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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章


    珊黛的速度太快了。


    快得等到柳德米拉得到通知的时候, 人都已经跑没影了。


    将军有些震惊,有些不可思议,但很快就调整状态重归冷静,甚至是有点理直气壮地,重新转头看向仍保持着接通状态的通讯器。


    特别加密的特殊信号, 用的另外一套信息系统, 能有资格进入其中的人寥寥无几,柳德米拉是其中之一。


    而这次不惜动用这套特殊信息系统也要第一时间联络上她的人,也是个相当意料之外的对象。


    “我可以再说一遍,人不在我这儿,更不在29区。”她看着那通特殊加密的通讯信号,语气相当从容不迫。 “你费尽力气拿回系统权限,就是为了找我问这个?”


    “这很重要。”通讯器对面传来阿德拉平淡如水的声音。 “而且我需要和您强调一件事情:不是''就是为了问这个'', 而是''必须要和您问清楚''……我可以不去打扰她, 但至少请让我确定她的情况。”


    柳德米拉单手托腮,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


    “行啊,出去溜达一圈,好歹也知道怎么说人话了。”柳德米拉叹了口气,她语气变得柔和了几分,但显然还是没有回答问题的打算:“你问的问题我也可以再重复一遍:人就是不在,需要我这边连个测谎仪给你看看嘛?”


    “不必。”阿德拉平静道, “正式的委任书还没有下来, 我只不过被允许提前拿回系统权限,按理来说是不能用太久的。”


    柳德米拉饶有兴趣的一挑眉,笑道:“哎呀,就这么和我说了,也不怕我回头给你穿小鞋?”


    “这确实算是个筹码,不是么。”阿德拉淡淡回道,“现在主动联络您的是我,违规动用系统的也是我,一切把柄在您的手里,就算我真的从您这里拿到了什么情报,按理来说也是违规的。


    以您如今的本事,想要借此机会把我从那个位置上再踢下去,应该也不是很难。 ”


    哎呀,换脾气了?


    这次连柳德米拉也有点惊讶了。


    这要换成过去,这只小狼崽听见自己这么说话估计早就要一边刻意藏着几分不高兴的态度,一边开始居高临下地指指点点了,哪里还会这么大大方方地配合着聊下去?


    “说的真吓人。”柳德米拉有点敷衍的感动,但仍是轻描淡写地否认道,“……我一个边境区的光杆司令,往上数穷三代的老家伙,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搞得定你?”


    阿德拉仍是心平气和的回道:“之前大概确实没有,但现在开始就不一定了。”


    “有些话我认为没必要说的太清楚的,女士。”他语气和缓,声音甚至放得更低了些:“……特别是你我都知道,这一次究竟是谁在帮你。”


    “哎呀,是吗?”柳德米拉笑笑,漫不经心,“你这又是何出此言呢?我怎么什么也听不懂呢。”


    她摆明就是不打算接腔,任他如何言辞恳切态度婉转,也不打算明明白白地同他确认,那个人就是秦情。


    阿德拉沉沉叹了口气。


    这也算是柳德米拉的态度了。


    严防死守,对外界的一切提醒和请求全部充耳不闻,除非他愿意豁出去在中央区这边提前为那位年轻的参谋长造势,让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提前好奇她的参谋长究竟是谁,不然柳德米拉只会把秦情牢牢挡在自己的身后,在通过中央区正式确定她的地位之前,半根头发都不会让人看到。


    想要私下联络单独见面?


    想都不要想。


    那退一步,让阿德拉豁出去闹得满城风雨,他会同意么?


    显而易见,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要是愿意这么干,就不会有这次违规操作的私下联络了。


    柳德米拉看的清清楚楚:哪怕到了这一步,这只小狼崽子仍存着自己的私心,在外面有人大张旗鼓的四处找人的时候,只有这个法子是既能确保女孩的情报不会外泄、也能保证自己可以确定她究竟在哪里的。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聊的?


    ……


    阿德拉最终选择挂断了通讯,他静静站在那里,脸上仍是一片波澜不惊。


    过了片刻后,有人轻手轻脚地靠近,柔声提醒:“那位找您。”


    阿德拉抬起头,目光扫过家中老宅古旧的装潢和暗色的壁纸,在很多人的眼里,这些是珍贵的古董,历史的证明,也是传承的象征。


    可对于年轻的头狼来说,这些从小看到大的东西,只能让他想起来一件事。


    ——气味。


    腐烂的、老朽的,令人不安的气味……随着狼的感知越来越敏感,随着基因异化完成了原生种的转变,那种气味便变得前所未有的浓烈刺鼻,年轻的头狼总是会下意识地抵触老家的环境,宁愿在军队里无所事事的耗上一天,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待一个小时。


    可他又是唯一的头狼,于是祖宅的一切又自发自觉地遵循他的意愿,按着他的心意修改着自己的轮廓,完全没有给他留下半点委婉拒绝的余地。


    在阿德拉的记忆里,这里总是摆放着热烈盛放的花朵,日日辛勤更换,花朵新鲜馥郁的香气与旧物衰老的气味融为一体,形成老宅内部一种特有的浑浊又混乱的味道。


    他厌恶它。


    但也必须要接受它。


    阿德拉的脚步声没入走廊的绒毯,这条路的尽头他走过千万遍,越往前走,花的气味便愈发稀薄而寡淡,那种沉重而衰朽的气味逐渐占据了一切,令人窒息般的压抑。


    年轻的头狼微微垂眼,慢慢推开了那扇半掩的雕花大门。


    “祖父。”他轻声唤着,看着老宅书房里端坐着的老人,斯考特站在他的旁边,瞧着温顺而恭敬,听见兄长的声音时他也跟着觑了一眼,只是那神情似笑非笑,也有些意味不明。


    阿德拉与他目光对视一瞬,便慢慢收回了视线。


    “你和柳德米拉聊了一会,有什么特别急着要聊的事情么?”老人须发皆白,坐姿笔挺,仪态端正到仿佛随时都可以被油画记录一样的完美刻板,他声音听着也是一种状若温和的冷淡,那双眼慢慢抬起看了过来,内里并无半点温情,有的仅仅是漠然的审视。


    “我想要她帮我找一个人。”阿德拉轻声道。 “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我想要娶她为妻。”


    “也就是说,一个女人。”老人平静地点点头,声音起伏并未有半点变化,“你为了一个女人,浪费了一次机会,甚至算是让柳德米拉抓住了一次你的把柄。”


    阿德拉垂下目光,默不作声。


    “女人哪里都有的,阿德拉。”老人并未对此做出过多评价,只沉声吩咐,“这样的女人最后都只会成为你的弱点,也会成为狼群的弱点,不要挑这个了,你换一个选吧。”


    他的态度太过随意,并未注意到身边站着的看似恭顺的年轻人目光随之垂下一瞬,又若无其事地转开,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阿德拉看见了,但他没有说话。


    “……您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么?”对于祖父的要求,阿德拉并未点头,只神色平静的反问,“如果您只是为了单独提醒一句我的婚事,那我先告辞了。”


    “站住。”老人沉声叫住了他。


    他们的祖父终于稍微皱起了眉头,脸上的褶皱堆在一起,像是老派的油画上那些堆叠的变色油污,早已融化成了画卷的一部分,“这次不是为了你的婚事,是为了你弟弟。”


    “……”


    阿德拉目光变冷,慢慢转向了一旁的斯考特。


    他的好弟弟坦坦荡荡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甚至还有心情扯扯嘴角,露出一个稍显挑衅的笑容。


    狼王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反问:“……他问您什么了?”


    “他和我说,他看中了一位女士,想要让我应允他的婚事。”老人看了一眼身边神色乖巧的斯考特,淡淡道,“我答应了。”


    阿德拉问:“他有告诉您是谁么?”


    “无所谓,斯考特不是头狼,他的婚姻和子嗣对狼群都没有多余的价值,所以是什么都可以。”老人随口应道,全不在意斯考特就站在自己身边,语气平静的吩咐着:“但你不一样,阿德拉。”


    “你的婚姻和子嗣都是有价值的,不可以像他这样随意选择。”


    在极昏暗的光线之下,阿德拉看着那位散发着和老宅一样气味的老人,忽然漫不经心地挑了下眉。


    “我没有随意选择。”狼王很耐心的回复,又从容看向一旁始终沉默的斯考特,温声道:“只不过我在想……这不公平。”


    老人有些奇怪,蹙眉反问:“哪里不公平?”


    “……是您教过的,头狼一向都是优先选择的,不是么?”阿德拉幽幽道,“如今同样讨论婚姻大事,斯考特却忽然可以早我一步,这不公平。”


    “这算什么不公平。”老人不以为意,“你们又不是在争抢同一个猎物。”


    阿德拉冷不丁开口,打断了对方的声音:“如果是呢?”


    他此时的表情和语气都冷静的可怕,斯考特看他一眼,表情有些意味深长。


    老人却闻言愣住,下意识皱眉反问道:“……什么?”


    “如果我说,”狼王极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一字一顿地答:“我和他想要求娶的新娘,确实是同一位呢?”


    斯考特也在此时垂下目光看向他们的祖父,带着一种冷淡的漫不经心,老人眉头紧蹙,却也是几乎没怎么思考地做出了判断:“这种女人不能成为你的妻子,让给你弟弟吧,用一个女人换他的忠诚,很合算。”


    阿德拉没有应声,也没有动。


    那目光冷沉如水,带着和老人之前如出一辙的审视打量。


    偏偏在此时,斯考特轻笑起来,那笑音轻慢懒散,老人几乎是本能不悦的皱起眉头,沉声呵斥道:“你这是做什么,斯考特?”


    “啊,没什么没什么……”他懒洋洋的应着,目光垂下,是故作好奇的打量,又慢吞吞地说:“我只是在想……您居然已经这么老了啊,祖父。”


    衰弱,老朽,血肉散发着和老宅一样浑浊腐烂的气味。


    斯考特甚至是有些惊奇的想:他是用什么做底气,用什么做理由,觉得自己可以肆无忌惮的评价他心上人的归属权的?


    不过答案还是很显而易见的。


    他老了啊。


    ……他们亲爱又威严的祖父,已经老得无法理解现状了。


    这只老狼明明爪牙都已经退化变钝,却还要一边用狼的规矩规训他们,一边用人的道德保护自己。


    斯考特扯开嘴角,他迎上老人错愕的目光,露出森森白牙,笑得也是愈发畅快愉悦。


    “……确实如此。”不远处响起了年轻的狼王主动附和的声音。


    “您已经老了,祖父。”阿德拉轻声道。


    老的什么都没有剩下,连声音也只会令人厌烦。


    所以,可以闭嘴了。


    狼群里最年轻强大的两只公狼同时投来视线,衰朽的老狼只觉肩上蓦地一痛,是斯考特看似搀扶的手指突然用上了力气,几乎快要捏碎他的骨头。


    头狼静静地看着,同样也是无动于衷。


    狼群的二把手又俯下身来,轻描淡写、又故作亲切地提醒:


    “所以说啊,老人家应该有老人家的去处……年轻人的事情,您就还是不要跟着搀和了。”


    第152章


    狼是会选择舍弃一些东西的。


    老旧的东西, 无用的东西,只会浪费资源的东西……他们用这样的说法规训了无数的小狼,却也从未想过这样的定义最终会落在自己的身上。


    因为在人的社会里, 他们可以始终处于训诫者的位置,从来都是不容他人置喙。


    老人的手指痉挛着蜷缩起来,那句原本威严的“放肆”在他舌尖打了个圈,最后脱口而出却是一句色厉内荏的“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阿德拉沉默不语,而斯考特故作惊讶,甚至是笑吟吟地反问:“这又是为什么?”


    “我是你们的祖父!”老人怒道。


    “是吗……”斯考特脸上浮夸的笑意因此变淡了几分,他目光转过来盯着对方那双浑浊黯淡的眼睛,好一会后,才低声提醒:


    “——我小时候要被扔出老宅,趴在地上第一次哭着喊你祖父求您帮帮我的时候,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这是为了让其他人看清你兄长的地位, 他那个时候就已经定下是未来的头狼……”老人咬牙切齿地,不远处却传来准备离开的脚步声,于是那张衰老的脸上终于浮现出几分真切的震惊与惶恐, 他下意识地看向阿德拉的方向,失声喊道:“你要去哪儿, 阿德拉!”


