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即使有了秦情的允诺,辛西娅仍然被某种不可言说的焦虑环绕着。
她总觉得这句承诺的背后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单纯——或者说,太过单纯,仅仅只需要从字面意思上理解就可以了。
愿意离开, 从蜘蛛巢穴离开一步也算离开,和他们一起彻底离开地下湖也算是离开。
要提前说清楚情况吗?可秦情小姐在那之后总是被人簇拥着的,她脾气太好又完全没有架子,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都会回应,这些人离家太久,无比急切地想要从她这里获取一点来自家乡的记忆,那样的神态她此前从未见过,是渴望的、是满怀祈求的,甚至是卑微到可怜的程度。
她要是记不住, 或者不了解, 那也就算了。
……但这个人记得三百三十七人所有人的名字, 他们的住址,家人,过去的生平经历, 甚至是只和家人分享过的一些琐碎小事,她认真去见过, 去听过,去了解过, 而现在, 这些积累下来的故事成了同伴们最后一段时间里唯一的精神支柱,哪怕只是几句话的简单描述,也足以让他们感激,欣慰,心满意足。
辛西娅找不到合适上前的时间,只能看着约定离开的期限在渐渐靠近,随着同伴们脸上热切期待的神色愈发强烈,她心里那种说不出的焦虑感也在缓慢地叠加着。
为什么呢。
她隔着人群,遥遥望着少女那双沉静又温柔的眼睛。
为什么……她还是感觉哪里不对的样子?
污染物是可以控制的,蛛母是可以沟通的,他们可以活着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的家乡,回到自己的亲人身边——到这一步为止,似乎一切都在走向幻想一般的美好故事结局。
“……大校。”百般犹豫之下,辛西娅还是偷偷找到了安德罗斯,同他提出了自己心中这种似乎毫无根据的荒谬不安,她难得吞吞吐吐,单单是描述都会觉得愧疚:“我不是在怀疑秦情小姐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好像有哪里没有关注到的样子?”
“非要说的话,确实有一部分。”安德罗斯平静接下了年轻后辈的焦虑。
“我们对那位小姐的依赖性太强了……从一开始的污染物治理,再到牵制蛛母的存在,如今她的故事成了年轻人们最后的精神支撑,如果我们不是军人,或者说我们的世界就这么大,那么说她是我们的''救世主''也没有任何问题。”大校收回看着秦情的目光,却是意料之外的叹了口气。
这个年轻孩子担心的部分大概和他忧虑的部分不太一样,辛西娅是毫无自觉的,但她担心的本质其实是秦情本身,在担心那个承诺背后是否存在这什么他们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的昂贵代价;
而对于安德罗斯来说,他需要考虑的则是秦情本身的意义。
比如说——那个女孩真的支付了某种特殊的代价,那么他的这些已经将她当做精神信仰的年轻队员们,在那之后是否能承担起这样的恐怖落差?
这件事情毕竟有些敏感,安德罗斯按下了辛西娅,决定自己亲自来问。
他找了个机会,单纯只是提起了和蛛母约定沟通的部分,并对此表达了一定程度的不解:“……当然,我没有质疑您能力的意思,只不过您只提起了蛛母是可以沟通联系的,但祂需要什么,又需要我们提供什么,这些您似乎都没有特意提起过。”
“啊……是说这个。”秦情笑了笑,态度比安德罗斯想象中要坦荡的多:“不过确实也是呢,大校担心这是魔鬼的交易也无可厚非,不过没事的,蛛母的所求不在29区的人群上,她虽然也是领主级,但是和其他需要四处筑巢或是把人类当做饲料的同类不太一样,她只是想找个没人打扰的清净地方,最好是距离星域虫巢越远越好。”
“还在担心什么?”女孩坦然询问道:“是担心她会后续变卦,还是担心蛛母会要求29区定期提供''养料'',或者因为领主级的存在影响了29区的名声,让中央区的人以为柳德米拉将军和虫群走到一起去了?”
安德罗斯微微皱起眉,却也都没有否认:“……实话实说的话,这些都是我担心的部分。”
“嗯……”秦情有些无奈,她犹豫几秒后,叹了口气:“好吧,蛛母确实是需要有人来支付代价的,但请不必担心,这个代价目前来说,还处于''可以接受的范围''。”
安德罗斯淡淡反问:“所以,在我们甚至不知道交易内容的时候,您已经提前做主,亲自为我们作出决定了吗?”
少女神色坦荡,再自然不过地点了点头:“当然,比起全面开展,蛛母需要的只是我们献上一点小小的代价而已,这算是很划算的交易。”
安德罗斯没有发怒,但也没有认可这个说法,他只继续问道:“代价是什么?”
或者说,谁来支付这个代价?
那双浅金色的眼睛随着笑意慢慢弯起,少女仰头看着他,若无其事地笑起来:“您是个聪明人,大校——在您用这种态度和我说话的时候,不就已经代表您猜到了正确答案了吗?”
……确实。
“你是个很温柔的孩子。”安德罗斯平静道,“一个会愿意耐心记住三百多人过往人生的人,一个愿意把珍贵时间浪费在这种''无用信息''上的人……不会是个要我们用命献祭邪物的伪善者。”
答案其实早在她出现的第一天就已经有了。
这个孩子独自一人前来,不愿牵扯任何人陪自己一起,却要救所有人走。
旁人的性命与人生从来都不是她彰显慈悲本性的奢侈勋章,她自始至终唯一愿意握在手里的筹码,就只有她自己而已。
“蛛母不会留下的,大校。”到了这一步,她依然只愿意提起这件事情,“什么事情都不用担心,保证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然后呢?”安德罗斯垂眸问道,“除了这一部分之外的呢,孩子?”
除去这些,除去这些本该与你无关的东西,单纯只属于你自己的那一部分呢?
秦情眨了眨眼,却说:“那不重要。”
“其实在您选择单独只找我说话的时候,已经算是做出选择了,大校。”少女轻飘飘地提醒道,她提前一步往外走,回头看着他时,唇角是漫不经心的笑:
“所以,何必再有此一问呢?”
为什么没有在人群面前说?
因为会引起不必要的骚动,因为会让人陷入恐慌,增加不必要的代价和伤亡。
——因为站在他的角度看来,如果需要支付的代价仅仅只有她一人的话,那么他们确实是可以承受的。
安德罗斯似乎可以理解她,但又有些不太理解她,他跟在那少女身后默不作声,看着她若无其事地走回人群,神色自若地与旁人谈笑,忽然有些好奇,在这几乎是生命倒计时的最后时间里,她看着自己亲手拯救的这些人,究竟在想什么呢?
是愉悦,欣慰,还是提前开始生出不舍眷恋的悲伤?
然而那双浅金色的眼如常掠过人群,温情,平淡,一如既往。
……
临近最后的期限,许多年纪尚轻的军人跃跃欲试,愈发急不可耐,最后一遍巡查结束,确认了没有遗留污染物,没有到处乱跑的蜘蛛,也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怪东西,这一百多人的队伍终于重新调整了自己的状态,迫不及待地向着天坑所在的方向走去。
说来有趣,这么多年来,同时面对诸多不可名状的危险都能保持心态平稳悍不畏死,如今明知这条路是绝对安全的通往回家的路,许多人却反而生出极为强烈的胆怯的心来,战战兢兢又磨磨蹭蹭地,仿佛某种怯懦又畏光的动物,小心翼翼地徘徊在天坑附近,半天竟是没有一个愿意上去。
他们下意识看向秦情所在的方向,少女脚步很慢,理所当然地走在所有人的最后,当其他人目光望过来的时候,她便弯弯眼睛,露出温柔又鼓励的微笑。
“上去吧。”她轻声道,“你们该回家了。”
这些人一个又一个地离开天坑,安德罗斯和秦情留在了最后,准备离开时,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少女身后的阴影。
那里仍是与来时一样安静,令人不安畏惧的安静,而秦情神色如常地看着他,笑眯眯的问:“您在等什么?”
安德罗斯心想,我总不能说我在等那个支付代价的最后期限。
但这里太平静了,平静地仿佛什么也不会发生,于是大校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犹豫的神色,他试着对秦情伸出手,女孩很温顺地走过来,任由安德罗斯抱着她,准备带她离开这里。
辛西娅趴在天坑外围,看起来比在场所有人都要紧张,她的身体绷紧着,直到大校带着秦情出现在地面上,脚踏实地走到她面前的那一刻,辛西娅才颤抖着扑上去抓住她,允许自己慢慢放松下来。
“你看,我说过的。”少女将双手搭在中尉的掌心上,温温柔柔的安慰道:“我答应你的愿望,就一定会做到。”
“嗯……”中尉连连点头,唇角上扬着,正准备对她露出一个微笑的时候——
那温柔凝视着她的少女忽然垂下目光,慢慢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所以,我已经和你离开过啦。”
秦情轻声说着,缓缓后退了一步。
“既然如此,我不算违约,对吧。”
……这是什么意思?
您是不是,您是不是还是——
辛西娅瞳孔瞬间缩紧,反射性地伸手想要去抓住她的手腕,然而那安静许久的坑洞倏地喷涌出无数细白的蛛网,呼啸洪流一般将少女阻隔包裹,重新拖入了天坑之下。
……
所有人怔怔看着这突然发生的一切,怔愣着,僵死一般,陷入了某种荒唐又绝望的静默。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某个位置,然而应当站立着某个银发少女的地方,此时静悄悄的,空无一物。
瞬间暴起的辛西娅被扑上来的安德罗斯硬生生按在原地,中尉对身上的强制重压毫无反应,她拼命挣扎着,指爪拼命抠挠雪地,喉咙里更是发出野兽崩溃般的暴怒咆吼,周围原本已经准备欢呼的人群此时更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极少数勉强保持理智的人拼命维持着最后的秩序,竭力阻止着他们重新跳进去救人。
“……先找人回山中城!附近巡逻队在哪儿!?找柳德米拉过来救人!!!”
安德罗斯的咆哮声惊醒了太多陷入混乱的人,一些人跌跌撞撞失魂落魄,但还是往外跑着开始寻找附近的巡逻队,安德罗斯手底下压着仍在挣扎着想要跳进去的中尉,拼了命的寻找其他还算靠谱的对象:“奥兰多呢!?他身上生物芯片不是还能用吗?那小子现在哪儿去了!?”
“他已经跳下去了……大校。”有人颤抖着回答道。
“在秦情小姐被蜘蛛拖回去的同一时间,他就跟着一起跳下去了。”
第142章
——就这个结局来说, 并不是一点蛛丝马迹也找不到的。
对于商人而言,少女的回答不算是毫无破绽,有关蛛母交流的部分,她始终有意无意地避开了最关键的部分:代价是什么。
倒不是说奥兰多对山中城有多么嫌弃、或是说他多看不上这里的人,仅仅是客观角度而言,他找不到这些人可以和蛛母交换代价的资格。
在秦情出现之前, 他们甚至连相对更低级的污染物都束手无策。
那这个代价还能是什么?
答案再简单不过了,对蛛母而言,真正有价值的只能是秦情这个可以和她对话的存在——她的保证从来都是真实的,如果她真的能让蛛母做到这种程度,那么余下其他自然连赠品的资格都谈不上。
价值不对等,也就没有出手攻击的理由。
这样的结局多美好啊, 用极小的代价交换真正的和平, 所有人都可以得偿所愿, 包括她在内——
发现这一点的奥兰多再没有兴趣去观察那些兴奋异常的人们,他目光越过人群,无比烦躁的, 几乎是全然本能地去寻找她的眼睛。
这样就行了么?
对你而言,这样的结局就能让你满足了么?
