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你别离这么近”
——各位尊敬的旅客, 列车即将到达,八分山站。
——请各位旅客带好随身行李物品,提前做好下车准备。
岑帆看着车窗外, 站牌背后是熟悉的景象, 目光微顿, 身后的背包往上提了提。
林建国说他五岁那年就没回来过。
但其实不是。
长大以后,岑帆几乎每年都会回来一次, 就连离开的那两年里, 所有人都以为他一直待在元口市。
但其实也来这里住过两个星期。
他一下地铁就赶过来了。
先去火车站附近吃了碗八分山炒米粉, 接着才准备坐车,继续往山上去。
他这次回来不为别的,也不为任何人, 只是早上在病房里睁开眼, 就突然很想回来看看。
八分山跟他上次回来没什么变化,但和十几年前比却变了很多。
沿着山腰修了一条盘山公路,每天早上和晚上都有老人小孩。
但十几年前, 这里其实很少有小孩, 甚至有段时间所有人都不来了, 这里成了一座荒山。
现在却也成了个旅游点。
“确定这就行撒, 还是再往前边开点?”司机师傅操着一口浓重的本地口音。
“不用, 就这就行。”岑帆道。
付了钱以后往车下去。
但从这儿一直到山脚还有些距离。
岑帆先往前走了几步,又把身后的包放下,从里面拿出一个日记本,上面写着母亲的名字, 和他自己的小名。
小时候母亲经常从这个路口开始,牵着他的手,领着一块儿往山上面走。
那时候他经常一蹦一跳的, 手里捏着风筝。
岑帆就这样往上走。
路过很多山野间的花草,树木,还有延山上新修的健身器材。
周围人三三两两往上爬。
但只有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也是唯一一个直到山顶都没停下,继续往最上边那个陡坡走的人。连着坡是一片平地。
很陡。
稍有不慎就会摔下去,即便是后来有人在这修了护栏也没多少人敢真的往上走。
“娃娃别上去了,那里什么都没有。”一个刚从上面下来的老爹爹冲他。
“没事儿。”岑帆应了声。
上去以后。
直到那个熟悉的秋千才停下。
这里其实算是他和母亲以前的秘密基地,现在秋千早没了,只留下两根丑丑的桩子在那里。
真的是什么都没有。
岑帆坐在其中一个桩子上,先抬头去看天。
定了会,又把手里的日记本打开。
从第一页往后开始翻,里面记录的全是母亲林成茵从婚前到婚后。
经历和心里的变化全在里边。
明显是一个对婚姻憧憬的少女,从失落,到失望,再到绝望。
有风从山顶吹过。
周围人的声音变得越来越稀薄,不少人上来以后,低头去看这儿不算多美的风景,便匆匆离开。
直到再没有其他人。
岑帆忽然阖起日记本,把它整个放在自己的心口处,低声喊了句:“妈。”
又说:“我很想你。”
这句话那时候林成茵也抱着他喊过,当时岑帆回抱住她,不止一次地去拍她的后背,告诉她他一直在。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这回却再没人能抱住他了。
岑帆说这个的时候目光微凉。
缓缓神,迷蒙的眼睛往前边去看。
正前方的草丛忽然动了动,里面像有一团白色的东西露出的两个眼睛。
岑帆愣了瞬,下意识想往那边去看。
却在刚往前一步的时候,忽然被人从身后一把扯回去!
瞬间被拖进一个绵长的怀抱。
“小帆!”
抱住他的人声音在颤抖,像是从心底去害怕,连带整条手臂也变得很重,像一长条铁链,“你要做什么?”
岑帆回头。
这样的事情已经经历太多次,导致他现在连问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都不想问了。
暗叹口气。
不远处的草丛,那只打滚的野兔子从山上一路跑下去。
他拍拍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背,低声道:“你放开我。”
“我没有想不开。”
腰上的手只放开一瞬又重新揽回去。
身后的人明显用了力气,头贴在他肩膀,根本不让怀中人有一丝一毫离开他的可能性。
岑帆原本还想要挣扎,但眼见两人现在所处的位置,没使劲挣。
两人抱了快有半分钟。
后来岑帆还是受不了了,胳膊用力往后拐了一下。
回过身。
对上那张满是疲倦,又带着万分难过的脸,眼里布满了红血丝,看起来像是比他还要绝望。
岑帆刚想说的话全部咽回去。
抿抿唇,把林成茵的日记本放回背包里。
背着系在身上,直接越过面前这个人。
往山下走。
他一走身后的男人就快速跟上,站在跟他隔了两个台阶的位置。
岑帆头也没回,就跟身后这个人不存在一样。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刑向寒按照他说的把他送到地铁站,没多说也没多问,那时候岑帆还以为对方已经放弃了。
但现在看来根本没有。
也许是因为才从医院出来,上山的时候还行,结果下去的时候眼见迷瞪了一下,膝盖有些发软。
但不影响走路,只是比较慢。
刚好这段路下来的人又很多,每次路过他,觉得挡路,都会忍不住地“啧”一声。
可后来几个就没有了。
刑向寒走在他身边,把他的手腕牵起来,“我拉着你走。”
“不用。”岑帆皱皱眉,从人手里钻出来,“我自己可以。”
“上面这一段太陡了,等下去以后我就不扯着你。”刑向寒说着又把人拽回来。
他这句刚说完就有一个妈妈牵着个孩子,从他们侧边小心的绕过去。
人上人下的又在半山腰,岑帆没法在这个时候和对方争执。
只能先这样了。
两人继续往下走。
刑向寒先是只拽着他手腕,后来又半握着把他的手牢牢牵在掌心。
好像只要握住就代表这个人已经回到自己身边一样。
而他自己,其实自从踏上这座山,心里就无法平静。
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来,之前那些回忆全涌上来,握着对方的五指也越收越紧。
“冷么?”刑向寒问。
岑帆一直被他握着,握的手心都出汗了,到头来只能闷出一句,“还好。”
“怎么突然想来这里?”刑向寒又问他。
“没什么,就想过来看看。”岑帆说。
刑向寒想起人刚才拿着的日记本:“阿姨也来过这?”
“嗯,不过五岁以后她就不带我来了。”
“为什么?”
岑帆想了想,觉得现在说这个也没怎么,“之前帮过一个因为捉迷藏快要输了的小哥。”
后边的人步调微顿,再要开口的时候嗓子有点哑:
“只是捉迷藏么?”
因为是在下山,刑向寒站在他后边点的位置牵着他,岑帆看不清他的表情,听他这么说只应了个:
“是。”
其实捉迷藏和不带他来山上不矛盾。
刑向寒却没问这个。
手上的力气微收,两人直到下山以后都再没说一句话。
到半山腰岑帆就没再让他牵。
从旁边找两根枯木棍子做拐杖,一步步稳稳往下走。
但再稳刑向寒都在后边紧贴着他。
手始终垂在两边,只要对方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能从后面把人扶住。
再一次后背贴着身后人的胸膛,岑帆皱着眉回头:
“你别离这么近。”
刑向寒把手收回兜里。
但其实近不近的,两人都已经到山脚了。
岑帆刚走下来的时候脸色还好,可等再往前多走几步,脚步虚浮,虽然不至于像之前那样走路都困难,但也没有多好受。
刑向寒一直在后边看他。
见状立刻从后面撑住他的肩膀,把人往自己这边带带:“又难受了?”
“坐会就行。”
岑帆把他的手拍开,自己走到不远处的躺椅上坐下。
从包里拿出医生给的药,还有一瓶矿泉水。
刚准备吃药。
旁边多了个保温杯。
是刑向寒从他自己的电脑包里拿出来的,“喝点热的。”
岑帆只一眼就偏开,就着矿泉水把药吃了。
吃完药就闭上眼,往椅背后面靠靠。
吃了药以后整个人舒服多了。
很快旁边坐下来一个人。
“你今晚最好别坐火车。”刑向寒在旁边说,“从江口站下来以后还得打车,你现在身体吃不消。”
“我本来就没有要今天回去。”岑帆说。
他来的时候已经订好酒店,原本就准备在这待几天再回去。
换个地方也换个心情,他自己身体怎么样他很清楚。
但现在
岑帆瞥了眼旁边的人,觉得自己事先准备好要续住几天的计划得暂时搁置。
可真到了地方以后。
别说续订,他连今天的都没订成功。
岑帆不敢相信,把手机里下单成功的页面推出去,“可是我已经下单了。”
“是这样,因为您当时下了单没有及时付款,所以这边后台已经自动取消。”
前台小姐姐一脸歉意,“希望您能谅解。”
“那我现在可以重新订么?”
“嗯目前房间都满了,因为现在是节假日,国庆节这边好多人。”
岑帆才想起今天是十月三号,正是旅游高峰期。
也难怪八分山上的人比之前还要多。
岑帆沉默了。
走到酒店外边,拿出手机,去搜附近的旅馆民宿。
找了一大圈,又默默去查今天从这儿回江城的火车票。
八分山市是个小地方,到江城一天统共也就一趟车。
这相当于是把他架这儿了。
他在做这些的时候刑向寒一直站旁边看他。
见状走到他身后,迟疑片刻后道:“我来的时候就订了两个标间,离这家酒店不远 。”
“要不要去那边睡一晚?”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一更) “睡不着?”……
岑帆现在是真觉得有点后悔。
心里也知道没办法, 面上却还是接了句:“不用,我自己再找找。”
他说要找找后者也不勉强。
先说“好”,直接坐在人身后的长椅上等着。
岑帆找了半天, 总算准备去附近的一个网吧凑合一夜。
背上包就往前边走。
两人像刚在八分山上那样, 刑向寒跟在他后边几步远的位置。
亦步亦趋, 像是怕人丢了。
见人站在一家洞穴网吧跟前,眉头皱了瞬, 但没说什么。
网吧这地方, 岑帆只以前读大学的时候跟陈开他们来过两次。
刚进去, 一股呛人的烟味从里面出来。
匆匆往里扫眼,几乎每台机器旁边都摆着吃了一半的泡面盒,各种薯片饼干袋子丢得到处都是。
环境比原来他们学校对面那家差多了。
只留在这打会游戏还行, 但要真的进去住岑帆有些犹豫。
前台服务员还挺热情, 见他背着个大旅行包,主动说:“您这边是要包夜么?”
岑帆还没开口,跟在他身后的人已经先行一步, 手搭在人肩上, 对着他们说, “不用了, 谢谢。”
两人从里边出来。
岑帆又默默去了几家网吧, 连k歌房、足疗馆都进去问过。
但里头环境大差不大,都是待一下还行,一晚上真不如他满是木屑的工作室。
原本下山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现在折腾几趟以后天都要黑了。
再次从门店出来以后。
刑向寒开口问, “还要再去下一家么?”
他今天耐心十足,人要去哪儿他都跟着,一家家地陪着问陪着找, 没有丝毫怨言,也没再提自己提前订酒店的事儿。
也就是因为这样岑帆才有些犹豫。
看向他,“你确定是订了两间房么?”
后者立刻顺着他的话往后,“是的。”
说完还把手里的订单信息给他看。
岑帆捧手里仔细看,确认是两个标间。
但看着也只剩下这两个,其他房间都满员了。
看完以后。
岑帆默默把其中一个标间的钱转给刑向寒。
他这样的表现已经很明显了。
刑向寒手机“叮咚”一响,也知道是人给他转了账。
他看都没看,先把岑帆一直背在后面的包提下来背自己身上,又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上车以后。
岑帆又就着矿泉水吃了次药。
他现在是越来越后悔,感觉自己比家里姥爷还不靠谱。
人好歹出院以后是下楼溜达,他倒好,稍微好点儿就直接赶火车了,完全没想到自己身体吃不消的事儿。
难道这就是年轻气盛么
岑帆先去看窗外,又低头看自己的手,还没想明白旁边就传来道声音,“别想太多。”
“你现在才三十出头,有很多自己的想法很正常,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太考虑其他。”
像是自己的内心被对方窥见。
岑帆两手在腿上摩挲片刻,忽然开口:“可你以前不是说计划比什么都重要么?”
