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海王回忆录(28) 慢性病


    余弦以前就绯闻缠身, 段永昼出现之后这些绯闻消停了好一大段时间。


    在外人看来,余弦这是遇见真爱了。


    但对余弦来说,他和段永昼哪儿是什么真爱, 他和段永昼不就是很纯粹的下了课晚上出去做个床搭子的关系。


    虽然这床搭子体验感极佳,但两个人那和什么谈恋爱之类的事儿是一点也不沾边。


    而余弦身边没其他人的最主要原因是, 段永昼就在那镇着。


    明里暗里吓退了不少想追余弦的人。


    余弦长得好看, 性格绝大多数时候都比较温和,当然不缺人追。


    还是这几个月内的段永昼提前预约了余弦的所有时间,让余弦鉴于先来后到的准则, 把其他人的安排全推了。


    段永昼又从背后经营,把想追余弦的人有多远能弄多远。


    但现在,余弦不会段永昼之后,当然也不会响应段永昼的所有安排。


    甚至于连身边基本都没有段永昼这个人了, 又恢复了一个人独来独往的状态。


    余弦自己很享受这种状态,但身边缺了那么大一个段永昼这件事情还是相当明显。


    又换上了其他帅哥这件事情, 也很明显。


    其他人打眼一看, 得, 这估计是咱们余大海王又玩腻了,换了个男嘉宾呢。


    但段永昼不知道这件事。


    他很忙, 所以其实如果不是为了见到余弦特地安排了自己的时间, 其他时候真的都和余弦没什么交集。


    他真的以为自己只要再努力一点, 再尝试一下, 就再有机会挽回一些。


    偌大一个校园, 余弦身边换了个人这件事情,他这个曾经的身边人偏偏是几乎最后一个知道的。


    知道的时机也很巧合。


    他刚和学校领导谈完一个投资,拒绝了送行独自走到楼下,就下起了雨。


    在斜对面的教学楼门口, 他看到了余弦。


    余弦就站在那儿,站在雨雾后。


    段永昼还没有所动作,余弦身边就走来了一个看着几分帅气的男人,和余弦说了些什么,两个人靠得很近。


    余弦笑了。


    段永昼睁大眼睛。


    其实余弦经常笑,也经常对他笑,至少他们夜晚还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余弦被他拥抱、被他吻的时候会笑。


    有的时候是慵懒的浅笑,有的时候是耍坏之后狡黠的坏笑,像明知道自己做了坏事却不停止的小动物,但无论怎么笑,余弦的笑容都是浅淡的、有些清冷的,像是甘冽的泉水,笑得人放松下所有戒备,而看到这个笑容的他只能任由余弦动作。


    但他已经很久没看到余弦对他笑了。


    那个男人惊喜地看着余弦,也跟着下意识扬起了一个讨好的笑容。


    他眼里对余弦的惊艳,是个人都不会看错。


    段永昼攥紧了手里的伞。


    此刻站在余弦身边的人,本来可以是他。


    本来应该是他。


    这个学生有什么好?他甚至都没有准备一把伞。


    甚至都应对不了这个雨天。


    段永昼静静地站着,那个男人和余弦说了什么之后就转身朝着教学楼内快步走去。三三两两的学生撑着伞走出,而有的人和余弦一样驻留在了教学楼的庇护下面。


    人不算多。


    段永昼举着伞,走了过去。


    余弦打了个哈欠,一直在刷手机。


    一把伞举到了他的头顶,他的身边有人开口:“走吧。”


    余弦看手里的视频看得入迷,抬腿就走,走了一段路发现不太对,一抬头差点被吓一跳,一脸惊悚地看着段永昼。


    当然,他的一脸惊悚表面上看仍然是云淡风轻。


    段永昼稳稳地举着伞,就站在他的侧面。


    段永昼问:“他是谁?”


    余弦抖了一下,眼睛睁得更大。


    他感觉段永昼很生气。


    段永昼的神色,很沉。


    沉到压抑。


    这是段永昼之前、曾经,其实都没有对余弦展现过的那一面。


    像山雨欲来之前的那片黑天,又像压抑着汹涌的海浪,下一秒几乎就是惊涛骇浪,偏偏此刻被抑制着,沉沉地压下来。


    余弦的身体比他的大脑动得更快,下一秒他就直接往雨里退,就算淋成落汤鸡他也绝不待在段永昼身边。


    就在他几乎被大雨临头浇下的前一秒,段永昼握住了他的手腕,直接把余弦拉了回来,余弦就又撞进段永昼怀里。


    转瞬之间,雨伞的柄被塞回了余弦手上。


    段永昼再缓慢地、缓慢地松开手。


    就算余弦要走开,至少这把伞也该在余弦手上。


    他们靠得很近。


    段永昼低声开口:“对不起……”


    余弦没有吭声,只是静静看着段永昼。


    段永昼把力度控制得很好,只是把余弦拉回了他怀里而已。


    其实很小心。


    他看着余弦,巨大的伞面遮挡住了雨中的两人。段永昼微微低下头,他的呼吸太紧张,呼吸间尽是余弦的气息。他看不清了。


    他渴这种气息渴到发疯。


    他需要余弦。


    他恨不得每一夜都把余弦留在身边,拥抱他,亲吻他。


    另一个男人也会这么做吗?


    段永昼不敢问。


    其实如果问余弦,余弦会回答没有,因为段永昼做得太好,他对其他人不是很满意。而被追被追,重点就是这一个“被”字。


    余弦是绝不可能在恋爱关系上主动的。


    他其实也分不清到底谁在追他……


    但段永昼没问,余弦就也没回答。


    段永昼快碰到余弦的唇时,下意识地顿了一下。


    余弦没有躲。


    段永昼就吻了上去。


    伞内伞外隔绝成两个世界。段永昼小心地去吻,一点点地吻得更深。余弦没有动作,他就像以往那样小心地温存。


    唇齿厮磨,伞外雨声撕裂灰天般砸在地上,伞内粘稠缱绻。


    就像他们没有离开,余弦也没有说过那些狠话。


    段永昼不知道,他说的那声道歉里带了哭腔。


    这才是余弦沉默下来的原因。


    他只是贪婪地摄取着余弦的气息和温度,像从前一样。他知道这一切像个幻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


    段永昼触碰到了余弦的手,握紧它。


    余弦的手常常冰得像块玉。


    段永昼低声说:“你的手好冷。”


    看看,这种时候还想着照顾人。


    一个吻结束,伞外就传来一声:“你是谁?”


    余弦抬起伞,伞外站着刚刚那个和他一起的男人。他回教学楼拿伞了。


    看到伞下是段永昼,那个男人眼里先是显现出震惊和畏惧,但很快又变成对段永昼的十足的敌意。


    余弦面无表情地介绍道:“这是段永昼。”


    顺便把伞塞回了段永昼手里,走到了男人身边。


    那个男人迎着段永昼的视线,瞪了段永昼一眼,把伞举给了余弦。


    和余弦靠得很近。


    余弦其实没有靠过去,但那个男人会自动靠过来。


    谁也舍不得放弃这样一个人。


    段永昼攥着手中的伞,伞柄还有余弦掌心的余温。他攥得极紧。


    他和余弦的关系还是没变。


    和这几个月日复一日的噩梦如出一辙。


    最残忍是不是绝望,而是获得一点希望之后又被打回绝望。


    温柔到残忍。


    余弦那么好。


    好到段永昼根本就不相信有人会愿意放手。


    那个男人和余弦似乎说了什么,就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握着余弦的手,把那只手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会关心余弦冷不冷。


    段永昼死死地盯着这一幕。


    呼吸不畅。


    心跳声比雨声要更清晰。


    段永昼的手指几乎掐进自己的皮肉,周围的环境似乎比平时更加昏暗,他以各种光鲜亮丽的身份维持的正常被碾碎,从生活规律到精神。钝痛,钝痛从大脑蔓延到全身,像一张铺开的网,缠住那个困在记忆里的人。


    好疼。


    他想让余弦不要走。


    余弦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他给余弦什么都可以。


    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了……


    天是不是更冷了,为什么连呼吸都那么艰难。


    钝痛收拢于腹部,段永昼手指按着自己的小腹,想消解疼痛却于事无补,被死死定在原地。他的浓眉拧起,往下压,神色发沉。余弦早已走远了,可他还盯着那里。一阵阵的痉挛带着抽痛,胃病是情绪病,他以前……


    他已经很久没犯病了……


    段永昼闭上眼,挡住了眼里的绝望和呼之欲出的疯狂。


    就像被抛弃的大型犬,不会知道所谓的阶级、权势、复杂的人际关系。


    它只会知道,如果它的主人丢下它,那这个世界就是地狱。


    但人不是狗。


    人有手段,有智慧,有野心。


    也有目的。


    余弦微微停下,往后望了一眼。


    大雨滂沱,他们又走了一段路,他当然什么都没能看见。


    瓢泼的雨模糊了一切,包裹他的感官,割裂开现实与知觉,像是他在这个世界的每时每刻。


    他身边的男人吃醋地开口:“你还想着他吗?”