他也许希望、也许不希望, 想要从那双浅金色的眼睛里看见一些欣慰的满足, 或是圣人般自满和置身事外的悲伤, 对绝大多数人而言, 这也许是拼凑出圣人形象的最后一枚碎片,但绝对不是奥兰多想要看到的东西。
他宁愿出卖灵魂与恶魔打交道,也不想去拥抱一位无瑕无私的圣人。
但他没有看到符合想象的眼神,没有看见一双圣人应有的眼睛。
——那姑娘站在人群中,平静温柔的微笑着,眼中却是空无一物的冷漠。
……
相较而言,奥兰多可能更熟悉这样的眼神。
那是一种欲望满足之后的平静倦怠,他过去常常会见这样的目光存在于那些上位者的身上:当金钱沦为单纯的数字,当财富本身已经成为模糊的概念,一切渴求变得触手可得,棋盘上每一步都可以无视规律随心所欲的行走,那些正在对游戏本身失去兴趣的人,偶尔就会露出这样疲倦又冷漠的神态。
毋庸置疑的是,在此之前,她确实是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全神贯注的享受着这场“救赎游戏”的,她做得很好,每一步的安排都堪称完美,可当这场游戏逐渐走向所谓的完美结局之后,她看起来却没有想象中那样快乐。
正相反,她的第一反应,是无聊。
这场太过按部就班的游戏,已经开始令她觉得无聊。
奥兰多的眼睛盯着秦情平淡的侧脸,身体忽然慢慢地颤抖起来。
那个猜测令他前所未有的亢奋起来,连血液都要随着一起欢喜到沸腾。
错不了的。
……这不是属于救世主的眼神,这甚至不该是属于一个纯粹又无私的圣人的眼神。
这不是救主,不是圣人,不是不可污染,不可触碰的“神”。
这是个毫无自觉、且更加傲慢、将世界本身当做游戏场的……“玩家”。
她有欲望,有渴求,并不是如他最初构想那样神圣无私到无坚不摧不可玷污,只不过比起金钱财富,名誉与地位,她更偏向于用信仰和希望充当游戏的筹码,她享受的甚至不是旁人倾慕和信任的目光投向自己的感觉,而仅仅是这个“救赎游戏”的过程本身——
那既然如此,既然如此的话……
当蛛网如洪流般席卷涌来,勾缠着最后珍贵祭品再次坠入深渊的刹那间,他放纵自己的本能驱使自己的身体,毫不犹豫地跟着一起一跃而下。
如果她在乎的仅仅是“游戏”本身的话——
奥兰多想,那一切就变得简单多了。
跳下来的瞬间,他也确实看见了少女震惊又错愕的眼神。
他不觉自己有多疯狂,多荒谬,多么无理取闹,他唯一的感觉是想要笑出来,毫无顾忌地畅快大笑,他的身体正在坠入一片未知的深渊,灵魂却变得前所未有的轻盈起来。
无瑕的圣人,仁慈的救主啊,如果你真的愿意去聆听所有人的愿望,那你能不能也听听我的?
我现在也在地狱里了,来救我吧。
如果这样能让你多看看我的话,如果这样能让你重新感觉到属于“游戏”的愉悦的话,地狱而已,无论多少次我都可以跳给你看。
……
坠入蛛网的瞬间,蜘蛛的毒液几乎是瞬间注入了男人毫无抵抗的身体,他仰头看着那匆匆跑来的少女,也仅仅是拼命抬起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
然后……你在愿意救我的同时,能不能真正看着我,像你爱着别人那样,也分给我哪怕只有一点点的爱?
*
地下常年昏暗无光,连血液也会变得冰冷。
蜘蛛不喜欢。
但刚刚被找回的孩子却是很好的,柔软,温暖,娇嫩又安静……只不过还没有等蜘蛛将她重新放回早早准备好的安全巢袋里,细密的蛛网上便又多了个冷冰冰的累赘。
一条蛇,人的形态,血液却是冷的,和那个孩子一起跳下来,还算完整,只是没什么用处。
……想要扔掉。
但秦情说,“不行。”
她屈膝跪坐在蛛网的正中间,怀里抱着的是那个追着她一起跳下来的男人,旁边是徘徊不散的蛛母子嗣,毒素已经注入奥兰多的身体,让他的身体开始便愈发的冷。
秦情的手掌搭在他的额间,柔光闪烁着,血条反复拉扯的感觉让她感觉到一种久违的烦躁。
蜘蛛再一次蠢蠢欲动起来,秦情抬起头,将怀里的人努力护得更紧:“不行。”
为什么不行?
蛛母的螯足点在蛛网上慢慢前进,那样庞大到令人仰望都觉恐惧的身形轮廓,发出的声音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柔和细腻:“之前约定好的,已经完成了。”
“人类,放走了。”
“您要留下。”
“他也是约定的一部分,我们允许他离开过。”
“他如今回来,已经不在约定的范围之内。”
“……所以,是之前的筹码已经不够的意思,对吧。”少女低着头,手掌挡在奥兰多的头顶,语气没有半点变化:“你要我留下,要我帮你剥离神经网络单元上主系统的残留物,要我进入你的巢袋成为你的孩子……这些条件用来交换29区的未来也绰绰有余,但是现在,多让一个人离开也不可以了?”
蛛母强调:“这不一样。”
这条蛇在蛊惑她最心爱的孩子,用他精神上的脆弱,用他肉身上的痛苦来蛊惑她的眼睛,她总是要更偏爱那些痛苦的对象,这条蛇猜到她的弱点,甚至知道要如何用绝望来伪装自己的贪婪。
这种程度的毒素根本不至于死亡,狡猾的毒蛇在她怀里蜷缩着身体任由毒素侵蚀全身,神情虚弱着,他捉着少女抚摸自己面庞的手指,眉眼间缠绕的尽是病态的餍足与欢喜。
他不在乎威胁与死亡,只在乎她此时的视线究竟归属与谁。
……
他在夺走本该属于自己的爱,这不一样。
她怎么能接受这样的画面?这是刻印在基因深处的执念,从诞生之前就已经在渴求的唯一的圣母与救主……现在却被一条外来的蛇蛊惑了……!
明明是我们先来的,明明是我们找到的……
明明是我最早发现的! ! !
那种前所未有的暴怒如岩浆一般烧灼着蛛母最后的理性,仿佛是累积了千万年的痛苦与愤恨,不甘,愤怒,嫉妒,渴望……蛛母的螯足开始神经质地拨动着蛛网,她知道,这感情并不与她相关,而是主系统残留的意识。
蛛母忽然感到一种异样的不悦。
她愿意接受自己的本能,接受自己的情感,但她不愿让这份感情掺杂其他的污染,她要爱就纯粹的爱,要嫉妒就只纯粹的嫉妒,而不是成为主系统临时取用的躯壳,连情感的变化也要受其牵制。
蛛母俯视着那个娇嫩又温暖的孩子,只差一步就要回归她怀抱的孩子,为了一条蛇又毫不犹豫选择站在她对面的孩子,稍稍迟疑后,提出了一条新的要求。
——那么,交换吧。
秦情抬起头,微微皱着眉:“交换什么?”
我并不是在和你许愿,我亲爱的孩子,蛛母回答道,我问的是那条蛇。
我要确保我是唯一的,不会被夺走地位的,无论如何也不会被影响的存在……他既然想要从我面前夺走你的爱,可以——
只要他愿意成为我们的一员就好了。
奥兰多的意识并不完全清醒,却也能勉强支撑着,嗤笑着反驳:“我是个人,异化后也还是蛇类的基因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变成蜘蛛吧?”
可以的,小子。蛛母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在你的腹腔内部植入同胞的卵,让你的精神融入我们的神经单元,你如果愿意让自己的血肉成为同胞的温床,那么,我可以允许你此时的僭越。
秦情听着听着,原本紧蹙的眉心慢慢松开,并变成另外一种更加沉重,更加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
她的目光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动,看向了奥兰多平坦紧窄的腰腹。
要、要搞得这么大的吗……?
她表情都恍惚了。
“这样就行?”然而比起已经彻底呆住的秦情,奥兰多却直起手臂,慢慢撑起了身子。
这样就行。蛛母回应道。
奥兰多慢慢扯开嘴角,露出个十足兴奋的癫狂笑容,他转头看向仍呆愣着的秦情,终于不再忍耐,毫不客气地凑上去用力啃了一口她柔软的嘴唇。
“……现在我可是要给你''生孩子''了,”他慢慢吸着冷气,一点没错过少女瞬间瞳孔地震的样子,奥兰多顿了顿后重又冷笑起来,然后阴森森地笑问道: “你会对我负责的,对吧?”
其他事情姑且不说……奥兰多十足兴奋地、甚至是近乎狂热的想:
这种事情,斯考特做得到吗! ?
第143章
地上消息传播的速度要比预期之中快了太多, 附近的侦察小队迅速捕捉到了地上出现的信号,在注意到那一群陌生又熟悉的制服时,许多跑来的年轻人愣在原地, 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安德罗斯也有些忍不住皱眉,地上有侦察队这点他是知道的, 但是这个人数规模已经快要达到过去的探索队人数总和了。
“让开!”珊黛的声音在人群之后响起, 她快步跑来推开所有人,第一眼就看见了安德罗斯,瞳孔又是一震:“安德罗斯……!?你不是……”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大校深吸一口气,拽着珊黛快速解释了一下现在的大致情况,他提起了有关秦情的部分,看见珊黛眉头只是越皱越紧,表情只是严肃,愤怒,担忧,但不见多少震惊之色,心里大致也有了数:“柳德米拉知道?”
“将军确实知道她来了……”珊黛勉强维持着一点冷静,硬邦邦的回答说, “所以这只巡逻小队理论上早该撤离,但一直坚持到了现在也没有走。”
将军早早作出承诺,不可能派人和她一起救援,这件事上让柳德米拉改口显然不太可能,但换一种思路来说,提前派出去的侦查队伍多加几个人,在外面多待一阵子,这倒是没什么问题的。
“总之,先跟我们来吧,”珊黛飞快扫了一眼其他人,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小情的事情我来接手安排就行,你们这些先做一下临时检查,稍稍休息一下后就会有人送你们回山中城,这边不必担心,一切有我。”
安德罗斯这才算是勉强松了口气,“……多年不见,你已经很熟练了。”
“总要成长的。”珊黛轻描淡写地回答道,“也不能一直都是老样子,是不是?”
“你既然是这里的临时指挥官,那我也可以听你调令,”安德罗斯忽然这样说,他一抬手,挡住了皱眉的珊黛想要反驳的话。
“现在不必在意我的军衔问题,”安德罗斯摇摇头,强调道,“我离队多年,这名头早应该不算数了;下令吧珊黛少校,我的状态比他们所有人都好,也比你们之中任何一个了解地下湖的构造,下去救人的话,没有人比我更适合。”
“刚刚把你送上来就要再扔回去?小情知道了怕不是要薅秃我的毛。”珊黛换了种口吻反驳道,她这样的语气让安德罗斯有些无奈,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来继续坚持,此时军用帐篷被人撩开一角,莱利院长幽魂一样飘了进来,拍拍少校的肩膀,无声做了个让她出去的手势。
安德罗斯安静下来,看着这位久别多年的老友亲自上手为自己检查,过了好一会后,才干巴巴地开口,想要试着打破气氛:“院长都亲自来了?”