“我早就不是了。”
刑向寒接着他的话往下说。
看向窗外以后,又把目光放回在他身上,低沉的声音在车厢后边非常清晰,“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你。”
他这句话像是一个钩子,岑帆在这后边里睁大眼睛。
又下意识往前边去看。
前排司机听广播里的插播音乐听得飞起,一只手握方向盘,另一只还跟着在那儿打节奏,根本不管他们后面还说了什么。
直至到地方以后才回过身,说出除了头先那句“去哪儿”以外的第二句话:
“二十块。”
没等岑帆掏出手机,刑向寒已经递了张现金过去。
握着人手臂从里边出来。
岑帆见状也只能收起手机,一直跟在对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酒店。
这酒店算是八分山里相对高档的,但真要到江城市其实是最普通的那一种。
没有电梯,底下吃饭的地方也只摆了几个小茶几。
两人进去以后,刑向寒把自己身份证递出去。
“姓刑。”
“订的今天到明天两个标间。”
“好的,您稍等。”对面接过来以后先查了一下。
很快又说:“上一个房间的阿姨还在打扫,要不先带你们去另一间看看?”
站着的两个人都没有意见。
两间房本来就是挨在一起的。
刚走楼梯上去。
离他们最近的那间房,刚到门口,里面突然传来声甜腻的叫嚷,还有一连串男人粗壮的嗓门:
“爽不爽?”
两道声线互不相让的此起彼伏,还有激烈的碰撞声。
光是听着都让人面红耳赤。
走廊外边。
清洁阿姨推着车,正靠在墙上玩手机,显然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领他俩上来的酒店经理面露尴尬。
看了眼手机,见里面的人的确是已经到了退房时间。
但这时候谁都没法进去。
经理先站在门口,又扭过头,来回地去看刑向寒和岑帆:
“现在这里暂时只有一间房能腾出来,另一间得得再等等。”
“或者,要是二位不介意,我们可以把标间里这张大床换成两个小床,现在这个房间我把钱退给您,再给你们送个晚上,还有明天一早的餐券行么?”
谁都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
岑帆定在原地,还没来得及开口。
旁边刑向寒已经道:“不用了。”
说完对着旁边轻生说:“小帆,你先进房间休息,我在外面等着,等他们清理完以后我再进去。”
这房间都是人家订的,岑帆立刻接道:“要不还是”
砰——
他话音未落,旁边屋里又是一声,像是杯子砸到地上的声音
“”
外面四个人当即都想掉头就走。
事情都到这一步了,岑帆觉得任何人都不能怪,要怪也只能怪他当时太任性,非得选这个时候上八分山。
都是成年人,也该知道这个时候怎么做才是合理的。
呼出口气。
岑帆对着酒店经理:“麻烦您帮我们再加个床吧。”
对方立刻应声,又不停地跟他们道歉。
所以最后闹了一大圈。
两人还是住到了一起。
岑帆坐在靠门的那张床上,把包里的东西都拿出来。
他其实没带多少东西。
除了内裤就是睡衣,简单的一些日常洗漱用品。
但是现在,岑帆没想洗澡了,晚上就准备穿着现在的衣服睡觉。
“是下去吃还是让酒店把吃的送上来?”刑向寒在旁边开口。
岑帆此刻是背对着他的。
即便两人今天快在一起一整天,晚上还要在同一个房间睡觉,岑帆都还是没法就这样完全面对他。
刑向寒看出他的心思,薄唇微抿,对着他说,“就下去吃吧,这个房间太小了,味道不容易散。”
“你先下去,我手里还有点事,忙一会再过来。”他说着已经拿出电脑。
岑帆本来也是这个打算,听他这么说更是松出口气,立刻道:“好。”
说完从包里把自己手机充电宝都拿出来,往房间外边走。
这家酒店的餐厅比房间靠谱。
岑帆一天下来除了早餐的稀饭,就只吃了碗炒米粉,又是上山又是满处找住的地方,早就饿了。
坐在餐厅里吃了不少。
吃完以后没立刻回房间,先是在外边街上逛了几家店消食。
回来以后坐在楼下靠窗的位置上,连着充电宝看手机。
工作群里有人发消息,说是尺寸量好了,正式开工之前王总那儿要请大伙一块儿过去吃个饭。
这种开工仪式,算是做木雕壁饰前的老传统了。
岑帆在里边回复了个“好。”
退出去以后,在手机里随便找了部将近三小时的电影。
在底下看。
看到晚上快十一点,估摸着人快睡下了才往楼上去。
正在上楼。
一对男女互相搂抱着从楼上下来,男人手臂横在女人胸口,覆在耳边说句什么,又在她吊带衫外的裸露锁骨那儿亲一口。
很快女人也跟着笑出声。
两人丝毫不顾及周围的眼光,大大方方地出去了。
除了刚才突然撞见。
岑帆再没往他们那看一下,低头回了房间。
屋里灯是开着的。
床上没人,旁边的浴室里传来洗澡的声音。
他们酒店不是磨砂玻璃,卫生间都是封死的,但门锁不上,从里面露出一条浅浅的缝。
水声和人声都非常清楚。
蒸腾的雾气混着人的体温,从缝隙里溢出来。
“回来了?”
岑帆刚坐下,里面的人就问了句。
他先“恩”一声,怕对方听不到又朝着那边,“回来了。”
很快浴室里就只剩下水声。
这样房间的布局有些像他们原来家里的房间。
岑帆的床连着卫生间,里面的所有动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先只坐在床边上,后来直接上床,把被子掀起来盖住整个身体。
刑向寒洗完澡出来以后。
就见床上的人裹得跟个粽子一样,只露出两只眼睛对着手机,不禁提醒,“洗完澡再睡能舒服些。”
“不用了。”岑帆埋在被子里开口。
刑向寒先是站在他床边,一边看被子里的人一边擦头。
后来又坐回自己那张床上,把放在枕上的电脑拿过来。
耳边又都是噼里啪啦的打字声。
岑帆听着这个声音有些恍惚,但总共也没持续多久,不到五分钟刑向寒就对着手机:“明天上午九点前发给我。”
阖上电脑。
把旁边那盏小灯也关了。
两人今天四处奔波了一整天。
尤其昨晚,一个在病房外半睡半醒了一晚上,另一个虽然睡得多,但刚才吃了药,此刻不可能不困。
黑夜可以激起人的睡意,却也可以把人的感官无限放大,即便是再轻浅的呼吸声都能放得很明显。
岑帆先是捂着被子,又把身上的被子扯下来一点。
侧躺到床边。
后来觉得有点热,只捏着背角盖住自己腹部,把脚伸出去,身体换了个方向。
再转回去时,不远处床上的人忽然开了口:
“睡不着?”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二更) “我爱你”……
岑帆先是想装作没听见。
闭着眼睛睡了会, 但发现没什么用。
身体朝着卫生间的墙,可心里有块地方从下山以后就一直这样干顶着。
在他看来,这段时间该说的, 不该说的, 他全部都已经说尽了。
但没有用。
现在绞尽脑汁后只剩下一个问题, “你家里人喜欢木雕么?”
“什么?”能感觉隔壁床上的人朝他转过什么。
岑帆放在被头的手微微收紧,“你可以让家里长辈选一个自己喜欢的摆件, 我用黄柏木帮他们雕出来。”
“这种木雕, 放在家里一是可以观赏, 二是黄柏木能驱赶蚊虫,像你家里不是还有个小朋友么,这种对她也比较好。”
岑帆还记得那个叫做甜甜的小女孩, 曾经在高铁站上给了他一点点精神支柱。
和他刚上高中的时候, 刑向寒对他的影响一样。
那时候岑帆觉得他是自己人生中划开的柴火,无论是生命还是生活,只要想起对方, 自己都能被迅速点燃。
从光源到光亮, 再到熊熊烈火
可燃烧到现在, 两个人除了一地的灰烬真的什么都没剩下。
刑向寒其实在床上一直没躺下。
先是半坐着, 后来又直起身体看他:“你都还没答应我, 就已经开始给我的家里人准备礼物了?”
岑帆被他这句话一激,心里像被根尖针扎了瞬,手里的被子往下用力扯住。
整张脸全露出来。
语气里除了一整天倦怠更多的是无奈,连着所有复杂的情绪全在这时候给一块激出:“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因为除了木雕, 我不知道我自己还能给你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们都分开了,怎么还会发生这么多事, 可我之前可以一个人的,为什么到了现在好像又变得什么都得靠着你不可。”
“我会在想,自己是不是又变回了以前那个,离了你就不行的废物,可我明明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岑帆后面这句话完全是闷在被子里。
他没有哭。
但就是情绪一直顶在上面,急得直喘气,开口的时候身体裹着被子微微发抖。
半晌。
床榻边上坐过来一个人,大手放在他的被子上。
从上到下地拂了两下。
再度开口的时候嗓音也有点哑,不似之前那样调侃,状态明显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
“不是你没了我不行,而是我离了你不行。”
“是我缠着你,非上赶着要跟着你,所以才有了这些能待在你身边的机会。”
夜里两人说话的声音都不大。
却因为隔得近,像是烙铁直接烙在彼此身上。
岑帆翻身过来。
在黑夜中看了对方一眼。
刑向寒半低着头,两臂撑在他身体的两端,专注地双眸把他牢牢锁在里边,难过的表情后边隐匿着自己欲图侵略的念头。
经过雕琢的五官在黑暗中禁欲又立体。
每次对方做出这样的表情就是想要吻他。
他偏过头去,忽然道:“你知道,我妈当年为什么会跳楼么。”
他们认识的十年里。
岑帆从来没跟对方说过自己家里的事。
岑帆的父亲和林成茵算半个发小,当年高考没考上,去开大货车,运货送货挣了些钱。
那时候刚巧赶上林建国转业,家里开支一下没跟上,林成茵读大学的钱就是人家挣出来的。
所以毕业之后她非要跟人结婚,林家两口子虽然心有顾虑,但都没拦着。
“这些我都是从日记里看到的,我妈她从来没跟我说过。”岑帆说这句话的时候往旁边看了眼。
刑向寒从旁边给他把日记本拿过来,给人放怀里抱着,自己从上面半搂着他,轻问:“后来呢。”
“他们结婚以后头两年应该还行,可有次出货突然被别人举报,说是车里有违禁物品。”
岑帆没回头看他,“听我姥爷说应该是被谁坑了。”
自那以后,岑父便天天就在家里抽烟喝酒打麻将。
后来岑帆出生了,他觉得家里有个小孩太麻烦,干脆很多年不回家。
再回家就是掐住林成茵的脖子,把人锁进屋子里,家里的所有的现钱,两张银行卡全部都被抢走。
“我妈说,那天她以为自己会死。”岑帆说。
覆在他身上的那只大手用了点力气,“你当时也在那么?”
