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拉一支军队出来？”
斯考特和秦情说这话的时候,她正优哉游哉地坐在阳台上，就着阳光陪羽蛇梳理绒羽。
这种要求任谁来听的第一反应都会觉得荒谬到无法理解，但秦情只微微皱了皱眉, 看起来连头疼的程度都算不上。
“可以是可以……”她慢吞吞地应声，又问：“但是阿德拉先生不介意？”
“他主动开的口, 你说呢。”
秦情哦了一声, 语气淡淡：“看起来情况比我想象中要严重不少呢。”
前因后果刚刚斯考特也和她说过了，简单来说就是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复活刷新点绕着她的避难所建起来了，一旦出了事情,她现在的地盘分分钟就要让人围着包圆。
在狼群基地不方便直接出兵替人看管的前提下，狼王的建议是这边帮忙递个梯子，武器资源, 军队训练, 还有前期的各种补给和情报共享, 总而言之，尽量让他们自己支棱起来。
这一次，秦情觉得可以理解, 也可以配合。
毕竟以盟友的角度来说，阿德拉这一系列的做法, 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以避难所的角度来说,这同样算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奥兰多手上货源充足,不必担心补给问题，眼下确实是建立军队是最佳时机；而拥有了自保能力的避难所对基地自身也算有好处，到时候如果虫群真的入侵这片土地，那么至少狼群不必担心自身从一开始就是孤立无援的程度。
少见的可以光明正大地三方共赢呢。
但比起军队，斯考特悉数更好奇她对避难所如今危险局面的态度。
“不着急么,女士？”斯考特打量着她过分平静的侧脸，有些意料之外，“我还以为你要立刻慌起来了呢。”
“除了散播恐慌情绪以外，还有什么别的效果吗？”她垂眸，语气依然温和平淡，不见太多情绪起伏。
“……有啊。”
斯考特垂下眼，意味不明的轻笑起来：“害怕的话，你只需要和我说一声就行了。”
“要不然你不要回去了吧……”他半真半假的轻声道，“你在这儿也是一样的，或者都可以说，能得到更好的条件。”
然而少女抬眼看过来，眼底是一片了然的平静。
“那样很不负责，斯考特。”
她轻声道。
“我再怎么说也是避难所的主人。”
“狼群可以代为负责。”他说。 “要学会为自己考虑了，小姐。”
秦情看他一眼，叹了口气。
“你是怎么看待避难所的存在呢，斯考特？”她有些无奈地反问着。
“避难所的人有很多是在这里留不下来被迫离开的，他们对这里没有太多的归属感，更甚者有一部分是因为憎恨狼群所以才选择寻求我的帮助……在这个基础上，我要是仅仅因为顾忌自身的安全，就不管不顾地祈求狼群的庇护，对你们展露出太多的渴求依赖心态，对他们也是一种不负责。”
她说：“你总不能真的让我丢下他们不管。”
“……反正我觉得玛尔达他们肯定不会介意的。”
斯考特挑着眉，轻声咕哝着，少女闻言凉凉瞥他一眼，黑狼举起双手，无奈道：“我不说了就是。”
秦情拍拍手，羽蛇低头亲昵蹭过她的手指，然后舒展着翅膀，轻盈跃入风中。
“不介意和不需要是两回事。”她说。
斯考特抱着手臂，语气微凉：“反正要是真到了那个地步，谁在乎他们会不会介意……”
“这话说的真可爱，”秦情无奈道，“你们当然是无所谓的，但我肯定还是要在乎一下的嘛。”
“……我还以为，”斯考特的声音忽然变得慢吞吞地，“你只是为了防着我大哥才建立了那个避难所。”
“我不否认有这么一部分影响，斯考特。”
女孩很好脾气的回答，“但是既然有那么多人是依靠我才能活着的，那就不能不管。”
“但是他们和狼群不同，”斯考特沉声提醒，“他们才不在乎自己的''头狼''是谁呢，是你也行，是别人也行，没有区别的。”
他们的忠诚就是这样廉价又肤浅的东西，所以他们永远也无法理解狼群的归属感，永远也不会成为他们的一部分。
“我知道啊。”
她回答说，语气平静的可怕。
“这种事情，早就知道了。”
斯考特停顿一瞬，他看着少女柔和的侧脸，忍不住询问道：“那也要这么认真吗？”
“你应该知道的吧……你为他们提供了足够多的东西，甚至没有你的存在他们也能活下去的程度……已经可以了，你已经是可以放下他们，选择到这边来的。 ”
她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即使放下避难所作为自己的依仗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她曾经努力争取的在这里依然会有：财富，自由，地位，权力——
只要她想要，只要她开口，这些东西，他全都可以毫不犹豫的双手奉上。
少女动作不知不觉间放慢了一点，她垂眸思索片刻，似乎是在思考如何回答才是合适的。
“我想，这无关认不认真的问题……可能是因为对我来说，他们的忠诚其实没那么重要。”
斯考特闻言一愣。
“……那什么才是重要的？”
“……''愿望''吧。”少女温声回答说。
“他们那个''想要活下去''的愿望比较重要。”她有些无奈地笑笑，脸上却不见多少真实而沉重的苦涩，只轻描淡写地说：“毕竟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听到，不是么？”
斯考特沉默着，没有回话。
有那么一瞬间，他其实是有些想笑的。
——活着的愿望，这算什么答案。
那种虚无缥缈的、朴素到有些无聊的，可能连他们自己都毫无察觉的愿望，仅仅只是和你提起你便要不惜一切的去努力，去满足……天底下哪有这样奢侈的奇迹。
你明明可以直接当做没听到的。
这个念头在斯考特的脑海里一闪而逝，又被他自己瞬间掐死了。
她要是会当做没听到，那就不是她了。
……
不知为何，身后不远处的斯考特许久没有说话，秦情看着羽蛇离开的方向，她转过头，稍有些疑惑的看着安静了许久的黑狼。
然而她只看见一双意外平静的眼睛，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自己，眼底仿佛有光流过。
“怎么了？”她有些茫然的问道。
斯考特垂下目光，唇角藏着上扬的弧度。
“没什么。”他含糊着错开了眼神，第一次没有主动凑上来黏在旁边，抓紧时间再讨要些额外的私人好处，他依然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将手搭在了房门把手上，温声道：“你要是确定了，我就去找我大哥说清楚了。”
