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锁死了
就在顾之淮与那个神秘人僵持的时候, 沉县的县丞带着人赶了过来。
他看向那个神秘人,厉声呵斥道:“这是本县新上任的县令,你们不死道也敢冒犯吗?”
县丞说完, 那人呵呵笑了两声,笑声却是和他刚刚说话的声音一样,十分难听,他从黑袍里面探头出来, 露出一张布满沟壑的脸,大言不惭道:“县令又如何,天下都终究是我不死道的。”
顾之淮环着手看着他:“我竟然不知, 顾氏的江山,何时姓不死了?”
完了完了, 早知道他应该一直在这里守着的, 谁知道顾之淮初来乍到就会跟不死道对上啊,县丞汗如雨下, 更何况这位如今虽然是小小的县令, 但却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
现在看来, 这位王爷, 是铁定被不死道的人冒犯到了。
县丞艰难挤进对峙的两人中间,他苦笑着打圆场:“顾县令, 我已在沉香楼摆下了接风宴,不如我们先去……”
顾之淮似笑非笑道:“反贼就在我眼皮子底下, 谁还顾得上吃饭,玄影, 将此人抓起来。”
县丞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不、不要……”
可惜迟了,玄影已经将那位自称不死道的人双手反剪, 控制住了。
顾之淮走到那人的面前讥讽道:“看来你们所谓的不死道,也不过如此。”
那人冷笑一声,顾之淮身后传来慕与安担忧的声音——
“顾之淮,不太对劲。”
顾之淮以为是慕与安那边出了什么事情,他着急回头,就看见他们这一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被从四面八方过来的沉县百姓围住了。
那些百姓或是拿着刀,或是拿着锄头,有的人手里还挎着个篮子,死死地注视着他们这一行人,那种感觉,和不死道的人身上的感觉一模一样。
阴森,让人骤然发寒。
虽然他们现在只是看着他们,但顾之淮觉得,只要玄影一直不放人,这些人会毫不犹豫地动手。
他和玄影再加上一个暗七也许能从中杀出去,但难免会受伤,更何况这些都只是普通的百姓。
顾之淮转身看向那个神秘人,神秘人对上他探究的目光,有恃无恐地笑了。
顾之淮道:“玄影,将人松开。”
等到玄影将人松开之后,顾之淮上前了一下那人被弄乱的黑袍,他笑着道:“我对不死道也很感兴趣,不如……”
顾之淮伸出手,那人迟疑着,握了上去,他是可以威胁人,但眼前这人是县令,看县丞那忌惮的样子,说不定还有其余的身份,他不好将人得罪死。
不死道的人离开之后,那些原本围着顾之淮他们的百姓也散去了,县丞松了一口气,他连忙上前,“请县令往沉香楼一叙。”
看那样子似乎是打算,跟顾之淮说一说关于不死道的事情,顾之淮点了点头。
吓得手脚发软的五皇子连滚带爬地上了马车,慕与安将水壶递给他,五皇子喝了一口,他小声问:“嫂嫂,沉县好……诡异啊。”
他怎么觉得刚刚那些人都很麻木,跟死了一样,像是从城外的那些新坟里爬出来的。
五皇子想得一阵恶寒,抱着胳膊使劲搓了搓。
慕与安道:“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风土人情,也有不可触碰的禁忌,小五,倘若你之后独自到新的地方去,千万不要莽撞行事,不然就很有可能保不住性命。”
五皇子想说他可是堂堂皇子,那些人也敢动手吗?
但想起方才那些人的神色,管你是什么,估计都会被对方砸个稀巴烂。
五皇子心有余悸道:“我知道了。”
“小五只要小心一点,就不会出事的。”慕与安想了想,又如此安慰道。
慕与安这样郑重其事,五皇子感动死了,离了嫂嫂,还有谁把他当皇子啊!
不过五皇子凑到慕与安身边,贼兮兮地问:“嫂嫂,你是不是还有另外的意思,你也觉得顾之淮刚才太莽撞了吧?”
慕与安还没回答,车帘突然被一只手挑开,那只手强劲有力,感觉可以一次打十个五皇子。
五皇子心虚地坐回了原位,顾之淮笑眯眯地看着五皇子,他问:“小五,又在说我什么坏话呢?”
五皇子:“!”
他逃下了马车,幸好顾之淮没有拦他。
顾之淮伸手去接慕与安,慕与安问:“这么快就到了?”
“嗯。”
慕与安攀着顾之淮的手下了马车,两人并肩往酒楼里面走。
顾之淮问:“王妃真的觉得我莽撞了?”
慕与安有些意外,“你在马车外面偷听?”
顾之淮:“……”
他伸手揽住慕与安的腰身,垂眸问:“在王妃眼里我就是这种人吗?”
慕与安这才道:“算不上莽撞,倘若有人在我林国说出这样的话,我也会怒不可遏,下令将那人抓起来。”
看慕与安说得如此认真,顾之淮突然又问起别的:“王妃,你想回林国吗?”
慕与安感觉心脏被戳了一下,林国没什么能让他挂念的,但提起林国,他还是会觉得难受,慕与安道:“我在哪里都一样。”
林国不需要他,梁国也不需要,天大地大,就算是栖息在一间草屋中,对于慕与安来说都一样。
慕与安想的入迷的时候,手突然被扣紧了,像是有一根绳子紧紧套住了到处飘泊的慕与安。
慕与安看向顾之淮,琥珀色的眸子中那些令人心碎的暗淡正在一一消失,重新焕发出慕与安应该有的神采。
慕与安道:“先进去吧,不好让县丞等急了。”
“嗯。”
顾之淮与慕与安十指相扣。
县丞在沉香楼的二楼定下了雅间,等到众人落座,五皇子道:“华县丞,你不觉得你们沉县太可怕了吗?”
县丞已经知道了五皇子的身份,他诚惶诚恐地站起来,本想解释,但最后却只剩下了一声叹息,他惆怅道:“二十年前不是这样的。”
五皇子却吃惊道:“沉县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已经有二十年了?”
华县丞点了点头。
他是土生土长的沉县人,中了科举之后,便被任命为了沉县县丞,回到了沉县。
华县丞有意让沉县越来越好,辅佐县令想要大干一场,却没想到与沉县的不死道起了冲突。
“沉县一直有不死道,我小时候就听父亲说起过,只是那时的不死道还没这么可怕。”
慕与安问:“不死道到底是做什么的?”
一直沉默的常先生开口了,“其实和在云州遇见的那个叫长生的组织一样,不死不就是长生吗?只是不死道追求长生的方法更加匪夷所思。”
“匪夷所思?”
“二十年前不死道追求长生就是苦修,但自从一个方士加入了不死道,就开始变了,”华县丞顿了顿,继续道:“那方士觉得人想要长生,就先要脱胎换骨,只有新娘的血,才能帮助人脱胎换骨。”
慕与安和顾之淮都纷纷想起那个神秘人说慕与安是新娘的事情,难道已经盯上了慕与安?
顾之淮皱了皱眉。
……
来沉县的当天夜里,慕与安就失踪了。
就在顾之淮的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五皇子和云乐两个人急得在堂屋里走来走去,忽然五皇子一个激灵,他哭丧着脸道:“不死道可是要取人的血的,嫂嫂不会被他们抓去……”
五皇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云乐也快哭了:“五殿下你不要吓我。”
何止是吓云乐,他说完之后,顾之淮的脸色也更加难看了。
顾之淮现在心内有一团火在烧,烧得他无法冷静。
常先生道:“要是王妃真的被不死道的人带走了,不死道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王爷你……”
顾之淮突然站了起来,“我去找那个神秘人,玄影你留在这里。”
准备跟着顾之淮一起往外走的玄影硬生生停下脚步,他道:“是。”
并伸手拦住后面准备追上去的云乐。
云乐问:“王爷要怎么找人啊?”
虽然王妃常常说王爷是狗,但王爷毕竟不是真的狗啊!
玄影道:“王爷一向随身带着能够追踪人的药粉,在城门口时,他趁那人不注意,在他肩膀上洒了一点。”
原来当时王爷是在洒药粉吗?
云乐还以为王爷是要跟那人称兄道弟呢。
不过听见玄影这样说,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没那么担心了。
大家坐在堂屋里等顾之淮的好消息,忽然云乐弹起来,吓了众人一跳,他挠挠头道:“王爷为什么不给王妃洒点药粉,这样不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他还舍得给王妃洒药粉?”常先生冷哼一声,“他没把王妃供起来就不错了。”
而此时要把王妃供起来的顾王爷刚刚找到那个神秘人的痕迹——
一直延伸到城外,他们曾经经过的新坟。
坟山在夜间很热闹,顾之淮要找的慕与安正昏迷不醒,被他们装扮成新娘子。
在慕与安的旁边,就有一口崭新的棺材。
他们打算把王妃装进棺材里?
顾之淮与那些人打了起来,正当他的手伸向慕与安的时候,不知道何处来的锁链缠住了他和慕与安的手,接着他和慕与安一起,被锁进了那口棺材里。
就这么合葬了。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热烈的吻
这口棺材只是一口普通的单人棺, 挤两个人实在是太狭窄了,顾之淮费了些力气,才把慕与安抱到自己的身上, 他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却担心会将棺材里的空气耗尽,一时犹豫。
想了想,顾之淮只好将火折子又放了回去, 伸手摸了摸慕与安的脸,慕与安的脸一片冰凉,顾之淮回想起自己看到慕与安时的样子。
慕与安只是被换了一件衣服, 苍白的唇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染得鲜红,脸却是用白粉扑了。
这哪里是人间的新娘, 这分明是鬼新娘。
越来越担心了, 顾之淮听着棺材外的动静,估摸着那些人已经走了, 他才小声道:“慕与安、慕与安。”
他推着慕与安的肩膀, 绑住他和慕与安的锁链在棺材内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声音。
等了一会儿, 慕与安没有反应, 顾之淮的心一紧,他又摸向了慕与安的手腕, 手腕上光滑如新,没有伤口, 难道是伤在别处了?
顾之淮几乎在黑暗中摸遍了慕与安全身,他心乱如麻, 摸得没有章法,更加不知道身上的人已经醒了过来。
“顾之淮,别乱摸了。” 慕与安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带着疲惫和无奈。
“王妃,你没事吧?”
“我没事。”
听见慕与安说他没事,顾之淮还是不放心地将慕与安抱得更紧了,他贴上慕与安的额头,轻声道:“吓死我了。”
吓得顾之淮六神无主,就连一路跟到这里来,顾之淮都觉得自己是飘过来的,直到看见慕与安,他的那颗悬着的心,才落到了实处。
顾之淮的额头温热,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递到慕与安的身上,慕与安缓缓吐出一口气,“我真的没事。”
慕与安说完话之后,试探地去抓顾之淮的手,结果带起来一阵锁链的声音,他下意识地问:“是什么?”
顾之淮扣住慕与安的手,笑着道:“许是那不死道的人知道你我是一对,用铁链将我们两个锁死了。”
慕与安却笑不出来,他道:“他们这是希望,你也逃不出去。”
“逃不出去就逃不出去吧,和王妃在一起,我死也甘愿。”
尽管看不见慕与安的脸,顾之淮知道慕与安现下肯定是生气了,他单手窸窸窣窣地摸到慕与安的唇前,刚进入一个指节,就被慕与安咬住了。
慕与安像是存心要给顾之淮一点教训,在顾之淮的指节上留下了两道很深的痕迹。
“嘶,”顾之淮将手缩了出去,没个正形地问:“王妃咬我做什么?”