“我那天刚好中考。”
岑帆在被子里深吸口气,“姥姥那段时间肺结核,姥爷每天都在医院陪着,当时就我妈一个人在家。”
“那笔钱是我妈当时存了给姥姥治病用的。”
也就是那天以后,林成茵为了给家里人治病到处借钱,连旷了几天工,到最后工作也丢了,姥姥也没了。
“你别看我姥爷现在挺乐观的,那时候他每天都不吃饭,也不睡觉,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理。”
“周围邻居天天来我们家砸门,就担心我们一家人想不开。”
刑向寒覆在他被子上的手微缩,后来直接躺下来,从后面抱住他,低声道:“别说了。”
岑帆像是没有听见:“我妈去世的那天,我本来是要跟她一起去的。”
感受到横在自己身体上的手迅速收紧。
岑帆仰起头,重重地叹息一声:“刑向寒,我觉得我其实跟我妈挺像的,她是恨我爸,可她宁愿自己死,都不敢去找我爸,也不愿意报警。”
“而我也是,我是恨你的,可即便你都那样对待我了,我那天见到你躺在病房门口,还是会难受。”
“你和她不一样。”他这句刚落下就被人急促地打断。
刑向寒这次没再隔着被子,微颤的手伸到他的腰上,把他用力摁进自己胸膛,笃定道:“我也和你的父亲不一样。”
他语气越到后面越急,“真的不一样,你别乱想。”
岑帆:“可到了现在,哪怕你只是出现在我面前,都会让我觉得,你将来也会用那样的方式来对待我。”
一把巨大的利刃从天而降,把这段关系狠狠割开。
“不会的。”
刑向寒明明是抱着他,却觉得一瞬间自己怀里像是空了,他只抱着一团毫无实物的空气,分明被填满了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想起上午在山顶看到的那一幕,恐惧和无措再度把刑向寒紧紧裹住,久久缓不过来。
只能低低冲他:“我爱你。”
从后面把他全部都揽进自己怀中,头埋在人后颈上,嘴唇不停地落在上面,每落一下都要开一次口: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我爱你。”
“我爱你。”
刑向寒这一晚上对他说了无数声“对不起”和“我爱你。”
一声比一声喊得痛苦,整个人从上到下都在发抖,抵在人后颈里的眼睛,从一团浓重的黑到全部化开。
岑帆感觉自己的脖子全湿了。
后边的人却还是在坚持:“我离不开你,我也是真的爱你,我会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委屈,一点点都不会。”
“你相信我,你不是你妈妈,我也不是你的父亲。”他像是彻底失了神,不停地去重复同样的话,声音却还是沉着的:
“我爱你。”
导致这样的状态让岑帆逐渐觉得有点不对。
但眼下他心里也不好受,搬出过去的回忆,已经是在他心上挖出个口子,为的就是想让对方知道——
他即便心里还有他,也不可能真的回去了。
岑帆现在不能再继续贴着这个人,只说:“你回去睡吧。”
但刑向寒像是听不见了。
还是抱着他不撒手,嘴里仍然在重复刚才那些话。
哽咽的语气。
直到后半夜才渐渐停下来,但双臂仍是抱他的一个姿势,双腿往里弓,像是做了个死扣,不知道是锁住对方还是拴着自己。
夜深了。
整个城市都进入深度睡眠,有的人独享一张大床,有的人抻抻腿都能踢到另一个。
剑拔弩张的必然是仇敌,而相依而睡的却不一定都是恋人。
岑帆是后半夜才睡着了,兴许是药劲儿起来,即便身体一直被人抱着,还是没抵住身体里自带的困倦。
第二天醒过来。
看眼手机才发现居然已经是上午十点。
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
岑帆醒醒神。
坐起来以后才看到手机里的两条消息。
[刑:酒店的早餐是凉的,热的我都给你买好了放桌上。]
除了这条以外再没别的。
岑帆怔愣片刻才从床上坐起来。
下了床以后走到前边。
这个酒店没有桌子,只是和电视机连一块长长的脚架。
上面放着几个餐盒,有馄饨,还有虾饺,餐盒几个面上都贴满了暖宝宝。
昨天晚上情绪发泄得太厉害。
岑帆先去洗漱,洗漱完收拾好以后去下楼退房,顺手拿了个酒店的面包揣身上。
刑向寒给买的早餐他送给昨天帮他们忙前跑后的客房经理。
坐上回江城的火车。
看着沿途的风景一直往后倒退,速度从匀速变得越来越快。
连着满满的回忆,好像也能随着外面的风景完全过去。
岑帆昨天是第一次见到刑向寒哭。
起初还不太确定,直到背后胸膛间抽搐的感觉太明显。
还有半夜,对方应该是以为他睡着了。
下床以后绕到他面前,从前边含了瞬他的下唇。
咸咸的。
连带着人嗓眼里的呜咽一起,喷在他眼睑上。
想起这段时间两人的接触,表面看是刑向寒一直再往上,但事实是只有岑帆自己知道。
说到底还是他纵容的结果。
即便再不愿意,他都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刑向寒,爱也好,恨也好,总归是像他自己说的。
只是看到人睡在病房门口就会心软,甚至萌生出一些不该有念头。
所以不得不用这种最极端的方式告诉对方,也提醒自己他们不可能。
永远都不可能。
车窗外的风景还在往后移动。
岑帆抻头看了会,忽然感觉一束光照在他眼睛里。
有些刺眼。
他双臂搭在面前的小桌子上,俯下身。
深深地埋进去。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是你么”
这天以后岑帆再也没有见过刑向寒。
虽然之前两人住对门他也没察觉到过, 但偶尔能听见走廊里的声音,家门口的小玩意和吃食也从来没断过。
手机现在安安静静,自从那天在酒店里, 早上人提醒他记得吃早餐, 就再也没收到对方发来的消息。
被物业通知过去领东西。
小区每交一次物业费, 都能免费拿到一壶油和一袋米。
“岑先生,可以麻烦您跟1702的说一声不, 让他也过来拿一趟, 他这些东西都积在这有段时间了。”物业经理冲岑帆。
当初骗他说对门住个老人家的时候一脸真诚, 现在暴露以后也还是一脸真诚。
跟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这几天都没碰见他。”
岑帆顿了瞬,忽然脱口而出:“不然你给他打个电话?”
“打了,都打好几个了, 1702一直关机。”物业经理满脸愁容。
这时守在他们楼栋底下的保安从外边进来, 随口一接,“那1702住的那帅哥好像搬走了。”
“搬走?”
“是啊,前几天我看他叫了个货车过来, 把一个挺大的东西放上去了, 这连着几天我也都没看见他。”
“那他现在住的那套要卖么。”
“迟早的事儿吧, 不过那先生一看就不是穷人, 有几套房子挺正常。”
“也是。”物业经理说到这有些可惜, 毕竟没谁能像刑向寒那样,一次能交几年的物业费。
眼见岑帆一直站在原地没走。
立刻说,“哦,岑先生, 您这边拿了东西以后,登记完就可以先回去了。”
岑帆先是愣了瞬。
反应过来后点点头,提着米和油往回走了。
坐电梯上去。
电梯开门的时候他先下意识往自己对门那儿看, 只几秒后就快速收回视线。
那天在酒店,他已经把话说得那么决绝。
都到了这个份上,要是还像之前那样继续缠着他,那就真是不要脸不要皮,把自己的自尊心放在地上踩。
其实岑帆心里从没有把对方和自己的父亲放在一块儿。
那就是个人渣,刑向寒不是。
但对方也绝对不是那种,被人用这样狠绝的方式推开以后,还愿意继续和他纠缠不清。
刑向寒这辈子都不会做这种事。
岑帆进门以后反复告诉自己。
这样挺好的。
就应该是这样
大花这几天变得懒懒散散的,见门开了也不知道要上来迎,就呆在窗台边,伸了个懒腰。
小手一撑,与世无争。
他在那儿待着安静,岑帆把油和米放厨房,给自己做了杯香蕉牛奶,拿了本书到客厅,靠在窗边的独立小沙发上。
这是一个比较冷门的作家写的,也是岑帆非常喜欢,找了很久才终于找到的孤本。
可真的捏在手里却半天没看进去。
先从第一页开始看,又跳到前边的目录,找了几个感兴趣的慢慢往后看。
直到大花从窗台上跳下来。
“砰”的一下撞倒紧挨着的一溜花架子,岑帆才被这一声弄得如梦初醒。
先把花架扶起来。
又重新坐到沙发上。
书里的内容似乎又能看进去了。
这一看就看到下午五点多。
到了时间。
岑帆揉揉脖子,准备跟往常一样先去做晚饭,再给大花网上挑点零食玩具。
嗡嗡——
外边手机震了两下,应该是微信发的消息。
岑帆已经拿起案上的刮皮刀。
听到以后立刻放下,往房间里边走。
是陈开。
[天下第一开:明天中午十二点,锦江酒店吃饭,别忘了啊。]
[天下第一开:哦对了,这次华源木舍的老板也要过来,你到时候穿抻头点,别浪费咱这好底板!]
岑帆看到这个以后先是顿了两下,后来有些奇怪:
[岑帆:华源那边这次也要参与木雕壁饰么?]
[天下第一开:谁知道呢。]
[天下第一开:反正合同签了,做好以后钱肯定是能到位的,不怕他们要不要做。]
[岑帆:行。]
说完公事以后那边总算想起要关心一下他这大病初愈人士。
[天下第一开:你这几天休息的怎么样,心情好点没。]
[天下第一开:头还晕么?放心那天咱不喝酒。]
[岑帆:不晕。]
[岑帆:喝也没事。]
至于心情,岑帆觉得自己现在说不上好,更多的其实是复杂,因为他也说不上来自己现在该是什么情绪。
该有什么情绪才是对的。
岑帆聊完以后继续去做饭。
做自己的,做大花的。
搓出来几个专供大花的鸡胸肉丸子,放在他的猫咪碗里。
这个猫咪碗是个大骷髅头,是大花对着他当时的搜索页面自己选的,很符合他如今的霸气形象。
大花霸气是真霸气。
到了晚上岑帆才发现刚才砸花架子上那一下,爪子肉垫垫那儿有点儿肿。
但他本猫像是毫无察觉,照样该吃吃该走走。
只是跳起来的时候不像先前那样灵敏。
岑帆先给他擦了点药,眼见着又有些放心不下,担心猫咪骨折,还是把大花抱起来,放进太空舱里。
开车送到离他们小区最近的那家宠物医院。
岑帆把车停在这附近,领着大花进去找医生。
大花在车上的时候一直都挺乖的。
没想到被对方医生抱住的时候,突然有些应激,在人两只手里钻来钻去,像是在不停地想要拼命挣脱。
嘴里发出异常尖锐,像是婴儿哭泣的声音,差点把人医生手套上划破个口子。
岑帆被他这样有些吓到,先赶紧安抚怀里的大花,边安抚边冲对方,“抱歉啊,他之前挺乖的。”
“没事儿。”医生倒是对此见怪不怪,“应该是对我有些应激,因为之前给他打退烧针的其实就是我。”
“退烧针?”岑帆有些微讶。
他不记得之前有带大花来过这家宠物医院,也没有打过针。
岑帆看眼手里,问说,“他之前来过这么?”
“对啊,之前有位先生,抱着这只猫来我们这儿看过,当时这只小哦大猫,浑身湿透了,说是带过来检查一下,顺便洗个澡。”
“我还以为他这个是在外面捡的流浪猫,结果他说这个是朋友养的。”
他们每天接手过的病患小动物,没有几百也有几十只,主要因为大花的样子特别像只丛林野豹,所以才特别记忆犹新。
岑帆一怔。
忽然想起当时刚搬过来没多久,门都是大敞着散气味,他搬家具,整理东西,大花那时候也跟着他进进出出。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淋了雨,还被送过来打针。
岑帆觉得自己太失职了。
早知道应该先完全收拾好以后再把大花接回来。
心里揪了一块儿起来,赶紧让医生把一脸抗拒的大花带进去检查。
先是基础检查,再是拍片子。
折腾了快半个小时。
好消息,大花没骨折。
坏消息,他得再打一针消炎药。
被针折腾过的大“豹子”需要再保温箱里观察两小时。
岑帆先是坐在外边等。
直到医生出来以后才走上前。
问说:“您这边有那个,当时送他来医院人的联系方式么?”
“有的,我们这边对送小动物过来的人都会做信息登记。”
他说到这个的时候迟疑片刻,又说:“不过您这个时间比较久了,可能得多等一下。”
“可以,麻烦你了。”岑帆立刻说。
说完坐在大厅里的小沙发上等。
这家宠物医院靠近市中心,比原来他们工作室附近那个条件要好很多。
时间过得太快,那时候在木雕室,大花连浴室台都不敢下,现在却已经能冲着外人嚎嚎叫叫了。
岑帆不禁又想起上次大花从容地出他们家们,跑进对面家里。
又被对方乖顺从容地抱出来
岑帆内里微收。
不会那么巧的
而且那个人这么讨厌这些小动物。
这时医生远远地在前台冲他,“岑先生,这边查到了!”
“是那位先生留下的名字和身份证号。”
岑帆立马走过去。
在看到名字的时候呼吸有瞬间急促。
先沉默片刻,接着一句话没过脑子就问出口,“您确定是这个人么?”
“没错的,那天刚好是个下雨天,没几个人来宠物医院。”医生说着,手在底下键盘上摁了几下。
后面就出现了送过来宠物的特征和当时症状。
有了这些不信也得信。
岑帆回到大厅,后来连沙发也没坐,就站在窗户边上,看了半天手机也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
直到出了宠物医院。
抱着昏昏欲睡的大猫出去都没说话。
回到家以后。
岑帆把大花放在毛绒毯子上。
自己先洗了个澡,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
原本还没怎么想,到最后还是打开和刑向寒的聊天页面。
上面最后一条消息仍停留在几天以前。
岑帆端着手机:
——是你之前送了我家的猫去宠物医院么?