“……哦，好。”
秦情很迷茫的看着他怎么进来就怎么离开的，虽然有些不解这小子莫名其妙改了性子是为了什么，但能有片刻清净时间，自然也是很好的。
她慢腾腾伸了个懒腰，准备先去怀念一下久违的独占一张大床的快乐时光。
等到避难所那边的人过来以后，自己估计也很快就要回去了吧。秦情一个人仰躺在大床上，用了几秒时间思考要不要把这张床塞进系统背包里带回去，然后想想有点太夸张了，于是放弃。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女孩感慨了一会，本来已经习惯放弃正常人类作息，但这么短短数天的功夫自己就被中央塔的优渥条件惯坏了，回去后估计还要花点时间来重新适应……啊不过没关系，她还有黑刀这个情绪稳定的大号毛茸茸，实在不行搂着羽蛇夏盖也是可以的……
怀抱着一点为数不多的浅薄惆怅，她慢慢合上眼睛，不知不觉间就这样睡着了。
……
要避难所建立军队——以那边现有万余人的规模和正常人拥有的一般常识来说，这个要求似乎略显无理取闹。
即使短短数月从无到有，在一块什么都没有的空地上凭空拉扯出这样的组织已经算是个奇迹……但要马上弄出来一只训练有素可以抵抗虫群的军队，那还是有点扯淡的。
但从狼王到那女孩自己都没提出半点反对意见，从始至终都觉得这条件过于匪夷所思的奥兰多沉思片刻，果断选择了沉默。
他也是好奇，准备看他们能折腾出点什么花样。
女孩没有自己来谈，她无比清晰的表示了自己“完全不懂这个”，某种意义上倒也符合奥兰多对她的一些天然刻板印象：在他的概念里，这样的女孩子更适合适合花朵，香水，珠玉华服与安稳静谧的后花园……类似军队与武器这样具有杀伤性的冰冷凶器，距离她还是太过于遥远了。
避难所那边的人早早接到信息，不久之后就会到达和他们一起坐下来商量军队的部分，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出现在基地的“访客”并不是什么想象中孱弱的普通人，基地的中央塔，一男一女先后走了进来，态度温和，不见谄媚，也不见傲慢。
女人是个纯粹的普通人，但衣着整洁干净，姿态也是稳重端庄，瞧着像是这场会谈的主要负责人；那个肤色深邃的男人看起来要沉默的多，一身肌肉饱满而匀称，他身材高大，脚步却十足轻盈，猫一样的轻巧迅捷，无声无息。
奥兰多尚未反应过来什么，便觉得自己旁边的这对原本还算情绪稳定的兄弟俩，随着这男人的到来，不约而同地陷入了一种诡异而压抑的紧绷状态。
……这是干啥。
奥兰多一脸莫名其妙。
谁踩他俩尾巴了？
第92章
这兄弟俩的压抑感其实并不外露,若非常年关系亲近，同样也看不出半点破绽。而只有这种时候奥兰多才会忍不住想要感慨几句，平日里看着南辕北辙的两个人,一个沉稳内敛，一个张扬轻佻,可真到了关键时刻,其实还是能看出血脉亲缘带来的那份骨子里的相似。
……虽然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紧张的。
奥兰多神色莫名地看了一眼来的两个人，普普通通，平平无奇,女人不必多说，虽然衣着整洁举止端庄，但依旧能从细节处看出来常年贫苦生活带给她的沉重痕迹,想来也不是什么隐藏的豪门出身；
至于那个男人……佣兵的底子, 水平目测不低, 保守估计也是a+以上的水准，普通人的范围里已经算是相当优秀了，可对于见惯世面的星际商人来说仍然只算是平平无奇,要不是因为这兄弟俩这堪称诡异的反应，奥兰多甚至不会对他多看一眼。
那就是说对面是合成种？
奥兰多不太确定, 主要是没有融合兽形的外显, 单靠肉眼一眼看不出来；可要不是的话那又是啥意思, 总不能说这种乡下小地方也能冒出来第二个原生种吧……？
他思来想去,都想不明白这两个连武器都没带的人有什么值得小心警惕的地方。
“冒昧打扰了，几位，”女人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我和黑刀先生是奉了主人的命令来到这里，虽然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主人已经提前吩咐过了，那么我们会尽力配合几位的要求的。”
奥兰多下意识多看了一眼后面的男人，对方依旧沉默寡言，看起来暗地里最受关注的对象反而不是这场谈话的主要人物之一。
“辛苦了几位，”阿德拉深吸一口气，情绪看起来还算淡定，“但是接下来的问题很严肃，我需要两位可以认真对待……”
他委婉客套的场面话慢悠悠地往外抛，对面的玛尔达也是耐着性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接话，绕了半天都不打算切入正题，两边这明摆着等人的意思实在有些太明显，奥兰多想了想，到底还是没出声。
他低头看看手，想着这对话再重复一轮，他就立刻起身走人。
……
好在对方并未耽搁太久，几乎是他这念头生出的下一秒，门口便传来少女柔和轻软的声线：“不是说了让玛尔达全部负责就可以了嘛……啊，黑刀也在？”
秦情进屋时只简单对着狼王颔首致意，随即便径自走向了那始终沉默的黑发男人，她先一步伸手递过去，仰起头时眉眼带笑，神态举止都是从未见过的温顺亲昵：“我还以为只有玛尔达来了呢……话说你来了，那兰多呢？”
奥兰多耳朵里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个简单的尾音，下意识地应声道：“我在这儿呢，女士。”
他话音刚落，便觉出一阵尴尬又微妙的沉默。
狼王还算克制，而斯考特诧异的目光则是直接毫不掩饰地望了过来，奥兰多反射性看向之前出声的方向，女孩看起来也很惊讶，但随即反应过来，露出个稍显歉意的笑容：“抱歉，名字上可能一不小心没注意……我说的是避难所那边的小朋友，先生。”
啊，真不好意思，他也听出来了。
她要是真的能这么亲昵地叫他名字，下一秒斯考特就能考虑把他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没事，”奥兰多若无其事地回应道，脸上的笑容更是没有丝毫破绽：“世界这么大，遇到名字类似的两个人这很正常，不必在意的女士。”
他习惯性地与人对视谈话，眼尾余光扫见少女柔软的双手早就下意识地搭在了对方伸出的手臂上，这样旁若无人的真实亲近感，他旁边两位到现在为止竟是一句话都没有。
……哎呀。