    阿德拉居然真的很配合的停下来, 然后做出了一个思考的表情, 语气平平地回道:“斯考特是狼群的影子, 有些特别的工作只能交给他来处理—— ”


    他顿了顿,才又接着轻飘飘的说:“这也是您教我们的,祖父。”


    说完这句话后,他再没有停留,大步离开了这里。


    ***


    祖宅内部的气味虽然老朽又恶劣, 但也有一片广阔的后花园,这个时节的宝石蔷薇开得极艳,那香气热烈又浓郁,几乎能使人晕醉的程度。


    阿德拉在花园里静静呆了好一会,才再次听见弟弟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他没有抬头,只低头碰了碰一朵含苞的白蔷薇。


    “你恨我。”阿德拉轻声说道,这句话甚至不是个疑问句,斯考特看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指什么?”做弟弟的反问着。


    “从小到大的一切,”阿德拉淡淡回道,“至于现在,你应该也还是想要杀了我。”


    “再怎么讨厌也都这么凑合着长大了……”斯考特的目光转开,眺望着青色的天空,好一会才慢悠悠地回:“至于现在么,你也知道的,早就无所谓了。”


    他的心早就不在这里了,要不是因为老狼此前的刻意要求,他甚至都不会再踏足老宅一步。


    反正头狼不是他,他在与不在,怎么样都没关系。


    “可我还需要一点时间。”阿德拉没有思考逃离的资格,他只习惯性地思索着,慢慢说道,“狼群需要调整,很多事情需要从头开始……”


    一只老狼的消失改变不了什么,真正麻烦的仍然是这古旧的祖宅与它背后的庞然大物,这么多年以来,族群遵循基因的本能,按着狼的规则繁衍发展,却又要在这天然的兽性里硬生生刻进属于人的标准,所谓的狼群越庞大,越强盛,内部也就越畸形。


    斯考特满不在意地耸耸肩,没什么迟疑的应下:“我会帮你。”


    这答案并不意外,做兄长的真正想问的也不是这个。


    “然后呢。”阿德拉反问着,“解决完这些问题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谁知道呢,”对方嬉笑着回答,“……反正不会留下。”


    阿德拉说:“我还以为你会留下,继续和我竞争头领的位置。”


    “那太分神了,我浪费那力气做什么。”斯考特毫不客气地嘲讽道:“而且这地方太烂了,我才舍不得让她看见。”


    阿德拉瞥他一眼:“所以,你觉得我舍得?”


    斯考特轻笑起来。


    “那不重要了,大哥。”


    “你再怎么挣扎,最后也都是要和这地方烂在一起的,狼王大人。”斯考特道,语气也是懒散又松弛。 “你和我不一样,你没得选。”


    “……”


    阿德拉沉默下来,许久后,却带着几分莫名的自嘲,低低笑了一声。


    说的也对。


    ……他就算是死,尸体也是要和祂烂在一起的。


    *


    阿德拉凝视着那座古宅的时候,斯考特也站在一边看着他。


    他看着自己的兄长,有些怜悯,有些无奈,但更多的已经是一种置身事外的冷漠,他知道老头子之前因何愤怒不满,也知道是什么让阿德拉不惜违规操作系统,也要提前与柳德米拉取得联络——


    但是现在,那都不重要了。


    ……阿德拉不可能让她看见这样肮脏的东西,看见这样一个与其扭曲共生的自己。


    真让人感到悲哀啊。


    他敷衍的感慨起来,对兄长心情的沉重变化却也生不出半点同理心。


    不过,这确实也是个思路。


    斯考特转而又想,阿德拉现在肯定没办法直接去z-29的,理论上他本来也是更不可能有机会的那一个,可谁让自己这边意外也算是留了个后手呢?


    斯考特叹了口气,头一次觉得那条蛇的恶意促销也是有些用处的。


    如果小姐安然无事,奥兰多那种狡猾又惜命的家伙,肯定也是没什么事情。


    即使如此,斯考特在联络之前还是特意拉低了自己的心理预期。


    说真的,他甚至没认真指望过能让奥兰多同意能带自己去一趟z-29——当然也更不可能让人把她带出来——但退一万步来讲,给个信儿总是没问题的吧?


    *


    斯考特难得称得上战战兢兢等了好久。


    重新和奥兰多取回联络的过程比想象中快很多——这倒不是因为对面对待大客户一贯的殷勤热切,或者说想借此机会,趁机再敲他多补交一笔尾金。


    ……


    “你把刚刚的话,再给我重复一遍?”斯考特一脸亲切地问道,“你刚刚说奥兰多干什么了?”


    负责联络的副手吉米表情也很僵硬,迟疑好一会后才回答:“他把您之前打过去的那笔钱退给您了。”


    而且中间还特意更换了信号和中转站,确保收钱的这边完全无法靠着这条线索反方向追根溯源。


    斯考特停顿了片刻,然后慢条斯理地哦了一声。


    “所以就是,那条蛇居然把钱还我了,”他说,“那个见钱眼开的东西,居然,主动,把钱还我了。”


    奥兰多是个商人,且是个常常自诩很有职业道德的商人。


    这样的家伙如果愿意主动退钱,往往代表着两件事。


    一个是他觉得自己确实接不了这笔买卖,各种意义上的无能为力;


    另一个,则是代表了他已经不打算和这条线上的人继续保持联系,所以也就无所谓拒绝的背后是否代表着得罪了某些人。


    ……可z-29能有什么样的好处,能让他做到这个地步?


    斯考特盯着那笔退还的数字,沉默许久后,忽然阴着脸冷笑一声。


    “有没有什么能进去z区的法子?”他忽然问道,“黑市,佣兵,中间商……身份和方法无所谓,只要能进去,什么手段都行。”


    “这个……”副手吉米飞快检查了一遍,可随着查到的内容越多,他的表情也变得愈发微妙:“先生, z区确实开放了很多贸易进口的项目,但这些全都被奥兰多那边的人强制买断——”


    目前公开的诸多合作项目看似种类繁多,但背后多多少少都有奥兰多的影子——不是他的实际挂名就是他在里面有大量股份,有一些甚至是不是他本来擅长的项目,硬是拐弯抹角硬生生砸钱把自己挤进去的。


    斯考特表情愈发难看了:“……他这下不怕赔本了?”


    “赔不赔本的,估计现在对那位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吉米检查一圈后,万分无奈的叹口气,“先生,我只能说,如果这次柳德米拉将军不开放其他途径的话,您想要靠钱把自己砸进去,我想,可能性不大。”


    *


    ——谁能和奥兰多比钱多呢。


    比他有权的不一定比他有钱,比他有钱的背后靠山不一定比他大,总之这次他是彻底不惜代价的下了血本,硬生生靠着一己之力买断了所有能拿钱砸通的渠道,一条缝也没给人留下。


    对于这种不择手段的“恶意竞争”,柳德米拉自然是乐见其成:原本将军还在头疼几个无人区的重组开发,这下子好了,资金一步到位,连带着看见那条小蛇的表情都变得亲切了许多。


    相对于母亲的坦然,珊黛却是有些唏嘘。


    她看着奥兰多背地里咬牙切齿和陶德联络对话的样子,心想,男人的嫉妒心真可怕。


    ……


    “我总觉得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他们已经打了好几轮了呢……”少校罕见带着一种敬畏的心理注视着奥兰多忙碌异常的背影,喃喃自语地嘀咕了一句。


    辛西娅在旁点头,深表赞同。


    “什么?”真正的当事人恰好路过珊黛身边,秦情跟着珊黛目光方向看了半天也没看到什么奇怪的画面,于是一脸茫然的看着她:“什么也没有啊,什么就打起来了?”


    “哦,没什么……”珊黛若无其事地转过头,脸上故作轻松地笑容在看见女孩身后跟着的云楼时,又是不自觉地一僵。


    “我说,小情……”她表情凝重的叹息一声,又伸手摸了摸女孩的头顶,肃然道:“……平时没事的时候,还是尽量让辛西娅多跟着你吧。”


    辛西娅的表情同样也是严肃无比,快速点点头,又一次对少校的话深表赞同。


    秦情:


    第153章


    秦情看着她们两个神色凝重的样子,仍是一脸状况外的茫然。


    “我当然是没什么关系……”她转过目光,看着这片荒芜星区一望无际的灰色荒野,有些迟疑地表示:“但是,我们来这里之前不就说好了吗?蛛母活跃的地方尽量不让任何人跟着我,她不喜欢。”


    按着最初的计划安排,这几片无人星域优先用来安置空境之蛛与星之彩,蛛母的要求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空境之蛛去哪里住都无所谓,看在也算勉强立场一致的情况下,也可以帮忙盯着虫群的动向。


    她只要求自己的孩子能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活动就可以,以及,尽量减少人类在她地盘上的活动——“特别是那些被救走的,多看一眼都觉得讨厌”。


    中尉作为唯一一个直接摸进蛛母巢袋里面抢人的,理所当然榜上有名,女孩有意照顾中尉刚刚缓和不久的精神状态,所以在这里工作的时候,也是尽量不让她跟在自己身边。


    所以这不是之前早就说好的事情,为什么忽然又改主意了?


    女孩转头看向跟在少校身边的辛西娅,中尉的表情还是淡定的,但身后那条红棕色的细长尾巴在她靠近的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竖了起来,她对着自己的长官眨眨眼,语气听着也是绵软温驯:


    “您想听什么?”


    “还能听什么,猜也能猜到大概了吧。”秦情叹口气,无奈道:“你们两个之前就是怪怪的,忽然这么刻意地提醒我……怎么,事情和奥兰多有关系吗?”


    “倒也不能完全算,”珊黛含糊道,又有点头疼的挠了挠脑袋,她要说什么,或者说怎么问?问小情和狼王什么关系,还是问你现在怎么想的……?


    有些问题根本不用问的吧……


    要是普通的合作关系,奥兰多至于会是那种反应吗?


    像是有人把手伸入他隐藏的巢穴,要从他的肚子下面拿走什么悉心珍藏呵护的宝物,被冒犯一般的陷入了愤怒之中——可这宝物明明也是他从别人那里偷偷抢来的,他自己也记得,也清楚。


    所以他是愤怒的,可这份愤怒本身就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虚张声势。


    不过一段暂时同行的路,不过一段暂时重叠的时间,却又在日如一日的相处里,擅自相信了这宝物本来就是他的。


    她在自己的巢穴里,所以这就是他的了。


    如今蛇想要将她真正藏在自己的巢穴里,却连一个正当的理由都寻不到。


    如今谎言被一次又一次的戳破,一切扭曲错位的故事再次重归正轨,被冰雪凝滞冷冻的时间也开始继续前行,时间越往前走,他便越觉得恐惧——


    他能短暂地拦住那些探寻的脚步,拦住那么一两个生出好奇或是已经有所察觉的人,但他到底还是无法真正拦住他们。


    ……他甚至不能和她说,“我讨厌他们,你不要让他们来找你好不好”。


    哪怕奥兰多现在做梦都是这句话,做梦都想她会答应。


    可偏偏唯独他没有这个资格。


    但他还是不能,也不敢开口,甚至于现在是在有意无意避开秦情的——他现在的情绪一点都不稳定,并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随口乱说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本尊都有意避开她了,珊黛作为毫无关系的局外人,自然也不方便多说什么。


    所以现在少校的表情也是有点为难的,辛西娅看起来倒是大大方方,可以回答自己长官的一切疑问。


    “奥兰多应该是联系上了一些人。”在珊黛稍显震惊的注视中,辛西娅反而心无旁骛,很干脆的回答说,“具体都有谁我暂时不太清楚,但根据他的反应来看,这些人和长官的关系应该都很亲近。”


    辛西娅想了想,甚至在这句之后格外补充了一句:“至少比他亲近,而且也更加名正言顺。”


    珊黛有些呆滞的想,之前和这位不算很熟悉,居然不知道是这么个性格。


    ……随随便便就能说出些让人想去死的话啊。


    “他没有办法从长官这里入手阻止您不去见他们,所以只能自己先对着那些人先下手为强了,看起来应该都是下了死手。”辛西娅从容不迫的做出了总结,然后又十分体贴的询问:“需要我去帮您和他确定一下,这期间联系上的人都有谁么?”


