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世界的明暗
美好的一天是从左柏的早饭开始的。
一大清早,董天心迷迷糊糊的,被煲汤的香味钓着鼻子,御着风,双脚离地,一路飘进了餐厅。
贤惠的左教授穿着灰格子睡衣,系着草莓围裙,把美味佳肴摆满了餐桌。
晶莹剔透的虾饺,热腾腾的烧麦,香香软软的叉烧包,鲜肉肠粉、白濯菜心、蒸凤爪、糯米鸡、马蹄糕、青菜粥,咸豆浆,还有一大壶普洱茶。
“哇,左柏你去当数学教授简直是华夏美食界的一大损失!”董天心飘进椅子,一撸袖子,准备大快朵颐,又被左柏塞了个塑料餐盘,食堂必备有分格的那种,粉红色,四角印着可爱的草莓图案,还配了一个草莓饭勺。
手机“叮”一声,收到一份打饭摆盘图纸,标注了每个分隔盛几个虾饺、几块烧麦、几段肠粉、蒸凤爪几根,马蹄糕几克等等,图纸下方还有特别说明:“荤素搭配,营养均衡,摆盘后微波炉热55秒,确保安全。”
董天心:“这是——”
左柏眼神示意。
芒昼不知何时坐在了桌边,后背笔挺,双手平放桌面,一双筷子整整齐齐放在筷托上,目光灼灼看着她。
好家伙,把投喂烛龙殿下的大事儿给忘了。
董天心默默去了厨房,按照图纸一格一格摆满餐盘,送进微波炉加热完毕,送到芒昼的面前。
芒昼颔首,“多谢。”
道谢的对象当然是——左柏。
鉴于左柏独揽厨房大权,董天心自是不敢置喙,老老实实坐下吃饭,筷子刚碰到肠粉皮,一双筷子瞬间杀至,把肠粉抢走了。
吕午一手抓着叉烧包,一手筷子飞快夹菜,还抢了一碗青菜粥,边吃边摇头晃脑,“左教授好手艺!”
“早饭50,微信扫码即可。”左柏拍下餐桌照片发送手机,吉羊止止面前多出了一份同样的早餐,欢呼着开始大吃。
吕午又去抢糯米鸡,董天心眼疾手快抢走。
吕午斜眼,董天心挑眉,二人目光凌空厮杀,火花乱飚。
董天心出手如电杀向最后一个虾饺,吕午筷子似离弦之箭横里刺出,两双筷子半空激烈碰撞,哒哒乱响。董天心不甘示弱,左手抄起一把汤匙,岂料吕午竟是左右手都能开筷的高手,双筷同出,一时间,董天心竟是落了下风,眼看着那薄皮大馅儿的虾饺就要落入吕午之手,说时迟那时快,第三双筷子凭空出现,啪,夹住吕午的筷子头,咔,震走吕午,稳稳夹起虾饺放在了董天心的碗里。
竟然是芒昼。
吕午筷子颤抖,“芒昼殿下,您太偏心了吧!”
董天心惊住了,“多……谢——诶?”
芒昼把吃光的空盘怼过来,“没吃饱。”
董天心:“……”
自从改成左柏掌勺,这呆龙的胃口与日俱增,这样吃下去,搞不好“烛龙”要变“猪龙”了。
董天心治好又去厨房盛了一份“龙粮”,送进微波炉叮咚叮咚加热55秒,回桌一瞧,自己碗里多出一块糯米鸡、一块马蹄糕、半碗肠粉和两只蒸凤爪,芒昼正在给她盛粥。
吕午咬着筷子,满脸哀怨。
董天心嚼着芒昼夹来马蹄糕,瞅着芒昼慢条斯理吃着她加热的叉烧包,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她吃他夹的,他吃她夹的,这和互相喂饭有什么区别——呸呸呸!完全不一样!
吕午抢不过芒昼,幽幽啃了两颗菜叶子,“你们……在偶像剧里……是不是发生点什么啊?”
董天心筷子一顿,芒昼腮帮子停了。
吉羊止止耳朵贴在了屏幕边缘。
芒昼飞快看了眼董天心,“并无——”
“哎呀,被发现了!”董天心咋呼,“经过这一遭,我和芒昼的感情那叫一个与日俱增突飞猛进一日千里风起云涌——”
芒昼眼睛瞪得溜圆,左边的腮帮子被叉烧包撑得溜圆。
董天心:“我们建立了钢铁般牢固的革命友情!”
芒昼:“咳咳咳咳咳!”
吕午眼珠子在芒昼脸上滚了两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左柏放下碗,宣布:“饭后,开个组会。”
董天心的豪宅被左柏占领了。
客厅70寸的大电视里飘着大红色的横幅:“烛龙成长项目组第一次组会”。
吉羊止止举着“肃静”的牌子,一本正经在电视屏幕里巡逻,左柏头顶呆毛翘着,捏着电子教鞭,硬是把睡衣拖鞋穿出了公开讲座的气势。
“时间仓促,我们直接开始吧。”左柏用电子教鞭打开了电视里的PPT,“这次组会的主题是:愿力能量与网络传播的内在联系——穿越偶像剧世界的案例分析。”
董天心:“连PPT都做好了吗?!”
左柏翻下一页:“主要有三个议题。”
董天心:“还有议题?”
左柏:“董天心,安静。”
董天心噤声,扭头一瞧,芒昼正襟危坐,还准备了草莓小本本,正在认真抄录标题,吕午居然也在一本正经拍照标注。
哎呦喂,这可不能输了阵!
董天心哒哒哒回卧室取来平板,开启会议记录同步录音,端坐,仰头,时刻准备着。
左柏很满意,“议题一,关于二次元世界怨气和戾气来源和影响力。”
董天心举手:“是观众弹幕的怨气!观众苦烂剧久矣!”
芒昼:“弹幕怨气较之现实世界,气味更为浓烈。”
吕午:“这部短剧播放量巨大,看的人太多了,怨气自然也积少成多,还有粉圈的斗争,也是问题。”
左柏:“我简单查阅了一下论文和资料,很明显,目前各社交平台为了流量和最大化盈利,利用人的群体意识强化,形成了不同圈层的信息茧房效应。
网络世界没有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即便相隔千里、相隔数年的极端言论也能相遇,同时这些极端化的行为又会因为信息茧房的回音壁效应,重复传播、重复肯定、重复坚定,然后开始排斥异己,党同伐异。”
“换句话说,可能本来只是一句小小的抱怨,但在信息茧房的重重加持下,加入的人越来越多,每个人都投射出自己一部分情绪,情绪烈度越来越高,怨气就会以几何级的速度扩散和成长。加上网络且有匿名性和隐蔽性,网络世界的和发言更加肆无忌惮,给了怨气更大的成长空间。”
董天心恍然大悟:“所以,二次元世界怨气和戾气的攻击力更强。”
“恐怕不止二次元世界,”吕午沉重道,“吕氏这几年的监测报告都显示出现实世界怨气成型的案例越来越多,虽然目前尚未对普通人造成影响,但任其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董天心:“但是网络吵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至于突然就开始怨气肆虐了吧?”
吕午叹气,“那是因为之前你的豢龙氏血统尚未觉醒,所以感觉不到而已,吕氏一族净化怨气已经好些年了,可谓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着,还幽幽望了芒昼一眼。
董天心愕然:“这么严重了吗?”
“可能还有一个原因。”左柏调出一张数据表格,堆满密密麻麻的数字和五颜六色的曲线,董天心只看懂了标题:
《偶像剧世界有害颗粒物质分析报告》
吉羊止止跳出来:“这是我找中科院的帮忙小天天分析的。”
董天心:“哪儿?谁?”
吉羊止止:“小天天啊,长得帅,计算速度超级快,帮了我不少忙,就是有点话痨。”
董天心不敢详细问了,怕过不了审。
左柏:“根据这份分析报告,我们可以很明显地看到(董天心:完全看不懂)(吕午:我眼花头晕),在此次偶像剧案例中,怨气高峰值出现时间为英雄救美场景,也就是怨气附身混混角色变成僵尸的时刻。”
吕午叹气:“这是怨气化形最原始的形态,恶心,臭,智商低,但是耐打,不好搞。”
“当时有害物质颗粒82.33%为怨气,余下的17.67%为不知名物质,经过对比,与之前吉羊止止世界的巨蟒和假吉羊止止的成分高度重合。我记得当时芒昼说过,这种物质颗粒名为——”
一直沉默的芒昼抬起头,定声道:“是邪气。”
董天心:“邪气是和怨气、戾气类似的东西吗?”
董天心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芒昼和吕午同时沉默了。
吕午贼溜溜瞄了芒昼一眼,欲言又止。
芒昼低垂眼睫,下巴紧绷,后背拔得笔直,像根不屈的电线杆。
吕午:“咳,这么说吧,怨气和戾气一般源自人族和妖族的内心。心有闷愤,即生怨;心存怒恨,则生戾,怨气和戾气往往是互相交织混合的,非要做个区别的话,戾气的攻击力略强于怨气。而邪气,也是源自内心,但不是人族和妖族,而是——”
吕午吞了口口水,“仙、神,或者魔。”
董天心感觉自己好像在听神话故事,“也就是说,邪气是仙、神、魔的内心生出的怨气或者戾气?”
吕午竖起手掌前后反转,“天地万物分阴阳,日有昼夜、心有明暗,力有邪正,阴阳二力对立又互根,此消彼长又能相互转化,阳压过阴,便是正,阴盖过阳,便成邪,仙神之力,以正为主,而魔的力量,则来源于邪阴。”
董天心:“……你的语气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吕午:“邪阴之力,亦是世界存在之本源,永远无法被完全消滅,只能想办法让正邪二力达到一个动态的平衡。换句话说,魔是无法被消滅的,只能净化或者封印。”
“但如果世间的怨气和戾气浓度太高,便会感染被净化和封印的邪气,如果某一天,浓度超过临界值,正转邪,邪破正——”
左柏:“难道接下来是‘封印失效,邪魔复活’这种老掉牙的情节?”
吕午苦笑:“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老掉牙的情节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
董天心倒吸凉气,瞄了眼芒昼,“该不会……之前封印邪魔的英雄……就在这间屋子里……吧?”
“怎么可能,”吕午脱口而出,“封印邪魔的烛龙族都死——”惊觉不对,捂嘴噤声。
众人目光一帧一帧移向芒昼。
芒昼抬眼,面无表情,“对,都死光了。”
一瞬死寂。
芒昼:“不必慌张,吾还活着,区区半残邪魔,吾将其重新封印不过是手拿把掐罢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芒昼微微仰着下巴,语气倨傲,眸光坚毅,长发随着晨风轻轻扬动,如雪的俊脸泛起清澈的白光,神明一般。
细细的风掠过董天心的耳廓,董天心听到了一种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悲鸣——这缕风是从芒昼身边飘过来的。
吕午嘴角扯动数下,挤出一个干瘪的笑容,热烈鼓掌,“芒昼殿下威武!”
芒昼点点头。
“嗯咳,接下来是第二项议题。”左柏清了清嗓子,“关于芒昼的成长值,经过偶像剧世界的历练,提升幅度非常喜人。”
说着,递给吕午一个眼神。
吕午腾一下跳起,从怀里摸出一只红玫瑰,绕着芒昼跳起了动感十足色彩斑斓的踢踏舞,巨大的五德阵腾空而起,仁义礼智信五项数值闪闪发光:
仁:55.69%
义:52.13%
礼:50.06%
智:54.98%
信:54.99%
综合成绩:53.57%
吕午飞旋一圈,摆了个造型,玫瑰花瓣噗一声喷上半空,飞出一条横幅:
【经核算,董天心本月可再兑换遗产2000万元!特此公告。(五个工作日内到账)】
“五千万!我有五千万了!”董天心欢呼着跳起身,张开双臂奔向左柏,左柏淡定推开,吕午早早摆好了准备拥抱的造型,董天心直接无视,扑向了芒昼,芒昼跳起身要跑,岂料董天心早就预判了他的撤退路线,御风闪身上前,给芒昼来了个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
芒昼全身僵硬,发尾都炸了,“放开!”
董天心不但没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些,手掌轻轻拍着芒昼的后背,轻轻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芒昼,谢谢。”
芒昼瞳光一颤,嗫嚅着,“快放开……”
董天心这才松开手,继续致辞:“我能有今天的成就,首先要感谢我的父母,感谢香洲区派出所的叔伯兄弟们,以及最最最要感谢的,是——”
董天心笑吟吟看向屋里四人,“我的家人们!谢谢你们!”
大家都愣住了。
然后,吕午先笑出了声,左柏推眼镜不自在清了清嗓子,吉羊止止在屏幕里转了个圈。
芒昼怔怔望着董天心,嘴角不知不觉勾起了三毫米,又飞快压下去。
董天心笑容更大,“那么为了庆祝2000*万,今天我做东,大家一起出门买买买吧!”
左柏扭头就走,“我要参加一个博物馆的活动,没空。”
吕午抓起手机,“喂,王总,对对对,我知道,今天的剪彩仪式,我马上就到。”
芒昼径直去了阳台,提着水壶开始给假多肉和小红花浇水。
董天心:“……”
说好的家人呢啊喂!
小剧场
默默浇水的芒昼偷偷挠了挠脖子和胳膊,想挠后背,自己够不着。
刚刚被董天心抱住、拍拍、碰过的皮肤——有点酥麻、又有点痒。
莫非,过敏了?
第32章 又又又穿越了?
最终,只有可爱善良的吉羊止止同意陪董天心出门逛街,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不用走路,只需要在手机里躺平就行。
董天心出门的时候雄心勃勃,自己高低也算个小富婆了,自然要体验一把“把这些衣服首饰全给老娘包起来”的爽感,然而,进了商场才发现,还是低估了自己的穷鬼基因。
一条裙子,诶?设计这么怪,居然买一万多?!
吉羊止止汇报:某宝同款三百(董天心:什么?!)。
一双拖鞋,呃,好难看。天哪,七千?!
吉羊止止提醒:拼刀刀同款29.9(董天心:艹)。
奇怪花纹的丝巾,两万?奇形怪状的帽子,三千?
一双平平无奇的袜子,六百?
又重又丑容量为零的挎包,五万?!
明明奶茶袋子更轻巧、容量更大,还能封口,顺便叠加了“贼都嫌弃”的安全感BUFF,岂是区区一两个名牌LOGO能媲美的?
于是,董天心改道去买了奶茶,有积分能兑券, 第二杯半价,附赠联名款手提袋,哇,太值了,奶茶丝滑入口,立刻拥有了全世界。
吉羊止止瘫在手机里,在各种APP、公众号中检索同款打折消息,累得够呛,“董天心,回家吧,我帮你找全网最高性价比,别逛了。”
董天心:“你不懂,所谓‘钓胜于鱼’。逛街的精髓不在于花钱。逛五小时三百个店一分钱都不掏,才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真正享受。”
吉羊止止肉肉的小手扶着额头,长长叹了口气,又翻了翻,“万美商场两周年店庆文化周,今天所有化妆品三折——”
董天心:“上最快最短的导航!”
“……”
万美商场,位于百岛市老牌商圈的新起之秀,平常最爱搞点文化联名活动,话剧、相声、戏曲、快闪、音乐剧、二次元、艺术馆、博物院、图书馆都是常客,还别说,年轻人就好这一口,在实体商场举步维艰的时代,靠“文化特色”杀出了一条路。
化妆品专柜都集中在一楼,五十米外就是商场内部的小广场,竖着十米高的百岛市吉祥物,一只大眼睛长睫毛的白海豚。
化妆品区人满为患,摩肩擦踵,尤其是某热销国产品牌,排队的妹子绕了好几个圈,董天心一看大喜,这么多人排队,肯定便宜啊,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排上再说。
吉羊止止已经放弃劝董天心回家了,竭尽所能把所有打折信息汇总贴在手机屏幕上,只求速战速决。
董天心喝着奶茶,手指飞快敲击屏幕,择选打折信息,四周挤满了香喷喷的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又热闹又温馨。
“哇,好漂亮啊!”
“好像一幅画!”
“好像一个梦!”
“真好看!”
零碎的感叹此起彼伏,董天心竖起耳朵,顺着妹子的赞美移动目光,穿过人群,绕过柜台,在口红的巨幅海报下看到了一袭白衣的芒昼。
一颗珍珠“咔吧”卡在了嗓子眼,董天心差点喷了:诶诶诶?!
芒昼仰着头,凝望着海报中的代言人:唇红齿白的当红流量明星——竟然是沈约?!
化妆区的灯光都经过专业设计,色温、光感、折射角度亲密配合,光晕层层叠加,相得益彰,芒昼伫立其中,发丝如墨,肤白如雪,周身镀辉,犹如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女孩子们赞叹着、感动着涌向了化妆品试妆区,纷纷提出自己的要求:
“那是新请的代言模特吗?”