“医院被技术部的家伙接手了大半,暂时用不着我。”莱利慢吞吞的回道,“将军看我在医院闲得慌,把我扔到这边来''透透气''。”
安德罗斯慢慢沉默下来,帐篷内一时间只有莱利院长走动忙碌的声响。
“……她比我想象中还要信任那个孩子。”半晌后,安德罗斯才轻声道,莱利意味不明的轻哼一声,答:“你要是在现场,估计也会做出和她差不多的选择。”
这句话落下之后,莱利也不再说话了,他烧了一壶水在旁边,两个人静静听着沸腾的声音,好一会后,莱利才慢慢开口:“……你是不是还有欠了一句话没说?别告诉我你要等柳德米拉一起,她现在忙的发疯,没空搭理你这个皮糙肉厚的老东西。”
安德罗斯看他一眼,终于还是笑了起来。
“……我回来了,老朋友。”
大校长久绷紧的肩膀终于垂了下来,整个人慢慢瘫倒在行军床上,肢体显出一种压抑太久的沉重倦怠。
……他回家了。
莱利停顿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平静道:“欢迎回家,朋友。”
*
片刻后,莱利院长从帐篷里走出来,抽了半根烟后才去另外一边找人,珊黛语气飞快地安排着后续各项工作,莱利在她这儿看见了个很熟悉的年轻人,云楼中士站在少校面前听她的后续安排。
年轻人的状态还算镇定,只是一张脸苍白的吓人,失魂落魄算不上,行尸走肉一样机械执行命令的程度倒是差不多的。
“这个状态,作为救援队下去靠得住么。”莱利语气平平的提了一句,不带任何个人情绪,云楼垂着眼不说话,珊黛揉了揉眉心,长长叹了口气:“云楼的个人能力还是没有问题的……反正这一趟不是他下去就是我下去,您就别跟着一起掺和了。”
院长抬了下眉头,他瞥了一眼珊黛,年轻少校的表情还算冷静,但额头的青筋自始至终也没有完全消失过,他啧了一声,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
“至少我们还算有半个好消息。”珊黛深吸一口气,勉强道:“奥兰多在下面,那小子应该也算是个能指望的吧……”大概。
“少校。”莱利干巴巴地提醒道,“您不会安慰人,就不要说话了。”
眼看着这边马上就要小狗变疯狗,这种时候再当着他的面提另外一个极不靠谱的男人,不是火上浇油是什么?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珊黛无奈道,她扔给对方一个特殊的通讯器,飞快吩咐道:“这上面记录了奥兰多的生物芯片信号,好歹也算个找人思路。”
云楼显然已经不想在这里多浪费时间,勉强压着情绪等着少校下达了最后指令后,他几乎是风一样的速度直接窜了出去。
所有可容人经过的天坑都已经被管理起来了,其中原探索队队员离开的几处则是重点看管目标,中士的身上只带了最基础的装备,稍稍调整了一下角度后,就直接跳了下去。
合成种的身体强度足够他忍耐这个高度的下落冲力,但大概降落到预期中一半左右的位置,云楼的双脚就先一步感觉到了某种柔韧厚重的存在物,他重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等到眼睛适应了地下光线后,脸上表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蛛网,铺天盖地,密密麻麻,完整覆盖了周围的一切,在这一层之下重构编织出无数新的通道。
从这里往下走,无论怎么走都是蜘蛛的巢穴。
云楼皱着眉,这里的气味是混乱而浑浊的,蛛网覆盖了能够感知的一切,他低头看了一眼通讯器的信号标记,好在并不是想象中的地下湖深层,而就在附近几百米处的位置。
他耳朵微微动了动,能听见蜘蛛的螯足在阴影下窸窣行走的响动,这里存在着数量恐怖的空境之蛛,但是不知为何,祂们此时极为平静冷淡,对入侵者毫无反应,态度几乎称得上温顺。
……很难不让云楼想起小姐第一次帮助薇薇安处理污染物的画面。
他心里的某个角落稍稍放松了一点,但还是提着一口气,向着信号所在的方向慢慢走去。
那里并不远,蛛网结成了一个类似巢袋的半圆状,随着脚步靠近,他已经能够听见熟悉的呼吸声,小狗的耳朵反射性竖了起来,那声音听起来是有些急促紧张的,但并不是受伤受损的特殊急促频率,他没有听见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但此时的云楼已经不在乎了,急惶惶地冲过去,下意识的出声询问:“小姐?”
对方顿了顿,然后才回答:“云楼吗?我在这里。”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云楼最后几步冲的太快来不及控制,踉跄着跑到秦情的面前,少女屈膝跪坐在那里,外套脱下虚虚拢着什么,在她怀里缩成了巨大的一团。
她除了脸色受惊似的微微发白,整体看起来还是正常无损的健康完整,云楼的呼吸里还带着压不住的抖,他彻底脱力地直接跪在了她的面前,连声音都是哽咽的:“您要吓死我了……”
女孩眨眨眼,脸上露出真切柔软的愧疚之色,然后又忽然神色大变,用力俯下身子,努力拢住怀里正在挣扎的巨大一团。
这反应让刚才面前松了口气的云楼瞬间紧张起来,几乎是反射性伸手想要把她拽开,失声道:“这很危险,小姐——”
他话说一半,却听见一阵陌生的窸窣声,像是某种身形巨大的东西正在附近挣扎扭动,下一瞬,一颗银紫色的巨大蛇头终于从秦情怀里的一团成功挣了出来,这身形硕大的巨蛇扬着身子怒气冲冲的瞪着面前的云楼,嘶嘶警告着。
云楼皱起眉头,反应比刚才利索多,也冷漠多了:“……奥兰多?”
巨蛇不满的嘶声威胁,他鳞片细滑冰冷,分明是滑不留手,稍稍挣扎一下就能恢复自由,此时却煞有其事的一副被秦情抱紧了就动不了的样子,只耀武扬威的晃荡着蛇头盯着入侵者,慢悠悠地冲云楼吐着信子。
“你,你别怪他……”秦情抱着这条巨蛇,任他扭扭捏捏地歪着脑袋挨在自己怀里,女孩此时表情也很微妙,是前所未有的复杂挣扎。
她结结巴巴地开口,连自己都是慌张无措,完全无法理解情况的样子:“奥兰多和蛛母做了交易……他现在身体有些奇怪的问题……应该是问题……吧?”
巨蛇立刻拧过脑袋,怨妇控诉一样冲她嘶嘶吐信。
“能有什么问题,”云楼的语气是十二分的冷淡,“变成野兽了所以不会说人话了?”
“也……也不是……”秦情眼神迷茫,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连声音都不自觉地虚了下去,犹犹豫豫的,听着心虚又气弱:
“算……算是,怀孕了?”
第144章
怀孕了, 谁的孩子。
现在趁别人不在把他弄死是不是还来得及?
云楼想到这里时稍稍顿了顿,呆滞几秒后才反应过来“男人不能怀孕”这种基本常识,十分镇定的开口道:“……总之,我先陪您上去。”
秦情的表情有些微妙的为难,云楼伸手准备牵她却不见对方的反应, 皱了下眉后简单说了声抱歉, 然后就直接伸手抚上她腰肢之下的位置。
云楼猝不及防伸手一探,摸到的不是少女腰肢轮廓,而是冰冷的蛇鳞。
果不其然,巨蛇近三分之二的身体盘卧在少女身侧,蛇身卷过少女细瘦的腰肢,抵着她的膝盖压住小腿,连尾巴尖也要贴着她的足踝不放,强制纠缠着要她与自己毫无芥蒂的亲密相连,这姿态在蛛巢深处算得上一种特别的保护,可也让秦情字面意义上的寸步难行。
当然,也是十二分的碍眼。
云楼脸色一阴, 手指直接用上力气,一副完全不介意是不是把对方扯碎的暴戾架势, 准备把这条烦人的蛇直接从女孩身上扯下去。
原本还故作羞羞答答将脑袋挨在她颈侧的巨蛇倏地绷紧了身体,蛇身流畅地蜷曲扭转,毫不客气地露出了尖锐细长的蛇牙,蛇头嘶嘶探出,大张着嘴一副准备把他囫囵吞下去的凶残架势。
而这边面无表情的中士已经准备回手掏枪了。
秦情额间青筋一跳,直接伸手勾住巨蛇张开的嘴角,如此只稍稍用了一点点力气,就直接把蛇头给拽了回来。
银紫色的大蛇立刻重新缠回少女身上, 在她想要把手收回时反过来追逐她手指不放,秦情无比沉重地叹息一声,在两人剑拔弩张的气势之中,十分疲惫的问道:
“……所以,我们还不走吗?”
……
蛛母的承诺自然是靠谱的,她没有搞文字游戏的爱好,对完整转化奥兰多这个原生种也兴趣不大,更多的是想要把奥兰多转化为一个可以随时转化吸收的移动监控——在主系统的意识碎片剥离干净之后,她也不太强求秦情非要在她的巢袋里呆着了。
索性这一片已经是她的完全主场,不必担心有其他同类顺着共享的神经网络单元摸过来,压制她的意识,抢走她的孩子。
至于孩子在哪里的问题……在家玩也是玩,在家门口院子玩也是玩,蛛母这方面十分宽宏,并不做额外局限。
*
“……也就是说,两位都没有性命危险。”珊黛听完汇报,表情半是欣慰,半是不满。
要不是因为有旁人在场,她现在估计真的能把秦情的脑袋撸成炸毛。
“收拾收拾,先都回家再说!”少校抬手一挥,一改之前的郁闷沉重,眉飞色舞的做出总结。
上来的时候是云楼抱着秦情离开,那条银紫色巨蛇慢吞吞地跟着爬上来时还吓到了不少人——在本地大部分异化变种都是性格温顺的毛茸茸的前提下,冷不丁看见这么一条体长十多米的巨蛇,视觉冲击力还是相当可怕的。
秦情被按着检查一圈,除了有些过分虚弱以外浑身上下连衣服都没怎么乱,初步检查刚刚结束,她就跳起来想要往外冲。
少校熟练地一伸手把她勾回来,幽幽警告道:“从现在开始,你哪里也不许去哈。”
女孩微微瞪大眼睛,下意识道:“可奥兰多他……”
“死不了,”珊黛冷酷道:“莱利院长也跟着一起来了,有他盯着你可以放心。”
秦情还是肉眼可见的不安:“但是奥兰多情况特殊……”
“从地下湖回来的都很特殊,”珊黛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没忍住,把秦情头顶揉成了一团乱毛:“你现在就给我老老实实的休息,安德罗斯都愿意乖乖配合接受检查了,你难道还能比他更经得起折腾?”
见她还想反驳,珊黛肩膀垂下,无奈道:“……就当是为了我们这些人呢?”
秦情一怔,动作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珊黛抿起嘴唇,想要叹气,又想要对她微笑,张张嘴又想说些抱怨的话,最终无数思绪压在嘴眼里,盛着一点压抑的酸胀,眨眨眼,却仍是干涩的,疼痛的,眼眶空空的流不出什么。
她勉强勾着嘴角,笑容却是沉重又苦涩的。
“稍稍多给自己一点关注吧,”她垂眸叹着,声音里满是酸涩的疲惫,“……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接受你的离开的。”
“知道你往这里跑,云楼都快疯了;看见你重新掉下去,辛西娅也要疯了,”珊黛坐在椅子上,惯常挺直的脊背此时也弓了下去,某种深沉压抑的情绪压在她的肩上,坠得她喘不上气。 “……现在看见你这样子,我感觉我也要疯了。”
她越爱人,越无私,越不在意自己,对于那些爱她的人来说,便越显出一种凉薄的残忍。
视线角落里原本已经走到帐篷旁边的那双脚慢了下来,她犹犹豫豫的徘徊几圈,到底还是重新转了回来,停在了珊黛的面前。
珊黛抬起头,眼神明亮,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愤怒和委屈,嘴角却是控制不住地下撇,她索性也不开口,只默不作声地伸出一双手臂,阴着一张脸看她。
秦情垂眸叹息一声,张开胳膊,任由这委屈巴巴的小白熊把自己抱着,脑袋直接埋在自己胸口,一言不发地掉眼泪。
“……你也给我去做检查。”脑袋埋在对方仍温暖柔软的怀里,珊黛不忘闷声提醒。
秦情好脾气的应声:“记得了。”
珊黛:“回去后去哪里都要记得通知我!”
秦情也点头:“没问题。”
珊黛:“那条蛇给他打个结都死不了,不许管他了!”
秦情无奈失笑:“这个不太行呢……”
珊黛脑袋直接抬起来,愤怒道:“这个为什么不行?”
秦情目光游移一瞬,表情还算淡定,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那更像是一种肌肉定格般的毫无变化:“……他怀孕了,我不能不管。”
珊黛:“……”
珊黛:“?”
珊黛:“谁的孩子……?”
秦情因她过分流畅的接受速度哽了一下,但迟疑几秒后,还是老老实实讲明白了之前地下和蛛母做的交易。
严格来说蛛母只是将某种特殊的蛛卵用作监控装置注入他的体内,但奥兰多信誓旦旦宣称自己已经怀了,连带着脑子已经被爆炸信息量搅和成浆糊的秦情,一时间也很难保证正常的理智思考。
“哦,那也挺好。”比起自己都有点糊涂的秦情,珊黛的声音是极冷静的,“被改造成怪东西了,既然如此我们不要管他了,扔下他直接走吧。”
秦情:“……”
这个好像也不太行呢。
*
奥兰多上来这么久,始终没有恢复人类的形态,其他人没有接触过原生种,只能和坚持把自己盘卧成一团的巨蛇彼此干瞪眼,这么久,仍是手忙脚乱,没有半点进展。
珊黛那边情绪稍稳定些后,她亲自过来找了莱利院长,言简意赅地转述了地下发生的事情,然后就闭着嘴巴站在原地,和面无表情的院长面面相觑。
莱利:“你问她是谁的孩子了?”