    中尉在说这话的时候,尾巴甚至是保持着一种惬意上扬的状态。


    “这倒不必了。”女孩叹息一声,无奈笑道,“你现在去问他这个,他怕不是真的要气得死给你看。”


    辛西娅又问:“所以,不可以吗?”


    秦情摇摇头,很好脾气的回答说:“不可以哦。”


    “是吗,”中尉点点头,猫咪柔软细长的尾巴跟着耷拉下来一点,语气平平地感慨道:“那还真让人遗憾。”


    她性子寡淡,日常里连表情变化也都习惯提前收敛三分,让人看不出她真切喜怒如何。


    在这样的情境下,中尉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听着便更像是一句稍显刻薄的玩笑话,就连珊黛也仅仅是无奈的看她一眼,并未多说什么。


    ……


    但是辛西娅偏就是真心实意的这么想的。


    ——没能靠几句话就让那条蛇气到死,这还真是遗憾。


    她目光垂下,在想这件事的时候依然是心平气和到没有半点表情变化,只是身边隐约有一道视线传来,带着几分若有所思的打量。


    中尉转过头看去,是那只之前跟在长官身后的小狗,垂眉敛目,刻意修饰过如幼犬一般无害的柔和乖顺。


    ……啊,是他啊。


    辛西娅想。


    说真的,自己都快把这小子的存在忘了。毕竟以他这年纪来说,中士的身份已经算得上相当出色,可要是想要爬到给她的长官作警卫员的程度,那又实在是差了太多。


    无论他之前和自己长官的关系如何,现在都已经被彻底拉开了距离了。


    要不是因为这次机缘巧合下两边任务安排在了同一个地方,怕是平日里连见面机会也没有。


    至于为什么现在也还跟在长官身边……倒也不难猜,想来是难得有了机会与她重逢,又因为狗的眼神看起来实在是太过委屈可怜,所以只需要趁机稍稍哀求几句,她的长官也就心软允许了。


    说真的,辛西娅对他兴趣不大,甚至是反感居多。


    好在这只狗的骨子里还存着起码的常识认知,还不至于会发疯到试图咬死所有靠近主人的对象,可即使如此,中尉也很难在他眼中看见那份对上级军官应有的尊重与敬畏。


    他近乎本能的排斥自己的存在,像是因为自己占据本该属于他的位置。


    不过这方面辛西娅觉得自己也差不多。


    毕竟她也很讨厌太过擅长摇尾乞怜的狗,硬生生靠着得寸进尺的本事,抢来了太多不属于他的优待。


    和那条蛇一样的。


    乱七八糟手段硬抢来的好处,就当真以为全都是自己的了……?


    这一次与他目光对视纯粹是意料之外,彼此也都顺便带了些客气的试探,然而两个人四目相对不到一秒,便不约而同也都十分嫌弃的立刻错开了。


    就算他们有着同样讨厌的对象……但要因为这个就短暂结盟,果然还是算了吧。


    *


    在一位少校和一位中尉的注视中,云楼显然没什么可以主动开口的资格,于是他也只是沉默注视着少女的背影,看她与她们轻松谈笑。


    少校与她最初认识,与小姐关系亲密,这没什么奇怪;偏偏那只猫的尾巴也跟着一起摇来摇去的,看着一副矜持冷淡的模样,看着另一个人的眼神却始终都是毫不掩饰的温柔。


    ……好像她们已经认识了好久,彼此情谊更是已经深刻到不容旁人置喙的程度了。


    没有这样的道理。


    她可以因为军衔更高所以站在这里,她可以因为性别相同所以没有顾忌……但唯独不能摆出这样的表情。


    一个……“外来者”,凭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


    辛西娅对云楼的目光毫无感觉,只准备伸手接过秦情手中的东西,瞧着是一卷素白绢布,温声又道:“我帮您收起来。”


    蛛母讨厌人类,所以秦情在这里帮忙分担了很多工作。


    “这个我自己来吧,是蛛母巢袋里的蛛丝,还没处理过,你沾上气味的话对你精神不好。”秦情避开她的手摇摇头,辛西娅流畅的改了口,又说:“那我去帮您找个箱子出来。”


    这次,秦情没拒绝。


    辛西娅自然而然地接手了她的日常生活里的一切细节,也就顺势挤走了云楼最后的机会。


    他没有帮忙的必要,留给他的时间只有这么几步路的陪伴。


    ……下一次见面又是什么时候呢?


    云楼的脚步越来越慢,慢到秦情也有所察觉,下意识回头看他。


    小狗垂着尾巴低着头站在她的身后,瞧着雨水打湿皮毛一样的狼狈又落寞。


    “怎么啦?”她语气柔软,又抬手摸摸小狗的脑袋。


    云楼默不作声,本来还算冷静的心因为她手指的温度瞬间溢满酸涩的委屈,压得几乎要喘不过气。


    少校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不久之后会有人要来找您了吗?


    那条蛇为什么会现在就担心成那个样子……是因为您本来和他们更亲近,还是因为您的心里一直都是更在意他们?


    “您是不是要走了……”这高大俊朗的年轻人也不知道自顾自想了点什么,惶惶不安的,一双圆润柔和的眼睛更是不知何时被泪水浸得湿透,满脸都是弃犬般慌乱绝望的委屈可怜:


    “……还是说,您要扔下我了吗?”


    第154章


    秦情被这猝不及防的眼泪哭得有些发懵。


    云楼的哭泣不是隐忍而克制的,或是像其他成年人那样只在眼上蒙了湿漉的一层,小心避开旁人窥探的视线,只敢露出一点压抑的委屈。


    他咬着嘴唇,当着她的面就开始直白的掉眼泪。


    近一米九的宽肩窄腰此时哭成小狗耷拉尾巴的哀哀叫唤,低头的时候大颗大颗的眼泪就这么扑簌簌往下掉,秦情被他哭得手忙脚乱,下意识伸手去擦。


    她手上还捧着蛛母巢袋的细丝绢布,只好单独腾出一只手,用手背和手腕的部分去替他擦眼泪,声音也变得愈发软绵:“哎呀,你这是……”


    小狗被她摸着,哑着嗓子抽泣一声,明明已经哭得一副不可自拔不能说话的样子,可当她安抚的动作递过来,脑袋却很熟练地顺着她手腕的方向往前蹭——


    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掌牢牢扣住了女孩的手臂,牵着她递到了自己的面前来。


    他不低头弯腰,女孩就只能上前半步抬起身子,尽量迁就对方的高度。


    云楼用眼睛蹭过她的手臂,人体最脆弱的部位之一就这么隔着薄薄的一层皮肉压在她的手臂上,紧贴着她的肌肤,溢开鲜明温热的湿意。


    秦情的手指蜷了蜷, 下意识地就想缩回自己的胳膊。


    可那只箍着她手臂的手掌看起来完全没有松开的意图,更甚至因为已经在她小臂上蹭满了眼泪,湿着一双眼睛委屈巴巴的又想去蹭其他的地方,就像小狗脑袋蹭过掌心还不够,呜呜叫唤着想要把脑袋更进一步挤进主人的胸口和颈侧。


    怜爱永远都是越多越好,小狗总是不知足的。


    倒也不是说她不想安抚哭得眼泪汪汪的小狗, 主要是这个体型差距和他现在也还是关不上闸的眼泪……如果云楼不克制一些的话,她总觉得自己很可能整个人都要被他拿来当做擦眼泪的垫子。


    就像现在这样。


    女孩子的手臂太过纤细,他一只手能轻松扣过她的一双手腕,随意磨蹭几下小臂内侧就已经被擦满了眼泪,湿润又温热的痕迹,过分细腻的皮肤上此时已经涂满了他的眼泪……他的气味。


    云楼低下脑袋,濡湿的眼睫颤抖着扫过少女手腕上的肌肤,已经被蹭上眼泪的部分不需要再担心什么,他发出一点抽泣般的喘息声,低着头,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去寻找其他干爽的部分,或者说,还没有来得及被蹭上眼泪,涂满气味的部分——


    更远处传来“喀拉”一声,声音细小,但足够被合成种的耳朵捕捉。


    ……狙击步枪拉栓的声音。


    云楼看着她,脸上表情不见太多变化,但还是慢慢地、心有不甘地停下了动作。


    被泪水浸透的眼睛此时看起来也还是湿润朦胧的,眼眶红得彻底,稍显粗重的呼吸声混着抽噎的停顿,一副哭到不行,好容易缓过气的狼狈凄惨。


    “……抱歉。”小狗抽噎一声,委屈巴巴地解释,“我也不想,可就是控制不住……”


    秦情无奈,重新用手背和指节替他简单擦擦眼泪,并不知道在她听觉范围之外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仍是柔声细语的安慰,甚至是有点哭笑不得:“眼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怎么就哭成这个样子了?”


    云楼抬起手臂近乎凶狠的蹭过自己的眼睛,再次看着她的时候,只有眼眶仍是泛红的。


    他看着秦情,还没想好说什么,头顶犬耳已经先一步耷拉下来了。


    “我毕竟连您的警卫身份都没争取到……”他撇撇嘴,刚刚平复了不到一分钟的情绪显然就又要再次波动,声音听着也有些不对劲:“我现在也还只是个中士,想要和辛西娅女士竞争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成功……”


    “这个倒是不急的。”中尉的声音冷不丁在他们不远处响起,猫的脚步迅捷无声,不知何时就已经蹭到了秦情的旁边。


    云楼红着眼睛看着她,下颌线隐秘绷紧了一瞬,在辛西娅冷漠的注视下不得不松开了之前抓住的手腕。


    中尉极自然地将她的手臂重新牵了过去,手上拿着一条湿毛巾,万分仔细地擦过女孩被涂满眼泪的部分。


    “你还很年轻呢,中士。”辛西娅语调平平的感慨着,“这么年轻,中尉的位置而已,顶多再努力个三五年就能达到了。”


    云楼小幅度的咬了咬牙。


    三五年……他现在都要担心人会不会被马上抢走,三五年之后怕是什么都剩不下了!


    但中尉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非要等到这位下级士官的回复不可,云楼哽了哽,到底还是耐着性子,僵着脸回复:“……那就多谢中尉的祝福了。”


    辛西娅神色平静的颔首回应,又转头看向少女,和颜悦色地提醒:“您手上拿着蛛母巢袋的蛛丝,不方便这么拿来拿去的,还是先收好吧。”


    “哦,也是。”秦情不觉得这提醒有什么问题,便和云楼温声道别:“那我先离开了,也不必总是这么担心的,你要是有什么事情想找我,还是随时都可以来的。”


    “我记下了。”这次回答的甚至不是云楼,而是旁边的辛西娅,中尉一脸了然的点点头,跟着应道:“日后的相关访问申请,云楼中士的申请我会列为绿色可通过选项。”


    “好正经。”秦情无奈道,“要做到这一步吗……之前都不用的。”


    研究所的人本来就少,云楼在后期更是可以自由进出她的私人休息区,从来都没说过什么打申请的问题。


    “那是过去,长官。”辛西娅回答说,“按着正常来讲,您现在算是与柳德米拉将军平级,理论上应该有对应的秘书处和其他办公单位,这种特别的单独申请也需要流程审批,不应该由我一个人做决定。”


    ……所以就是说她现在这么干还算是开后门的结果。


    秦情本来想说自己去见将军的时候也都没这么麻烦过,但想想她之前见面要么是和珊黛一起要么就是将军特批……到底还是闭上了嘴巴,没再说什么了。


    “您别担心。”辛西娅忽然又多安慰了一句,语气听起来甚至是体贴的:“中士年纪还小呢,年轻就是最好的本钱,虽然现在只是中士,但年轻人日后努努力,也不是没有上升的机会。”


    “……”


    “年轻人”本就不算太好的脸色此时看起来更糟糕了。


    可惜官大一级压死人,中尉又不止比他高了一级,云楼显然没有什么可以反驳或是再争取些什么的余地,只能眼睁睁看着中尉抬手挡在秦情的背后,先带她回去休息了。


    *


    离开的时候,秦情脸上还有些习惯性的不忍:“这么说没问题吗……”


    “年轻人的抗压能力本来就是要尽早锻炼的。”辛西娅淡淡回道,“您已经解决了这里最大的压力,如果连这种程度都受不住的话,那小子未来也是走不远的。 ”


    她说完这句后,语气又重新变得柔和起来,安慰道:“放心吧,既然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那他自己也应该有所准备。”


    秦情勉强算是被安慰成功。


    只是当她们回到在这里的临时住处时——专门的小型运输星舰——女孩看着搭在窗台位置上的几架狙击步枪,还是忍不住呆了呆。


    “这是什么情况……?”她愣愣道。


    中尉轻描淡写扫了一眼,听着很是淡定:“哦,一些警告手段。”


    秦情:“?”