——你当时带我的猫去医院,他的出诊费是多少,我把钱转给你。
——给猫看一次病挺贵的,我得把钱给你
一句话颠过来倒过去地输入了好几次,半天都没发出去。
到最后岑帆收起手机。
深深地叹出口气。
无论以前发生过什么都已经过去了,现在不发消对他们彼此都好。
而且对方明显也没想和他再有联系。
岑帆这边刚定下心。
手机屏幕亮光一闪,一条消息停留在上边
[刑:发生什么事了。]
可还没等他看清楚。
这条消息发过来没两秒——
屏幕一闪,对方的电话很快又追着打进来。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一更) “我好想你”……
岑帆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提醒亮起后熄灭, 等一会以后又再次亮起。
但这次没过两秒就被那边主动挂断了。
叮咚——
[刑:抱歉,你现在应该不想接我的电话。]
[刑:我现在不在江城,临时到外地出差, 两周以后就回来了。]
[刑:但我的手机一直带在身上, 你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刑:你想我么。]
最后这句被对方撤回, 很快改成一句。
[刑:我想你了。]
发完这些以后再没了信。
五分钟后又发了张图片过来。
上面只有一只手,掌心捧着个小小的雪球, 身后的背景看着像是他所在地研究所的大门门口。
那儿看着应该是在很北的地方, 十月份居然就已经下雪了。
岑帆先是盯着这个雪球。
一句没给对方回复。
只是到了晚上, 从衣柜里拿了件后些厚点的外套出来,又给大花的垫子底下加了层绒毯。
和王总他们吃饭约在中午。
原本岑帆上午想多睡会。
结果到了第二天,陈开一大早就把车停底下, 非说他衣柜里的所有衣服都不行, 一定要带人去捯饬一身新的。
去商场的路上,岑帆还是没法理解,“去个开工宴而已, 以前又不是没跟客户吃过, 不用这么夸张吧。”
“哎呀你不懂, 先敬罗衣后敬人, 你信不信今天华源木舍那姓奕的, 绝对能打扮得比咱俩都像样。”
陈开食指在方向盘上敲两下,“再说,你要长成浩子那个样子我也就懒得嚯嚯你了,都长成这样了不得利用起来?”
“镇场子不说还能驱邪。”
岑帆:“”
不懂他这一套套都是跟哪儿学的。
但他也能理解陈开对华源的敌意, 到最后也没说什么。
人要他干嘛他干嘛了。
两人到的时候,精致的西装店里除了几个导购没其他人。
岑帆是第一次来。
倒是陈开明显是这儿的常客,坐下来以后随手拿起桌上的糕点, 放在嘴里啃一口。
拍拍身边人的后背,“给他挑一身合适的。”
一直站在旁边的导购是个人精。
见状立马先“暧。”一声,又立刻对着岑帆,“您来这边选选。”
岑帆从来没在衣服店被这样对待过,但经过这几年也稍显从容,点点头道:“麻烦了。”
他的脸虽然儒雅秀气得像个大学生。
但常年做木雕,身上该有的力量感还是都有,薄薄的肌肉包裹在衣服里,腰的部分微微往里收,底下的两条腿笔直修长。
尤其是剪裁得体的西装上了身,矜贵里透露出一丝疏离,又带着艺术家本身,不食人间烟火的道骨谪仙。
陈开再旁边满意地连连称赞。
连带几个导购,还有些人路过这里,也被这道光景吸引,禁不住被勾着也到这家店里驻足,在挂着的那排西装里挑挑拣拣。
最后岑帆选了一套浅灰色的西服,领带配了深蓝色。
“啧啧啧,不错啊。”陈开走到他边上,先自己赞叹一声,又从后边撞了下他肩膀,“感觉怎么样?”
岑帆对着镜子前后看看,又把面前两道衣摆的连襟往下拽拽,认真说,“好像是比你之前穿来医院的那套好看。”
陈开:“”
当即炸毛:“我那是个意外,咱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说完陈开也给自己挑了一套。
即便再了解陈开的性格,像他这么兴师动众的来挑衣服的行为岑帆还是没法理解。
直至到了锦江酒店。
岑帆才发现这不仅是他们壁饰开工之前的开工宴,华源木舍的人几乎全到了。
除此之外还有些在业内享有名气的木雕家。
他们已经坐在包厢里边。
相反浩子,小梅,还有跟在后边的几个新学徒,都站在外边没有进去。
陈开到的时候还觉得奇怪,冲浩子,“咋不进去。”
没等人开口,小梅已经忿忿道:“里面那些人架子大着呢,我们刚进去,还没多久就在那阴阳,说是位置不够,坐不下这么多人。”
说完又朝着岑帆,忍不住说:“岑老师今天这身真好看!”
“听他在那儿鬼扯。”陈开一脸鄙夷,又看了眼手机,立刻说,“王总跟他夫人已经到了,咱先过去迎一迎。”
“等等一块儿进去。”
岑帆先朝小梅和其他人笑笑,又冲陈开:“行,我跟你一起。”
王忠全他们到了。
除了他们,原本包厢里的人也出来迎接,大伙再一块儿重新进去。
刚坐下,王忠全的夫人看向岑帆,面上眼里全都是欣赏,“岑老师真是一表人才啊。”
顿了瞬又说:“我对你设计的那个壁饰很满意,到时候真的要麻烦你,和你的这些同事们多费心。”
“应该的。”岑帆立刻接道。
两人碰了碰茶杯。
也是有了王夫人这句话,再坐的人都对他们客气不少。
不管真心假意,表面上也都跟着恭维了几句。
除了坐在最北边的一个人,对方是刚跟王总他们一块儿过来的。
从头到脚一身的名牌,看起来年纪比岑帆还小一些。
陈开刚小声在他旁边说,这个就是华源木舍的现任老板,奕闻卓。
这顿饭吃到一半。
岑帆站起来主动对他,“奕老师,久仰了。”
对方漫不经心地一瞥,也意思意思地抬起茶杯。
放到嘴边没喝又放回去,“岑老板的确年轻有为,是我们这些后辈学习的楷模。”
陈开在旁边翻了个白眼。
岑帆:“只是王老板不嫌弃,这个花的时间也比较长,做出来的刚好能入两位老板的眼。”
“倒也没必要这么妄自菲薄。”奕闻卓接了句,语气听不出喜怒。
又道:“我听说岑老师最新的一个艺术品,第一次参加拍卖就拍出了三百多万的价格,还是挺有商业价值的。”
这句话表面听是夸。
但在场的其他人,有的人一辈子连艺术拍卖的门都没摸到。
也就是这句过后,原本其乐融融的氛围变得有些微妙。
旁边陈开一拧眉,刚要开口。
岑帆已经把手里这杯茶喝完了,又朝奕闻卓那儿抬了下茶杯,
“那次主要也是我运气好,刚巧碰上了对上眼缘的收藏家。”
他不是多会说话的人,此刻也只能道:“谢谢奕老师,听说奕老师的作品刚入选乾雕展,希望日后有机会能一块儿学习。”
乾雕展是所有木雕师梦寐以求,能把作品挂在那儿的地方。
岑帆自己的作品被那边接连拒了几次。
奕闻卓眼皮都没抬一下,只说:“客气。”
他这句话刚落下。
饭桌上又有人举起茶杯,“哎呀,都是艺术家,有的人喜欢玩收藏,有的单纯图一乐,只要作品是好的,本质上就没有什么分别。”
一顿饭吃得还算圆满。
华源木舍其他人除了一开始架子大,等到奕闻卓和王总他们到了以后都还挺守规矩。
出来的时候,浩子负责开车送小梅他们回家。
岑帆直接坐陈开的车走。
车开出去的时。
两人原本谁也没说话,岑帆靠着椅背闭眼假寐。
“累啦?”旁边人问。
“还好。”岑帆应了一声,想起什么之后又说,“听齐铭煊说,这次露营的时间又得往后推推?”
“是啊,今天一大早就见那小子在群里嚷,他也是真惨,大学的时候想去哪去哪,感觉看谁都不顺眼。”
“现在天天被他们组长差遣,还没法反抗。”陈开说到这有些唏嘘,又往旁边一瞥,“你俩现在联系还挺多啊?”
“还行。”岑帆说,想了想又道:“我觉得你们俩挺像的。”
陈开:“”
“别冤枉人啊,他和我可不一样!”他立马叫出声,又意味深长的往旁边看一眼。
陈开经常这样突然大呼小叫,岑帆听一耳朵也没当回事,只道:
“开子。”
“你说我之前做的那个木雕,是不是不该拍卖给个人,而是应该去跟艺术馆谈收藏比较好。”
“还是受影响了吧。”陈开在旁边问。
“没。”岑帆往后靠靠,去看路边一些熟悉的门店,“就觉得,起码以后想起来的时候还能回去看看。”
陈开起初没说话。
先把车拐出去,迟疑片刻后忽然想起什么:
“刚才坐在王总身边,那个穿黑色套头衫的那个,好像之前拍卖会他也去过,当时还在二楼加价拿下一件拍品,挺有实力的。”
岑帆也想起来,刚才奕闻卓提起来的时候,对方替两人圆了几句腔。
“刚才我跟他换了张名片,回头约出来吃个饭,聊别的的时候顺道问问他知不知道你那件拍品的买家是谁。”
岑帆先是没说这个,等车完全开离酒店才开口道:“谢谢你了开子。”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最有运气的就是能有身边这个朋友。
陈开倒是完全没当回事,听他这么说也只随口道:“这有什么啊,小事一桩。”
他把车开到人民医院大楼底下。
“需要陪你上去么?”陈开问。
“没事,我就过来拿点药就走。”岑帆说。
距离上次打针已经过去一周了。
时间到了得定期复查,他这次还想再开一点防眩晕的药放家里。
毕竟一个人,出了什么事不会每次都能被人送医院来。
复查出来的结果还行。
岑帆除了买治疗颈椎的药,又被医生劝得买了个小点的艾灸盒。
以后每天要绑在脖子后面热敷。
开了药以后岑帆准备去楼下拿药,却在下楼的时候,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应该也是本院的医生迎面碰上。
打照面的时候对方就多看了他两眼。
岑帆本来没太当回事。
结果刚从扶梯上下来,对方却很快追到他后边:
“你好。”
“请问你是刑向寒先生的朋友么?”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二更) “别走”……
岑帆先是愣一下。
一个“不是”还没说出口, 对方已经冲着他解释:“因为我之前见他送你来医院,所以想着也许你们两个认识。”
岑帆顿了几秒,抬头看向他说:“是认识。”
“那你这边要是看到他了, 记得提醒他有空给我打个电话。”
“您是他的朋友么?”
“不是, 我是他的医生。”对方说。
岑帆一愣, 心觉有些奇怪,但还是道:“这个您可以直接跟他打电话说的。”
说到这个医生有些无奈, “我打过了, 但刑先生的手机一直打不通。”
他说这个的时候脸上全是担忧。
岑帆的姥爷和他自己来的都是人民医院, 面对这样的请求不好直觉拒绝,只能说:“好,要是我碰见他了就跟他说。”
接着又问, “您贵姓?”
“我姓吴。”吴医生说完以后看了眼腕表, 接着冲他,“那就先这样了先生,我还约了其他病人, 得先过去。”
“好, 您忙。”
看着对方匆匆离开的背影。
岑帆先是往前走几步, 又想起刑向寒跟他说自己的手机一直带在身上。
可刚才那位医生和小区里的物业, 怎么感觉好像都完全联系不上他。
岑帆觉得别人打不通他也不可能打通。
本想等人出差回来再说。
可出了医院以后。
耳边响起对方医生说的那些话, 迟疑片刻,还是从兜里拿出手机。
[岑:刚才我去医院取药碰见了你的医生,姓吴,他说让你给他回个电话。]
发完以后岑帆就去医院门口坐地铁。
手机里安安静静。
从地铁到回了家都没收到回复。
岑帆起初还会拿起来看两眼, 后来也没多去看。
只是刚进家门。
刑向寒像是打了个语音过来,响几声挂掉以后,这次换成了电话。
岑帆停了几秒后接起来。
还没等他开口说话, 刑向寒那边就单刀直入,“你什么都不用听他的,我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岑帆正在拿钥匙的手微滞,下意识开口道:“什么?”