奥兰多收回目光，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
“那小子没跟着来，老马克不敢放他走，怕他跟着的话，只有玛尔达管不住他。”黑刀目不斜视，对名字模糊这种事情没有任何兴趣，只低头看着她，专注解释之前的问题，“本来是说让玛尔达一个人来，但我不放心，就一起来了。”
她都在这儿住这么久了，要说有危险早就跑了，哪里就又不放心的？
秦情一抬头，对上黑刀十足平静的眼神，明明这双眼睛看起来冷静的一如既往，也不见多少委屈可怜，却莫名就能看的人自己先泄了气。
她眨眨眼，也不再说什么别的，只顺势坐在了玛尔达的旁边，专心致志在旁边做个挂机吉祥物。
奥兰多先前被突然打了岔，也没了插口搭话的打算，索性也这么安静下来看着这两边人你来我往，看似和平谈判友好合作，依然不拦着两边不着痕迹的互相挖坑。
与秦情展现出的沉默乖巧截然不同，那位玛尔达女士却是个擅长侃侃而谈的性子，爪牙锋利且寸步不让，如果不是碍于避难所如今规模尚小，假以时日应该也是个令人头疼的对象。
但是，这也就是问题所在了。
万余人的避难所，想要一支军队，背后成本未免太高了些。奥兰多漫不经心地想着，狼王也是光顾着偏心完全没注意到实际情况，实在是有些异想天开的成分在里面。
——看看这小地方，供养几个高级佣兵估计就是极限了，上哪儿弄一只军队出来？
“军队的范围，是只能在''人''的里面选吗。”
秦情忽然开口道，其余几人同时一怔，下意识看向了她。
“什么意思？”阿德拉微微蹙眉，有些不解。
“是说：军队，只能是人组成的吗？”她很耐心的又重复了一遍，“虽然更多细节我还是没听懂，但是阿德拉先生想要扶持避难所，本质就是两边的地理位置在地图上可以互为依仗；
一旦虫群真的降临，避难所的位置可以最大限度的帮助基地牵制虫群的力量，同时，基地在后方帮忙提供援助，避免避难所瞬间全盘沦陷。 ”
毕竟以现在的地图走势来看，虫潮降临后，避难所要是没了，对基地不算是好事情，战线会被迅速拉长不说，投入成本也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是这个意思，”阿德拉慢慢回道，“所以呢。”
“现在避难所拉不起来军队的，就算能勉强成功，也比不了基地军队的专业素质，”她说，“按着现有的思路往下走，我们这边只能选择长期消耗战。”
哎呀，奥兰多挑了下眉，原本兴致缺缺的目光稍有变化。
意外还是个有脑子的？
“这已经算是最优选择了，女士——有些事情就算我有心相助也是无能为力。”阿德拉神情略有歉意，态度却不见半点软化的退让，“不能因为您心疼自己的人，就想要让狼群去替您厮杀，这样才是真的不讲道理。”
所以，让出一部分武器费用确实已经算是狼王的仁至义尽，再进一步的话，除非她愿意把整个避难所地图归入基地范围，不然对方没有合理出兵代打的理由。
“我也不是在抱怨啦，主要是我还有些其他疑问……”女孩神态平和，完全没有丝毫委屈失落的样子，只顺势继续说了下去：“就是''虫''到底是什么？祂们的行动方式，攻击范围，身体强度和作战习惯……”
“这部分信息本来就是公开的，可以直接告诉你们。”阿德拉语气温和，“还有么？”
“嗯，有啊。”她笑了笑，很自然地点点头，“刚刚就说了，军队的范围，只能是''人''么？”
眼见着其他几个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斯考特很清晰的啧了一声，毫不客气地直接开口：“她说的是沙地蠕虫。”
“确实，那玩意折腾起来是需要军队级别的投入的，但是要让祂们支棱起来对付真正的虫潮还是有些麻烦的吧……”奥兰多撑着下巴，兴致缺缺地跟着补了一句，却看见玛尔达一脸理所当然，而狼王竟也一副陷入沉思的样子。
“夏盖……”
阿德拉微微皱眉，下意识喃喃道。
他看着秦情，眼底似乎有光流动：“那种小家伙……你能做到量产？”
“怎么可能，”秦情不假思索的反驳道，“夏盖太贵了，养不起的。”
“太贵的意思是养不起量产，所以你没有否认确实可以再造，”阿德拉语速忽然加快，“要多少钱？如果我们只需要十几二十只的程度呢？或者说，我们尽量控制一下成本和完成度，只需要基础的强化版本，这样能不能做到大规模量产……”
他记得那张报告单上的数据，最普通最寻常的沙虫基因，却被赋予了堪比移动兵器一样的基础强度，如果这样的存在可以大规模量产——
他的心跳变快，语速也在变快，仿佛脑子里有一根常年紧绷的线倏然断开，令经年积累下来的压力开闸洪水一般，不管不顾地倾泻而下。
恍惚间，阿德拉察觉到身边人错愕的目光，他这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死死盯着坐在那里的秦情。
他的手掌撑在办公桌上，不自觉地微微用力。
然而这么多人惊讶的看着他，唯独秦情本人神色自若，甚至很淡定的思考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嗯，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那么其实可以试试的。”
她忽然抬起头，浅金色的眼睛直视着狼王的眼睛，带着一点了然的笑意，温声细语的询问道：
“——那么，您想要的就是这个吗？”
“……”
阿德拉不着痕迹的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的，慢慢回答说：“……如果可以的话，小姐。”
“好。”
少女颔首，毫不犹豫地微笑回应。
“既然您这么说了，那我就试试看。”
第93章
“这能行吗？”
“试试。”阿德拉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选择了一个含糊的回应。
奥兰多对此兴致不大。
说真的，要是有闲钱把沙地蠕虫改造成军队，都不如直接托人去组建一支全a级别的雇佣兵队伍了——最起码后者的战力和智商都能在线……沙虫那种只会在土地里刨坑睡觉的东西,真的能理解所谓的军令么？
……
“所以你对这次的交易不抱期待？”珊黛反问。
奥兰多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何止如此啊，”他垮下肩膀,更是无比夸张的长长叹了口气, “还没看明白吗，朋友？与其说不抱期待，不如说是这活和我没什么关系,那小丫头嘴皮子上下一翻，好啦，这次不用人了改用虫子,虫子用得着武器吗？用得着物资补给吗？用得着训练道具吗？我原定的一批货少说要少卖三分之一的量,再算算原本预定的进项,这一趟说我倒贴钱跑都差不多了。”