    “请放心,长官,这现在在看来已经不是什么真正具有杀伤性的毁灭性武器了。”中尉语气从容,认认真真地和她解释起来:


    “毕竟比起地面压制火炮之类的高效进攻手段,狙击步枪的攻击力实在有限,您如果实在在意,可以把这当做远古时代的点燃篝火警告野兽一样的行为,更多是为了提醒,不是为了狙杀敌人。”


    秦情:“……”


    她总觉得自己的警卫是真的很想在附近安设地面压制火炮。


    辛西娅的表情甚至是有些遗憾的:“毕竟我们现在用的星舰是运输舰,没有准备空对地导弹……”


    秦情:“……可这个也不是单纯的金属管啊!是有子弹的吧,还是可以开枪的吧?”


    “当然可以。”中尉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很体贴的问道:“您要是不确定的话,我可以给您开几枪试试。”


    “……不不不!!!”女孩的脑袋迅速摇成了拨浪鼓,快速否认道:“那响动太大了,我就是好奇问问,没必要做到这一步的。”


    虽然还想说声音不会很大因为有最新型的消音器……


    但看着长官已经是惶恐到有些炸毛的样子,辛西娅想了想,还是没有继续介绍下去。


    中尉在后续行动中刻意让开了那几架狙击步枪,所以虽然旁边放着一摞弹匣,但秦情还是勉强自己移开了视线,不去思考中尉究竟想要干点什么。


    蛛母送来的细丝是人类技术无法复刻的,放入系统后台可以自动生成新的套装,质量已经比得上系统最初提供的初始套,秦情留了一部分放在箱子里以防万一,辛西娅陪着她把今天最后一点工作解决完后,就催促着女孩快去休息。


    秦情看了一眼眼神清亮毫无睡意的中尉,又是衣着笔挺一副准备替她守夜的样子,难得有点战战兢兢地问: “不会半夜趁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就和谁打起来了吧……”


    辛西娅想,要说想打的话那应该早就算是打起来了,这里小崽两三只,可能性不大。


    中尉神色自若地回答:“不会的,长官,我和您保证晚上不会出现任何奇怪的声音,我只是在执行最基本的警卫工作,确保您可以安心休息。”


    而且这款狙击步枪的拉栓声音很小,女孩听不到的。


    第155章


    在没有人的时候,辛西娅习惯将自己的装备全部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不厌其烦的,甚至是有些神经质地,一遍又一遍地检查。


    可以说是军人骨子里习惯的谨慎,也可能是因为地下湖挣扎求生的过程里留下的后遗症。和很多会选择刻意回避那段记忆的同伴不一样,辛西娅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学会了如何和这段阴影和平共存。


    这是好事情,也是坏事情。


    说是好事,是因为她确实在这几年里学到了太多普通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除了精神状态始终岌岌可危之外,自身实力突飞猛进;说是坏事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已经不止一个人提醒过她,她的精神状态是很有问题的。


    无论别人怎么说,辛西娅始终觉得自己很正常。


    她不会尖叫,没有发疯,没有出现过癔症,也没有因为碰到了和蜘蛛或是液体相关的东西就大喊大叫着情绪崩溃;从体检报告上来看中尉的身体是一种令人羡慕的完整健康,她的日常锻炼没有落下,任务之外的时间保证一日三餐正常食用,不挑食,不晚睡,作息正常,精神稳定,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正常人。


    中尉还特意配合着做了三次精神方面的测评检查,数据结果都没有任何异常。


    我是正常的。


    她总是对别人这么说,也希望别人可以理解并接受。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是一个可以与幸福画上等号的、与奇迹一样奢侈到不敢想象的词。


    我离开了地下湖, 我不再需要担心自己会坏掉。


    我明明已经这么正常了。


    我什至可以已经可以重新接手其他的工作,证明自己状态的同时照顾好我的长官……


    ——我明明比过去任何一个时期都要幸福。


    所以她不是很了解为什么总有那么多的人在强调她的精神有问题,要她去静养,去放松,去转移注意力……


    真奇怪啊,完全没有必要不是么?


    只要在她的旁边,我就是可以证明自己是正常的。


    ……只要我还在她的旁边,我就可以确定自己是幸福的。


    中尉的情况经过反复检测确认无误,其实已经是可以直接晋升上尉,可当时的辛西娅急着要去抢警卫员的位置,于是这件事也就跟着放在一边了。


    她当时想着,可以等着长官正式接到任命书之后,然后再找时间说自己的事情。


    于是辛西娅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事情放在最后,一心一意照顾着她现在的长官。


    可是现在,有很多人想要打扰她们。


    ……


    中尉垂下目光,手指推出一枚枚的子弹,再重新按回弹夹。


    喀拉、喀拉、喀拉、喀拉……


    重复这种机械性的动作能让她的心情变得平静,是离开地下湖后找到的一种新型解压方式。


    区别于其他技术性更高杀伤力更强的高精尖武器,中尉对这种纯粹的机械感有种异乎寻常的迷恋,更直观,更粗鲁,也更纯粹——


    架枪的瞬间便是展露自身毫不掩饰的凶性与杀意,像是野兽露出獠牙与利爪,警告着徘徊在领地外围的入侵者。


    中尉低头对准狙击镜,手指抵在扳机上,许久没有动过。


    *


    千米之外的地方,奥兰多动作停住,又有些厌恶的啧了一声。


    风中飘过铁器与火药的腥味,对原生种恐怖的身体素质来说,那东西落在身上并不致命,也完全不具备实质性的威胁。


    ……可他现在需要在意的不是狙击步枪的杀伤力,而是跃跃欲试,甚至已经将准星怼在他脑袋上的辛西娅中尉。


    那女人是真的不介意就这么轻飘飘地按下扳机,在他脑袋上开个洞的。


    至于什么身份,影响,在此之后可能出现的问题……不要想啦,一个从地狱里活着爬回来,日常还能维持着一副若无其事正常人姿态的疯子,那是个能正常交流的对象么?


    ……


    奥兰多舔了舔牙齿,脸色却是彻彻底底的沉了下来。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了,每熬过一分钟他的心就跟着多煎熬一分,更别提不久之后的正式委派书下来,她就必须要离开这里前往中央区——真到了那个时候,他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甚至于比起他,那条狗都能再大着胆子妄想一下自己未来还是不是还有机会!


    他有什么?靠这副完全称不上妖艳的皮囊,靠太过相似的名字,还是靠肚子里这些良性寄生的蜘蛛卵?


    谁能想到领主级的居然也是个靠不住的,让他生个孩子都做不到……


    奥兰多手指曲起,神经质地抓挠自己平坦的小腹,心烦意乱地想着,如果当初这里真的有点什么的话,那不就是没事了?


    他手指不自觉地开始渐渐用力,腹部被他抓挠出细密的血痕,疼痛细密微弱,在平日里这样甚至留不到过夜的擦伤完全不值得他过多关注,可奥兰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手上的动作也忽然慢了下来。


    他手指擦过自己的肚子,男人的小腹,平坦,柔韧,也不可能和女性一样真正孕育子嗣,也许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地方,某些人可以通过基因异化的方式获得雄性生育后代的能力,但一条蛇,显然不属于这个范畴。


    但奥兰多也记得,在自己为她真正贴近死亡的瞬间,她是心动的,也是心软的。


    男人闭上眼睛,慢慢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决定。


    那,既然如此的话……


    ……


    本该寂静无人的旷野深处,忽然响起了一声突兀的枪响。


    浅眠的秦情反射性地从床上跳了起来,目瞪口呆的看着系统图鉴上奥兰多不知何时扣掉了三分之二的血条,她只来得及披上一件外衣,匆匆忙忙地就往外跑。


    卧室之外的长廊是辛西娅的活动范围,中尉坐在窗户旁边,正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枪管。


    “不是我。”像是提前猜到了长官不安表情下的疑问,辛西娅语气平平,很耐心的解释:“我要是开枪会用消音器,您如果还是不确定,可以查查我的子弹数量。 ”


    “我相信你,”女孩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语速飞快道:“但是奥兰多确实出事了,辛西娅你能帮忙开车吗,我需要去看看他的情况——”


    辛西娅心里是不赞同的。


    奥兰多再怎么说也是个原生种,何况这片星域已经确定了危险性仅仅只有c-级——客观环境甚至是比29区还要更稳定些,那小子突如其来的受伤显然是为了刺激女孩的同情心再次泛滥……


    商人惯常擅长的就是讨价还价,辛西娅看着自己的长官,脸上是强烈的不赞同。


    “虽然很想说您还是不要太溺爱他的好……”中尉语气冷淡,身体却已经听令行动起来,她放下枪管起身的同时,也跟着转头看向秦情,语气淡淡的询问: “要准备医疗急救箱吗?”


    女孩神情沉重的叹了口气,然后勉强露出个浅淡的弧度,点点头。


    “那就麻烦了。”


    *


    蛛母不愿理会人类,也不会和这里的人类产生摩擦。


    所以旷野之上突兀响起的、仅有一声的枪响,是某个人粗糙而拙劣、甚至是有些幼稚的“哭声”。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云楼那样坦坦荡荡地对她落泪,直白剖开所有不安和委屈,连着一颗心一起理直气壮地放在她面前的。


    辛西娅说她容易溺爱别人,可奥兰多这样的性子,总该是需要多一点点的偏心,才能让她觉得安稳。


    在商人的认知里,一切事物都该明码标价。


    他不懂,不会,也不敢,展露真心的方式就是真的给自己开膛破腹,拿出肋骨之下一颗鲜红跳动的器官给她看,然后才能估摸着她的表情,接着她的反应测量自己真心的价格。


    风中散过新鲜的血腥气,银紫色的大蛇蜷缩着身子,藏着腹部鲜血淋漓的窟窿,又像是藏着一颗无处安置的真心,只能就这么血淋淋地狼狈的放着。


    辛西娅帮她把那条因失血过多晕过去的大蛇搬上车子,女孩快速帮着收拾好伤口,在旁边看着昏迷的奥兰多,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抬起头,眼巴巴看着中尉。


    她眨眨眼,小心翼翼地询问着:“……等一下回去的时候,我能不能和他独处一会?”


    辛西娅平静道:“您知道他是故意的,对吧。”


    秦情一双手下意识护着大蛇的脑袋,声音也愈发软绵,更是带着几分撒娇意味的讨好:“他也没办法啊,你看谁家故意搞事情是给自己弄得这么惨的,他都这个样子啦,你就不要觉得是他的问题了吧……”


    不是他的错还能是谁的?


    总不能是她长官对人过分溺爱的错。


    都是成年人了,就算人家女孩子温柔好脾气,平日里说什么都行,可什么是克制,什么是冷静,什么是点到为止都不懂么?


