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萨朗波(8) 手痒,想揍
余弦是被段永昼的电话叫下楼的。
余弦打哈欠, 接过段永昼递过来的一袋子早餐,定睛一看,是大学的时候段永昼常给他带的那家酒店。
有点儿怀念。
歌也是段永昼调用的他的歌单。
全环绕高品质音箱。
段永昼直接就把车开到了萨朗波楼下。
白书剑的秘书黎姐在楼下买咖啡, 看到了余弦,紧接着就看到段氏集团的董事长……董事长?
她看错了?
黎姐一只手接过咖啡, 眨了眨眼睛, 她没看错,也不是幻觉。段永昼揽过余弦,光明正大地在——在白书剑新聘用的秘书……?
他们接吻了。
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黎姐手里的咖啡差点掉到地上。
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这是这群人之间什么奇怪的PLAY吗?
还是她落后了, 这其实是一种新型的商战?
她的大脑迅速运作,然后决定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余弦转头过去,段永昼正往他手里放温咖啡,不是市面上任何一种经典款式, 看上去更像是加了咖啡的甜牛奶。他把余弦的喜好和习惯了解得很透。
余弦会把一杯咖啡从早喝到晚,然后彻底睡不着。
人类的躯体, 取乐靠咖啡因和多巴胺。
所以要控制剂量。
余弦进了萨朗波, 又碰着了白书剑。
白书剑在电梯前, 微微侧头,微笑着开口:“早安。”
他似乎很满意余弦此刻出现在他面前。
白书剑有单独的电梯, 余弦说实话的不是很分得清, 但既然白书剑都站这儿了, 总不能跟错吧。
他就和白书剑一起等。
反正上辈子也坐过。
等到了之后, 白书剑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看余弦站在原地看着他,才率先走进电梯。
余弦才跟了进去。
白书剑微笑着说:“其实我可以接送你上下班。”
“你真像个幽灵,无处不在。”
余弦的语调非常平稳,他习惯了白书剑这种状态, 只不过这辈子的白书剑似乎又有点儿别的不同了。和过于超越世界可以解范畴的存在接触太久会缓慢地改变一个人的本质,就像肖愁。希望她别在一次次的世界线跳跃中疯掉。
但无论白书剑发生什么样的改变,余弦都不是很在意。
就像玩一个可以自主变化而且符合发展逻辑的游戏,游戏人物无论怎么发生状态改变,给余弦带来的都只有惊喜。
白书剑不置可否。
余弦跟着白书剑到了他的办公楼层,白书剑的办公室内就有会客沙发,但最漂亮的还是白书剑坐的那一个。四四方方的皮革沙发,带了些古典设计的气息,稳稳地立着,不能移动。
段永昼的办公室里那个老板椅从余弦进了办公室之后就可以到处移动,因为余弦喜欢坐在椅子上到处乱滑、滑来滑去。
然后白书剑很快走了。
……走了。
余弦举目四望,空无一人。白书剑的电脑是关着的,余弦能够很轻易地把它弄开,或者弄点什么其他东西进去,不过犯法。他再抬头看了看,没有看到监视器,如果有,他也能把它找出来。
血海系统完全恢复之后就这点好处。
但如果别人还没让他做点什么,他自己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比较好。
电脑里会有关于这座大厦的事情吗?
至少现在暂时,如果不能确认白书剑不会回来,余弦不会这么做。
余弦逛了一圈,坐到了白书剑的老板椅上,顺手把咖啡放到一旁。
他以前没少坐在这儿。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咖啡因敌不过生物钟。迷迷糊糊中,他直接就倒在白书剑的老板椅上睡着了。
等再醒来的时候,一只微凉的手停在他的脸上。
余弦睁眼。
白书剑的手撑在他身侧,另一只手触碰着他的脸部皮肤。阴影落下,显得白书剑的眼眸更加幽深。
这个男人的脸上是有笑意的,只不过这种像是刻意动作一样的笑意确实没能让人感觉到多少放松和愉悦。
余弦忽然感觉……有点烦。
他拍开了白书剑的手,站起身,又走了几步,坐到了另一边,就这么盯着白书剑。
“如果你对他们态度好点儿,你会得到更多好处”……所以呢?
他暂时没找到这么做的必要性。
余弦没必要一边拿着别人羡慕的身外之物,一边忽视自己的内在感受。然后一边用痛苦来折腾自己,一边去向别人炫耀那些吃了苦头得到的金银珠宝,暂时。
也可能是因为他在段永昼身边活得太好,有点儿不食肉糜了。
但既然他已经有了摆脸色的资本,他当然会摆脸色。
他以前对段永昼也这样,不过少。段永昼很少出错,而且长得帅。
他不知道白子悠是什么打算,但他确实对白书剑有点儿烦了。就是单纯的看他不爽,再帅也没用。可能是日积月累以来的长久习惯,这种烦躁让余弦都有点摸不清自己究竟在想什么,或许只是单纯的找不到某个宣泄口,又不能揍他。
白书剑看着余弦疏离的视线,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
汹涌席卷的记忆,让他往往分不清楚这到底是幻觉还是现实,又是今生还是前世。有的时候他总以为他和余弦还是……那种关系,余弦的一部分举止也会让他迅速地混淆并被摁入那些习惯性动作里。但又时刻有一些什么提醒着他,这辈子,他和余弦基本没有任何关系。
是爱吗?
是恨吧。
白书剑都不知道自己骗不骗得过自己。
良善只是余弦的表面,这个漂亮青年极其擅长伪装和欺骗,骗过他人,骗过自己,煽动群体的情感,挑撩一个人的情绪。就像著名的煤气灯效应的操控者,只不过看上去更加隐晦、更加无害,更加……让人放下警惕。
控制,找不到一丝痕迹。
但更让人崩溃的是,他会在得手后迅速撤离。
什么也不留恋。
然后把人丢在原地。
白书剑不打算去问他还能做什么。他把视线从余弦身上收回,坐到了自己的桌前,打开电脑,继续处事情。
拍卖会很快就开始了。
拍卖会之后就是一个大型舞会。
这个舞会当然有段永昼的参与。
白书剑想,他或许是时候带余弦去选择一套合适的装扮了,在段永昼之前。
第162章 萨朗波(9) 白家人
余弦对白书剑口中的这场拍卖会依稀有一些印象, 但印象不是很深刻。
他也记不清到底是为什么。
白子悠指名道姓地让他陪同参与这场拍卖会。
他不参与也不太行,他是白书剑的秘书,白书剑似乎就咬准了一定要让他陪着去——听着就像场鸿门宴。
或者说, 这就是一场鸿门宴。
所以余弦一到晚上就蹲在房间里敲代码——不是这个世界的代码,到了早上就被段永昼接过去, 再光明正大地昏在白董事长的办公室里。
白书剑也没有叫醒过他。
只不过有的时候余弦醒过来, 会发现白书剑就坐在旁边看着自己。坐姿很优雅,笑容很温柔。
分不出喜怒,也摸不透想法。
除此之外, 余弦不常联系白子悠,他们这周其实也基本没联系。
直到有一次,袁初直接蹲在他家门口喝奶茶,余弦问:“你为啥不回家?”