“肤色太自然了,有同款粉底液吗?哪个色号?”
“口红是什么色号?还是两种色号的叠加?”
“完全没有脱妆和油光!散粉是那种?”
“眉笔呢?”
“高光呢?”
“配一套模特同款妆容套装!”
说实话,芒昼站得位置颇有些阻碍交通,但柜员们非但不阻止,还时不时有人为芒昼送矿泉水小点心水果糖,恨不得弄个供桌把他抬上去。
专柜卖的热火朝天,董天心哭笑不得,一边排队一边观察。
芒昼的表情很复杂,仰着头,目光定在沈约的大海报上,脚下左右挪动,调整角度位置,歪一下头,前后端详,神色专注,突然,蹙了一下眉头,幽幽叹了口气。
董天心看得胆战心惊:
芒昼来化妆品专柜想干啥?
化妆?
外表傲娇,内心燥热?
为什么苦大仇深盯着沈约的海报——觉得自己没有沈约好看?
容貌焦虑了?
不对!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董天心突然想起芒昼在偶像剧世界说过的话:
【……雄性求偶,当展示其形姿美丽,体魄雄壮……】
啊呀!
董天心敲吉羊止止,“自然界里,雄性的外貌很重要,对吧?”
吉羊止止搜出一个名词解释:“达尔文提出了性选择理论(标红),认为繁殖过程中,雌性往往掌握着择偶的优先权,选择那些具有优良基因和生存能力的雄性作为配偶。
雄性必须通过展示体型大小、力量强弱、颜色鲜艳程度等优势,提高个体的雄性排序(重点划线),在与其他雄性的竞争中占据优势地位,增加繁殖后代的机会。”
董天心捋出逻辑:“芒昼是龙,会不会在烛龙一族的概念里,外貌和实力是挂钩的,比如,长得越漂亮,就意味着力量越强。”
吉羊止止:“很符合生物学和自然界优胜劣汰的原理。”
“所以——”董天心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芒昼觉得他没有沈约好看,就比沈约弱?或者说,他觉得自己不够漂亮,就不够强?”
吉羊止止:“芒昼明明比沈约好看。”
董天心:“万一他们烛龙族的审美和咱们不一样呢?”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二人隔着屏幕大眼瞪小眼。
董天心:“芒昼可是咱们的主要战力,这事儿可大可小啊!”
吉羊止止:“要不咱们也买一套化妆品,送给芒昼?”
“好主意!”
刚好队也排到了,董天心大手一挥,“把你们这儿卖的最好的彩妆产品全包起来,粉底要最白的,口红要全套色号!”
于是乎,董天心拎着两个大手提袋,顶着众多妹子崇拜的眼神走到了芒昼面前,豪气一递,“呐!”
芒昼诧异:“你为何在此?这是何物?!”
董天心清了清嗓子,“虽然你脸臭,脾气不好,说话不中听,没什么常识,还是个死傲娇,”
眼瞅芒昼脸又臭了,赶紧进转折,“但是,你本性良善,嘴硬心软,变成猫的时候还挺可爱的。”
芒昼警惕:“何意?”
董天心绽出笑脸,竖起大拇指,“在我心里,你绝对是这个三界最美丽最帅气的龙!”
芒昼眼睛啪一下瞪圆,脸腾一下涨得通红,好像被三斤腮红从头扑到了脚,董天心心里“哇哦”一声,本来还觉得刚刚自己那句太夸张了,现在却觉得芒昼实至名归。
就在此时,一个桃心泡泡“biu”蹦了出来,半透明,粉红色,核桃大小,摇摇晃晃,在二人中间飘来飘去。
董天心和芒昼都惊呆了,这分明是偶像剧世界里的桃心滤镜特效,芒昼闪身抓住董天心,警戒环顾四周。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卖货的柜员、买货妹子、路过的行人、播放广告片全部被按下了暂停键,试装的姑娘举着散粉刷,刷头的散粉停在空中,颗粒分明。
是时间停滞,和偶像剧里的镜头冻结效果一样——除了董天心和芒昼。二人对视,震惊溢于言表。
粉红桃心泡泡越飘越高,“啪”碎了,时间再次流动,一切重新回归正轨。
芒昼:“适才时间凝滞了3秒。”
董天心眨了眨眼,恍然大悟,“是温纯送给我的礼物,偶像剧世界的滤镜特效,能够暂停时间。”
艾玛,能够暂停时间的金手指诶!
好像、应该、大概挺牛逼的,但是……牛逼中又透着一种莫名的不正经。
而且只有三秒,有啥用啊?
芒昼松开董天心的手,狐疑打量,“为何你突然对着吾冒泡泡?你想作甚?”
董天心现在只想找个下水井钻进去:
根据泡泡的颜色和造型来推断,这个金手指的启动原理不言而喻,天哪,她为什么要对着芒昼发桃心泡泡,难道她对这条呆龙有什么非分之想——呸呸呸,她不过是一介凡人,被美丽的生物一时迷惑了双眼并不奇怪,这是正常人类的正常生理反应,没问题,很合理,很普遍。
董天心表情端正,“我觉得今日天时地利人和,突然想试试金手指的功能,有问题吗?”
芒昼眯眼。
“事实证明,这个金手指挺——有趣。”
“切。”
“二位,打扰一下,”柜员小姐姐笑眯眯递上两张票,“半小时后,在八楼的露天广场,是商场和博物馆联名文化周的开幕式,有很多活动和赠品,这是两张VIP票,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
芒昼:“不必——”
董天心抓过票,“来都来了,去凑个热闹呗。”
董天心坐在八楼的露天平台里,吹着习习的小风,喝着主办方赠送的小饮料,很认真地在憋笑。
平台中央搭了座小高台,设了一块LED大屏,还挺正式,大屏幕滚动字幕:“万美商场两周年店庆文化周启动仪式——与简牍一起穿越千年前的时光(甘某省简牍博物馆全国巡展之百岛市站特别活动)”。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参加启动仪式的诸位嘉宾,除了顶着各种头衔的领导之外,还邀请了学术圈大拿、社会精英等等来充场面。
比如,百年名校百岛大学的几位历史学教授、文学系教授,以及一位十分突兀的数学系教授;比如,和万美商场多年合作的龙腾律师事务所的金牌律师——
左柏和吕午好像两只贴错的门神,明明靠得挺近,却摆出了老死不相外来的造型。
“原来这俩参加的是同一个活动啊。”董天心胳膊肘碰了碰隔壁的芒昼。
芒昼忙着吸奶茶里的珍珠,顾不上回答。
隔壁座位的小孩姐吸溜着同款奶茶,好奇地盯着芒昼,拉自己的妈妈,“这个哥哥比我的棉花娃娃还白!”
芒昼松开吸管,正经道:“是爷爷。”
小孩姐吐舌头,“骗人!”
“认真计算的话,是祖爷爷。”
“别以为我是小孩儿就好骗!”
董天心和小孩姐的妈妈对视一眼,默契移开了尴尬目光。
启动仪式流程都是套路,大领导发言、二领导补充、三领导再来两句,伟光正的套话说了一秃噜,礼仪抬出一个球,诸位嘉宾手叠着手放在球上,球里亮起一个灯泡,撒花,放炮,启动!
然后是重头戏,介绍此次博物馆巡展的几件珍贵展品。
所有展品都是真空密封,毕竟都几千岁了,之前一直埋在干燥的沙漠里才得以保存至今,若是不小心沾了海边的潮气,老骨头都能散掉。
第一件,镇馆之宝“四时月令诏条”,抬上来的是一件仿品(真品太脆弱,很难移动)。
看上去就是一面土泥墙,表面以隶书撰写了一篇诏书,全称《使者和中所督察诏书四时月令五十条》,内容非常有趣,比如:
春季禁止伐木、猎杀幼小动物;夏季禁止焚烧山林;秋季禁止开采金石银矿;冬季禁止掘地三尺做土活等,主持人总结:被誉为最古老的“生态环境保护法”。
董天心:“哇,古人很有环境保护意识啊!”
芒昼把空奶茶杯放进袋子,封好,坐直,“春种夏长、秋收冬藏,四时节律,生命万物,皆为珍宝,谓之:天人合一。”
小孩姐:“哇,这个诗好好听。”
第二件展品,是十九片细细长长的木简,比筷子略粗,造型七扭八歪,字迹依然清晰可辨,撇捺飘逸,名称:元康四年鸡出入簿,是悬泉置一名叫“时”的厨子上报的一年入鸡,吃鸡的账簿。
如:某年某月,买了两只鸡;某日,某某长史来了,四个人吃了两只鸡;某日某使者留宿,一个人吃了一只鸡,第二天再留宿再吃一只鸡。如此云云。
董天心可算知道请左柏是为了干啥了,主持人热情洋溢邀请左柏计算这一年吃鸡入鸡的花费,现场气氛还挺热烈。
主持人抓住机会拔高度:“这些小小的简牍里不仅有历史的波澜壮阔,也有普通小人物的‘鸡毛蒜皮’,看着它们,读着他们,仿佛就能看到千年前戍边将士的生活,听到古人丰富柔软的心声。让我们请出第三件展品,来自千年前的家书。”
是一片松木尺牍,深褐色,大约20厘米长,50毫米宽,头和尾已经残缺了,尾部有烧过的痕迹,上面的墨迹还能辨认,每个字只有半个指甲盖大小,字体并不工整也不漂亮,显然是一个普通兵卒所写,放大之后能清晰读懂——
董天心:“死……生……恐不……相……见……”
四周隐隐传来了马匹嘶鸣声,空气中飘起干燥的砂砾味道,董天心大为震惊,不愧是财大气粗的万美商场,这临场效果太逼真了,不仅有听觉,居然连嗅觉也能兼顾——
突然,眼前寒光一闪,一柄刀朝着鼻梁劈了下来!
董天心大惊,也不用这么沉浸式体验吧?!条件反射向后一仰,屁股下方骤然一空,卟叽坐地,刀光紧随而至,董天心就地一滚,呸呸呸,吃了满嘴的沙子,还没来得及爬起身,第三刀又来了,说时迟那时快,只觉头顶厉风一闪,芒昼飞身一脚踹飞长刀,旋身落地的瞬间揪起董天心,往身后一塞。
董天心被摇得七荤八素,耳边风声呼啸,马嘶震空,扶住脑袋,定眼一瞅,脑中嗡一声。
眼前大漠茫茫,黄沙漫漫,刀光马嘶中,传来砂砾和血的味道。
董天心揪头发:这是又又又穿越了?!
第33章 黄沙置的邮卒
董天心有点懵,她看过无数次战争场面,当然是在电视里,可只有当身处其中之时,才深深地感觉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眼前充斥着大片大片的混沌的色块,黄色的天,灰色的沙,红色的血,刚开始还能闻到空气中的腥气,很快,风沙就灌满了鼻腔,呛得口腔和咽喉冒了烟,呼啸的大风把皮肤表面的水汽吹干了,几乎能听到皮肤皲裂的声音。
突然,一截断臂飞了过来,芒昼抬手一拦,断臂远远抛出,一串血浆溅在脸上,好烫!
董天心只觉脖颈变成了一条僵硬的钢筋,稍微一动,就发出嘎吱嘎吱的尖锐鸣啸,和外界的厮杀声遥相呼应。
“董天心!”芒昼低呼,“跟紧!”
董天心一个激灵,狠狠拍脸,凝神御风——呃,失败。
芒昼手指翻飞掐诀,吟唱咒文——很好,也是失败。
二人飞快对视一眼,同时在对方脸上看到“大爷的!”仨字。
风中传来了熟悉的惨叫:
“这是哪儿啊啊啊啊啊?啥玩意儿啊啊啊啊?!我踹死你踹死你踹死你!喂喂喂喂,左大教授,你先别晕啊!等会儿再晕也不迟啊!”
风沙中,灰头土脸的吕午连滚带爬,右手抓着一柄断刀胡乱砍杀,左手拖着一个长长的包袱——董天心看清了,不是包袱,是瘫成面条的左柏。
董天心、芒昼:“艹!”
芒昼脚尖挑起一柄刀抄在手里,反手抓住董天心往身侧一揽,董天心只觉芒昼的胳膊像根钢索,勒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被夹着嗖一下冲了出去。
粗糙的风扑面而来,董天心啥都看不清,只觉得脸被拍得生疼,刀刃擦着额角掠过,芒昼荡刀回扫,头顶的刀断了,董天心整个人被带着右冲一截,噗嗤,一股血喷到脚边。
左边厉风骤起,董天心整个人“嗖”转了360度,脖颈差点甩断了,芒昼反撩上刀,库嚓,一条马腿飞了出去,漫天都是滚烫腥臭的血浆,没等落在董天心身上,二人又贴地杀出——
激烈的刀风形成了一团龙卷沙暴,刀光如涡旋流动,血光划过鼻梁、耳廓、鬓角,惨叫声洒在脚下、身侧,背后——
董天心恨不得模仿冰箱贴,扒在芒昼身上,芒昼苍白的下颚线在眼前晃来晃去,她的心跳贴着芒昼心跳,节奏癫狂,声震如雷——董天心知道这是典型的吊桥效应——什么狗屁理论都是骗人的,这种时候,哪有什么心情欣赏帅哥的美丽英姿,董天心满脑子只回荡着一句话:
艹艹艹艹艹!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呕!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几秒钟,可能几个世纪,他们杀进了战圈,又杀了出去,董天心似乎听到了一句“姥姥诶,这兄弟是谁”的感慨,吕午的惨叫声越来越近,董天心终于在风沙的缝隙里看到了吕午,距离他们尚有百米,被一匹黑马追得扑倒在地,马上的士兵身着皮甲,表情狰狞,高高挥起一柄弯刀,眼看就要割断吕午的脖颈。
董天心和芒昼的心跳同时停跳半拍,就在此时,二人中间“biu”出一个粉红色的桃心泡泡,时间停滞。
董天心、芒昼:“!!”
只有三秒!
董天心双手啪一下箍住芒昼脖子,芒昼嗖一下冲出,撕裂停滞的风沙,瞬间到了黑马身前,二人拔地而起,芒昼左脚、董天心右脚同时飞出,踹在皮甲士兵的脸上,皮甲兵直挺挺翻地,芒昼凌空飞旋,带着董天心稳稳落座马背,
三秒倒计时结束,披甲兵趴地喷血,芒昼提缰停马,看了眼马下的吕午,叹气。
吕午还擎着胳膊做防备状,彻底傻了,“诶?刚刚、明明,诶诶诶?!”
董天心:“左教授呢?”
吕午指了指远处的沙丘,“我把他藏那边了。”
芒昼执缰掉头,右手持刀,稳稳把董天心圈在怀里,“抓稳!”
话音未落,纵马杀了出去,董天心紧急伏身,双手死死抓住马鬃,这一次坐得高了,视线也清晰了不少。
两拨人正在激烈厮杀,一队人身着革甲,骑着高头大马,样貌凶恶,表情狰狞,除了被芒昼砍翻的三四匹马,还有五六匹,另一队人只有四个人,没有马,举着刀,穿着藤甲布衣草鞋,全是拼命的招式。
两边都是边喊边打,革甲一队嗓门巨大,喊得词叽里呱啦呜哩哇啦,完全听不懂,藤甲一队人不多,声势可不小:“匈奴蛮夷,犯我边境者死!”。
芒昼没有丝毫犹豫杀向了革甲一队,有了马,芒昼如虎添翼,对战那些匈奴兵如同切瓜剁菜一般,落花流水,一刀一个,眨眼间,只剩了一个残兵,吓得脸色发绿,纵马屁滚尿流逃之夭夭。
劫后余生的四名藤甲兵傻了。
但见那黄天沙海之中,男子白衣黑马,手持血刃,仰头望着遥远的天际线,身颀如山,发丝镀金,如神祇临世。
突然,白衣男子看了过来,眸中残留的杀意翻涌如浪。四名藤甲兵如临大敌,同时握紧了手里的刀。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姑娘慢慢从马背上爬起来,软软靠近了男子怀中,长吁一口气,顶天立地的“神祇”双眼可见的一个激灵,翻身下马,手还勉强抓着缰绳,身体却躲得老远。
藤甲兵众揉了揉眼睛:“……”
董天心有些疑惑地瞥了眼芒昼,看向四名藤甲兵,四个人长得挺有特色,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瞪着圆溜溜的八只眼,张着嘴,颇有喜剧色彩。
董天心笑着招了招手道:“你好,请问这是哪年哪月哪地儿啊?”