    猫的耳朵抖了抖,一副仍是矜持冷淡的样子,可身后细长的尾巴到底还是忍不住,因着那句对着自己的软绵绵撒娇话轻飘飘地转了个圈。


    “而且——”女孩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她垂下目光打量着昏迷的奥兰多,却是慢慢叹了口气。


    她的表情是沉重的,无奈的,但也是柔和的,纵容的,满怀怜爱的。


    “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我的错。”


    少女柔软的手掌贴在他的头顶,小声承认道。


    让他惶惶不安的捧着一颗鲜血淋漓的真心站在那里,进退不得,是她的错。


    让他站在那里那么久,忘记去回应他的心血和心愿,无论怎么想,也都是她的错。


    第156章


    大概是蛇身带给辛西娅的威胁感远远不如成年男性,中尉犹豫了一路,最后还是勉强同意了长官想要亲自照顾他的想法。


    把蛇搬回来时,中尉本来表达一下自己的战友情,和长官认真表示自己完全可以帮忙搭手,可眼见着所谓清理伤口是想要把蛇字面意义上从里到外翻个面再清洗干净,秦情顿时大惊失色,慌慌张张拦住了已经弹出爪尖的中尉,这才勉强把她给拦了下来。


    “军医都是这样的,”辛西娅振振有词的解释着, “战场上没有那么多精细条件,保证不死才是第一要务。”


    她看着秦情写满警惕的目光,好像觉得她无法理解,便又特意补充了一句:“真的,不骗你,我还见过军医把人肠子掏出来消毒再塞回去的样子呢。 ”


    “我信。”秦情极冷静地回道:“但是中尉,就算是您说的那种情况,我想当时的操作方法也不是从脖子下面准备开口子。”


    中尉平静道:“这是一条蛇, 我无法准确定位它的脖子和腹腔也是很正常的。”


    然而无论辛西娅如何解释,秦情都不敢让她再跟着搀和。


    费了半天力气才勉强把人劝出去后, 她紧绷的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松开, 回头就看见了仍昏迷中的奥兰多。


    银紫色的大蛇占据了她几乎整张床榻,静静把自己蜷成一团,看着也仍是有气无力,半死不活。


    ……唉。


    女孩没法子,只安安静静坐在旁边,观察着他的状态。


    奥兰多的昏迷是真实的,这也是为什么辛西娅最后还是勉强同意让她一个人照顾的理由。


    秦情看着奥兰多这会已经开始缓慢自愈回涨的血条,叹了口气。


    ……在决定对自己动手之前,奥兰多在想什么呢。


    秦情不知道,但好像也没有那么难猜。


    ——“请再见我一次吧”。


    ——“至少看在我已经这么凄惨的份上,再为我心软一次吧”。


    ……


    ……好可怜啊。


    她想着,完全无法转开视线地注视着面前的大蛇,几乎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抚摸着他冰冷华丽的鳞片。


    明明不认真注视着就会下意识地焦虑,不一直看着就真的会死,偏偏又早早习惯了自身的强大和无所不能,以至于到了现在连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对自己的脆弱和可怜全然一无所知,依旧在自顾自地觉得,区区这点代价而已,他完全赌得起。


    真的是……好可怜呀。


    甚至是可怜到可爱的程度了。


    女孩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一个轻盈无声的吻隔着手背落在大蛇的头顶,她如愿为他垂下目光,然而他自己却对此一无所知。


    秦情看着他,忽然就觉得,多对他偏爱一些好像也可以的。


    平日里那么精明又敏锐的性子,偏偏在这种事情上笨拙地可怜。


    在把自己折腾得这么狼狈之前,这条心思混乱到恨不得把自己都一起打个结的蛇,有没有想过这么做仍然还是有极大地可能,是连见她一面都保证不了的?


    那么远的距离,谁能保证自己这个普通人能立刻听到。


    就算是能听到的,可她要是来得慢了怎么办?


    或是最后干脆选择不来,他又要怎么办?


    还是说,觉得自己身为原生种的身体素质足够强悍,在自己身上开个窟窿出来也死不了,所以完全可以拿这个再赌一次?


    女孩想到这里,满眼怜爱便又转成真心实意的忧愁,又有些头疼的想,不要一副我不管你就能把自己玩死的样子啊。


    她伸出手悬在大蛇头顶,本来还想着趁机拍打几下,但犹豫一瞬后,那只手到底还是轻飘飘的落了下来,对着他已经快恢复差不多的血条上,又补了个聊胜于无的血瓶。


    算了。


    秦情随意扯了张椅子坐在床边,心平气和地想,也不是什么不能允许的事情。


    *


    ——奥兰多醒来的时候,转头看见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一旁的时钟指向了凌晨七点,女孩坐在旁边翻着一本书,垂着头发,身上只披了一件单薄的外套,甚至还穿着宽松轻盈的睡袍,看起来像是睡梦中猛然惊醒,匆匆忙忙跑出去,一直到现在也没来得及好好收拾一下的样子。


    他的目光还有些迟滞,身体慢慢扭动一下,发觉自己已经脱离了失控异化重新恢复了人类的形态,腹部的伤口也已经处理干净,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布,下面的皮肉伤已经愈合。


    秦情翻书的动作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着奥兰多的时候,眼神柔和又明亮:“你醒了?”


    她声音很软,态度也是一种极为自然的亲昵,好像他不过是很正常的睡了一觉,又在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早上醒来,而这样的清晨他们已经度过了千千万万个,无论再发生什么都不会觉得奇怪。


    “怎么了?”秦情看着他一脸空白不知所措的样子,又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伸出手准备摸摸再检查一下:“你身上的伤应该好了才对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那只柔软温暖的手掌抚上来的一瞬间,奥兰多不但是迷茫的,甚至还有些受宠若惊。


    他确实是有准备的,做好醒来时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她不赞同的眼神,她可能会抵触,会不满,但还是会耐着性子接受自己又一次的任性胡闹,接下来应该就是例行公事的敷衍和女孩的警告,提醒他下次不要再这样子;或是更干脆一些,在醒来之前自己就会被辛西娅打包扔出去。


    可这又是什么情况?


    奥兰多脑子仍是一片空白,身体本能却先一步行动,下意识去牵住了她摸上自己脸颊的手。


    她仍并没有避开,手掌贴着他的掌心,继续向上抚摸他的额头和颈侧脉搏,简单确定没什么大碍后,才终于露出几分嗔怪之色。


    “现在清醒了的话,能回答问题了吗?”女孩子声音轻软,却比表情严肃的斥责警告更令他战战兢兢。 “为什么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


    奥兰多舔了舔嘴唇,早早准备好的话术哽在嗓子里,对着这样的情景,这样的眼神,他忽然就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只是没有办法了。


    真的到了那一步,脑子里什么也不剩下,只能想到这样粗糙又拙劣的法子。


    女孩轻轻叹了口气。


    奥兰多几乎是瞬间绷紧了身体,她露出这样的态度,要比直白的斥责更令他感到恐惧,可女孩只是平静地将手放下来,然后搭在了他的手背上。


    男人的身体僵死一样,彻底动弹不得。


    “我有事情要问你,”她声音平静,一字一顿的问道:“你做出这种选择,考虑过之后要如何么?”


    奥兰多故作镇定的回答:“我有想过你生气要怎么办……”


    “我不是说这个,奥兰多。”秦情温声道,“我是说,你有考虑过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如果我没去找你,你要怎么办?”


    “不如何。”他不假思索地说,但他很敏锐的没有把责任转给对方,而是换了种答案:“那不重要。”


    她要是不来,那自然也就看不见自己为她准备的画面;既然如此,那他会变的如何,也就一点都不重要了。


    “那,”女孩的声音放的更轻,那只原本只是轻轻搭在他手背上的纤细手掌鼓励一般收拢了手指,像是一个握住的姿势。她看着男人的眼睛,又轻声询问:“你为什么一定要现在见我?”


    ——因为恐惧。


    因为恐惧未知,因为恐惧不受掌控的心和无法预知的未来,他可以站在与她最近的位置,可从地下湖开始直到现在,也只有他自己,要拼命付出十二分的努力才能得到她待旁人的三分温柔。


    偏偏这种事情,连说句不公平的资格都没有。


    奥兰多像是遗忘了语言能力一样沉默不语,秦情又问道:“在害怕吗?”


    她如此直白的切入核心,惊得那只被她握住的手都跟着颤抖了一下。


    “在怕什么?”她依然反问,女孩子纤细的手指反过来抓住对方修长宽大的手掌,力度很轻,却扯得他一动也不敢动,“在怕谁会来,在怕我会跟谁走么?”


    “他们来找你的话,你是一定会走的,”奥兰多倏地开口出声。他的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扭曲刻薄,嫉妒染上他的眼睛,将最后一点故作矜持的冷静彻底腐蚀殆尽:


    “我怕……我是怕啊!可我有怕的资格吗!?……但我能做什么?我是能拦着你不去见他们还是能拦着他们不来找你?”


    他的目光再不闪躲,直白而贪婪的看向少女的面容,愤怒,痛苦,嫉妒,不满……这种种扭曲而丑陋的情绪悉数露在他的脸上,再也没有半点遮掩和闪躲。


    他现在觉得无所谓了,奥兰多的心里倏然生出一种恶毒的畅快,近乎强迫的要她看着现在的自己——


    你会是什么样的表情看着我?


    什么反应都好,惊恐也好,厌恶也罢,哪怕她下一秒就只想要逃离……无论她现在露出什么样的情绪,那都是只属于他的东西。


    但女孩依然安静地看着他,压在他手背上的纤细手掌又收拢一点,一只手几乎已经完整的贴在了他的手背上。


    “……真的那么害怕的话,”她蓦地俯身靠近,坦然直视着他的眼睛,用最寻常、最平淡的语气回答说:


    “你带我走不就好了?”


    蛇的瞳孔瞬间收缩成细细的一条,他几乎压不住兽的本能,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坏掉了,喉结滚动着,不太确定的问道:“……你说什么?”


    秦情眨眨眼睛,又重复了一遍:


    “你带我走。”


    奥兰多没有说话,他深吸了一口气,伴随着难以遏制的颤抖,那只被她握住的手终于被染上了鲜活的温度,直白地、贪婪的、看着她柔软的嘴唇,轻声道:“再说一遍。”


    女孩依旧是十二万分的好耐心,她这一次甚至忍不住有点无奈地笑起来,很好脾气的又说:“你带我……”


    她的脑袋忽然被一双手牢牢捧住,最后一个字音被粗暴地直接碾碎在唇齿之间,少女的呼吸,呜咽,舌尖的温度……混着咸涩温热的液体,悉数被对方颤抖着吞了下去。


    第157章


    “如果你是骗我的……”他的声音都是抖着的,带着努力维持的恨和恼意,努力冷硬起来,却又在下一个呼吸的瞬间遏制不住地再次软化,变成了另一种颤抖的、恳求般的哀切:“就算你是骗我的……”


    一双手牢牢箍着她的脑袋两侧,奥兰多修长的手指没入少女的发丝之间,呼吸和呜咽的声音都被对方夺走了,溺水者吞咽氧气一样的迫切贪婪。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饥饿。


    奥兰多的喉结滚动着,本能般反复咽下燥热交缠的吐息和女孩子细弱的呜咽声,希望这样就可以稍稍安抚那种强烈的饥饿感。


    然而少女娇小纤细的身形显然无法提供巨蛇需求的养分,她仰着脖子,允许蛇的触器探出靠近,在自己口腔内部反复搜寻着,迫切又不满的舔舐着她的气味,将这作为唯一可以缓解饥饿感的养分一点不错地全部吞了下去。


    但是太少了, 少得可怜,少的非但没有缓解饥饿感,本来麻木许久的器官与血肉反而因为这浅薄的撩拨勾引出了更多的渴望与不满。


    那呼吸声逐渐变得粘稠起来,他挣扎着允许了短暂分离的瞬间,在女孩趁机大口呼吸缓解窒息感的同时,舌尖也跟着舔上她已经变得潮红的眼尾,带走了一点眼尾溢出的温热湿意。


    扶在她头颈旁边的手还没有挪开,指腹缓慢摩挲过掌下细腻的肌肤,蛇的目光仿佛也带上了灼烫的温度,注视着她湿润的眼睛,那里不知何时已经酿成了一泓蜂蜜色的甜酒,眼睫恍惚地颤颤,便顺势带出几分迷离醉人的甜蜜。