“哦，我懂了。”珊黛慢吞吞地说，“说来说去就是奸商本性, 也行，那你下午不去中央塔了？”
奥兰多撇撇嘴, 不情不愿地样子。
“去了也没我什么事吧……”
珊黛有点不耐烦了：“那你到底去不去？”
“……去。”
*
说到底,当初真正说动他亲自跑一趟的,除了狼王开口讨要的武器以外,也有斯考特特意提过的沙虫虫卵。
下午的中央塔研究室，奥兰多虽然有点不情愿，但还是决定给个面子，到场看看情况。
好消息，那小姑娘也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了二十多浅蓝色的沙虫虫卵, 当场就直接交了出去。
经过中央塔的初步检测，基础数值虽然比不了她旁边那个有毛又会飞的，但强度数值比起普通的沙地蠕虫也都是天差地别，基本可以升级到C—B+的水准，而且这东西保留了沙地蠕虫的生物特性，生长周期短的可怕，比起原本预定的半年左右的军队训练时间，改成这个只需要一周左右就能稳定成型。
坏消息，这玩意再怎么有意思，和他没关系。
……啊，意料之中嘛。
阿德拉肯定是不会放人的，连分他一颗蛋的意思看起来都没有——这东西已经算是军用级别了，
本来要是没什么意外的话，顺着斯考特话茬跟着来的奥兰多其实想过，要不要把这位不知名的天才生物学家借此机会挖到他的舰队里——这一整个就是天然的移动金库，穷乡僻壤的沙地蠕虫都能折腾出新花样，要是给点新素材新灵感，自己不是分分钟就能赚翻了？
哦，不过这个美好想象在他登录e-3区以后就不得不跟着翻篇了——他是有钱，底线也确实比别人低一些，但最起码还是惜命的，知道什么人能招惹，什么人不能招惹。
秦情显然就是那个不能招惹的对象。
奥兰多看着狼王看着她的眼神，无比笃定地想，这就是个不能招惹的对象。
*
“——那么就和之前说好的一样，这二十只虫卵先放在中央塔吧。”
生意场上的讨价还价归玛尔达负责，秦情不曾过问细节，只知道大概又借此机会换了不少物资和几套长期合同，以及因为避难所的人数逐渐增多，现有的主楼已经不太够用，所以接下来准备向下施工，扩张改造虫群生存过的废弃虫洞，期间人手和建材也都顺便由基地这边出了。
阿德拉看着那安静躺在观察室里的一排虫卵，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
“这几只沙虫的生物特性与普通的没有太大差异，无论是成长速度还是繁衍能力，这里大概是雌雄各一半，我还没有看过祂们繁衍后代，但短期内不会退化成普通沙虫的程度的……换句话说，如果您想要靠沙虫成军对付未来的虫潮，应该是可以做到的。”
秦情站在他旁边，看着狼王出神的侧脸，忽然轻声问道：“这下安心了？”
“……嗯。”
男人没有转过头，他看向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倒影，目光不自觉地闪躲着。
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意外都没有出现，可这一瞬间，不知为何，他忽然连她的影子都不敢看。
阿德拉便在在心里小声回应，安心了。
“……我过去与虫□□过手，”他说，目光依然没有看她。 “结果来说，不是很理想。”
秦情眨眨眼，她闭着嘴，也没有在这种敏感问题上进一步询问的打算，但对方似乎看了她一眼，忽然主动开口补充了一些细节：“大概就是，从中央区的将军变成了e-3区的基地头领，然后就是家族除名，军职被撤，被驱逐出中央区，所谓的头狼也就是在这里勉强还算看着风光；至于别人眼里么……”
他忽然嗤笑一声，自嘲道：“故作矜持的丧家之犬罢了。”
秦情微微一怔，没有出声。
“你之前问过，虫潮的行动规模，”阿德拉并未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太久，他短暂地解释了几句，又近乎局促的飞快转移了其他话题：
“你其实可以将虫潮理解为合成失败后异化的''人''——至少在基因谱上他们还算是人类的范畴，但是行动，本能，思考，甚至繁衍后代的方式，这些已经逐渐开始向着''虫''进化，对付他们，大概就是等同于对付一群无休无尽的合成种。”
“普通军队想要对付他们很麻烦，”他苦笑道，“数量速度都跟不上，而且虫潮还有个最致命的优势——祂们的精神图景天生链接在一起，一个念头，一个想法，只需要头领有意向下传递，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心念电转之间。
再优秀的军队面对上级军令也需要消化理解的时间，但是虫群根本不用……战场瞬息万变，有时候可能就只是这么一点点的差距，你需要付出的就是全军覆没的代价。 ”
秦情若有所思：“狼群之前一直选择守着基地现有范围，而不是大规模向外扩张，也是因为这个？”
阿德拉点点头，又摇摇头：“ e-3留有虫群斥候的标记，危险是真实存在的，向外扩张当然可以，但一旦基地的范围扩张过大，要想依靠现有资源同时供养军队和普通人，警戒虫潮的同时还想要维持基地的正常运转……显然不太理想。”
“我想过拿下避难所，因为那里被你改造的很好。”
阿德拉冷不丁开口提起这一茬，秦情猝不及防，却也只是微有讶然的样子。
她并不意外这个答案，只是单纯惊讶对方会提起这件事情。
“……而我现在想要和避难所正式合作，也是因为那里被你改造的很好。”
他低下头看着她时这样说，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光温柔明朗，泛起几分真切深沉的笑意。
“现在，我正式同您道歉，女士。”
狼王对她垂首，声音仿佛夜晚沉寂已久忽然又骤起的夜风，冰冷的，压抑的，只在掠过树梢时能从轻柔摇晃的婆娑树影处感觉到一点矛盾的温柔。
“为我之前毫无自知的傲慢和冒犯……以及因此擅自做出的一切决定，非常抱歉，秦情小姐。”
秦情垂下目光，沉静地等待着。
他可能要说，请您原谅我。
他或许也可能说，看在两地人民无辜的份上，请您不计前嫌。
……但是到最后，阿德拉什么也没有说。
“你一直都是很好的，”阿德拉轻声道。 “是我做的不好。”
少女沉默许久，忽然缓缓笑开。
“好吧。”她的语调重新变得活泼起来，也顺势看着玻璃墙后面一排漂亮的浅蓝色，笑眯眯地说：“至少这句话我还是可以接受的。”
