床顶边上看了眼,到外边叫护士进来给他换药瓶。
坐在床上。
岑帆忽然有很多问题想问刑向寒。
但终究是没问成。
他刚换好吊瓶,就撑着腿下去,因为一条膝盖上缠着绷带,他只能被人搀扶。
单脚跳着往对方病房里走。
刑向寒早就结束手术,人此刻就躺在他一走道之隔的病床上。
江美云一直陪在人身边。
她态度和刑建平一样,甚至因为是女人,会更感性一些。
看到岑帆以后眼眶一下就红了。
把他的头扯过来抱在肩上,轻声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岑帆很久没有被一个女人,像这样的抱住。
很暖,却还是有些发怔。
有些别扭地扭过头,去看躺在床上的男人,“他”
江美云注意到他的视线,也看过去,“刚才刘院长过来看过了,说是打了麻药,现在只需要等醒过来就可以。”
江美云说完以后又看向他,关切问,“你怎么样了?腿还疼不疼。”
“我还好,不太疼。”岑帆说。
他当时扎自己的时候收了力道,况且,他以前做木雕,不小心被木雕刀划到的次数数不胜数。
岑帆盯着睡在床上的人。
和之前相比。
刑向寒真的瘦了很多,此刻躺在床上,脸白得跟张纸一样。
看着此时的他,岑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好像有个地方已经痛得无法呼吸。
很苦很酸,内里原本压抑回去的温热又涌上来,很快润湿眼球。
他用力把眼睛睁大。
旁边的江美云其实也难过,尤其躺着的这个还是自己儿子。
但年轻时遭得那些罪,并不会让她和普通富太太那样,一点点事都扛不住。
“小帆。”
她把手搭在岑帆背上,认真说,“你先回病房休息,明天不是还要参加那个什么木雕展么。”
“向寒醒了以后我跟你打电话,别累着自己。”
——我可以留在这陪他么。
不切时宜的请求,岑帆卡在嗓子眼半天没说出去。
到最后低头看了眼他,还是先回到自己的病房。
这天晚上岑帆一夜没睡。
中途又起来去隔壁看了几次。
刑家夫妇两个毕竟年纪大了,刑向寒又早就度过了危险期,他们就带着甜甜,移步去临近的一家酒店休息。
病房门口有刑家的保镖轮流守着。
他们每次看到岑帆也没说什么,反而很客气,每次都会自觉地让开条路。
实际上岑帆每次都没进去,只在门口站着。
一站就是几个小时。
到了早上。
岑帆虽然没睡觉,但现在毫无困意。
凉水洗了把脸,他该换衣服换衣服,该联系人联系人,准备出发去乾雕展。
当他一手杵着医拐,正在电话里跟滴滴司机商量着进医院大楼时,被江美云一句“我们家车就在底下!”给冲回来。
刑家人像是故意的。
他们自己平时出门都是坐宽敞舒适的低调suv,结果这回送他去木雕展,从家里直接开出一辆飞行员款的限量迈巴赫。
全球一共只有五辆。
岑帆不太懂车,坐进去的时候还没多少感觉,只觉得腿可以伸的很长。
真的到了展馆门口。
陈开梅子他们已经到了,见他拄着拐,立马冲上来扶他。
虽说身体为重,但见到了还是忍不住得呗两句,“小帆帆,你发迹了啊,从哪儿搞的这么贵的车。”
岑帆没说这个。
只问陈开,“木雕已经放好了么。”
他现在腿脚不方便,这种事只能由木雕室里的人代劳。
“放好了,浩子在里头守着呢。”这次说话的是小梅,又有些担心:“岑老师,你的腿没事儿吧。”
“没事,就看着吓人。”岑帆宽慰她一句。
已经支着医拐往上台阶。
还没到门口。
远远就见浩子正站那儿冲他们疯狂挥手。
今天来看展的人不少。
本来展厅在顶层,可来的人却不约而同,全都堵在馆里一楼的男厕所门口!
对着他的名为,“生活”的展品,三百六十度疯狂拍照,边拍边去看,嘴里全是赞许!