慕与安冷声道:“你都要去做鬼了,还怕我一个凡人咬你?”
听起来还气得不轻。
这话说的,顾之淮哭笑不得地揽住了慕与安的肩膀,吻住了慕与安的唇。
慕与安方才声音那么冷,可唇却是热的。
王妃表面上讽刺他,但实际上是舍不得他死。
顾之淮越发心动了,恨不得顺着这个吻,将慕与安融入他的骨血里。
棺材内的空气本就不多,慕与安想逃,却被顾之淮扣住了后颈。
这个吻和这口棺材很是登对,爱人之间的抵死缠绵,让人回味无穷。
亲完了之后,顾之淮也没撤走自己的手,仍旧垫在慕与安的脑后,他担心慕与安会不小心撞到棺材盖子。
慕与安小口小口喘着气,语气里染上几分旖旎,他问:“顾之淮,你不会打算一直待在这里吧?”
“能在人间与王妃长相厮守,为什么要去地府呢。”
慕与安似乎能看见顾之淮脸上轻佻的笑,以及那一双永远盯着自己的黑色瞳孔。
慕与安的手心发热,他勉强镇定下来,分析道:“华县丞曾说不死道要新娘是为了取血,我现在没事,有可能棺材只是一个去到取血之地的媒介。”
顾之淮附和道:“嗯,机关可能就在棺材内。”
“我们分开找一找。”
“好。”
慕与安抬手去摸棺盖,顾之淮则一寸一寸逡巡过棺材的底部,忽然顾之淮摸到一个凸起,他拉了拉慕与安的手。
慕与安问:“找到了?”
“嗯。”
他环住慕与安的腰身,在确认无虞之后,猛地按下了那个凸起,两个人拥在一起,从一个甬道坠了下去。
顾之淮和慕与安落到了某个地下洞里,慕与安闷哼一声,顾之淮连忙举起火折子。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慕与安惨白的脸,额头上浮现细密的汗,接着顾之淮发现慕与安的胳膊不自然地垂着。
慕与安低头看,他不以为意道:“可能是下来的时候拧了一下。”
慕与安不小心拧到的正是与顾之淮绑在一起的那只手,方才顾之淮小心翼翼地护着慕与安,根本无暇顾及这只手。
但他不舍得慕与安受伤,下意识地偏向慕与安的手,倘若会拧到,那拧到的也应该是他的手才对,怎么会……
顾之淮突然想明白了,必定是坠地的时候,慕与安有心顺了他的力气。
慕与安知道顾之淮看出来了,他解释道:“我的武功被废,倘若等会儿遇见不死道的人,我没办法与他们周旋,只能将这件事交给你了,顾王爷……”
慕与安越说越心虚,最后他自己大概也知道没什么说服力,干脆闭嘴了。
顾之淮则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慕与安,他问:“难道就没有旁的答案吗?”
慕与安想了想,他道:“顾王爷方才要做鬼,我担心不顺着顾王爷,可能会被顾王爷报复。”
顾之淮轻笑一声,他擦了擦慕与安脸上的冷汗,低声道:“王妃的谎话,还真是张口就来呢。”
“什么谎话?”慕与安直直迎上顾之淮的眼睛,睫毛在顾之淮的灼热目光下,不自觉地颤了颤。
顾之淮伸出手按在了慕与安的心口上,他道:“王妃心里应该清楚。”
他确定很清楚。
慕与安嫁衣之下的一颗心脏突突地跳,他不自在地抿了抿唇,余光瞥见顾之淮试图用蛮力挣脱捆住他们两个人的锁链。
慕与安眼皮一跳,他劝道:“顾之淮你这样是不行的。”
借着火折子微弱的亮光,慕与安看见顾之淮鼓起的手臂已经被锁链磨破了,红色即便是在顾之淮的古铜色皮肤上也格外显眼。
流动着滴进了慕与安的心里。
慕与安连忙拽住顾之淮的手,见阻止不了顾之淮,他就去摸他随身携带的匕首。
顾之淮正在专心致志地挣脱锁链,如果要为慕与安接好脱臼的胳膊,他需要先将他与慕与安的手分开,锁链还没挣脱,他就听见慕与安喃喃道:“不见了。”
顾之淮抬头问:“什么不见了?”
慕与安失魂落魄道:“你送给我的那把匕首。”
匕首会消失,早在顾之淮的意料之中,那些人都给慕与安换了衣服,不可能没将他身上的武器都除去,只是一把匕首,他可以重新再送给慕与安。
但现在看见慕与安这么紧张,因为那把匕首是他送他的,所以慕与安才这么紧张,王妃当真是喜欢他……顾之淮很高兴,他道:“我会把匕首找回来的。”
下一刻,锁链哗哗坠地。
顾之淮竟然仅仅凭着自己的内力与蛮力,就真的挣脱了快要有手指粗细的锁链。
慕与安怔怔看着地上的锁链,后知后觉才去查看顾之淮的手,有血顺着被锁链磨破的地方滑下来,慕与安当即卷起嫁衣的袖子擦了擦。
他低头敛眉擦得认真,慕与安的另一只手还在不自然地垂着,这一只手被他用尽全力来替顾之淮擦手臂上的血迹。
“好了。”
顾之淮按住慕与安的手,“不用擦了,我先帮王妃接回胳膊。”
慕与安手指蜷缩,他道:“好。”
接胳膊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难免疼痛难忍,顾之淮试图分走慕与安的注意力。
他一手按住慕与安的肩膀,一手握住慕与安的手腕,他笑着道:“方才王妃没有旁的答案,我却有。”
慕与安问:“什么答案?”
他其实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胳膊在他思索的时候回到原位,慕与安脸色比之前要更白了,额头上出现密密麻麻的冷汗,他却硬是一声都没吭。
自从来到梁国后,他被顾之淮好好地护着,身子也在常先生一日一日地调养下渐渐好起来。
已经鲜少感受到这样的疼痛了。
实际上作为一个将领,这样的疼痛慕与安很熟悉。
熟悉到好像是以前的他随着这样猛烈的疼痛而在炽热地喜欢着顾之淮。
慕与安一顿,原来他跟顾之淮之间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了吗?
慕与安抬起眼,茫然地看着托着他手的顾之淮。
慕与安是在想,他居然已经这么喜欢顾之淮了,神思一动,慕与安情不自禁地抓住了顾之淮的衣角。
而顾之淮以为慕与安是疼懵了,感受到慕与安的动作,顾之淮低头去看,慕与安拽住他衣角的手用力到发白,霎时间,顾之淮的心口被戳的酸涩发软。
顾之淮盯着慕与安的眼睛道:“我喜欢王妃。”
“我也是。”
慕与安的答案让顾之淮有些意外,他问:“什么?”
回应他的是慕与安扑过来抱住他,落在他唇上的——
热烈的吻。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幽兰
顾之淮亲慕与安的次数不算少, 他闲着没事的时候,就爱对慕与安动手动脚,慕与安要是气急了, 会冷着声音骂他,但那跟甩了顾之淮一巴掌没什么区别。
顾之淮巴不得慕与安再来一巴掌呢——
爱听,多骂。
但从来没有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慕与安同意了不说, 还要过来亲他。
慕与安,亲他。
原本酸软的心口此刻像是被泡在蜜糖里一样,顾之淮也不讨厌甜了, 还美滋滋地期待着多来一点。
慕与安为人内敛,和他的张扬完全不一样, 情绪泄露的时候, 多半是顾之淮逼急了,将慕与安弄得崩溃了。
但现在……
顾之淮舔了舔唇, 慕与安扑过来的时候太过猝不及防, 两个人的牙齿撞到了一起, 顾之淮嘴里还有血腥味, 他伸手抹了抹慕与安的唇瓣,挑眉问:“王妃这是做什么?”
慕与安正在活动自己脱臼但又被顾之淮接好的那只胳膊, 闻言他抬眸,波澜不惊道:“我以为你会喜欢。”
顾之淮是很喜欢。
慕与安想了想, 又补上一句:“算是对你的谢礼。”
顾之淮:“哈?”
为什么王妃每次热情之后都这么冷淡,是不好意思么?
还怪可爱的!
顾之淮上前捏了捏慕与安的胳膊, 他问:“还疼吗?”
顾之淮将火折子举得离慕与安近了些,慕与安在暗淡的亮光下颤了颤睫毛,顾之淮这才看见他那双琥珀色眼眸里浮现着一些水雾, 快要凝结成泪珠滴下来了。
顾之淮心疼地按了按慕与安的眼角,他道:“看来是疼的。”
他不按还好,这样一按,慕与安更忍不住了,泪珠滴在顾之淮的手背上,眼泪和慕与安心中的那份滚烫交织在一起,慕与安埋进了顾之淮的颈窝里。
颈间传来凉意,顾之淮抬手拍了拍慕与安的脊背。
过了一会儿,慕与安道:“先找路出去吧。”
顾之淮看着他被泪沾湿颤动的长睫,低声道:“好。”
沿着他们掉下来的甬道方向走了十几步,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两个洞口,顾之淮正在想应该走哪个洞口,就听见了从左边洞口传来的脚步声。
他将火折子收起来,和慕与安屏气凝神,在一处石柱后面躲了起来。
不一会儿,就有三四个人举着火把从左边洞口走了出来,看样子是来找他们的。
顾之淮趁机带着慕与安悄无声息地进了右边洞口,他们离开的时候,还能听见后面传来的疑惑的声音。
“不应该啊,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也不会受伤吗?”
顾之淮那是多次领兵打过仗的人,最危险的一次顾之淮甚至从一处断崖上掉了下去。
他拼命抓住一截树藤,这才得以保住性命。
对于顾之淮来说,那段甬道根本不算什么。
右边洞口幽深,走了几百米之后,可以看见一丝亮光,顾之淮知道自己赌对了,快速抱着慕与安过去。
出口被垂下来的藤蔓挡住,只余下几分月光从缝隙洒进来,难怪会这么暗淡。
顾之淮弯腰,慕与安伸手拂开藤蔓,顾之淮站在了一片被月光照亮的地方。
顾之淮无心去想这是哪里,方才慕与安体力不支,他才选择将慕与安抱了起来,此时借着月光打量慕与安——
慕与安蜷缩在他怀里,鬓发被冷汗打湿黏在苍白的脸上,料想应该不太舒服。
还有慕与安脱臼的胳膊,虽然已经被顾之淮接好了,但顾之淮还是不放心,应当让常先生看一看。
这样想着,顾之淮便抓紧时间,准备回到沉县城内。
却根本不是难事,顾之淮又绕回到了那座坟山前,瞥见在他和慕与安被锁进棺材的地方,又多出来一座新的坟墓。
倘若一座坟墓代表着一个被抓走的新娘,那这么多新生的坟墓……
顾之淮冷了脸色。
……
华县丞是第二日顾之淮上任县令的时候,才知道昨日夜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他忐忑地问:“王妃如何?”
要是慕与安真的在沉县出了事情,后果恐怕会不堪设想。
华县丞见过不少人,身上有杀气与戾气的人,他一眼就能分辨。
顾之淮恰好是这样的人。
顾之淮撩起官服后袍,往椅子上一坐,他道:“尚在府内休息。”
还好还好,没出什么事情。
只是华县丞却想不通,不死道为什么会盯上慕与安,慕与安虽然名义上是云王府的王妃,但他实实在在是个男子啊。
顾之淮眯了眯眼睛道:“你的意思是,他是被不死道盯上的第一个男人?”