    余弦:“我没说我想过。还有,你问这个干什么?”


    男人:“我吃醋呀。”


    余弦:“哦,不懂。”


    他把手从对方兜里抽了出来。


    他觉得好像也不是很暖。


    男人:“我觉得你会很难追。”


    余弦:“嗯,是啊。”


    不带情绪。


    第152章 海王回忆录(29) 段永昼给了他最大……


    滴——


    实验室仪器的声音冰冷, 一个修长的身影孤零零坐在被层层封锁的房间里。


    这是人类发现并捕捉到的“神”的踪迹。


    但这个“神”很奇怪,他一切特征与人无异,没有能力, 除了展现出异于常人的计算机能力之外,似乎就和普通人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区别。


    至少从生表征上看, 他就是一个人类。


    余弦睁眼。


    这是一个梦境。


    他喜欢睡觉, 经常陷入沉眠,沉眠入他的潜意识之中。


    这是他曾经的记忆,世界毁灭后期——


    人类把他关押起来。派别相争, 他是一枚活着的筹码。


    这是他在梦中睡醒后的第三天。


    余弦动了动脖子。


    事实上,他不喜欢被强迫的感觉,他觉得这很糟糕。


    但人类超负荷的情绪造成了他的信息负载过大,他就不得不经常陷入沉睡。


    余弦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做这么一个梦。


    “抽血时间到了。”


    这个时候, 全副武装的人带着一个医生走了进来,


    医生拿着抽血的仪器, 走到了他的身边, 开口:“把手臂伸出来。”


    余弦没有动。


    他只是望着医生和医生身后全副武装的士兵。


    “把手臂伸出来, 抽血。”那个医生的声音更严厉了一些。


    余弦依旧不动,只是睁着眼睛, 这么冷冰冰地坐着, 像旁边闪烁着的实验仪器。


    “请配合我们。”医生更加不耐, 但一再强调。


    这怎么能是个神?这连被称为鬼都欠奉。无害的外表直接带给人“弱小”的感知, 就像可以被直接侵犯所有边界的那种最弱小者。


    余弦还是不动。


    他犟。


    瞬间, 几个枪口就顶在了余弦头上。


    余弦眨了眨眼睛,终于动了。


    他伸出手臂,但是是朝着枪口的方向。


    砰砰砰。


    几发子弹瞬间炸开,穿透了他的头颅。


    刚刚还坐着的青年瞬间倒地, 暗红色的鲜血在地板上迅速蔓延开来,像是绽放开的深红玫瑰。


    “你们怎么能开枪?”医生百思不得其解,有些愤怒地转头,却看到全副武装的士兵满眼都是惊恐,握着枪的手指都在颤抖,枪口依旧死死对着倒在地上的余弦。


    下一秒,医生身后的士兵,瞬间飞溅成一片血沫。


    医生再顺着枪口的位置,转回头。


    倒在地上的人起先没有任何动静,甚至连挣扎和反抗都没有,只是这么躺着。


    但过了一会,他慢慢地、慢慢地,再次爬了起来。


    他的脑袋被炸开了几个洞,血顺着眼球充斥眼眶,只是那双平静的眼睛,依旧这么毫无波澜地望着面前的所有人。


    或者死人。


    余弦开了口:


    “轮到你了。”


    ……


    场景转换。


    梦还没醒。


    他的面前出现跪在地上的欧阳曼云,她哭红了眼,撕心裂肺地质问余弦:


    “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地上是白书剑的尸体。


    开膛破肚。


    余弦只是站着,想了想,还是回答:


    “他想带走我。”


    “他只是想保护你!”欧阳曼云崩溃地喊。


    “他想违背我的意愿,带走我。”余弦像个机器人一样耐心,有问必答。


    不对,他就是机器人。


    “余弦,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懂……你根本就不知道他为你做了多少,你根本就不配他的爱……”


    欧阳曼云憎恨地望着余弦:“你根本就找不到比他更爱你的人,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被爱,你会永远孤独,不,不是这辈子,你生生世世都会孤独……”


    余弦愣住了。


    他是不是第一次见到人有这么强烈的情感。


    但白书剑死前给了他一个吻。


    白书剑确实说过,他爱他。


    余弦:“我不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


    欧阳曼云托起白书剑的尸体,一步步往后退,退到了窗台。


    她的背后是漫无边际的大海。


    下一秒,她带着白书剑坠下。


    架着枪的直升机包围了这幢建筑,海在轰鸣,接下来无人生还。


    余弦终于真正睁眼。


    宿舍的遮光很好,宿舍很暗。白天与黑夜没有边界。


    这还不是末世,世界尚未毁灭,人类还活得很好。


    连鬼都没怎么出现。


    余弦艰难地动了动手指。


    他动不了了,他爬不起来,呼吸有些沉重。


    鬼也会被鬼压床吗?


    这是个严肃的哲学问题……


    ……


    没人会爱他啊……


    余弦又闭上眼。


    他隐约记起来,梦境的最终有个人说爱他。


    有个人说,他不会走。


    可是他记不清了。


    人类的生命极其短暂而脆弱,沧海桑田只不过一瞬而已。疼痛到最终带来麻木,麻木之后又是无尽的倦怠。


    或许真的如欧阳曼云所说,没有比白书剑更爱他的人了。


    原先的一幕幕刻在他的记忆里,带来某种程度上的震撼。


    可是他能做什么?


    他该怎么做?


    这个时候,余弦的手机响起消息提示,是段永昼的秘书的消息。


    “余弦哥,在吗?”


    余弦打字:“?”


    秘书:“段总这几天都在发烧,情况很不好,但还在家里工作,能帮着劝劝他吗?”


    余弦刚想下意识地打“关我什么事”,想了想,还是没打出来,换了句:“你确定他想让我过去吗?”


    秘书:“他一定想让你过去。”


    余弦:“这不是他的主意?”


    秘书:“不是,是我拜托您的。我接您过去可以吗?”


    余弦:“不用了,我自己过去。”


    学校离段永昼的大平层不远。


    他去过很多次。


    余弦:“……”


    好吧,他去过很多次。


    去段永昼家这件事,他已经习惯到都不觉得这是一件多难以开始的事情了,一件事做多了总是有惯性,更何况段永昼一直宠着他,带给他的感受一直非常好。


    导致他回忆起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什么负面记忆,潜意识里也就一点抗拒都没有。


    余弦基本什么也没有收拾,就收拾了一下自己,走去了段永昼的公寓。


    刷脸,上楼,畅通无阻。


    他有段永昼家的门禁,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进段永昼家。


    余弦的人脸识别通过的时候,他还愣了一下。


    他们已经冷战了几个月了,段永昼挽回了几个月。以段永昼的缜密程度,不可能不知道余弦还能畅通无阻地打开他家的大门。


    段永昼给了他最大限度的自由。


    爱的自由,不爱的自由。


    和别人不太一样。


    第153章 海王回忆录(30) 强强


    电话会议结束。


    秘书报告, 已经把那个学生当交换生的手续处完成。


    段永昼放下笔记本,躺在床上。


    自从他撞见余弦和那个学生在一起之后,身体的某一部分直接就垮了。即使意志想再怎么撑住, 潜意识还是带着精神迅速崩塌,从低烧到高烧, 直到现在的高烧不退。


    他把余弦身边的那个学生送走了。


    那个学生曾气急败坏地和段永昼的秘书说, 段永昼就是个疯子,威逼利诱,层层下套。


    段永昼也没回答。


    他只是想让对方和余弦分手。


    用阴的, 他擅长。


    他只是不舍得用在余弦身上。


    但余弦身边的其他人都也就无所谓了。


    余弦身边出现一个,他送走一个。


    无论用什么手段,或威逼,或利诱。他也有自己的私心。即使心里努力在说服自己只要余弦快乐就好, 但事实上段永昼并不认为有人会做得比他更好。


    段永昼深呼吸,尽力放松自己。


    他烧得昏昏沉沉,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


    余弦……


    等等……余弦?


    段永昼睁大眼睛, 以为自己烧得出现了幻觉。


    余弦怎么会在这里?


    余弦开口:“原来你是真的生病了。”


    余弦说出这句话之后, 就楞站那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看段永昼直直地看着他。


    余弦:“好吧, 我走……”


    “别走。”


    段永昼握住余弦的手腕, 冰凉。他沙哑着声音, 紧紧看着余弦, 再次开口:“别走。”


    无论是不是梦,他都不愿意余弦再走了。


    他把余弦揽进怀里,死死圈着他,埋在余弦脖颈。


    抱得很紧。


    他想念这样的拥抱, 想念了很久。


    余弦刚想说什么,就听见段永昼说:“你是不是因为他走了来怪我?”