珊黛点头:“啊,问了。但是小情自己好像也没搞明白,所以不知道是谁的孩子。”
“……”
莱利院长默默转过去给自己点了根烟。
他叼着烟缓了缓,又有点不信邪似的问:“照理来说云楼那小子应该也知道一点,他也什么都没说……?”
珊黛莫名其妙道:“这是小情和奥兰多在底下折腾出来的怪东西吧,云楼下去前后才多久啊,去哪里知道这是谁的孩子?”
莱利院长沉默半晌,有些沉重地一口抽掉了半根烟,他神色复杂的看看神情坦荡的珊黛,然后叹了口气,道:“这儿的装备太简陋了,先回山中城再说。 ”
前后几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回了山中城,柳德米拉没有特意压制信息,任由“失踪多年的探索队成功返回”的消息在城中随意扩散,她只稍稍吩咐了几句,尽量不要让民众情绪发酵成难以控制的狂热画面,自己就收拾收拾,直接转路去了军医院。
返回一百多人,对比最初报告的全员失踪这已经是个堪称奇迹的数字,秦情在地下时已经为他们做了检查,如今这些人需要面对的问题更多是长期地下生活造成的严重营养不良和各种心理问题,这些全都急不得,只能等着慢慢调养。
柳德米拉将军赶到,正巧赶上莱利院长集中会诊奥兰多,这会珊黛的应激反应也缓解了许多,但仍时刻保证自己待在女孩三米之内的位置;而那位大功臣也没去休息,白着一张脸在门口来回转圈,急惶惶地等着院长出来。
“不去休息,这是做什么?”柳德米拉左右看了一圈,最后问向珊黛。
对方翻了个白眼,道:“奥兰多怀孕了,小情在担心这个。”
柳德米拉的表情变化一瞬,随即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只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她这反应有些奇怪,珊黛看了一眼没说什么,没过一会,莱利院长推门走了出来,他先是和柳德米拉对视上,随即转头看着秦情,心平气和地摆摆手,道:“这位秦情小朋友,麻烦过来一下。”
女孩眨眨眼,被对方的语气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乖乖走过去,让院长一脸慈爱的拍了拍头。
院长满脸和蔼,温柔道:“那小子和你说他怀孕了?”
秦情下意识辩解:“更准确一点说,是他说要给我生孩子……”
“哦是这样的,这位小朋友,”莱利微笑着,表情看起来愈发慈祥了:“按着正常生理常识来讲,首先,男性没有这个生理机能,其次,我们一般不会把良性寄生的异种虫卵称作孩子。”
秦情:“……”
“等一会这个小朋友去和护士长上一下基础生理课哈,”莱利和颜悦色地转过头,看向也呆住的另外一个人。
珊黛若无其事地扭头就走,被亲妈一把扯住衣领,当场拎了回来。
“把这个''小朋友''也带上吧。”将军幽幽道,“我看她也挺需要上课的。”
第145章
莱利院长还要忙,两个需要补课的“小朋友”被凡妮莎护士长无奈笑着领走了。
说是补课,实际也是找了个更加清净的地方让秦情呆着,趁此机会让她安安静静修养一阵子。 “你这一点还不如被你救出来的那些人呢,好歹安德罗斯他们还知道乖乖听话配合治疗,到你这里我还得到处找人。”护士长半真半假的抱怨起来, “行了,这次总没有什么事情要忙了吧?可以好好休息一阵子了吧?”
秦情眨眨眼,下意识道:“那其实也还是——”她后半截话被珊黛反射性捂住,珊黛少校满脸乖巧,对着笑容愈发温柔如水的护士长小声道:“我们这就去休息,这就去~”
凡妮莎看她们两个这样子,也有些说不出的无奈。
“山中城又不是只有一个人会做事, 你这年纪在我们看来也都还是个孩子呢。”护士长叹口气, 拍拍秦情头顶, 到底还是放软了语气,温声道:“这段时间就先把所谓的正事放放吧,天已经塌不下来了。”
秦情闭着嘴不说话了,被护士长揉了揉脑袋,又被珊黛少校直接夹着去休息。
“我们不回去吗?”眼见着这不是回研究所的路,秦情便问道。
“暂时回不去了, ”珊黛脚步飞快,随口解释道:“你怕不是要在这儿住好一阵子呢,正好,院长看你不顺眼很久了,估计也准备趁着机会让你好好调养一下。”
在柳德米拉有意纵容之下,救援成功的消息发酵飞快,研究所现在已经被过度兴奋的狂热人群围堵得水泄不通, 就连薇薇安都被偷偷带出来,暂时去了住院部那边躲躲风头。
“不出意外的话,等到这波安静下来,将军就要考虑一下你的''职务''了。”珊黛总结道,算是间接得了狼王的好处,秦情如今户籍落在29区,很多事情准备起来都要轻松许多。
要她按部就班从下士开始往上慢慢走,这不符合情况,也不尊重民心,更不是柳德米拉费尽心思经营到现在要看到的结局;当然,具体要给这姑娘什么位置还需要指挥台的高层会议集体表决,但珊黛在此之前绕着圈问了好久,极大可能应该就是柳德米拉右手边的那张椅子。
——军部总参谋长。
正常来讲,这是个能与将军柳德米拉平起平坐的位置。
在过去,这个位置需要中央区的参与执行,只不过随着近些年中央区对各地掌控力度越来越弱,基本上只保留着名义上的决定权,加上大部分地方都是军侯拥兵各自为政,所以总参谋长在很多地方就只是一张不会坐人的空椅子。
许多将军心里都存着一份默契的共识:虽然说已经到了这一步,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平日里该给中央区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他们当然愿意承认这张椅子上坐着的人也拥有一定的话语权和决定权……可现在这张椅子上面没有人,那就是完全两回事了嘛。
柳德米拉给出这个位置,是对她的一种认可,也是对其他分区的一种特殊暗示。
——这个年轻女孩背后的意义与重量,是能与整个z区画的上钩的。
柳德米拉对秦情并不算是知根知底的十分了解,但也知道这样的孩子不可能永远局限在这一方荒芜土地;她未来要去哪里尚且不知,但至少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希望可以让这个女孩尽可能地自由一些,更自由一些。
军部接下来要忙碌的事情有很多:安抚人心,整理情报,救援成功之后的各种舆论变化,以及如果真的是这个职位的话,那么也避免不了和中央区那边的对话交流……
这件事情上,倒是不必担心会被动什么手脚,这么多年了,愧疚不敢说有多少,心虚气短肯定也还是不少的,柳德米拉不计较不提醒不代表不清楚,如今她难得愿意主动开口一次,有得是人会愿意帮忙。
左右也不曾牵扯他们的直接利益,不过就是几句话几张纸,一张正式委任状的事情,一个连鸡肋都称不上的位置换一位将军一段时间的稳定好心情,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了。
……
“只不过这么一来,我就得跟着加班了啊。”珊黛趁着机会也搬到了军医院,平日里有事没事就黏在秦情的房间里,此刻抱着一堆材料苦哈哈的抱怨,五官都是皱起来的:“我妈是终于找了个好借口,本来好多都是她的活,趁机全都扔给我了……”
“那将军看起来是还没放弃之前的打算呢。”秦情慢悠悠地接话,她现在是真正意义上的无事一身轻,每天都悠哉得很。
“什么打算,那个要我当将军然后让咱们两个接手这摊子的打算?”珊黛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道:“得了吧,现在29区稳定下来,本地人早就没必要跟着到处跑了,柳德米拉将军的位置依然稳如磐石,谁来都动不了一下;”
珊黛咬牙切齿,恨得也是真心实意:“……人不归我,钱不给我,活倒是还都算是我的,说白了不就是要我给她打苦工,去把周围那些不稳定的无人区全都给她收回来?”
秦情慢吞吞道:“你完全可以说这活已经越级了,不属于你的工作范围。”
珊黛冷笑连连:“没用的,这种时候她就能想起来她是我妈了。”
秦情面露同情,不多,且敷衍:“那确实就没什么办法了呢……”
珊黛少校继续骂骂咧咧地忙着工作,亲妈的意思珊黛也能理解,无非就是借此机会积累些实质性的家底,小情可以被她破格直接按在总参谋长的位置上,自己却不行。
她需要军功,需要真正打下属于自己的家底,需要日后和中央区打交道的充足底气。
老一辈总不可能一直站在前面帮着扛旗。
但是理解归理解,接受归接受,实际工作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骂的。
这方面,秦情就没办法帮忙了,珊黛这边忙忙碌碌,一部分是找她诉苦吐槽,更多也是过来与她做个伴陪她聊天。平时能呆的时间也不长,不过一会就要往外跑。
秦情倒也想过要不要跟着一起走——哪怕只是去技术部那里溜达溜达透透气呢——然后就被莱利院长用“这位小朋友上课不及格所以需要留堂”这种幼稚理由强制按住了。
秦情:……
就很无奈。
那要她配合也不是不行……但是不是给她找点解闷的事情?
莱利院长宽容的允许了,然后亲自给她抱来一堆医学类专用教材,单独拿出一本都能砸死人,摞起来更是和她的床一样高。
秦情:“……院长,这是什么。”
院长和蔼道:“秦情小朋友欠的基础生理课。”
……
秦情小朋友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烈抵触情绪。
但院长的态度摆在这里,显然就是不打算再给她多余的宽容许可了,想要和上次一样堂而皇之走出军医院大门更是想都不要想。
秦情叹了口气,只能拿着旁边的医学类书籍翻了翻,靠这个来打发时间。
她如今所在的“病房”很大,也很豪华,各类设施一应俱全,比起病房,更像是一间完整的平层公寓;为了保证病人静养效果,隔音效果也是极好,日常听不到医院特有的嘈杂声,今时不同往日,除了院长和珊黛少校这个级别的,也没有人能来随意打扰她这位“大人物”。
秦情随意翻了翻书,心思忍不住又飘远了。
……除了已经稳定下来的29区现在情况如何之外,她还有些在意之前看到的记忆碎片。
如果那段梦是真实的,那么虫主的真实存在时间要比她想象中更久,梦中的只言片语不多,只能勉强推测出那还是个对精神力的探索研究持有回避敬畏心理的古老时代,但29区现存文献不多,更多是本地的地理志,这种古早记录估计需要去其他地方才能找到对应的相关记载……
正巧珊黛本来也有要离开29区去其他地方的特殊任务,找个机会和她商量一下,让她带着自己一起吧。
稍稍总结了一下接下来的大致目标后,秦情犹豫了一会,还是准备把床边这一摞各种意义上看起来都很沉重的专业书籍搬去了更角落的地方,至于院长下次来看到会有什么反应那就到时候再说……
女孩本就带着点说不出的心虚,飞快折腾完后也不敢停留太久,快步跑回床边钻回被窝里,整个人蜷了蜷,慢慢松了口气。
只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室温偏低,她又在外面呆了好一阵子的关系,刚刚才有些暖意的被褥下面此时是一片令人畏怯的寒凉,女孩下意识缩了缩膝盖,赤|裸的足尖仿佛碰到什么冰冷细腻的东西,不像是堆起的被褥,要更坚硬柔韧一些的感觉……
那东西抵在她的脚下,慢条斯理地扭动滑行,蛇尾压过她的足踝和小腿,又顺着双腿向上,一点点的探了上来。
秦情动作僵住,第一反应却是茫然的。
……夏盖又从背包里出来溜达了?
……不对!
这个没有羽蛇的软毛毛! ! !
她悚然一惊,下意识缩起小腿想要往后闪躲,状若温顺攀附在她腿上的蛇尾却在此时悄无声息拧紧收拢,少女双腿被缠绕压制,然而一同伸过来扣在她腰间的,却是一双冰冷而修长的男性手掌,和他再不掩饰的低沉喘息。
“您要去哪儿……?”蛇信探向少女毫无防备的耳廓,肆意嗅闻舔舐着她的气味,伴随着贪婪的喘息和迫不及待地吞咽声,奥兰多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沙哑,阴郁,且万分幽怨:
“……您现在是个大人物了,怎么,想趁机抛夫弃子么?”