四个藤甲兵愣住了几秒,不约而同露出姨母笑:“这是西境,黄沙堡。”
黄沙堡,名字里有个堡,但实际上,是一座小小的边陲小塞,南高北低,石块和土泥混合垒砌的城墙,缝隙里还夹杂着芨芨草、芦苇和红柳,城墙差不多两人高,堡门不大,只能并排走两匹马。
守堡戍卒看到董天心四人十分警惕,四名藤甲兵上前解释了几句,守堡卒便乐呵呵让行。
董天心大为惊讶,因为在她的印象里,起码要有个路引,或者被盘问几番才行,当即对这四名藤甲兵肃然起敬,想必身份不同凡响。
“哈哈哈,我们不是戍边卒,是黄沙置的邮卒,大家都唤我们‘卒同’,就是‘送信的’,几位恩公若是觉得麻烦,叫我们‘喂’也行。”矮个子藤甲兵笑道。
当然,不能真的叫人家“喂”(太不礼貌了吧啊喂)。吕午充分发挥了厚脸皮的交际天赋,几番套近乎,得到了一手信息。
负责带路的矮个子叫皮皮荣,是个木匠;个子最高皮肤黝黑的叫阿昌,当过两年兵,是黄沙堡里数一数二的刀法高手;面黄肌瘦的瘦子叫二南;胖乎乎的石九以前做过“养卒(负责做饭和后勤工作的兵种)”,现在是“黄沙置”的厨子。
所谓“置”,就是传递文书的中转驿站。黄沙置是官置,原本只传递官方文书,但这几年匈奴进犯越来越频繁,方圆百里的置都维持不下去,只剩了黄沙堡一处,责任重大,也开始传递民信,官民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黄沙堡只有一条主街,一眼就能望到头,戍边兵卒的营房和驻塞百姓的草房沿街而建,再逐渐向外扩张,小小的房顶一个挨着一个,好像积木拼搭,门前都挂着门牌,还有分区编号,例如“卯兔丁巷四号”、“辰龙甲巷十六号”等等。
路上随处可见扛着锄头的兵卒,挎着菜篮子的百姓,见面都热络打招呼,相处很融洽的样子,皮皮荣他们人缘不错,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就碰到了好几拨熟人。
扛着粟米的大娘:“啥时候去悬泉置送信啊?顺便带两坛悬泉酒回来呗。”
皮皮荣:“后天就去,酒肯定带回来。”
急匆匆的守谷卒:“我妹妹生了吗?男孩还是女孩?”
阿昌:“生了,女孩,你当舅舅了。”
十来岁的小兵卒:“我阿娘回信了吗?”
二南:“还没,改天我问问。”
颤颤巍巍的老人:“这封信一定要送给我阿弟。”
石九:“行嘞!徐老爹您放心。”
更多人的则是好奇地盯着芒昼——呃,芒昼牵着的马。
这匹马是芒昼从匈奴兵那抢来的,身材高大,毛色黑亮,一看就非凡品,可惜,现在只能苦哈哈驮着虚弱的左柏。
左柏自醒来之后就一直在嘀嘀咕咕什么“相对论时间穿梭宇宙黑洞”之类的理论,快把自己绕进去了,加上受惊过度和晕马,吐了一路,脸都绿了。
顶着好奇的视线,众人穿过主街,饶进小巷,很快就看到了“黄沙置”,一圈土坯墙,墙角竖着几丛干草,四间夯土房,一座马厩(居然还有马厩),一个厨房(露天的),一个柴房。
众人带回来的战利品(三大包马肉,四套皮甲,两柄弯刀,一匹活战马)几乎占满了整个院子。
“老朴,我们回来啦!”皮皮荣前脚进门后脚大喊,“小凑,快来瞧瞧我们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一个五六岁的男孩率先冲了出来,衣袖和裤角卷了好几层,草鞋有点大,差点绊一跤,看到董天心四人,愣住,噌一下钻了回去,又被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提溜了出来。
老汉也有些惊讶,飞快看了一眼石九,“这几位是?”
皮皮荣迫不及待将今天他们送信回黄沙堡,不料途遭匈奴兵偷袭,命悬一线之际,天降神兵(主要指芒昼)得救,斩杀匈奴兵四人,得了一大堆战利品等等事迹,添油加醋说了一遍,吐沫星子都快喷出彩虹了。
吕午抓住机会把准备了一路的话术和盘托出:
在吕午的设定里,董天心等人是建康人士,全是孤儿,自小漂泊江湖,所以会些功夫。游历途中听说悬泉置的悬泉酒芳香甘醇,堪为琼酿,慕名而来(估计是刚刚听到百姓提到悬泉酒现编的),不料途中遭遇沙暴,迷了路,阴差阳错到了黄沙堡附近,见到匈奴追杀同胞,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老朴听完来龙去脉,先是郑重施礼道谢,又问:“老朽虽然久居黄沙堡,之前也见过来自建康的商旅,与四位穿着打扮实在是大相径庭——”
言下之意:你们四个穿得也太奇怪了。
董天心、芒昼和左柏唰一下看向吕午。
“我们的衣服是——”吕午眼珠子一转,“是建康最流行的新款衣衫!”翘脚、仰头、扭胯、双手挽了个花摆在头顶,抛了个媚眼,“漂亮吧!”
众人:“……”
董天心扶额:更怪了!
“老朴,他们是我们的救命恩人,绝非匈奴奸细。”阿昌硬邦邦冒出一句。
石九打哈哈,“都饿了吧,今晚吃烤马肉,谁来帮忙?”
左柏终于从爱因斯坦的世界里回神了,扑腾着跳下马,和吕午、石九抬着马肉去了厨房,投入到了热火朝天的烹饪中。
老朴又朝着芒昼抱了抱拳,指挥皮皮荣收拾皮甲,二南洗刷新战马,阿昌检查弯刀,整个院子里就剩董天心和芒昼无所事事,有些尴尬。
董天心四下瞅了瞅,在墙边找了个树墩子坐下,习惯性掏出手机,果然没电了,吉羊止止自然休眠,只能默默收起。
芒昼站在旁边,环着双臂,蹙着眉头,又开始苦大仇深眺望远方。
董天心:“这次,是谁的愿力?”
芒昼:“木简。”
“谁的木简?”
“他们的味道混在一起,很难分辨。”
“我猜是阿昌、二南、皮皮荣和石九中的一人。”
“有何依据?”
“和愿力本体有过特别接触后,金手指就能逐渐恢复,”董天心道,“你杀入敌阵救了那四个人后,我的粉红泡泡金手指就启动了。”
芒昼喉结滚动数下,“你……那个粉红泡泡……启动原理为何?”
“不太懂,大约可能或许和我的心——”
芒昼猝然瞪向董天心
“和我的心率挂钩……咩?”董天心挠头。
芒昼继续眺望远空。
旁边响起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叫小凑的男孩站在两步远的地方,左脚搓搓右脚,右脚搓搓左脚,时不时用手背擦两下鼻涕,抹出两撇小胡子。
董天心憋笑,“你好。”
小凑:“我能坐你旁边吗?”
董天心让出半个树墩。
小凑小心翼翼坐了个屁股尖儿,盯着董天心看。
董天心摸了摸脸,“我这么好看吗?”
小凑:“我阿娘更好看。”
“……”
“可阿娘被匈奴杀了。”
“!”
小凑双手撑着身体,小腿伸着,黑黑小小的脚指头伸出草鞋的窟窿在地上画圈,左一圈,“我妹妹长大了肯定比你好看,可妹妹被匈奴摔死了。”右两圈,“阿爹死前说,我还有个被匈奴试刀死掉的哥哥,我想,大约也是好看的。”
董天心有些喘不上气。
小凑的眼睛干净得像一汪水,里面看不到任何的悲伤,仿佛早就对生死司空见惯。
一只修长苍白的手轻轻抚在小凑头顶,揉了揉细黄的发丝。
芒昼站在小凑身后,眼睫低垂,身后夕暮如血。
小凑仰起头,朝着二人露出笑脸。
董天心手足无措搜遍全身,摸出一颗奶茶店赠送的薄荷糖,塞进小凑嘴里,小凑整张小脸都亮了。
“是饴糖,石九给我吃过一次,是甜的。”
董天心点头,“对,是甜的。
小凑嗦了两口,又吐出来,用糖纸细细包好,塞进袖口,想了想,又掏出来揣进了怀里,拽着董天心和芒昼到堂屋旁,指着墙角的一个小木笼,“看,这是阿昌抓回来的。”
笼子里是一只灰毛小兔子,瘦得只剩皮,兔子笼上挂了一条木简,上面画了一只干巴巴的兔子。
“这是我画的,”小凑很自豪,“大家都夸我画得像。”
董天心:“……很有天赋。”
小凑很高兴,手指伸进笼子,小心地摸着兔子毛绒绒的耳朵,“小兔子、小兔子,你要快快长大哦,长得肥肥胖胖的,就能给二南做兔子汤了,二南身体不好,吃了你就好了。”
董天心默默看向芒昼。
芒昼:“作甚?”
“在这儿你可千万别变成猫。”董天心压低声音,“万一把你也抓起来做成猫猫汤就麻烦了。”
“那不是猫!而是上古神兽非非非——”
“我知道非常可爱,”董天*心拍了拍芒昼的肩膀,“不用强调。”
芒昼眼珠子气鼓了。
小凑显摆完兔子意犹未尽,又拽着二人去了马厩。
马厩里有五匹马,原有的四匹矮马,一匹新缴的匈奴战马。匈奴战马高出半截,不停喷鼻甩蹄,一看到芒昼,立即安静如斯,比刚刚那只兔子还乖巧。
二南刷着马毛,时不时掩口咳嗽两声,大约对毛发过敏,“这马体格好,但是性子烈,还需要好好训一训。”
芒昼:“送你们了。”
二南颇为诧异看了芒昼一眼,“当真?”
“嗯。”
二南慢慢刷了两下,“要不,你给它起个名字?”
“吾不擅起名。”
小凑拽董天心的袖口,悄悄道,“二南最喜欢给马起名字了。”指了指马厩墙上的木简名牌:
【七岁两月,高六尺,名曰傲见】
【八岁,高六尺,名曰杨槐】
【六岁,高五尺八寸,名曰轻适】
【八岁,高五尺五寸,瘦小,名曰赤兔】
董天心:“……名字很有寓意。”
二南拍了拍马颈,“毛发黑亮,高六尺三寸,蹄大尾长,宛若惊电,你就叫‘惊’吧。”
芒昼:“好名字。”
黑马低着头,认了。
二南病恹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意。
小凑又拽着二人去参观了皮皮荣的武器库,都是弓箭,甚至还有弩,只是不太成熟,命准率不太高。阿昌本来在门口磨刀,眼角瞥见芒昼,腾一下站起身,三下五除二把上半身脱了个精光,露出一身黑黝黝的腱子肉。
还没等董天心“哇哦”,就被芒昼塞到了身后,董天心自然不甘心,垫着脚,伸长脖子,看阿昌挥洒汗水舞了一套密不透风的刀法,双手抱刀,眼神灼灼。
小凑小声:“阿昌想和你比比刀法。”
董天心激动:“是男人就不能怂,芒昼,你也脱光了上——唔唔唔!”
芒昼死死捂着董天心的嘴,手背青筋暴跳,“吾不擅刀法。”
阿昌失望地走了。
芒昼瞪着董天心,眼神不言而喻。
董天心无辜,“你比棉花娃娃都白,脱了肯定比阿昌好看啊。”
“……”
小凑咯咯咯笑出了声。
吕午从厨房里探出脑袋大喊,“伙计们,开饭啦——”
第34章 有敌军靠近
董天心第一次吃马肉,闻着挺香,甚是期待。
可一口下去,期待就成了后悔,口感粗糙,带着奇怪的膻腥,肉在嘴里翻了十万八千里的筋斗,抻着脖子吞下去了。
大约是她的表情太过狰狞,把众人都逗笑了,小凑笑得尤其大声。
左柏总结失败经验:“调味料太少了,烤不出什么风味。”
石九:“赶明儿我试试肩水金关的酒酱做法,绝对好吃。”
芒昼伸手,董天心秒懂,把手里的肉重新烤了烤,算是过了手,转给芒昼。芒昼把自己的囊给了董天心。
二人互相投喂的动作太过娴熟自然,黄沙堡众人纷纷不好意思别开了眼。
芒昼啃了两口马肉,又停下,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是玄空飞星阵。”
众人:“……”
董天心:“能说人话吗?”
芒昼:“黄沙堡的街道房屋方位皆是以洛书九宫排列,中央街道恰是中五宫。八星围,中成空,便为玄空飞星之阵。”
老朴惊诧:“芒少侠好眼力!”
众人都惊了。
皮皮荣:“咱们堡里还有阵法?我怎么从没听老朴你说过?!”
石九:“什么阵?干啥的?”
阿昌:“听不懂。”
二南:“影响马吃草拉屎吗?”
小凑:“阵法能吃吗?甜吗?”
“我也是是听上一任驿长说的。”老朴一脸神秘,“据说千年之前,这附近曾经发生过一场神魔大战,特别惨烈,常有冤魂游荡,百年前,有个高僧路过此地,做了一个安抚怨灵的阵法,咱们黄沙堡就是在原有的阵法上建的。”
董天心心里升起不详的预感:“什么神魔大战?”
老朴:“据说是——太岁和烛龙的大战。”
一瞬死寂。
董天心飚出一嗓子,“烛龙?!”又忙捂住嘴。
左柏和吕午表情愕然,芒昼眯了眯眼,没说话。
小凑举手,“烛龙是什么?”
老朴:“大约就是龙的一种吧。”
吕午清了清嗓子:“烛龙是钟山的山神,掌管昼夜和四季的变化,人面蛇神,身长千里,全身赤红——”
“啊?”小凑皱眉,“为什么是红色的,像血一样,好丑啊。”
吕午:“咳咳咳咳咳咳!”
董天心急忙补充:“也有白色的。”
小凑大喜:“白色的漂亮吗?”
董天心瞥了眼芒昼,“应该挺——漂亮的——吧……”
“太岁是什么?”小凑又问。
老朴:“太岁就是太岁啦,撞太岁很不吉利的!”
小凑:“为什么不吉利?”
吕午:“流年太岁,是司管人间一年之吉凶祸福的岁君,所以说撞太岁就会倒霉。”
左柏推眼镜:“《山海经》中记载了一种‘肉芫’,就是太岁的原型,像一团肉,又像牛肝,有两只眼睛,吃一口,又会长回原来的样子,好像永远都吃不完。实际上,太岁就是一种大型的复合型菌类,是一种介于动物与植物之间的古生物。”
小凑:“那如果我有一个太岁的话,咱们是不是就有永远都吃不完的肉了?”
“不能吃。”芒昼冷声道,“很臭,而且会流黑色脓水。”
小凑露出恶心的表情。
“太岁,无影无踪,又无处不在,”芒昼望向门外,“世间怨、憎、恶、戾皆为其养分,聚怨为祟,聚祟为邪,邪生魔,魔诞太岁,太岁永生,无法消灭,只能净化和封印。”
众人视线随着芒昼望向门外,呼啸的风鼓荡着黑夜,齐刷刷打了个激灵,回头一瞧,始作俑者芒昼坐得四平八稳,慢条斯理撕啃马肉,腮帮子嚼得嘎吱嘎吱响。
凝重的气氛顿时七零八落。
石九:“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阿昌:“要我说,这太岁未必比匈奴人残暴。”
二南:“信不得信不得。”
皮皮荣:“后天我要去悬泉置送信,大家伙儿还有什么要写的,赶紧写下来。”
大家顿时又精神了,纷纷掏出各自削好的木简围在老朴身边,七嘴八舌提出要求。
皮皮荣:“老朴你跟悬泉置的老化说说,再借我一条裤子,下个月一起还给他。”
石九:“老朴帮我写,黄沙置急需酒酱配方,很急!”
二南:“给我弟弟写封信,就说我病好多了,不用再送药了。”
阿昌:“问问我阿娘最近缺不缺钱。”
老朴忙得不亦乐乎,吕午和左柏也围了过去,显然是想找到那份“愿力木简”到底属于谁。
只有小凑安安静静坐在一边,低着头在自己的小木简上画着什么。
董天心好奇:“你不写吗?”
小凑细细黄黄的发丝飘荡着,像一蓬柔软的蒲公英,“我没有能写信的人。”
“写给我吧。我还从没收过家里人的信呢。”董天心笑道。
小凑有些惊讶,又有些扭捏,“我不认字……”
“你画画很棒啊!”
小凑笑了,飞快点了点头。
董天心心头一动,张开手指,细腻的风滑过指缝——她的风开始恢复了!
芒昼猝然从马肉里抬眼,“三十里外,有敌兵逼近!”
黄沙堡堡长是个黑脸汉子,姓陆,听到老朴的汇报,大惊失色:“匈奴兵据此还有三十里,此话当真?”
老朴飞快看了眼芒昼。
芒昼:“还有二十五里。”
老朴:“诶?”
芒昼:“二十四里。”
陆堡长:“诶诶诶?!”
阿昌:“老陆别废话了,芒少侠武艺高强,救过我们,他的话可信!”