    余弦:“?”


    他在说什么?


    他更懵了。


    什么怪段永昼?那个他又是谁?


    余弦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


    段永昼的身体烫得可怕,余弦只当段永昼发烧烧傻了在说胡话。


    但段永昼牢牢圈着他,不让他走。


    段永昼抱了好一会儿,才声音颤抖地开口:“你不能走了……”


    他忍了那么久,抑制自己的情绪抑制到崩溃,就是因为怕伤到余弦。


    但是余弦欠啊。


    他偏要挑衅段永昼:“如果我要走呢?”


    段永昼抬起头,就这么看着余弦。


    发高烧就算了,还被余弦气。


    “你就喜欢气我是不是?”


    “你走到天涯海角,我都得把你……带回来。”


    段永昼给气笑了。他握着余弦的手,放到自己肩膀上,上去吻余弦。


    从眼睑吻到唇边。


    但其实段永昼也明白,如果余弦真的要走,他根本不舍得把余弦强留下来。


    他更希望自己能保护好余弦,给余弦所有自由选择的权力,让余弦按照他自己的意愿自由自在地生活。


    即使他觉得,他有足够的能力给余弦安排最好的生活。


    他心甘情愿认输。


    他爱余弦,又怎么舍得余弦受一点委屈。


    段永昼低声说:“余弦,我爱你。”


    余弦停住了。


    他闭上眼。


    好陌生的话,又似乎很熟悉……


    他其实隐约记得他还和欧阳曼云说了什么。


    对了,他反问了欧阳曼云一句:“你没被爱过吗?”


    你没被爱过吗,没有人和你说过,他尊重你的所有选择,支持你的所有决定?


    你没被爱过吗,没有体会过一个人耐心地照顾你的情绪,甚至一定程度上妥协了自己,只为了取悦你?


    为什么你会觉得违背你的意愿、强迫你做不想做的事的行为,才能被称呢?


    为什么为了追求对方的强大,就一定要让自己变得弱小?


    他见过段永昼。


    唤醒他的情感的不是白书剑,不是欧阳曼云,而是段永昼。


    自始至终,段永昼都没有对他说过一句重话,只是沉默地帮他收拾着他的所有烂摊子。


    段永昼会提醒他,如果他不改,段永昼就和他一起承担责任。


    然后他把段永昼害死了……或者说,是其他人类这么做的。他算是间接原因。


    他忽视了段永昼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


    人类很脆弱,再强大的人也会死在他面前。


    他无知无觉地挥霍着段永昼给他的所有爱意,所有好,直到把段永昼的生命磨灭殆尽。


    那个世界也随之毁灭。


    删档重开对余弦来说只不过是一串数据而已。所以人类恐惧余弦。


    段永昼直到死都毫无怨言,他尽了自己的最大努力把余弦保护到了最后一刻。


    其实他们很相似,真的很相似。


    他们都不愿意妥协,不愿意服软。


    之所以温柔,只是因为……


    “你真的这么在乎他吗?”


    段永昼的声音,带着怒意,高烧和开会带来的嗓音沙哑。段永昼是俗称的“低音炮”,余弦觉得最好听的那一款嗓音。


    吻还在继续。


    余弦记起来了。


    哦,“他”啊,那个和他有暧昧关系的男的……


    不是和他分手了吗……嗯,这两天的事儿吧……不是很重要。


    对方问他能不能等他,他说不好意思不等;问他能不能去找他,他说不好意思不找。


    对方说你是不是根本不在乎我,他说对啊。


    就这么分的。


    余弦大概知道段永昼在气什么了,但余弦不吭声,他就这么看着段永昼妒火中烧地去吻他。段永昼的体温很高,吻也炙热,有些干燥,拂过肌肤,拂过耳际,怀抱也格外紧密,其实段永昼很会调情。


    如果不是因为余弦性格太强势,段永昼明明是一款完美的霸道模范男友。


    可惜,遇到的是他。


    余弦捧起段永昼的脸,去吻他,这个吻清浅,微凉。他的眼里带着笑意,笑意之后,是某种凌驾于段永昼之上的傲慢。


    他可以示弱吗?可以。


    当然可以。


    但他的温和和段永昼对他的温和一样,只是在纵容对方而已。


    没有人会失去自由。


    段永昼被他轻而易举地逗弄。


    用怀抱锁着他,吻就更失控。


    余弦想,只是段永昼生气的样子,确实挺有趣的。


    可以再逗一逗。


    至于以后的,以后再说吧。


    ……


    余弦又睁眼了。


    时间线往后推,推到大学毕业后的一年,段永昼死而复生。


    鬼彻底铺天盖地。


    他们又在一起了。


    余弦坐起身,想了想,那次段永昼告白之后……


    他们做了一些事。段永昼确实没放过他……但结果也很惨烈。


    段永昼直接晕过去了,晕了几天,靠着自己的意志力又醒过来了。


    这几天里,秘书甚至都没有报警——段永昼和秘书说过不要管他。


    对余弦,段永昼向来是不吝啬直接给出生命。


    也就是那次之后,他们正式在一起。


    彻底没分过。


    “醒了?”


    段永昼拿着杯水走了过来,看到余弦,走过来弯腰吻了吻余弦:“要再睡会,还是吃早餐?”


    余弦:“早餐是什么?”


    段永昼:“豆浆和甜油条。”


    段永昼看余弦就坐那儿不动——事实上,余弦就算在发呆,段永昼也知道余弦心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他轻笑:“在想什么?”


    “在想,之前你高烧那几天……”


    段永昼静静地听着。


    余弦抬起头:“你当时那么想留住我,如果我真跑,你真给我跑?”


    “给啊,为什么不给。”


    段永昼把水杯放在一旁,坐下来,握住余弦的手,握紧。


    “无论你跑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做到最好,让你选择我。”


    段永昼继续开口:“而且你又懒得动,你还能跑到哪不成?”


    他太了解余弦了。


    他只是喜欢余弦,喜欢到失控,喜欢到愿意为余弦放下所有智,不是傻。


    追余弦那段时间,他拐着弯儿地磨合、让余弦习惯、铲除情敌、收买人心,段永昼的目标明确着呢。


    能打乱他阵脚的也只有余弦了。


    余弦:“……”


    也是。


    聪明人真可怕。


    第154章 萨朗波(1) 世界要毁灭了。


    “鬼玩人, 尸横遍野,养鬼之人终将被鬼反噬……”


    夜晚,落地窗前的红发女人手里拿着一本厚重的书。


    她红唇微启, 念出这几个字。


    四日连燃,鬼降临于人世的第二年。


    已经有公司建立起关于鬼的产业链, 有明星借用鬼的内容来炒作营销。


    人们彼此攻讦, 互相争吵。


    肖愁看向落地窗,灿烂的城市夜景里倒映着她自己的身影,凹凸有致。不能写凹凸有致, 因为会被认为用贫瘠的文笔来形容一个女性,不仅文笔不好还物化这个性别,再通过进一步被泄露出的信息,进而被分析出是因为作者个人的自恋和雌竞心。人们会在评论区尽力留下自己的观念, 以展现自己的选择和认知比其他人更优越。连这段话也不例外。


    人群在看到某个现象的时候会将这个现象下意识地凝练成某个词汇,认知到这个词汇的时候会立刻联系地想起这个词被社会和他们所处的群体赋予的含义, 就像被摁下了某个精神上的开关。他们会如同《恐惧领导力》中最原始的部落方法那样树立外敌, 通过攻击某种意向来达到自己的团结以此来获得群体认同感, 在人类互相辗轧、争夺资源的焦虑和彼此犯下的错误中将愤怒升为螺旋。


    就像条件反射。


    驯养人类,就让他们形成条件反射。


    “肖愁, 你有没有想过你要应对的已经不再是一个虚拟的神的意向, 而是一群活生生的人?”


    肖愁看着落地窗中的自己, 轻轻开口。


    鲜红的双瞳如这一头红发, 如血般浓艳。


    红发红瞳, 彻彻底底的异类。


    她透过这面落地窗,看向更远处的萨朗波高塔。


    “萨朗波啊萨朗波,你什么时候才会塌呢?”


    “还是我们这种不可喻的怪物来……推你一把?”