第146章
这个控诉未免也有点太过分了,被迫安静不到几秒的秦情立刻挣扎着扑腾起来,“院长明明都说了,那只是良性寄生的蜘蛛卵……”她克制着音量,有点羞耻,又有点气急败坏地小声控诉起来:“你不要乱说话!”
蛇的体温太低, 此前藏在被子下面非但没有暖起来, 反而夺走了软被下面那点仅存的暖意,现在贴合缠绕在一起,冷得她下意识想要缩腿。
奥兰多被她的挣扎弄得啧了一声,但一双冷冰冰的手好歹算是松开了她的腰,让她向着旁边挪了挪。
稍稍取回一点自由后,秦情仰头看着窗户的位置,果然,那里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点,留下半开的空隙,这尺寸要人通过确实过于勉强,却足够一条巨蛇轻松地来去自如。
“乱说话?”奥兰多挑了下眉,蛇尾压着她的足踝将她勾回怀里,又牵着她的手去抚摸自己仍平坦紧窄的小腹, “蛛母给我注入那怪东西的时候,小姐也是亲眼看见的……那话是她先说的,又不是我的随口胡诌。”
他如今是半人半蛇的异化状态,女孩绷紧的手指贴在他人类形态的小腹上,既能摸到清晰的腹肌轮廓线条,也能碰到细密冰冷的蛇鳞。
本来还有些挣扎的秦情被这种完全意料之外的触感惊得愣了一下,紧绷的手指无意识放松了几分,循着手指下面的鳞片走向,十分好奇的慢慢向下摸了摸。
奥兰多的呼吸几乎是瞬间绷紧了。
秦情的手指向下,碰到的却不是温热细腻的光滑皮肉,而是一条手感绝佳的冰冷蛇尾,她的手掌被迫舒展着贴在他的小腹上,能清晰感觉到每一次呼吸起伏的痕迹。
这种扭曲混乱的姿态,此前秦情从未见过。
被她这样摸着,奥兰多的呼吸有些遏制不住的紧张,也有些说不出的兴奋与狂热,她手指每一次的触碰抚摸都能惊起痉挛的喘息,最后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俯下身子,任由那双柔软温暖的手掌贴在自己身上,小幅度的戳戳碰碰,随意她如何审视,检查……甚至是饶有兴趣的把玩着自己。
“喜欢吗?”他瞳孔缩紧,努力压着兴奋温声细语的问道,又牵着秦情的手重新贴在自己的腹部反复摩挲,一边急促喘息着,一边小声提醒:“小姐应该还记得的吧?这下面有些''东西'',是为了你才放进来的东西……”
他喃喃念着,带着病态眷恋的欢喜,舌尖再次递出舔上她的耳廓时,已经是人类的湿热温暖的触感,那声音也带上了濡湿的黏腻,随着呼吸声慢慢包裹住少女白皙的耳廓:
“就算那不是真正的''孩子'',但我也是真的不介意能为你字面意义上开膛破腹几次……还是说,你喜欢别的?”
“喜欢这个?”他领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尾巴上,领着她抚摸自己的鳞片,上半身却极尽缠绵的贴上去,不愿错开半点空隙。
奥兰多借着细密黏腻的亲吻反反复复舔舐她柔软的嘴唇,又喃喃道:“知道么,有些地方会培养特殊的合成种,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漂亮又昂贵的废物……你要是喜欢这样的,我就一直维持这样子给你玩,好不好?”
“你别……”秦情被他亲的忍不住向后仰着脑袋,扬起的脖颈却被反过来扣住,男人修长的手指扶住后脑,牵引着她更近的贴向对方的呼吸。
奥兰多的亲吻并不深入,但是却是十分混乱又黏腻的,呼吸,舔咬,亲吻,混在一起密密麻麻的落下来,亲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
女孩子有点瑟缩的,好容易挣扎着开一点距离,刚刚喘息片刻,呼吸又被对方半点不错过地悉数吞下,最后也只能在他的覆盖下小声呜咽,抬手推搡他的胸口:“慢一些……”
……这种时候?
“我可从监护室里跑出来的……”奥兰多伸手捉着她抵在自己胸前的手,要她去感知自己的心跳,带着点委屈,带着点不满和渴求,湿热的亲吻从唇角延伸到耳边和颈侧,女孩的心跳似乎也被这过量的亲吻和窒息牵扯的越来越快了——
然而下一瞬间,秦情冷不防微微皱起眉头,手指用些力气贴在对方胸口上,感觉对方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她的眉头也越来越紧。
光线昏暗,意乱情迷之间奥兰多并未注意到少女细微的表情变化,而抵在他胸前的手也没有挪开,正当奥兰多以为这是自己可以再进一步的许可时,秦情忽然转开脑袋,毫不犹豫地躲开了他的亲吻。
秦情的声音几乎是瞬间失去了绵软的甜蜜,清晰干脆,表示出了十足清楚的拒绝意味:“你先等等……”
……等?
在这种紧要关头被人强制叫停,奥兰多稍微撑起一点胳膊,毫不掩饰自己的满脸震惊。
“你要我在这种时候停下来!?”他惊愕至极地反问,除去震惊与恼怒之外,声音还带着一点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虚弱。
秦情眨眨眼睛,她脖子甚至还被对方捏着,仍坦荡的点点头,没有半点回避。
奥兰多震惊更重,随即便是失控的惊恐。
“你不能……”奥兰多深吸一口气,低头对上的却是秦情过分清亮平静的眼睛。
他张张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强硬起来,然而他现在身体是虚的,声音也是怨的,满腔恼恨也不舍得对她流出半点,只能干巴巴的,又带了点委屈,哑着嗓子与她强调,“……你不能这么对我。”
少女还没有开口,他自己先咬了咬牙,满腔的浓情蜜意泼了冷水一样瞬间冷却下来。
因为那双反射性抵在自己胸前的手,不需要她多说什么,男人自己就提前预支了满心满眼的惶惶不安。
“我可以。”秦情都没怎么继续挣扎,先前的喘息彻底平复下来以后,甚至是心平气和地道:“总之你不能继续了。”
“我怎么就……”奥兰多愤怒无比的撑起胳膊,然而还支起来的胳膊没坚持几秒,整个人就软趴趴地倒了下来。
下一秒,一条完整的银紫色漂亮大蛇病恹恹地栽倒秦情的旁边,满眼的震惊迷茫。
他努力挣扎几下,到底还是有气无力地瘫了回去,在长达数秒的僵硬后,奥兰多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样,彻底呆住了。
……
更恐怖的是,秦情就坐在旁边,带着几分了然的悲悯,默默地注视着他。
奥兰多:……
啊——! ! !
带着强压到现在的病痛和男人才能理解的羞耻与绝望,他默默转过头,整条蛇都颤抖着缩成了一团。
“你看吧。”秦情神色自如的爬起来,除了脸颊看起来还是红扑扑的,整个人看起来已经寻不到半点暧昧情动的痕迹。
她跪坐在大蛇旁边,好声好气地哄:“你现在这个状态强求也是求不来的……而且客观来讲,确实不该在这里见到你,你先回去休息好不好?等你状态真正恢复了我再去找你。”
“我不要。”他硬邦邦地回道,蛇尾绞着她的被子,脑袋埋在枕头下面,闷声闷气的声音听着也是愈发幽怨:“那里不是监护室,那是监狱。”
看不见令他安心的巢穴,寻不到自己熟悉的气味,也感觉不到本该与他亲密无间的伴侣。
现在这样虽然也很绝望……但万一呢!万一他努努力就成功了呢!
……唉。
秦情眼神放空,有点说不出的头疼。
理论上来讲,她是应该努力再劝一劝,要奥兰多回去自己的地方慢慢休息好好调养的。
……但是,要靠她自己一个人扛一条十多米长的大蛇回去几层楼之外的监护室吗。
“奥兰多。”秦情有点迟疑,有些不安,但还是十分残忍的,提醒说:“你知道的,你现在就算留下也是什么也做不了。”
原本还在努力试图自欺欺人的大蛇猛地抬起脑袋,蛇瞳透出清晰而深刻的震惊和羞恼:“你不要现在说这个!”
开了这个十足羞耻的头,秦情反而彻底冷静下来了:“但事实就是如此。”
“哎呀,其实如果您不介意我现在这个样子的话……”大蛇绞着尾巴,扭扭捏捏,羞羞答答的表示:“我也不是不行……”
秦情:“……我还是介意的。”
她叹口气,看着床上哼哼唧唧抱怨着扭来扭去的大蛇,心中只有一片无悲无喜的冷静。
她伸手摸了摸大蛇漂亮的鳞片,在他饱含控诉的目光中坦然离开这里,去重新洗漱一遍之后又十足平静的回来,然后拉开被子,心静如水地重新躺好。
银紫色的大蛇甩甩尾巴,慢吞吞地把自己埋入被子下面,试探着缠上了少女的小腿。
女孩犹豫片刻,虽然有点抵触冷冰冰的蛇身,但看他病恹恹的可怜样子,到底还是默许了他把自己重新缠过来的动作。
如果缠上来的不是一条冷冰冰的蛇,她都要怀疑奥兰多的本体是不是什么有着分离焦虑的狗。
“小姐,小姐……”奥兰多期期艾艾地凑上来,尾巴尖反复蹭着她的小腿,但蛇的体温太冷了,对比少女柔软温热的躯体,一种莫大的空虚恐慌几乎是瞬间包裹住了他的心脏。
他像极了那个与她不相称的异类。
你会抛下我吗?他惶惶不安的想,你会不要我吗?你会愿意施舍给我哪怕一点点的爱么……
被这种恐惧感驱使着,他几乎想要顺从蛇类的本能,把她整个囫囵吞下去,藏在自己的血肉之下。
但是这样会让她很痛,那怎么办,把自己切开让她吃下去么?我不能靠自己与她生出血肉的牵扯,那能不能反过来让她吃下去我的一部分?
他这么想着,蛇头也不由自主地伸到少女的面前。
秦情没有反应,近乎纵容的看着他各种奇奇怪怪的动作。
大蛇的脑袋先是凑过来蹭了蹭,然后探出蛇信,试探着想要触碰她的唇齿,在注意到她没有闪躲的意图后,又跃跃欲试的想要撬开她的嘴巴。
……他还是很想试试能不能把自己塞进去。
秦情叹着气,配合的张开嘴,在这颗大蛇脑袋上轻飘飘地咬了一口。
女孩啃咬的力度并不重,大蛇却像是被咬住七寸一样,彻底呆住了。
秦情趁机按住大蛇的脑袋压在怀里,感觉到对方完全没什么力气地敷衍挣扎了几下,然后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她怀里不动了。
第147章
秦情睡着的时候很安静的,但身边的那条蛇却不是。
在必要的时候,奥兰多的耐心可以好的可怕。
原生种的身体素质强悍,但要消化领主级的蛛毒也仍然需要一点时间,他有些太过急切,也着实太过自傲,以至于错误估计了自己虚弱状态结束的时间……也因此付出了相当惨痛的代价。
不过不打紧, 优秀的商人总是擅长吸收失败经验的。
当他冷静下来后,立刻从这件事里找到了可以入手的全新切入点。
——无论原因如何,小姐现在是坚信自己身体状况是十分严重,且严重到什么都做不了的程度的。
不得不说,这个结论有点令人丧气。
……但是谁能说这不是个机会呢?