顾之淮还以为不死道盯上的人有男有女。
华县丞点了点头,他迟疑道:“恐怕是王妃身上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只要找到这一点,也许不死道就放弃王妃了?”
顾之淮似笑非笑道:“我把不死道铲除了,不死道也能放弃王妃。”
华县丞怔愣地看着顾之淮,不是他不信顾之淮的本事,只是不死道在沉县根深蒂固,连县衙里面都有不死道的人,要铲除不死道,简直是难如登天。
“县衙里面也有不死道的人?”顾之淮问。
华县丞脸上无光道:“是。”
“你知道是谁?”
“……是。”
“你去把他找来。”
华县丞不明白顾之淮是什么意思,他提醒道:“不死道的人就像是被催眠了心智,牵一发而动全身,县令如果想处置他,恐怕要三思。”
“我处置他做什么?”顾之淮笑着道:“我是想要与其结交。”
华县丞:“啊?”
可是不死道昨天晚上都打算抢你的王妃了啊!
华县丞抬头,对上了顾之淮的一张笑脸,不知道为什么,笑着的顾之淮总是给华县丞一种比不笑的时候更可怕的感觉。
这位从京城远道而来的顾王爷是真的想跟不死道结交吗?
还是打着另外的主意?
也许顾之淮的出现,会成为沉县的一道生机?
华县丞心乱如麻。
……
县衙内没有多少案子,积压的失踪案都跟不死道有关系,顾之淮想起那些新坟,将卷宗全都带了回去。
按照不死道的手段,指不定这些卷宗有一天就被一把大火烧了。
顾之淮进到房间里的时候,慕与安正披着衣服在桌案旁写写画画。
顾之淮扣住慕与安的腰身,他不满道:“什么东西这么重要?”
他低头,发现是一张地形图。
慕与安正根据自己脑海里的记忆,将昨天晚上在山洞里走过的路线画下来。
慕与安道:“万一有用呢?”
只是他不知道左边洞口是个什么样子,否则这张地形图会更加完整。
有没有用,顾之淮不知道,但他现在看这张地形图十分碍眼。
上次他让慕与安给他画像,慕与安把他画成了一条大黄狗,这张地形图都比那张大黄狗用心吧?
顾之淮伸手取过慕与安握在手里的画笔,宣纸也径直被他推到另一边去了,他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慕与安,试图让慕与安心虚。
慕与安问:“今日在县衙不顺利?”
他一边问,还一边分心用镇纸将宣纸压住了,免得等会儿宣纸会被风刮跑。
顾之淮看见了,只觉得一口气上不来,最后气闷道:“王妃好兴致。”
慕与安道:“比不上顾王爷。”
慕与安扒拉下顾之淮在他腰间摩挲的手。
顾之淮盯着自己空空荡荡的掌心,轻笑了一声,忽然鼻尖涌来幽兰的香气,冲击得顾之淮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好香。
王妃好香啊。
他低头,慕与安不知道什么时候俯身凑到了他的眼底,幽兰香气侵袭着顾之淮的心。
顾之淮伸手探了探慕与安额头上的温度,他抿唇问:“沉欢发作了?”
顾之淮直愣愣盯着慕与安,慕与安的耳根红了,沉欢始终是他难以启齿的事情,无法言说,慕与安只好沉默地点了点头。
沉欢发作时,得不到缓解也没什么后遗症,但对于之前的慕与安来说,光是意动,就已经成为了一道刻在他心上的耻辱伤痕。
皇帝用沉欢就是想把他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最后面目全非。
顾之淮及时捞住自轻自贱的慕与安,他亲了亲慕与安的脸,轻声道:“沉欢也不完全是坏事。”
慕与安已经被顾之淮抱进了怀里,闻言靠着顾之淮胸口的他抬头问:“什么?”
顾之淮蹭了蹭慕与安的额头:“正好我没脸没皮,整日想着要与王妃厮混。”
沉溺欢愉的,不止慕与安一个人。
慕与安手指蜷缩,幽兰香气让他变得越发诱人了,像是一株被露水沾染的兰花,蛊惑着顾之淮去亲近。
低头吻慕与安的时候,顾之淮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情。
华县丞说慕与安之所以被不死道盯上,是因为他有不同寻常之处。
慕与安能有什么不同寻常?
唯一的可能就只剩下了慕与安身上的沉欢。
顾之淮眸光幽深,他与慕与安缠绵着,却忍不住冷笑,这沉欢带来的阴影还真是如影随形。
但只要有他在,无论是那个大夫,还是不死道,都别想利用沉欢对王妃做什么。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缠绵
缠绵至夜深。
顾之淮亲了亲慕与安的脸, 才想起他与慕与安都还没有吃东西,他倒是在刚刚的时候吃饱了,现下十分餍足, 一点儿也不饿,慕与安就……
慕与安手脚发软,只能倚在他的怀里,闭着眼睛, 一副累极了的样子。
察觉到顾之淮没有抱他去沐浴,他才睁开眼睛看了顾之淮一眼,轻声问:“不去沐浴么?”
他的嗓子有些沙哑, 带着情|欲晕染过后的旖旎。
顾之淮道:“先等一等。”
慕与安以为顾之淮还要再来,吓得脸色苍白, 手脚用力打算从顾之淮的怀里爬出去, 爬到一半,就被顾之淮扣住了腰, 慕与安动弹不得, 顾之淮将他重新揽回了怀里。
顾之淮问:“王妃跑什么?”
慕与安气得眼皮都沁出了几分媚色, 他道:“不跑, 是准备让我等死吗?”
反正再来一次,慕与安可受不了, 顾之淮精力旺盛那是他的事情!
顾之淮低低笑了一声,细细吻过慕与安的眉眼, 他道:“我怎么舍得。”
慕与安什么都没说,只是抬眸扫过, 除了顾之淮天赋异禀,他想不到别的词来形容顾之淮。
顾之淮扬声让云乐半个时辰后送一碗汤羹过来,才抱着慕与安去沐浴。
慕与安无力到连顾之淮的脖颈都环不住了, 只好一味地缩在顾之淮的怀里,脑袋贴着顾之淮的胸膛,耳边是顾之淮有力的心跳声。
知道是自己误会了顾之淮,本就昏昏欲睡的慕与安,还有空跟顾之淮小声道歉:“不好意思啊,顾之淮。”
这样的慕与安,让顾之淮的心软软,顾之淮撩开帘子,水汽让他和慕与安的眼前一片朦胧,顾之淮道:“跟我道歉做什么?”
这个时候的慕与安一般都有点小脾气,听见顾之淮这样说,他径直扭过脸,冷声道:“你不爱听就算了。”
顾之淮哭笑不得,慕与安这个样子意味着以后可能再也不会说这样的话了,他连忙道:“我爱听,不管王妃说什么,我都爱听。”
慕与安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身体沉入水中,被热水一泡,慕与安总觉得身上的疲惫越发重了,他有些想睡觉,被后进来的顾之淮揽到了怀里,身下有些硌人,慕与安不自在地动了动。
随着慕与安动作带起来的水浪,一层又一层地扑上顾之淮的胸膛,顾之淮扣住慕与安的腰身,眸光幽深道:“王妃,不要再乱动了。”
慕与安气道:“许你动,却不许我动?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
确实没有这样的道,顾之淮含着慕与安的耳垂道:“可是你动,我就忍不住了。”
慕与安身子一僵,似乎低声骂了句顾之淮什么,顾之淮没有听清,只是看着在水中的慕与安,他心念一动,道:“我们什么时候再去一趟温泉吧。”
对于慕与安来说,他对温泉的记忆只有水。
铺天盖地的水声,周身都是水意,就连内里都不可避免地会沾染到。
顾之淮存了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慕与安不顾之淮,顾之淮却不依不饶,非要在慕与安这里得到答案,他道:“王妃以为呢?”
慕与安被问得烦了,只好抬起眼皮,冷冷道:“我不去。”
想了想,慕与安还是不觉得解气,他又道:“顾王爷要是喜欢去的话,那就一个人去吧。”
正好,可以与顾之淮嘴里的那位王爷,做个伴!
本是他用来骂顾之淮的话,没想到顾之淮了然地点了点头,他道:“原来王妃喜欢这样。”
慕与安:“?”
他喜欢怎样?
慕与安正要转过头,好好问一问,却忽然闷哼一声,双手紧紧抓住了顾之淮搭在浴桶两侧的手臂。
怎么、怎么能这么毫无征兆地就开始……
慕与安扬起脖颈,露出来的锁骨不知道是被水汽还是被身后的顾之淮染上了暧昧的绯色。
慕与安咬着牙想,他和顾之淮明明没有去温泉,但现下,同温泉里发生的一切,已经没有什么不同了。
何必去温泉,分明处处都是温泉。
顾之淮为慕与安穿上寝衣,抱着慕与安出了耳房,正将慕与安放到床上,云乐在外面敲门道:“王爷,我送汤羹来了。”
他还没说什么,骤然发觉手里一空,他低头去看,原本在他怀里的慕与安已经用锦被裹住了自己,到了最里侧,只给顾之淮留下一个后脑勺。
一个极其沉默的后脑勺。
可爱到顾之淮立时就想上前,将慕与安从锦被里扯出来。
他期待慕与安会是什么反应。
但顾之淮到底忍耐住了。
看着慕与安红透的耳根,顾之淮才想明白,慕与安大概是因为云乐要进来,害羞了。
顾之淮捻了捻手指,他对着门外的云乐道:“放在门口,我出来取。”
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云乐放下汤羹离开,不一会儿,顾之淮打开门,将还冒着热气的汤羹端了进去。
慕与安还是跟刚刚一样,背对着顾之淮,顾之淮伸手推了推慕与安的肩膀,“王妃,吃点东西。”
慕与安闷声道:“我没力气吃。”
慕与安固执地可怕,顾之淮没有办法,只好将慕与安从被子里挖了出来,慕与安怔怔看着他,不太高兴地扭过了脸。
顾之淮故意道:“王妃就算是生气,也吃点东西吧。”
慕与安:“……”
乌发垂落,顾之淮拿起被慕与安扔下的锦帕,重新裹住了慕与安的头发,还隔着锦帕,揉了揉慕与安的脑袋。
慕与安刚才说的不是作假,顾之淮将汤羹端到他的面前,他打算自己试一下,刚刚拿起勺子,勺子就从他的手中掉落,碰撞到碗壁,发出清脆的响声。
顾之淮噙着笑道:“王妃,我来。”
他握住勺子,殷勤地递了一勺到慕与安的唇边,慕与安看了他一眼,喝了下去。
云乐的心思向来妥帖,但有时候太妥帖了,反而不是什么好事,这汤羹炖得特别烂糊,慕与安越吃越脸红。
难道所有人都知道他被顾之淮吃了个痛快?
喝完了汤羹,慕与安才觉得自己总算是有了力气,顾之淮重新为慕与安擦了脸,目光划过慕与安那只脱臼的手的时候,停顿了一会儿,他问:“王妃的手还疼吗?”
慕与安顺着顾之淮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他道:“顾之淮,你刚刚怎么不问这件事情?”
现在就算是体贴,也晚了吧?
顾之淮一脸认真道:“沉欢药性凶猛,就连我也难以抵御。”
顾之淮继续道:“真是太可怕了。”
慕与安:“……”
仿佛他才是那朵吃人的花。
顾之淮又问:“王妃觉得难受吗?”