    奥兰多的眼眸转动着,盯着她仍残留几分迷茫恍惚的眼睛,忽然慢慢笑了起来。


    他的唇角的笑弧显得轻松,惬意,又带着毫不掩饰的意犹未尽,但这次不再显得迫切又粗鲁,已经熟悉的呼吸节奏轻而易举的夺走了女孩本就分散的注意力,那只扶在后颈上的手再一次压了下去,引着下意识寻求新鲜氧气的女孩在自己这里寻找庇护。


    但很快的,她就察觉到自己上了当。


    对方带着某种截然矛盾的心理,一边像是饥饿太久的蛇,放弃了咀嚼和撕扯的过程,试图吞下她的一切;一边又像是执念之前的坚持,想要将自己的血肉递进她的身体里,两方拉扯之下,她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是疼痛的。


    被蛇缠绕住的可怜猎物此时真的快要窒息了。


    秦情呜咽着,终于小幅度的抵抗挣扎起来,手掌抵着对方的胸膛,心跳震颤的力度是令她下意识蜷缩起手指的程度,等到女孩好不容易被放开重新找回自由呼吸的权力,却发现自己此时已经是一条腿悬空半跪在床边,所以不得不俯身半靠在对方身上,靠他来维持着一点岌岌可危的平衡。


    奥兰多靠手肘撑着身体,从手臂到胸口一览无余,肌肉的线条比例饱满而流畅。


    她慢慢喘息着,脸上一片沸腾般的热意。


    “我……”女孩转开视线,说话时自舌尖传来细密的痛感让她露出了一点羞恼的窘迫,她忍了忍,还是转过脑袋,努力若无其事地继续话题:“我需要先出去一下。”


    辛西娅还在等着呢。


    然而对方没有接话,扶在她后颈上的那只手更是不知何时已经滑到了腰间的位置,带着恼人的滚烫。


    “那……”奥兰多凑到她的耳边,声音沙哑又甜腻,慢条斯理地问:“她会进来么?”


    她撑在他胸膛上的两条胳膊软绵绵的发虚,勉强缓了几分力气准备撑着起身,又被人轻描淡写地按了回去。


    “她不会进来的。”奥兰多的眼神重新落在她愈发艳丽的嘴唇上,柔声细语的提醒。


    于是压在她后腰上的那只手掌非但没有配合着挪开,反而顺着腰肢的弧线一路缓慢下滑,最后慢慢勾住了她的腿弯。


    “放心……”这条鳞片华丽的大蛇主动凑过来,再次递上来的呼吸与亲吻带着蛊惑的温度,告诉她。


    “她不会进来的……”


    ……


    在这件事情上,奥兰多不算是骗人。


    毕竟这艘临时充当据点的运输舰隔音效果并不算很好,中尉离开的时间远比房间里的两个人想象得要早很多。


    奥兰多推开门走出来时,外面不见人影,只有整整齐齐摆放的弹夹和依然放在那里的狙击步枪,两套叠放整齐的衣服放在旁边的小柜上,衣服是军队里最常见的量产常服,都是男款。


    男人对着两套衣服挑了下眉,犹豫不到一秒到底还是伸手拿了过去。


    他是不介意变成蛇缠在自己心上人的身上,但是要他维持蛇身满地乱爬,那还是算了。


    ……话说,这算不算是一种特殊默许?


    奥兰多一边分神琢磨着,一边转身回了屋,正赶上女孩慢吞吞地爬起来,磨磨蹭蹭地准备下床。


    “要拿东西吗?”他主动凑过去,只不过比起嘴上的殷勤讨好,一双手臂倒是很遵从内心的绕过女孩纤细的腰肢将她抱在怀里,并成功换来一眼十分凶狠的警告。


    奥兰多大感无辜。


    明明就是因为她现在腰上软趴趴的没力气,自己看小姐完全站不稳才来特意帮忙的。


    “我要我的书,”秦情索性不再理他,拧着身子去探自己之前落在地上的书,一条修长的胳膊先一步伸了出去,拿过书本放在一边,又反过来牢牢拢住她的手指,递到唇边亲了又亲。


    秦情被直接揽着腰坐在对方的腿上,她身上没力气也懒得挣扎,也就这么随他去。


    “现在就不要忙着看这些费神的东西了吧,”奥兰多有些嗔怪的提醒,“非要干点什么的话,要不然先想想去哪儿?”


    带她走这件事还是女孩自己提出的,后续戛然而止,她不开口,他也不打算继续追问。


    对于现在的奥兰多来说,这句话现在是真是假都无所谓了,他此时一颗心像泡在热水里,只能感觉到暖洋洋地餍足与安稳,甚至有些满溢的胀痛。


    但当他提出这个建议后,女孩竟然真的陷入了沉思。


    “ 29区没有什么记录过去的书,我过去呆的地方连书也不好找。”她乖乖的呆在他的怀里,也不挣扎,就这么贴着他的胸膛顺势仰头看他,一双浅金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可以融化的蜜糖。


    奥兰多低头看她,也不需要多说什么,目光对视之间,心就已经自顾自地软得一塌糊涂:“你想要相关的书?”


    “确切来讲,记录更早之前的东西,”秦情细声解释,“像是虫主虫巢之类的相关记录,或者说人类对精神领域最初探索的历史文本……”


    她略作思索,还是特意提醒道:“你还记得之前我们在地下湖,我昏迷的那一次吧?”


    奥兰多点点头,拦着她腰间的胳膊也不自觉用了些力气。


    “当时看到了一些应该算是记忆碎片的东西?”对于这方面,秦情也有些不太确定,“毕竟是受蛛母的影响,她再怎么说也是领主级,与她记忆相关的部分,我猜说不定真的和虫主有关。”


    “我想要趁着机会查一查。”她轻声道。


    奥兰多眨眨眼睛,看着她的眼睛有些发亮。


    既然是要和他一起离开,那离开29的时间就不能太短,理由也不能太敷衍,总要给柳德米拉将军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这边蹙眉思索,绞尽脑汁的思考着后续要如何说明情况才比较合适,奥兰多的目光已经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的脸上,看着那尚未褪去娇嫩艳色的嘴唇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开开合合。


    她舌尖应该还是有些痛的,一些特别的吐字不自觉地会变得缓慢,声音也有些软绵的含糊。


    女孩说了许多,都是些很正经,很严肃的事情,认认真真想着他们两个的未来如何,日后如何,现在准备又要如何。


    奥兰多情不自禁的分神,目光在她脸上兜兜转转移不开半分,顶多能从嘴巴转向她的眼睛,秦情看他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顿时大感警惕:“我刚刚说什么了,你有在听吗?”


    “在听呢,在听呢,”奥兰多心不在焉地答着,他看起来注意力有七八分落在她的脸上,余下两分勉强维持着清醒,竟也能把她刚刚说的话记得七七八八,简单整理一遍再重新复述出来:“总之就是小姐借着蛛母的影响找到了一些虫主的特殊线索,只不过这些记录在一般地方查询不到,所以只能去其他地方碰碰运气。”


    年轻的豪商在此时终于找回了几分过去的从容底气,他想了想,很快便跟着回答:“那要这么说的话,我倒是确实有几个地方可以提供参考。”


    虫巢的相关记录在很多地方都会被列为禁忌,基因补剂的研究涉及领域更是极为广泛,想要寻找到可靠的详细记录,除了集中在中央区的那些顶级学府的图书馆,有些地方更适合他们这样“一时兴起的外行人”。


    c-8,中央区之下最为富庶的星域,无数势力与财富在此汇聚,疯子的销金窟,赌徒的游乐场,比起世家垄断学阀林立,寻常人连仰望也不被允许的中央区,这里几乎能找到想象中的一切资源,当然,入场券也是再简单不过的:


    “钱”。


    只要有钱,就能在这里找到一切想要的东西。


    不幸中的万幸,奥兰多想,他这出身卑微的商人无依无靠无权无势,好在还算有那么一点微薄的家底,可以用来在这里讨心上人的欢心。


    第158章


    相较于其他地方, 8区是个相当特殊的代名词。


    “c-8啊,有所耳闻。”被抓来一起商量的珊黛听到这里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不过我对那里的印象不算很好啦, 与其说是个有钱人一起寻欢作乐的地方,不如说是中央区之下一个默认合法的三不管地带?”


    也难怪珊黛对那里的态度微妙, 8区的历史不是什么需要避讳的东西,虽然有着临靠中央区的天然优势,但在资源和地理环境上却并不是被优先青睐的对象,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 8区的开发都是以中转站为标准,为各方势力提供往来便利的。


    这样的开发趋势,自然也就引来了后续的另类发展。


    在外做跑腿工作的, 在中央区里大多也都是些执行“白手套”工作的边缘人物, 这些人作为各家的代言人留在了8区, 也为这里做出了初步的势力划分;


    然后就是在其他星域用不同手段闯出名声的家伙,想着进入中央区闯出一番名声,但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基本也都只能在c区止步。


    这些源源不绝的外来者则提供了难以想象的资金流,同样也开启了c-8区未来的发展思路。


    “普通人眼中的三不管, 大人物眼中的''分餐桌''。”作为在场唯一一个亲自去过的人, 奥兰多的评价显然更有说服力。


    8区自始至终都不存在真正的唯一话事人,内部势力分布看似混乱无序,但彼此也都是在维持着某种默认的平衡,这里几乎称得上是除了战场之外普通人最后一处可以逆天改命的地方——代价也十分简单,只要有钱,在8区就可以无所不能。


    至于这里的本事有多大,奥兰多一句话就可以概括总结:“珊黛女士之前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么?我人生中的第一笔独立做主的生意就是在那儿做的。”


    珊黛挑了下眉。


    “行吧,那确实比我想象中更有意思点,”珊黛轻飘飘略过这个话题,转头看向一旁静坐许久也不曾发言表示的秦情,耐着性子问:“你呢,你就真跟着他一起跑了?”


    秦情抬了抬眼皮,看向珊黛,慢悠悠的问:“我为什么要去c-8 ?”


    “啊?”少校的脸上露出了即为明显的嫌弃,悻悻道:“为了和这条蛇私奔,你们两个一起缠缠绵绵到天涯……啊,痛!”


    她夸张地捂住脑袋,看着女孩不轻不重打过头顶,还未收回去的那只手。


    “是因为我要查的东西不是那么轻轻松松就能搞到的啦。”秦情无奈道,“我又不是要随便找个借口糊弄柳德米拉将军的,肯定是有一个双方都难以拒绝也无法回避的理由,还是说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任谁随口一说我就会跟着跑的类型?”


    珊黛捂着脑袋小小声嘀咕:“还在e-3的时候你不也是说跟我走就跟我走了……”


    秦情面无表情地抬起手作势再拍,少校反射性往旁边缩了缩,仍有些不情不愿:“本来就是嘛,之前明明也没听你说过和蛛母一起做梦还梦到了虫主相关的事情啊……”


    “我准备说的。”秦情心平气和的答,“在医院的时候我就做好准备了,然后呢?”


    珊黛掰掰手指,然后?然后就是有一条蛇逃出监控室顺着窗户爬进去,紧接着就是这条蛇在外面悬赏令想方设法拦着狼王,又竭力撺掇自己一路带着人跑到这里躲风头……


    “……”


    她默默转过头,看着女孩依然笑得温柔如水的一张脸,不自觉地正襟危坐。


    奥兰多目光游移。


    辛西娅在旁相当清晰地叹了口气。


    这群人这么久都没出乱子,真的要感谢柳德米拉将军坚持无视小孩子们的胡闹,一直在勤勤恳恳地认真干正事。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秦情揉揉眉心,“如果蛛母带来的记忆碎片是真的,那这位在成为''虫主''之前的身份就很微妙了,按着当时看到的一些零星画面,应该是人类准备开始研究精神领域的初期阶段,当时的虫主看起来甚至是相关方面的领袖,我不知道他做够什么,但我想,应该需要确定一下他没做过什么。 ”


    珊黛屈指敲了敲膝盖,也跟着陷入沉思。


    “按着现有资料来看,精神领域的探索研究在前,其后是第一位原生种,紧随其后的就是基因补剂的研发和第一位合成种诞生的相关记录……”她忽然顿了顿,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这么说起来,虫潮的出现始终是一个模糊的概念,还真的没人特意提过最初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传统认知里,最初的虫群是一群羡慕合成种强大,但自身力量不够的普通人?”辛西娅皱起眉提出疑问,“那正常来讲,应该就是合成种存在一段时间之后的事情了? ”


    “这样的记录有很多,也都是默认的主流观念。”珊黛的声音冷静下来,表情愈发严肃:“类似重复的案例在各地都有很多,然后出现的是什么?是领主级,是天灾,是局部范围地区的虫潮。”


    秦情温声补充:“但这些都不是虫主。”


    ——既然各地本来只存领主级的虫潮危机,那有关虫主的认知,又是从何而来?