    肖愁摇摇头,放下书。


    书里一片空白。


    而这边, 余弦坐在段永昼的办公室里。


    他经常待在家,如果不出去晒一晒的话真的就要发霉了。


    段永昼的办公室处于他拥有的商业中心,旁边都是叫得上名的大银行和金融机构的总部,还有豪华的商业配套。


    为了余弦的爱好,段永昼专门划分出CBD的一片区域来优惠引进高新科技和各类艺术,就是为了让余弦有得逛、常出来逛逛。


    至于到底是烧钱还是赚钱,段永昼是不怎么在意的。


    余弦玩得开心就好。


    余弦也非常不负众望地出来了,逛累了就上楼往段永昼的办公室一坐,看段永昼办公。


    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段董事长准备拿来做商业宣传的明星。


    但实际上,段永昼从来没有拿余弦出去营销过,他压根就没有这种想法。


    余弦之前参与开启了段氏集团的几个项目,这几个项目后期都盈利了,余弦一开始就有股权和分红。


    他自己不知道,段永昼就一直给他存着,两人说开之后,那张卡就交到了余弦手上。


    想享受人世间的乐趣,终究还是要遵守一定人世间的规则。


    当然,因为卡内金额实在太大,安全处到交到余弦手中还是费了一段时间。


    余弦拿着这张卡,左看右看,冷不丁问了段永昼一句:“你就不怕我乱花吗?”


    他对钱没有概念啊,有多少都会花完的。


    段永昼微笑:“这对于集团来说就是零花钱,要是花完了来找我要就可以。”


    余弦:“还是不了,感觉怪怪的。”


    段永昼接过余弦手中的卡,在余弦的视线中帮余弦收好,然后握住余弦的手,将干燥的唇覆盖在修长的手指上,留下一吻。


    他其实也知道余弦不会找他要。


    但他会给。


    吻完之后,段永昼的指腹摩挲着余弦的手指,视线若有若无地停留在余弦中指的位置,状似无意地问道:“你去逛了新开的珠宝店,有什么喜欢的款式吗?”


    那是一家定制戒指店。


    溢价挺高,但设计也精美。是段永昼精挑细选、综合考虑后亲自谈下的品牌。


    事实上,段永昼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些紧张。


    余弦:“都挺好看的。”


    段永昼:“这样啊……”


    “不过,”余弦反握住段永昼的手,看向段永昼:“如果要挑一款适合你的戒指的话,我想我可以回去认真再看看。”


    段永昼睁大眼睛。


    余弦就这么一句话,他已经把去哪里结婚都想好了。


    余弦却转了一个话题:“刚刚刷到了个新闻,大街上有一条疯狗在乱咬人,别人把它打死了,却发现这条疯狗是一个人。现在他们都被抓起来了。”


    监控里显示的,自始至终都只是一群人在打一个。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一致认定他们打的是一条咬人的疯狗。直到把这条狗打得鲜血淋漓,他们才发现这是一个人。


    还有另一条新闻,某个地方出现了两个像是万圣节变装的人,但有人过去和他们合影的时候被啃掉了半张脸。


    不,不是啃掉,是吃掉。


    被吃掉了半张脸。


    鬼和人的组合真是千奇百怪。


    他也见识过各种奇奇怪怪的现象,但严格来说,他阻止不了。


    他也没有阻止的动机。


    如果只是“当一个好人”,那这样的动机太沉重了。


    余弦一边这么发散思维,一边去捏段永昼的脸。


    一张英俊刚毅的脸,就这么在他手下被掐面团一样被掐着拉长。其实也没有长到哪去。


    段永昼也不拦着,就任由余弦在他脸上动手。


    他刚刚裁量了余弦手指的尺寸,悄悄记了下来。


    如果余弦有喜欢的款式,就先按余弦喜欢的款式做戒指。


    如果这个时候段永昼的下属推门而入,一定会悚然而惊——虎哥,他为什么叫你喵喵啊?


    没人能想象出平常严肃到有点吓人的段永昼,到底怎么能对一个人百依百顺。


    但余弦根本就不用想象,他可以直接上手。


    不仅是这种百依百顺,还能是那种百依百顺。


    余弦松开手指,段永昼的脸略微变形之后回弹,又恢复了原样。


    余弦:“世界要毁灭了。”


    段永昼:“……?”


    第155章 萨朗波(2) 作乱


    “但是无所谓。”


    余弦看着段永昼, 摸了摸段永昼的脸。


    整个办公室只有一张老板椅,余弦正坐在这张椅子上,而为了给余弦摸到脸, 段永昼从刚才开始一直是半蹲着的状态。


    余弦淡漠地阐述道:“我会在世界毁灭之前把你和人鱼彻底融合,然后带你走。”


    带你走, 让我们和鬼住在一起。


    远离人类, 冷眼旁观人类的一切。


    人类生存或毁灭,于你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好。”


    段永昼微笑着按住余弦的手,让手指停留在自己的脸颊上。


    他的眼里是狂热至极的虔诚。


    “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抛弃外在的一切,或不抛弃,段永昼不在乎。他曾经为了金钱名利向上攀登,但比起拥有这一切, 他更想将这一切献给余弦。


    如果余弦真的下定决心让他放弃这一切,只留在他身边, 他就放弃。


    即使抽离智、剥去思考, 变成彻底的人鱼, 他都愿意。


    “我很喜欢我有尾巴的时候。”


    段永昼紧紧盯着余弦,声音低沉。他的手比余弦宽大, 手指更粗糙修长一些, 比起余弦手部肌肤的白皙, 他的手颜色略深一些, 颜色和形态的对比就更加强烈。


    “那样我就能随时用摇尾巴来告诉你, 我爱你。”


    在精神分析中有一个概念,叫“逃避自由”。


    逃避自由的人通常会认定某一个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力的角色,幻想这个人能够“名义上地保护、帮助、使个人得到发展,与他在一起, 永不抛弃他”,放弃自己的自由去依赖某个人可以带来安全感,而挣脱这种安全感、成为自己独立选择的个体,则必须去独立面对可能到来的磨难和接踵而来的孤独。


    为了躲避这种孤独,他们选择将自己的自由和强大磨灭,而依赖于某个“比自己更强大”的人或具体的权力意向,或“为了克服丧失个性带来的恐惧,被迫与别人趋同,通过他人连续不断的赞同和认可,寻找自己的身份特征。由于他并不知道他是谁,如果他按照别人的期望行动,至少他们会知道他是谁。如果他仅仅相信他们的话的话,要是他们知道他是谁,他也会知道他是谁(弗洛姆《逃避自由》)”。


    余弦和段永昼在大学时期谈论过这本书的内容。


    段永昼其实承认,他的某一方面是病的。


    但他的这一部分永远只对余弦敞开,交付到余弦的手上。


    而那时候的余弦……不是很在意。


    他当然能接受段永昼的这一面。


    或者说某种程度上是他刻意造成了段永昼的这一面。


    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段永昼对他很信任,也很聪明。


    余弦再摸了摸段永昼的脸。


    融合段永昼和人鱼这件事情,他没有试过。


    严格来说,这是个非常超纲的行为。


    毕竟将人和鬼结合,算是他主动创造了一个错误程序,还必须要让这个错大了的程序恰好正确地运行。


    段永昼开口:“不过你说的世界毁灭,是为什么?”


    余弦愣了一下。


    段永昼接着问:“我们有没有规避它的可能性?”


    余弦想了想,缓慢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或许有,但至今没有成功过。”


    如果能成功,也不至于毁灭了那么多个轮回。


    “那除了我,你还有没有想留下的人?”段永昼问。


    余弦:“我留下其他人,你不会吃醋?”


    段永昼摇摇头:“我更想你不孤独。”


    余弦想了想,回答:“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有只和我一起的决心。”


    人是社会动物。


    他想留下段永昼,本来就是因为段永昼自己先在血海中化成了人鱼。


    此刻的段永昼已经不算是一个全然的人,甚至已经可以算是半个鬼。


    “那你……”段永昼顿了一下,又开口:“你会不舍得他们吗?”


    余弦笑了。


    他捧住段永昼的脸,开口:“别对我的情感报太大期望。”


    他的瞳仁望着段永昼,瞳仁中的神色很空。


    对段永昼抱有感情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一件事了。


    剩下的所有人,死一次两次,千次万次,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他不会去拯救世界。


    段永昼也放心地笑了:“好。”


    他轻轻吻着余弦的手指,很冰凉,他就用吻来温热。


    这个时候,门外的下属敲了敲门:“段总。”


    余弦刚想站起身,段永昼就拉住他的手,抬头看向余弦,笑着轻声问:“要不要试试当总裁的感觉?”