袁初顶着黑眼圈:“家里有只猫, 太缠人了……”
“哦……”余弦拖长了毫无感情的语调,得出结论:“所以你肾虚。”
袁初:“……”
倒也没否认。
“进来吧。”余弦开了门, 袁初就跟了进去。
看到巨大的人鱼就横在门口, 整个场景宛若恐怖片现场, 袁初也没惊讶。
余弦的卧室有一个巨大的壁橱。玻璃隔开空间,玻璃内部是一件件有的精美有的算不上精美的器物。
有的看上去有点猎奇, 有的非常普通。有的沾了血, 有的被熏得一片漆黑。其中不少东西价值连城。
余弦走过来, 解释道:“这是我的每一个前任们分别留下的东西。”
穿越了时间和空间, 是人非人或似人。
直到永恒。
袁初也没能停留多久, 很快就有人敲了门。
敲门的人是白子悠,他穿着一身纯白色的西装,文质彬彬地向余弦问好,然后询问袁初在不在里面。
余弦很确定他没和白子悠透露过他的地址。
白子悠比袁初稍稍矮上一些, 但皮鞋带了些跟,就差不多和袁初齐平。
甚至现在显得比余弦还高,而且拉得比例特别好。
袁初一边喝着奶茶一边出来,相比于白子悠优雅又精英范儿的笑盈盈,他就显得非常颓废。
但好像也不是不愿意。
就是无奈,淡淡的忧伤,但又说不出到底因为什么忧伤。
“跟我走吧,哥哥。”
白子悠上前一步,挽住袁初的手。刚刚在余弦面前的疏离和若有若无的冷意不复存在,更找不到之前在会议室里其他下属面前的气势和咄咄逼人,此刻的白子悠就像一只在袁初面前露出肚皮的猫,眼里只有袁初:“家里做好饭了呢。”
袁初看着白子悠洁白整齐的齿列后若隐若现的一抹纯白色的冷光,咬牙切齿:“把你那该死的舌钉取下来。”
那是一颗货真价实的钻石。
硬度非常高。
白子悠顺从地开口:“都听你的……”
两人走远了。
余弦站在原地,感觉自己被秀了一脸。
他绕回去,继续敲代码。
其实他能看出来白子悠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他很厉害,甚至厉害到足够照顾袁初、哄着袁初的同时撑起几乎半个萨朗波,而不在袁初面前表现出半分强势。
他和袁初都是那种不被人照顾得很充分就会直接跑路的类型。
比起“照顾人”,承担一个照顾者的角色、费心费力地去哄一个永远也哄不好的、依赖着自己的人,还不如直接找一个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甚至有心力去支撑他的伴侣。
时间一天天过去,距离陪白书剑去拍卖会的日子也一天天近了。
余弦也想过这拍卖会到底是个什么状态,但白书剑也不说,其他人更不说,甚至于黎姐对这个消息也是一头雾水,除了白书剑,余弦似乎找不到第二个能和他分享过多消息的人。
连白子悠都严格保密。
反而是段永昼提前给了余弦一些信息。
拍卖会是一场为期不知道多久的长期活动,三年一次,活动地址位于一个私人小岛。
而且这个小岛的方位绝对保密。
听上去就更恐怖了。
但只要余弦去,段永昼就一定也会去。
这一切危险吗?危险。这场拍卖会给了那个圈子里的人邀请函,而没有邀请函的人进不去。甚至都不用猜测,拍卖会里一定会有一些奇异或诡异的东西,这些东西将会超过人类本身的解范畴。只有足够的资本才能够购买它们,足够聪明的人和结构才能掌控它们。
资本构建起了秩序,资本维持着秩序。
但或许这一切感觉都是错误的呢?又是一次人类面对未知时候的下意识恐慌?
余弦并不认为他给了自己直面未知的勇气。
去拍卖会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余弦收拾了行李,都不知道自己要带什么过去,想了想,还是把安娜放进了一个放猫猫的半透明猫包里,接着把嫁衣的红盖头收了过去。
他的朋友们应该会喜欢这场游戏,希望它不要太乏味。
这次还真的是白书剑等在了他的楼下,商务车,由司机来开。
余弦还是看白书剑不太顺眼。
他总觉得他想揍白书剑,可能就是纯粹的手痒。
人,要听从自己的内心。
但白书剑确实很帅,他对服饰穿搭很有讲究,长款风衣穿在身上,非但没有拉短整体的比例,还让他整个人显得更为匀称修长。余弦知道,白书剑虽然很多时候都被裹得相当严实,但这个人的身材非常好。
从性格和白书剑做的事来看,余弦确实想揍他。
从外貌来看,白书剑属于那种“和他吵个架看着这张脸就会笑出来”的长相。
斯文败类,衣冠禽兽。
高高在上。
余弦坐好,白书剑就微笑着问他:“需要一些香槟吗?”
商务车启动,十分平稳。
余弦点了头。
白书剑熟练地开了香槟,捻着香槟杯斟酒,然后递到余弦手中。
余弦接过鸡尾酒杯,抬着它晃了晃,色泽漂亮的酒液在杯壁中撞上后又滑下,形成颤动的波浪。他的鸡尾酒杯对着白书剑,白书剑就这么微笑着看着他,手指停留在鸡尾酒瓶的瓶身。
余弦收回酒杯,不再去看白书剑,喝酒。
第163章 萨朗波(10) 如何养成一个反派……
这次, 余弦没有坐在头等舱。
他直接坐上了白书剑的私人飞机。
……
有钱人真是啥都买得起。
飞机内部的装潢有一部分采用了光滑发亮的实木,甚至有一部分是金丝楠木,奢华却不落庄重, 每一处都透露着“质感”和“品味”,但在余弦眼里, 他觉得比起这俩形容, 反而是每一处都透露着“贵”。
他也不是没听过这架飞机,有媒体专程做过采访,但也只浏览了飞机的一部分, 而余弦得以窥见全貌。它是构成白书剑和整个萨朗波对外宣传的标志性物件之一。
除了机组人员,还有一个极其漂亮的女人坐在了客舱。
她留了一头短发,前额的发被撩到耳后,却显得脸部轮廓更小巧立体, 她穿着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白T恤衫看着像洗了很多次, 布料都有点松软, 上面的图案颜色褪了一半, 但没有图案的地方白得一丝不苟,牛仔裤也有点褪色发硬, 但更凸显出她火辣的身材。
她坐得很端正, 视线透过飞机窗户往外看, 似乎是很早就已经坐在了这里。听到声响, 她的视线才转回到余弦和白书剑身上, 对他俩点了点头,开口:“桑耳。”
余弦也自我介绍了一下名字,桑耳点了点头,但看上去并不是很奇怪, 好像也不是很感兴趣,似乎提前就已经知道了。
他总觉得桑耳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又不知道在哪儿听过。
桑耳不仅对余弦不感兴趣,对白书剑也不感兴趣。
她和白书剑交谈了几句什么,余弦也听不清,他们就分别各自坐下了。
飞机飞上云层,余弦看着飞机外的云。
一个方位保密的小岛,分不出方向,在飞机上的旅行要经过大概两天的时间,或许是因为路途遥远,也或许是出于白书剑的刻意。
没有显示任何方位。
余弦有点郁闷。
为什么他老是和白书剑一起出来啊。
他和段永昼都没有那么频繁地出来旅游过……
这样简直就像是他外头彩旗飘飘,家内红旗不倒似的。
但天地为鉴,他这辈子和白书剑真的没有什么关系。如果要说有,那也是和白书剑的敌对关系。
白书剑是个实打实的反派,不是装出来的。他走私军火、人体贸易,明的暗的,黑的白的,都是灰色到黑。
之所以还没有被拔除,一是因为还打不掉,二是因为留着暂时有用。
或许也因为在现在的发展情况下,如果要打掉资本,必须要先有其他更有效的资本代替。
而有人给了白子悠这个机会。
也不知道白子悠用了什么作为交换的筹码,又获得了什么庇佑。
段永昼的参与,也是其中的一环……
余弦不去细想这个问题了。
这不是他能涉及的东西。
他又看了一眼桑耳,桑耳的视线根本没有落在机舱内部,她定定地望着窗外的云朵,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又像是只是被单纯地定格了。
飞机上的空间再奢华宽阔,如果不能做些什么也显得格外漫长。
余弦试着连上WiFi摆弄手机,发现手机没办法定位。
不对。
不应该有他定位不了的情况。
余弦微微皱眉,余光瞥向白书剑,他正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打着什么,但没有人看得到他的屏幕。
乘务员过来询问余弦需要些什么,余弦把手机屏幕移动到其他界面,要了点吃的。
乘务员走后,余弦再试了一遍。
手机上有他自己设置的编程环境,论上来说他可以定位自己的方位,无论在哪都可以,只要有网络就行,没有的话也可以试试。
但不行。
似乎在坐上飞机之后,他就进入了一个奇怪的环境。
但不是鬼域。
如果是鬼域,他应更无所不能。
白书剑的底牌比他想象的更深不可测。
余弦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他决定开始摆烂。
他打开了手机游戏,决定消耗白书剑的流量,彻底不去思考其他的任何问题。
白书剑也识趣地没有打扰。
飞机上分得出白天黑夜,但因为高速行驶,白天黑夜的时间似乎比往常更奇怪了些,因为余弦不能确定自己究竟在哪。反而是桑耳到了时间,把挡光板一拉,叫来乘务员开口:“我要去洗漱。”
“好的,请随我来。”乘务员带着桑耳走开。
她似乎不是很熟悉这里的构造。
相比于欧阳曼云,余弦对桑耳的印象实在不怎么深刻。
她以前好像不是待在白书剑身边的人。
过了五分钟,桑耳穿着一身睡衣回来了,这次她换上了飞机上给她准备的纯棉长衣长裤,短发有点湿润。
她的肤色不深也不浅,但是看上去很细腻,一直都是素颜。
她把挡板一拉,余弦就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了。
她……居然准时睡觉?