慕与安这才想明白,顾之淮是故意在他面前提起沉欢的。
也许是顾之淮总是念叨着沉欢,慕与安发现,顾之淮再和他说起沉欢的时候,他不会再有心慌和焦躁不已的感觉了。
他刚刚甚至更多是对顾之淮巧舌如簧的无语,压根没注意到顾之淮提到了沉欢。
而且,沉欢好像也不会再让他如坠深渊,相反的,慕与安忍不住将沉欢和顾之淮联想到一起。
原本可怖的药物,在这一刻,竟然发出旖旎的、温暖的色彩,如同他和顾之淮纠缠的时候。
这个念头浮现的那一瞬间,慕与安想,他真是疯了。
“正好,我也是个疯子。”
顾之淮轻笑着过来吻他,慕与安从与顾之淮的这个吻中,闻到了他一直抗拒的香气。
从那个大夫告诉慕与安,沉欢有香气的时候,他就觉得很意外。
他从来没有闻到过自己身上有香气,他刻意遗忘沉欢,就连沉欢独特的香气都一并忽视了。
而现在,慕与安仔细想了想,那香气像是空谷深处的一株幽兰。
这就是沉欢带来的香气吗?
没有那么丑陋,也没有甜的足以让人目眩神晕,它就这样丝丝缕缕的,悄然侵入到慕与安的心里,逐渐和慕与安变成了一部分。
顾之淮低头,看见了慕与安怔愣的脸,他以为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常先生在听说沉欢不可解之后,他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就连这个名字他都是第一次听说。
他只是告诉顾之淮,当慕与安没那么在乎沉欢的时候,沉欢就不会再对慕与安产生影响。
顾之淮一次又一次在慕与安的耳边提起沉欢,难道适得其反了?
顾之淮轻声问:“王妃,怎么了?”
慕与安从怔愣中回过神来,他抬眸看向顾之淮:“我闻到了沉欢的味道。”
几乎还没来得及分辨慕与安说了什么,仅仅是听见这一句话,顾之淮的心就下意识地一紧,他将慕与安抱住,想要安慰慕与安,接着就听见慕与安说:“没有想象中的难闻。”
顾之淮没想到慕与安会是这个反应,与之前一听到沉欢就崩溃的慕与安截然不同。
顾之淮笑了笑,他道:“是啊。”
他埋首在慕与安颈窝里喃喃道:“也许就是王妃身上的味道呢。”
反正让他情难自抑、不能自拔的,本就是慕与安而已。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色|鬼退散
和县衙中那个不死道的人见面之前, 顾之淮又去了一趟那座坟山附近,这一次他是从左边的洞口进去的。
如顾之淮所料,左边洞口通向的果然是不死道的大本营。
顾之淮一面回忆, 一面道:“转过一个拐角,原本幽深的路便会变得明亮开阔,两侧放了许多火把,继续往前走, 就到了一个更大的洞中,洞中有水潭,水潭边上有石台……”
慕与安顺着顾之淮的描述, 将他上次画出来的地形图补充完善,站在一旁的五皇子拿起地形图便是啧啧称奇:“这样看上去, 这个窝还真是不小啊。”
顾之淮挑眉道:“什么窝?”
五皇子指着左边洞口通向的那个山洞道:“这不就是不死道的窝吗?”
说完之后, 他又嘿嘿笑了两声,“顾之淮, 你这一次去这个窝里打探, 是不是打算将他们一网打尽?”
不死道都敢将顾之淮最宝贝的王妃抓走了, 顾之淮肯定饶不了他们!
顾之淮沉声道:“顾明瑜, 你老师就教了你这些东西?”
给五皇子吓得一哆嗦。
说话就说话,叫他大名做什么, 五皇子支支吾吾道:“那你说这是个什么?”
“不死道的老巢。”
五皇子:“……”
呵。
慕与安也有些想笑,顾之淮的说法确实没有比五皇子的窝强到哪里去, 只是他刚刚勾了勾唇,就对上了顾之淮似笑非笑的眼神, 顾之淮道:“王妃笑什么?”
慕与安:“……”
咦,原来顾之淮是无差别攻击吗?五皇子悄悄探头。
就见顾之淮俯身上前,不知道做了什么, 慕与安的脸就红透了。
顾之淮柔声道:“我很快回来。”
慕与安怔怔点头:“好。”
五皇子:“?”
没劲,嫂嫂为什么不给顾之淮一巴掌,不对不对,一巴掌不够,还要算上他的一巴掌,嫂嫂应该给顾之淮两巴掌。
但事实上,一巴掌也没有,顾之淮还美滋滋地走了。
可恶。
五皇子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慕与安寻声望过去,他问:“五殿下,你怎么了?”
五皇子委委屈屈地扭过头,张口就是:“我没文化,我老师不会教。”
慕与安:“……”
他斟酌道:“能成为皇子老师的人,大多都很有学问的。”
甚至皇子即位之后,曾经做皇子老师的人,一跃成为了帝师,便成了无上的荣耀,只不过帝师的结局大多不太好。
“不太好?”五皇子感兴趣地问:“怎么不好了?”
慕与安看了看五皇子清澈的眼睛,最后还是决定告诉五皇子真相:“会死。”
“会死???”
五皇子差点从原地蹦起来了,他没出息地想到他的老师,他的老师是往年的新科状元,正是意气风发在朝堂大展拳脚的时候。
要是真的死了……该多可惜啊。
诶,五皇子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又不做皇帝,他担心这个做什么。
……
顾之淮是晚饭后回来的。
云乐特意为他留了饭,看见他回来,于是将热着的饭菜在小桌案上摆开,看着顾之淮面前的碗筷,云乐想了想,又给慕与安送了一碗甜汤。
慕与安道:“才吃了没一会儿,我不饿。”
“我这不是怕王妃眼馋吗?”
云乐将碗放下,一溜烟跑了,慕与安想叫他都来不及。
目光落到那碗甜汤上,慕与安忽然感受到一道旁的视线,他抬起头,顾之淮正一面吃饭,一面盯着他。
也亏得顾之淮没有被筷子戳到自己,慕与安都担心他手中的菜饭会塞到他的鼻子里。
顾之淮见慕与安看过来,他才问:“王妃眼馋什么?”
他去看那碗甜汤,不屑地哼了一声,“有本王在,王妃何须馋一碗甜汤。”
竟然是在跟一碗甜汤置气。
慕与安道:“甜汤能吃,王爷又能做什么呢?”
顾之淮不服气道:“我也能吃啊,我又能干又能吃。”
“顾之淮。”慕与安咬牙切齿道:“好好吃你的饭。”
顾之淮只好期期艾艾地低下头,看那委屈劲儿,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受了天大的委屈。
慕与安递了勺甜汤到顾之淮的面前,顾之淮喝了,扬起一张笑脸。
慕与安:“……”
他问:“你今日与不死道那人,谈得如何了?”
“他没有给我回复,只是说要问过首领。”
“首领?”慕与安皱了皱眉。
“王妃也觉得奇怪吧,不死道的领头人明明是个方士,最不济应该称作教主,怎么就成了首领了。”
对于顾之淮和慕与安而言,首领这个词并不陌生,那些乱臣贼子,意图谋反的人哪个不是自以为是首领。
顾之淮只当不死道是个蛊惑百姓的邪|教,却原来是他轻看了这不死道。
顾之淮意味深长道:“看来这不死道,别有用心啊。”
吃过饭之后,常先生来了一趟,他是来给慕与安送胳膊上的伤药的,慕与安的胳膊是被接好了,但还有些淤血未散。
常先生特地嘱咐了顾之淮,要以合适的手法催动药力的渗入。
等到常先生走后,慕与安奇怪道:“常先生为什么不早将这些送来,非要等到你回来了才……”
顾之淮道:“王妃已经不需要我帮忙了?”
好端端的一番话,被顾之淮这样一说,就全然曲解了意思,慕与安道:“不是不需要。”
之前的慕与安可以说他不需要任何东西,但如今的慕与安却不能违心地说出一句,他不需要顾之淮。
慕与安想了想,伸手拉住了顾之淮的袖子,顾之淮看过去,慕与安琥珀色的瞳孔亮晶晶地注视着他,慕与安轻声道:“顾之淮,我需要你的。”
顾之淮手中的筷子都被他掰断了。
慕与安看着顾之淮手里的断筷,他问:“顾王爷,这是准备做什么?”
顾之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他勾着唇道:“什么都不做。”
他早就与慕与安商量好了,至多两天吃一次,他昨天晚上才和慕与安,总不能今日就……
他可不能在慕与安面前做一个违背誓言的人。
云乐来将那些碗碟撤走,顾之淮甚至觉得桌案都有些碍眼了,他直接将桌案搬起来放到地上,目光侵略性十足地盯着慕与安。
恨不得将慕与安从头到脚都舔舐一遍。
慕与安的心颤了颤,好在凑近的顾之淮只是打算为他擦药而已。
解了外衣的衣带,慕与露出肩膀与手臂,白皙的胳膊上淤青随处可见。
顾之淮道:“不如我拿床毛毯来将王妃裹住?”
“顾之淮,你打算做什么?”
对上慕与安的目光,顾之淮心虚了,他分明什么都还没做!
顾之淮讪讪道:“我这不是怕王妃冷吗?”
“我看我需要的不是锦被。”
顾之淮凑到慕与安面前不耻下问:“那王妃需要的是什么?”
慕与安扫过顾之淮的脸,朝着顾之淮勾了勾手指。
于是顾之淮便欣喜若狂地离慕与安更近,快要贴上慕与安的脸了。
慕与安道:“缺张色|鬼退散的符纸。”
顾之淮:“……”
他将手伸进慕与安的怀中,摸到了那两道平安符,他举着平安符问:“王妃这不是有平安符吗?”
“不管用。”
“怎么不管用了,”顾之淮死皮赖脸道:“王妃如此美貌,肯定会引来许多色|鬼觊觎,可到如今,就只有我一只色|鬼在王妃身边,王妃知道为何吗?”
“为何?”
“因为你是我的,我们是天定的缘分,即便是人鬼殊途,也没办法更改的。”
慕与安的脸红了红,他不自然道:“歪。”
顾之淮亲了亲慕与安的脸道:“真才对。”
将掌心搓热之后,顾之淮取了常先生送过来的药,先从肩膀开始,接着才是胳膊,滚烫一点一点侵蚀着慕与安的心。
顾之淮用了点力气揉着,不小心瞥过慕与安的脸,慕与安鼻尖红红,眼睛里面更是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顾之淮粗糙的手掌刮过慕与安的脸,慕与安的眼泪忍不住砸到了顾之淮的手背上,顾之淮舔了舔唇,他的声线暧昧不清,“王妃,你好像变得更……娇了?”
这是可以说的吗?
顾之淮也不确定。
面对这样的慕与安,他哪里还忍得住。
慕与安听了顾之淮这句话果然生气了,他冷冷看向顾之淮:“你说什么?”
没有杀伤力。
反而是清冷裹着慕与安突然生出来的那一点娇,欲拒还迎地勾着顾之淮。
连慕与安自以为落到顾之淮身上的冷淡目光,都在眼下这一刻变得柔情蜜语。
慕与安看着顾之淮的眼神从痴迷到疯狂,裸露着肩头的慕与安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他提醒道:“顾之淮,你不会是想失信于我吧?”