    “真正核心部分的相关资料被销毁是肯定的了。”在一阵异常的沉默中,珊黛若无其事地开口转移话题,“至于那些学府的图书馆,嗯……反正我进不去,我妈这种''外地人''估计也要费不少力气,还不一定能马上查到关键。”


    她看向奥兰多,对方耸耸肩,坦然回答:“我都没想过这种事情呢……你要是真想试试去不如去和阿德拉将军聊聊?他的出身才是真的顶尖,那几个大学可以随便挑。”


    ……顺毛真好用啊。少校面无表情地想。


    这又不是听个名字就要应激的时候了。


    珊黛还是没忍住白他一眼,收回视线:“那既然这样的话,这一趟好像还真的需要跑一趟,但是需要小情亲自去吗?”


    如果小情的怀疑思路没有出现偏差,那么后续的威胁很有可能不是出在外面,而是一些不可知的内部隐患。


    毕竟如此干脆利落的拔掉全境范围内的精神污染,后续还能保证领主级和睦相处,这在整个中央区的记录里应该也是头一份了。


    “我也不反对去外面找线索,但是8区就能找到相关资料?”辛西娅还有些不放心。


    “不确定。”奥兰多大大方方地回复,“虽然说那里理论上是有钱什么都买得到,但也要看有没有人愿意卖才行……之前这么说是因为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家是不是出了个不要命的败家子,所以哪怕是世家私人珍藏也可以碰碰运气;但虫主的相关资料,这个倒是真的不一定。”


    “到目前为止,这一趟已经不完全是为了资料了。”


    秦情低着头,手指慢条斯理地把玩着自己的头发,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思路,温声说道:“新的参谋长和29区的污染净化同时出现的,这种事情瞒不住,何况我不是本地出身,也不是中央区的特殊委派,日后想要从我这里入手渗透进入29区的人,估计不会是少数。”


    此前29区能保证纯粹的一言堂不受外界影响,一来是因为柳德米拉的态度始终足够强硬,二来也是因为摊子太烂,绝大多数人完全看不上眼。


    水至清则无鱼,有些游戏规则,是进场就要默认遵守的。


    秦情松开缠绕发丝的手指,幽幽道:“对于某些人来说,我这个参谋长,不能显得太''干净''。”


    她需要出面,最好是主动进入c-8 ,至于带着奥兰多一起,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入场券。


    “我的名声也确实是不太好呢。”旁边的男人这样说着,脸上却露出的是十分矜持自得的笑意。


    “精神污染相关的问题,将军估计也会想查,但是她身份限制,牵扯太多,不方便。”秦情又说,“但我来的话,虽然也还是不合规矩,但在许多人眼里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参谋长的位置,接下来进一步对虫主生出过量的好奇,可以说是野心,是不知深浅,也是年轻人特有的不知天高地厚。


    这个错误目前来看还是很有必要的,需要给一些人主动递出把柄,她才能被允许着更往前走一步。


    能查出来多少虫主相关的事情,这暂且尚未可知;但如果他们年轻的参谋长这一趟出去能顺便交几个“新朋友”回来,柳德米拉估计也是相当乐见其成的。


    珊黛眨眨眼,忽的往后退了半寸:“那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大概就不能和你一起去了。”


    秦情点点头,同意了这个想法:“你要是跟我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可以正常随行。”辛西娅补充,“我们的资料在正式记录上尚未完全更新,可以先让我保持''失踪状态'',这样就没有问题了。”


    “那看起来就这么定了?”少校有点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跃跃欲试的兴致勃勃,“小情这边我可以不担心,但是你这边怎么解释?”


    珊黛转头看着奥兰多,男人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反问道。


    “我?”他指指自己,随即扭扭捏捏双手掩面,又故作羞涩地表示:


    “这么大的场面我当然不负责出面啦,我不过就是你们参谋长身边的一名弱不禁风的卑微''男宠'',不抗事的~”


    第159章


    不抗事的“柔弱男宠”当然也不能做主什么时候离开,而当秦情特意跑去和柳德米拉将军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将军神色奇异的看她好一会,随即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哎呀,还没什么自觉呢。”她笑眯眯地抬手拍拍女孩的头顶,眼中有种奇异的感慨。


    秦情眨眨眼, 神色仍是温顺的不解。


    “还没反应过来吗?你已经是不需要和我打申请的身份了。”柳德米拉笑着说,“不过这也是算是我的工作失误吧,正常来讲,这种事情不需要你亲自跑一趟来见我的,你想做什么都行,事后再临时通知我都没有问题——明白了吗,参谋长?”


    柳德米拉在那个稍显陌生的称呼上刻意加重了语气,她看着秦情的眼神仍是十分温和的,却已经不再是看着乖巧小辈时特有的柔软亲昵。


    这已经不是需要她庇护的孩子了。


    现在再把她当做小孩子对待,是对这姑娘本身能力的不尊重,也是对自己此前决策的一种变相否认。


    面对柳德米拉流畅转变的态度,女孩也仅仅只是迟疑了一秒,连小辈们惯常见的诚惶诚恐推拉谦让的过程也没有,就这么很从容的点了点头,再自然不过地应道: “好。”


    柳德米拉看着她,有些惆怅,有些欣慰,也有些感慨。


    她是突如其来的成长吗?


    ……大概不是。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从一个人孤身前往地下湖开始,也许也是从更久之前开始,她就一直都是这样的。


    不过珊黛把她当做同辈,自己把她当做小辈,她们提前对她生出这样溺爱的期待,她便也就默不作声地一一应下,耐心扮演着她们眼中想象的自己。


    柳德米拉看着女孩纤细单薄的背影,眼神忽然有些微妙的恍惚。


    在秦情马上要离开时,将军忽然冷不丁的开口,叫住了她的脚步:“你好像还欠我一辆车。”


    那辆送她去地下湖的改装车,女孩没有一起开回来。


    称得上陈芝麻烂谷子的陈年旧事,毫无预兆地被翻出来,连柳德米拉自己都觉得算得上无理取闹。


    可秦情居然真的跟着回头瞥她一眼,带着点平淡的嗔怪,认认真真地反驳道:“将军,那明明就是你送的。”


    ……啊。


    果然,连语气和神态也都不一样了。


    将军有些呆愣的想着,却又有些莫名地想笑。


    “送你的时候也没说是送是借啊,”柳德米拉像是想通了一些事情,说得大大方方,又理直气壮,“反正你也是要出差的,回来给我带一辆新的。”


    她也不等女孩回答,便又笑笑,接着道:“不会让你白折腾一圈的,算是交换礼物?”


    “等你回来以后,参谋长该有的,我都会给你准备好。”


    *


    29区如今称得上一句百废待兴,各处都是人手紧缺难以轻易调动,秦情虽然也算身居高位,但属于她的班底尚未开始组建,能跟着她一起走的也就只有中尉辛西娅而已。


    珊黛本来还想和之前打临时工一样,改头换面一番再换个假身份跟着一起跑,被柳德米拉扔了一堆活硬生生压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秦情好声好气哄着自己道别,然后就毫不留恋的登上了那艘代表离开的星舰。


    在前往c-8之前,他们还有些其他的事情需要处理。


    *


    追根究底,应该算是柳德米拉此前过分张扬的行事作风。


    z区的变化早就不算是个秘密,一位年轻有为的参谋长更是成了许多人关注的焦点,所以即使那张委派书尚未正式下达,她如今竟也算是个真正意义上的风云人物了。


    柳德米拉刻意模糊了她的身份来历和更详细的个人情报,可对于许多有心之人来说,想要查清楚这种事本身也不费多少力气。


    ……


    “总而言之,”又一次被迫提前改道降落在一处小型中转站后,奥兰多终于忍不住开口:“情况可能比我想象中的麻烦。”


    现在这样的发展,可以说是他高估了自己避人耳目的本事,也低估了一名参谋长对外面这群人的价值——


    “倒也不意外。”身为事件风暴的核心当事人,秦情本人倒是一脸云淡风轻,“毕竟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我的身后空无一人''嘛。”


    她在此之前可是干脆查无此人的。


    哪怕到了现在,除了立场一致所以全力支持她的柳德米拉之外,她的身后依然可以确定是不存在任何势力的推动影响。


    这样的人才,某种意义上比世家精心培养的天之骄子更令人心动。


    更不用提她出身足够“清白”,身后除了柳德米拉之外,没有半点依仗和靠山。


    于是,有意拉拢吸收的,单纯想要趁机讨好的,想要借此机会从她作为切入点对着29区伸手的……


    林林总总加起来,各种各样的意外和不可抗力,最终导致的就是星舰前进的速度被一拦再拦,不得不数次停下,被迫降落修整。


    ……


    “怪麻烦的。”辛西娅面无表情地评价道。


    秦情的脾气是一如既往的好,她现在没什么时间压力,这一趟在路上花费的时间究竟是一周还是一个月都可以接受;稍显焦躁的是她的警卫,而更加不耐烦的则是奥兰多。


    折腾了这么久,唯一一点能勉强让奥兰多感到安心的,就是这些人更加看重的是参谋长这个名声,而不是头衔之下的秦情本人。


    ……往好处想一想,他这一趟固然避不开狼王的情报网,但至少能避开那些独自行动的佣兵是吧?


    到这一步,辛西娅甚至连生气都有些懒得,干脆问道:“就不能把这些人全都避开,直接到目的地吗?”


    “您真看得起我,”奥兰多干巴巴地说,“首先,我这是正常的运输舰不是什么空间传送仪,其次,咱们是从边境区出发准备前往c级的星域,路上除了需要经历空间跃迁之外,星舰的补给和维护也是无法避免的。”


    这些客观因素无法回避,自然也就无法避开要与人打交道的情况。


    此次停下的中转站还算是熟悉的,奥兰多看了一眼驾驶室,陶德给他比划了一个熟悉的手势,意思是这里有些过去的熟人。


    商人八面玲珑的本事在这里终于算是排上了用场,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只要不是利益上的绝对冲突,没有什么是钱和人情解决不了的麻烦。


    奥兰多独自下了星舰,在中转站附近不远处找到了那位所谓的“老朋友”。


    ……


    “卢卡!”


    他亲亲热热的打着招呼,笑容热情洋溢,凑上去和对方进行了一次简单的拥抱,当着对方的面,奥兰多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欣慰道:“多亏你愿意帮忙,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你少来,”被称作卢卡的男人是个身材高大面容粗犷的男人,对方笑骂起来,不打算接下这声敷衍的夸奖:“你现在是成功找到靠山了,用得着这么说话吗。”


    “我也不想啊,”奥兰多长叹一声,也是一脸头疼的样子:“多说了还显得我炫耀似的,总之,还是多谢你帮忙了,日后有几批货会从你这儿走,我提前帮你打个招呼,利润再让你一分,就当是这趟的感谢费了,如何?”


    “这个嘛,倒是不着急。”卢卡笑眯眯的应声,却是扯住了奥兰多的胳膊,十分刻意打量过对方那张年轻俊美的面容后,才压低声音小声道:“不过,他们都说你这次用了些特殊手段才哄住了那位大人物,这件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


    “……”


    奥兰多目光一转,脸上惯常笑意已经淡去三分:“有人要你问这个?”