余弦大为震撼。
白书剑过了一会儿,也停止了在电脑前的动作,走向余弦。
他望着余弦,开口:“要准备去休息吗?”
他没有笑,又似乎带了些笑意。数次轮回中继承的习惯,他被余弦改变的印记。
余弦没有回答,白书剑靠近余弦,抚上了余弦的后颈,开口:“你说你更想看我的笑容。”
“为什么不看着我?”
他的声音陡然带上了某种狠意。
余弦这才看向白书剑的眼睛,明明是棕色的瞳仁却深不见底。白书剑摁着余弦的后颈,笑着:“为什么还不是我?”
余弦笑了。他把手放到白书剑的手腕上,把它移开,看着白书剑:“你的幻觉看上去很严重,要去医院看看吗?”
狂热、执着、极端化。
是他把白书剑变成这样的,也是他给了白书剑那本恶魔之书……
那又怎么样呢?
他吃准了白书剑躲不开。
囚于欲望的人会被欲望拖入泥沼,他也一样。
命运就像齿轮,一层层严密地契合,或机缘巧合,或必然,在数次碰撞之后会驶向它必定的方向。或许答案早已注定,但至少现在,答案还是未知。
未知才有意思。
余弦的手抚上白书剑的脸,轻轻拍了拍。白书剑微颤了一下,将视线下移。
余弦开口:“去睡吧。”
第164章 萨朗波(11) 代价
第二天。
余弦醒来, 他们还在万里高空。他的耳朵有点嗡嗡的,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
桑耳已经醒了,这会儿她不是在看着窗外, 而是拿着一本外文书在看,不是英文。
余弦看不懂她在看什么。
白书剑不在这个客舱。
桑耳的气质看上去很冷, 嘴角虽然不至于下垂, 但也绝没有翘起,眉眼间距正常,但就是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纯粹的冷意。
余弦还没开口, 桑耳反而先和他搭话了:“醒了?”
余弦愣了一下,点点头。
桑耳也跟着点点头,然后转回去,继续什么也没说。
反而是余弦被挑起好奇心了。
他主动去问:“你为什么来这次拍卖会?”
按来说, 如果不是白书剑的心腹,或者什么特殊人物, 在他的概念中是没办法过来的。
桑耳放下书, 看向余弦。
她看着余弦的时候, 余弦能发现她的眼睛非常明亮,似乎被保养得很好, 眼白清澈, 是真正的白, 没有一丝浑浊和昏黄, 就显得瞳仁更大更黑。
她反问:“你不知道吗?”
余弦:“我不知道。”
“每个被邀请的人都有带着两个人参加拍卖会的资格。”桑耳解释道:“但白书剑不一样, 他是这次拍卖会的组织者,这一场拍卖会……可能消耗上亿,我也不清楚。显而易见,我是被白书剑带来的。”
很好, 这下余弦知道桑耳不愿意说实话了。
余弦转头就去问了肖愁。
肖愁回得很快:“桑耳?老熟人了。”
余弦:“她是谁?”
肖愁:“特案组的狙击手啊。”
余弦拿着手机的手抖了一下。
肖愁:“不过你要问我她去干嘛的,我也不知道,这个任务可能是机密。但可以确定的是,桑耳在看着你:)。”
余弦:“好,谢谢。”
肖愁:“好好活着:)。”
余弦:“……”
他怎么感觉肖愁这么幸灾乐祸呢……
看来白书剑知道的也是这点。
一个狙击手被安排在他们身边……
余弦隐隐约约觉得,这场拍卖会带给他的隐约危机感可能不是错觉。
然后,他就感觉到了一道视线。
他转头。
桑耳在看着你。
桑耳开口:“肖愁和我说了,你知道了我的身份。”
她的手边摆着一部手机。
余弦:“嗯……”
桑耳顿了一下,把视线转回去,接下来什么也没说。
飞机上的封闭式空间模糊了时间和空间的感知。
白书剑回来了,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没有和余弦交谈。
他的脸色有点苍白,状态说实在的不是很好,但如果不细心观察的话,就什么也看不出来。
余弦和白书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如果他愿意,可以不和白书剑保持什么距离,他想白书剑也不会拒绝。
但同样不会告诉他真相。
和之前的轮回中不太一样。
余弦猛然想起到底哪儿不一样。
他曾经参与过拍卖会,这次的拍卖会组织者不该是白书剑。而且至少地点是公开的。
但是命运的轨迹改变了。
或许是因为随机出现的偏差,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
但这个偏差……有点太大了。
余弦有点儿焦躁。
他站起身,走向白书剑,白书剑抬头,就这么看着余弦。
余弦忽然笑了。
靠近白书剑之后,他知道发生什么了。
“恶魔之书不好掌控吧?”他问。
这个问题一出来,白书剑的脸色就变了变。
余弦从白书剑的身侧拿起那本厚重的恶魔之书,上面透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萨朗波养鬼的尝试成功了,你不会放弃这种力量……它确实很强大,但正如核弹,它也很容易失控,特别是只被你一个人控制的时候。”
使用恶魔之书的时候,可以得到一部分的“真相”和“力量”。
但它同样会给人造成严重的幻觉,这样的幻觉包括触觉、听觉、味觉、嗅觉。
还不止于此,这样的幻觉可能带给人狂喜,但同样可能会给人带来无尽痛苦。
白书剑中招了。
再怎么厉害,终究是肉体凡胎。
余弦拿起恶魔之书,好心劝道:“早点销毁它,你可能还不那么容易受到影响。如果你不忍心,我可以帮你销毁它。”
他说的是实话,恶魔之书其实影响不了现实,但它可以最大限度地扭曲身边人的思想,让人的意识发生扭曲。
执念越深,力量越大,影响越大。
如果足够幸运,可以不付出任何代价。
而恶魔之书威力的终点是什么,余弦也不清楚。
白书剑摇摇头,然后脸色一变。
冷汗从他额角滑下,他抿着唇,唇色已经泛白。
看来白书剑没那么幸运。
余弦刚想翻书,却发现恶魔之书从他手上消失了。他微微睁大眼,看向白书剑。
白书剑朝他微笑。
白书剑的手指捏在余弦的手指上,微微按压,温柔开口:“我可以把很多东西给你,拍卖会上你想要什么,我都能拍给你,但是……它不可以。”
他的手指因为疼痛而颤抖,很冰,余弦几乎觉得它比自己的手还冰。
鬼。
余弦的脑子里闪过这个词。
和段永昼还不一样,段永昼的一半仍然是人,这部分的段永昼是健康的、完整的,不会因为他同时是人鱼而有任何改变。
而白书剑,这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余弦想抽回手,白书剑却顺着握了上去,和余弦十指交握。他抬头,就这么看着余弦:“相信我。”
“我……也能给你想要的一切。”
虔诚之下,带着疯狂。
说完之后,他就放开了余弦的手。
白书剑看着余弦,笑着,问:“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你为什么不这么做?”
像以前一样。
没有其他人。
余弦转身走开,没有回答。
白书剑也没有纠缠,他躺着,头靠在椅背,手指微蜷,闭上眼。
疼痛,一抽一抽的疼痛,从不知何处蔓延到全身。余弦说的没错,恶魔之书的副作用太大了。刚刚和余弦说话的时候,那种剧烈的疼痛几乎让他崩溃,他刚刚几乎看不清余弦究竟在哪。
但注视着余弦,已经成为他的习惯。
他忍得了。
等待这阵过去,就可以了。
而那边,桑耳在和肖愁用手机聊天:“我觉得他俩在演某种奇怪的play。”
肖愁:“对吧。”
桑耳:“但是余弦真的长得好好看。”
肖愁:“对吧!”