换一种思路,她现在提防谁都不会提防自己。
蛇总是安静地,他耐心等着少女的呼吸渐渐变得轻缓,状若温顺的大蛇才慢吞吞地开始行动。
他悄无声息滑下床榻, 慢悠悠地重新关好门窗,又卷了一条蓬松绒毯盖在床上,确保现在的床上十分暖和、半点凉风也透不进来之后——
奥兰多很干脆地调高了室温。
不多, 就一点点。
大蛇在床边等待着,先被扔下来的是那条盖上去的绒毯,然后是本来裹在少女身上的那条厚被子,他优哉游哉地在旁边听着磨磨蹭蹭的窸窣声,没过一会,就连枕头都被秦情扔了下来。
估摸着差不多了,大蛇才慢吞吞地重新爬回床上,舒展着蛇身,挨在少女的旁边。
她始终睡意昏沉,对外界毫无防备。
……自然也包括他在内。
大蛇有点得意地晃了晃尾巴, 一切条件准备就绪,这种时候只需要稍微给出一点点带有引导意味的暗示,她就会自发自觉地去寻找最舒适的地方。
秦情闭着眼睛,失去枕头的感觉让她有些不习惯,女孩抬手下意识摸索着什么,大蛇恰到好处的凑了过来,她似乎已经辨别出来了对方是什么,但是没什么感觉、也没什么防备的凑了上去,大半身子都贴在了大蛇身上,汲取他身上这点珍贵的凉意。
蛇身温凉柔韧,鳞片细滑如玉,贪凉的少女半梦半醒之间并不在意自己做了什么——也许她就算醒来也是不会在意的,蛇将自己的尾巴缠上她的腿,十足眷恋、又十二分小心地将她圈了起来。
……
秦情算是被热醒的。
大蛇趴在她的身旁,同时充当着抱枕和枕头,看着架势应该是一晚上都是十分配合地随着她摆弄着,秦情用热得有些发懵的脑袋思考了一会,推开缠在腿上的大蛇尾巴,然后跳下床去,看了一眼现在的室温。
……二十八度。
她拿着室温计,再回头看着床上那条看起来非常无辜、甚至在刻意摇动尾巴卖弄乖巧的大蛇,长久沉默着。
下一秒,秦情面无表情地抄起地上的枕头,毫不客气地冲着那条故作羞涩拧来拧去的大蛇砸了下去。
奥兰多敷衍着躲了几下,秦情对皮糙肉厚的蛇身没有兴趣,目标精准就是要打他脑袋,大蛇故作矜持的向后缩了缩,引着愤怒的少女继续靠前。
眼见着她一条腿已经重新压在床边,不知何时垂在床下的蛇尾抬起来,无声无息递到她的脚下。
只需要轻轻一抬,就能让她失去支点,直接跌入他早早准备好的圈子里面——
……
“秦情小姐?”
偏偏就在此时,门口响起了一阵不紧不慢的敲门声。
那声调懒散,尾音慢吞吞地拉长着,是莱利院长的声音。
一人一蛇动作同时停下看向门口,区别是一个有些诧异,一个则是强忍怒气的阴沉不悦。
秦情本来想去开门,又被大蛇用尾巴卷着腰重新拽回来,她无奈,只能隔着门回应:“我刚刚醒……院长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奥兰多的尾巴收回去,自顾自把床榻拍得啪嗒啪嗒响,就算是他天生不信邪,现在也有点怀疑自己和这片土地是不是天然犯冲了。
——要不然的话,为什么每次眼看着就差一步成功、然而下一刻总能被人折腾出点奇奇怪怪的幺蛾子? ? ?
“我也没什么别的意思,”院长听起来似乎也不用急着要她开门面对面对话,隔着一扇门,不紧不慢的提问道:“我就是问问,监护室的某位重症病人昨天一晚上不知所踪,左右盘问一圈都没见到那位先生的影子,您知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秦情单手抓着枕头,面无表情地回头砸了好几下身后缩起尾巴转开脑袋的大蛇,然后才若无其事地回:“真抱歉,不知道呢。”
门外的院长有点惆怅的叹了口气。
孩子大了,不好管了。
“……行吧,你不知道他在哪儿。”院长沉闷的叹息声隔着门板也十分清晰地传了过来,听得秦情有些微妙的心虚。
但是莱利院长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坚持太久,他像是重新琢磨了一下自己的措辞,然后才道:
“那我也就是走过路过顺便提醒一句:今时不同往日,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资格同您见面的,当然啦,您现在可能感觉还不明显,但也差不多是时候该开始注意起来了。”
“……”
秦情顿了顿,没有忽略院长忽然转化的称呼。
奥兰多自然也没有。
——到现在为止,唯一能让这位偶尔用得上正式敬称的,就只有柳德米拉将军一人而已。
原本还有些姿态懒散的大蛇慢慢直起身子,他看着少女单薄的背影,似乎若有所思。
……
莱利院长说完这句话后就离开了,并没有在她这里停留太久。
还是个小姑娘呢,院长唏嘘道,适应这个身份估计需要一些更多的时间,而在那之前,他也有些事情单独提醒一下。
——她应该要有些上位者的矜持自觉了。
她自己估计是注意不到的,所以就需要一些相对靠谱的人来帮着提醒这方面的分寸……当然,有必要的话,也需要帮她顺手清理掉一些额外的“骚扰”。
这件事上,珊黛本来是最合适的,不过这位如今被柳德米拉扔过来的一堆活折腾的焦头烂额,估计短时间内也腾不出手来帮忙;至于其他人么,总归是和她熟悉的自己说不上话,自己熟悉的又不适合接这个活……
莱利院长犹豫不到一秒,就把麻烦踢回了柳德米拉那里。
“……你还真是会给我找事情做啊,”柳德米拉耐着性子听完莱利突如其来的提醒,半真半假的抱怨起来,“你说你这方面这么敏感,转了一圈最后怎么就跑去当了军医了呢?”
“您不要借机会转移话题,”院长毫不客气地反驳一句,“其他的问题姑且不说,如果您未来的总参谋长是这种软绵绵又好说话的性子,您自己也会觉得很麻烦吧? ”
“这个倒是没办法的,那孩子一直都这样,总不能说她当了我的参谋长就要开始耍性子打官腔了吧?”对于这个问题,柳德米拉也是有点无奈的,“而且说句实在话,现在能有这么多人愿意信赖她,难道不就是因为她是这样的性格吗?”
莱利不说话,只是很清晰地啧了一声。
“行啦,晓得你那个烂脾气,不用这么阴阳怪气的提醒我。”隔着电话,柳德米拉翻了个白眼,“警卫本来就是有意安排的,本来想要定的是云楼那小子… …但是他军衔有点低,破格往上拎一拎倒是也行,就是说不过去。”
而且这一点不止是将军有些顾忌,就连云楼自己的自尊心都撑不过这一关——他非要堂堂正正的站在心上人面前不可,要他因为上面的一时偏爱就破格提拔,比让他死了更难受。
所以现在云楼跟着珊黛到处跑,那个架势,那个状态,柳德米拉看见了都只能摇头感慨一句真不愧是年轻人。
“不太巧,我倒是不太赞同选那只小狗的。”莱利幽幽道,心说小狗也就是在主人面前是可爱小狗听话小狗,换个对象那就是开局直接咬喉咙的疯狗,真让他来那他的军医院说不准昨天晚上就要被拆了……
他略作思考后,问:“让安德罗斯来呢?他现在也需要个重新适应的过程,跟在小姑娘身边正正好吧?”
柳德米拉奇怪道:“你今天怎么这么着急,怎么,孩子让人叼跑啦?”
莱利心说能不着急么,现在看着距离被蛇整个囫囵吞了也差不了太多了,但他清清嗓子,若无其事地又重新把话题扯回来:“你就说行不行。”
“这么急做什么,想要给那孩子做警卫员的人有的是,单单是能递到我面前的主动申请书有一摞了……”柳德米拉慢悠悠地答,“我看看……哎呀,真巧,安德罗斯还真的写了一份。”
莱利稍微直起身子,下意识道:“那……”
“急什么。”柳德米拉翻着其他的文件,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将军的声音里忽然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反正说到底,你就是担心那孩子私下里对人没有防备心,一不小心就让什么家伙登堂入室了……既然如此,那安德罗斯反而不合适了。”
“别担心,我给你找了个可以真正意义上贴身保护她的……某种意义上这位说不定比云楼更合适呢,小情看见也会同意的,保证不会说什么。”
结束通讯后,莱利对柳德米拉语焉不详的承诺还有些惴惴不安。
他要求也不高,盯着点人,不要动不动就让小姑娘关着门不出面,换着花样折磨中年社畜那颗提早衰老的心脏,工作认真点,别又是个连吃带拿的就行……
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提心吊胆,半个小时后,莱利院长终于等来了那位“合适对象”。
……
“中尉辛西娅,同您报道。”
年轻的军官立定站好,特意新换的军装笔挺利落,贴合修饰纤细修长的身体线条,她的军帽托在小臂上,露出头顶一双红棕色的尖俏猫耳。
中尉的表情看上去还算淡定,语气克制,冷静,但也仍掩不住那份发自内心地迫不及待:
“请问,我的长官在哪里?”
第148章
哪怕是以合成种的身体素质来看,辛西娅中尉的恢复速度也是异乎寻常的快。
对此,院长没什么意见,也没什么指示提醒,只强调了那位现在大概率不能第一时间来见她,同时也是没什么已经身为别人长官的自觉,希望她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对此,辛西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并不觉得这是自己长官的问题。
至于不能立刻见她的原因……怎么想都是奥兰多的错吧。
*
那条大蛇真的是各种意义上的缠人,秦情用了几个小时的时间才勉强把奥兰多劝回了监护室——而且严格来说也不完全靠她的口才和好脾气,而是因为得到了辛西娅已经前来报道的消息。
“来得这么快?”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柳德米拉要是非要这么搞,那就别怪我了。”这是第二句话。
他留了这么两句意味不明的嘀咕,随即便气冲冲地离开了这里,自己跑回了监护室。
比正式的委派任命先到一步的是她未来的警卫,秦情有些惊讶,但很快就调整状态接受现实。
*
“……只不过我还以为来的会是云楼?”
正在汇报介绍自己的辛西娅抬头看她一眼,表情平静:“您不喜欢猫吗?不喜欢也可以现在帮您申请调换,都可以。”
秦情迅速摇头。
不是云楼也没关系, 小猫当然也是很好的。
有自我管理能力,矜持, 认真, 努力, 尾巴也不会打人, 就算同在一室也可以很放松,至少不必担心后半夜会被舔醒……
秦情目光游移,见面之后的主导权自始至终被中尉握在手里,她只是安静听着对方汇报介绍自己的情况,听着听着,视线就不受控制地盯着辛西娅头顶那双尖尖猫耳,也有些不自觉地发呆。
中尉的耳朵抖了抖,汇报的声音跟着停顿一下。
她看起来脾气出乎意料的好,很温顺的将尾巴转过来搭在少女的手腕上,语气温和:“请您稍等片刻,等我汇报结束之后,耳朵也是可以摸的。”
秦情眼睛一亮,手指搭在小猫漂亮的红棕色尾巴上,但很克制的轻轻摸了几下,便放开了手。
只被简单摸了两把的猫尾巴在半空中晃来晃去,很矜持的弯出一个愉悦的弧度。
辛西娅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从那双浅金色的眼睛里看见了一些柔和的怀念,这眼神显然不是为了自己,她想了想,问道:“您是想起来什么了吗?”
“嗯……想起来一位老朋友?”秦情笑了笑,没有否认这个问题。
她的措辞是含糊的,语气却是一种少见的亲昵放松,辛西娅与她也算得上十分亲近的关系,女孩子说话时的语调总是温温柔柔,却也少见她用这样柔软的语气来形容某个人。
长官总不能对着自己这只猫怀念另外一条狗,辛西娅心想,便又问道:“很重要的人吗?”
“很重要啊。”秦情点点头,有些惆怅、也有些怀念的叹了口气:“他也是个合成种呢,豹子和猫应该也可以算是远亲关系?抱歉,一不小心就……”
中尉反应平静,接受良好。
对她来说只要不是那条蛇,怎么样都行。
“如果您是指之前在其他星区认识的朋友,那么不必担心的,应该很快就能见面。”辛西娅稍稍思考回忆一下,便温声安慰道:
“如今的29区情况变化很大,将军之前的态度是可以在此期间试着开放一些对外通道,这期间对外贸易的需求很大,借机会找个人,问题应该不大。”
秦情便点到为止,没在多问。
黑刀本就是佣兵出身,他的个人安全肯定是没问题的,只不过失联这么久,她现在更多是担心会不会联络不到他……不过如果柳德米拉将军准备大规模对外开放,那她是不是可以趁机请个假回e-3看一眼?