原本还要去楼上的参展的人,也都被吸引过来的,吸引过来的人又带动下一波。
“这人流量跟个雪球一样越滚越大,都没什么人往楼上走了!”浩子对着他们疯狂挤眉弄眼。
岑帆都快看愣了。
主办方远远见到他,先喊了声“岑老师”。
又殷勤地搬了个凳子,让他坐在人群正当中解说。
起初岑帆还有点紧张,手搁在腿上缠着绷带的位置。
但没多久,他就把自己做这个作品的初衷,想法,当着所有人的面娓娓道来。
“用这种雕刻方式,可以打破‘距离’、‘景清’、‘远景虚’。”
“每个小人物的脸,主要用的是竹丝镶嵌贴片,可以呈现出散点构图,大家看上去也会更精细点,尤其是在这里。”
所有人都在安静聆听。
其中不乏前来参展的其他木雕师,还有扛着摄像头的记者。
跟着他的手势和话频频点头。
“奕老师。”负责展厅的经理偷摸凑到人身边。
“你看,这边能不能把岑老师的作品搬到楼上,要不其他老师的作品都没机会被看到了!”
奕闻卓靠在拐角的墙上,看着他这边,语气非常差:
“乾雕展的事为什么要来过问我?”
“额”对方愣了下。
这不是您要求的么?
可还没等他继续接着劝。
外面忽然走进两名身穿便衣的警察。
他们绕开门口数人,以及一排闪光灯,径直走到奕闻卓面前。
先出示自己的证件。
接着道:“奕先生,据我们目前得到的线索,您涉嫌一宗故意伤人案件。”
“请跟我们回一趟警局,协助调查。”
第90章 第九十章 “乖,张嘴”
每年乾雕展结束, 会留至多两项展品在省艺术馆展览两到三个月。
而岑帆的作品,被艺术馆申请永久收藏,从狭窄的厕所边边, 挪到了三楼靠墙正中间的黄金展区!
来这儿的人一出电梯门就能看见。
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能在国家级工艺协会占据一席之地。
藏品收藏需要的流程很多。
岑帆签完名字以后, 对旁边人道:“开子,剩下的你去帮我谈吧。”
“行。”陈开刚应付完一个客户, 因为上午有记者把他们的事报道出去, 他手机里现在的客户接都接不完。
“那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 我还得再去趟医院。”岑帆说。
“还去?不是说等换药的时候再说么。”
岑帆停顿片刻,握着医拐的手一下子收紧,再开口的时候意有所指, “医院里除了我还有其他人。”
陈开看着他, 先是没说话。
等把人送上门口那辆一直静候着的迈巴赫,抻了下他的背,开口道:
“想做什么就放胆去做吧, 是你的就该是你的, 能拿回来的东西就拿回来, 别让自己后悔。”
岑帆已经坐在车里。
闻言扭头看他, 在陈开坚定不移的神色里微怔, 眼底有什么东西一点点变得清晰:
“我知道了。”
迈巴赫往医院的方向驶去。
岑帆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
身体前倾,对司机师傅开口,“能先送我回一趟家么。”
“是,岑先生。”对方恭恭敬敬。
车开进小区的时候。
门口的保安, 还有出出进进的人都忍不住往他这边看。
等岑帆杵着医拐从车里出来的时候更是。
岑帆当做没看见。
他受着伤的那只脚半曲着,扶着医拐自己往电梯门边摸过去。
到了家门口。
门口的那个竹篓里,还有刑向寒留过的一把钥匙。
多年的相处告诉岑帆, 这个人从不会无缘无故给他什么东西,或者执着地让他去自己家。
只是那时候他不想理会,这把钥匙对方放过来以后,岑帆就没动过,也不会有心思去管。
此刻他却拿起这把钥匙,走到他们家对面门口。
插进去以后,却发现门打不开。
只好重新把钥匙捏在手里。
除非换锁,同一栋楼的家门钥匙形状不会差得特别大。
可手里这把光是看着都和他自己那把完全不同。
摸起来却有些熟悉。
岑帆盯着看了许久。
忽然把钥匙握紧,杵着拐往一步步往电梯里走。
他这次走得很及时,像是前面有什么吸着他,促使他越走越快,到后面整个人都快飞起来。
医院的病房。
岑帆到的时候,刑向寒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手机里是刚才在乾雕展,坐在凳子上侃侃而谈的青年。
刑家人出事。