“我是说,我一切都好,不像他说的那样,现在医院都喜欢把一点点就扩得很大,你别听这些。”
刑向寒的语速很快,他电话那边似乎有人还再催他。
但他根本不管。
一定要让人听他把话说完,接着还很快走到个安静的地方。
岑帆反应过来,对着那边:“吴医生没有跟我提过你的任何事情。”
“只是让你回来以后给他打个电话。”
北风顺着手机听筒,从这头吹到那头,两边一块儿沉默下来。
电话对面半天没听到回音。
岑帆把手撑在门上,耳边除了风声,还有一门之隔里边,大花拼命挠门的声音,“你”
“我想你了。”刑向寒突然道。
暗哑的声线落在人耳尖。
他这句话昨天也发给过他,但真的听见却是和手机里收到消息的感觉不一样。
岑帆触在屏幕上的指尖微颤。
到最后一句话没说,略带慌乱地把电话给挂断了。
他刚才其实是有话想问他。
也幸亏对方打断了,不然到最后谁也说不清楚。
进了家门以后大花就上来抱住岑帆的脚踝,抱完以后几小步跑出去,去挠隔壁刑向寒的屋门。
他这么主动,很难怀疑除了那次送他去医院,这一人一猫有没有在背地里勾勾搭搭。
岑帆太阳穴一紧。
上前把大花拖起来抱住,先是手指搓搓他脑袋,又指着后边的门,“记住了,这个门以后不许过来。”
又警告说:“我们跟他没关系知道吗?”
“眯。”大花仰起头小声地叫了声,两边脸都鼓起来。
岑帆:“”
深吸口气又叹出声,把大猫抱着身体给端回去。
后面几天他每天都能收到刑向寒的消息。
对方像是把他的微信当作日程打卡表。
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和谁一起去的实验室大楼,第二天准备要做什么。
全都会固定在晚上十点发给他,还经常配上他们去了哪里的照片。
有时候是酒店,有时候是食堂。
岑帆头先对那长溜消息一条都不会看,直接左滑删除。
但对方每次怕来的照片特别多,能把他们整个聊天屏幕给占满。
刑向寒不是多会拍照的人,每次拍东西镜头都没法聚焦,稍微偏一下就能拍到别的地方去。
只不过这次—次——
岑帆在他照片里发现人身后的那张床上,有件工装背心特别眼熟。
忍不住保存之后把那件背心圈起来,给他发过去。
[岑:你什么时候拿走的?]
这件分明是他的,每次做木雕的时候都会穿。
两年前分手,从刑向寒家搬出来以后就一起带走了。
[刑:那天在医院,你里边穿的就是这件。]
岑帆:“”
想起那天他从病床上起来身上确实只一件病号服。
岑帆有些气恼。
[岑:你这是偷。]
[刑:是。]
[刑:你可以告我。]
对面人理直气壮。
一件穿了十几年的背心,没有人会这么无聊来管这档子闲事。
岑帆觉得跟这个人怎么也说不通,心里有气儿也没地方出。
干脆不说了。
把大花抱起来从头到尾的撸,又顺着毛重新给撸回来一遍后。
把手机放去充电,自己拿着睡衣裤去卫生间洗澡。
回来的时候手机一直亮着,屏幕里全是对方发来的消息:
[刑:生气了?]
[刑:我只是想身边能带一点你用过的东西。]
[刑:要是你介意,我洗干净以后再还给你。]
[刑:好么.jpg]
“”
屏幕里的一只老鹰两翅膀交叉放着,一脸严肃地朝着他这边鞠躬,上面飘出两个字:“好么”
上面的字和这个老鹰的脸形成巨大反差。
一瞬间岑帆以为是对方发错了,但接着屏幕里又跳出各种老鹰表情包。
吃饭睡觉搓澡。
也不知道对方是从哪儿找来的,仔细看这上头犀利的眼神还真有点像刑向寒。
[刑:理理我.jpg]
老鹰绷着脸在那儿点头哈腰。
[刑:小帆,早点休息。]
[刑:晚安.jpg]
岑帆什么都没给人回过去。
又左滑一键删除。
手机那边再次安安静静。
之前他可能还没意识到,但现在来看,自己那天晚上对刑向寒说的话,可能多少还是起了点作用。
唯一的问题是,即便起了作用,对方看起来也只听进去那句。
——看到你睡在病房门口还是会难受。
当时岑帆也是真没端住,内里最深处的念头话赶话就这么说出来。
他坐在床上。
直到后面睡着了在梦里都在懊恼。
懊恼自己,为什么每次情绪发泄出来就没办法及时收住。
想到什么说什么。
非得在人面前露怯。
但事实是,发这些给他的人并没有表现出的那么游刃有余。
两千多公里以外的北方。
有个人先是站在酒店落地窗边上,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又反复去看手机。
发消息怕打扰对方休息,不发又担心自己已经被拉黑了。
其实这地方刑向寒起初根本没想来。
但跑这一趟,寒假就能把跨年那个时间腾出来。
而且他知道岑帆现在很抗拒他,现在往人跟前硬凑只会让对方更加反感。
可真隔得远了,又诚惶诚恐,心里牵着对方,只要稍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会后怕。
三十六岁的人了,经历了这么多,到头来竟然还跟个毛头小子一样。
男人深吸口气。
原本已经洗完澡准备睡觉。
此刻却盯着手机。
一边把挂在门口的大衣穿上,一边拨通个号码:
“刘所长,是我,我现在过去把下午没做完的那组流体实验做了。”
“嗯,对,明天上午就回江城。”
华夏的最北边,十月份下雪在正常不过了。
不正常的是这个点还有人从暖气充盈的酒店里出来,裹紧身上的黑色大衣。
在雪地上留下一长串很长的脚印。
这天晚上有人在实验室里一晚上没睡,有人在屋里睡了也没睡好。
岑帆做了一个乱七八糟的梦。
醒了以后闭着眼睛先去趟洗手间。
刚想回去补一个回笼觉。
却发现手机屏幕又是亮着。
瞟到里面十分钟前收到的信息,岑帆先只愣在原地,后来彻底清醒。
半天没反应过来。
良久才给那边回复:
[岑:我没有抄袭。]
[天下第一开:你肯定没抄啊,绝对是论坛里那些人乱说的。]
陈开在那边快给气炸。
[天下第一开:也不知道是谁在带节奏,回头等我扒出来一定把他家祖坟刨了!]
[岑:北盛集团那边怎么说?]
陈开那边过了将近十分钟才回的消息。
[天下第一开:哦,那边你放心吧,合同都签了,不会因为这件事不跟我们工作室合作的。]
他说是这么说。
但岑帆知道,木雕论坛里都闹成这样,对这件事肯定有影响。
他不敢耽误。
立刻把电脑打开,找到其中一个文件夹,里面有他在元口市拍到关于他灵感来源的照片,还有他查阅过的所有资料书籍。
他把这些材料整理好以后全部给陈开发出去。
准备由工作室登声明,起诉那些诬告他抄袭的人。
身正不怕影子斜,但光的角度不同,角度越偏,投射出来的阴影面积越大。
论坛里现在说什么的都有。
全部都骂他是“抄袭狗”、“滚出木雕界”,还有说之前的拍卖会是假的,根本不会有人花几百万买一个新手的作品。
之前那次被恶意碰瓷,岑帆即便是看到了都能不太往心里去。
但是抄袭
岑帆实在看不下去,默默阖上电脑。
走到厨房,将冰箱里,陈开之前放过来的几听啤酒开开。
摞了几排摆在茶几上。
大花在旁边喵喵叫,被岑帆抱起来端着送回房间里去。
人可以喝酒但猫不能。
这是只属于成年人的放纵
屋里屋外。
刑向寒刚从电梯里出来就闻到一股酒味。
眉头微拧。
碰巧这个时候对面的门打开。
岑帆提着一大袋空了的啤酒瓶子,看到他以后,怔住,呆呆地站在原地。
“小帆?”
刑向寒皱眉,原本想现在就上前扶他,“怎么喝这么多酒。”
但他手里提着行李箱,还有一大袋乱七八糟的东西,担心这样冲到跟前会把人伤到。
准备把箱子和提着的东西先放回去。
却在转身的一瞬间。
衣角忽然从旁边被人用力攥住!
眼前的青年此刻眼睛通红,不知是醉还是委屈,只盯着他,嘴里只剩下两个字:
“别走。”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一更) “发泄”……
现在已经晚上九点, 刑向寒在他这句话里目光幽深。
可说完这个。
岑帆像是立刻反应过来,只一瞬又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 脸偏到旁边, “没什么我喝多了。”
拎着手里一大袋的空啤酒罐子要往电梯走。
味道太大了
他受不了, 家里猫也受不了。
还没挪出去被人从后面一把扯回来,挨着对方胸膛的瞬间, 一只大手很快扶住他的侧脸往上抬, 低头睨他:
“怎么喝这么多酒。”
这句话他刚才也问过, 但这次明显比刚才染上些情绪,嘴里的热气喷在他脸上。
收起之前那所有服软,强势的, 像是两人之间天生的掌控者, 只一个动作就能让对方彻底臣服。
岑帆醉得满脸通红,脑袋晕晕的,看着眼前都有些重影, 开口却不自觉顺着他, “心情不好。”
“为什么。”对方问。
岑帆半睁着眼抬头去看他, 又瞥了眼对方门口放着的行李箱。
因为被诬蔑抄袭, 还因为
他没办法说, 最后缓缓嘟囔出一句:“不为什么。”
刑向寒继续盯着他,虽然还不知道原因,但心里已经又软又疼,低头在他唇上亲一下:“先回屋里休息?”
忽然被吃豆腐。
醉鬼眉头皱了瞬, 但仍旧扯着对方的手臂没松开。
像是湖里的人明明会游泳,却还是要抓住眼前的浮漂。
刑向寒低头瞥一眼,嘴角微微动了动, 试探地覆在他唇间:“要我抱你回去?”