于是他也便不自觉地跟着笑起来，坦荡的转头看着她，看她白皙的侧脸，垂下的发丝，还有那双盈盈带笑的眼睛。
他看着她，像是在看夜幕之下那一缕在人间流淌的月光。
“……小姐。”
不远处忽然传来玛尔达的声音，女人静静站在那里，温声询问道：“大部分的事情都已经商量好了，您还有其他安排吗？没有的话，我们什么时候走？ ”
阿德拉瞳孔微微一缩，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恍惚的怔然。
……对了。
她本来也只是要和自己谈生意，如今该说的也都说了，她自然也就是要回去的。
回去也好。
他怔怔想着，连一点失落和委屈也不敢有，却又有些慌张的想要寻求她的意思，这里没有什么能让她想要留下来的东西吗？哪怕多留几天，甚至多留一天也好……
可少女神情坦然，她无比顺从的看着玛尔达的方向，完全没有拒绝的意思。
“要走！？”骤然出声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弟弟斯考特，他毫无掩饰的展露出最纯粹的慌张与错愕，下意识地看向秦情的方向，某种不可言说的委屈与不满仿佛下一秒就要溢出来了：“你……”
阿德拉看在眼里，倏然生出几分陌生苦涩的羡慕。
斯考特到底还是和自己不同。
他想。
……无论这身份是否上得了台面，但至少他们两个都清楚，他是有这个开口的资格的。
……
“打扰问一句，要走是要去哪儿？”
冷不丁的，一道稍显陌生的声音打断了几人的谈话，珊黛站在最外围的位置，她举起手轻轻晃了晃，等到大部分人的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后，女人便顺势扯出个稍显随意的笑脸，客客气气地说：
“——要是这位小姐和狼群的生意已经聊完了，不知道愿不愿意接着分出点时间来，再来和我聊聊？”
第94章
几乎是珊黛话音落下的同一瞬间, 旁边数人的目光便一起看了过来。
“这是做什么。”她环视一圈，漫不经心地耸耸肩，摊开手无奈道：“我说错话了？”
“抱歉, 这位女士。”
玛尔达脸上的笑容幅度没有半点变化，依然客客气气地回答说：“我家主人已经在这里折腾了很久,理论上已经很累了,您如果还有什么事情，能不能让她回去休息一会再说？”
秦情在后面眨眨眼，下意识想说：“我也没……”
她肩膀上忽然落了一只男人宽大的手掌,指骨修长，掌心温热，阿德拉搭着她的肩膀轻轻向下压了压,对她小幅度的摇摇头。
秦情：“……”
女孩垂下眼, 略显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身子骨很弱的, ”玛尔达又补充了一句，温声细语的，“比不起其他人, 禁不起太多的折腾。”
被轻飘飘地刺了一句，珊黛反而笑起来,看着全然不以为意。
“哦——确实,理是这么个理。但问题是我这边时间实在是着急,也实在是不敢等。”
她一脸无辜的摊开手,带着点破罐破摔的嚣张，理直气壮地说：“既然是谈生意，自然是抓紧一切机会和时间嘛？我和这位小姐也就是隔空见过几次的关系，要是真让她现在走了，这地方本就人生地不熟的,我到时候去哪儿找人？”
“就当是满足我一个小小的心愿……？”
珊黛的目光精准越过所有人，直接捕捉到秦情的眼睛，笑嘻嘻的说：“求您啦？”
“……”
玛尔达强自镇定地深吸一口气，而黑刀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最后到底也还是稳住没动。
……但是该说不说的，他现在或多或少能理解兰多那种基本上可以说是不过脑子地随心所欲了。
有的时候当个只靠本能生存的疯子，确实能直接解决很多问题。
果不其然，少女的眼神有些无奈，也有些为难，但她显然还是没办法忽略这种声音，远远瞥了一眼玛尔达，带着点软绵绵的心虚气弱。
对方只对视一眼便闭上眼睛，一副绝望到不想再看的样子。
“好吧。”秦情果断错开目光，转头回应珊黛的请求，“我和阿德拉先生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在这儿再多留几天——这样可以了吗，珊黛女士？”
“我没什么问题的，小姐，”阿德拉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响起，而一抬头旁边已经没了斯考特的影子，估计是怕秦情再临时改了主意，迫不及待地先去安排了。
“那可真不错。”珊黛笑眯眯的冲秦情眨眨眼，高高兴兴地说：“那我也不打扰您休息了……累了的话，有什么事情明天早上再说？正好我这边也需要先准备一下，您说呢？”
秦情自然是温声说好。
本来还想今天就把小姐带走的……女人满脸麻木地想着。
她和身边的黑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个类似的想法。
下次还是带着兰多吧，遇到问题让他动手砍人就行，这样大家就都不用带脑子了。
字面意义上的。
*
但话又说回来，秦情这边一贯都是好脾气到说什么都行，想要从她嘴里听到严肃拒绝的话显然不太可能；旁边那几个却不是能随便好糊弄过去的，几乎是出了研究室的门，奥兰多的肩膀就被人勾住了。
“那是谁。”斯考特阴着脸问道。
商人眨眨眼故作无辜，还想再说点转移话题的客套话，结果下一句秒喉咙倏地一紧，险些没被斯考特当场勒晕过去：“别在这儿和我装傻，那是和你一起过来的，你带她进来就担了对应的风险，别和我说你这种人能随随便便让普通人做你的副手，从头到尾对她的身份都一无所知。”
在此之前珊黛的行为举止虽然也有些奇怪，但无论是阿德拉还是自己，默认那就是个随行的副手，扫一眼也就略过了，也不至于说哪里看不顺眼就要把人扔出去的程度。
刚刚那女人大咧咧的直接和秦情开口，整个问题就是彻彻底底的两码事了。
“哎呀，这么紧张做什么。”
奥兰多啧啧两声，勉强维持着一点敷衍的体面，耐着性子回话道：“你现在问我她是谁，我可以和你说句实话，珊黛上船的时候直接给了她的身份履历，我也确实派人查过，但是她的证明履历七拐八绕的，只能说，人家基本上就算明白告诉你：浑身上下除了那颗脑袋还算是原装货，其他就连胳膊腿都是假的。”
斯考特脸色一阴，胳膊反射性用了力气，勒得对方顿时连连咳嗽：“那你还敢让她跟过来……！”
奥兰多拼命拍打对方那条明摆着要杀人夺命的胳膊，好容易才抢回来一条命，站在旁边揉着脖子，没好气的回道：“朋友，我又不是慈善家也不是专门给你们跑活的，自然是哪里有买卖就往哪里跑，她身份造假是真的，问题是她帮忙牵的那条线卖的z区的货也都是真的……大家出来都是出来赚钱，生意人之间做得到货真价实就行了，我管她是珊黛还是山鬼。”