……
将军对此表示:请假是不行的,想都不要想。
这种特殊时期不要说秦情了,任何一个还能干活的柳德米拉都不打算放人。
“但我应该不在这个范围内吧?”坐在将军办公室的不速之客如此表示。
对上柳德米拉慢悠悠转过来的冰凉眼神,奥兰多反而露出个十分亲切的微笑,状若乖巧的回答:“毕竟按着原定计划,我早就应该从29区消失了才对。”
也不知他是太有自知之明还是没有,毫不在意不久之前自己和柳德米拉还算得上半个仇人的关系,堂而皇之登门造访,理直气壮地样子看的人甚至想笑。
将军挑了下眉,倒也不恼:“我希望您能记得自己为什么还能坐在这里,奥兰多先生。”
奥兰多点头:“首先,我有钱,”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才接着说:“其次,有人愿意保我。”
“这不是记得很清楚?”柳德米拉嗤笑一声,道,“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你觉得以她现在的身份,这样一个年轻有为的''大人物''来出面保你这么个出身微妙的''小商人''……是不是就有点不合适了?”
奥兰多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我这不是来找您了嘛。”他也不急,耐着性子笑眯眯的回道,眼角眉梢都是发自内心地真诚,肃然道:“我也算是受了29区不少帮助,总得有些表示,您说是不是?”
柳德米拉敲了敲桌面,没接他的话茬。
奥兰多轻飘飘的啧了一声。
“……重新开发那些无人区也好,让珊黛少校考虑对外扩张也罢,这些应该都需要不少钱吧?”他也不做弯弯绕,大大方方的表示:“我有钱,这笔钱无论多少,我都可以拿给您。”
柳德米拉沉默下来,她盯着奥兰多好一会,少见的没说话。
“您不必怀疑,没什么必要,应该能猜到我打的是什么主意。”年轻的豪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语气也是不紧不慢:
“说白了,我还是看着哪边有好处就往哪边走,区别就是这个好处对我来说究竟是什么——如果她还只是个普通人,那这笔钱就是用来买她的底气;但她现在成了您的心头肉,我转过头砸钱讨好这么一位''大人物'',也不算亏。”
柳德米拉脸上扯出一个笑,反问道:“下这么大的血本,你打算回头怎么和阿德拉交代?”
“……唉,将军。”奥兰多故作无奈,幽幽道:“都到这一步了,您觉得我和狼群的生意还做得下去么?”
“商人都是不想赔本的,”柳德米拉表示,“阿德拉毕竟是真的有钱,现在换成我们这穷乡僻壤,你觉得这买卖划算?”
“我再怎么上头也不代表我就彻底变成了个傻子。”奥兰多说,“阿德拉确实有傲慢的资本,但说到底,他现在手里依然只有一个e-3区能做底牌;但这边就不一样了,您的人都集中在29区,是因为整个z区只有这里还算能够住人。”
“而且,是在此之前。”他尾音拉长,不紧不慢的提醒。
当珊黛开始亲自带兵前往附近的无人区时,很多问题就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往小了说,是柳德米拉可以重整旗鼓,重新把自己的领地范围从29区恢复成整个z区;往大了说,这也是中央区的一次重新洗牌的机会。
奥兰多双手一摊,笑眯眯的问:“……所以,将军,给个机会?”
大大小小的原始股他也算经手不少了,但这么大的场面,就算是他奥兰多也是第一次见。
柳德米拉屈指敲了敲桌面,笑容也有些意味深长。
“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你们自己商量。”她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奥兰多挑了下眉,知道这是将主动权向外转移的意思,看起来是老一辈准备在29区稳定下来,至于如何进一步开疆拓土,她已经不打算再详细过问。
要是和珊黛商量那问题就简单多了,奥兰多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
眼下最麻烦的问题已经算是解决完毕,珊黛对他的抵触情绪本来就没有柳德米拉那么强烈,现在又是个他愿意倒贴花钱的机会,无论结局如何,少校只会兴高采烈地双手赞成,绝对不会有半点不情愿。
……
“除了阿德拉那边的生意之外,还有几个有所关联的也都一起断掉吧。”奥兰多回头吩咐自己的员工,找回自己人的感觉就是好,说话也能听懂,比完全不搭理人的军部简直好太多了……
“知道了,老板。”
索性都已经准备入股了,奥兰多也没打算浪费太多时间在其他无聊的牵扯上,和狼群那边的关系断的越早越好,至于斯考特那边……
嗯,还是找机会退钱吧,奥兰多心平气和地想。
他是个多么善良的人啊,都到这一步了还在坚持自己的职业道德,真令人感动。
“老板,咱们断联的时间有点久,又因为降落点是z-29,很多单子自己就断了。”陶德简单整理了一下这期间的情报,飞快汇报道:“e-3现在也联系不上狼群的高层,好像是因为阿德拉去了其他星区,联络信号也都改了。”
奥兰多挑了下眉:“我还以为那家伙要在那鬼地方消极一辈子呢,怎么,支棱起来了?”
不过他也就是随口这么感慨一句,眼下阿德拉离开了也算是给了他合理理由,可以理直气壮地先把狼群的问题抛到脑后。
“还有就是,您之前要我们调查的其他情报。”陶德压低声音,将两张新发的悬赏令递了过去,小心道:“这两位此前都是身份不明的,目前暂定都是e- 3的出身……我们猜测,他们忽然离开又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很可能和秦情小姐有关系。”
奥兰多表情冷淡,两张千万级别的悬赏令,其中一张他还算熟悉,黑发绿瞳深色皮肤的高大佣兵,此前在狼群的基地也见过,与小姐关系也算亲密;而另一张么……
他的目光在悬赏令上的名字凝住许久,然后慢慢上移,盯着那张容色秾丽艳如桃花的脸,半晌都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他才沉沉开口:“要是有机会遇到这个人……”
陶德:“带他回来吗?”
“当然不。”奥兰多和颜悦色道。
他说:“给我弄死他。”
第149章
“……这是做什么。”负责对接e区相关事务的员工被这条内容弄得十分莫名其妙。他们是正常打工的也不是干佣兵的,就算之前偶尔也有过让老板觉得需要清理的对象那也是拐弯抹角的来,哪里有过这么直白的命令。
“你不懂。”对接的陶德高深莫测道。
心说还能因为什么,男人恶毒又丑陋的嫉妒心罢了。
“行,我也就是随口这么问一句。”对方倒也不介意,本来就是拿钱办事,有些事情知不知道也都无所谓。
不过看在奥兰多一向是个足够慷慨的老板份上,他还是额外多补充了一句:“我先提个醒啊, 3区出身的那两位可都不是吃素的……老板要是没有额外嘱咐的话,普通悬赏追杀怕是没什么用,这种要求就用钱打水漂。”
当然啦,这种事情想都知道老板不可能大张旗鼓地来啦。
陶德心里嘀咕,看老板当时那个表情就知道了……这e-3出身的家伙极大概率和秦情小姐真的有些关系, 他这种小动作要是不小心让秦情小姐知道了, 估计到时候要被弄死的就不是这位叫兰多的, 而是他们了。
“不过我额外说一句啊,e-3这条线估计在过一阵子就要废了,以太矿的买卖虽然也还是能做的, 但没有狼王坐镇,估计这生意会变得很不好做。”
“老板日后再要跑这趟线, 就得多加钱了。”
有关这条情报, 陶德也是有些奇怪的:“阿德拉真就不管了?”
“人家和柳德米拉走的是两个路子, ”对方嗤笑道, “阿德拉那是什么情况?那是世家少爷初出茅庐不小心受挫了,有人特意给他找个地方磨磨骨头,琢磨明白随时都能走的。”
“那么大的一片矿区呢……”陶德也有点唏嘘,“就这么扔下了,是不是有点浪费?”
“所以也说了啊, 生意还能做,就是跑腿费得多翻几倍了。”
“那地方……现在乱得很呢。”
*
相较于其他地方,e-3是个十分混乱的三不管地带。
而在狼王离开之后,此地的混乱明显变得更胜一步。
说是离开,真正离开的其实只有狼群的核心高层,阿德拉留下了一部分人继续负责基地的运行管理,只不过相较于他还在的时候,这工作明显变得敷衍了许多。
这些人相较于离开的部分,虽然也能保证衣食无忧,但对比之下已经算得上是半个弃子,不少人更是隐约动了跑路跳槽的心思,不愿再留下。
狼群运行的规则一向如此,保留强大的,舍弃弱小的,这些人就和本地的资源一样,要说他们的价值是否存在,答案是肯定的;
可这些人的价值是否重要到值得让人花心思带走呢?
……那却又是不一定的。
就像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狼王的怜悯心本就不多,将这里所有资源和基地指挥权留给他们自行处理后,也就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如此折腾一圈,基地内部人心浮动已是常态,日常工作也是勉强进行,至于基地内部愈发明显的分裂变化,那也都是懒得管的。
有些人趁此机会来到了这片无人看顾的土地,想要重新在这里分一杯羹。
*
很久之后,有人会将最初一批的外来者,形容为食腐的乌鸦与鬣狗。
他们大多是贪婪的,疯狂的,吞食可以辨别出的一切养料,分裂的基地像是暴露出柔软血肉的猎物被撕扯干净,那些处于中立地带的佣兵要么被吸收,要么被消化分解,余下的普通人大多只能四散奔逃,寻找着新的求生路。
这样的混乱,首先受到影响是一些位于边缘地位、始终不愿被狼群吸收的小组织。
在狼王还在的时候,他们的资源日常被狼群垄断,自身也不存在足够抗衡的实力,只能是在外围徘徊着,勉强苦苦支撑,这其中又以避难所作为所有小组织之中隐约的核心领袖,靠着此前与基地达成的合作关系,与周围的一些小组织维持着小范围的贸易往来。
而当新一轮的混乱爆发,避难所——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现在还在叫这个名字——但如今却也真的成为这一片废土上唯一可靠的“避难所”了。
靠着沙地蠕虫的庞大虫群形成了坚不可摧的庇护网,除了保证自己的领地范围不受干扰之外,沙地蠕虫向下拓展的虫巢也形成了天然的地下城,容纳了相当一部分逃离至此的流民。
日常负责管事的仍然是老马克,他对此也算有心理准备,只不过最后收纳的人数却要比想象中多得多。
——但是,避难所的主人为他们留下的恩赐与馈赠,也要比想象中的多了太多。
至少到现在为止,她留下的一切,依然足够庇护他们所有人。
愿我主庇护我们。
这本来是避难所另一位女性领袖习惯性会说的一句话,她所谓的主也并非什么高贵古老的神明,而是最初创立避难所的主人,一个也曾正常行走在他们之间,言谈举止都与常人无异的普通女孩子。
初始,许多人会觉得她对那位主人虔诚敬畏的心已经到了一种病态狂热的地步,可不知不觉之间,这句话也开始渐渐挂在许多人的嘴边。
像是可以借此寻求哪怕只是片刻的心安;
像是只要他们愿意这么说了,那位最初的女主人就会重新回来这里,为他们解决一切问题。
“愿我主庇护我们……”
玛尔达走在他们之中,引导他们说着与自己同样的话,做同样的事,念诵同样的祷词。
这样的画面,某种意义上并不是老马克期待看到的。 “你看起来已经快疯了,玛尔达。”
“那重要吗?”女人毫不在意的回答道,“她失踪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老马克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他当然知道。
——奥兰多遭遇了虫潮围攻导致信号失联的消息,基地那边从来都没有刻意隐瞒过。
而且他也知道,这条消息出现的那一刻,也就预示着避难所日后很可能会走上和基地一样的路。
毕竟其他人姑且不提……单单是那两位,现在就已经是不见人影的状态了。
“兰多和黑刀吗?”玛尔达轻声应着,她手里拿着个奇怪的瓶子,内里承装的事凝固成液态的流动光团——避难所的女主人在离开之前留给她极少数的一点东西,除了这个瓶子,就还有一盒特殊的沙虫虫卵。
她现在忽然拿出这个反复把玩,态度越平静,越冷淡,老马克也就越觉得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不必担心他们两个。”玛尔达低着头专注把玩着瓶子,慢悠悠地说,“我的主人不在,那么那两位怕是连打起来的兴趣都没有的。”
老马克说:“但是他们不会留下了。”
“当然不会。”玛尔达几乎是理所当然地回答说,又带着些说不出的羡慕和嫉恨,喃喃念着:“真好啊……他们那么厉害,哪里都能走,哪里都能去……”
她的声音弱了下来,有些神经质地捏紧了瓶子。
*
相较于普通人来说,佣兵确实是要显得自由许多的。
黑刀本来也不是e-3区的本地人,要如何离开这里他也要比其他人熟练许多,一月期限一到,他几乎是立刻就没了影子。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就像没有人知道奥兰多的星舰失联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兰多信不着那个没见过面的商人、信不着只给了一条情报的狼群,更信不着避难所这些人所谓的等候和祈祷能起到效果——
神明就算愿意聆听信徒的祷告,那也要保证能让她听到才行。
黑刀提前一步占据了先机,玛尔达藏起了她留下的最后一点东西,只有兰多依然两手空空,好像总是慢半拍似的,孤零零的一个人来,也悄无声息地准备一个人走。
星海浩荡,广阔无垠,他不知道自己哪里能找得到人。
但兰多有自己的方法。
他做过最底层的佣兵,知道的也只有那些不算精巧的笨法子,好在他如今的实力让他接活变得轻松许多,于是兰多什么工作都接,可以不要钱,不要报酬,只要一个人的情报。
——他只是想要知道小姐究竟在哪里。
只不过,外面的人绝大多数都不认识秦情是谁,正经的情报没有拿到多少,反而是引来了不少想要骗他打白工的家伙——这种事情兰多倒是无所谓的,处理掉任务对象后,再把自己的临时雇主也一起干掉就行。
就是会有些额外的麻烦,比如说莫名其妙地就登上了所谓的悬赏令……但是这东西好像在不少人眼里反而是一种实力的证明?