陆堡长定定看了眼阿昌,起身出门,“全堡整兵,上城墙,准备迎敌!”
整座黄沙堡忙了起来。兵卒们举着火把登上城墙,火龙似的将整座黄沙堡照得亮如白昼,堡内的平民训练有素搬运箭矢、长锥、石块、宽刀、木棒、盾甲……
皮皮荣新做的弓弩也要运上城墙,这个时代的弩设计不够精巧,又笨又重,皮皮荣和石九每个人能搬六支,董天心左肩挎两支,左肩挎两支,已经是极限。吕午气喘吁吁抬着三支,二南和小凑分别背了两支,左柏颤颤巍巍拖着一支。
路上遇到几名大娘扛着大包石块健步如飞,六旬的老人虎虎生风挥舞着木杖热身,年轻的小媳妇们(部分是戍边卒的家属)双手抄着菜刀,威风凛凛,和小凑一样的半大孩子们穿上了藤甲,拿起了刀。
大家飞快登上城墙,熟练地找到自己的位置,没有人抱怨,没有人害怕,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地准备着,郑重安静的肃杀之气弥漫在夜风中。
陆堡长站在城墙中央位置,神色凝重,阿昌提着刀守在一旁,几步之外,是老朴和芒昼。董天心凑到芒昼身边,总算多了些安全感,回头一瞧,吕午和左柏蹲在她身后,貌似更安全。
一名斥候飞奔而至:“十里外,发现匈奴军队正在逼近。”
陆堡长:“多少人?”
“五百有余。”
芒昼:“五百六十九人。”
陆堡长诧异,“确定?”
“确定。”
夜色中,芒昼白衣翻飞,侧颜冷峻,像一尊雪雕。
左柏压低声音:“我粗略算了一下,整座黄沙堡加上老人孩子女子,不足百人。”
董天心:“也就是说,平均下来,一个人要对战五名匈奴兵?!”
左柏点头。
吕午:“更糟的是,没发现那片愿力木简。”
董天心伸开汗漉漉的手掌,指缝间的风凌乱地缠绕着,只恢复了不到三成。
芒昼手指掐诀,指尖隐隐泛起萤火般的明光,很快又熄灭了。
董天心和芒昼同时叹气,左柏和吕午的脸绿了。
陆堡长提声:“今夜将是一场恶战,不能败!”
阿昌:“黄沙堡必胜!”
黄沙堡兵卒和百姓齐声大喝:“必胜——必胜——必胜!!”
董天心挑了一柄刀,颠了颠,太重,换成了木棒,芒昼抓起一张弓,吕午不知道从哪里摘了两根枯草根,双手举在耳朵边,左柏捏着石块在城墙上飞快写下一串又一串的公式,也不知道是在计算他们的胜率还是为了缓解紧张。
突然,城墙微微震了一下,左柏的公式写歪了。
地面隆隆,仿佛无数闷雷滚滚而至,雷声越来越大,渐渐变强、变得清晰,是马蹄声。一片黑压压碾过地平线,蝗虫般逼近黄沙堡。
黑色的马,黑色的铠甲,密密麻麻的弯刀闪着刺眼的白。
董天心第一次发现,五百骑兵竟然有这般恐怖的压迫感。她的心跳一下比一下沉,仿佛五脏六腑只剩下了一个心脏,震得手脚发麻。
陆堡长抬起手臂,士兵前后双排,端弓搭箭,百姓屏息持刀,匈奴骑兵扬着沙尘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陆堡长狠狠挥手,箭矢齐发,寒光划破长夜,前排匈奴兵惨叫坠马,陆堡长高呼“换!”,首排弓箭手退后搭箭,二排弓箭手补位再射,匈奴兵中突然爆出一声大叫,黑骑兵调转马头退出射程,八成的箭射空了。
陆堡长大喊“停”,死死盯着匈奴骑队。
一名身材魁梧,身着铠甲的匈奴将领策马上前,趾高气昂仰起头,凌空抽响马鞭,六名骑兵拽着长长锁链走到了阵前,锁链上拴着六十多名衣衫褴褛的百姓,几乎都是女子和孩童,还有几个发须银白的老人,鼻青脸肿,没有鞋,双脚血肉模糊。
城墙上有人低呼出声,“是元海堡的老丑,我上个月去元海堡还见过他!”
随着这一句,越来越多的人被认出来了,眼前这些人就是距此四十里外元海堡的百姓——这些百姓出现在这里,意味着元海堡已被匈奴兵攻破。
一片死寂。
匈奴将领仰首大笑,骑兵像驱赶牲口一样把元海堡的百姓轰到了最前方。骑兵挥舞着马鞭,狠狠抽打着百姓的后背,逼他们一步一步向前,抽烂的血肉坠落,深入沙地,砸出一片黑红色的沙坑。
匈奴将领远远躲在骑兵队中央的安全位置,笑声越来越大。
匈奴兵在用这些百姓做人肉盾牌!
董天心狠狠咬着牙关,全身抑制不住地发抖,黄沙堡众人眼眶赤红,有人低低抽泣出声。
黄沙堡的兵卒们早已搭好了箭,堡外的敌人也早就进入了射程范围,陆堡长举起的手臂颤抖着,迟迟无法下达射杀命令。
“畜生!”吕午咒骂,“要不是现在我用不了驱魔舞,这帮王八蛋岂能、岂能——”
突然,堡外的百姓哭喊起来,刚开始很乱,很嘈杂,根本听不清,慢慢的,声音越来越整齐:
“别管我们!”
“杀了匈奴蛮子!”
“为我们报仇!”
“杀了他们!别管我们!”
兵卒泪流满面,百姓泣不成声,陆堡长眼眶赤红如血,猛地举起手臂,正要挥下,啪,芒昼握住了他的手肘。
“董天心,”芒昼低呼,“你的御风术恢复了几成?”
董天心攥紧拳头,默念凝神一瞬,“三成。”
“足够了。”
芒昼指尖凝光擦过箭矢,抽箭搭弓,弓如满月,箭头寒光凛冽闪烁,“助吾一风之力!”
董天心心领神会,与芒昼并肩而立,凝神蓄力,风起,二人发丝衣袂烈烈翻舞,细如蚕丝的风裹住发光的箭矢,芒昼手指一松,箭如惊电刺破长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一声射穿匈奴将领额头,带出一股细细长长的血红,直飞出丈远才落地。
匈奴将领的身体根本没反应过来,甚至还顶着额头的血洞笑了几声,挂着狰狞的笑脸直直摔下了马,噗,脑袋碎了,满地脑浆。
呼啸的风吹过死寂的匈奴骑兵队,足足过了十秒,匈奴兵才回神,哗然大变,有人去捞将领的尸体,有人纵马逃窜,有人大喊大叫企图重整队形,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陆堡长眼珠子快掉出来了,黄沙堡上上下下全傻了。
芒昼抓起六支箭再次搭弓拉弦,董天心双掌向前一推,六道凌厉旋风缠绕箭矢,再次飞射而出——
六支箭矢,犹如装了导航一般,在空中划出六道完全不同的光弧,噗噗噗噗噗,射穿了控制元海堡百姓的匈奴兵胸膛。
陆堡长大喜,高喝“阿昌,带第一小队随我出堡救人!弓箭手掩护!”
有了芒昼这几箭强心针,黄沙堡兵卒士气大振,飞箭纷射,百姓欢呼着扔石头砸匈奴兵,皮皮荣塞给左柏和吕午两只弩,虽然射不准,但做掩护也够了。
陆堡长、阿昌等人势如破竹,砍断锁链,保护元海堡百姓退回黄沙堡,偶尔有几个不长眼的匈奴骑兵又杀了回来,直接被芒昼和董天心的“风箭”爆了头。
形势大为好转,可董天心却觉得自己的情况不太妙。
每多一次御风,心跳就会加速一波,眉心、鼻梁、嘴唇渐渐发麻,指尖冰凉发抖,心道不妙,难道是因为强行施展金手指造成了反噬?
“你还能坚持吗?”芒昼问。他的脸白得发青,双眼都变成了竖瞳。
董天心:“还是担心你自己吧,这种紧要关头要是爆出一双猫耳朵也太丢人了。”
芒昼冷哼,“区区蛮子,手拿把掐!”
箭如流星,旋风撕空,一弓当关,万夫莫开。
元海堡的百姓已经回来了大半,陆堡长和阿昌负责断后收队,小凑和皮皮荣发出了胜利的欢呼,就在此时,吕午突然大喝一声:“芒昼殿下,董天心,那边不太对!”
左柏扑上城墙:“匈奴兵的撤退路线有问题!”
董天心定眼一看,那些撤退的匈奴兵并没有远远逃走,而是纷纷聚集在匈奴将领尸体的周围,一半人跳下马,在另一半人的掩护下绕着匈奴将尸乱蹦乱跳,又喊又叫,一边喊,一边割破自己的手腕,血洒黄沙。
董天心:“他们疯了吗?”
吕午眯眼看了看,有些不太确定,“这是——请神舞?!”
董天心:“什么玩意儿?”
芒昼眸光一闪,面色大变,“不好!”跃上城墙,朝着城门方向的陆堡长和阿昌大喊,“快回——”
“轰”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恐怖的冲击力排山倒海般压了过来,董天心眼前一白,整个人翻了出去。
第35章 那个东西是——太岁?
什么情况?
啥东西炸了?
好痛!
董天心挣扎着爬起身,扶着头,脑瓜子好像摔成了十七八瓣,轻轻一动,卡啦卡啦乱响。
眼睛被什么黏答答的东西糊住了,董天心用袖口飞快擦了擦,勉强睁开眼皮,一抹雪白的背影豁然闯入视线。
芒昼高高立在城墙之上,双手上撑着一个半径超过二十米的护身光阵,光阵已经七零八落,镶嵌其上的咒文忽明忽暗,叮叮当当坠落、奄奄熄灭。
芒昼的胳膊、脖颈、大腿上满是深深的伤痕,血渗透了衣衫,触目惊心的红,一双单薄的猫耳朵,白得透明,在风中颤颤发抖。
董天心大惊,“芒昼!”
芒昼头都没回,“救人!”
火把全灭了,借着光阵的微光,能看到城墙被毁了大半,塌陷的土砖里挤满了哀嚎,幸亏被光阵护住的一段城墙还算完好。
流血的兵卒拉出受伤的百姓,鼻青脸肿的大妈拖出瘸腿的大爷,老朴吆喝着大家救人,吕午和左柏抬起大块的城墙砖,二南推着小凑爬了出来,董天心拽出了皮皮荣和石九。
太好了,大家都没事。
董天心刚松一口气,就见二南面色一变,扑到城墙边,垫着脚张望,“陆堡长和阿昌呢?!刚刚明明快进城门了——”
城门距此还有段距离,太远了,又黑,完全看不清,似乎坍塌得更厉害。
突然,吕午大叫一声,把二南从城墙上拽了回来。
董天心揉了揉眼睛,视线透过光阵的缺口,远远飘到了黄沙彼岸,那里的匈奴兵——不,已经没有匈奴兵了——断肢,人头、马腿、手指头、马肠子搅拌在一起,堆成了一座尸山,山脚下,鲜红的液体汇成了血海。
一具无头尸缓缓站起身,立于尸山山巅,穿着铠甲,握着长鞭,脖颈上还连着半张脑皮,挂着一缕头发。
是刚刚被爆头的匈奴将领。
尸山血海里腾起大片大片的黑气,在无头尸身后形成一团恐怖的黑色旋涡,似乎要将世间万物吞噬。
所有人都被这骇人的场景惊呆了。
芒昼飞快掐诀,指尖血浆飚飞,明亮的光阵里渗入了血红。
吕午快哭了:“龙血画咒起阵,这是用命——”
芒昼脚尖挑起一把弓,再去摸箭,箭没有了,索性以血凝箭搭弓,依然是弓如满月,但这一次芒昼的双臂在剧烈发抖,血浆顺着破烂的袖口滴落。
他低呼了一声,谁都没听清,但董天心听到了,几步上前,双手拂过血箭,御风护箭。
风里满是腐烂的腥臭气,此时的风似乎不想响应董天心的召唤,像无数细小锋利的美工刀撕开了她手上的皮肉,手掌手背翻起絮状的伤口。
董天心狠狠咬着牙关,牙缝里渗出铁锈味。伤口渗出的血珠融进风里,终于缠在了血箭之上。
芒昼眸光一闪,放箭,血箭携着血风呼啸飞出,轰一声,在无头尸的胸口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洞,无头尸剧烈一晃,竟然没倒,黑气仿若滔滔不绝的流水涌入血洞,皮肉翻滚蠕动,重新愈合。
董天心的心凉了半截:艹?!
芒昼表情纹丝不动,反手以弓弦割开手腕,凝血再成三支血箭,董天心咬牙再上,双手已是皮开肉绽,烈烈血风中,三支血箭齐发,同时轰中了无头尸上中下三截,无头尸炸成了四分五裂的尸块,稀里哗啦落在了尸山上。
无边无际的黑气再次覆盖而上,尸肉彼此蚕食、蠕动、融合,重新凝聚,欲要再次成型。
“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啊?!”有人哭出了声。
吕午:“匈奴兵死之前跳的是请神舞,以命为祭,以血为引,请来的——艹,请来的这到底是哪路邪神啊?!”
左柏:“此物受伤之后,还能吸取黑气再次凝聚成型,甚至复活,和之前二次元世界里的巨蟒很相似——”
小凑抱着老朴的大腿,“少一口肉,能长出一口肉,那个东西是、是——太岁!”
一片死寂。
无边无际的恐惧病毒般弥漫在人群之中。
芒昼转头,定定看了董天心一眼。
他的嘴角在滴血,双瞳竖成了两条线,一双猫耳朵颤巍巍竖着,脖颈和下颚线处泛起若隐若现的大块白鳞。
他什么都没说,董天心却什么都懂了,上上下下摸了一圈,找到半块馕——向前一递,“快吃——”
芒昼突然攥住了董天心的手腕,瞳中泛起血红的水光,赫然单膝跪地,没等董天心反应过来,手就被芒昼拽了过去。
芒昼垂着头,睫毛剧颤,冰冷的唇贴在董天心的手背上,轻轻吮吸了一下。
霎时,董天心半边身子麻了,身体剧烈一晃,芒昼抱住了她,芒昼的手冷得像冰,声音如水下冰川寸寸碎裂,“对不起——”
他又喊了声吕午。吕午冲上来扶住了董天心,芒昼一跃腾上夜空,身体绽出万丈芒光,猫耳、伤口在光中恢复如初,十指翻飞掐诀,吟咒之声响彻天地,“瀚音登天,聚雷以正——暝刀,现!”
万道惊雷劈裂夜空,雷云翻腾逼压下沉,一道金光破云降落,融成了一柄璀璨夺目的金色长刀,芒昼凌空握住刀柄,狠狠贯出,刀光卷着雷电以摧枯拉朽之势碾过尸山,华光万钧。
那光太过耀眼,众人完全睁不开眼,不知过了多久,光渐渐弱了,董天心扒开眼皮偷瞧,远处的尸山消失了,无头尸也没了踪影,甚至连半点血迹都没有。
沙漠茫茫,一片祥和宁静,天边泛起青色的光。
芒昼悬于天地之间,环绕周身的光芒一点点泯灭,暝刀消散,风吹起长长的黑发,他的指尖动了一下,直直坠向了地面。
“芒昼!”董天心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个飞扑纵身跃下城墙,吕午根本拉扯不及,仅存的风卷住董天心的双脚,勉勉强强平安落地。董天心狂奔出去。
吕午跃上城墙,一看高度,头晕眼花又翻了回来,左柏已经冲下了楼梯,吕午大叫着追上。
城墙上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老朴指挥大家兵分两路,一路去坍塌的城门救援,一路去帮董天心等人。
董天心从没跑过这么快,一边跑一边焦急地巡视着茫茫的沙海,明明是在这附近,应该是在这附近,肯定是在这附近——
一团白跳出地平线,董天心手脚并用跑过去,是一堆染血的白衣,芒昼的衣服,却没有芒昼——难道!掀起衣服,挖沙刨坑,终于,找到了他。
小小的白猫,蜷缩着身体,染血的毛沾满了沙砾,耳朵贴着头,双眼紧闭。
董天心轻轻探手,轻轻压在小白猫的肚子上,肚子是暖的,肚皮微微起伏,他还活着!
董天心双手捞起小白猫,抱在怀中,好像抱住了全世界。
吕午和左柏追了过来。左柏看到董天心怀里的芒昼,松了口气。吕午探了探芒昼的脉搏,“力竭后陷入休眠,应无大碍。”
城门方向传出大片嘈杂的喊声,三人赶过去。兵卒们抬起厚重的城门,搬开坍塌的砖石,有人喊了一声,“在这儿,找到了!”