“她出来是做什么的，我也拐弯抹角的打听过，”奥兰多揉揉颈子，感觉自己稍微能恢复点轻松喘气的力气，这才十足谨慎地趁机拉开了和斯考特的距离，然后才接着帮人答疑解惑：
“更细节的部分反正她也没说，不过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么回事……星图那么大，有什么地方是中央区管不着，本地人管不了，再挨上个什么资源衰减土地退化的烂毛病，时不时让虫子路过串个门……这种前提下，有人有机会想要出来找找活命的方法，这也都正常。”
当然，在某些问题上珊黛不是专业人士，他也不是。
但外行人不代表全都是傻子，眼见着那小姑娘对待沙虫就像玩橡皮泥似的随心所欲，要不是碍于狼王的威胁，奥兰多自己都要动心的。
这个答案，斯考特看起来也只是勉强能接受的样子。
“所以，这算是你确定她没有问题？”
“我不确定行了吧，”奥兰多没忍住又翻了个白眼，“烦死人了，你要是真不放心就自己去盯着啊？好歹也是个合成种，留着力气勒死我有什么用？”
奥兰多揉着脖子，骂骂咧咧又嘀咕了些听不懂的外地俚语，好一会后却依然没见斯考特有动静，他转头看了一眼，却见对方依旧是僵站在原地，脸色也是难看至极。
“你干嘛，”奥兰多莫名其妙道，“之前我多看她一眼你都恨不得把我脑袋拧下来，现在你都担心成这个样了，还不去英雄救美？”
斯考特转开目光，却是满脸阴郁之色。
“……现在用不着了。”他僵着脸，干巴巴地回答道，“她身边有人护着，不用我过去。”
奥兰多沉默片刻，表情先是茫然不解，随即渐渐变得意味深长。
“哦——”
他嘻嘻笑起来，极刻意地咬词，慢悠悠道：“用~不~着~啊……”
这阴阳怪气的犯贱模样看得斯考特连打他一顿的冲动都没了，随意踹了几脚也就作罢，奥兰多抱着手臂在旁边看着他的表情，还是那副阴沉沉的脸，但现在就像是被溜了半天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人家顺便好心养了一阵的流浪狗似的，肉眼可见的郁郁寡欢。
奥兰多眼睛一眯，又重新凑过去，哥俩好的抬手勾上了对方的脖子。
“你这样不行啊，朋友，”他极亲切地安慰道，“之前那副理直气壮的嚣张样子呢？你连你大哥都不怵，这副样子又算个什么事儿啊——来来来，支棱起来朋友，想想看自己现在还有没有什么能做的？”
他现在还能做的……？
斯考特眉头动了动，脸上重新泛起几分活气。
她本来缺钱缺物资缺军队，这一部分斯考特也是知道的，不过这一次的虫潮预警，讨论之后的结果反而是阿德拉得了她的好处，接下来的资源人手估计都不会缺，至于军队军械一类更不用提，靠着改造后的虫群完全就可以做到自给自足；
基地二把手能拿到的好处对她来说已经用处不大，但除此之外的部分呢？
斯考特不由得陷入沉思。
见此情况，奥兰多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愈发真心实意起来，语气愈发温柔又亲切，在旁慢悠悠的提醒：“朋友，你拿钱肯定是比不了你哥财大气粗，人家现在也已经用不着你帮忙；所以我也帮你想过了，有些事情总归是你哥做不了，她旁边那些人做不了，但只有你能做的吧……？”
“嗯。”斯考特点点头，若有所思：“你说的很有道理。”
“对吧！”奥兰多一脸欣慰状。 “那又是什么，是你最有资格开口，别人都不合适做的呢？”
斯考特转头瞥他一眼，罕见配合地一起反问道：“是什么呢？”
奥兰多弯着眼睛，搓了搓手指。
“珊黛女士的情报啊。”
他笑眯眯地说。
斯考特冷笑一声：“你不是刚刚才说你找不到她的真实情报？”
“诶，朋友，这话就说错了，”奥兰多摇摇头，幽幽道：“我是个商人，有生意做就好了，没事那么追根究底做什么？……但这次可不一样了，你想想，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人，嘴皮子上下一张就要你的心上人给她帮忙——眼见着你大哥拦不住，她旁边那几位不好开口，这种时候，你不出面谁出面？”
斯考特也不着急，耐着性子等他的后半截话。
果然，对方眉头一挑，铺垫结束后就直奔主题：“当然了，调查费人工费临时加急费……林林总总加起来，也还是个不小的数字呢。”
“加急费？”
奥兰多眨眨眼：“您要等到两边谈话结束再去讨好心上人吗？”
斯考特挣开他的胳膊转头匆匆走开，冷着脸回了一句：“……你知道去找谁要钱。”
“多谢惠顾哈——”
奥兰多笑嘻嘻目送老板离去，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感到了一点久违的神清气爽。
妈的，终于开张了。
情况有些出乎意料，但是问题不大，调整策略就行了。
之前他针对的金主是狼王阿德拉，但眼见着对面得到了沙虫这一特殊外援，大概吃下原定的单子后就不打算再额外开张，估计再想从他身上多赚一笔的可能性应该也不大。
奥兰多沉思片刻，心里慢慢生出了个新念头。
……能让斯考特主动承认自己是小白脸等着被包养的，那应该也是真有钱吧？
第95章
“……就是这样的,小姐，我们已经赚很多了，其实不用您亲自再去聊什么的……”
玛尔达脚步匆匆, 亦步亦趋地跟在秦情的身后，满脸都是焦急无措, 全然不做掩饰。
事实确实如此,秦情简单算了下这一趟出来的收益，除了原定的进账以外，还额外多省了一笔养军队的钱,交给阿德拉的那二十多枚浅蓝色的蛋都可以算是未养成的初始r卡——友情池这种大基数的无限抽卡就是这样的，重复率太高了，二十多只一模一样的r卡,看着都头疼。
夏盖养了一只就够, 她短期内拿不出来几百万的信仰值, 其他孵出来也都是虫子，索性系统目前还不支持重复的卡牌回收，卖给阿德拉反而还能额外多赚一笔。
这笔钱老实说不算少了,但对于阿德拉来说也不算亏本，他算是用这笔钱买断了一只可以快速再生无限量产的军队,而避难所也能借此机会再上一个台阶,从被狼群俯视的角度拉平到了同一水平线上,进一步扩张也就是时间问题——不过这一部分就不是她要考虑的范围了,会有人乐意去做的。
有了这样的底子，也难怪玛尔达不乐意她再跑来跑去。
说大一点，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再怎么说也是个上万人的组织了，做什么最好都还是循序渐进才比较稳妥；说的再直白些,那就是玛尔达本身就是最不乐意看着她往外跑的那一批人。