总之,为了悬赏金特意追杀他的人不少,但主动过来想要招揽他的家伙也比以前多多了。
绝大多数人给出的条件他都没有兴趣,用星际商人的情报反过来骗他的家伙也不在少数,被反复折腾久了,一向对外界情绪吝啬的青年也因此生出了几分抵触的反感——
他先是努力甩掉了大部分追杀的家伙,日子久了也能偶尔得到几天清净,但不知从哪一天开始,那些烦人的尾巴又重新追了上来,陆陆续续,无穷无尽,也让人不胜其烦。
这一次,兰多是真的有点不耐烦,也有些不理解。
之前的尾巴都清理的差不多了,怎么就有人忽然恨他恨得要死的程度,这么执着的非要追着他不放?
黑刀?不可能,那家伙现在的名声比自己还凶残,绝对没空搭理自己;
狼群的某个家伙?都过这么久了忽然才想要杀他,好像也说不过去。
兰多一向是个想什么就去做什么的性子,他好奇这个答案就一定要得到,于是原本被追杀的对象忽然在某一天反过来追杀所有人,带着不死不休的架势,接连破坏了几个根据点,却又不是要和他们寻仇清算。
……
“我就是简单问个问题,你们不要总是想跑嘛。”那容色秾丽的青年带着满身血染的艳色,耐着性子将他们围在一处,语调轻柔,很好脾气的询问:
“谁要杀我?”
对方梗着脖子,不愿回答。
“啊,不愿说……佣兵的职业素养是吧?”兰多点点头,一脸了然的平静。
“没关系,我不怪你们。”他对此表示谅解,态度看起来也是好得很。
他是真的不怪,也不介意这些人一个字都不愿与他吐露。
而且,太麻烦了。
兰多心想。
一个个问下去,太麻烦了。
干脆就这么顺着这条线一路反杀回去吧,他心不在焉的想,等杀到头了,总能知道是谁的。
第150章
这法子说有用也有用,最起码也是一条前进的思路;说没用也是真没用,因为只靠这些人,完全找不到什么靠谱的信息。
他的悬赏价额变得越来越高, 逐渐到了不需要人刻意驱使,就会数之不尽的人渴望他的头颅。
想要他命的家伙也是个狡猾的性子, 低等的佣兵无论在哪里都是廉价大量的消耗品, 给出一点利益就能让他们殷勤卖命,根本触碰不到核心情报,想要从这些人手中获取有价值的情报, 同样也是难如登天。
在这一点上,兰多是理解的。
他毕竟也曾经是这些劣等消耗品的其中之一,比任何人都理解他们的廉价与平庸。
所以从这方面来说,兰多也从来没指望过他们能给出什么有用的答案,自然也清楚这种一个个反方向摸过去的行为只能算是徒劳的浪费时间——
同样都是失去了她行踪下落的人, 其他的家伙总是有比他更高效也更聪明的方法。
狼群本来就有自己的耳目,能从更高处俯瞰寻找那些蛛丝马迹;而黑刀本来就是灰色地带熟练游走的老牌佣兵,在自己还在和这些人磨磨蹭蹭的时候, 那只豹子已经走过数个星区了。
兰多的速度是最慢的,也是看起来最没有效率的。
但他还是准备这么做,因为他现在也只能想到这种方法。
没办法,从一开始他就不是什么擅长脑力的家伙,解决问题也很简单,既然不擅长,那就干脆放弃思考的过程,完全遵循本能行动就好了。
他曾经是劣等的劣等,平庸中的平庸,做佣兵也是被人排挤的对象,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优势,就是耐心。
——兰多总是很耐心的。
甚至于当他反过来清理那些追杀自己的对象,态度也同样是一种让人完全无法理解的平淡。
他是始终无比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可行动中没有上位者常见冷漠的碾压姿态,也不是同类厮杀时的激情上头,这容貌昳丽的青年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变化,没有厌恶,没有反感,也不是杀业积累后的昏沉麻木,只有极偶尔的时候,他的脸上会流露出几分无奈的倦怠。
……就像干活累了,但工作还没结束,所以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做下去的样子。
这样的家伙,比起那些理性可以理解的疯子更加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不知不觉之间,一些为了高额悬赏追在他身后的家伙渐渐消失了,后来那些想要试着拉拢他加入自己的家伙也停下了脚步,等到兰多认认真真清理完身边这一波之后,他发现自己居然又找不到人了。
“……唉。”
这年头,追悬赏令的人都这么没耐心吗?
兰多很头疼的叹口气。
而且那个执着要弄死他的家伙到底是谁啊……职业道德有没有一点啊,知不知道就这么把人扔下不管,真的是好没有礼貌的。
***
然而无论兰多怎么纠结无奈,那些靠钱能驱动的佣兵这一次是说什么都不愿意动弹了。
用些其他关系手段,找些更可靠的家伙来呢?
陶德作为被同事们票选出来去负责送消息的倒霉鬼,战战兢兢等着老板的反应。
“……没什么必要。”奥兰多的声音听着轻描淡写,好像当真完全不在意的样子:“我本来也就是试试那小子的本事, e-3出来的两个家伙,一个我之前就见过了;另外一个么……”
陶德就看着刻意保持着一脸云淡风轻的老板忽然啧了一声。
“……好歹也不算辜负小姐之前的心血,是吧。”他扯扯嘴角,“本事是真不小啊,砸了这么多钱下去还真就一点用都没有。”
陶德试探问道:“老板,一般的普通佣兵解决不了的话,其实动用附近的关系,至少也能让他吃些苦头的。”
“用得着么?”奥兰多冷笑道,“就这么个无名无姓的小人物,值得我这么大力气去清理?小姐甚至都没有提过他的名字,想也知道一点都不重要。”
陶德:“……”
……那位要是没提过这个名字,您又是怎么看一眼就知道他和秦情小姐有关系呢。
说真的,老板其实超在意的吧。
陶德面无表情地想。
“不过也无所谓了。”奥兰多忽然又说,带了点压不住的幸灾乐祸:“空间跃迁的技术难度那么高,定位本来就是随机的,就算他们有本事查到这里,那么多的无人区,找到这里少说也得几十年了吧?”
陶德:“可是老板,已经离开e-3且和秦情小姐有关系的人从来都不只是这位啊。”
其他人没有门路不知道情况,也许可以暂且不提,但是只需要几个电话就可以亲自过来一趟的,不是还有位阿德拉么?
狼王要是能来这里,他的亲弟弟斯考特难道还会远么?
……
奥兰多脸上的笑容几乎是瞬间就消失了。
“他不是早就不是将军了么?”他面无表情地反问道,以阿德拉的出身背景来看,中央区那边他确实可以来去自如,但z区是柳德米拉的地盘,不可能让他这么随意。
陶德的脸上露出几分为难的表情:“……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又是了。”
奥兰多这次甚至没掩饰,很响亮的啧了一声。
那就不能出个意外?
他想了想,到底还是忍住了。
“老板,”陶德小声提醒道,“这种事情,您想想也就得了。”
奥兰多:“我什么都没说呢。”
陶德:“……您的表情和全说出来也都差不多了。”
他跟了这位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在这张总是春风满面的脸上看见这种恶毒又刻薄的表情。
比起还在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的另外两个,显然还是已经重新打起精神的狼王更让人头疼。
……不对。
“我差点都忘了……”奥兰多的表情忽然变得凝重又严肃,他怎么就忘了斯考特一开始和他提过的事情! ?
“她差一点就是我嫂子”——这是斯考特原话吧!
……他怎么就忘了那小子自己都是不正当手段竞争成功的!
他提防那个弟弟干嘛!这个大的才是最麻烦的! ! !
奥兰多忽然倒吸一口冷气,提防大哥和提防弟弟那是彻彻底底的两回事,要知道阿德拉此前也算正儿八经的名声在外,年纪轻轻就能位列将军,除了出身够好之外,自身能力也是相当过硬,如果不是因为年轻气盛又居功自傲,一不小心在虫群那里狠狠栽了个跟头,他现在的成就如何还真不一定。
看看他背后那些人依然对他委以重任就知道了。
阿德拉傲慢,但也年轻,年轻就是他可以随意失败的本钱,他要是真的愿意重新振作起来再一次往上爬……
奥兰多倏地沉默下来。
斯考特,连自己亲哥都搞不定。他想。
都能让亲哥吃亏了怎么就不能一鼓作气直接把阿德拉弄出局……他要是彻底心死了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用得着自己现在在这儿这么小心翼翼绞尽脑汁嘛!
奥兰多在心里禁不住骂骂咧咧地诅咒出声。
不过无论如何,坐以待毙不是奥兰多的风格,他清楚自己的微妙立场,暧昧有余亲近不足,旁边还有条跃跃欲试的狗死盯着不放;当然,他也完全不打算搞所谓的“在你眼里谁更重要”这种无聊至极的竞争戏码。
比起竞品优化,他更想要纯粹的垄断市场。
……有些东西,最好永远都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但是单靠自己想要拦着阿德拉显然不太靠谱。奥兰多陷入沉思。
以狼王的本事,想要官复原职估计也用不了多少时间,既然如此,这段时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小姐继续待在29区了。
柳德米拉就算有本事能名正言顺地把她留这里,那万一要是阿德拉也要搞些非常规手段呢?
可别忘了,他和斯考特再怎么说也都是亲兄弟。
……
奥兰多几乎是火急火燎的找上了珊黛。
珊黛对于他的急迫表示无法理解,且试图大声嘲笑。
“这种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珊黛少校理直气壮地一摊手,反驳道:“反正小情的户籍在这里,官职在这里,再过几天她正式进了指挥台那就更无所谓了……阿德拉再怎么想要人,总不能硬抢我们的参谋长吧?”
奥兰多面无表情地反问:“那他要是直接求婚呢?”
珊黛笑了一声,然后收敛了所有的表情。
“……小情不会答应的。”她干巴巴地说。
奥兰多耐着性子,又问:“她是可以不答应,但是你觉得阿德拉的耐心怎么样?
退一步来讲,就算夫妻做不成,那公务上的合作关系呢?达成合作以后能不能顺便发展一下其他方面?做朋友没问题吧?交流一下日常没问题吧,分享一下私人时间没问题吧?而且既然都已经到这一步了,那日后能不能从29区借走临时去他们那儿帮个忙?
反正大家都是自己人,时间上肯定就是三五年不算长,七八年也不多,十余年比较稳妥,而且都这么久了那再多待几年也没什么不合适……”
奥兰多说到这里时停了停,很亲切的反问:“您说呢,少校?”
珊黛:“……”
珊黛:“你等我一会。”
……
半小时后,小白熊胳膊下面夹着一只熟练放弃抵抗的秦情,身后跟着神情沉重的辛西娅,从容不迫的登上了正准备转移至无人区的军用飞行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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