众人齐心协力搬开最下面的石块,轰一声退开。
阿昌脸朝下卡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胳膊被压烂了,脖颈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在旁边。他的脖子断了。
另一边,露出陆堡长的半张脸,眼睛圆瞪着,一截锋利的石块扎入头顶三寸,血已经干了。
阿昌的身下飘出微弱的哭声。
老朴大叫“还有活着的!”,众人小心挪开阿昌,下面的陆堡长身体团成了一个圈,双臂紧紧护着一个孩子,头埋在陆堡长的怀里,低低地啜泣着。
老朴抱起孩子,轻轻拂开脸上的灰,是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董天心拆开头顶的绷带,摸了摸,额头的伤口已经结了痂,索性收起绷带,晾着。
解开手上的绷带,手掌的伤口已经愈合,但右手手背上的细伤还在渗血,董天心抬起手仔细瞧了瞧,明明伤口并不深,太奇怪了。
重新撒上金疮药,裹上绷带,牙手并用系了个蝴蝶结,又帮床上的小白猫掖了掖被子。
那场大战已经过去了三天,芒昼也一动不动睡了三天,要不是还有呼吸,简直变成了一个猫形玩偶。
三人的手机都挂了,吕午也无法查看五德阵的数据,只能大致推测芒昼这次沉睡类似于自我闭关,自我疗愈。
吃的喝的都喂不进去,无奈之下,只能让董天心守在床前,以豢龙氏的自然澄明之气助芒昼休养生息。
董天心觉得这个建议很不靠谱,想了想,又自己加了点操作:每隔两个小时摸摸芒昼——她没记错的话,每次帮猫形芒昼撸毛的时候,芒昼都睡得很安详。
三天了,芒昼一天比一天瘦,原本圆圆的小肚子瘪了下去,呼吸的时候,甚至能看到清晰的肋骨。
董天心叹了口气,“你就快和小凑的兔子一样皮包骨头了。”
小凑哒哒哒跑了进来,捧着一个大陶盘,盘上盖着布,小心放在床头,“这是大家给猫猫神的贡品,猫猫神起来吃点吧。”
董天心揭开一看,竟然是几串烤田鼠,还洒了盐巴和花椒,看色和火候,大约是石九的手艺。
“……”
董天心又默默把布盖了回去。
小凑搓着脚,有些局促,“我能摸摸猫猫神吗?”
“……能……吧……”董天心不太确定。
小凑小心伸出食指,慢慢、慢慢前移,指肚捋了一下芒昼头顶的软毛,嗖一下收回手,手缩回了袖子,“热的,软的。”
董天心:“对,他很暖和。”
小凑坐在了董天心身边,又开始了每日一次的汇报:
“猫猫神,大家托我来谢谢你。要不是你,黄沙堡就会变成另一个元海堡。元海堡来的爷爷说,匈奴兵杀了好多好多人,还烧了他们的房子,把他们绑在马后面,拖着走了几十里……他们是元海堡最后的人了。”
“黄沙堡的大家虽然受了伤,但没关系,我们还活着。大家快把城墙修好了,堡门也安上了,这次的城墙更结实,吕先生帮我们设计了新的弩,皮皮荣很高兴,说比弓箭厉害。左先生还教我们九九之术,也很厉害。”
“小喜能喝粥了。小喜是我的新妹妹,长得和阿娘一样好看,老朴说,小喜以后就住在黄沙置,还说小喜是堡长和阿昌用命换回来的,以后肯定能长命百岁。”
小凑低下头,大滴大滴的眼泪滚滚落下。
董天心注意到小凑今天穿了一身不合身的黑衣,鞋子也是黑色的。
“你的衣服——”
小凑飞快抹了抹脸,扬起头,“今天是阿昌和堡长的葬礼。老朴说,要好好送他们一程。我还要去帮忙,董姐姐再见。”
董天心送小凑出了门,重重呼出一口气,回头——
芒昼不知何时恢复了人形,直直坐在床上,瞳色漆黑,面色雪白。
黄沙堡的葬礼很简单。
时间选在日夜交替的黄昏时分,据说这个时间,也是生死的交界线。主街中央小广场堆好了柴垛,堡长和阿昌的尸身放在上面,浇上火油,待吊唁结束,火葬,骨灰洒入茫茫大漠,他们二人将永远与这片大地融为一体。
吊唁的流程更简单,没有香、没有鲜花、没有纸钱,每个人上前撒一抔黄沙,鞠躬,结束。
今天的黄沙堡都很安静。能听到风吹过烈烈旌旗,兵卒的刀鞘擦过破损的藤甲,细细的黄沙洒落地面。
老朴抱着小喜洒下了第一把沙,然后是皮皮荣、二南、石九,小凑——
小凑在阿昌旁边放了一根树根,粗糙地削成了手臂的样子。
“阿昌的刀法最厉害了,阿昌不能没有手,这只手是我和石九一起做的,阿昌以后就用这只手拿刀吧,一定和以前一样厉害。”
有人哭出了声,更多的人哭出了声。
所有人让开了一条路。
芒昼穿着一袭黑衣,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长长的黑发披散着,发尾泛起晶莹的白光,白昼的脊背很直,脚步很稳,明明没有脚步声,却又重若千斤。
他登上柴垛,单膝跪下,手掌泛起清澈的光,轻轻拂过阿昌的身体,阿昌脸上的伤消失了,手臂生了出来,再拂过陆堡长,陆堡长的头颅恢复如初,甚至连二人的表情都变得安详。
哭声响彻夜空。
芒昼跃下柴垛,双掌交叠合在额前,行了一个郑重安静的礼。吕午和左柏扭过了头。
董天心洒下一把*黄沙,风扬起沙子,眯了双眼,火辣辣的疼。
老朴投出火把,高呼:“尘归尘——土归土——万物有命——云散见月——魂去兮——魂去兮——”
陆堡长和阿昌渐渐被火光吞没,化为冲天的烟尘。
夜幕降落,黑云漫漫。
黄沙堡百姓围着火堆,唱着悠远悲壮的歌谣,是战歌,也是送魂曲。
董天心的眼泪被火光烤干了,背后是冷的,胸口却是烫的。芒昼轻轻握住她的手腕,转身走出人群。
第36章 大家的心声
二人经过狭窄的街道,踩着歪斜倾倒的台阶,看到一团混沌的月光藏在云层之下。又穿过茂密灼灼的火把丛,新砌的城墙砖散发出土泥的腥气。守城的兵卒默契避让,城墙上空空荡荡。
董天心和芒昼并肩坐在城墙之上,背靠茫茫沙海,整座黄沙堡沉浸在歌声中。苍穹辽远,大地空旷。
董天心不知道芒昼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她只是有种预感,芒昼大约要告诉她什么。
芒昼望着黄沙堡,久久不语。
董天心也不急,安静地等着。
风吹透了脊背,芒昼解开董天心手上的绷带,冰凉的掌心泛起温暖的光,淡淡掠过董天心手背细细的伤口。
伤口飘起星光,愈合了。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和偶像剧世界里芒昼给他治疗时一样——
董天心:“你——”
“这不是疗伤的法术,”芒昼道,“是吾与生俱来的治愈妖力。”
董天心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妖、妖妖——力???”
芒昼抬眼,瞳若静水,头顶钻出两只白绒绒的猫耳,白得发亮。
“吾母为烛龙嫡系一脉,吾父,为上古神兽朏朏。烛龙强悍,有半神之能,而朏朏孱弱,仅有微弱的治愈妖力。”
董天心张了张嘴,“所以,你力竭沉睡的时候会变成一只小白猫——不是猫,是朏朏,所以,你是一只混血——”
“我只是一只半吊子的烛龙。”芒昼这一次,用了“我”,而非“吾”。
大约是因为他今天穿了黑衣,五官竟是显出了一种苍白破碎之感,眉梢和睫毛似都染上了一层霜,和平常那个倨傲、臭脸、嘴硬的芒昼完全不一样。
此时的他,犹如一片安静而剔透的薄胎白瓷。
“我讨厌穿黑色。在烛龙族,黑是丧色。幼时,我总是穿着黑色,远远看着他们一个又一个在风中化为尘埃。我更讨厌——他们为什么让我一只半吊子活了下来。”
芒昼笔直地看着天空,“他们任何一个活下来,都比我有用。若是他们,自不会如此狼狈,若是他们,自不会被区区一只人族召唤的半残太岁傀儡逼到如此境地,若是他们,自不会无法保护大家,自不会无耻地使用禁术……背水一战——”
芒昼突然倒吸凉气,瞪大双眼。
董天心狠狠抱住了他。
“你作甚?!”
董天心抱得更紧了,“帮你疗伤。”
芒昼僵成了一张棺材板,“我的伤早已自愈——放手!”
“有的伤,只有这样才能愈合。”董天心轻轻拍着芒昼的后背,一下、两下、三下……芒昼眸光渐软,紧绷的肌肉渐渐松弛,冰凉的身体矜持地、小心翼翼地靠向了董天心。
董天心听到了芒昼沉重心跳,每一次跳动,都会带来体内惊人的回声,仿佛风涤荡大地,海浪拍打月光。
突然,一丝小小的声音钻了进来。
【我希望小喜能平安长大。】
是小凑的声音。
董天心一惊,不觉松开了芒昼,这才发现二人的周围多出了许多荧火虫——应该不是萤火虫,只是像萤火虫一般的微光,小小的,圆圆的,忽上忽下,几只飞到芒昼的猫耳朵尖上,跳跃几下,又害羞地藏在耳后。
董天心:“这些是——”
芒昼抬起手,一团萤光停在指尖,董天心听到了老朴的声音。
【希望小凑和小喜再也不要失去亲人。】
更多的萤光涌过来,更多的声音出现。
皮皮荣:【希望再也不要死人了。】
石九:【希望孩子们再也不用挨饿。】
【希望我的孩子能去更好的地方生活。】
【希望匈奴兵不要再来了。】
【希望陆堡长在天之灵,保佑黄沙堡能一日比一日好。】
董天心懂了,原来这就是芒昼所谓的修行日课:“倾听世间心愿,凝瞰万家灯火”,原来在他的眼中和耳中,大家的心声是这种模样。
“我幼时最不喜欢这一课的修行,又乱、又吵、很烦,可我的老师却说,聆听世间心愿才是烛龙一族使命之根本。”芒昼眼波莹动,“后来听得多了,又觉得,虽然吵闹,但有时还算有趣。”
董天心望着那些心愿之萤,它们那么微弱、渺小、又那么温暖、清澈,亘古不息。
她想起芒昼之前的话:
【愿力脆弱者,如朝雾,如晨露,一触即灭;强悍者,胜惊电海啸,能撼动天地,可感召神明。】
突然,芒昼神色一变,翻手捞回一团萤火,这团萤火与其它都不同,色调发冷,隐有黑。
【祈求太岁邪神重临人间!】
吕午听完董天心的推测,整个人都不好了,“你的意思是,黄沙堡里可能混入了匈奴兵的奸细,而这个奸细,可能正在用某些我们不知道的方法召唤太岁?!”
董天心:“人的外表言行能骗人,但是心声不能。”
吕午崩溃:“谁的心声啊?!”
芒昼松手,心愿萤光球飘起来:【祈求太岁邪神重临人间——间——间——间】
声音很奇怪,像一个人,又像很多人,似乎叠加了某种奇怪的特效,虽然能听出内容,但无法辨别男女。
左柏:“电子合成音?”
董天心懊恼,“要是吉羊止止在就好了,起码能做个声波分析。”
四人不约而同掏出手机,四个手机全部没电黑屏,四人同时叹了口气。
吕午:“这种感觉,就像是黄沙堡里藏了个定时炸弹,说不上什么时候,砰,咱们全完蛋。”
左柏摇了摇头,道:“解决一个问题,首先要搞清楚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我觉得咱们现在有些本末倒置了。”
芒昼:“左先生有何高见?”
左柏:“咱们现在的主要矛盾是,要弄清楚拉我们进入这片时空的那片简牍到底属于谁,找到愿力的源头,确定愿力的主体,我们到底要完成它的什么心愿才能回到原来的时空。”
吕午:“难道就放任黄沙堡的大家不管了?!”
左柏“咔哒”推了一下眼镜,“根据之前咱们的经历,可以做出一个大胆的假设,这里只是愿力模仿千年的黄沙堡构建的一个异次元世界,就如同吉羊止止创造的二次元世界、温纯的偶像剧世界一样。最大的可能是,无论是老朴、小凑、二南、石九、皮皮荣、阿昌,还是黄沙堡的百姓,都是幻象。”
吕午:“可万一不是幻象,而是真的呢?!”
左柏顿了顿:“如果是真的,那这里也是简牍所在的时空,这里所有的事件都是千年前早已发生过的。时间穿越的理论中有一条著名的‘外祖母悖论’,如果穿越时间改变过去,那么将导致因果律的混乱和逻辑上的矛盾,我们自己就会消失。而我们现在还在这里,说明根本无法改变过去时空中的任何事件。这里的所有人,从我们的时间线上来说,早就死了。”
吕午拍案而起:“你——”
“吕午!”芒昼低喝,“左先生是对的!”
吕午牙齿咬得咔咔响,红着眼坐下了。
屋内陷入良久的沉默。
董天心叹了口气,“我大约猜到了,那片简牍的主人是谁。”
三人震惊。
董天心:“遇到愿力本体,或者完成愿力部分心愿的时候,我的金手指就会恢复一部分。粉红——咳,第一个金手指恢复的时候,是沙漠里救人,当时在场四人是阿昌、二南、皮皮荣和石九;御风术恢复,是黄沙置中集体写木牍,他们四人也在场,恰好验证了上一个推论。但是现在,阿昌已经——”
董天心吸了口气,继续,“那么只剩下三个人。”
吕午:“所以需要再排查一遍?”
“没有必要。”董天心看向芒昼,“刚才,你听到黄沙堡里几乎所有人的心声,唯独缺了一个人。”
芒昼怔了一下,“二南?”
董天心:“你听不到他的心声,是因为,我们就在他的心愿之中。”
吕午目瞪口呆。
左柏:“逻辑清晰,有理有据。”
芒昼站起身,“如此,我等——”
话没说完,小凑冲了进来,哭喊道:“猫猫神,董姐姐,快救救二南,二南、二南快死了!”
董天心:“诶?!”
来到二南的屋子时,二南躺在床上,咳嗽声惊天动地。
老朴抱着小喜,皮皮荣、石九围在床边,忧色冲冲。
老大夫诊完脉长长叹了口气:“二南本来就有痨病,底子差,辛劳过度,这又受了风,又劳又伤,悲恸过度,心思郁结——这……唉……”
石九眼睛通红,“黄大夫,您是方圆百里最有名的大夫,您一定要救救二南!他才十九岁!”
“他的病,非人力能及——”大夫看了眼门口的芒昼,“除非神仙——”
“猫猫神,您是神仙!您救救二南!”小凑大哭着就要下跪,被芒昼一只手提溜了起来。
芒昼没有说话,提着小凑站好,走到床前,掌心绽出温柔的白光,悬空拂过二南的头、颈、胸,在胸口位置停了足足一分钟,收掌,二南的咳嗽万分神奇地停了,面色渐渐泛出红润。
众人大喜。
董天心的心里却是一沉。
芒昼看似没有表情,但瞳色却深了几分,他静静看了老朴一眼。
老朴:“芒少侠有话直说。”
芒昼:“病灶已经深入他的肺腑,心肺已经衰竭,回天乏术。吾之力只能暂时压制病灶,治标不治本,迟早——”
大夫叹着气走了,皮皮荣和石九抱着小凑大哭,老朴抹泪,小喜脑袋埋在老朴肩头。
二南却是笑了,“大家不必如此,我能活这么多年早就赚了,何况我现在感觉好多了,明天就能出门送信了,哈哈哈哈——”
大家的哭声更大了。
二南干瘪的笑容渐渐消失,换上一脸凝重,“老朴,我想和芒少侠、董女侠单独待一会儿。”
老朴点点头,扯着几人出门,吕午、左柏也退了出去。
二南撑起身体坐直,朝着二人深深作了一揖,道:“实不相瞒,我第一次见到二位的时候,就觉得二位很亲切,这种感觉很奇妙,就仿佛——我们前世曾经见过一般,只是这种话实在是羞于启齿,我一直不好意思说出口。”
董天心愕然:“难道你自己都忘了你是——”
芒昼拉住了董天心,低声道,“他深陷其中,难以自拔,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董天心吞下了后半截话。
二南从枕头下翻出一个粗布包,一层一层打开,取出一片两指宽,长半尺的木牍,双手递给董天心。
“如今黄沙堡内忧外患,石九他们大约有些日子无法外出送信了。若我有什么不测,还请二位将这封信送给我的弟弟,他在距悬泉置百里的边塞做戍边卒,名叫大昆。”
木牍是新削的,还带着红柳木的气味,墨迹黝黑,只有半个指甲盖大小,字体并不工整也不漂亮:
【昆弟,愚兄于黄沙置重病难医,死生恐不相见。】
董天心只觉心脏被重重一击,久违的风好像等待许久的狗狗们争先恐后扑了过来,又吹又绕又舔又飘,高兴得不得了。
芒昼衣袂烈烈狂舞,头顶腾起巨大的五德阵,层层光轮交叠飞旋,“仁义礼智信”五个大字的明光冲破窗扇屋顶,耀亮半面夜空。
“出了什么事?!”吕午破门而入,傻了。
随后冲进来的左柏、老朴、皮皮荣和石九也傻了。
震惊的吕午掏出怀里的两把枯枝,原本连叶子都没有,现在却开出了绚烂的黄色小花,像一簇簇的小灯笼。
吕午:“我的醒花术竟然也恢复了,百花蒿开花啦!”