后者在他这句话里迷茫地抬起头。
像是动画片里头顶巨大问号的萌娃娃,听到对方的问题,有些疑惑,可都把答案送到眼前了却还是不知道。
刑向寒也不管他知不知道。
在他呆滞的目光中将人打横抱起来,往对方家里边走。
门被从里边关上。
走廊上,除了一大包空啤酒罐子,还有刚被从北方带回来,一个行李箱,和一堆密密麻麻的实验计划书。
屋里的酒味较屋外更甚。
刑向寒站在门口换了双备用拖鞋,进去后把岑帆抱着放进他房间的床上。
本被关在房间里边的大花听到动静就跟过来。
先是抬头去看岑帆,皱皱鼻子。
又低下身子在刑向寒脚边绕来绕去。
刑向寒和大花的主人一样,没有被他的刻意讨好收买,直接弯腰把他抱起来,放在隔壁的客房里。
从外面把门关上。
回到房间。
刚才在走廊没注意,实际岑帆衣服上也全是酒,因为酒的冲劲儿,混着汗渍的衣服一块儿都黏在他身上。
手里没了能握住的东西。
岑帆刚上床就下意识地去扒里边的被子。
被人扯着手拽回来,接着是熟悉的男人声音,“小帆,你不能就这样睡觉。”
岑帆被下定了指令。
呆呆地坐着看他,脸上落下点委屈。
眼睛鼻头都因为酒变得通红,安静的样子看着跟被数落的小学生一样,
但再这样也没办法。
入秋的天气,带着一身的酒睡觉那肯定不行。
刑向寒捏捏他的右脸,捏完以后凑上去,这次是商量的语气,“我帮你换衣服好么。”
岑帆还原地坐着。
刑向寒已经从柜子里找了套干净的睡衣。
先将人原本挂在人身上的脱下来。
从白色的肩膀缓缓往下,停落在他细致流畅的腰身下边,从后边看像是一个巨大的V字形。
这具身体刑向寒以前抱过、摸过、亲过无数次。
但如今光是看着,腹部里边像是蹿着一团火,从中间往四周烧,瞬间烧至全身。
温热的毛巾擦着人身上的汗。
酒意未散,岑帆薄薄的皮肤上浮出些淡粉色,像是刚出生的婴儿,又是他本身太过漂亮的骨相。
感受着指尖一寸寸触及到的皮肤,刑向寒喉结滚动。
用了全身的定力才把那团邪火压下,目光越来越暗,多余的却什么都没做,只一门心思地帮人擦拭身体。
分明这样的动作已经细微到了极点,但被频繁抚摸身体的人却不是没有一点感觉。
手臂搭在人肩上,在他怀里轻轻发颤。
怀中这个是真的醉了。
被搭着的人却只觉得万般折磨,再开口时嗓音带着暗哑:“小帆。”
语气里含着点警告:“别勾引我。”
这句话过后引来的是青年歪着头,睁开眼睛看他。
好像是故意的,又尽显无辜,看上去完全没懂他的意思。
他这样好像是回到了十年前,刚上大学,两人刚认识的时候。
纯净的少年跟张白纸一样干净,勾的人想染指上那片雪白。
四目交接的一瞬。
刑向寒俯下身子,把岑帆额间乖顺的刘海往上掀,压着人狠狠堵上他的唇瓣。
舌尖顶进来时,被压住的人只推诿了一瞬,但很快就顺从了,松开齿关,两臂勾住上边的挺拔的脖子,鼻尖往对方脸上拼命去嗅。
混着的酒气烧的愈烈,彼此吻得难舍难分。
刑向寒感觉自己也有些醉了,手已经从他的额头游移到怀中人的背部,停在人脊椎上边点的位置,又接着往下延伸。
“嗯”
怀中人剧烈的抖动一下。
只在他们分开的时候,能清楚看清楚彼此眼里都暗含着什么,那是一颗微弱的火种,却能在顷刻间彻底燎原。
他们上过无数次床。
刑向寒只一眼就知道对方这是什么意思。
刚才的吻已经是他意志力松懈之后的产物。
他从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要是两年前,他们刚分开,被这样的目光看过来他会当即把人绑在床上。
无论他愿不愿意都会让人彻底回到自己身边。
可是现在——
刑向寒很清楚要是真这么去做,岑帆只会更恨他。
他们这段关系也不可能再回去。
感受着两人身上的热气。
刑向寒把人放平在床上,只脱下自己的外套。
先是从后面抱着他。
又在怀中人闭着眼,一声声的嘤咛之中,把原本紧在人裤腰里的全衣角抽出来
带着潮意的黏腻沾染在空气中,又顺着两人的汗渍全部淌下。
“小帆。”
“宝宝。”
手上的动作没停,刑向寒没控制住的在他耳边,反复的喟叹出声:
“我爱你”
一顿发泄之后。
怀里的人从起初的轻喘,到最后脸上全是潮红,身体却逐渐平静下来。
刚才换的衣服白换了,擦过以后干爽的身体再次又黏又湿。
刑向寒自己还干挺着。
先憋着口气,把岑帆直接带到浴室里清洗。
清洗之后用大大的毛巾从里到外地擦干,再重新抱回床上。
陷进柔软的床榻里。
一切处理好后。
刑向寒坐在旁边看他,手忍不住地从他的侧脸划过下巴。
轻轻挑起,垂眸去看刚被自己吻过的痕迹。
拇指抚平上面的齿痕后,他站起来,往屋里浴室的方向走。
伺候完对方又来安抚自己。
发泄之后刑向寒直接洗了个澡。
他换洗的衣服都在门口的行李箱里,但他根本无暇去拿。
光着身子再次回到床上,此刻两人身上是同一种味道的沐浴液。
从后边把眼前人小心揽进怀中之后。
刑向寒一扫之前彻夜待在研究所的疲惫,臂弯里的力道不自觉放大,在人颈间用力吸了口,叹出声。
又说了一遍那五年里,自己最羞于启齿的那句:
“我爱你。”
次日清晨。
岑帆醒来的第一个感觉是头疼。
太阳穴里像在被无数只蚂蚁啃食,挣扎着翻了个身,朝着床的另一面,窗帘里边的一束光打进他眼睛里。
刺眼的光亮逼得他一下眯起双目。
身体怔了片刻,昨天醉酒之后的那些回忆逐渐回笼。
原本还停留在大花叼着他裤脚不松开。
他把猫抱回去。
先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喝酒,喝到后边虽然已经陷入醉意,却还是坚持要把一地的空酒罐子拾掇拾掇,丢出去。
然后
岑帆手背贴在自己眼睑上,脑子里闪过些什么。
猛地坐起来!
立刻往自己床旁边的方向去看。
男人覆过来的手,还有自己困在酒劲儿里控制不住,主动凑过去迎合的双唇,一件件全刻在他脑子里。
偏偏这个时候厨房里传来打豆浆的声音。
一个人出现在房间门口,侧过身子问他:“睡得怎么样。”
岑帆看着他没说话,嘴唇微抿着。
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术。
得不到回应刑向寒也不说什么。
只笑了一下:“早餐很快就好了,现在洗漱完就可以吃。”
岑帆还是没说话。
等人出去以后又愣了许久。
半天才默默从床上下来。
面对外边的不速之客,即便他现在有无数个理由把人赶出去,可当下却真的没办法责怪对方一句。
因为昨晚是他主动的。
岑帆用力摁摁眉心。
挫败的先去洗漱。
整理好以后穿得整整齐齐,像是随时就要出门的样子从房间里出来。
大花正安静地窝在地上吃猫粮。
听到动静后回头看一眼,但只一眼又重新窝回去。
桌上已经摆着丰盛的早饭。
新鲜的紫米粥,荷包蛋还有刚煎好的香肠。
要不是亲眼所见,岑帆这辈子都不会想到桌上这些会是此刻屋里这个人做的。
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看你冰箱里没鸡蛋了,就买了些回来,还有你一直喜欢的汽水包,放在锅里两边煎熟了就可以吃。”
刑向寒走过来,手从后边搭在他肩上,语气温和里带着点宠溺,“趁热吃吧。”
岑帆身体僵硬了一瞬。
把面前的椅子拖出来,坐下的时候,不着痕迹地躲开放在他肩上的手。
很快刑向寒也在桌子的侧边坐下。
给人盛了碗粥。
主动说:“看味道怎么样。”
又从旁边给人碗里夹了个包子,“你之前喜欢的,他们家蟹黄包。”
他这副殷勤的模样落在人眼睛里。
岑帆先低头往自己嘴里喂了口粥,暖糯的口感陷进他喉咙,一直流到心口。
他却完全感觉不到好吃不好吃。
心里不停挣扎,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忽然朝旁边看过去:“你开个价吧。”
“什么?”
“昨天晚上,是我喝多了。”
岑帆放在碗里的勺子无意识搅几圈,咬了瞬下唇又松口,“所以你开个价钱,我们之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时间像是在这一刻停止。
厨房里豆浆机也停止运行,只剩下提示音里的“滴滴”声。
旁边的男人先是惊讶,再到不可置信。
之后连带满腔盛怒,站起来,看向他的眼里除了气急更多的还是委屈:
“小帆。”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二更) “血腥味的吻”……
滚滚怒意顷刻间席卷上来, 隔着段距离都能察觉到身边男人的憋闷,岑帆有一瞬间心里有些后悔。
只能低下头,不再看他, 尽量把所有的情绪都掩在里边, “你之前不是说, 我想怎么对你都可以么。”
他说到这个顿了两下,“还是说当时你只是说说而已, 心里其实没有把这句话当回事。”
把对方曾经坚定许下的承诺再扔回去, 就是在这段亲密关系里反将一军。
刑向寒的确这么说过, 也想过醒过来以后,岑帆会对自己的抗拒。
但事实真的发生了。
刑向寒第一个想到的,是他昨天晚上也许就不该这么仁慈。
就应该早早拿根绳子把人绑起来, 狠狠地占有他, 把人弄累了,精疲力竭到即便是想跑都跑不了。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刑向寒不怕其他任何。
什么面子, 什么这个他年纪里应该有的成熟克制, 他通通都能置之不理, 只要能把眼前这个人完全变成自己的。
他什么都愿意干。
可此时此刻, 看着因整晚的宿醉后, 神态恹恹,又略带苍白的脸。
刑向寒感觉自己,因占有欲作祟后的戾气渐渐消散,只剩下软化过的心脏, 和里边淡淡的心疼。
他先是看着他,接着就放下手里的咖啡杯,看过来的时候语气有些无奈:
“小帆, 你就是天生来克我的。 ”
“什么唔。”没等岑帆说完。
刑向寒已经捏着他的下巴,把自己舌尖顺着他湿热的口腔整个顶进去。
带着他本身的强势霸道,来回在他嘴里不停扫荡。
他们在晨间接了个略带苦味的吻。
岑帆被迫抬起头,原以为对方只会做到这一步,却在被人捧住后脑勺,想要加深的一瞬间用力阖上齿关!
这一下可不是开玩笑的。
两人的齿关很快都渗出血,深浓的血腥味很快在唇瓣之间划开。
下唇那块肉是最有痛感的。
刑向寒却像是什么都没感觉到,先退出去一点,停留在他唇角的位置,再重新伸进去。
从前边揽住这个人的后颈,把两人嘴里的血一点点舔干净以后吞进肚子。
岑帆后来被吻的快要没法呼吸。
不知是被血腥味呛的还是因为其他,半瘫软在对方怀里,被迫抬头去接受人强势的吻。
唇瓣分开的时候。
岑帆用力推了对方一下,却也因为这个双腿发软,整个人差点跪到地上。
被人拖着后背抱回到椅子上。
刑向寒和他鼻子互相顶着。
拇指小心锴去他唇边的血渍,在人耳垂上轻捏了下,半个身体都覆在上边,“我先走了。”
“你慢慢吃,有任何需要就来喊我。”
“我一直在。”
直到人出去以后。
坐在凳子上的岑帆都没完全缓过来,撑在凳子两边的手微微发抖。
即便已经是不停地喘着气,上下浮动,却还是难以抑制住胸腔里狂跳的心脏。
刑向寒说走是真走了。
他也知道越是在这个时候,就越要给对方时间。
其实刚才那个吻不在他计划之内。
但心上人说话太气人,他到最后实在还是没能克制住。
刑向寒回到自己家。
刚坐下手机就响了。
接起来那边语气非常不客气,“现在坐在一楼的律师是你给我们找的?”
“是。”刑向寒道。
昨天岑帆心情不好他能看出来。
上午趁人睡着的时候在网上查了一下,入眼的就是说他抄袭,还扯到之前那场拍卖会。
“他是我大学同学,目前是佑天事务所的律师,主要负责侵权、知识产权。”刑向寒说。
陈开那边本来还想说什么。
听到这句之后立刻顿住,再开口的时候咬紧了后槽牙:“够可以啊刑教授,佑天那边的律师都能被你找过来。”
佑天是江城最大的律师事务所,但排期很紧,基本有点经验的都需要提前预约。
陈开从昨晚联系到现在,那边都只用“即将受理”四个字来打发他。
“是。”刑向寒淡道。
“行吧,我马上去跟他聊这事儿。”陈开揉揉眉心,想起什么后接了句,“哦对了,我查过这些帖子的来源。”
“说不定和上次到处传播那个碰瓷视频的是一伙人。”
这些他原本没准备和对方说,但上回就是刑向寒找人压的热度。
刑向寒进屋之后随手把钥匙丢到茶几上,道:“我会找人查清楚。”
陈开依旧看不上他,但多个帮忙的人也乐得自在,没拒绝,“行,等晚点我去看看岑帆帆,别把人整抑郁了。”
“他很好。”他话音刚落就听见那边刑向寒开口,像是故意的,“昨天喝了点酒,但是睡得很香。”
“你已经去看过了?”陈开先是没反应过来,接着大叫一声:“你俩怎么又在一块儿啊,还喝酒?”