第165章 围猎诸神(1) 本副本一切剧情都为艺……
飞机落地。
余弦还没有走下飞机, 就看到了外面停着的纯黑色商务接待车。
还有……一个老熟人。
这当然是外国面孔,而且绝对是人们耳熟能详的名字。
“约书亚,你好。”
白书剑上前一步, 和这个名叫约书亚的中年男人打招呼。这个男人穿着宽松的衬衫,看上去打扮得很松散自然, 只是神态总让人有一种严肃感, 让被注视到的人总会下意识地紧张。
余弦走在白书剑身侧,看着这个约书亚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又转了回去, 和白书剑热情地打招呼。
对于约书亚这种级别的人来说,余弦现在并不算能够被放的进眼里的人物。
但余弦记得这个人。
他爱玩,就总能一路玩到某些圈子里,去接触不同的人。
而有的时候, 到了末世的最后,他的那些圈子里的人也意识到他们身边有一个……特殊的存在。
但很可惜, 这个家伙不识好歹而且难以操控。无论威逼利诱, 都绝不可能通过服从性测试, 也融不进任何圈子。
所以余弦结了不少仇人,约书亚算是其中一个。
这辈子, 这个老男人应该还并不认识他。
余弦跟着白书剑上车, 桑耳也进入了车厢。
商务车外面看不见内里, 但里头可以看见外面。在商务车启动的时候, 余弦又看见了一个“老熟人”。
这是一个女人, 形单影只地进了另一辆接待的商务车,有着一张东方面孔。
余弦把视线转回了车厢内部。
他没有见到段永昼。
不过他可能大概能猜到会发生什么了。
一路到了酒店,白书剑没有带他走正门,反而走了另一条密道, 就更证实了他的猜想。
白书剑全程都没有解释什么,余弦也没有问。
他们各怀心思,和以前一样。
从来都互相隐瞒。
到了休息室,段永昼发来消息:“我没有在大厅见到你。”
“嗯,我不在大厅。”
余弦坐在单向玻璃窗后面,看着下方。段永昼在这个宴会场景也是最出众的那一批,他的容貌和气质让他显得格外出挑。
和平常不同的是,来到大厅的人都戴上了一张面具。
虽说每个人都能带来伴侣,但这个宴会大厅里的人比想象中要多。
余弦数了数,这些人中,除了他、白书剑、段永昼,大概还有十个左右熟悉的面孔。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也就是,包括他,熟人差不多正好是十三个。
十三个……
余弦笑了。
是巧合,还是另有含义?
可能答案都不需要细想。
一堆仇人聚在一起,还能做什么?
“你很熟悉他们,是吗?”
白书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佣人们拉来衣橱,衣橱里是订制好的所有衣服。有裤装,有裙装。
“是,你给了我一个惊喜。”
余弦点点头,白书剑走过来,牵起余弦的手,在上面落下一吻。
这个吻很冰凉。
“我说过,我会把你想要的一切给你。”白书剑微笑着,他也戴了一张面具。一枚羽毛镶嵌在他的鬓角,连接着钻石长链,他适合这种华贵的装饰。“挑选你想穿的衣服吧。”
余弦站起身,走到移动衣橱前。
他的手指抚摸上裙装,然后在白书剑的视线下落下,转而走到了另一边。
白书剑:“我以为你会选择变装。”
“不。”余弦摇摇头:“如果穿上女装,我会更‘安全’。”
他拿下一件衬衫,语调平稳:“但安全是虚假的,庇护也是暂时的。”
“放我自由,否则我死。”
他引用了一个诗人的一句诗。
白书剑低低地笑了。
他接上了同一个诗人的诗句:“你是不从,你是残酷……我爱你这样。”
余弦曾依偎在他怀中读过这本诗集。
这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们呢喃过虚假的爱意。
他们曾有过虚伪的温存。
那个时候,颤抖着抱紧余弦的人是白书剑,而不是其他人。
余弦摘下一件礼服,就像摘下一本书柜里的书。
“如果我不被你取悦,我就不会留下你。”
白书剑猛然抬头。
“与其面对虚伪的圣洁,不如承认自己的低劣。”余弦朝着白书剑笑了笑:“我的低劣。”
余弦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暴力分为三个阶段,单纯的暴力,金钱和资源上的暴力,权力暴力。当我们以为暴力是逐级递增的时候,权力暴力却又回归了它最原始的构成——最纯粹的暴力本身。”
他在隐喻即将发生的事情,他说出了白书剑会说出的话。
“我们在试图使他人和自己屈服,殴打他人,嘲讽他人的贫穷,嘲讽他人拥有的资源不够,组织互相攻讦和战争,或者通过程序来构成压迫,借助平台或更大的力量来进行打压和攻击……任何一方都在使用暴力,暴力只是纯粹的暴力本身,不分善恶,在此之后,才能附加意义。我们用暴力来抵御外敌、组成秩序,也用暴力来吞噬资源、壮大自身、寻求发展。”
“批判暴力者同样在尝试用暴力使对方屈服,人类逃不开‘秩序’和‘发展’,在这个领域,你是很合适的人选,可以给我提供很大帮助。
我承认,我对你很感兴趣。”
此刻的余弦,像是曾经的余弦——白书剑熟悉的那个余弦。
和白书剑同流合污的那个余弦。
俯瞰全局,高高在上。
而且承认了秩序。
白书剑的声音有些颤抖:“你在骗我吗?”
“如果我说是呢?”余弦笑了一声。
他换上了礼服,再挑选着胸针。侍者端上精致的盘子,余弦取下了一枚宝石镶嵌而成的莫比乌斯环。
“你站在旁边看什么呢?”
余弦微微扬起下巴。
他的眸光比宝石更冷。
白书剑快步走过来,拿起那枚胸针,别到了余弦的胸口。
他听到了余弦的笑声。
眩晕。
别针刺破白书剑的手指,一滴血往下滑落,融入宝石之中。
胸针别完,白书剑朝着余弦伸出手。面具下,他的神色看不清晰:
“跟我出去吧。”
鲜血凝结在白书剑的指尖,像一颗鸽血红。
余弦把手搭在了白书剑的手上。
然后戴上了属于他的面具。
第166章 围猎诸神(2) 战斗!爽!
钢琴声响起, 轻柔的韵律飘荡在宴会大厅。
觥筹交错。
段永昼和来来往往的宾客熟练地用外语谈论着一些较为晦涩的话题,他们都戴上了面具,但说实话, 认出谁是谁并不是那么困难。
钢琴曲终结,会场的灯光随之变暗。
高台上的聚光灯亮起。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 看向聚光灯再次亮起的地方。
一个穿着浅色西装的男人笔直地站在高台, 他身材高挑,肩宽腿长。
段永昼的视线却一下落到了男人的身旁。
那是一个同样戴着面具的青年,穿着一身并不算过于华贵的黑色礼服, 被身边的男人紧紧牵着手,只是站着,唇边没有了那抹他熟悉的笑意,黑色的纱遮住了面具下的眼睛, 而俯瞰着舞池中的所有人。
看上去似乎应如此。
而牵着他的人,视他为最珍重。
白书剑开了口:“欢迎诸位前来这次拍卖会, 我是这次拍卖会的组织者。”
他同样看到了台下段永昼的视线, 不在他身上, 毋庸置疑地在余弦身上,而且紧紧盯着他们相牵着的手。
白书剑并没有太在意这个情况:“想必诸位都清楚, 这三年来发生了许多事情……很幸运, 我们得以有幸相聚在这里, 凭借着每一位的智慧与眼界, 来决定我们接下来应该去做些什么, 又该选择什么。”
“这个岛屿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将绝对保密,为了彼此的发展,外界不会知道这个岛屿上发生的任何事情——”
这个时候, 台下有人开口:“你断了我们的通讯讯号?”
白书剑点头:“为了保密性,我们彼此应该信守承诺……入岛的时候,每个人都得到了一部用于内部通讯和搜寻资料的手机,不是吗?”
“七天内,也不会有人离开这座岛屿,直到拍卖会结束。”他继续微笑着开口。
他抬起手,身后的幕布应声而开。
立刻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悬挂在白书剑和余弦身后的,是成片的……晴天娃娃。
穿着机组的服装,身上挂着标牌,晴天娃娃们下半部分的皮空空荡荡,被风轻易地吹动,荡出漂浮的效果。
没人能离开这座岛屿……至少到七天结束。
会场安静得落针可闻。随即有人意识到,钢琴声不知何时仍然在继续。
“而为了让各位玩得开心——”
白书剑的声音顿了一下。
他嘴角的笑意扩大。
“我带来了所有人都好奇且期待的角色,一个神。”
他握紧了余弦的手,抬高,在余弦的手上落下一吻。
余弦没有动,只是站着,唇仍旧抿着,不发一言。
是身份?是容貌?是体态?