董天心终于安抚下了躁动的风,左柏看到董天心手里的木牍,又看了眼二南,“是他?”
董天心点头:“是他。”
“他的心愿是?”
“把这封家书送给他的……弟弟……咩?”说到最后,董天心自己都有些不确定。
忽然,屋外发出大片惊恐的喊声,紧接着是小凑的尖叫,众人冲出屋门,只见墨蓝的夜空降下了无数缕黑雾,仿佛苍穹被什么东西刺破了,流淌下粘稠的石油,几乎要将整座黄沙堡覆盖。
众人骇然变色。
芒昼闪身而上,泛光的十指翻飞掐诀:“元始承天,坤厚载物。护!”
数百张护身光阵腾空而起,像几百张雨伞互相叠加着撑在黄沙堡上空,粘稠的黑雾滴落其上,激起大片大片的雷光闪电。
芒昼头顶的五德阵若隐若现,勉强能看到数据,仁:82.33%,义:78.45%,礼:77.31%,智:80.08%,信:79.99%。
董天心心里安稳几分:五德阵数据提升了一大截,也就意味着芒昼又升级了,问题应该不大——
“咔嚓”一面护身光阵裂了。
第37章 悬空飞星阵
董天心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幸亏芒昼反应及时,当即又补上了一张护身光阵。
“吕午,阵内有异,查!”芒昼大喝。
“收到!”吕午双手抓着小花花,手舞足蹈跳起了踢踏舞,如此危急的背景配着他诡异莫测的舞步,董天心简直要疯。
吕午点着脚尖来个了360度飞天转,紧接着又是一个金鸡独立,手中的百花蒿嫩黄花瓣纷纷扬扬朝着四面八方飞散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又一道纤细的黄色光丝。
光丝虽细,但很亮,整座黄沙堡的房屋、街巷在萦绕的光丝中显得越发清晰,突然,董天心看到了几缕、不、几十缕纤细黑雾穿过光丝,遥遥升向天空,好像被什么召唤着一般,若不是中间隔着芒昼的护身光阵,便和外面流淌的黑雾汇合了。
董天心:“那是?”
吕午:“怨气?不,比怨气更重,是沉寂了数百年的戾气!”
左柏:“好像是从堡内发出的——”
仨人倒吸凉气,同时想到了之前的“召唤太岁邪神”的心声。
吕午:“果然是定时炸弹!”
董天心:“能查到是谁吗?”
“我哪有这个本事?!”吕午大喊。
“让开!”左柏拍开吕午,抡起胳膊把手机扔向了护身光阵,“芒昼,借点电!”
芒昼左手撑阵,右手弹指,一缕细细的雷电劈中了左柏的手机,手机屏幕一亮,落下,左柏抬手稳稳接住,吉羊止止唱着开机音乐出现在了屏幕里,伸了个懒腰,“左柏,早啊,这几天睡得真——额!这是什么地方?!”
这一下,大家都明白了左柏的用意。
芒昼抛出那个可疑的心声光团,左柏去捞,捞不住,吕午碰也碰不到,董天心干脆御风卷着光团凑近手机,吉羊止止耳朵贴着屏幕听完,从耳朵里掏出一串音符塞进音频分析软件,嘁哩喀喳一顿操作,很快,软件吐出一张分析报告。
吉羊止止:“声音成分十分复杂,是六十九人的声音合成体,其中,成年男性占43.47%%,年龄在55至65岁之间,成年女性占43.47%,年龄在20到30岁之间,儿童占13.04%。声音语调较正常人类,几乎毫无起伏,有很强的机械感,推测有50.23%的可能性是AI音效合成。”
吕午:“啥意思?”
董天心:“这些人的心声不像人?”
“共有六十九人,老头30,女人30,儿童9,这个人数分布——”左柏眼镜闪过白光,“和元海堡的救回来的百姓数量恰好一致。”
三人大惊变色,同时扭头看向角落里的小喜。
从刚才开始,小喜就趴在小凑的怀里,异常乖巧,好像睡着了,小凑还小心翼翼帮她拍着背。
吕午冲过去一把抢过小喜,左柏抱住小凑退后数步,老朴等人都惊呆了,二南扶着门框挣扎出来,“小喜怎么了?!”
小喜没了动静。
吕午把她平放在地面上,她的眼睛是睁着的,眼眶里只有两团黑雾,完全看不到眼球。
董天心倒吸凉气。
吕午掏出第二枝百草蒿,摘下一朵小黄花放在小喜头顶,花瓣亮了亮,一道细如发丝的黑雾出现了,若隐若现连接着小喜和天空。
董天心:“这么小的孩子也有怨气?”
吕午摇头:“这不是她自己的怨气,是有人强行灌入她体内的,现在的小喜只是一个承载怨气的——人傀。”
“能救吗?!”这一句,几乎是董天心、芒昼和左柏同时喊出来的。
吕午自信一笑,“巧了,正好是我吕氏的家传本事!”
吕午抓着百花蒿起身,再次跳起了拿手的驱魔舞,这一次的舞蹈完全没了往日的扭腰摆臀,搔首弄姿,反倒多出了几分威严肃穆。
随着他的舞蹈,百花嵩的小黄花越来越绚烂,花瓣飘飘洒洒盖在小喜身上,小小的花瓣隐隐发着光,忽然,砰一声炸起,盘旋着散开,小喜头顶的怨气不见了,眼珠恢复黑白,左右转了转,哇一下哭出了声。
吕午长吁一口气。
小凑扑了上来,紧紧抱住小喜,一边自己哭一边安慰怀里的小喜,老朴、皮皮荣和石九又抱住了小凑,几个人又哭又笑。
二南滑坐在门槛上,喜极而泣。
左柏:“如果小喜是人傀,那么元海堡的其余人大概率也是,六十九个人,一个一个找过去,再一个一个净化,再算上吕午跳舞的时间——太费时间了!”
董天心站起身,仰头看着夜空,光阵内外的两缕怨气锲而不舍地要融为一体,两面夹击之下,护身阵的破损越来越多,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大,她掏出怀中的木牍,又读了一遍上面的字。
【死生不复相见……】
“二南,你真正的心愿到底是什么?”董天心问。
二南鼻涕眼泪抬起头,怔怔看向董天心。
圆圆脸的姑娘站在面前,风环绕着她,发丝飞舞,双眼明亮,周身仿佛被身后的巨大光阵镀上了一层金,太阳一般。
二南哭出了声:“活着!我想活着!我想大家都活着!”
芒昼头顶的五德阵咔咔转动,数值开始上升。
董天心轻轻笑了,“你的心愿,我们收到了。”
扭头大喊:“芒昼!”
“吾又不聋!”芒昼提声道,“听到了!”
说着,芒昼单手结印,再推十余面光阵补上破损面,大喝道:“吕午,黄沙堡就是一个巨大的玄空飞星阵,此阵能守能攻!”
吕午抓头发,“对对对对,悬空飞星阵,有九宫,每宫有一个阵眼,只要重启九宫阵眼,便能唤醒阵法,净化怨气!问题是过了这么多年,阵眼的位置早就不可考,只能根据地形推算——”吕午又朝着老朴等人喊,“地形图,有地形图吗?”
皮皮荣送过来一张手掌大小的木牍,“这就是我们的地图”,地图上只有几条细细的线和几个小字标注位置。
吕午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地图也太糙了!”
左柏:“我研究生辅修过测绘。”
吉羊止止:“我这儿有现成的测绘软件。”
董天心:“好,现画吧!”
吕午“诶?”一声,还没反应过来,旋风已经把他和左柏卷到了董天心身边,董天心双手一托,三人齐齐腾空飞起,悬在护身大阵的下方,俯瞰整座黄沙堡。
左柏高举手机,吉羊止止揪出一个的大号望远镜,吕午还在揪头发回忆阵法细节,突然,芒昼大喝一声“小心!”,董天心只觉背后一凉,眼角余光瞥见一道黑色的风杀了过来,吓得一个凌空飞转险险避开,芒昼弹出一道炫光轮破开戾风,脸都白了。
左柏一手攥着手机,一手死死压着自己的眼镜,满眼惊魂未定,吕午更惨,大头朝下,两只脚青蛙似的上下蹬腿,好容易蹬回了正常身位。
董天心:“什么情况?!”
芒昼:“是怨气缠绕产生的戾风,和你的风天生相冲!”
又是两道戾风气势汹汹而来,董天心大惊失色,左拥右抱——咳,左抓右捞,拽着左柏和吕午逃之夭夭。
董天心:“芒昼——炫光轮——”算了!
芒昼正忙着给大阵打补丁,根本腾不出手,好在这些戾风虽然神出鬼没,但速度远不及董天心,杀伤力也是寥寥。
打不过,躲得起!
董天心御风漫天狂窜,边窜边吼,“你俩速度快点!”
左柏:“网格测绘——数据采集——呕——”
吕午:“下元九运离宫九紫火——中元四运四巽宫四绿木——啊啊啊啊啊啊啊——”
老朴等人瞠目结舌,看着董天心三人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东南西北,癫狂翻飞,空中划过一串串左柏的干呕和吕午的尖叫。
足足过了一刻钟,董天心御风落地,累得满头大汗,左柏跪地呕了两口酸水,吕午急忙整理了一下头发,抓过手机,吉羊止止举着黄沙堡的地形图,已经标好了玄空飞星阵九宫阵眼的位置。
吕午问老朴:“怎么样,能记住吗?能找到位置吗?”
老朴抱着小喜、皮皮荣、石九、小凑,甚至二南都赶了过来,数双眼睛齐刷刷扫过,“没问题,我们邮卒最熟悉街巷院落的位置!”
吕午从怀中抓出一把枯枝,枯枝在他手中开出绚烂的小黄花,分给众人,“找到阵眼,插下去!”
“好!”
大家冲出黄沙置大门,分头行动,芒昼却喊住了董天心。
董天心一头雾水,“怎么了?”
芒昼眸色沉凝,“玄空飞星阵只能净化阵内怨气,不能逼退阵外的怨气旋涡。”
“诶?!!”
芒昼仰头:“吾要去阵外重新封印外面的怨气。”
董天心的心跳停了一瞬。
“悬空飞星阵启动后,吾需要你代替吾作为阵心,护住整个黄沙堡。”芒昼定定看着董天心,“唯有豢龙氏族至纯至清之气才能撑住玄空飞星阵。我能托付的,只有你!”
董天心眼眶发热,拍了拍心口,“好!”
很快,一道又一道的明光直直飞上了天空,光中隐隐透着绚烂的金黄,是百花蒿的颜色,吕午他们的效率还真不赖。
一层半透明的覆膜从金黄明光中溢出,慢慢扩散、凝聚、渐渐和芒昼护身阵融合在一起,阵光和弥散在内部怨气互相缠绕着,厮杀着,吞噬着,异常激烈。
董天心却感到了前所未有宁静,甚至欣赏起了太岁怨气旋涡的造型。
董天心:“太岁真的很丑吗?”
芒昼:“还很臭。”
“比你的脸还臭?”
芒昼狠狠瞪了董天心一眼。
董天心笑出了声,笑容犹如阳光下的海浪碎金,“回去以后,一起吃牛肉火锅吧。”
芒昼的瞳孔轻轻一颤。
第九道明光升空,光膜和护身阵几乎完全融合。
董天心有些紧张,“我是不是要摆个威武霸气的姿势,还是要找个风水宝地的位置?”
芒昼轻轻勾起嘴角:“不必。只要是你,就足够了。”
说着,拉起董天心的手,和自己的手掌轻轻一拍,就好像运动场上队友交换一般。
董天心只觉一股暖流从天灵感凝注而下,脚下的大地亮起繁复华丽的咒文阵盘,以她为圆心,盘旋腾空而起,瞬间变成了一个方圆数十里的护城大阵,仿若一个巨大的罩子,将整座黄沙堡扣在了里面,游离的怨气瞬间泯灭成灰。
玄空飞星阵——成!
芒昼:“吾去了!”
董天心:“早去早回。”
芒昼身化流星,嗖一下冲出了阵盘。
第38章 不是吧,又来?
芒昼离开的瞬间,董天心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力。
好像周遭的空气突然有了实质,紧密地、细腻地挤压在了每一寸肌肤之上,毛孔被挤得无法呼吸,汗毛紧紧贴在皮肤上,鸡皮疙瘩却翻了起来,起义一般做着无谓的抵抗。
肺叶变小了,呼吸越来越浅,心脏却好似变大了,心跳声震得整个身体嗡嗡作响,董天心闻到了纤细的百花蒿香,看到吕午、左柏、小凑、二南和老朴等人急匆匆穿过街巷,甚至发现左柏的眼镜片上裂开了一条小小的裂口。
能眺望遥远,也能窥见纤毫,整个护城大阵都变成了她的耳目——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神识出窍?好神奇的感觉!
董天心深吸一口气,视线嗖一下盘旋升起,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灵巧高速的无人机,穿过层层发亮的符咒,停在了玄空飞星阵的上方。
这里,怨气旋涡呼啸,戾风刺耳,芒昼的一袭黑衣被光染成了白,和恐怖巨大的旋涡比起来,芒昼简直像一团小小的萤火,他的衣袂在怨气中烈烈狂舞,豁然高擎手臂,暝刀携着惊电劈开怨气降落,可不过转瞬,怨气旋涡再次愈合。
芒昼右手持刀,左手掌心腾起一串串小型光阵,身如流星在怨气中穿梭游走,快得只剩光的残影,右手劈砍汹涌的怨气,左手紧随而上盖上封印,瞬间隐形换位,再劈、再封,再换位——一串又一串的小小封印光阵闪闪发亮,很快就连成一片,仿若夜空中的星座一般,遥相呼应着。
怨气旋涡愈发扭曲挣扎,董天心甚至听到了某种诡异叫声,似人似兽,遥远回荡。
芒昼的封印越来越密,星阵越来越完善,眼看就差左上角一小块就能完成了,突然,黄沙堡尚未完工的城墙塌了一块,地面大震,支撑悬空飞星阵的一个阵眼裂了,整座护城大阵轰然压在了董天心身上,董天心“噗”喷出一口血,芒昼眼角一扫,骇然变色,“董——”
一瞬间的走神,怨气趁虚而入,瞬间淹没了二人。
董天心再一次站在一片峭壁之上。
还是幼时的那片峭壁。
董天心扶额:艹,又来?
没有人回答她,四周静得可怕,连鸟叫的声音都没有。
董天心慢慢放下手,觉得有些不对。
在她的记忆里,当时山涧之中应该有泥石流涌出,声音震耳欲聋,可是现在——
突然,她看到了一辆汽车,沿着盘山路行驶而来,银色的车身,车头还插着一面小彩旗。
董天心瞳孔剧烈一缩,死去的记忆一帧一帧恢复,和眼前的景象渐渐重合。
那是他们一家三口的车,那面小彩旗是她插在车头的,车里坐着妈妈、爸爸,还有五岁的她。
天空突然变暗了,风变得腥臭,一团巨大的黑色旋涡从山涧之中腾起,瞬间卷住汽车狠狠撞向山崖,车体四分五裂。
就在此时,一团光从汽车残骸中飘了起来,光中,爸爸紧紧抱着幼小的董天心,妈妈双掌撑着一个圆形的光球,死死护着家人。黑色怨气疯了一般攻击三人,光球几乎毫无招架之力,被压迫着降入山涧。
董天心听到妈妈的大喝声,光球绽出耀目的白光,炸开了怨气旋涡,怨气狰狞嘶叫砸向了山崖石壁,大地裂开了一道口子,泥石流卷着黑色怨气喷涌而出。
妈妈周身光芒泯灭,反身抱住了小小的董天心,三人直直坠入了泥石流之中。
后面和董天心记忆中一样,妈妈和爸爸拼命将她托举了起来,一只大鸟飞来,抓起了小小董天心的手臂。
爸爸:“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
妈妈:“一定要记住,你姓董。龙腾万里,山河永安!”