    穿着一身定制西装,顶着这么一张剑眉星目的脸说这种话,很犯规。


    余弦微微睁大眼睛,没有回答要,也没有回答不要。


    段永昼就明白,余弦是想试试了。


    余弦这个人如果不想要,就会直接拒绝。


    段永昼牵着余弦的手让余弦继续坐下,拿过自己的手机,余弦面前的电脑屏幕是开着的。


    段永昼给自己发了一条消息。


    “让他进来,就按着我给你发的和他说就可以了。”


    下属在门外等了一会,就听见门内的余弦传来一声:“进来吧。”


    这个声音,有点儿陌生啊……


    总经这么想着,推门进入。


    就看到余弦坐在巨大的实木办公桌后,一只手放在键盘上,另一只手自然垂下。


    好漂亮的人……


    即使是总经也有一瞬间的恍惚。但他很快清楚,这是经常出现于段董事长办公室的人,地位就是董事长名正言顺的伴侣。


    成年人了,对谁是玩玩,是认真,很容易就分得清。


    “段永昼他……出去了。”余弦顿了一下,一本正经地开口:“要说什么,就站那儿说吧。”


    总经还是有点犹豫。


    但很快,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还是开口了汇报。


    等汇报结束,他赶忙出了办公室的门。


    过了一会儿,段永昼才再出来。


    段永昼的头发刚刚被余弦揉得有点凌乱,他轻轻用手指按了一下自己的嘴角,“嘶”了一声。


    皱眉的时候,是有几分刚刚和下属对应工作时候的严肃。


    只是不可能是生余弦作乱的气。


    余弦就这么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脸,嘴角勾着笑,看段永昼就这么站着。


    配合上刚刚的作乱,就有了那么几分欠揍啊不对……调皮的味道。


    少见地沾染上了几分人的色彩,格外鲜活。


    第156章 萨朗波(3) 你是美人就行。


    “在么。”


    网站乌鸦的管员聊天界面, 一个昵称为“乌鸦”的人发来了消息。


    D0001(余弦):?


    乌鸦:你和白书剑关系不简单吧。


    乌鸦:帮我一个忙?


    D0001:我为什么要帮你。


    乌鸦:你还记得几年前的白家灭门案吧?


    五年前,白家灭门,一家三口仅剩下白家公子白子悠一人, 外界对这次灭门案闭口不谈,整个案件迷雾重重。


    乌鸦:白书剑也参与了这件事情, 萨朗波在养鬼, 之前大学的那次血海撕裂就是白书剑的手笔。


    血海撕裂,数据损坏,鬼大批量涌入人间。


    余弦的系统被迫进入自我修复进程, 长时间地沉眠和失忆。


    这件事情,算是直接地害死了段永昼。


    但段永昼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余弦的系统也开始自动修复,人鱼的苏醒带着段永昼的复活。


    乌鸦:你不恨他吗?


    D0001:你和白书剑一个性格。


    D0001:都挺坏, 挺不择手段。


    乌鸦:算是吧。


    乌鸦:萨朗波在养鬼,这座大厦立在这里, 就是在以萨朗波为中心吸纳整个区域的气运。我要把它弄塌, 白书剑是最难缠的角色。如果不把萨朗波弄塌, 血海撕裂这种事情迟早还会再发生一次。


    气运,因果, 报应。这些东西在现实生活中本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但在一个已经真实地出现鬼的世界, 它们会仍然不存在吗?


    乌鸦:但你可以。我知道你可以对付他。


    这是乌鸦的内部网站, 经过白子悠和余弦两大顶级黑客的加密, 是最安全的通讯网络。


    余弦坐在电脑前, 没有回话。


    白子悠:要看证据吗?


    没等余弦回话,白子悠传来了几组照片。


    是已经被密封成为机密的,白子悠亲生父母惨死的照片。


    照片完全没有打码,甚至是高清图, 一张几百M。墙上涂满了血和不知道是什么的黑色胶状物,本来名贵明亮的地方变成了一片惨红,死者被挖空了眼睛,掏空内脏,几乎已经不能被称作是人,而只能被称作切分开的尸块。


    但仔细去看这组照片,就会发现角落残留着一些阴影。


    在专业的现代设备拍摄且没有经过进一步处的情况下,这些阴影本来不该出现。


    白家的灭门不仅是人为,还是鬼的杰作。


    如果是普通人,看着这些照片可能还只是觉得有些脊背发寒地不对劲,但余弦看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白子悠:这是白书剑养出的鬼。


    他再给余弦截了一张图,图上的新闻是“一男子精神失控,用杀死下属并冰箱藏尸”的新闻。


    白子悠:“最近的类似案件很多,有没有发现这个区域的格外多,而且正在蔓延?要不要再看看这个的具体照片?挺美的,不过像素没那么高。”


    余弦:“不要。”


    他开始怀疑起袁初的选人口味了,这都是什么变态啊。


    感觉会在深更半夜从床上爬起来拎着一把刀盯自己一晚上。


    白子悠:“哈哈。”


    余弦:“……”


    总觉得他听到自己心里在吐槽什么了。


    白子悠:“你不知道白书剑收集了多少关于你的消息,你和他有什么过节吗?他好像在寻找什么。”


    白子悠:“你觉得他会愿意为了你放弃萨朗波吗?”


    余弦:“不可能。”


    余弦:“追逐金钱和权力是人类在收集资源本能下驱动的自保行为。如果他放弃了这些,他就会受到攻击。”


    余弦:“你这种人会吞并他,否则就是他来吞并你。”


    一个人首先的利益驱动力,一定是为了自己。


    白子悠:“你说得对。”


    白子悠:“所以如果你不杀了他,他一定会再找上你。血海是最大的资源库,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余弦:“你对他做了什么?”


    白子悠:“哈哈。”


    白子悠:“你应该问段永昼对他做了什么。”


    余弦:“?”


    白子悠给余弦发了一份文件。


    余弦下载完毕,打开。


    看的时候,他微微睁大眼睛。


    里面是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的汇总,和一部分的机密证据。


    其中有段永昼的参与。


    或者说,与其说是参与,不如可以直接说这一系列事情就是由段永昼主导的。


    白子悠又发来消息:“挺厉害的吧,我也没想到段永昼能埋那么久的线,正好帮了我一个大忙,萨朗波这下是要易主了。你觉得他是为了什么?”


    余弦:“你想和我说什么?”


    白子悠:“如果我挑拨离间,我觉得段永昼会来杀了我。所以,如果,我假设,段永昼想搞垮白书剑,是为了和你在这个世界平安地生活下去呢?”


    ——“你会不舍得他们吗?”


    段永昼的心思缜密。


    余弦不去思考的,他会替余弦考虑,并提前做出谋划。


    余弦沉默下来。


    白子悠:“白书剑也挺强的,我知道他有一张底牌,针对的就是段永昼。”


    余弦:“你在给我下套。”


    白书剑和白子悠真是一脉相承,抓着人内心的某个点,几句话就能把人套进去,真不愧是叔侄关系。


    白子悠:“你可以把这段对话直接给段永昼看,以他的性格会自己扛下来,不会和你说这些的,但我说的句句属实,只有你能对付白书剑。”


    “你了解他。”


    余弦:“……”


    是啊,真不想承认。


    他了解白书剑这个人,由内到外,格外深入。


    所以如果这份信息是真实的,如果段永昼真的参与了这次事件,毫无疑问,白书剑一定会极其凶狠地反扑。


    那时候只会损失惨重。


    或者说即使段永昼没有提前动手,其实到了后期,百鬼肆虐,这两个人也一定会斗个你死我活。


    人类刻在骨子里的、对收集资源的渴望,在一个混乱的末世被数倍放大。


    如果说是为了“爱情”,那就太荒谬了。


    为了生存。


    仅仅为了生存。


    和人厮杀的是人本身。


    而萨朗波,是这一切最有效的催化剂。


    余弦:“你想做什么?”


    白子悠:“很简单,搞垮萨朗波。美人计会吗?帮我把白书剑绑了。”


    余弦:“你这不是美人计吧。”


    白子悠:“你是美人就行。”


    余弦:“哦。”


    第157章 萨朗波(4) 自投罗网


    “你会什么?”


    “我什么都不会。”


    “看你的简历上面写了, 计算机大赛最年轻的特等奖选手……如果你应聘的是技术部,我们可以为你破格聘用。”


    “我就要应聘董事长秘书。”


    “这位先生,”人事旁边的董事长秘书之一终于坐不住了, 认真地朝余弦开口:“您的诚意我们感受到了,您请回吧, 我们之后会告知您结果的。”


    “黎姐, 他是白总介绍过来的人……”


    人事经已经汗流浃背了。


    “白总?”被称为“黎姐”的董事长秘书顿了一下,看向余弦的眼神就带了几丝怀疑。


    刚刚这个青年就这么往这儿一坐,问啥啥都答不上, 一幅我就是在这摆着了你们能拿我怎么办吧的架势,居然还能坐到这儿,已经够可疑了。


    白董就是白书剑,白总就是白子悠。


    这整个公司都是白家的, 白书剑和白子悠算是平分天下,但终究还是白书剑说了算。


    可是说到底, 白子悠也不是他们得罪得起的角色。


    “这还得看白董的意思。”黎姐终于还是松了口, 说了句实话。


    说完之后, 她将视线投向余弦,心思一动。


    虽说白家这叔侄表面上是合作联手的关系, 但真正纠结起是是非非, 他们肯定也摸不透其中的门道。


    更让人确定的是, 这白家……


    都是笑面虎。


    白子悠放个人, 那肯定就只是说句话的事情。


    把人直接放到白书剑身边, 那就耐人寻味了。


    颇有些美人计的味道。


    但如果是美人计,这世界上漂亮又聪明的美人一抓一大把,这找来的好看是好看得让人心悦诚服,可怎么感觉就这么……


    摆呢?