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对于在场的所有人。
听到这个消息,会场一下变得喧哗。
段永昼捏紧了酒杯。
“人类最终能胜利吗?我们和神的关系是什么?是合作,是敌对,亦或是胜利?”白书剑悠悠然开口:“七天,只有稀少的七天,这座岛屿上发生的一切事情,出去了之后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他在暗示,或者在明示。甚至都不需要他明说,任何人都知道,比起拍卖会上昂贵的珍宝鬼物,一个神的意义超脱了一切。
臣服还是征服?
拉拢还是屠杀?
每个人的心里,一定都会有自己的答案。
“祝诸位游玩得愉快。”
白书剑结束了简短的致辞。
灯光变暗,会场的灯光再次亮起,只不过钢琴曲结束,变成了稍显紧张的小提琴来演奏曲目。会场的灯光似乎没有一开始那么明亮了,贵重的浮雕中,那双宝石制成的眼睛似乎也在折射着幽幽的光。
白书剑没有离开,他们身后的帷幕又缓缓拉上。
余弦试着收回手,但白书剑把他的手握得很紧,紧到余弦被牵着的时候都感觉到了一丝骨头被挤压的疼痛。
你果然恨我.jpg。
白书剑牵着他的手,直接走到了段永昼身前。
“段永昼,段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白书剑的声音带着笑意,也并不算友善。他仍然紧紧牵着余弦的手,让余弦留在他身侧。
段永昼微微眯起眼睛,眉头压着,脸色微沉。
“我对你提出的话题很感兴趣,”随即,他笑了,“只是,带一个普通人来冒充神,是不是有点……不太守信?”
段永昼生气了。
就算段永昼戴着面具,余弦也忽然又有了这种清晰的感知。
无数的人注视着这里,注视着白书剑下来之后发生的第一场对话,也关注着戴上面具的余弦。
他太沉默了,看起来太脆弱了。
这会是一个神吗?
还是仅仅是一个障眼法?
“段先生何出此言?”白书剑也没有反驳,而是把这个话题抛回了段永昼身上。
因为他是我的爱人。
段永昼定然不可能把这话说出来,甚至于他庆幸他向来都不愿意拿余弦出去营销,至少这对于余弦又是一层保护。
余弦究竟是什么存在,段永昼比其他人都更清楚。
“白书剑。”余弦却先开了口:“带我回去,我要休息。”
他看上去对段永昼很是冷淡。
谢邀,不熟。
至少在这儿是这样。
“我带你回去。”白书剑笑了笑,牵着余弦的手,就这么往外走去。
“等等,”这个时候,那个熟悉的有东亚面孔的女人向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拦住了两人,她在余弦身上打量了一会,转而去问白书剑:“我可以问问,这位美人晚上会睡在哪儿吗?”
白书剑回答:“这当然是秘密……不过,他会跟我一起。”
余弦在心里嘀咕,别把他俩说得这么暧昧。
如果他要在白书剑屋里睡觉而屋里只有一张床,那白书剑就睡地上吧。
“我知道了。”
东亚女人没有过多纠缠,退到了一旁。
白书剑拉着余弦,走上了庄园的另一条小道。
这里的建筑构造非常复杂,余弦观察了一下,它装修得极致奢华,但怎么说呢……特别像那种会发生谋杀案的经典地形。
过了一会儿,余弦说:“你该松开我的手了。”
白书剑问:“为什么?”
话音刚落,段永昼向前一步,一拳砸到了白书剑脸上。
因为我未婚夫要来揍你了。
余弦默默地想。
第167章 围猎诸神(3) 他揍你算互殴,我揍你……
段永昼的拳特别狠。
他甚至是收了力气的——为了不把白书剑的牙给打出来。
但这一拳直接砸在了白书剑的脸上, 也足以让他头晕眼花。
白书剑踉跄了一下,眼里一闪而过巨大的震惊。余弦盯着这一切。
段永昼没有给白书剑反击的机会,有那么一瞬间, 白书剑能清晰地感觉到面前的不是一个隶属于人类秩序中的人类,而是一个厮杀过度的野兽。
杀意铺天盖地, 像森林中的猛虎, 像深海中的巨鲨,只能让人迅速而准确地联想到一个词,死亡。
就算只是低吼都足以让人战栗。
这是镌刻于人类数十万年中构造出的基因中的恐惧。
接下来, 段永昼当然也没有饶过白书剑。
他直接一脚把白书剑压到了地上,咚,又是一拳。
余弦就在旁边站着看。
不是只能让段永昼揍白书剑,他也很想亲自揍。
但段永昼来揍白书剑还可以算是互殴, 他来揍白书剑可能会没办法过审。
一个体能算是优秀的人类,是根本打不过一个在血海中用无数次死而复生积攒实战经验的人形杀器的。
如果硬要说, 现在的段永昼的实战能力根本不逊色于最顶尖的那一批特种兵。
充足到成为本能的实战经验会弥补体能上的差距, 况且段永昼的体能也并不差。
但不同的是, 特种兵隶属于各个不同的组织。
而段永昼隶属于余弦,是他私有。
段永昼的拳点非常密集, 着力点也非常巧妙, 在第一拳之后就不再往白书剑的脸上落, 而集中在了小腹, 拳拳入肉。
拳头砸落的闷响, 听着都疼。白书剑的闷哼声从牙关出来。
余弦只是站在旁边看着。
这当然是他指使的。
只不过究竟揍成什么样子,就归段永昼自由发挥了。
现在看来,段永昼不太想放白书剑一条生路。
白书剑挡不住这样密集如雨点的厉拳,眼中闪过一丝狠意, 动了动手指,似乎想要做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
“好了,停下吧。”
余弦开了口。
段永昼立刻收手。
只不过没有停止对白书剑的压制。
他并不掩饰他对白书剑的厌恶,当然,白书剑也是一样。
因为余弦出声制止了,白书剑最终也还是没有动。
“让他起来。”
余弦继续说。
得到这个指令,段永昼才放开白书剑,退一步走到余弦身边,一只手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扶着余弦的后颈,直接吻了上去。
余弦倒也没推拒。
一吻毕,余弦再看向白书剑。
白书剑的脸色更加苍白,脸上红了一块,嘴角都被那一拳打得有点渗血。只是他很快地站了起来。
他的一只手摁着自己的肚子。
走廊的古典灯光昏暗,在他的身下投下成片的阴影。
他的西装是浅色,阴影就显得更深。
他一开始是扶着墙起来的,但很快,他就恢复了表面上的正常,不再依靠外力站立。
走廊四周的阴影似乎更深了。
段永昼应该也感觉到了什么,只不过余弦没有开口,他就更不会开口。
白书剑,一个拥有恶魔之书且提前开始研究鬼物的男人。既然萨朗波造鬼,那白书剑就不可能和鬼一点关系都没有。
或者说,他大概率已经成功了。
余弦大概有点头绪。
只是还需要再证实一下。
而且他有预感,白书剑拥有——或者成为的鬼,可能并不差,甚至于难以衡量其强度。
乃至于这整个岛屿空间内发生的一切异常,可能都和白书剑有关。
只是白书剑一直藏着。
白书剑没有看段永昼,而是看向余弦,慢慢地,他笑出了声。
那一声笑容里,比起仇恨更像是自嘲。
余弦一直关注着白书剑的情况,或者说白书剑持有的鬼物的情况。
他在计算,在衡量。他隐约有一些感知,但越感知就越触目惊心。
——白书剑的执念太深。
他将恶魔之书发挥到了一个本不该属于它的程度。
站在他面前的究竟是一个人?还是半个鬼?
余弦有点分不清了。
如果说段永昼成为人鱼尚且有一些血海系统的协助和修复,白书剑的成功又是因为什么?
在场的三个人里,没有一个人不知道段永昼揍白书剑这一顿是余弦的授意。
但谁也没有开口明说。
白书剑站稳了,他像一个大型人偶,脸上重新挂起完美无缺的笑容。他走过来,一把握住余弦的手,把他往走廊另一个方向带。
余弦回头看了段永昼一眼,嘱托道:“别跟上来。”
揍一顿够了,更多的行动会让情况更混乱。
段永昼的眉头压着,还是站在原地。
余弦的话对他来说确实有效。
白书剑的步伐太大,余弦被快速带了几步,悄悄用另一边的手给段永昼比了个大拇指。
然后他立刻被白书剑拉走。
白书剑的客房在走廊最末尾,整条走廊都阴森,没有牌号。要不是被白书剑牵着,余弦很大概率会迷路。他一直被拉着进了屋,门就在身后关上。
余弦这才注意到,白书剑刚刚捂着腹部,冷汗一直在往下滴。
恶魔之书带来的负面效果和刚刚的疼痛感相叠加。
白书剑居然还能正常行走。
这人也是个怪物。忍王。
就在余弦一直在思考关于白书剑身上的鬼的问题的时候,白书剑看向余弦。
然后……微微附身。
余弦下意识地把头往后躲,两人的距离又拉开了一小段,白书剑的动作就止住了。两个人靠得很近,但终究没有吻上去。
微弱的气流,却不带温度,拂过余弦的脸颊。
白书剑的瞳仁很深。
白书剑的表情很平静。
没了笑容,就平静得很空。
“我把我给你,你都不要吗?”