    “别误会,朋友,”卢卡仍是一副毫无变化的爽朗笑脸,“我也没什么别的意思,更不是说要你帮忙引荐,我这样的小角色,人家看我一眼我估计就要打哆嗦了。”


    奥兰多冷着脸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你们不是要去c-8 ?正巧我这里有批货也要一起去,想着能不能省一笔运费,搭个顺风车?”卢卡露出个意味深长地笑容,目光向着旁边一扫,示意他看向一旁的角落处。


    “都是些不值钱的“货物”,弄坏了弄丢了也都没关系。”


    奥兰多跟着看过去,脸色顿时一沉。


    几个衣着单薄的美貌青年站在一处,神情怯懦又乖巧,瞧着他们这边的方向,又有些抑制不住地期待。


    奥兰多面无表情收回视线,反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装傻太多就没意思了,朋友。”卢卡反手拍拍他的胸口,压低声音提醒着,“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送几个知情知趣的小家伙去,除了哄人开心以外半点本事都没有,肯定威胁不了你的位置……总归是那位大人高兴,你也能省省力气不是?”


    “……”


    奥兰多看着他,忽然意味莫名地轻笑一声。


    “首先,我用不着你担心这个。”他用力拍拍卢卡的胸口,又反手拽紧了对方衣领,压低声音,冰冷细长的蛇瞳直勾勾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提醒:


    “其次,之后从你这儿过的货我会让你三分利,最后,把你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都给我收起来……记住,这几个东西哪怕是只有一只脚上了我的星舰,我都会过来扒了你的皮。”


    卢卡龇牙咧嘴倒吸冷气,立刻抬着双手,连连求饶。


    奥兰多此时连敷衍的意思都没有了,只留下警告意味十足的一眼,便冷着脸转身离开。


    “……啧。”


    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卢卡揉了揉扯乱的衣领,也不再掩饰的露出了十足不耐烦的表情。


    “还真就是自己吃肉又拦着别人喝汤啊,”他瞧着远处那规模豪华的星舰,脸色愈发阴沉,“好像谁真看中你给的那点好处似的——”


    “老板,”有人借机凑过来,小声问道:“他们还要在这里停一会,要不然就趁机……”


    “不送。”卢卡阴着脸道,“送上去等着他来扒我的皮吗?”


    “那就这么放着不管了?”


    “谁和你说放着不管了,咱们生意是这么做的么?”


    男人故作诧异道。


    他揉揉颈子,龇牙咧嘴的吩咐:“把消息收拾收拾,再往外探探风头——这小子现在张狂的有点昏了头了,鬼知道是不是在哪儿就招惹了谁……万一要是有''大客户''乐意知道这小子的下落,这笔买卖就不算亏本。”


    第160章


    “先生。”


    吉米匆匆叫住了走过的斯考特,压低声音,将他叫到了一边。


    他神情严肃,又带了几分奇怪的不安,正当斯考特怀疑这小子又做了什么的时候,吉米犹犹豫豫的开口道:“找到了奥兰多先生的踪迹。”


    “是吗, ”斯考特声音越亲切, 他的脸色就越阴沉:“哪儿来的消息?”


    “买回来的情报,已经确定了是真的。”吉米低声道,脸上为难却也愈发明显起来:“只不过您之前说过, 不惜代价不择手段,所以这次的消息,比一般价格高出了许多。”


    斯考特反应还算冷静:“卖了多少钱?”


    “寻常价的二十倍, ”吉米苦着脸回答道, “真正的来源已经找到了,是个偏远小地方的中转站,奥兰多先生准备从那里转去中央区附近,更精准的具体定位尚且不知——好像是因为想要趁此机会讨好某位大人物,但是因为和奥兰多先生产生了利益冲突,没有成功导致心怀不满,所以等他离开后,立刻就卖掉了他的情报。”


    “二十倍, ”斯考特有点咋舌,又嗤笑道:“也还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小角色,对着奥兰多这种人也敢开口。”


    他又问道:“有人买?”


    “有啊。”吉米见老板没什么生气的意思,松了口气的同时,表情仍是苦哈哈的:“咱们不就买了么。”


    斯考特挑了下眉:“奥兰多那小子居然没反应?”


    吉米答道:“那位据说走得很急,想来是不太清楚情况, 或者说来不及在意?”


    “这钱走我私账,不要让我大哥知道,”斯考特想了下,又吩咐道:“以及,这二十倍价格的情报,不用拦着,你看情况往外推一推,条件合适的话也适当配合着抬一下价格。”


    吉米点点头,不做过多评价。


    二十倍的漫天要价还只能说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得罪人,但是再往上抬的话,说不准就会出什么事情了。


    不过也无所谓了。


    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不惜代价彻底得罪了奥兰多,接下来不晓得收敛补救,只想着在他走后再捞一笔,这么不遗余力地折腾,出事也是早晚的事情。


    “其实也难怪奥兰多先生的反应这么敏感,”吉米迟疑几秒,还是努力委婉的提醒道:“毕竟也算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参谋长了,再想想奥兰多先生和她搭上关系的时间……我想,很多人都不会觉得他用的是正常手段,既然不是正常手段,那他做得来,别人自然也做得来。”


    这位年少成名的参谋长身份尚未对外公开,但在许多人这里,已经不算是个秘密了。


    特别是对这兄弟俩来说,几乎是奥兰多的名字一出来,不需多做调查就能把情况猜个七七八八。


    斯考特心里还抱着点最后的期待,想着那条最擅长顺杆往上爬的蛇应该就是单纯看中了小姐的能力和天资,见她成功之后立刻顺杆爬换着花样讨好,竭力想给自己找个新的靠山。


    至于为什么会成功……


    小姐脾气那么软,别人求她什么她没答应过?


    吉米置身事外,倒是不太介意奥兰多先生是靠什么手段上位成功的,不过现在看起来,这位显然有点高估了自己的本事和一位参谋长对外界的吸引力——无论奥兰多和那位站在一起求的是钱是权,这一路上想要把他推下去换自己上位的家伙,显然要比想象中多得多。


    已经多到有点手忙脚乱了呢。


    斯考特反问:“你这算是在给奥兰多的废物找理由?”


    “那倒不是。”吉米摇摇头,否认道,“只是想提醒您一句,如果奥兰多先生连回身清扫这种级别尾巴的事情都想不起来的话,那只能说挡在他前面的麻烦要比想象中更多——也更难以拒绝。”


    也是各方各处都被上面垄断太久,冷不丁凭空出来一个身家清白的人物,引得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其他的情况姑且不提,就单说这兄弟俩,他们出门从来都不要需要考虑这些乱七八糟的干扰,自然有人为他们提前把路上全都扫干净。


    也算是一种另类奢侈的“何不食肉糜”呢。


    斯考特毫无自觉,只满脸头疼的挠了挠脑袋。


    他有点犹豫,有点不悦,但还是忍气吞声地问:“我大哥对这件事没反应?”


    吉米语气谦卑,恭恭敬敬地答:“那位这么快做到官复原职,想要找他一起祝贺的人也不少呢。”


    换句话说,这边也是个忙得脚不沾地,完全抽不出半点空闲的。


    斯考特有点幸灾乐祸。


    家族内部的事情倒是好处理,得益于狼群多年洗脑式教导,狼王只需要大刀阔斧地直接动手就行;但外面这群家伙却又不一样了,总归是过去他埋怨兄长不常带自己出席这种场合,现在是阿德拉有心抓人顶替,结果是连根尾巴毛都抓不到。


    眼下思路清楚,也得到了奥兰多的下一步行踪,吉米便顺势问道:“要追过去吗?”


    “现在大张旗鼓的动手,阿德拉一定会有反应。”斯考特沉思一瞬,又问:“他现在日程排到什么时候了?”


    “算上理论上要去的,无法拒绝的,以及已经送来的部分邀请函,七十二小时内阿德拉先生无法离开中央区。”吉米回答。


    阿德拉年纪轻轻就成了将军——还是两次——容貌,家世,能力,秉性,在中央区也都是一等一的上流水准,他如今风头正盛年纪又好,只要在社交场合出面,就难逃被各家夫人围追堵截的结局。


    总而言之,希望下次见面他的好大哥不要已经被香水淹没到嗅觉失灵的程度。


    “去买一张普通的星轨列车票,先定在奥兰多下一个目标地,下一步如何到时候再说。”斯考特笑眯眯地说,“我大哥要问,就说我要出去避避风头。”


    吉米平静应声。


    倒也不必问是避什么风头,类似的宴会邀请函斯考特桌上也有半人高的一摞,只不过这位理直气壮推了自己亲哥先去受苦受难,自己美其名曰不是头狼不能优先定下,需要让兄长先定好自己的终身大事,然后再说自己的事情。


    *


    星轨列车的票倒是不难买,斯考特没让任何人跟着,明面上看起来就只是单纯出去中央区在附近逛逛散心,索性奥兰多那边的目标地似乎也和中央区距离不远,这样的话,他甚至可以先过兄长一步,提前找到小姐的行踪。


    至于奥兰多莫名其妙给他退钱的帐,到时候再算也是来得及的。


    他一边咬牙切齿的盘算,一边估算着大致的抵达时间,兴致缺缺的透过车窗对外面出神——刚刚离开中央区,但和e-3那种一眼望去便是无边星海的荒芜画面不同,哪怕列车已经离开了中央区的地图范围,中转站,跃迁站,以及一些单独开发做独立旅游区的小行星,依然密密麻麻的占据了大半视野,停在了触手可及的位置。


    “欢迎达成此次观光列车,编号109071为您服务,”漂浮半空的水母型小机器人飘到了斯考特的面前,细声细气地提醒:“列车五分钟后靠近中转站,期间可能会有卡顿、停滞、轻微摇晃,皆属于正常情况……”


    斯考特直接打开了静音模式。


    再怎么说也是世家出身上流社会的公子哥,说是乘坐普通人出行的星轨列车又不让人跟着,实际上也还是一整节车厢被包下,前前后后设置无人机听从指派。


    他在这节豪华车厢里转了一圈,表情还是有些说不出的嫌弃。


    这次要是成功重逢了要怎么办呢,斯考特连兴奋地情绪都还没来得及升起,就先提前陷入了某种诡异的惆怅:老宅肯定是不方便回的,中央区现在又乱得很,他名下房产阿德拉全都知道,就这么把小姐带回去说是送回狼窝也没什么区别……


    那就一直在这车上呆着……?


    这么窄又逼仄,肯定会觉得不舒服吧……


    他在这边想东想西,身后忽然传来小机器人滋滋嘎嘎的失控声音,斯考特脸上露出一点不耐烦,下意识道:“我不是都关了静音……”


    他回身的瞬间,声音戛然而止。


    那身影熟悉至极,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之内,突兀到刺眼。


    “有钱人就是好啊,无论怎么样都可以优先享受。”不知何时乘上了星轨列车,此时更是直接站在他身后的黑发佣兵慢悠悠地评价道,“单人豪华车厢,连导游无人机都是最新款的悬浮设计。”


    黑刀看着手里已经被捏到变形的小机器人,随手扔到一边,又对着沉着脸的斯考特露出个若无其事的笑,“搭个顺风车,介意吗?”


    斯考特深吸一口气,勉强耐着性子,一字一顿的问:“……你怎么上来的?”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专属特权,小人物有小人物的不择手段。”黑刀拍拍手上碎屑,随口应道:“中央区附近的无非就是多费些时间多费些力气,至于过程嘛……本来就是赚钱吃饭的本事,现在又正巧闲着没事做,不麻烦。”


    斯考特冷笑道:“谁管你麻烦不麻烦,你不去追着兰多不去盯着我大哥,非要追着我做什么?”


    黑刀左右观察一圈,全然无视斯考特的冷脸,甚至就这么直接挑了张椅子,当着他的面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盯着谁不重要。”他说,又毫不顾忌的嗤笑一声,懒洋洋地评价:“但是盯着谁能找到小姐的下落,这很重要。”


    “……所以你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斯考特怒极反笑,语气听着反而愈发轻柔起来,他索性也在黑刀对面坐了下来,露出个敷衍至极的假笑:“你说我现在把你弄死从车上扔下去,会怎么样?”


    “可以试试?”佣兵大大方方地应声,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


    “或者说要不就真的打个赌?斯考特先生?”黑刀单手托腮,一双深翠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斯考特,漫不经心道,“看看我和你出事的话,她是更心疼我,还是更在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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