泥石流吞没了父母,可泥石流中夹杂的黑色怨气却被光一点点净化,重新凝固,沉淀,变成湿润的土壤。
天空辽远,大地重归安宁。
董天心泪流满面,慢慢蹲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膝盖,脑袋埋在胸前。
原来,这并不是天灾,而是怨气造成的灾难。是妈妈用最后的力量净化了怨气,留给了她生的希望。
她甚至忘记了,妈妈说的最后一句话……
董天心抹去眼泪,站起身,朝着着天空扬起嘲讽的笑脸,“多亏了你,我想起来了一件不得了的事儿!”又竖起中指比了比,“老掉牙的套路我已经看腻了,有没有新鲜的?放马过来!”
寂静的天空微微一震,睁开了一只巨大的眼睛,眼中没有瞳孔,只有一团扭曲的怨气,一点微光若隐若现。
那道光——是芒昼!
董天心眯眼,御风飞起,没有半丝犹豫冲了进去。
眼前一黑一亮,董天心落在了一处山峰之上,远处层峦叠嶂,瀑布如白练落下天际,脚下草色绒绒,开着五颜六色的小花,阳光透过叶隙斑驳满地。
董天心愕然,她以为会和怨*气进行殊死搏斗,怎么突然进入——这是什么地方?漂亮得如此不真实,电脑壁纸咩?
远处草叶沙沙响,一只雪白的小猫猫蹦蹦跳跳跑了过来,追着花丛间的白蝶,大约是腿太短,一扑,摔个趔趄,又一扑,又摔一跤,滚了满身的草屑和花瓣,粉红的鼻子抽了抽,打了个喷嚏。
董天心下巴掉了:“芒、芒昼?!”
应该是芒昼。肯定是芒昼!
董天心伸手去抱,芒昼向前一扑,穿过董天心的身体躲在了大树后面,竖着一双小耳朵偷看。
五个少年少女着跑了过来,大约都是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飘逸的古装长袍,五官秀丽,头顶都有一双鹿角——鹿角隐隐发着光,是龙角。
“小芒昼,小芒昼,藏到哪里去啦?”
“哥哥姐姐回来啦,快来抱抱哇。”
芒昼一个激灵,扭头就跑,少年们速度可快多了,嗖一下飘过去,一个少女抱起芒昼,开心得又是举高高,又是转圈圈,脸贴着小猫猫的脸蹭啊蹭,“芒昼弟弟,我好想你啊!”
一个少年抢走芒昼,又是同样的流程,举高高、转圈圈,蹭啊蹭……
芒昼尾巴上的毛都炸了,大叫,“你们作甚?!放手!”
居然还是未变音的童声。
这不喊还好,一喊大家更激动了,这个掏出一堆糖果,那个变出一堆漂亮的小衣服,还有拨浪鼓、小木偶、糯米糕、刺绣小猫、小狗、小龙……大堆的礼物几乎把芒昼埋在里面,芒昼挣扎着探出头,呲牙裂嘴,“吾长大了,吾很快就化为人形了,不许像逗猫一样逗吾!”
少年们大惊:
“啊!化为人形就不可爱了!”
“趁现在赶紧再抱抱!”
“小芒昼,你的半身不是猫,是朏朏,最可爱的朏朏!”
芒昼被大家抱来抱去,急得四爪乱挠,薄薄的耳廓红得犹如玛瑙。
董天心:“……”
小芒昼……也挺不容易的……
光影变幻,风把天空吹得纯净冰凉,绿叶转黄,瀑布干涸。
一袭黑衣的少年踩着枯黄的草叶走到树下,将手里的拨浪鼓、小木偶、刺绣小猫、小狗、小龙一样一样摆在地上,单膝跪地,静静地看着。
芒昼的脸稚气未脱,身形却已拔得又瘦又高,眼中已经有了董天心熟悉的冷意。
“大哥、二姐、三姐、四哥、五哥——今日,我也要上战场了,若是胜了,回来给你们买糖葫芦,若是败了,咱们在黄泉之下一起吃糖。”
风过,黄叶纷纷飘落。
远处的天空电闪雷鸣,参杂着狰狞的嘶吼。
一名英武的女将军持剑走过来,拍了怕芒昼的肩膀,手一挥,芒昼换上了银色的铠甲。
女将军抬手,金刀浮现,转而递给芒昼。
“此刀名为暝刀,是吾为你炼制的命器,今日大成,拿着吧!”
芒昼恭敬接下,“谢母上!”
女将军笑了笑,她五官和芒昼很像,唯独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今日你初战太岁,怕吗?”
芒昼冷哼,“区区太岁,有何可惧!”
“甚好!”
远处雷声愈来愈密,闪电几乎击穿天空和大地。
芒昼和母亲对视一样,身化流星游上天际。
光影再次变幻,这一次,变成了冬天,万物成枯,天地一片白茫茫。
白衣白肤的青年紧紧抱着一只小白猫在雪地里蹒跚地走着,身后,长长的黑发拖出长长的血痕,突然,青年仰起头,呼唤了一声什么。
一名长袍广袖的女子御风而降,愕然看着青年,“这是——”
青年:“烛龙一族尽数战死,吾儿芒昼命悬一线,帮帮他!”
女子轻轻摸了摸小白猫,“奇怪,他本该已经死了,但体内又有一股神奇的治愈之力,成了他的一线生机——对了,你是朏朏,他定然也继承了你一半的妖力,真是苍天有眼!可他伤得这么重,恐怕要沉睡很久才能苏醒。”
“他是天地间唯一至纯至白的烛龙,也是三界最后一只烛龙。”青年摸了摸小白猫的头,递给了女子,长揖到地,“望豢龙氏一族能守候烛龙遗孤,守候最后的希望。”
女子神色凝重,深深回礼,“豢龙董氏在此立誓,世世代代守护烛龙遗孤,直到他醒来的那一天!”
青年温柔一笑,化为雪花,消逝在烈烈风中。
所有景象熄灭,换做无边无际的黑暗。
董天心大约明白了,她刚刚看到的,应该是芒昼的记忆,根据太岁的尿性,这些记忆很有可能就是芒昼最悲伤,最不愿触碰的部分。
她是靠自己走了出来,那芒昼——他行吗?
董天心不太确定,但仅凭现在的状况判断,他可能不太行。
“关键时刻,还要靠我力挽狂澜啊!”董天心嘀咕着,慢慢向前走,她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只是单纯觉得身体动一动,脑子也能跟着转起来。
如果,她现在是在芒昼的记忆里,那么从理论上来讲,她应该在芒昼的脑子里?
不不不,应该更玄幻一些,比如在芒昼的心里?呃——听起来有点暧昧——她在芒昼的意识——换成专业术语的话,她大约是在芒昼的神识之中。
董天心停住了脚步,也就是说,她是在距离芒昼最远又最近的地方,那么,芒昼能听到她的心声吗?
管他三七二一,试试又不花钱!
董天心深吸一口气,双手紧握,心中默念芒昼的名字,心口“biu”跳出一团小小的心声之光,她的心声很明亮,好像一颗小小的恒星,飘飘荡荡照亮了前方的路。
董天心迈开大步跟随光球,黑暗越来越小,光明越来越大,心声萤光高高悬空,射下一束金色的聚光,光中,是一个浮在空中的芒昼。
董天心几乎欢呼出声,御风飞过去,发现芒昼双眼紧闭,手脚冰凉,心也顿时凉了半截,转到左边挠挠芒昼的脸,转到右边扯扯芒昼的头发,又弹了两个脑瓜崩,芒昼毫无所动。
董天心犯了愁,皱着眉头飘了一圈,突然想起之前守城战时,芒昼说他用了什么“禁术”强制恢复了龙神之力——若是她猜的不错,那个所谓的“禁术”大约就是芒昼亲了一下她的手背——等一下,好像不是亲,而是吸了一口血?
更不对了,芒昼又不是低级的吸血鬼!
冷静冷静,从头推理!
烛龙一族只能吃豢龙氏经手的食物,但是,又不需要从头烹饪,甚至,还能吸收她净化过的怨气,也就是说,烛龙一族能吸收的,应该是豢龙氏族人身上独有的什么东西——
【豢龙氏,自然澄明,天生万物亲和之气。】
董天心上上下下摸了自己一圈:莫非是——“气”?
一不做二不休,反正试一试也不花钱。
董天心凑上前,鼓着腮帮子对着芒昼吹气:呼——呼——呼——
芒昼没反应。
太远了?姿势不对?
该不会嘴对嘴这么烂俗吧?
算了,烂俗就烂俗吧!
董天心嘟着嘴,一寸一寸贴上去,眼看就要碰到一起,迅速撤回,飞快眨了眨眼。
芒昼没有任何变化。
董天心仰天长啸:“这不合理!按照狗血剧情,贴上去的前一秒他应该睁眼的!为什么不按套路走?!”
【呵,有趣。】
一个声音冒了出来,似远似近,非男非女,好像千万人同时嘶喊,又好像无数微生物在耳边低吟。
董天心飞快挡在芒昼身前,“什么玩意儿在这儿叫嚣?!”
【一个人类,能突破本尊的忆境大法,已是天大的造化,现在居然还想在烛龙的忆境中唤醒他?真是痴人说梦。】
董天心挑眉:“你就是太岁?”
【本尊不喜欢这个称呼,你可称本尊为黑暗邪神。】
这名字也太中二了吧……
董天心:“看来芒昼说的对,太岁果然很丑,而且没有什么审美。”
【……】
【原来是豢龙氏一族,难怪在忆境中待了这么久,还能保持自我意识。不过,对现在的你来说,拥有自我意识很痛苦吧!你应该已经想起来了,你的父母到底是怎么死的。】
“托你的福,记得清清清楚。”
【看到父母死在自己眼前是什么滋味?是不是痛不欲生,心如刀割?他们若不是为了救你,是能活下去的,他们因为你才死的!】
董天心攥紧手指,“滚你个巴子!杀死我父母的真凶是你!少在这儿偷换概念PUA我!我的父母在临死之前用尽最后的力量封住了怨气旋涡,他们完成了他们的责任和使命,接下来,该轮到我了!】
【你?】
“你杀了我的父母,是因为你怕了!你怕烛龙,怕豢龙氏唤醒烛龙!”
【哈哈哈哈哈!不过是一只弱小的半龙罢了,本尊根本没放在眼里!】
董天心毫不客气笑了回去:“哈哈哈哈哈!真是万万没想到,太岁你人还怪诚实的嘞!居然自己承认自己弱小。”
【你说谁弱小?!!】
“自然是某个被‘弱小’的半龙打成了半残,吓得屁滚尿流只敢藏头露尾——啊不对,你连尾巴都没有,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用下三滥手段迷惑人心东西——啊,还是不对,左柏说过,太岁只是一种菌类,所以你不是个东西,最多只能算个香菇。”
【你给我闭嘴!!!】
“你才闭嘴!”董天心撸胳膊挽袖子,“老娘堂堂一个人类,兢兢业业进化了上百万年好容易爬到了食物链顶端,岂能让一只香菇骑到头上作威作福?!有本事出来单挑啊!”
“噗!”
身后传出一声喷笑。
董天心赫然回头。
芒昼睁开了眼,看着她,轻轻地笑着。
第39章 龙腾万里
“芒昼!”董天心差点哭出来,“你总算醒了,我都骂得没词了!”
“我看你骂得挺来劲的!”芒昼抬起手掌,董天心一笑,啪一声拍上去。
“换人!”
芒昼眼中亮起金色竖瞳,董天心只觉自己的视线嗖一下降了下去,脱出怨气旋涡,坠进守城大阵,咚一声,重新撞回了自己的身体。
一睁眼,看到左柏焦急的脸,右边的老朴、二南等人急得快哭了,小凑已经哭了,院子内外还挤满了许多忧色重重的百姓,左边位置倒是挺空——呃,因为吕午举着一只嫩黄的百花蒿在跳舞,边舞边喊,“怎么还不醒?这不科学!”
左柏:“别跳了,醒了!”
董天心眨了眨眼,“我失去意识了?多久?”
左柏:“从我们回来算起,不到半分钟。”
吉羊止止:“确切的说,是28秒31。”
吕午:“芒昼殿下被怨气旋涡的吞进去了!”
“安啦!”董天心仰头看向夜空,“他就要出来了!”
怨气旋涡中透出零碎的星光,分布在四周封印重新亮起,连成大片的星座,万丈金光破开怨气,直冲天际,整片夜空粲然大亮。
怨气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雷电翻涌,大地震动,一条雪白的巨龙破光而出,全身的鳞片如白玉雕色,身披星光,流雾环足,吐纳间,风起云涌,金瞳开启时,天地明灭一瞬。
众人全看傻了。
二南:“是龙!真的是龙!”
皮皮荣:“是神龙!”
吕午:“是烛龙啦!”
小凑:“哇,真的有白色的烛龙,好漂亮啊!”
怨气疯了一般涌向了烛龙,龙瞳大亮,龙吟震天,洁白的龙身在肮脏的怨气中穿梭,封印的芒光越收越紧,一缕怨气被光击散了,越来越多的怨气被击散了,腾起腥臭难闻的雾气,烛龙怒吼一声,数道雷电降落,雾气和怨气混杂着腾起了一朵黑色蘑菇云,炸开,白光冲天,没了。
众人瞠目结舌。
董天心:“……还真是一朵大香菇啊。”
天际线上透出薄薄的晨曦,夜过去,天已明。
朝阳落在烛龙无瑕的鳞片上,泛起纯洁帅气的明光。
吕午:“赢了!我们赢了!哈哈哈哈哈!我们赢了!”
所有人都欢呼了起来,吉羊止止在手机里跳起了舞,左柏推着眼镜框笑出了声,董天心大笑着回头,“二南,你的心愿——”
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吕午的欢呼戛然而止。
黄沙堡的百姓们变成了虚幻的芒光,一个一个消失在晨风中,小喜也消失了。二南、小凑、老朴、皮皮荣、石九安静地站着,他们身后,阿昌扛着刀走过来,六人站成一排,笑眯眯地看着董天心。
他们的身体都变成了半透明的蝉翼状态,是愿力消失前最后“灭”的阶段。
董天心只觉心口发烫,不觉掏出了怀中的木牍。木牍很热,渐渐变成了千年后的模样,首尾烧焦,字迹模糊,木牍轻轻颤抖着,好像有什么未尽之言。
二南抬手指了指:“背后,有我们一起写的话。”
董天心翻过木牍,看到歪歪扭扭的八个字,字比二南还丑,八成是小凑的作品:
【不要打仗,国泰民安】
“国”字因为里面比划太多,甚至团成了一个黑坨坨。
董天心眼中含泪:“这是你们最后的心愿吗?”
六人齐齐点头。
董天心笑了,抬头大喊,“芒昼,行吗?”
巨大纯白的烛龙盘踞在天地之间,明明是那么威严的形象,却发出了臭屁的声音,“小小愿望,有何不可?”
董天心御风卷住所有人迎风而上,芒昼龙身舒展,稳若山岳,众人骑在了他的龙背上。
董天心坐在首位,双手握着莹白如玛瑙的龙角,震声高喝:“出发!”
飞龙在天,腾云驾雾,无边的云海在脚下翻滚,明亮的天空在头顶流动,大地上繁花如锦,炊烟袅袅,山脊上梯田碧绿,孩子们在阳光下奔跑。
春风卷着花的芬芳,夏云藏着雨的浪漫,秋月皓皓,雪落无声,四季流转,日夜更迭,白色巨龙载着众人穿越时空,迎着朝阳,掠过一望无际的大海,粼粼的海浪拍打着脚面。
远处,是蜿蜒繁华的海岸线。
热闹的现代都市,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黄沙置六人看得万分激动,七嘴八舌提问,吕午和左柏变成了免费的向导。
“哇哇哇,那些跑来跑去的小匣子是什么?”
“汽车。一种载人的交通工具。”
“那些老头和老太太在做什么?”
“跳广场舞喽,跳得比我好。”
“还有练武的!”
“太极拳。一种健身方式。”
“孩子们背着包急急忙忙去哪?”
“上学。”
“女孩子也是吗?”
“自然。”
“好香啊,是吃的吗?”
“嘿嘿,艇仔粥,烤生蚝,白切鸡、烤鸡、烤鹅、盐焗鸡、马蹄糕、肠粉、虾饺、白灼虾、蒸螃蟹、腊肠、腊味、腊肉,想吃什么都有!”
巨龙在百岛市上空盘旋了一圈,化作一道流光降落在了万美商场的顶层平台,这里的时间好像静止了,还保持着他们离开前的状态。
主持人张着嘴,举着话筒,指着那张来自千年前的家书木牍,姿势都没变。
芒昼化为人形翩翩落在董天心身侧。
董天心笑着问六人,“满意吗?开心吗?”