    可以确定的是, 如果真让这么一个人到了白书剑身边,白书剑也只会好言好语地让这种什么也办不到的人麻溜滚蛋,然后他们这种身边的下属都得遭殃。


    虽说白子悠,小白总,同样是个狡猾如狐狸的角儿,专门挑来的人说不定真的有其深意。


    但她毕竟还是白书剑的董秘,不是白子悠的。


    沉吟之间,黎姐已经有了决断,朝着人事经开口:“市内还有个分公司,按总经的薪水给他安排个职位吧。”


    这个人要送走,还不能明着送,送得越远越好。


    余弦强调:“我就是要应聘董事长秘书。”


    执拗,而且不讲武德。


    黎姐认真地对余弦开口:“小余啊,你再考虑考虑,分公司的总经一年也有个打底五十万,和董秘的薪水已经差不多了。”


    余弦坐在那儿死机。


    乌鸦说包把他送进去,没说过那么麻烦啊。


    “谈什么呢?”


    一声带着笑的声音响起。


    黎姐和人事经看到推门进来的人,连忙起身开口:“白总……”


    余弦转头一看,一个穿着纯白西装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他是那种最经典的小奶狗的长相,一对猫眼更吊得整张面容格外精致,他笑盈盈地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坐。”


    两个员工这才坐下。


    余弦暗暗想到,这大概就是袁初口中提到的白子悠了。


    在乌鸦聊完之后,他去问了一遍袁初,白子悠到底是什么人。


    袁初评价,狐狸,真是狐狸。


    狐媚惑主,吸人精气,缠人得很。


    但余弦现在一看,白子悠身上根本没什么狐媚劲儿——或者说在他面前没有。反而是扑面而来的、极强的压迫感。


    是,白子悠是长得好看。


    但再好看,也遮掩不住那股子和白书剑极为相似的气势和狠劲。能让人一眼就知道,这一定是个极其干练且目标明确、不择手段的家伙。


    那两个员工对白子悠的态度都不止是敬了,更是畏。


    白子悠扫都没扫他一眼,直接对两个员工开了口:“我帮白书剑找的秘书,有什么问题吗?”


    “白总,这……还得问白董事长的意思。”


    终究,还是黎姐开了口:“白董事长他现在还在……”


    “那就现在问啊。”


    白子悠拿出手机,摁了几下,把手机甩在黎姐面前,依旧笑盈盈地盯着她:“你问。”


    一时间,寂静无声。


    余弦叹了口气,开口:“我问吧。”


    白书剑要是不愿意,那他就直接走人。


    白子悠这才看了余弦一眼,用一种“你人太好了”的视线看着余弦。


    余弦:“你不就是想让我问吗?”


    白子悠的笑容没有褪去,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那你问吧。”


    余弦没有去拿白子悠的手机,直接拿了自己的手机,拨打了白书剑的电话。


    嘟——


    电话未接通。


    忙音。


    白子悠的表情依旧不变,还是笑意盈盈。


    这叔侄不愧是叔侄,都喜欢笑。从这张面皮上,都看不出他们究竟在想什么。


    余弦都没想明白,袁初到底是怎么看上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心机家伙的。


    余弦没有开免提,就仅仅是正常的通话音量,在这个会议室内都格外清晰。


    嘟,嘟,嘟……


    余弦都忍不住想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结果。


    其实结果也很明确,就是以现在这个情况,他是白跑一趟了。


    他自己倒是没什么,毕竟脸皮厚。


    最后一声嘟声响起,紧接着是熟悉的“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黎姐显然松了一口气,充满歉意地对白子悠开口:“白董事长现在在外面,这件事儿我们一定给您答复……”


    余弦:“不用了。”


    黎姐有些愕然地看向余弦,这又是唱的哪出?


    余弦起身:“谢谢你们,等有结论的时候再通知我吧。”


    他倒也没想等到什么结论。


    他站起来之后,就想伸手去拿自己的手机。


    一只手从他身后伸过来,首先抓起了余弦的手机。余弦一愣。


    他的身后再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电话给我做什么?”


    其他人开口:“董事长……”


    怎么回事,白书剑现在真的应该在外面。


    余弦的视线随着那只手绕了一圈,身后的人很高,和他靠得很近。


    声音温柔。


    白子悠只是坐在那儿,勾着唇角,神色冰冷地盯着这一幕。


    “董事长秘书这个职位,你直接和我说就行了,外面下雨,何必跑一趟。”


    白书剑看了白子悠一眼,就收回视线。


    他的视线一直紧紧跟着余弦。


    温柔至极。


    但这段时间,白书剑究竟做了什么,知道了什么……不得而知。


    第158章 萨朗波(5) 董事长秘书


    白书剑的一句话, 轻易地就把刚刚还在拉扯着的余弦“董事长秘书”这个职位敲定了下来。


    完全不出白子悠的计划。


    或者说,这一切可能本来就在白子悠的安排之内。


    余弦的余光中,白子悠的表情变都没变一下。


    人事经这回是松了一口气, 即使在职场浮沉多年,她在白书剑面前的时候也总会有本能的畏惧。就像……坐在她面前的不是一个人, 而是半个鬼。


    “那我们来谈谈这位先生的薪资……”


    她试探着看向白书剑。


    白书剑直接开口:“董事长秘书的基础薪资加所有绩效, 还有……”


    顿了一下,他再接着:“和财务安排,从我的账户上, 每个月划拨十万给他。”


    余弦先绷不住了。


    工资还可以这么发?


    这么随便?


    但其他人看上去都没什么反应,感觉像是习以为常……余弦在场时的习以为常。


    似乎其他人所应当地认为,白书剑肯定会这么给余弦安排。


    白书剑再开口:“先把半年的工资给他。”


    余弦真想吐槽一句,你这么撒钱, 公司是你家……好像还真是你家的。


    段永昼之前也是。


    那个之前来汇报的总经,和他打招呼的时候表情都怪怪的。说不上是什么不好的表情吧, 就是感觉有点怕他……


    人事连忙应是, 走开了。


    “董事长, 我带他熟悉一下办公环境……”看人事走了,董秘黎姐也看准时机开口。


    “不用了, 我带着他就行。”


    白书剑笑着开口。


    只不过这个笑容, 不知有几分真实。


    “董事长, 那我……就先下去了。”


    黎姐看看左边的白子悠, 再看看右边的白书剑, 又看看坐在白书剑旁边的余弦,悄悄流下一滴冷汗。


    这会议室里的空气闷得可怕。


    她最好还是不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为好。


    “你走吧。”白子悠随意地摆摆手,看着特别亲和。


    白书剑点了头,黎姐才走开。


    这几个人坐在一起够养眼, 也够吓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最淡定的,反而是那个看着就年轻的美人……


    旁人走后,白子悠也没有多作停留。他起身,开口:“叔叔,希望你别介意我的擅作主张。”


    “怎么会呢。”白书剑的视线在白子悠身上停留了片刻,脸上神情不变:“子悠这么为叔叔考虑,去开心还来不及。”


    余弦:“噗。”


    他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笑容在会议室里显得特别清晰。


    看其他两个人的视线都投在他身上,余弦立刻开口:“我只是觉得‘叔叔’这个称呼很有意思。”


    毕竟白书剑虽然可能确实年龄到了,但这张可以说得上是俊美的脸,用叔叔来称呼确实是有点儿……出戏。


    他的脑海里总会出现某个一脸慈祥微笑的中年老男人的形象……


    他不给白书剑面子,他是真敢笑。


    白子悠反而是被白书剑这声自称的“叔叔”恶心了一下,虽然表面上没表现出来,但看到余弦在那儿笑,白书剑反而没什么明显表示,他就知道他自己找对人了。


    一号灵异者,余弦。


    据传——也只是据传,有的特殊的人,会有跨越时间和空间的能力。


    那往常只在文艺作品中出现的“前世今生”,也有了些现实依据。


    他找到了些证据,恰恰好这些证据里有一些和白书剑有关。


    也和余弦有关。


    人类不总是那么不聪明。


    如果他们真的什么都做不到,他们就不会找得到“神”的痕迹了。


    白子悠走之后,余弦就这么和白书剑待在了这个小会议室。


    白书剑的指尖,无意识地敲着面前的桌面,脊背挺直地坐着。


    没有说话,也没有做什么其他动作。


    余弦的视线停留在那处,白书剑的手部动作就停了下来。


    余弦继续看着那里。


    白书剑的手指微微动了下,似乎是想缩回去,但在极其细微的蜷曲动作之后又停了下来。他仍然没有说话。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知道是尴尬还是窒息的沉默,或者是两者都有。