“但是这次不算是避难所的问题了吧……？”
秦情看着满脸慌张的玛尔达，笑容乖巧，也有些微妙地心虚：“毕竟你看，珊黛女士和我说的也不是什么单纯的生意，她好像是真的有什么事情找我帮忙，而且也是特别着急的样子……”
玛尔达咬着嘴唇死死看着她，随即闭上眼睛慢慢抬手压着自己的胸脯，做了个缓慢的深呼吸。
平心静气。
女人半是绝望半是麻木的想着，这种时候，一定要平心静气——！
“……您是能和狼王聊得有来有往的人，小姐。”玛尔达慢悠悠地提醒着，“您是凭空拉出一个避难所，短短数月就能让我们和狼群做到平等对话的人。”
“……”
秦情转开脑袋，目光游移。
“恕我提醒，我亲爱的主人，”玛尔达甚至直接当着她的面换了称呼，语调近乎尖锐了：“您在不久之前甚至还是和黑刀住在贫民窟的！”
秦情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裙摆，默不作声。
“您不要现在和我说，看不懂那位珊黛女士究竟在想什么……！”
秦情叹了口气，再次抬起头，很无奈的看着面前的玛尔达。
“有所求啊。”她语气淡淡，“这不是很明显吗——我为狼王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麻烦，她看在眼里，在那种场合下开口，自然是对我另有所求。”
“本来就是啊……”玛尔达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竭力压下所有的怨毒与嫉妒，但声音依然难掩幽怨的哀求：“可这世界这么大，有本事的人那么多？她为什么偏偏要找您呢？”
“……这不是很明显吗。”
秦情本来站在台阶上，她半路因为玛尔达而被迫停了下来，她此时又抬脚向上走了几步，目光便再次从高处落向了对方头顶，俯视着对方的眼睛。
“她大概是猜到了我不会拒绝她的请求，”秦情垂下目光，轻声道，“和你一样，玛尔达。”
“那也是个很聪明的女士。”
“她和当时的你一样，猜到了我应该不会拒绝她的愿望。”
“……你要我拒绝她吗，玛尔达？”少女的表情明明没有半点变化，可不知为何，女人被这双眼睛注视着，莫名便说不出话来。
——你真的要我拒绝她吗，玛尔达？
玛尔达几乎反射性地都要点头了，可她抬眼时看见少女的眼睛，忽然怔愣着，不由自主地僵在原地。
你现在已经过得很好了，财富，地位，尊严——过去不敢奢求的一切如今已经应有尽有，你与那个当初的自己已经天差地别……但是，然后呢？
你从哪个灰暗的绝境里走了出来，然后要我拒绝她吗？
少女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清澈纯粹，她看着台阶之下的女人，眼里清晰地映出她的倒影，她没有强调玛尔达的对与错，只是将最后选择的权力交给她。
你要我……去拒绝一个“当时的你”吗？
“……”
女人忽然有些狼狈的低下头去，沉默着，将自己的双手绞在了一起。
“至少……”她垂着目光，看着自己压得泛白的指节，略有些慌张的小声喃喃道：“至少让黑刀先生和您一起吧，小姐……这样安全一些。”
她感觉到自己头顶的目光终于转开，下一秒，不远处传来少女柔和的回应。
“好的，我记住了。”
*
交谈地点并未额外选择，狼王明摆着不打算过问此事，秦情便将商量的地点定在了自己现在的住处。
黑刀的脚步声从未变过，秦情注意到他打量走廊的目光和略显不悦的表情，她跟着看了一眼，发现阿德拉甚至帮忙撤走了本来在此巡逻的军用仿生人——以他一贯的高敏感度和高掌控欲来说，这样的行为和在自己基地单独为她辟出一方独立领域也相差不离了。
好大方。
……那二十多个r卡这么好用吗？
秦情有些狐疑的想着，她推门而入，珊黛独自一人坐在屋子里，穿着极简，无袖衬衫和贴身长裤搭配军靴，一眼就能看出她身上有什么东西。
她什么也没有带，没有防身道具和武器装备，就这么两手空空的来了。
“我尽量换了个足够直白的打扮来见你，秦情小姐——至少这个样子能看出来我身上是否携带武器。”对方坐在椅子上，目光扫过跟在她身后的黑刀，脸上有种从容的了然，“我能理解他们不放心我和你独处，但是很抱歉，这一趟大概没办法让旁人一起旁听。”
“黑刀没关系的。”秦情温温柔柔的回答说，“我和他一直在一起，你想说什么都不必瞒着他。”
“不是你们亲近与否的关系，小姐。”
珊黛微微一笑，她看起来很平静，也很耐心，但在这个问题上却呈现出一种温和的强硬。
“这涉及到我的来历和我的核心任务，是最高级别的机密，请您谅解。”
“当然，我可以等你们商量，这方面的时间还算是充裕的……大概可以给出三天左右的准备时间？”她思索片刻，又略有些愧疚的补充说：“抱歉，更多的估计就不行了。”
秦情想了下，又问：“那如果三天后我还是不愿意独自见您，或者拒绝了您的请求呢？”
“那也没什么。”珊黛耸耸肩，语气是一种过分坦荡的轻松，“老实说，任务失败的可能概率要比成功高许多，后续准备的各种方案大多也都是针对''失败''的，还真没几个有胆子预估成功。”
也就是说，对珊黛和她背后的人来说，失败才是正常的，成功反而是不可想象的奇迹。
秦情略有讶然：“我什至还不知道您想要什么呢，女士，这么早就要预测失败了吗？”
“哎呀，真巧。”
珊黛却笑起来，很诚恳、也很严肃的回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需要您做什么。”
秦情：“？”
少女微微蹙起眉，脸上却不见多少被愚弄的恼怒之色。
“这个答案……”她沉吟一瞬，然后才很诚恳的评价道：“有些出乎意料。”
“就是这样。”
珊黛耸耸肩，摊开手，一脸理直气壮：“——就是这么个莫名其妙、毫无逻辑，极大概率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要干点什么的买卖，您要是觉得能谈，咱们就坐下来聊聊；要是不能谈也没什么，这也算是预期之内，我不会多说什么。”
秦情稍作思考，最后一次又重复了一遍：“真的不能让黑刀留下来吗？”
“害怕我做什么吗？”女人外头想了想，抬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很认真地表示：“你要是真觉得不放心，可以让他在门口等着，我这边也可以把手脚卸掉让他拿出去——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秦情：“……”