他问余弦,但更像是自言自语。
还在想白书剑到底是个什么成分的余弦:“啊?”
“我……很羡慕白子悠。即使有的时候我发自内心地觉得他和我姐、姐夫一样,是一群蠢货。”
白书剑就这么看着余弦。
他闭上眼睛,重又睁开:“如果我说,我不介意成为你的第二选择……你会留下我吗?”
余弦目瞪口呆。
白书剑在说什么不能过审的玩意儿?
不过他并没有把他的震惊表现在脸上,他依旧抿着唇,眼神稳如老狗。和平常的余弦并没有什么不同。
至少他觉得自己表现得很好。
白书剑是非常高傲的人。他不择手段,利用人性的贪婪,给人设下一个又一个的套,挖出一个又一个的坑,只为了让人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就这么入套,再也还不清。
可以说,操纵人性已经成为了白书剑非常常用的手段。
即使余弦已经和白书剑打得有来有回,说实话……他还是没有办法立刻信任白书剑。
这个傲慢男人身上的谜题太多,太难以了解。
即使是现在,余弦也只认为这是白书剑想走的一步棋。
但这新招也太吓人了。
余弦随即想到,据肖愁反映,白素的性格特别乖顺,基本等于肖愁说啥她都听都做;而白子悠这人虽然对外人极狠,而且说实在的连他这个老合作伙伴都不信任也不在乎,但在袁初面前乖得跟个什么似的,那按照白家的基因来说,白书剑这个人……
应该是变异了。
在他过往轮回中的所有记忆里,白书剑都是个手段极其狠厉的家伙。他身边但凡出现了什么人,无论有没有嫌疑,只要白书剑觉得有嫌疑,那是真的会直接把人丢到美洲喂野生动物的。
比起白书剑自己听话、解余弦的想法,白书剑更喜欢按照自己的步调来。
钱,千万上亿地砸;资源和人脉,也从不吝啬显露。
但都索要代价。
要余弦的爱,要余弦留在他身边,要……
要余弦永无他人在侧,只留他。
又怎么会说出“不介意成为第二选择”这样的话。
要白书剑乖?
等陨石撞地球的时候再说吧。
要说听话的时候,也有,但绝不可能是在床下。从一开始的慌乱隐忍到后期的呜咽求饶,这不会是装出来的,但也只有这个时候听话了。
但余弦也只觉得,这只是因为白书剑想把事情做到比其他人好的胜负欲而已。
余弦沉默,白书剑就等不到回复。他笑了笑,开口:“我不会留在这里。”
余弦:“?”
“如果你想让我来,就喊我的名字。”
白书剑摁着余弦的肩膀,低低地笑,没有了刚刚的祈求。冷意弥漫,和当初余弦在萨朗波时候的感受一样。
白书剑松开手,走向门口:“他们会找到你。”
看,这下就又准备威胁余弦了。
只是他们谁都清楚,这样的威胁完全无效。
放我自由,否则我死。
拍卖会在第二天开始,每天都有一场,直到第七天结束的舞会。
在这七天内,余弦要面对的——是一群行动轨迹完全未知的,老仇人。
余弦没有吭声。
他不打算向白书剑求饶,相信白书剑也一样。
白书剑走到门口,手握住门把,顿了一下,还是开门出去,关上门。
没多久,就有人开始敲门。
第168章 围猎诸神(4) 进来咯!
咚、咚、咚。
恐怖电影里最常见的桥段, 敲门。
敲门的人没有说明身份和来意,门口也没有猫眼。这就像一个魔术箱,不知道门后的究竟是人是鬼。
如果是鬼反而还让人安心一些。
余弦当然没有去开门。
他望向客房的窗外, 窗户的外面可以看到成片的草地,现在这片草地还很空。
在他的耳边, 敲门声继续。
一个人如果想进来, 可以有很多种办法。
比如佯装敲门,但是砸碎窗户,破窗而入。这里的楼层并不高, 几乎就是专门为了让他成为活靶子而设计的。
或者哄骗他,或者撬锁。
围猎。
刚刚白书剑介绍他的身份的时候,他只在人们眼中看到了“原来如此”的了然,却没有看到“居然是这样”的惊讶。而眼里显露出惊讶的那一批, 和他根本不熟——这是那群被权贵们带过来的人。
但其实,没有邀请函却被带过来的人并不多。
有的人穿着华丽的礼服, 但一脸严肃, 还可以从礼服的轮廓看出肌肉线条。
很明显, 这群人其实就是被带过来的专业保镖。
但即使是这群专业保镖,看到满天花板的晴天娃娃的时候, 也忍不住露出了惊悚的神情。
也只有少部分看着胜券在握的人才带了漂亮的伴侣过来——但无一例外, 都没有在外人眼中的官配。
也就是说, 他们其实早就知道白书剑会带一个“神”来……真拗口。
余弦不喜欢这个称呼。
能让这群人冒着风险到这个地方并一定程度上愿意遵守这种疯狂的规则的, 白书剑能给他们的诱惑, 绝不只是一批宝物。
敲门声仍然在持续,而且越来越重。
敲着门的人似乎有些急躁了,到最后那几下几乎是砸到了门上,咚咚的几声特别沉重。
余弦坐在床边。
他的手边没有武器, 如果真的遇上谁存心杀他,那就完蛋了。
这群人所在的国家可不禁枪。
在那几声沉重的砸门声之后,声音停止了。
余弦还是在那儿坐着。
过了一会,门又被敲响。这回的敲门声很轻。
门后传来桑耳的声音:“余弦,是我。”
余弦走过去,开了门。
他别的没有,只有一个预警系统勉强有用。
门外就是桑耳,而不是谁用了变声器。
桑耳脱下刚刚的礼服,又换上了轻松的行动装扮。她看了看门外,没有把门关上,余弦也就没有吭声。
她拉着余弦,不声不响地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没有开灯,严格来说,刚刚整个房间都没开灯。余弦没有什么把自己置身于光亮之中的由,所以他刚刚一直是关着灯的。
桑耳似乎对余弦关了灯很满意。
过了一会儿,伴随着吱呀的沉重推门声,门被推开了。
极其细微的脚步声,在卫生间的门后响起。
越来越近。
桑耳一直在观察着外面的情况,再把一根手指抵在余弦唇前,示意他别出声。
余弦点了点头。
桑耳离开了卫生间。
过了大概十几秒,传来一声枪响和几声怒骂,桑耳开口:“出来吧,只有一个人。”
余弦这才走出来,顺手开了灯。
进来的是一个男人,也算是他的老熟人之一,现在被桑耳压制着,一把手枪被踢到一旁,枪口还冒着热气。
桑耳死死压制住这个男人,反手掏出手铐,给男人拷在了床脚。
“刚刚砸你门的就是这个人。”
桑耳开口。
那个男人似乎很震惊桑耳的存在:“我只是来谈合作的。”
“砸门,然后带枪?”桑耳流畅地用外语对话,她拿起那把枪,放在手里看了两眼,随手就收到了自己身上。
离岛前丢海里就行,还不浪费子弹。
余弦眯起眼:“为什么不带保镖来呢……”
专业的事就该交给专业的人干。
男人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没有吭声。
桑耳思考道:“可能因为陪从人员不能进这个庄园,他们其实是在外面的。”
这也是白书剑的安排。
但桑耳却住在了这里。
“刚刚那一声枪响太明显了……子弹打去了哪里?”