陈开如临大敌:“他喝还是你俩一块喝啊。”
刑向寒觉得没必要跟他交代自己和岑帆都做了什么。
无视对方的质问,直接挂了电话。
回到房间。
都是同一栋楼,他屋内的布局跟岑帆家一样,但隔壁的书房里却不像他原来那个家一样,只有冰冷的电脑和资料。
桌上的玻璃底下全是岑帆的照片。
陈开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会对岑帆在元口市的那两年这么清楚。
那是因为刑向寒从来就没有松懈对他消息的获取。
那两年,只要有时间他就会去元口市小住,其他时间也找人在那儿看着。
但只是照片还是完全比不上真人。
想起昨天安静待在他怀里的人,他下意识舔舔嘴唇,里面还能感受到一点点刚才的血腥味,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对方。
刑向寒现在做的这些事,全都是那几年里所有思念和欲望的结果。
忍了、盼了这么久,绝对不会因为对方说的几句话退缩。
而一走廊之隔。
人刚出去岑帆就去洗手间漱口,把嘴里的血渍,连同对方的味道一块儿洗掉。
洗完以后呆站在盥洗池前边。
镜子里,他脸颊两边带着点红,唇上还留有一个明显的齿痕。
现在这个家里,尤其是他房间的每个角落,岑帆只要看过去,就会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和刑向寒在床榻间耳濡厮磨。
像是回到了分手前,亲密得像是一对从无隔阂的恋人。
他抿抿唇。
拎起外套就往外走。
他现在不能待在这了,好像多待一秒都会被里面的氛围吞得半点不剩。
岑帆把车开出去。
他现在急需一件事情让自己冷静。
论坛里还在讨论他抄袭的事情,岑帆到的时候,陈开刚把律师送走,忽然一下看到他还挺惊讶。
立刻走到人车窗边上,敲敲后问:“怎么不在家多休息会?”
“已经休息够久了。”
岑帆没多解释,说着从车里出来,跟人一块儿往工作室里走。
里边除了几个做木雕修复的,其他工位上空了一多半。
“他们都去忙王总那个茶舍了。”陈开说着拍拍他胳膊,“别太紧张,都跟你说了没事儿。”
岑帆悬了一上午的心这才放下来点。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往四周看看。
其实他这次回了江城很少过来,一是走了两年,这儿虽然还挂着他的名字,但怎么说也不是他的了。
二是木雕室变化太大,人去人往,有的他连名字都没记住别人就走了,很快又有新的加入进来。
岑帆忽然想起齐铭煊之前说的,不在这工作了,连出去吃饭都不好意思跟着一起。
其实人和人的关系非常脆弱,稍微远一点,即便在同个城市,彼此的联系很容易就会断开。
他之前以为所有人都会是这样
岑帆先是盯着窗外,后来随手拿起旁边的木料和刻刀。
放在手里。
不到两个小时就做出个小猫头鹰。
陈开从楼上下来。
“声明已经发出去了,明天上午律师那边会发公函,起诉那群在网上的营销号。”
岑帆把雕好的猫头鹰放边上,“第一个说我抄袭的人是谁?”
“不知道。”陈开想了想,“好像是个外网的账号,浩子,还有其他几个熟人也都在查,早晚会揪出来。”
他故意绕开刑向寒三个字没提。
岑帆也没就着这个多问,只是说:“之前经常看到有艺术家的作品被曝抄袭。”
停几秒又说:“可没想到这一回会落到我头上。”
“害,一般是关注越多的人更容易沾上这些破事儿。”陈开朝好友抬抬下巴,“这说明你出名了。”
说完这个又扯了个别的,“昨晚着急的没睡好吧?”
岑帆一提到昨晚脑袋就一怔。
定定神后道:“还好,只要别影响王总那单就行。”
“影响不了。”陈开说。
看着对方,其实想就着这个继续问问人现在的情况,但兜里手机突然响了。
陈开只一眼就揣在手里出去。
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
人一走,岑帆收拾收拾也准备回去,该面对的早晚还是得面对,大不了以后他早出晚归,不在门口碰到对方就行。
现在天气越来越冷,岑帆回去之前得先去趟超市。
家里这段时间缺斤少两的,大花的鸡胸肉也快吃完了,得再进点货。
岑帆到门口的时候把冲锋外套穿上。
和木雕室里其他人打了声招呼,就准备去外边找陈开。
陈开出去接电话本来是跑着去的。
回来的时候却是看着手机,走得特别慢。
被忽然从木雕室里出来的岑帆撞见的时候还愣了下,到了他跟前欲言又止。
他这样岑帆心里一紧,立刻问:“怎么了?是不是王总那边”
“跟王总没关系。”陈开收起手机,脸上有些惊讶。
但惊讶过后又全都是恍然大悟,看着他说:
“你知道上次在拍卖会上,是谁买的你那木雕么?”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一更) “你想和其他人在……
“你没事儿吧”
回去的车上, 陈开坐在副驾驶频频往旁边去看。
他今天刚好没开车,好不容易有次让岑帆送他回家的机会。
结果这人车开得倒是很稳,可路上一句话都不说。
跟不在这个地方一样。
陈开天生话痨, 没人陪他说话得憋闷死, 前边一个路口忍不住冲他, “要不我来开?”
岑帆这才有点反应,摇摇头后道:“没事儿, 你累一天了, 闭眼休息会。”
陈开:“”
这回也没抗住, 抬手捏捏他肩膀,“怎么了你哎呀,人有钱要买就买, 反正我一直没觉得他只是个大学老师。”
“你看他天天开那车, 那人际关系,不会因为这几百万怎么样的。”
他纯粹以为岑帆是在担心这个。
结果到了地方,下车之前旁边人突然开口, “今天我看到论坛上, 有人说那场拍卖会是假的, 我当时没忍住在下面回了几句。”
不仅他回了, 陈开这两天也没少在里头回复, 此刻没听出他里边有什么问题,只问,“怎么了?”
岑帆顿了下,淡声道:“没什么, 你快回去吧。”
他看上去和之前一样。
陈开也没就着这个多细聊,道:“行,那你回去路上开车小心点。”
“好。”
岑帆把车开离陈开他们家。
原本开过来的速度稳稳当当, 真的往家里开,岑帆自己却提了近一倍速。
他从来没有把车开得那么快过。
脑子里只想快点见到刑向寒。
想当面问问对方,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用心雕琢了两年,回过头买下来的人究竟是真的冲这个木雕,还是冲着
——你们说他那个木雕会不会是自己人买的啊,为的就是给他搏出名。
——必然啊,你说他就是个新人,除了皮囊好看一点还有什么,我感觉说不定就是他后边哪个大金主买的。
——我也觉得,这什么漂浮的城堡啊,跟个低龄玩具似的,就这样还是抄袭,哪能跟传统木雕比啊!
——哎,现在木雕市场都是被这群人搞坏了
脑海里闪过这些。
岑帆握着方向盘的手越来越紧,目光却异常专注。
开进小区以后。
再最前边那条路,往里拐就是他们那栋楼底下。
岑帆刚准备拐过去。
却突然发现那个路口,刑向寒和冯小垒一块从里边出来,旁边还走着两个女人。
其中一个短发的,岑帆已经见过对方两次。
此刻她正和一个穿着呢子大衣,戴着黑框眼镜的女人手勾着手,不时冲着旁边两个男人说句话。
四个人,三个颜值一个赛一个俊,此刻同时从里边往外走,俨然两对情侣从小区里一块儿出来,正商量着晚上去哪儿吃饭。
岑帆忽然定在原地。
他知道刑向寒认得他的车,下意识想在头先一个过道拐进去。
但已经来不及。
车窗外,对方已经朝他这边看过来,
岑帆自知躲不过去,但他毕竟人在车里,去哪儿都是一脚油门的事儿,干脆也不躲,继续顺着那个道口往里开。
先开到楼栋底下。
回到家。
冰箱里面,最底下那两层空荡荡,侧边只有几个鸡蛋和一大袋水煎包子。
还都不是他买回来的。
从木雕室出来,岑帆自打听到那个消息以后脑袋就全是懵的,都忘了要去商超买东西的事情。
鸡蛋和包子。
其实这样对付一晚上倒也没什么。
只是——
大花从窗台上蹦下来,难得地溜达到他脚边上,屈尊降贵地叼着人脚脖子,眼睛往旁边的骷颅头里抻抻。
上午给盛的猫粮只吃了几口。
显然,吃惯了肉的猫,这些已经很难满足他的胃口。
岑帆低低看了他一会。
知道现在即便不想去超市也不行了。
俯身揉揉大花的脑袋,从玄关处拿了把钥匙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手机微信弹出条消息。
是齐铭煊。
两人最近经常发发消息,但大多都是对方先给他发。
[QMX:领导不当人,今天又要留下来加班了。]
[QMX:你在干嘛呢?]
[岑:准备去超市。]
[QMX:那敢情好啊,我们公司对面刚好新开了个大商超,我也准备过去逛逛。]
[QMX:一起呗。]
就准备去小区里边超市的岑帆:“”
[岑:你不是要加班么?]
[QMX:逛完回来再加,我刚好去那看看,买杯咖啡什么的,坐这实在太困了。]
[QMX:痛苦.jpg]
岑帆知道他天天这工作强度,恨不得比国家领导人还忙。
替人叹口气。
[岑:成,我现在过来。]
[岑:开车过去大概半小时左右,你吃饭了么。]
[QMX:没呢。]
[QMX:这不是等着岑大老板请客么。]
[QMX:嘿嘿.jpg]
岑帆看到这个没说什么,只给那边回复了个“好”。
刚好现在他也没心情做饭。
站在外边等电梯,没想到门一开,原本结伴一块往小区外边走的四个人忽然从电梯里出来。
刚好和他撞个正脸!
岑帆一怔。
其他几人看到他却不惊讶,冯小垒先笑嘻嘻打了个招呼,说:“小岑。”
后边跟着另外两个女生,先看向他,又瞥了眼刑向寒,脸上都带了点探究。
“要去哪?”刑向寒已经走到他跟前,低头去睨人的眼睛。
语气深沉专注,像是其他人都不存在。
当着那么多人岑帆不好不回应,只说,“去吃饭,还要再去一趟超市。”
“去超市好啊,刚好咱们一起去,我们本来也说去那儿拎点酒水再去吃饭。”冯小垒在边上插话。
岑帆没想到会这样,立刻道:“我已经和人约好了。”
“和谁。”刑向寒皱眉。
岑帆现在其实有话想问他,可现在这个情况也问不出口,干脆只说:“朋友。”
刑向寒垂眸看他没说话。
眼见这俩气氛不对。
冯小垒赶紧出来打圆场:“哎哎哎,那要不叫上你朋友,咱们也好久没见了,正好一起”
话音刚落就被旁边的女人一棒槌脑袋。
差点给拍到地上去。
“你认识人家嘛就非要拉着一块吃?何况人小哥俩早就约好了,有你啥事啊!”
对方一甩利落的短发,半个身体全挂在旁边女伴的身上,笑着走过来,朝岑帆抬抬下巴:
“我叫冯颜娜,我看你年纪比我小,直接喊颜姐就行!”
岑帆对上对方满脸笑意的脸。
想到的是两年前,对方和刑向寒坐在咖啡馆里。
嘴唇微张,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冯颜娜见他这呆样子有点想乐,摸摸下巴,先是凑过去仔细去看他的脸,又瞥眼旁边臭着脸的刑某人。
脸上从惊艳过度到嫌弃。
“啧”了声,暗地里摇摇头,一副暴殄天物的模样,“真是可惜了”
岑帆还没理解她这句话。
冯颜娜已经从旁边女伴的口袋里拿出张名片,递给他:“初次见面,当姐姐的没什么东西送你。”
“喏,这里是我俩新开的酒馆,里面餐品挺多的,你来以后第一顿给你免单!”
话音刚落就被刑向寒无情打断,“他现在不能喝酒。”
“我那又不止有酒。”冯颜娜翻个白眼,完全没把这人当回事,朝着自己女伴的耳朵,轻柔道:
“是吧岄岄。”
“嗯。”被她扒着的女人气质清冷,即便是被人这样扒着,语气也很淡然。
但也对着岑帆笑笑:“刚开业没多久,欢迎来玩。”
东西都他递到眼前。
岑帆接过来以后,放手里看看,随即也朝他们的方向,真诚道:“谢谢,等后边有时间一定过去。”
说完后下意识瞥了眼旁边的刑向寒,又快速收回目光:
“那你们好好玩,我先走了。”
“行,注意安全哦小帅哥!”冯颜娜热情地朝他扬扬手。
岑帆也冲对方笑一下。
进到电梯里边去,站定以后压在旁边的关门键上。
门关的瞬间,刑向寒一直看着他的方向。
手在底下握拳,脸上的表情像是在拼命忍耐什么。
岑帆当做没看见。
心一直吊在半空中。
刚才在走廊,面对另外三个人,他看起来很正常,可直到电梯开始往下降,才觉得整个人好像回落在地。
从头到脚都安定下来。
此刻他没空去想那个女人和刑向寒之间的关系。
刚才心里只是想逃。
岑帆和齐铭煊约在对面商场的餐厅。
和上次来吃的快餐不同,这次岑帆专门选了家铁板烧,里头各种肋排,海鲜,什么样的都有。
“你这整得我都不想回去加班了,就想搁这儿一直吃。”齐铭煊在旁边说着。
却还是很大方地点了份烤羊腿,又在北极贝后边那儿打了个勾。
岑帆主要觉得人上次开车去桥上接他,这顿得请他吃点好的:“来这吃耽误你一会加班么?”