顾之淮一顿,很好,慕与安的这句话成功唤醒了顾之淮残存的智。
顾之淮道:“我没有。”
滚烫的气息拂过慕与安的颈侧,顾之淮说的话没了说服力。
顾之淮有力的胳膊落到慕与安的两侧,将慕与安圈了进来,顾之淮蹭蹭慕与安的脸。
他声音沙哑道:“我只是打算吻你。”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小别胜新婚
慕与安不相信顾之淮, 殷红的唇瓣开开合合说出那些推拒的话,看得顾之淮更想亲了。
顾之淮拉起慕与安褪下的衣服,轻声道:“王妃现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清, 我只想亲一亲。”
慕与安险些气到失语:“顾之淮你……”
顾之淮怔怔道:“王妃好可爱,好想亲一亲。”
慕与安没办法,只能让顾之淮亲了又亲,连他不安颤抖的眼皮都被顾之淮舔了舔。
他睁开眼睛, 对上的就是顾之淮那仿若要吃人的目光。
顾之淮俯身下来,慕与安又往后面缩了缩,顾之淮笑了一声, 却只是将他从慕与安怀里拿出来的平安符放回去。
脱了外衫,慕与安只着单衣, 顾之淮的手心滚烫, 不过是一个放回去的动作,竟然连他的五脏六腑都跟着翻涌起了热意。
慕与安情动, 身上的幽兰香气, 快要压过屋子里的药的味道。
顾之淮嗅了嗅, 他不确定道:“王妃你……”
慕与安瞪了他一眼:“要不是你……”
顾之淮忙道:“我正打算给王妃赔不是, 这算是我赔礼道歉,不算我失信, 如何?”
能如何?
慕与安只得与顾之淮合谋。
待到慕与安回过神来,已是深夜, 顾之淮照例抱慕与安去浴桶中,看着慕与安往下沉, 顾之淮急忙将慕与安捞起来,两人面对面坐着。
慕与安任由顾之淮摆弄,他不愿意今日就只做了这样一件事情, 打起精神问:“你诓骗不死道,用的是什么借口?”
顾之淮哭笑不得:“王妃还有精力想这个?”
慕与安道:“我跟你不一样,不会时时刻刻惦记着这桩事。”
顾之淮咬着慕与安的耳垂道:“需要我提醒王妃是如何与我合谋的吗?”
慕与安唔了一声,竟然是直接埋首到了顾之淮的颈窝里,两人肌肤相贴,顾之淮都能感觉到慕与安的不好意思。
担心再这么欺负慕与安,浴桶里的水就凉了,顾之淮一面轻抚着慕与安的脊背,一面帮慕与安清。
抱着慕与安从浴桶里出来的时候,慕与安已经合上了眼睛,眼尾的红被水汽熏得更加昳丽。
看着这样的慕与安,顾之淮才真真切切明白了什么叫做食|色|性|也。
但他要是不知节制的话,慕与安肯定会与他翻脸的。
顾之淮老老实实地抱着慕与安睡觉,睡着了的慕与安循着热源,迷迷糊糊地往顾之淮的怀里钻。
唔,可爱,还想亲!
……
三日后,顾之淮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首领。
这三日,玄影告诉顾之淮,府里府外,多了几道窥探的目光,他按照顾之淮的吩咐,没有惊扰,一切都在玄影的掌控内,想来那些目光,都是这位首领派出去的人所为。
顾之淮对不死道不放心,不死道的首领同样不能放心接纳他。
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就在今日见面了。
称自己为首领的人坐在高台上,身穿一件玄色衣袍,衣袍的袖口和下摆处都用金线勾了金龙,外披一件明黄色的披风,其心思,简直是昭然若揭。
顾之淮道:“你不是个方士吗?怎么人间帝王的打扮?”
那人冷哼一声,“方士做不得皇帝?那些帝王不是常常求仙问药,意图长生不老吗?”
言外之意,还不如他这个方士来做皇帝,起码为了长生,不用求别的同门了。
“是我孤陋寡闻了。”
“堂堂云王,皇帝的亲侄子,生在京城的天潢贵胄,也会孤陋寡闻吗?”
“这个自然,要不是我孤陋寡闻,怎么会不知道大山深处的沉县,还有不死道这样的组织呢?”
首领似乎对顾之淮的这句话很满意,此次的谈话进入正题:“我听人说,你想与我做交易?”
“你既然有如此宏图大志,何不与我合作,我虽被贬沉县,但终究有个名号可用,说不定会一呼百应呢。”顾之淮认真道。
顾之淮除了这个名号,他在军中也很有声望,要是可以借助顾之淮的声势……确实对于不死道来说,是如虎添翼。
不过……
首领道:“我还有一个条件。”
“愿闻其详。”
“我要你的王妃。”
……
“王妃,王爷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云乐送补汤进来,看见慕与安依靠在案边,看顾之淮带回来的那些卷宗。
慕与安道:“我总不能什么也不干吧。”
“王妃,有王爷在,他肯定都会安排好的,”云乐托着腮看慕与安喝补汤,他继续道:“说不定王爷打算请你去沉县县衙,做个私人谋士呢。”
一半是因为慕与安的谋算,一半是因为王爷时时刻刻都想见到王妃。
云乐越想越觉得合,他兴奋道:“到时候,你和王爷合谋,肯定是天下无敌。”
慕与安被合谋两个字呛到,云乐手忙脚乱地给慕与安递手绢,等到慕与安不再咳嗽了之后,云乐才小声道:“不好意思啊,王妃,我下次绝对不在你喝药的时候乱讲话了。”
慕与安柔声宽慰他:“不是你的错。”
是他自己心虚,好好的两个字,怎么就被他和顾之淮变成了这样,慕与安耳根通红。
“嫂嫂,你是无聊了吗?不如我们一起上街逛逛吧?”
五皇子从门外进来,一路小跑到慕与安面前,慕与安看着他的星星眼,奇怪道:“顾之淮好像没有不准你出去吧?”
所以五皇子想要出去,也用不着拿他当借口吧。
“嫂嫂想什么呢?”五皇子挨着云乐坐下,他不满道:“我这不是想哄你开心吗?”
云乐:“!”
他忙道:“五殿下,这话你可别让王爷听见。”
不然他担心王爷半夜三更,会暗杀五皇子。
他可拦不住,而玄影……只会在王爷暗杀的时候给王爷递刀。
“知道了知道了。”五皇子摆摆手,顾之淮那个煞神,给慕与安剥个橘子都能要他的命,他心里还能没点数嘛。
“我只是有了点新发现。”
慕与安问:“什么发现?”
“我今日上街,觉得沉县的氛围不太一样了,他们好像也不是人人都怀有恶意的,至于穷山恶水,更像是流言,那些百姓说,沉县的山里还会长出一种十分名贵的药材。”
既然是穷山恶水,那就应该是十分荒凉,怎么会长出名贵药材呢。
五皇子曾经在书上看见过,一般能够孕育名贵药材的地方,都是天下灵气汇聚之地。
“什么药材?”
五皇子仔细想了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我听过之后就忘了,要是常先生听见了就一定会记住的,我们把他也拉去吧。”
五皇子可怜巴巴地看着慕与安。
仿佛顾之淮走了之后,慕与安成这府里的老大了。
府里老的老,小的小,贪玩的贪玩,也确实不容易,慕与安道:“那就出去逛逛。”
云乐站起来,“我去叫玄影。”
不然王妃逛着逛着,又被那什么不死道偷走了怎么办。
五皇子也忙道:“暗七也会跟着。”
保证一左一右,将慕与安围得跟个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飞不到慕与安身边去。
于是他们全都出去了,府里一个人也没剩下。
那日进入沉县时,因为受了那个不死道的人的干扰,只觉得沉县内有古怪,死气沉沉的,可如今走在街上,听着那些嘈杂的声音,发现沉县还是很热闹的。
五皇子逛着逛着,早就忘了自己为什么出来,不一会儿手上便捧着满满当当的东西——他还记得暗七要保护慕与安,没让暗七过来帮他拿着。
五皇子当初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当了之后,顾之淮适当给了他一些银子,他身上不缺钱。
不光是给自己买,看见什么新奇的小玩意,他会买下来送给慕与安。
栩栩如生的草编螳螂和蚂蚱,九连环……孔明锁,都被五皇子买了个全。
看着慕与安手上的东西,云乐猛然生出来一种王爷被偷家了的错觉,而且五皇子还是用王爷给的钱偷的王爷的家!
常先生与他们逛不到一处,中间去了药铺,回去的时候,却是常先生先回来,给他送药草过来的铺子伙计刚刚离开。
五皇子看了一眼常先生紧闭的房门,他道:“小七,你说常先生会不会是在屋子里捣鼓炸药,好去炸了不死道的窝?”
暗七狠狠抽了一下嘴角,他道:“殿下,常先生是个大夫。”
而且要说捣鼓炸药,恐怕不死道的方士更擅长吧?
“哦。”
五皇子溜到慕与安的房间里,慕与安正在他送的那些东西,只是目光呆滞,手还在动,心思早就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五皇子问:“嫂嫂,你是在想顾之淮吗?”
啪叽一声,慕与安手中的九连环掉了,五皇子捡起来,笑嘻嘻地塞到慕与安的手里,慕与安口是心非道:“我想他做什么?”
“那……”
“又不是刚刚成亲的时候。”
慕与安是这样说的,等到五皇子传达给顾之淮,就变成了——
“嫂嫂说要和你小别胜新婚。”
顾之淮:“?”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王妃晕过去了!
慕与安看见顾之淮回来, 他问:“顺利吗?”
顾之淮答非所问:“我听说王妃想我了?”
慕与安本可以冷着声音否认,却偏偏在惊慌失措之下,打翻了原本在桌案上摆得整整齐齐的那些小玩意儿。
有的仍旧留在桌案上, 有的却是骨碌骨碌滚到了地上,最后停在了顾之淮的面前,一如慕与安不敢承认而因此纷乱的心绪。
顾之淮将那些东西一一捡起来,再放到慕与安的面前, 他问:“王妃今日上街了?”
慕与安心中的尴尬缓和了一些,他道:“嗯。”
只不过不敢看顾之淮,每当顾之淮看过来的时候, 慕与安就会避开顾之淮的目光。
顾之淮索性凑到慕与安眼底问:“王妃一个人去的?”
“我们都去了。”
没办法,慕与安只好迎上顾之淮的视线, 虽与慕与安心意相通多时, 可慕与安看过来的这一眼,还是让顾之淮怦然心动。
“那这些东西是?”顾之淮拿起一个九连环, 原来王妃喜欢这些东西吗?
他是不是可以再买一些, 哄王妃高兴?
“小五送的。”
顾之淮不高兴地放下了九连环。
好啊, 咬牙切齿让顾之淮的脸有些狰狞, 小五不但要给慕与安剥橘子,还要送慕与安这么多东西, 小五想干什么,趁着他没在府里的时候, 趁虚而入吗?
慕与安看一眼,便知道冷着脸的顾之淮在想些什么了, 微凉的手贴上顾之淮的手背,顾之淮回神,看向慕与安, 慕与安道:“你连小五的醋都要吃?”
顾之淮再看一眼那些东西就心烦意乱,他哼一声,“我吃不得吗?”
“我从来不知道堂堂顾王爷,除了是个纨绔之外,居然还是……”
“是什么?”
琥珀瞳孔对上顾之淮那一双黑得有些发亮的眼睛,慕与安突然说不出口了,他道:“你和那位方士,谈得还顺利吗?”