    片刻后,还是白书剑先开了口:“白子悠安排你来的。”


    余弦:“嗯。”


    白书剑就这么看着余弦:“为了把你安排在我身边。”


    余弦:“对。”


    他这个态度,就差把“我是卧底”这四个大字写脸上了。


    “你真是藏都不藏……”白书剑的声音顿了一下,“和以前一样。”


    余弦的视线向上移,白书剑在几句谈话之间把手收了回去,余弦也看不到对方的手部动作了。


    白书剑的脸上依旧挂着那股子斯文的微笑,和白子悠略显虚伪热情的笑容还不一样,白书剑的微笑是带着逡巡感的,就像明明是一潭平静而深邃的湖水,被他这样笑着看着的时候,你却总觉得这潭湖水里藏着锋利的刀刃。


    他就是用这样的笑容,看一整个集团的权力和利益相争。


    藏得更深。


    所以余弦其实不知道,白书剑说的这些话,是他究竟真的记起来了什么,还是其实只是为了诓骗他。


    即使为了诓骗他,难道还能让他放下警惕吗?白书剑的目的又是什么,想让他觉得是什么?


    不得而知。


    白书剑没有让话题落地,他站起身,迈步朝余弦走来,越过余弦的时候并无停顿,径直越过了坐着的余弦,朝着会议室门口走去:“跟我来吧,我带你熟悉一下集团的环境。”


    余弦起身跟上。


    各个办公室,各个楼层。


    集团在萨朗波内部的业务范围,人员分布。


    白书剑没有食言,也没有把余弦丢给其他人,都带着余弦走了一遍。


    亲自带领。


    其间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


    但萨朗波的规模之大,业务范围之广,资源的雄厚程度,还是超过了余弦的想象。


    什么是资本?


    这就是资本。


    并非空中楼阁,而涉及方方面面,与每个人息息相关。


    就算不算楼内办公的精英,产业涉及到的每一个人,同样是资本的参与者。


    而这次走动,与其说是让余弦记住每个部门的人,还不如说是白书剑让每个部门的领导来记住他。


    至于到底是让他们给他方便,还是让他们防着他,余弦就不知道了。


    他们说的话,余弦实在是……听不太明白。


    也懒得明白。


    他只是觉得白书剑挺闲的。


    居然能带着他在整个萨朗波里逛一个下午。


    等最后一个部门走完,下班时间都超了好一大段。余弦看着手机里段永昼发来的问他在哪的消息,回:“在外面。”


    段永昼:“外面?”


    余弦:“在萨朗波上班。”


    说完,他拍了一张白书剑穿着浅色西服的背影,发了过去。


    随手一拍,白书剑的肩宽腰窄,被剪裁极为讲究的西装布料包裹着的双腿显得格外修长。


    段永昼:“……”


    是的,余弦完全没和段永昼谈过这件事情。


    他觉得这件事情可大可小。


    大了说就是和段永昼有关,小了就其实是他应白子悠邀请到萨朗波里玩玩。


    段永昼:“宝宝。”


    余弦:“嗯?”


    他还特地再打了个问号回去。


    段永昼:“大概什么时候下班,我接你回去。”


    余弦刚想继续低头打字看手机,余光就看到一双皮鞋踏到了他的面前,站定。


    抬头,白书剑微笑地看着他。


    白书剑……也挺高的。


    这群人不知道吃的什么,一个个都长那么高。


    “……我带你去最后一个地方看看。”


    白书剑的嗓音,醇厚,低沉。没有指责余弦上班摸鱼玩手机,也完全没有提及这个话题。


    只是眼里的阴翳,越来越深。


    或许是萨朗波太高了吧。


    余弦总觉得这里的空气有点冷。


    第159章 萨朗波(6) 摩天大楼


    余弦停了下来。


    “可是我男朋友要来接我了。”


    他的语调没什么起伏, 似乎只是在叙述着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确实有一个男朋友。


    而且他的男朋友做得非常棒,非常贴心。


    话刚说完,他就感觉白书剑的视线一下就停在了他的身上, 某种森冷的感觉猛然加强。余弦的感觉没有错,别人提供的信息也没有错, 这幢萨朗波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是吗?


    白书剑笑了笑, 余弦注视着白书剑的笑容,尝试着捕捉这个笑容和之前的有什么不同——但其实找不到。


    只能看到白书剑的一张帅脸。


    白书剑,白子悠, 白素,其实都是白家人。白素提早离开了白家。


    他们的的皮肤肤色都很苍白,那是一种细看会让人觉得有点不健康的苍白,就像他们多多少少和鬼都有一些联系, 都不是什么正常人。但比起白素的娇柔,白子悠的俊美, 白书剑的容貌称得上是剑眉星目, 模糊了年龄的同时, 又更显得深邃成熟。


    鼻梁高而挺,颧骨稍平, 下颌线又清晰, 是非常标准的浓颜系。


    “段永昼, 他很好吗?”


    只是显然白书剑并没有放过这个问题。他紧紧盯着余弦, 就像真的急于获得这个问题的答案。


    轻微的气流拂过余弦脖颈和耳际。


    不是人类的呼吸。


    气温更冷。


    余弦张了张嘴, 眼神游移了一下,然后笑了。


    他笑着抬眼,对上白书剑阴翳的视线:“你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白书剑抿着唇。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


    “我不认为你有得到答案的资格。”


    余弦的声音变得轻快,他看上去有点愉悦。上辈子, 上上辈子,白书剑都很傲慢,直到余弦尝试着学习了这种傲慢,他开始熟悉于如何挑衅白书剑,激怒他。这是白书剑教会他的东西。


    白书剑让他发现自己不是个好东西。


    白书剑的表情开始破裂,他的眉头微微往下压。


    似乎是有些……不满。


    或者愤怒。


    谁知道呢。


    虽然余弦以猜测和感知人类的情绪为乐,也不代表他得到的答案就会绝对准确。


    反正余弦又笑了,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白书剑的脸,就像他才是居高临下的那个,他施舍了答案:“但我可以告诉你,他很好。”


    “他好到……嗯……我懒得形容。”余弦开口:“所以让我们继续逛逛这座摩天大楼吧。”


    就在他准备先走一步的时候,白书剑握住了他的手腕。


    余弦侧过身,回望。


    他什么也没说。


    白书剑缓慢地、缓慢地松开了他的手指,调整好他的呼吸,对着余弦扯出一个微笑:“跟我来吧。”


    在带领余弦的过程中,白书剑反而没有走在余弦的前面。


    他和余弦平齐,甚至稍稍留在余弦的侧后方。


    这似乎不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而只是一种……习惯。


    而余弦习以为常。


    余弦观察着周围,这座大厦很高,高到他搭乘明亮干净的电梯上楼的时候,都会有些许胸闷和窒息的感觉。和普通的恐怖片氛围场景不同的是,这里很压抑,却不是那种肮脏混乱的压抑,这种压抑建立在绝对的整洁明亮和秩序感之上。


    可是仔细想想,连追求这种压抑可能都要付出一个人最大的努力。


    白书剑状似无意地提出:“既然是白子悠让你来的,你不需要……”他顿了一下,接着开口:“参与那些日常工作,但这周有一场拍卖会,是关于那些古董,你需要陪我出席。”


    他微笑道:“我相信你不会拒绝。”


    余弦古怪地看了白书剑一眼:“我当然不会拒绝,我是你的秘书。”


    虽然摆烂很爽,他确实也不知道白家人究竟打的什么算盘,但他一向很喜欢跟在这些人身边看看他们到底都做了什么,很有意思。


    当然,久而久之他也只得出了一个结论,他们追求的高阶层、上流社会……是一群疯子。


    他甚至都不明白这个世界的很多人到底在追捧什么。


    追求成为和他们一样的疯子吗?