病房里一小时前还人满为患,但床上的人完全清醒以后,脸上带着点倦容,多的是身体里散出的威压和一贯缄默不语的态度。
醒来以后除了换药,就是和手下学生打电话,除了这些眼皮都不抬一下。
本来想趁这个时候巴结刑家的人一个个都走了。
可当岑帆进来,刑向寒却立刻收起手里的东西,看到他扶着医拐的样子,眉头微拧,身体下意识朝前。
旁边保镖极有眼力劲儿,立刻拖了个凳子过来示意岑先生坐下。
转身出去了。
病房里此刻只剩下他们两个。
“还难不难受。”刑向寒向他伸出手,关切至极的语气,好像对方才是那个躺在病床上的人。
岑帆看着他,从他的脸看到他被绑起来的膝盖。
半天才闷出一句,“还好。”
“吃过饭了么。”刑向寒又问。
“吃过了。”
岑帆说完这个买再开口时嗓子有些哽咽,像是被塞进一片刚被挤出汁的柠檬:
“我有话想问你。”
发酸的语气,开口却是郑重的。
刑向寒听他这也说,目光也变得比之前认真,两手交叉放在被子上,“你说。”
“为什么要给我这把钥匙。”岑帆手一直抻在大衣口袋里,攥着钥匙,外面那层都被他攥出汗了。
刑向寒看到这个有些惊讶。
“问你呢你不是说,把你们家都搬空了么,不是说已经放弃了么,那为什么还要把它给我?”
钥匙是用来开他们以前那个家的门,那个他们共同生活了五年的地方。
岑帆说这个时候表情皱成一团。
刑向寒心里拿不准他的意思,但眼见着刚才在展览会场意气风发的青年,此刻却泪流满面,嘴里只剩下痛苦的呜咽声。
这回刑向寒再不顾自己腿上的伤,一把拉住岑帆的手腕,把人扯到病床边上,深深摁在自己怀里。
“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走。”
“如果可以,我愿意牺牲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回到十年前,我不让你等,不让你受那些苦,那些罪。”
“这回换我来追你,换我天天去江大堵你,换我来做你为我做过的那些事。”
“让我好好补偿你,用我下半辈子,每一分每一秒都来补偿你,好不好。”刑向寒说的时候声音极轻。
像是再要重一点会把怀中的人吓跑。
两个人抱在一起。
难得的一个没敢使劲,另一个没有拼命睁开。
病房里连空气都是海水味儿。
“上次我去八分山的山顶上,草丛里有只兔子被你吓跑了。”
岑帆看着他,鼻头发酸,泪水顺着眼滑下来,“下次你和我一起,我们一块把兔子找回来吧。”
他说完这句之后想撑着人胸膛把人推开。
下一秒又被揽着腰带回来。
“什么意思。”
刑向寒只愣了一下,就立刻抬起他的下巴,拭去他脸上那两道泪痕,嗓音里全是不可置信的哑。
执拗道:“小帆你看着我,告诉我你刚才这么说的意思!”
“为什么让我跟你一起去八分山。”
岑帆说到这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想躲开对方的视线:“你之前不是也去过么”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刑向寒继续看着他。
他表面看上去似乎和之前无异,但只要仔细去看,能发现他手腕是抖的,胸腔里的起伏在他的强压下微微轻颤。
是不分虚幻现实的恍惚。
是至宝失而复得的喜悦。
深邃的眼睛像是要把他这个人印在自己眼里,“告诉我。”
“我——”
岑帆只说出一个字就变成哭声,被人压着后脑勺凑近他的唇瓣。
温热的呼吸含住以后轻轻吮吸,很快就有细腻的水渍声在两片当中流出。
岑帆只挣扎了一瞬就妥协了。
分明眼泪还在继续往下流,两只手却已经轻轻搭在对方的肩膀上,上半身也从床的边缘往中间坐。
不知是谁的一声轻喘。
男人的声音落下来,一如既往的强势,带了点请求的哄:“乖。”
“张嘴。”
岑帆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没有反抗。
很快软进对方的怀里。
等到一股湿热从他齿尖里伸进来,顶到他的舌根。
“唔唔唔”
岑帆忽然皱眉,像是还是不太适应对方突然这样,手下意识往前推了一下。
察觉到他的拒绝,眼前的男人立刻松手,却还是执着地抱着他的腰,低声问:
“不舒服?”