“是什么?”顾之淮仍目不转睛地盯着慕与安。
慕与安的眼皮都被顾之淮看得有些发烫,慕与安破罐子破摔道:“是老陈醋成精。”
顾之淮笑了,“王妃身边又是色|鬼,又是陈醋成精,千万要小心,要是被他们两个齐齐盯上,那可就不好了。”
慕与安气笑了,顾之淮依旧十分得意,慕与安道:“这些人,我一个也不要。”
“那要什么?”
顾之淮暗示的意味明显,慕与安道:“你我也不要。”
“我就知道,王妃还没有绝了当寡夫的心思。”
顾之淮懒洋洋地往慕与安身边一坐,脑袋枕着慕与安的肩膀,就在慕与安的耳边唉声叹气。
真要做寡夫的话,慕与安现在就该动手了,他却神色不明地看着顾之淮,凑上去,在顾之淮那张不饶人的嘴上,亲了一口。
顾之淮:“!!!”
顾之淮被亲得老实了,他乖乖坐好,也不阴阳怪气了,顶着一张通红的脸道:“王妃好端端地亲我做什么?”
“顾王爷何不继续说?”
顾之淮摸摸脸道:“那首领倒是愿意与我做交易,只是,他有一个条件。”
“什么?”
“他要我的王妃。”
……
那方士不但要顾之淮将从他们这里带走的慕与安还回去,还要大张旗鼓地还回去。
四月十五的傍晚,慕与安身穿嫁衣,头戴凤冠,被束缚住手脚,抬上了一顶喜轿,这喜轿四面垂下来长长的红绸,红绸被人卷起来的时候,还可以窥见里面的容光。
喜轿由不死道的四个年轻力壮的人抬起来,云乐和五皇子一左一右,充当起了撒花的童子。
喜轿之后,除了不死道的人之外,还跟着县衙的捕快以及华县丞,顾之淮走在最前面,带着他们往城外坟山的方向移动。
“乱套了乱套了,就连县令的娘子都要拱手让给不死道!”
“可我听说县令的娘子是个男人啊。”
“什么男人,他就是不死道一直在找的那个人。”
“啊?真有这样的人啊?”
这样的话,坐在喜轿上的慕与安也听不见了。
云乐和五皇子正颤着声音安抚他。
“王妃,你不要害怕,我、我们都在呢。”
“是啊,嫂嫂,但凡这群人胆敢动你一根头发,顾之淮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慕与安有些想笑,他道:“好,我知道了。”
走到坟山的时候已经入夜,曾经在此处受了惊吓的五皇子眼睁睁看着某一处坟墓打开,成了一个通向地下的通道。
五皇子喃喃道:“我的天啊。”
他是不敢相信,为什么在他梁国还会存在这样的组织,要是顾之淮这一次不成的话,等他回去之后,他一定要告诉父皇,让父皇派兵,来把这些可恶的组织清掉。
喜轿没有办法进到里面,慕与安被抬轿子的人从喜轿上面接了下来,松开了他脚上的绳子,慕与安抬眼,看见的就是玄影的脸。
整个队伍进入这条通道,沿着台阶往下走。
虽然五皇子曾经在慕与安绘制的地形图上,看见过不死道的窝长什么样子,但此时此刻站在这个窝里,看着水潭两边站着的人,他还是感受到了震撼。
这些浑浑噩噩的人,全都是沉县的百姓,他们大多目光涣散,只知道怔怔看着那个高台上的人。
五皇子跟着看过去,这一眼,快要把五皇子气疯了。
龙袍是你穿的吗?给我脱下来!!!
首领见顾之淮真的将慕与安送来了,他露出满意的笑容,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他朗声道:“今日,我们终于找到了能玉成我们大业的新娘了。”
“好好好。”
那些百姓慨慷激昂,震得五皇子和云乐的耳膜都快要碎了。
这简直是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场面,每个人眼中无神,却可以高声附和,所有人就像是被高台上的人掌握的傀儡一样。
高台上的人叫他们做什么,他们就会做什么。
真的只是信仰就会这样吗?
五皇子开始怀疑,那高台上的人是不是用了点别的手段。
“为什么是我?”
在这些声音中,忽然出现了一道清冷的声音,首领看向即使身陷囹圄,却依旧神色不变的慕与安。
周身气度令人刮目相看,首领越看越确定,他不是天选之人,还有谁会是天选之人?
二十年前,方士偶然到了沉县,得知沉县有一种名贵药材,叫做兰舍,取兰舍,制成兰奢,服下兰奢的人的血,再加上新娘的血,便成了长生不死药。
只是当时的沉县,已经无人会制作兰奢了。
方士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他翻遍沉县的古籍,都没能找到制作方法,无奈之下,他只好卜了一卦,得知二十年之后,会有服下兰奢的人来到沉县。
不过是二十年,只要他能长生,这区区二十年算得了什么。
他打入不死道,将原本通过为亡魂送行以积累功德最后达到长生的不死道变成了如今的不死道,为他到处收集新娘的血。
他苦心经营二十年,为的就是今日,为的就是慕与安身上的血。
慕与安冷笑一声,“你可知我身上的并不是兰奢?”
而是与兰奢同宗同源的沉欢。
沉欢早就变成了生子药。
首领脸上浮现了阴狠之色,他道:“我说是就是。”
“王妃说不是,自然不是。”
顾之淮越过水潭,和慕与安站在了一起。
首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道:“顾之淮,你要反悔?”
顾之淮张口便骂:“神经才舍得把王妃给你。”
“我早就知道你要反悔,”首领狞笑着,“今日你们都别想离开。”
随着首领一声令下,那些百姓逐渐向着顾之淮和慕与安这边围拢,首领道:“顾之淮,这可都是沉县的百姓,你有本事就把他们全都杀了。”
顾之淮护着慕与安玩味道:“他们不是你的信徒吗?你还说要带着他们去长生的,现在就这样舍弃了?”
首领不以为意,“他们本来就是要为了大业牺牲的。”
“哦,这样啊,”顾之淮扬声道:“都听见了吧?你们还想长生呢,人家就只是要拿你们当垫脚石而已,这样你们也愿意?”
清醒过来的百姓纷纷把愤怒的目光投到了高台上的首领身上,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吼了一声:“杀了他!!!”
百姓群起攻之。
“小七。”五皇子扯着嗓子喊。
“公子,我在!”
“给我扯了他的龙袍!!!”
“好。”
整个洞内就在此时乱了,首领虽然有亲信为他筑成的屏障,但在玄影和暗七这两个高手的手底下,屏障即刻瓦解,那些亲信被那些愤怒的百姓按住。
顾之淮居高临下地看着被玄影控制住十分狼狈的首领,他勾着唇讥讽道:“这位伟大的方士,你二十年前,怎么不给自己算一卦呢。”
不然,也可以在今日倒霉的时候,做点准备啊。
“顾之淮你以为杀了一个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我死之后,还有千千万万个我!”
“你还会分身术?”
首领一哽。
“王爷,王妃!!!”
“知道了,云乐,我和王妃天生一对!”
“王爷,王妃晕过去了!”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这样的人,更像是动了胎气……
顾之淮眼皮一跳, 重新回到慕与安的身边。
慕与安脸色苍白,正合着眼睛倒在云乐的怀里,不省人事。
见状, 顾之淮弯腰将慕与安抱起来,他问:“王妃怎么了?”
云乐也很着急:“我不知道啊,王妃就是突然晕过去了。”
云乐不通医术,再问也是白问。
只是常先生却没有跟着他们来。
顾之淮和慕与安之前推断出, 进入不死道的沉县百姓变成了这个样子,可能不全是不死道本身的影响,更有可能是用了某种令人失去心智的药。
他当初再探不死道的老巢, 一是为了搞清楚左边的洞口到底是通向什么地方,二是尽可能找到不死道用来控制百姓的迷药。
顾之淮当真在洞中找到了, 将迷药交给了常先生研究解药。
常先生赶在四月十五这一天研制出了解药, 但药材不够,他只配出来了十几份, 装进香包里, 由顾之淮他们佩戴着。
唯恐解药不够, 常先生到现在都还留在府里, 继续配解药。
顾之淮道:“我先带着王妃回去。”
云乐愣愣点头,忽然他眼中冒出亮光, 他攥紧拳头道:“王爷放心,此处一定不会再出乱子的。”
“好。”
临走前, 顾之淮与另一边的华县丞交换了一个眼神,余下的事情, 华县丞都会处。
顾之淮刚刚抱着慕与安回到府中,正要去找常先生的时候,怀里的慕与安醒了过来。
“顾之淮。”慕与安小声道。
顾之淮低下头, 见到慕与安醒来,他满脸喜色,先抱着慕与安回到了他们住的正房。
他小心翼翼地将慕与安放到床榻上,他蹲在慕与安面前问:“王妃,还难受吗?”
慕与安摇了摇头。
顾之淮不太相信,“那怎么会突然晕过去?”
“我一向体弱,可能是这一次洞穴里空气太过稀薄的缘故。”
慕与安如今都已经能眼睛都不眨地说出他一向体弱这样的话了,顾之淮有些心疼,他攥住慕与安冰凉的手,真心实意道:“是我不好,要王妃与我涉险。”
“顾之淮,你说什么呢?”慕与安不太高兴,“虽是你与不死道做的交易,要把我交出去,最后却是我点的头,军营之中,军功最大,此次铲除不死道,我也有功劳,你不会是想要……”
顾之淮捂住慕与安的唇道:“好了好了,我的那份也给王妃。”
慕与安笑了笑。
只是顾之淮还是很担心慕与安,他道:“我还是去请常先生过来看看吧。”
慕与安拽住顾之淮的手,起身的顾之淮又重新蹲在了慕与安面前,他抬起头,可以看见慕与安颤动的睫毛,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不用了,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顾之淮皱了皱眉,在他的记忆里,慕与安还没有拒绝过常先生为他诊脉,他道:“真的不用看一看?”
“嗯,许是听见兰舍、兰奢,我……”
兰舍虽然制不成兰奢了,却可以变成沉欢。
顾之淮也没想到,在这遥远的沉县,会藏着制成沉欢的药材。
顾之淮突然有点后悔,慕与安好不容易摆脱沉欢的阴影,却在此刻又被沉欢卷土重来缠住了。
“跟你没关系。”
慕与安亲了亲顾之淮的脸,他的唇和他的手一样冰凉,却让顾之淮的心中一片火热。
看着慕与安眉眼简的疲惫,顾之淮道:“那王妃便休息一会儿吧。”
“好。”
慕与安侧过身子,背对着顾之淮,在想事情的顾之淮没有注意到慕与安蜷缩着身子,双手却是合握到了小腹前。
小腹的隐痛,是在百姓群起攻之,而慕与安不小心被撞了一下开始的。
那时顾之淮护他护得很好,只是百姓太多,难免会有磕磕绊绊,那人撞到慕与安之后,便马上被顾之淮隔开了。
这对慕与安原本也不算什么。
可慕与安的小腹却多了几分隐痛。
历来慕与安都是头疼,小腹从来都没有疼过。
这一疼,就让慕与安想起了不太好的事情。
沉欢,可以让男子孕育子嗣,他和顾之淮,又曾翻云覆雨不下几十次。
怎么办。
慕与安目光涣散,握紧的手松开,手心里留下湿滑的痕迹,等到他睡醒之后,就会好的吧?
慕与安昏睡过去后,顾之淮还是叫来了常先生,只是每每常先生要搭脉的时候,慕与安都会醒过来,死死握住自己的手不愿意松手。
疲惫地看一眼顾之淮,又重新睡了过去。
顾之淮不敢再让常先生偷偷为慕与安把脉了,担心这样会让慕与安陷入梦魇。
他送常先生出去的时候,还问:“是不是您为王妃诊脉太多次了,他开始讳疾忌医了?”