    余弦没有见过几个例外,但也有。


    段永昼勉强算是一个例外。


    可是如果离开了这个阶层,余弦甚至都找不到有几个人能疯得那么五花八门、异彩纷呈。每个地方都有坏人,但从众的、趋同的恶毒是一种无趣。它们显得太统一了。


    所以总体而言,余弦还是喜欢和白书剑这种人接触的。


    余弦再跟着白书剑绕了一圈。


    这里什么也没有。除了昂贵的艺术品,雕塑大师的名作,富含内涵和意义的设计,还关联着一些关于萨朗波的历史。


    直到白书剑带着余弦走出一个房间,余弦才记起来,这是白子悠曾经发给他的那一组白家父母的尸体现场。


    它被重新刷洗得干干净净。


    夜色降临,落地窗外灯火通明,这座大厦仍然在运转,有的是员工来来往往。余弦闻不到任何关于血腥的气息,甚至也没有什么恐怖感。白书剑的皮鞋踏在冰冷地面上的声音格外清晰,余弦只是感觉这里很冷。


    冷得什么也没有。


    白书剑的表情就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


    余弦想了想,还是停在了这个屋子中。


    白书剑才跟着停下脚步,微微侧头。他看着悄无声息的余弦,“提醒”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命案,还是不要待太久比较好。”


    他的姐姐曾经死在这里。


    但白书剑的表情里什么也没有,和白子悠发给他照片的时候一样。


    虽然白子悠是通过文字和余弦表达信息的,但余弦就是能感受出来,谈论白家灭门案的时候,白子悠显得有点轻松过头了。


    余弦只是开口:“这里很干净。”


    “是,我会让人请来最专业的清团队,一天内这里就能焕然一新。”


    白书剑的声音显得他有些自豪,但余弦看着白书剑的眼睛,那里什么感情也没有。


    情感波动甚至没有他刚刚夸段永昼的时候大。


    “如果我要求你在这里做些什么呢?”余弦回头看了看,忽然开口。


    白书剑顿住了,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余弦没有去看白书剑,却似乎能感受到白书剑紧紧黏连的视线,他听到了白书剑迅速接上的声音:“……想让我做什么?”


    “开玩笑的。”


    余弦笑了笑,走出了那个房间。


    第160章 萨朗波(7) 怎么醋成这样


    等余弦跟着白书剑下楼的时候, 已经是晚上了。


    段永昼的车停在地下车库,余弦社恐,没有吭声让白书剑走, 白书剑也就一直带着他走了下去。


    然后毫无悬念地和段永昼迎头撞上。


    余弦:“……”


    段永昼显然很快看到了余弦,迈步走来, 走到余弦身边的时候牵住了余弦的手。修长手指裹住余弦的手, 握得很紧。


    余弦:“等等。”


    他稍微停下来,问白书剑:“明天我要来这儿报道吗?”


    清澈愚蠢。


    白书剑微笑:“当然需要。”


    他再看向段永昼,视线并没有停留太久, 就转身走开。


    段永昼牵着余弦的手到了车旁,给余弦开了后座车门,然后——压了上去。


    接吻。


    余弦微微扬起下巴,迎接段永昼的吻。这个吻极深, 唇舌纠缠,拂过口腔的每一寸。段永昼十分注重卫生, 所以一切都很干净。段永昼一只手撑在余弦身侧, 另一只手放在余弦的肩膀上, 吮吸余弦的舌。


    过了会儿,深吻就变成浅浅的啜吻, 从单纯的唇到唇角, 带着些许的舔舐。似乎是段永昼留恋着不舍分开, 又似乎只是——他在吃醋。


    余弦的手抚摸着段永昼的脸, 轻轻咬了咬段永昼的下唇。


    柔韧的口感。


    余弦的余光掠过某一处, 一抹浅色身影刚刚停留在那儿。只是在阴影处,看不清晰。


    其实他不介意和段永昼在这里更进一步。


    余弦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如果真的这么做,白书剑明天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这种混乱倒也挺有趣,但现在他只想瘫着, 懒得开车。


    还是让段永昼给他当司机吧。


    段永昼开了车,余弦就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话题绕回了萨朗波。余弦谈了谈关于拍卖会的事情。


    段永昼虽然一开始有些意外余弦会去萨朗波,但询问了是不是因为他最近做的那些事情之后,余弦也直接承认了。


    他又问:“白子悠找过你?”


    余弦:“嗯。”


    段永昼顿了一下,开口:“他不会害你,但也不是什么好人。”


    余弦:“你那么确定他不会这么做?”


    他更同意后半句。


    “他如果打算害你,会自己先完蛋。”


    “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段永昼笑了:“你才是我最好的朋友。”


    车平稳驶入余弦所在的小区,段永昼还有事情,余弦就和他告别了。


    他走过保安室的时候,保安室内部非常阴暗,甚至可以说从外部看不清内里,玻璃内透着森森黑气。


    余弦走进了保安室,黑气陡然明亮,保安室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幅对联——似乎是一幅春联。春联上左右用金粉画着两个大头娃娃,栩栩如生。在娃娃的周围,还有同样被绘制上去的春笋的图案。


    余弦拿起这幅对联。


    春联娃娃。


    一对鬼物。


    它们很可爱,也很活泼,但对于人类来说,它们的存在有点过于恐怖了。


    它们的杀人方式还带了点儿猎奇色彩,人们被强迫围坐成一圈玩丢手绢,接着春笋破土而出,接下来的发展像是莫言的某本名作。余弦不确定把它说出来能不能过审。


    余弦把春联娃娃举起,撕了个粉碎。


    它们不会死,只会进入小区,成为他的邻居的一员。


    鬼本来就不是活物。


    他把这堆失去功能的鬼物扫进了垃圾桶,然后上楼。


    他的脚步随着愈发接近自己的家而加快速度。


    开门进屋,余弦关门,四处找找,在卧室的床……旁边的狗窝里找到了巨大的人鱼。整个房间被收拾得格外明亮,白天段永昼在公司工作赚钱,晚上没时间回来,就直接在办公室的私人休息室里一躺,以人鱼的形态醒来,再帮余弦打扫整个家。


    一想到人鱼拖着一条巨大的尾巴做家务的样子……


    段永昼真是可以被全方位榨取剩余价值的完美恋人。


    余弦就坐在人鱼身边,用手指撩起人鱼的银色长发。长发干燥而顺滑,柔韧,很难断裂,可以作为某种防护材料。可以确定的是,就算用刀去割也很难损伤它们,或者说其实完全割不断。


    人鱼一动不动,睁着眼睛沉睡着,瞳仁是灰色。


    它其实有眼皮,只是血海中不断的厮杀,让它具有了随时戒备的习惯。


    余弦又放下这些长发,去抚摸人鱼眼角的鳞片。


    这些结构十分锋利。鳞片嵌合入肌肤,如果直接拔下来,一定会带下一块肉。


    在现在不行,段永昼或许还在开车,这样强行唤醒人鱼会让段永昼出车祸。


    还是让它们尽快合二为一比较安全。


    嗯……这确实是个大工程。


    余弦转而走到了电脑桌前,坐下。


    电脑从未关闭,屏幕散发着幽幽的荧光。余弦以另一种方式打开了大鱼吃小鱼,它只是一扇门,一个入口。


    它的深处是一片未被污染的海。


    余弦在电脑桌前坐了很久,直到人鱼攀爬过来,开始用头蹭他的腿,才反应过来,现在已经是深夜了。


    明天还要上班……


    一想到这件事,深深的挫败感就开始在余弦的心里蔓延。果然还是不应该同意去上班。


    就算他的老板是白书剑。


    那更糟糕了……


    余弦叹了一口气,磨磨蹭蹭地去洗了个澡,按照惯例把人鱼又关在了门外,然后穿了一套柔软的睡袍出来。


    他如果永远待在这里,就可以放缓一切……他的行动,他的生活节奏,他的思绪和习惯。可惜不行。


    生活会被暂时打乱,而且未来是一片未知。


    余弦爬上床,人鱼立刻攀爬过来,压在余弦身上。其实也不算压,人鱼对肌肉灵活到堪称工匠级别的细致程度让“为难余弦的力量”成为不可能。人鱼舔舐着余弦的唇角,深的瞳仁望着余弦。


    余弦拍了拍人鱼,说:“不行。”


    他是夜行动物,此刻也算清醒。但如果任由人鱼这么下去,他明天早上就完蛋了。


    他会在白书剑面前睡着的。


    人鱼更热烈地去舔舐余弦的脸,发出低沉的呼噜声。


    这样的声音在其他鬼物眼里就是让人恐惧的预兆,但余弦只觉得这很催眠……他之前有给人鱼设置过这项功能吗?


    还是这其实又是一个BUG?


    人鱼身上到底有多少BUG?


    吐息拂过脸颊,余弦打了个哈欠,慢慢变困,然后闭上眼。他被人鱼笼罩在怀里,人鱼的尾巴拍打着地面,热切至极。


    “好吧好吧……”


    余弦嘟囔着,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人鱼的脸,然后把手放下去。


    他的手指相当修长,而且漂亮。手上没有戒指,不过段永昼倒是很希望快些给他戴上。


    倒省了睡觉时脱去的麻烦。


    余弦迷迷糊糊地动了动,大抵有半个小时,到人鱼也没什么动静了,就在人鱼怀里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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