这个时候,余弦注意到了一个问题。
“刚刚是走火了。”桑耳四处看了一圈,也皱起眉头:“不对……这里不应该没有留下痕迹。”
这个时候,被拷在床边的男人忽然发出“赫赫”的抽气声。
两个人转头朝着男人的方向看去。
男人的双眼惊恐地睁着,从他的鼻子一点点出现了一点往下凹陷的压痕,然后这个压痕越撕越大,皮肉以一种缓慢到诡异的速度往外慢慢地翻卷炸开,从皮剥到肌肉纤维,再掀开脂肪,露出里面的头部骨骼,他像是被一颗子弹从鼻尖开始穿透了头颅,而在场的其他两人都清楚地看到了这个就像慢镜头播放的缓慢的运作过程,最终这个男人的头颅被从中间完整地炸开了一个洞,像是一朵盛开的红色大丽花。
也就是这一瞬间,余弦刚刚一直沉寂的警报系统,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几乎要撕开他的听觉感知。
余弦一下捂住自己的耳朵,而不是眼睛。
血喷了满床。
桑耳同样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我……”许久,她才缓慢地开口,“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
鬼。
无色,无形,无味,这是哪种鬼?
风掀开了窗帘,发出簌簌的响声,房间很冷,血液却热气腾腾。
吱呀——
联通着走廊的沉重的门被缓慢地推开,但门外是一片暗色,只有走廊和微弱的灯光。
就像刚刚,这个大丽花一样的四十岁男人还在走廊外敲着门。
而现在,他进来了……
余弦:“现在怎么办?人真不是我们杀的。”
但只要是正常人,都只会觉得是刚刚的枪响导致了现在的这一幕——这也没什么不对,但是……
桑耳开口:“我有执法记录仪。”
余弦:“没坏吧?”
桑耳:“我看看……没坏。”
余弦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余弦的手机忽然收到一条邮件。
是一条音频文件。
余弦和桑耳对视一眼。
桑耳:“要不先去我的房间?”
余弦:“在哪儿?”
桑耳:“在隔壁……”
余弦:“……”
第169章 围猎诸神(5) 第一夜
刚刚隔壁才死了一个, 两个人都很沉默。
余弦坐凳子上,桑耳坐床,沉默了许久, 桑耳开口:“要不要吃点什么?”
余弦:“?”
桑耳:“我打包了点,还挺好吃的。”
余弦:“里头没菌子吧?”
桑耳:“没。”
就在此时, 隔壁忽然传来一些动静。
似乎是什么人在那个地方争执。
过了一会儿, 又传来砰砰两声枪响,余弦原来所处的房间窗户发出破碎的声音,有个重物似乎从窗户飞出, 然后自由落体到了草坪的地上。
余弦和桑耳对视一眼,都感觉到了什么。
桑耳:“先别去。”
余弦:“没事,人死了,两个。”
桑耳有些讶异地看了余弦一眼, 随即了然:“对,你知道。”
一号灵异者, 准确来说, 血海系统, 或者血海系统的一号管员。
别的不说,至少这危险警报系统是真的好用。
桑耳:“死的是谁?”
余弦说了两个名字, 桑耳微微睁大眼睛, 她之前也只是在新闻和报纸上听过这两个名字……虽然在刚刚也见过他们, 但这和知道他们转瞬即逝的感觉仍然不太一样。
余弦:“我觉得白书剑在以狩猎我的名义, 让他们一个个自相残杀。这两个人有旧仇, 比起一个不知真假的我,他们显然更乐意先解决彼此的问题。”
桑耳:“他们?”
余弦:“我的十个……老熟人。”
如果这十个人都被清除干净,外面至少也要乱一段时间了。
桑耳:“白书剑为什么要这么做?”
余弦:“我哪里知道?他就是个疯子。”
桑耳沉默了一会,再开口:“如果他真的想先杀了你, 他会先杀了我。”
她是特案组安排进来的监视者。
余弦:“如果白书剑留着你只是为了迷惑我,他其实想连我都杀呢?”
桑耳:“为什么?”
余弦:“这个世界上很多人的行为不讲逻辑。”
桑耳:“我们得换个地方。”
余弦:“换个地方只能躲过其他人,躲不过白书剑。”
桑耳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余弦:“他的能力是模拟鬼域。”
恶魔之书会导致个体的幻觉,而如果他能将个体的幻觉扩散到一整个集体呢?
如果刚刚的那个人其实真的开了一枪,只不过是对着自己的脑袋呢?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他一开始在萨朗波的感觉那么怪异。
从白家夫妇在萨朗波惨死的那一刻开始,人造鬼域就已经成型。
没有任何一种鬼能对应上这种死法,除非它本就诡谲不定。
和拥有一个具体的意向的鬼还不太相同。
萨朗波这个集团不仅造鬼——它在东南亚有信仰相关的产业链,把神龛和寺庙建在了大街小巷。它还造鬼域。
白书剑是半个鬼。
从一百八十层的萨朗波、到如今他们所处的孤岛,都在白书剑这个模拟鬼域的范畴之内。
白书剑在鬼域内注视一切、感受一切,正如同四日中的一员,“摄像机”。
而创造出的拟鬼域,和余弦身为系统制造鬼域的能力很是相近。
虽不能完全相同,却已经同时拥有了四日其二的能力。
何其聪明。
桑耳:“接下来我们去哪?”
她可以挖地洞住着,但她总不能给余弦也挖个地洞吧。
余弦笑了笑:“你还记得你刚刚那把枪吗?”
桑耳:“记得啊。”
余弦伸出手:“我刚刚摸了一张房卡……在另一层楼。至少短时间内,我们可以住在其他地方。”
桑耳说的“换个地方”,他也想到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这个庄园里,每一位宾客住的地方格外分散,像一座迷宫。
住死人的房间。
有什么不可以呢?
总比住在自己的房间好。
桑耳:“有道,我再去把房间里剩下那个的摸了,你等着。”
过了一会儿,她拿着一张房卡回来了。
余弦思考道:“至少第一夜,我们会相对不那么明显一些。”
但第二天开始,大家都会清楚究竟是谁死了。
一个看似正常的拍卖会,在第一天晚上就已经死了三个人。
这群聪明人迟早会意识到,他们同样也是被围猎的存在。
而被白书剑牵着手的余弦会不会成为人质……
不好说。
余弦容易迷路,桑耳就带路。他们静悄悄地转移了住所。
一到新地方,余弦就开始翻箱倒柜。
桑耳好奇地盯着余弦。
余弦解释:“我所处的房间一开始就暴露了,白书剑很熟悉我的行为模式,也就是说,他一开始就知道我会打算换房间,只要有人在我门口死了,我就一定会换房间。”
“他一定会在其他人的房间里留点什么。或者说,其他人一定会在自己的房间里留点什么……”
余弦隐约感觉到,白书剑知道他现在在说什么。
被凝视的感觉确实让人不爽。
但他不会去向段永昼或者白书剑寻求帮助,这或许也在白书剑的认知之内。
甚至于从一开始,余弦就不认为他应该先去找段永昼。
这是他的一张底牌,而非随取随用。可能段永昼不是这么想,但他确实会优先按着自己的行动轨迹来。
某种程度上,白书剑懂他。
桑耳蹲到了余弦旁边:“我和你一起找。”
她搜寻的方式比余弦专业多了,过了一会儿,她就掏出了一个弹药盒,几张银行卡,甚至还有钞票和金币。
余弦:“有没有感觉我们像RPG游戏里的主角?进村民房子抢东西。”
桑耳:“确实像……是这个吗?”
她拿起了死者的手机,上面锁住了。
是白书剑安排的内部联系的手机。
余弦:“给我。”
他拿过手机,捣鼓了两下,解锁。
上面有一些他认识的人的短信。
余弦看短信,桑耳也凑过来看。
看了半天,桑耳给出一句评价:“他们也知道了……或者说,他们早就知道了。”
余弦:“是,他们和我想的一样。只不过这个人最冲动,他最先找到我了。”
桑耳:“或许本来就有人跟踪你……他们一开始就没放弃这个选择。”
余弦:“他们觉得他们可以杀了我。”
桑耳:“那可以吗?”