“顾之淮,你什么意思?”老头子吹胡子瞪眼,十分不满。
“我的意思是,不如我重新请个大夫来?”
“呵,不是我自负,这沉县里里外外,哪里还有比我厉害的大夫。”
“这倒也是。”
顾之淮虽然跟常先生道歉了,但常先生觉得顾之淮根本不是真心的,哼了一声甩袖子走了。
好在慕与安第二日起来,气色好了许多。
顾之淮盯着他喝完了粥,这才去了县衙,华县丞正等着他。
“县令,您来了。”顾之淮铲除了不死道,华县丞现在都快唯他马首是瞻了。
“嗯,不死道的人都带回来了吗?”
“不死道的首领,还有他的亲信,都带回来了,而那些加入不死道的百姓,就……”华县丞欲言又止。
顾之淮明白,加入不死道的百姓众多,他们本来就是被迷药控制的,要是将他们全部带回来,反而会激起民怨。
顾之淮转而问:“那可记下他们的名字?”
华县丞连忙取出名册递给顾之淮,“名册在这里,多亏了玄影大人从旁协助。”
否则那些百姓仗着自己人多,就算是不登记一走了之,华县丞也奈何不得,毕竟他手底下的捕快也是沉县的百姓。
但玄影不一样。
他是顾之淮的暗卫,只听顾之淮一个人的吩咐,顾之淮要他登记名字,倘若有人不从,玄影是真的会动手杀人的。
顾之淮一边翻着名册,一边问:“山洞内,还有活着的新娘吗?”
“活下来五人,找到十八具尸体。”
顾之淮道:“仔细辨别那些新娘的身份,送她们归家,找出是谁动的手,要是其中有百姓,一样要严惩。”
原来登记名字,为的是这个,华县丞道:“是,县令。”
玄影和暗七一直留在县衙里,午饭时,顾之淮又回去了一趟,他心绪不宁,有些担心王妃。
才刚刚进府,云乐和五皇子就一前一后地冲上来,五皇子道:“不好了顾之淮,嫂嫂他吐了。”
“吐了?”顾之淮心思一凛,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席间有鱼吗?”
云乐哭丧着脸道:“王妃不爱吃鱼,我从来就没做过鱼。”
说完之后,他眼巴巴地看着顾之淮,哽咽道:“王爷,王妃他会不会是得了很严重的病啊?”
“常先生去看了吗?”
云乐声如蚊呐:“我去请常先生,王妃不让看。”
顾之淮的心沉了又沉,从昨日开始,王妃就很古怪,难道是不死道还有什么秘密瞒着他?
看着慕与安睡下了,顾之淮又急匆匆地赶回了县衙里,提审了不死道的首领。
这首领不肯说实话,早就被动过大刑了,他已经到了花甲之年,受过刑之后,现下奄奄一息。
不管顾之淮问他什么,他都不肯睁开眼。
顾之淮将人扔到地上,他忽然冷声问:“你在等什么?”
果不其然,地上躺着的人抖了抖,尽管抖动十分微小,但还是被顾之淮捕捉到了。
“你在等体内的血发挥作用?那些新娘的血,虽然不至于让你长生不老,但返老还童,却不是什么难事,是这样吗?”
“你知道就好,等我恢复到了鼎盛时期的法力……你做什么?”
首领惊慌失措地看着抵着他喉头的刀。
顾之淮面无表情道:“我准备试一试,你没了命,还可以返老还童吗?”
“没了命我就什么都没有了!”首领太过激动,以至于嗓音沙哑。
“那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不然……”顾之淮的匕首又往里送了几寸,已经划破首领颈间的皮肤了。
“好好好。”
但顾之淮从首领那里什么答案都没得到,不死道只有控制人的迷药,迷药是会产生不可逆的损伤,对人的心智造成一定影响。
可不会让人昏迷,乃至于呕吐不止。
这样的人,更像是动了胎气。
首领喃喃的一句话,却被顾之淮听了进去,他变了变脸色,回到府里,正好遇上吐得脸色苍白的慕与安。
旁边站着手足无措的云乐,要死了,王妃怎么现在喝粥也会吐了。
顾之淮将慕与安抱起来,慕与安还是不愿意让常先生诊脉,在顾之淮的怀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脸贴着顾之淮的胸膛,冰凉、苍白、毫无血色。
顾之淮心乱如麻,从他进入军营,到独自领兵打仗,都还没有过这样的时候。
夜里,常先生来找顾之淮。
他告诉顾之淮,沉欢的作用不止是让人沉溺欢愉,沉欢还是生子药。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顾之淮,我可能是有孕了……
这样的人, 更像是动了胎气。
沉欢还是生子药。
两句话在顾之淮的心内交缠,顾之淮黑暗的心中,突然破出一缕亮光——
王妃不是病了, 也不是被不死道下药了,而是有孕了。
可顾之淮转念一想,这怎么可能呢,王妃明明是个跟他一样的男人啊。
顾之淮一顿, 接着心痛如绞。
跟他一样的男人,却被喂下沉欢这样的生子药,不正好说明了林国的皇帝居心是如何险恶吗?
他不光是将慕与安送来了梁国, 他还要慕与安像个怪物一样,再也回不去林国。
慕与安是不是早就知道沉欢是生子药了?
因为他早有察觉, 所以才一直撑着不让常先生为他把脉, 一旦把脉之后,他有孕的事情就会被揭露。
王妃在与他亲密纠缠、耳鬓厮磨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顾之淮心中尖锐的疼痛, 逐渐变成了钝痛, 一下又一下, 让他的心都逐渐麻木。
常先生就站在旁边, 看着顾之淮的脸色千变万化,他叹息一声。
原以为云王府就此绝了子嗣, 却没想到以这样的方式又续上了。
但顾之淮和慕与安真的想要这个孩子吗?
慕与安本就身体弱,更重要的是, 慕与安是个男人啊……
他们年轻人自会有决断的,常先生如今最要紧的还是看看慕与安的身子如何了。
常先生呼出一口气道:“王爷, 你最好还是让我为王妃看一看。”
“好、好。”
顾之淮此时也回过神来,不管什么沉欢,什么有孕, 都及不上慕与安重要。
他打定主意,就算是这一次慕与安不愿意,他也必须要让常先生给他看看了。
顾之淮和常先生进入房间,房间里灯火通明,慕与安躺在床榻上,即使是在睡梦中他也是紧紧拧着眉的。
顾之淮才刚刚抬起慕与安的手,慕与安就睁开了眼睛,茫然无措在看见顾之淮的那一刹那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慕与安依恋道:“顾之淮。”
“嗯,”顾之淮伸手摸了摸慕与安的额头,他轻声道:“我在呢。”
另一只手却是不容反驳摁住了慕与安的手腕,意图让常先生诊脉。
“顾之淮,你做什么?”
慕与安惊慌失措地看着顾之淮,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回来,没想到却被顾之淮牢牢按住了。
“王妃,”顾之淮轻声哄着慕与安,“先让常先生看看。”
“我……”
人在极度恐慌下,脑子会骤然变得空白,慕与安张了张唇,在顾之淮的手中猛烈挣扎了起来。
这样就算是他摸到慕与安的脉象也是无济于事,常先生沉默了一瞬,他道:“我还是先出去吧。”
顾之淮烦躁地点了点头。
看着常先生出去后,顾之淮才松开了慕与安的手,慕与安很快将手缩回到了被子里,整个人就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蜗牛。
顾之淮在脚踏上坐了下来,他盯着慕与安的脸,忽然问:“手腕疼吗?”
慕与安的眼皮颤了颤,“不疼。”
好像确实是将慕与安吓坏了。
“我看看。”顾之淮朝着慕与安伸出手。
慕与安咬着唇,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将手伸出来了,很像是打先锋的两根触角。
顾之淮看着慕与安白皙手腕上的那一圈红印子,低头吹了吹,滚烫的气息掠过慕与安的手腕,连那些细小的绒毛都因此颤栗起来。
慕与安受到刺激,想抽回手,却被顾之淮握住了,他示弱道:“顾之淮,别……”
顾之淮粗粝的指腹摩挲过那处发红的肌肤,他道:“我不通医术,王妃不用担心。”
慕与安抬起头,一双泛着泪光的眼眸静静地看着顾之淮。
直觉告诉他,顾之淮已经知道了。
可是顾之淮是怎么知道的?
他将沉欢是生子药瞒得好好的,忽然他想起常先生,想起兰舍,常先生要制那些迷药的解药,就需要用到沉县最为名贵的药材——兰舍。
常先生在外面收购了不少兰舍,慕与安也是在那个时候知道,想要制作沉欢,兰舍是不可或缺的。
当时顾之淮还哄了他许久,担心他被兰舍影响到。
常先生既然已经接触兰舍了,他又是天下闻名的神医,他只是一时不知道沉欢,不代表他之后不知道。
慕与安紧张得握紧了锦被。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越是安静,慕与安就越是心慌。
滚烫的眼泪淌过慕与安冰凉的脸,顾之淮给慕与安擦眼泪,慕与安这才意识到,他是哭了。
哭得悄无声息,哭得轰轰烈烈。
眼泪做镜子,映照出慕与安内心的慌乱。
“王妃。”
顾之淮将慕与安抱进怀里,靠着顾之淮温热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声,慕与安才觉得自己好过了一点。
顾之淮也想明白了,倘若他不知道能让慕与安好过一点,那他就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他没道看着逐渐好起来的慕与安再次枯萎下去。
顾之淮轻拍着慕与安的背,烛火被风吹得摇摇晃晃,顾之淮察觉到,可能是有哪扇窗没被关严实。
担心如今正虚弱的慕与安着凉,顾之淮松开慕与安,准备去把窗子合上。
“顾之淮。”
慕与安拽住了顾之淮的手,他慌乱道:“顾之淮,你先别走。”
“我只是去关窗户,不会离开的。”
慕与安不肯松开,他喃喃道:“也别走、也别走。”
“好,我不走。”
顾之淮重新坐回到慕与安的身边,抬手用锦被将慕与安包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慕与安的一颗脑袋。
慕与安愣愣看着顾之淮,忽然他闷声道:“顾之淮,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慕与安虽然没有放声大哭,但嗓子受到情绪的影响,此时此刻还是哑了。
慕与安沙哑的声音让顾之淮心里一紧,他的眼眶也红了,顾之淮道:“王妃,你不想说的话,就不用说了。”
原来孩子这么大的事情,也可以不说的吗?
慕与安发着呆,双眼无神的样子让顾之淮看了心中更不是滋味,他从后将慕与安抱住,头枕在慕与安的肩膀上,让慕与安可以靠着他。
慕与安扭过头,看着顾之淮的脸。
两个人的距离太近了,慕与安颤动的睫毛,几乎可以扫到顾之淮的眼睛。
顾之淮在这里,慕与安似乎没那么害怕了,他小声道:“顾之淮,我可能是有孕了。”
慕与安这几个字说得费力,像是把每个字都嚼碎了,伴随着慕与安的心血,一点一点往外吐露的。
慕与安说完之后,周身的力气也跟着散尽了,没了支撑,他只能隔着锦被,窝进顾之淮的怀里。
慕与安纠结着去看顾之淮的脸。
果然,听见的顾之淮一点儿也不惊讶,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嗯,王妃,你想要怎么办?”
怎么办?