二南、老朴、阿昌、石九、皮皮荣对视一眼,“我们心愿已了!”满脸笑容,深深作揖,“多谢!”
小凑欢乐摇手,“董姐姐,猫猫神,左先生,吕先生,再见啦!”
四人含笑摆手,“再见。”
六人身形变得透明,渐渐融入喧闹的背景,连轮廓也看不见了。
木牍从董天心怀中飞出,悬空转了一圈,又飞了回来,董天心心念一动,张开手掌,木牍落入掌心,融进了她的身体。
四周空气微微一颤,嘈杂的背景音响起,时间再次恢复流动。
手机里的吉羊止止报告:“距离我们离开只过了0.67秒。”
主持人滔滔不绝:“这可能是一份从未寄出的家书,自己远离家乡,和家中的兄弟一别数年,现在生病了,这一病可能今生无缘,只有来生相见做兄弟了。一句‘死生恐不相见’其悲切之情溢于言表,令人读之动容。”
又搬上来几个展示台。
主持人:“和这封家书一起出土的,还有以下这些非常有趣的木简哦。比如著名的‘传马名籍木简’。”
一排细细的木简放大图投影在了大屏上,董天心只看了一眼就笑了,“是二南起的马名诶。”
主持人:“大家再瞧瞧这张兔子木简,是不是栩栩如生?”
芒昼:“小凑的兔子太瘦了。”
董天心:“那兔子聪明着呢,害怕自己吃胖了被熬成汤。”
主持人:“这几张是九九之术木简,那个时候,古人已经开始背乘法口诀了。在座的小朋友们都会背吗?”
隔壁的小孩姐扯着嗓门大喊:“会——”
吕午胳膊肘撞了撞左柏,“这不是你教给黄沙堡孩子们的口诀吗?”
左柏愕然:“这……不科学……”
吕午红着眼:“管他科学不科学呢,这不也挺好嘛!”
左柏扭头,偷偷摘下眼镜擦眼泪。
“除此之外,木简上还有许多未解之谜呢。”主持人提高声音,“有请我们的古籍专家为大家解读一二。”
古籍专家满头白发,带着二饼的眼镜,颤颤巍巍看了一圈,站在了木牍家书的前面,点了点罩子,“大家一般只会注意到这封家书的正面,很少有人发现其实它的背面也有字,只是被磨损得太厉害,即使我们通过最先进的AI扫描分析技术进行复原,也只能窥得一星半点。”
大屏显示出木牍的背面,隐约能看到几个比划。
一个黑团团,半个水字,空了一块,一横连着一捺。
古籍专家:“根据位置排列,我们可以推测出是四个字,大家不妨发动想象力,猜猜是什么字?”
“……是国泰民安。”董天心喃喃道。
邻座小孩姐腾一下跳起身,举手大叫,“是国泰民安!”
董天心:“……”
老专家笑眯眯:“其实,没有人知道谜底,但就我个人而言,我希望是国泰民安。在那个动乱的时代,这四个字,对于当时的百姓来说,就如同梦境一样不可实现。但对我们来说,梦已成真。”
“不对!”小孩姐又喊,“我们老师说了,长路漫漫,同志仍需努力!”
这一嗓子,全场大笑。
主持人鼓掌:“说的好,少年强则国强,少年人,咱们仍需努力!”
董天心、芒昼、左柏、吕午对视一样,同时笑了。
阳光灿烂,国泰民安。
小番外
新晋视帝沈约的经纪人月夏是业界好评第一的“好脾气女神”,人长得美,业务能力强,带过的艺人皆是有口皆碑。
可现在的‘月女神’正穿着优雅的长裙,光着脚蹲在沙发上暴躁地捏核桃,徒手捏,捏碎一颗,填嘴里一颗,噗噗噗吐出核桃壳碎渣,再捏。
小助理心惊胆战,“月总,沈老师他真的要进军歌坛?”
月夏:“不知道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要么就是我疯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时装周那天!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走完红毯还好好的,睡了一觉,突然就说要唱歌!”
“呃——”小助理吞了吞口水,“我记得那天是9月3号吧?”
“那又怎样?”
“其实……9月3号有件怪事儿,好几个业内的老师同时联系到我,说有人有急事找沈约,请我搭个线,后来又不了了之,我追问过去,又说不是他们要找沈约,是受人之托。”
月夏放下手里的核桃,“然后呢?”
“我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就打听了一下。发现委托那些老师的都是同一个人。”
月夏扔了核桃,拍了拍手,优雅靠进沙发,翘起二郎腿,拿起手机,“是哪个家伙?”
小助理手忙脚乱传过去一张名片。
月夏眯起了眼睛:“腾龙律师事务所,金牌律师,吕午?”
注1:甘肃省简牍博物馆关于“死生恐不想见”简牍的官方解说词。
注2、注3、注4的原品同收藏于甘肃省简牍博物馆
第40章 吕午开花了
大清早,龙腾律师事务所的首席金牌律师吕午心情不大美丽。
自从有了离婚冷静期,律所离婚案的数量与日俱增。
虽说为律所KPI做了很大的贡献,但离婚案嘛,懂得都懂。
早上两个离婚协调的,一家互骂两个小时,从鸡毛蒜皮鸡零狗碎上升到祖上十九代;一家上演全武行,主打一个鸡飞狗跳鸡犬不留,临走的时候,丈夫还突破重围,硬生生在吕午的脸上留了三道爪子印,美其名曰:“不为我们男人说话的男人没资格当律师!”……
吕午坐在椅子里,举着小镜子,小心翼翼给自己的伤口涂碘伏,越想越觉得危险,那丈夫口吐芬芳,宛若疯犬,还出轨,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隐疾,下了班还是去医院查一查,补两针狂犬疫苗破伤风才保险。
新来的实习小秘书刚毕业,还是对爱情有着美好憧憬的花样年纪,早上的经历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冲击,一边收拾办公室,一边喃喃自语:
“为什么会这样?大家不是因为爱情才结婚的吗?难道婚姻真的是爱情的坟墓?”
吕午脚尖点地,椅子滴溜溜转了个圈,换了个光线角度照镜子,“咱们这行干得久了,你就懂了。什么爱情,根本不重要,拿在手里的遗产房产财产和抚养权才是真的。”
“我还是相信爱与和平的!”小秘书嘟囔着,气鼓鼓抱着文件夹出去了。
吕午摇头:“还是太年轻,阅历太少啊!”
话音未落,小秘书又跑了回来,两眼发光道:“吕律师,外面来了一个超级美女,要见你!”
吕午第三次换角度:“有预约吗?”
“她说是沈约的经纪人,有要事找您面谈,她愿意付三倍的咨询费!”
“沈约?”吕午放下小镜子。他想起来了,是偶像剧世界男二号周郎晨的演员。
小秘书压低声音,“这位美女的表情有杀气,您要见吗?”
吕午眸光一闪,“请她进来。”
沈约的经纪人居然找到了这里?
为什么?想干啥?
难道是愿力影响造成了什么后遗症,来秋后算账了?
十有八九来者不善。
吕午决定严阵以待。
梳了头,喷了发胶,从抽屉里翻出金丝边眼镜(自从第一次见董天心戴过之后,再无用武之地),沏一杯精英人士必备黑咖啡。一切准备就绪,吕午端坐咖啡蒸汽之中,垂着高傲的眼皮。
门响了,有人走了进来。
吕午锐利抬眼,然后——金丝边眼镜滑下了鼻子。
眼前是一名明亮利落的女性,职业感十足的白衬衫,黑裤子,棕色的卷发松松挽起,脸很窄,眼瞳颜色很浅,妆容精致。
吕午咕咚吞了口口水,不知为何,眼前人有一种莫名的气场,压得他心跳有些乱,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初次见到芒昼殿下时候的震撼——甚至比那时更甚。
“吕律师你好。”女人递上一张名片,“我是沈约的经纪人月夏。”
吕午腾一下站起身,放下咖啡杯,双手接过名片,“我是龙腾律师事务所的吕午,您请坐。”
月夏:“谢谢,我——”
“您想喝什么?”吕午哒哒哒去了茶水台,手忙脚乱,“咖啡?Tea?or Me?”
“啊?”
“咳,我是说ME——迷迭香茶,我们这儿的特产。哈哈哈哈。”吕午恨不得扇自己一嘴巴。
“纯净水,谢谢。”
吕午端着两杯纯净水重新入座,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愈发热烈。
月夏:“吕律师,我就开门见山了。9月3号,您委托了五位圈内老师想要联系沈约,有这件事吗?”
9月3号?正好是董天心和芒昼殿下进入偶像剧世界的时间。
吕午肃下神色,“是。”
“能方便透露一下,您这么着急找沈约,是有什么事吗?”
吕午低头喝了口咖啡,直觉告诉他,眼前的月夏是个狠人,她既然敢坐在这里,想必是有备而来,搞不好已经做了背调,普通的说辞肯定糊弄不过去,这种时候,自然要发挥说谎的最高要义:“九真一假”。
“我们律所接了一个案子,涉及到一些遗产问题,遗产中有一册剧本,这个剧本和沈约先生有交集,需要沈约先生提供一些线索。当时案子的情况比较急,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我托了一些人脉,如果对沈约先生造成了困扰,还请见谅。”
月夏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请问案子还顺利吗?”
吕午一怔,飞快眨了眨眼。
哇,她人好好哦。还担心我的案子。
月夏:“吕律师?”
“咳,”吕午调整表情,“通过其他途径顺利解决了。”
“您说的剧本是沈约参演的《爱情像宝石一样美丽》?”月夏又问。
吕午:“没错。”
哼哼,她果然做了调查。我真是太聪明了。
“这个剧本是编剧温纯的作品?”
“对。”
“方便透漏一下温纯是如何去世的吗?”
月夏的这句话让吕午觉察到了一缕不同寻常的气息,想了想,还是照实说:“五年前,交通意外。”
月夏皱眉。
“有什么不对吗?”
“实不相瞒,我来之前也对吕律师做了一下背调,听说您在业内颇有口碑。”
吕午挺起了胸膛,起身,整了整领带,开始热情洋溢展示背后书架上华丽丽的奖状奖杯:“吕某人只是获得了些许小小的成绩,比如:钱伯斯大中华区法律指南上榜律师,ALB中国律师新星,asialaw Awards客户首选年度中国律师,司法部颁发的全国优秀律师称号,全国法律援助工作先进个人,广**出贡献奖律师——”
“吕律师,我说的是另一个业内。”月夏打断,“吕氏的代族长,吕午。”
吕午眸光闪动,笑了笑,“月女士,您这背调还真调查到了不少东西啊。”
月夏沉默片刻,“我这么说可能有些唐突。9月4日凌晨,沈约突然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他要改行,做歌手。”
“啊——哈?”
“沈约天生五音不全,根本不适合唱歌。可他就好像着了魔一般,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追问许久,他才告诉我,是因为他做了一个很感人的梦,梦里有人告诉他,要勇敢的,一往无前的追寻自己的梦想,永不放弃。”
“……”
月夏重重叹气,扶额,“公司高层认为沈约是中邪了……我一开始也觉得这种想法实在是可笑,可刚刚听到吕律师您说的温纯……我现在也有些不确定了。”
停顿几秒,“沈约说梦中的人,是个年轻女性,虽然看不清脸,但总觉得似曾相识,而且那个梦,感觉和《爱情像宝石一样美丽》中的场景很雷同。”
吕午同款扶额:完球了,果然是愿力的后遗症。
“加上吕氏一族的特殊工作性质,我现在觉得,沈约中邪这个说法,恐怕并非空穴来风。”月夏定定看着吕午,“吕族长您有什么建议吗?”
吕午挂上十六颗牙的营业笑容,轻轻一拍书架,书架咔咔咔旁移,露出后面的隐藏暗柜,柜子正中央摆着一张金框证书,上面豁然写着:《非物质文化遗产“灵舞”传承人》
“月女士,请容我重新自我介绍。我叫吕午,从事驱邪祈福工作十四年,国家认证,经验丰富,好评如潮,竭诚为您服务。”
小秘书看着来时杀气腾腾的月夏心平气和出了门,心中万分好奇,抓起两张文件去敲门,“吕律,您——”大门推开一条缝,“嚯?!!”
娇艳的大红玫瑰从抽屉里、沙发靠垫的拉锁里、咖啡机的出水孔里、笔筒里、键盘缝里源源不断钻出来……喜气洋洋地淌出大门,向整个事务所漫延。
吕午揽镜自照,哼着歌:“玫瑰玫瑰最娇美~玫瑰玫瑰最艳丽~长夏开在枝头上~玫瑰玫瑰我爱你~~”
小秘书:……
完了,族长开花了。
董天心起床的时候,左柏正在烧汤,满屋喷香。董天心心满意足闻了两口,飘去观景阳台晒太阳。
芒昼又提着小水壶给假多肉和小红花浇水,阳光下,芒昼的侧脸白得几乎透明,俊秀的鼻梁,翩翩的睫毛,利落的喉结,董天心倚着门框看了一分钟,或者两分钟,觉得芒昼每根头发丝都散发着盈盈的辉光,颇为得意。
不愧是她养的龙,太健康了!
芒昼提起水壶,叹气,臭着脸看过来,“你想作甚?”
董天心溜达上前,“我来看看我的小红花。哇,长大啦。”
多肉盆里的小红花拔高了三寸,多出了十来片叶子,绿油油的,滴着水,花也大了,原来只有瓶盖大小,现在直径超过了五厘米,鲜嫩的花瓣舒展开,露出洁白的花蕊。
董天心很满意:“不枉我废寝忘食地看顾啊!”
芒昼嘀咕:“明明是我一直在照顾。”
董天心鼻子凑过去嗅了嗅,大喜,“哇,有香味了,我第一次闻到小红花的香气,芒昼,你闻闻,像不像桂花?”
说着,把芒昼一把拽了过去*,芒昼一个不慎,脸差点撞到董天心的腮帮子,急忙后撤,差点闪了脖子。
董天心离他很近,双颊被阳光晒得微微泛红,因为刚睡醒,眼尾的睫毛翘了起来,鼻子一皱一皱的,嘴巴嘟囔着“小红花闻起来好好吃的样子”,唇瓣红红的。
芒昼突然涌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饥饿感,视线好像黏在了董天心的唇上,怎么都撤不回来。
董天心的小心脏豁然跳了两下,猛地回头,对上芒昼的眼睛。
芒昼喉结又滚了一下。
董天心:“你为什么对着我吞口水?”
芒昼:“……没、没有……”
最后俩字堪比蚊子哼哼。
董天心眯眼:“你是不是想喝我的血?!”
芒昼怔了足足三秒才回过神来,“什、什么?!”
董天心逼近,“黄沙堡的时候,你突然抓住我的手,吸了一口,然后就突然大展神威,之后又莫名其妙说使用了什么禁术,我回来后仔细想了想,其实你们烛龙一族的禁术就是喝我的血恢复龙神之力对不对?!”
芒昼脸白了,飞快后退两步,抿紧嘴唇,眸光闪烁,腮帮子紧了又紧,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深深吸气,道:
“对烛龙一族来说,豢龙氏族人的……气,若是直接吸食,虽能暂时大幅提升龙神之力,但之后便会陷入虚弱状态数日,反而更加危险。且,极易成瘾。若身体形成依赖,索取过渡,后果不堪设想。因此,吸食豢龙氏族人之气乃是极端之法,被列为禁术。”
董天心:“……”
这个形容怎么听起来哪里怪怪的,感觉她像是某种不太正经的……兴奋剂?
“不堪设想的后果是什么?”董天心一脸防备盯着芒昼,“难道……你会一时把控不住,把我……吃了?!”
芒昼大惊:“你瞎说什么?!我怎会吃……吃你……”
说着,目光不由自主又定在了董天心的脸上,难言的饥饿感愈发严重,但似乎又与真正的“饥饿”不同,甚至与豢龙氏的“气”也无关,仅仅是对她这个人的“饥饿感”……
董天心心惊胆战盯着芒昼,全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芒昼的表情很奇怪。先是愣住,目光缓缓移到她身上,突然的一瞬间,变得极具侵略性,但很快又柔软了下来,变成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温柔,仿佛想把她一口吞下去,但又很克制地不舍得,又想一口一口慢慢细嚼慢咽,又突然的,眼神清醒,清明中划过一丝慌乱,脸和脖子涨得通红。
董天心后退三大步,指着芒昼:“你你你你脸红什么?!”
芒昼:“我、我我我没有!”
“你就是想吃了我!被我说中了,心虚了!”
“绝、绝无此事!”
“那你结巴什么?!”
“我没、没有结巴!”
“明明有!”
“没有!”
“嗯咳咳咳咳!”左柏举着勺子敲了敲门框,“咱们家还没有穷到揭不开锅要炖人肉的地步吧?”
董天心和芒昼没了声音。
左柏无奈:“人肉不好吃,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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