“可以。”
余弦顿了一下,开口:“人本来就可以杀神。”
第170章 围猎诸神(6) 哈哈!渣男
“可是杀了神, 人类世界不是就完蛋了吗?”桑耳问。
“杀我的人会死,但杀了神,人类才能活。”余弦继续翻找着这个男人的手机, 备份了这一部分信息。出于对自己能力的自信,这群人知道这是一个圈套, 但他们仍然会留下来, 就是因为相信事情还有反转的余地。
“如果人类连神都不敢杀、不想杀,甘愿让自己沦落为信徒,那他们才是真的无药可救。”
“我宁愿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信徒。”
桑耳愣了一下, 开口:“你说的这些和肖愁说的很像……不,完全一样。”
余弦:“是吗。”
桑耳环视了一圈周围,开口:“我会挡好门窗,今晚我们就睡这儿。”
行李就摆在房间里, 还好余弦和桑耳的行李都并不多,都是一个背包就能装完, 转移的时候也是背着包转移的, 便捷且没有动静。
但桑耳的包比余弦的大几倍。
甚至于桑耳下意识想帮余弦背包, 被余弦拒绝了。
桑耳拉开自己的旅行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了……一套睡衣。
是飞机上的那套。
怪节俭的。
看余弦在看着自己, 桑耳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这套舒服, 纯棉的。我要去洗澡了。”
余弦:“哦。”
桑耳拿着睡衣进了浴室, 不一会儿, 浴室就传来水声。
余弦把房间里翻到的电脑摆出来, 检查环境,开始黑进去。
这个庄园的很多东西都显得非常复古,开门的却是房卡,而不是钥匙。
也就是说, 他就算只拿着一张房卡,以他身为系统的能力,都可以黑掉这张房卡从而畅通无阻地打开所有的门。
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一把枪,一张房卡。
还有一个专业的狙击手。
嗯……
等余弦处好这一切之后,桑耳也出来了。
余弦转过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桑耳好奇道:“你在看什么?”
余弦:“如果我这个时候描绘一下你的外貌,我算不算双标?”
桑耳:“啊?你这是在夸我好看吗,谢谢啊。”
她的脑子无缝接上了余弦的话,感觉她有自己的一套解逻辑,但确实解得也大差不差。
余弦越和桑耳相处就越觉得,她好像不是高冷,就是单纯的脱线加执行力强。
桑耳走过来,弯下腰,好奇地盯着余弦面前的电脑屏幕:“你在敲代码吗?”
沐浴露的湿润气息,带着温热落在余弦身侧。
桑耳的皮肤总体来看其实不算特别白,脖颈到锁骨处却有明显的晒痕分界线,锁骨以下就显得很白,但因为运动量大,肤质尤其细腻紧实。
从细节来看,她对余弦不算设防。
至少这肯定不是特案组派来刺杀他的。
余弦:“嗯。”
桑耳:“好厉害啊。”
没等余弦回话,她自己就打了个哈欠,走开了。
余弦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略显空荡,也有些昏暗。
不过好在从今夜开始,别人找到他的概率就会大大降低。
除了白书剑。
余弦洗漱睡觉,躺在床上。
他很确定自己没有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更何况有桑耳在外面,一个活人就这么直接进来,桑耳不可能没有发现。
余弦环顾四周。
这也不是刚刚那个庄园客房中的环境,严格来说,现在的环境更像是……
这里是……
这也太考验他的记性了……
余弦想起来了。
这不是他这辈子来过的地方,这里是白书剑很喜欢的一处度假点,他经常会花大价钱,直接带着余弦坐头等舱来这里度假。那个时候的白书剑无论有多忙,只要余弦装模作样地发点脾气,他都会放下手头的工作,然后默不作声地直接给余弦安排好所有行程。
“嗯……”身边传来一声轻哼。
余弦听到动静,惊悚地看向旁边。
白书剑动了动,还躺在余弦的身侧,牵住余弦的手腕,把余弦的手放上他的脸,握紧。
温热的、白书剑的脸颊,就这么贴在余弦的手心。
白书剑微微抬眼:“……怎么了?”
满是信赖。
哪儿还有一点萨朗波董事长让人畏惧的模样。
余弦下意识用手指摸了摸白书剑的脸,白书剑半眯起眼,俊美的脸就这么安心地紧贴着余弦,依恋地小幅度蹭了蹭。
但究竟是真的享受,还是用表演来欺骗余弦,就只有白书剑自己知道了。
余弦收回手,起身,下床。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里就是他某一世背叛了白书剑的地方。他直接盗取了白书剑的商业机密,随便发给了某个公司,以来作为对白书剑的戏弄。
当然,一开始抱着目的接近他的白书剑也不算是个好人,他俩算是……互相折磨。
白书剑偏偏不放他走。
他在白书剑的一次次纵容下做出了各种毁灭性的举动。在这段时间后的不久的将来,萨朗波的股价大跌,被某个同样是资本大鳄的公司拆分收购、层层围攻。
也是他发送了商业资料的那家公司。
但那个时候,余弦并不知道那家公司的领导者是谁……
余弦打开门,白书剑赫然站在门后,温柔的笑容带着些居高临下的味道:“您要去哪里?”
他明明刚刚还在床上。
余弦:“我要离开这里。”
这一切都是幻觉。现实中未曾发生……至少不该是这辈子的事情。
“我还不够吗?”白书剑向前一步,攥住了余弦的手腕。他紧紧盯着余弦:“我哪里做得不好,你要离开我?我明明那么听你的话……萨朗波被拆分了,我也身败名裂了,是我选择了不报警,压下所有对你不利的信息……”
这不是上辈子的此刻发生了的事。
现在的白书剑,是这辈子的白书剑。
恢复了所有记忆的白书剑。
“你让我做的事我都做了,你让我听的话我都听了,你毁了我的一辈子,我把能证明给你看的都证明了,我还以为,你终于愿意留下我了……”白书剑急于在余弦眼里找到一点动摇的证据,但是没有,什么也没有。
无论哪一世,余弦似乎都是这种永远也不会变的状态。
余弦开口:“是你离开我的。”
是当时的白书剑亲口跟他说,他们可以结束。
所以他转身就走。
白书剑紧紧盯着余弦,笑了,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我也是人,我也有自尊。你把我彻彻底底玩了一遍,我只是想要你的一句认可,一句挽回。”
当时的余弦夺走了他的一切,背叛他,索要他的全部,再毫不珍惜地践踏。
高傲如白书剑,已经一次又一次地忍让,直到最后的……他以为的底线。
其实余弦只需要开口,仅仅一句话,他就能放下他所有的底线和坚持。
他等了很久。
可余弦甚至连这句话都懒得给他。
余弦这个人就像一个无底洞,只是吞噬,而将一切痕迹都抹消得干干净净。
“可你在我失去了一切,终于以为能留下你的时候……和段永昼订婚了。”
白书剑开口。
所以他每一世都会发疯了一样追求这些金钱和权力。
因为如果没有这些,他连挽回余弦的能力都没有。
订婚了?什么时候的事?
余弦努力回想自己那一世究竟做了什么,但实在是记不清了,再努力地想了想,开口:“哦……他只是想保护我。”
对了,他发了机密文件的那家公司老板好像就是姓段来着。好像段永昼借此上位了……
白书剑:“你和他说过,你不信任我。”
余弦耸耸肩:“记不清。”
他哪知道他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段永昼当时要和他订婚……为啥啊?他也不知道。他当时连段永昼的脸都没见过几次。倒好像确实是他点了头的,他为什么点头?他其实对啥都能点头……除了对白书剑始终抱有戒备。
但平心而论,白书剑已经做得很好了。
只不过这是他第一个拥有的、可以彻底探索的人类,白书剑的一再忍让和纵容让他摸不清楚这个人的底线究竟在哪,都说了他不懂人类。
他们都不完美。
但段永昼不太一样……段永昼确实能做到处处完美,处处顺着他的心意。
每一次的世界毁灭,就相当于删档重开。
每个人的所有记忆都会被清除……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余弦以为,他不会再见到白书剑的这一面。
在其他人面前,白书剑高高在上、佯装温和。他的身份和地位允许他这么做。这样的态度意味着距离,如果对待余弦也是如此,就意味着不会重蹈覆辙。
但此刻,白书剑似乎真的已经恢复了所有记忆。
白书剑笑了,他缓缓开口:“您的能力是制造鬼域。您也看出来了,我的能力和您很相似。”
“您留在这儿,我会把一切都给您……留在我身边,好吗?”
余弦退后一步,开口:“白书剑,是我不要你了。”
“您在说什么。”白书剑的声音带了颤抖,却仍然保持着微笑,他紧紧攥着余弦的手,仿佛欺骗自己般开口:“您不会的……”
疯了,乱套了,BUG出大了。
删掉的存档自己复活了。
余弦面上波澜不惊,心里惊涛骇浪。
而且数据完全混乱了……
余弦感觉自己捅了个大篓子。
甚至于,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篓子到底捅了多大。
余弦转身冲向窗户,跳了下去。
下一秒,他从床上醒来。
这是他原来睡着的客房,和桑耳一起住的那一套。哪儿还有什么白书剑的身影?
可刚刚的那一切,究竟是他沉睡时的梦境,还是……
余弦不知道。
已经是清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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