慕与安根本没想过要怎么办,他虽然早有预料,以他吃了生子药的身体,有顾之淮的孩子是迟早的事情。
但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慕与安手足无措,只想逃避,任由那些翻天覆地的情绪淹没他。
慕与安不说话,顾之淮就耐心等着,现在不能刺激慕与安,不管慕与安说什么,不管怎么样,他的情绪顾之淮都会接住。
这样想着,顾之淮偏过头,亲了亲慕与安的脸。
虽然只是浅浅的一个吻,也让慕与安感受到了顾之淮的柔情。
顾之淮撬开了慕与安坚硬的外壳,舔舐着慕与安柔软的内里。
最大的秘密暴露后,慕与安在顾之淮面前就毫无保留了。
很奇怪,明明是慕与安剖析自己的秘密,却感觉自己与顾之淮离得更近了。
慕与安小声问:“你为什么还愿意亲我?”
“我为什么不愿意亲我,你是与我拜过堂成过亲的娘子啊,我永远都想、都愿意亲你。”
慕与安更茫然了,“哪怕我是个可以怀孕生子的怪物?”
怪物两个字让顾之淮心内刺痛,原来慕与安是这么看待自己的吗?
顾之淮认真道:“即便王妃有孕了,也不是怪物。”
顾之淮的态度让慕与安有些不敢相信,他低声问:“顾之淮,你难道一点儿也不抗拒吗?”
“我抗拒什么?”
顾之淮将慕与安抱得更紧了,“我所钟爱的王妃,和我所钟爱的王妃肚子里的孩子,我只当是上天给我的礼物呢,砸得我晕头转向的。”
顾之淮就在慕与安的耳边说着这些话,那些话直达心脏,抚平了慕与安心中的焦躁不安。
慕与安喃喃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我是这么想的。”
顾之淮原本环住慕与安腰的手,逐渐下移,合围到了慕与安的小腹前。
慕与安的睫毛颤了颤,他轻声道:“对不起,顾之淮。”
“什么?”顾之淮将慕与安的脑袋转过来,他无奈道:“王妃怎么总是跟我说对不起呢。”
要是王妃愿意对他说我喜欢你、我钟意你这样的话,顾之淮就算是听一百遍,也不会觉得厌烦的。
“我不应该瞒着你,我不应该揣测你的想法……”
“慕与安,”顾之淮叹息一声,“你应该亲我。”
第70章 第七十章 “好像大了一点。”
慕与安怔怔看着说出这样的话的顾之淮, 他茫然地问:“亲你?”
慕与安主动来亲他应该是指望不上了,顾之淮道:“我亲王妃也行。”
就在顾之淮准备亲上慕与安的脸的时候,慕与安的唇先落到了顾之淮的脸上。
顾之淮一愣, 慕与安道:“我也愿意亲你。”
听着这话,顾之淮的心被戳得软软,他眉开眼笑道:“好,王妃愿意亲我是好事。”
慕与安依偎在顾之淮怀里, 室内安静了一瞬,顾之淮摸了摸慕与安的肚子,慕与安浑身绷紧。
顾之淮看着慕与安的脸问:“那它呢?”
慕与安手指蜷缩, 他无措道:“我不知道。”
“就算王妃现在不知道,也让常先生进来看看吧, 我担心王妃的身体。”顾之淮轻声哄着。
慕与安要这个孩子, 或是不要这个孩子,顾之淮都不在意, 他只要慕与安好好的, 他担心这件事会牵绊到慕与安的身体。
别的不说, 依照慕与安这虚弱的身体, 他真的能平安生下孩子吗?
可若是不要,同样伤身, 顾之淮有些焦躁。
即便顾之淮神色如常,慕与安还是感觉到了顾之淮对自己的担心, 他终于松了口:“好。”
“我去请常先生。”
顾之淮起身到一半,又想起慕与安方才不愿意让他离开的模样, 他在慕与安的额头上亲了亲,安抚道:“我很快就回来。”
“好。”
不再纠结肚子里的孩子之后,慕与安身上的防备也就消失了, 他伸出手,让常先生为他把脉。
常先生道:“王妃已经有近两个月的身孕了。”
那应该就是在云州的初次,顾之淮虽然不在乎这个孩子,常先生说的时候,却还是从心内卷起一阵不易察觉的欣喜。
常先生还在继续诊脉,他原本摸着胡子,到最后拧着眉,不笑的常先生十分威严,看得顾之淮也皱了皱眉。
顾之淮问:“如何?”
常先生道:“王妃这是动了胎气。”
触及到顾之淮不懂的地方,顾之淮道:“那些寻常的怀孕妇人,也会因为呕吐动胎气?”
“不是因为这个,王妃的小腹应该不小心碰撞过,这才致动了胎气。”
这一日慕与安都待在府中,就算是顾之淮没有特别交代,云乐肯定也会好好照顾慕与安的。
那就是在不死道洞中的那一日?
他护着慕与安,但慕与安还是不小心被百姓撞到了,也是从那时起,王妃开始“病了”。
“动了胎气会如何?”顾之淮紧张地追问。
“不要紧的时候调养调养也就没事了,但要紧的时候,可能会连累母体的性命。”
顾之淮最看重的就是慕与安的性命,他心惊肉跳,抓住了慕与安的手。
常先生话锋一转道:“王妃这一次性命无忧,只是倘若还有下一次,王妃还想着忍耐过去的话,可就难说了。”
慕与安的脸白了白,他原以为捱过那阵腹痛就行了,却没想到……慕与安哑声道:“我知道了。”
“那这个孩子,王爷与王妃预备如何处置?”
慕与安没吭声,顾之淮道:“如果不要的话……”
“于王妃会有所损害,我会先开两副安胎药,至于要如何处置,王爷与王妃再商量商量吧。”
常先生提着药箱出去,顾之淮去拉慕与安的手,他问:“饿了吗?”
慕与安摇了摇头,他现在心乱如麻。
“那要喝水吗?”
不止慕与安一个人心乱如麻,顾之淮的心里也不太好过,一方面是因为这是他和慕与安的孩子,和他到底血脉相连,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如果不要这个孩子,慕与安也会受到影响。
慕与安还是摇了摇头。
他手心里出了汗,顾之淮拿了手帕给慕与安擦手,擦完之后,想将慕与安的手塞回到锦被里。
慕与安却握住了顾之淮的手,手心虽是出了汗,但慕与安的手仍旧是凉的,凉得让人胆战心惊。
顾之淮摸摸慕与安的手背,他问:“怎么了?”
慕与安看向顾之淮,目光从没有焦距慢慢到在眼中凝聚出顾之淮的影子,慕与安道:“我想过。”
“想过什么?”
“我早就知道沉欢是生子药,想过我与你……之后,可能会有孩子。”
“嗯,”顾之淮后悔道:“王妃就该在最开始的时候一把将我这个色|鬼推开。”
这样慕与安就不会难受,不会耿耿于怀了。
“不是我与王爷合谋的吗?”慕与安轻声道。
要说顾之淮意|乱|情|迷,那他也是失了分寸。
想起初次那夜,慕与安的情状,顾之淮的心跳乱了一拍,慕与安继续道:“既然是我与王爷合谋,有孩子,也应该在我意料之中。”
“王妃当自己是什么?事事算无遗策的方士?这样的方士,如今牢里还关着一个呢。”
“顾之淮我是想说,”慕与安盯着顾之淮的眼睛,慕与安眼里的郑重让顾之淮也不敢胡乱开口了,王妃要对他说很重要的话,顾之淮忐忑不安地等着,慕与安道:“我愿意。”
轮到顾之淮怔住了,他张了张口问:“愿意什么?”
“愿意亲你,愿意同你在一起,愿意生下这个孩子。”
毕竟早在最开始的时候,慕与安就做出了选择,早在他与顾之淮亲近的时候,他就是愿意的。
慕与安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了顾之淮的心上,顾之淮失神之后,猛地抱住了慕与安。
比起慕与安来说,他好像爱得太少了。
慕与安才是那个义无反顾奔向他身边的人。
“王妃我……”
慕与安嫌弃道:“顾王爷,你的眼泪蹭到我的身上了。”
“再多的东西王妃都接受过了,还怕这点眼泪?”顾之淮眼睛红着,在他古铜色的脸上不是很显眼,反倒是他眼中的笑,一点一点落进慕与安的心里。
慕与安红着脸道:“顾之淮,你不要胡说八道。”
“我是不应该胡说八道……”顾之淮突然变了脸色。
慕与安问:“怎么了?”
“我还是先去问问常先生,莽撞多次,喝一副安胎药够不够吧。”
说完,顾之淮就松开了慕与安,坚定地走向了门口。
慕与安:“……”
……
五月初,不死道的案子落定,慕与安的身子也大好了。
为了超度死去的新娘,以及安慰新娘的家人,顾之淮决定办一场法事。
看着那些纸钱纷纷扬扬地落下,慕与安想,不死道的首领已死,当初对新娘动过手的主谋有的斩首,有的下狱,她们应该可以安息了。
但她们原本可以好好活着,可以与喜欢的人平平安安、恩恩爱爱地度过一生。
不知道是谁叹息了一声,眼前连绵细雨不断,潮湿永远笼罩在每个人的心中。
法事结束之后,雨停了,日光穿过云层,落到每个人的脸上。
顾之淮和慕与安并肩而立,抬头望着天空,雨后初晴,天格外的蓝。
顾之淮道:“没了不死道之后,沉县的沉闷仿佛都一扫而空了。”
慕与安道:“是,沉县会越来越好的。”
顾之淮嘟囔一句:“也不知道孩子会不会就生在沉县了。”
慕与安偏头看他,“也许皇帝会回心转意,召你回去。”
“皇叔召我回去之前,应该先把小五召回去吧。”顾之淮看向跟着新娘家人痛哭流涕,一边哭还一边洒纸钱的五皇子。
顾之淮道:“其实那些皇子要么心狠手辣,要么视人命为草芥,倘若小五不这么心软的话,他也许会是帝王的最佳人选。”
“心软未必只是坏事。”慕与安意味深长道。
顾之淮仿佛明白了什么,回到县衙之后,就给留在上京的裴青河和程宴去了信。
玄影奉命去送信,等到他走后,顾之淮才发现底下的一众捕快都看着自己。
“怎么?”顾之淮挑了挑眉,“本县令脸上有东西?”
“不是、不是,”其中一个捕快诚惶诚恐道:“自从沉县被不死道变得死气沉沉的,我唯恐自己的家人会遭殃,早将她们迁出了沉县。”
顾之淮明白了,“如今没了不死道,想给她们写信,通知她们回来?”
“是。”
“那便去写。”
盯着他做什么?
接着顾之淮就发现,这些捕快盯着的不是他,而是他身边的慕与安。
慕与安如今也在县衙之内,帮着管文书。
顾之淮不高兴道:“你们盯着本县令的娘子做什么?”
低着头的慕与安意外地抬起头,那捕快大着胆子道:“我想请慕公子为我画张像,我那姑娘长到五岁,还没见过我呢。”
慕与安来了沉县之后,他画人像的功夫就见长,在县衙里的这些日子,他试着画陈年旧案的凶手,那些捕快都看在眼里。
慕与安道:“好。”
惹得顾之淮更加不快了。
他环住慕与安的腰,恶狠狠道:“给他们画了,也得给我画。”
说完,他又补充道:“不要狗。”
“知道了。”
不要狗,也有别的什么,忽然顾之淮的目光一怔,慕与安还以为他发现了自己的心思,顾之淮却比了比慕与安的肚子道:“好像大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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