岑帆一只手还搭在他肩上,另一只撑着底下的病床,呢喃了句:“上午讲了太多话了,嗓子有点干。”
刑向寒温柔地碰碰他的喉结。
从桌子上拿了杯水,放到他嘴边,“喝一点。”
岑帆接过来,先是抿了点,又喝了几口,到后面一口气全部都喝完了。
心里那团火逐渐平复下来,粉色的唇珠很快也变得水润润的。
刑向寒就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他。
细心地问了句,“还要不要?”
“不要了。”岑帆摇摇头。
刑向寒覆在他腰上的手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肩膀。
胸膛只隔不到三寸。
两个人又重新吻回去。
他们这个病房是封闭的,只有半扇窗户的窗帘掀起来。
门口保安都自觉站在离那儿两米开外,背对着病房,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再次分开以后。
岑帆觉得不能再离这个人太近,想要坐到旁边的凳子上。
却被人往里边又拽了一下。
“躺一会。”刑向寒扶着他的肩。
两只手又分别勾到他的腰和小腿窝上,像要把人打横抱上床,一时分不清究竟谁的腿伤更严重。
“你小心一点!”岑帆忍不住说他。
“你看起来很累,上来睡一会。”刑向寒说。
岑帆后来实在瓯不过去,只好按照他说的,脱了鞋子以后跟人上了床。
两个人面对面地躺在一起。
岑帆昨天一晚上没睡。
早上在乾雕展全凭着一口气吊着,现在好不容易躺着,头顶的倦意落下,盯着这张脸却又舍不得去睡。
绞尽脑汁只想到一句,“晚上吃什么。”
吃你。
刑向寒把心里想的摁下,拉着他的手:“想吃你煮的面,又想给你煮面吃。”
“你现在没办法煮。”岑帆指出来。
“回去就煮。”刑向寒扯过被子,把人摁在自己胸口,“以后天天给你煮。”
后者先是努力往上抬抬眼。
又迷迷瞪瞪出一句,“不信”
但还是把脸往人胸口里埋。
刑向寒没把这个放心上,只是用手遮住他的眼睛,轻柔道:
“睡吧。”
岑帆是真的累了。
说睡很快就睡过去。
刑向寒没拿手机,也没看别的,就在旁边紧紧地守着他。
一刻也没阖过眼。
害怕只要闭上,再度睁开会发现这一切只是他白日做梦。
怀中人根本就没回来。
私人病房很安静,中途连换药的护士都没来打扰。
倒是刑建平进去过一次。
保安没敢拦。
老先生看到床上的两个人愣了下。
熟睡的那个毫无察觉,旁边那个没睡的整个人却冷下来。
没管进来的是谁,扯过被子,把怀里穿着齐整的青年遮了个严严实实。
俨然一个保护的姿态。
刑建平:“”
默默从病房里退出去。
还没走几步,手机亮了一下。
[谢谢您]
是刑向寒发来的消息。
刑建平忍不住道出一句:“不像话。”
但又非常感慨。
其实两年前,在刑向寒一直住着的地方,对方第一次在他面前坦白自己和岑帆的关系。
刑建平当时是不接受的。
虽然自己儿子从不带女朋友回家,他不是没察觉过。
但那时候刑建平真的没法接受他去喜欢一个男人。
之前给刑向寒找的那位心理医生,一开始也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让对方矫正自己儿子的心理取向。
他觉得只是幼年那次绑架刺激到了刑向寒。
结果年底刑家聚餐,有个世家名媛一直跟他聊天。
后来又找了自己的姑母过来和他说话。
一向对这种事置之不理的刑向寒,却当着所有人的面:
——‘我一直有爱人。’
——‘他是男性。’
当时候刑家最德高望重的七舅爷直接一拐杖抽过去!
刑向寒不能还手,被打得直接跪到地上。
但很快他就又站起来。
——‘要是你们不接受他,这个地方我以后可以不来。’
——‘挂在刑家名下的所有财产,你们只要拿出自愿放弃协定书,我现在就可以签字。’
他说的时候是看着刑建平的。
这句话要换个人大家都不会当回事,但说这个的人是,平常寡言少语却一言九鼎的刑向寒,而他要放弃的是整个刑家。
那时候刑建平就知道,没用了。
这个儿子,这辈子的爱人只会是那一个。
也是唯一的一个。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