“不耽误,我们那个本来就是越晚做效率越高。”齐铭煊说着已经把手里点好的菜单递出去。
这个点铁板烧这儿没什么人。
中间一个长长铁板,前边有师傅拿了食材以后当场给他们现做。
齐铭煊先是仔细去看人做的。
完事覆在人耳边,小声说,“这手法感觉还没我做得好。”
他靠得很近,凑过来的时候像是叼住人的耳朵。
又自觉往后退了点距离。
岑帆没注意到他这些小动作,只说:“估计是新来的吧。”
很快烤好的肉被端上来。
正吃着饭,岑帆兜里手机“嗡”了两声。
[刑:你晚上跟谁一起吃饭。]
[刑:不是陈开,是齐铭煊对么。]
岑帆只一眼就把手机摁灭。
但紧挨着手心很快又亮起来。
旁边坐着的齐铭煊瞥见以后,眉宇几不可察的蹙了下。
先是没提这个。
等到结账的时候才冲他,“刑教授现在还缠着你啊?”
岑帆就连付钱的时候手机都在不停弹消息。
他没应这个。
意思就是默认。
见他不说,齐铭煊却有些不高兴:
“不是我说,你们俩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啊,这明明都分手两年多了,还放不下么。”
岑帆现在脑子很乱。
他也说不清自己现在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自己,怎么想刑向寒。
从椅背后边把外套穿上,又把对方的也拿起来,递过去:“走吧,不是还要去超市买咖啡么。”
他这副淡漠的样子好像这只是他自己的事,跟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齐铭煊看在眼里却忽然有些火大。
但再火大他也不会把脾气撒人身上。
只是接过外套以后,胡乱地一裹,把自己从脖子到屁股全部裹住。
先是往外走。
等快要进超市的时候忽然回头。
状似不经意,眼睛却看着他:
“嗳。”
“你有没有想过,和其他人在一起试试?”
第80章 第八十章(二更) “我太想要了”……
岑帆头先跟在他后边, 还在想这孩子怎么突然生气了。
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俗话不是说,要想彻底放下上一段感情,最快的办法就是在身边找个最顺眼的。”齐铭煊咂咂嘴。
岑帆:“”
满脸疑惑:“俗话是这么说的么?”
“哎呀, 你别管是怎么说的了。”
齐铭煊被打岔以后, 到后边语气都要变了, 到了嘴边的急促被他压回去:“所以你到底想不想。”
岑帆沉默了会。
在他的目光中摇摇头,“目前没这个想法。”
即便他之前和刑向寒说, 他们俩身边迟早会出现别的人。
但事实是这段感情已经让他抽筋扒皮, 身上的每节骨头都像被敲碎后重装回去。
他根本不可能, 也没心思去和别人再在一起。
“我现在就只想一个人,把我自己,还有姥爷都照顾好, 再去研究木雕, 至于其他的先不想了。”
“有合适的也不行么?”齐铭煊追问。
“我觉得就算是有,现在这个时间点也不合适。”岑帆低着头,认真说, “这样对对方也不公平。”
“可要是那个人根本不在乎这个呢?!”比起先前的询问, 齐铭煊这句话明显起了些情绪。
定定站在原地没动。
说出来以后自己也愣了下, 收回目光后道:“唉不是。”
他这样让一直走在他旁边的岑帆有些奇怪。
不禁问他:“你是想找对象了么?怎么忽然对这些那么感兴趣。”
齐铭煊:“”
看向对方没什么变化的脸。
转过头去, “算了没什么。”
说完这个, 随手从离他最近的货架上拿下两包咖啡,垂着眼道:“我突然想起公司还有点事,得赶紧过去。”
“先走了。”
也不去管身后的岑帆,拿着速溶咖啡往收银台那里走。
可之前他们明明说好要一起挑挑后面去露营要用的东西。
岑帆很快变成一个人在超市。
齐铭煊的个性, 经常不安常理出牌。
但今天似乎又有些太反常了
工作会榨干人的精气神,他挑完东西以后,主动给人发消息。
[岑:我还在超市, 你要是还有什么东西想买的,可以跟我说,我买好以后送到你们公司前台。]
岑帆发完这条消息就在超市里边逛边等,可直到在这儿兜了快两圈都没收到回复。
靠近收银台。
旁边的冰柜里摆着熟悉的运动饮料。
岑帆拿了几罐放购物车,却在这一瞬间,好像有什么念头从心里头出来,可等他伸手去抓又没抓住
出门以后。
见手机里还是没收到回复,他干脆不去想这个。
先提着几大包东西往地下停车场走。
刚把车从商场负一楼开出来。
等经过一个环形公路以后,却从后视镜里发现一辆熟悉的黑色商务车。
正紧紧地跟在他的车后边。
他直行对方直行,他左拐对方也左拐,路过前边弄堂的时候也是一前一后地先后穿过去,开到珞甫路上。
这很正常。
毕竟两辆车最终要去的地方是一样的。
岑帆抿抿唇,原不想多管,到了前边却还是变道,踩了点油门以后在最后两秒快速通过面前的红绿灯!
把其余的车远远甩在后边。
从这个路口开始,那辆黑色轿车一直再没跟上来。
到了小区。
岑帆先把车停好,提着东西回家。
先给大花准备口粮。
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有两屉卫生纸还在车里,没拿上来。
岑帆先下楼,下去的时候电梯里刚好有个人在听广播。
他手里拿着手机,听到的内容直接外放。
“一小时前, G1502江城城区近珞甫路发生多起车辆追尾事故,截至目前,事故已造成一人死亡,十几人受伤。”
“消防队员陆续赶到,事故原因还在调查当中。”
岑帆当时只听了一耳朵。
可到了楼下,忽然想起什么。
拿手机去查刚才的行车记录仪,看清楚以后立刻重新坐电梯上去。
冲到他们家对门门边,不停的用手拍门,边拍边喊:
“刑向寒!”
“刑向寒你在不在!”
他语气里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慌乱和害怕。
岑帆知道从珞甫路到他们家,开车不到二十分钟肯定到了,绝不可能会拖这么久。
敲门没人应。
岑帆又坐了趟下去的电梯。
他现在脑子是空的,所有的行为都已经不受身体支配。
好像是被两根木偶线牵着走,完全不知道自己等会要干嘛,想干嘛。
他穿着拖鞋到自己车旁边。
刚把车门拉开,忽然被从旁边一把拽住胳膊:
“小帆?”
男人的声音出现在他耳边,明明离得近,但又像是他出现的幻觉。
见他没反应,对方又开口:“这么晚还要出去么?”
岑帆盯着这个近在咫尺的人,原本要质问的话全都不记得,只看着他,嘴唇微微张开又快速阖上。
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刑向寒没问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只是耐心解释:“车没油了,我上一段路顺着去了趟旁边的加油站。”
接着有些担心,手放在他腰上,低头问:“怎么了?”
岑帆被他这突然的靠近弄得如梦初醒。
眼睛一瞬间睁大。
立刻躲开腰上的手,缓过神,把自己车的后门打开。
边开边说:“没什么,我抽纸忘拿了,下来拿一趟。”
他的动作很快,像是在拼命掩饰什么。
完了之后又有些后知后觉,背对着他道:“你以后不要再跟踪我。”
刑向寒一直靠在车门看他。
岑帆下来的时候只穿了件长长的家居T恤。
弯下身体在车里,腰线微露,很轻易的就能看到里边平滑的肌肉线条,白得反光。
那个地方他昨天才抱着摸过。
刑向寒薄唇微动,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人身上。
道:“我可以不跟着你,除非是你和那个人在一起。”
“我和谁在一起是我自己的事。”岑帆说完这个,刚要把车门关上。
忽然被人从后面拖着腋下抱上去。
整个人全部跌进汽车的后座,没等他反应过来刑向寒也上了车。
车后座的门被“砰”一声关上!
很快他车的后座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刑向寒上车以后,单条腿跪在他双腿之间,从前边把他的手腕往后压。
“你要做什么?!”岑帆不可置信地喊出声。
对方却俯下身子,在他耳边低声道,眼里除了认真还有他压抑了一晚上的忍耐:
“小帆。”
“离那个齐铭煊远一点,我就这一个请求。”
岑帆挣扎着要起来,但他的车顶实在太矮,被这样抻着一点活动空间都没有,只能说,“他是我的朋友,就像陈开”
“陈开可以。”
刑向寒说到这很快接上,低头去看他的眼睛,沉声说:“但那个人不行。”
岑帆被他压的快要喘不上气,拼命抬起脸,去看对方:“在你警告我之前,你得先回答我。”
“我拍卖会上的木雕,是不是你买下来的。”
刑向寒先是一愣,后来才在对方的目光下微微抿唇,“你知道了?”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其实在陈开告诉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
抬头看向他的时候岑帆有些茫然,“你为什么要这样?”
说到这又侧过身去,苦笑一声后说,“果然,论坛里的那些人没说错,我这个作品的拍卖结果就是假的。”
“为什么会是假的?”刑向寒不知道他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
先是垂眼睨他,又捧着对方的脸把人转回来:
“我喜欢你的作品,拍下来自己留着不行么。”他说。
岑帆直接从后座上坐起来看他:“你到底是喜欢那个木雕,还是”
“想要你和喜欢你做的东西有冲突么?”刑向寒不理解,停几秒又道:“你以前亲手做了很多木雕给我。”
“当时是我没有珍惜,我很后悔。”
岑帆因为这句话呼吸有瞬间的停滞,再开口时嗓音有点哑,嗓眼像摆塞了块柠檬,“这两个不一样”
“在我这儿就是一样的。”刑向寒掌心捧着他的脸,低头看他:“我太想要了,不想让给别人,任何人都不可以。”
他的语气不容反驳。
岑帆眼眶微红。
“你永远都这么强势,什么都是你说了算。”
不知是想起以前自己做的那些木雕,还是因为眼前人这些话。
又或者是因为今天晚上忽然发生的一个意外。
心里巨大的难过,还有那么多年的委屈全部迸发出来,说话声都带着哽咽。
刑向寒没想到说起这个他会突然这么激动。
从侧边抱住他,赶紧在人耳边轻哄:“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想,让你伤心了。”
“而且你还加价了一百多万。”
“是,因为我怕被其他人抢走。”刑向寒手在他背上不停轻拍着:
“而且你应该也看到了,那天在拍卖会上,除了我,有多少人在竞价。”
“所以根本不是因为其他什么,只是因为你的木雕做得太好了,即便没有我也会被别人带走。”
“给自己多点信心好么。”刑向寒专注地睨他。
“可你以前也说过,我做的这些,是在浪费时间。”
“以前我是个混蛋。”
刑向寒又说,抬手拭去他脸上的泪,“以后不会了,相信我好不好。”
两人后边基本都是这样。
一个说一个哄,几句话像是怎么也哄不完。
岑帆不说话了。
主要他现在这样有些狼狈。
原本是想来质问,结果质问到最后自己居然哭了,而且还被对方一直抱着。
冷静下来以后才发觉这样不对。
用力推了下刑向寒的胸口,挣扎地要出去,脸也冷下来,恢复成之前的样子:“你放开我”
他现在完全清醒了,是真的需要对方放开他。
刑向寒不愿意了。
今晚的岑帆看上去太乖了,感觉比昨天醉酒的时候还乖。
他想要一直抱着。
这时候他手机响了。
刑向寒只拿在耳边听了一瞬。
先是面露惊讶,再低头去看岑帆,眼里原本因为对方今晚和齐铭煊在一起的幽暗褪去,从中间一点点亮起来。
不等对面冯小垒还在那感慨生命无常,已经把手撑在椅子上,缓缓往前伸,像是要把人重新摁倒:
“宝宝。”
“你原本以为我出了车祸,所以今晚才要出来找我的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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