秦情：“啊，这就不用了。”
“不用吗？”女人没有放松，脸上反而诡异的掠过一瞬的遗憾，“好吧，其实这套机械外骨骼质感很好，拆卸和安装的过程都非常流畅，过程很解压的。”
秦情：“……真的不用了。”
“哦。”珊黛应了一声，磨磨蹭蹭地放下了搭在肩膀上的手。
秦情下意识地揉揉额头，忽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
“谈是可以谈的，”她忽略刚刚的发生的一切，耐着性子又将话题转回到正事上，少女沉思片刻后，转头看向身边的黑刀，软着嗓子询问他的意思： “珊黛女士都这么说了，那你在门口等我一会吧？”
黑刀的目光盯着对方的机械臂，若有所思：“其实我还是觉得把她的胳膊腿卸了拿出去比较稳妥……”
秦情：“……”
秦情语气温柔：“你现在就给我出去。”
黑刀悻悻地：“……哦。”
她一回头，珊黛手速飞快，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她半条机械臂已经松开了一半。
秦情看着她，忽然慢慢微笑起来。
“……要是敢把这玩意弄掉在地上，那么就请您也出去。”
珊黛：“。”
珊黛迅速扣回自己的机械臂，规规矩矩地把双手放在了膝盖上。
她想了想，又很诚恳的道歉：“对不起。”
秦情：“……”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听到了道歉，但是感觉自己的头好像更痛了。
第96章
一双机械臂被随意地拆卸又合装,珊黛简单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前后时间也没有超过一分钟。
“总之……不要随便拆卸胳膊腿了。”秦情坐下来，略显疲惫的强调道。
“哦,好啊。”对方很痛快地点点头，又在手臂上点了几下,这才抬头道：“我简单屏蔽了一下信号,不介意吧？”
秦情摇摇头：“……不拆胳膊腿就没事。”
珊黛一乐：“抱歉抱歉，是我想当然了。”她转了转自己的手腕，笑眯眯地解释起来：“我老家那边常年天寒地冻的, 普通人一不小心就容易把身体一部分冻掉，等找回来的时候差不多都用不了了；所以不得已，机械义肢的程度很严重, 又是终年低温的环境, 大家都有喝烈酒取暖的习惯……喝多了一上头,义肢满地乱扔的情况也很常见。”
秦情皱皱眉，表情不是厌恶，只是难以想象那种画面, 有些空白的恍惚。
珊黛瞧她一眼，眼底晕开几分真切的笑意,女人整个人向后靠坐在椅子上,仰着脑袋沉默了一会,才幽幽开口：“让我想想,从哪儿开始说呢… …？”
她跟着奥兰多跑了不少地方，也见过商人是如何的甜言蜜语、巧舌如簧，勾得人一个个心甘情愿地上钩，掏钱去买了许多本来根本用不上的东西；
这么久耳濡目染，这套把戏珊黛勉强也算是囫囵学了个皮毛,所以现在也清楚，眼下只需要自己多说些可怜的卖惨话，很容易就能从这乖巧又心软的小姑娘身上多换些好处。
珊黛想了想，说：“我老家那里，常年气温低于零下七十度。”
少女静静看着她，等着她的后续。
“你应该可以理解吧，这天底下没有什么东西能在零下七十度的低温里长期存活……特别是这个环境也不知道持续了多少年，基本上没能留下什么能迅速适应环境的自然生命——可以说，在我离开我老家之前，根本没见过虫潮与人类之外的活物。”
珊黛笑了笑，脸上却不见多少沉重压抑。
“但很多人说沙地蠕虫可以改善土地环境，而且生命力强悍无论在哪里都能活，所以我想来碰碰运气。”她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切入主题，直截了当的开口就问：“正巧奥兰多这小子接了个新单子，我实在是没忍住，就跟着一起来了。”
秦情点点头。
有人会想要用沙地蠕虫做食物，也会有人想要靠这种生物来改善故乡的生存环境，都很正常。
不过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些疑问：“但是零下七十度的环境，沙虫能成功生存吗？”
e-3区的环境虽然恶劣，但也只是土地大范围荒漠化，气温，水源，辐射强度这些都没有变化，沙虫和人类都还是可以正常生存的。
珊黛无辜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又不是专业的，这不是看你像是个专业的，所以才想来碰碰运气看看你手里有没有什么适配的新品种吗？”
秦情：“……”好莽。
“所以是什么也不知道就跑来找我了吗……”秦情努力提起精神，想要尽量补足一些额外的情报信息：“除了气温以外，还有什么可以补充的？”
“呃，冻土层很深？”珊黛想了想，看起来居然还有一点不太确定的样子，“我只记得我出生的时候，老家普通人就已经是搬到地下城和山中城了……留在地面上的只有改造的合成军队，没有普通人。”
嗯嗯，极寒冻土，环境恶劣，秦情耐心问道：“还有呢？”
珊黛：“没啦！”
秦情：“……”
少女抬手捂住脑袋。
不知为什么，她又一次感到了那种微妙地头痛。
“哎呀，反正怎么样都是失败的概率更大一些，所以不如放弃那些思考的时间，争取一些别的机会碰碰运气，”比起少女显而易见的头疼样子，珊黛反而是一副坦坦荡荡的从容态度，“成功自然是最好的，失败了也没什么嘛。”
“我想想哦，其实非要说起来的话，我想要的品种大概需要满足三点就好了：耐低温，能在地下千米范围活动，以及不会入侵人类的生活范围……唔，不过后一点感觉小姐已经能做到了，不然狼王也不能信任你，同意把那些玩意当做预备军队看待。”
“……除此之外的细节，你非要问的话大概还有一点需要提前说清楚的，”珊黛想了想，又笑眯眯的补充道：“祂们要能扛得住虫潮的骚扰，不要动不动就陷入休眠。”
“虫潮？”
“就是那个让狼王很头疼的玩意，”珊黛耸耸肩，一脸淡定：“你也看到他多紧张了吧？其实按着传统分类， e-3区的危机预警大概只在B— B+左右的区间来回波动，大概是虫潮有极大概率会出现，但是无法预知具体出现时间……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七十年也是有可能的。”
“……但我老家，从来没低过S级别的预警。”
秦情微微蹙眉：“那不就是……”
“字面意义上隔三差五来一次的程度，没办法啊，边境区嘛。”珊黛笑道，“所以能理解了吧？不是我们不想争取时间多准备一些情报，实在是时间紧迫，折腾不了那么久。”
“其实之前也有人考虑过买耐寒性强的沙地蠕虫去改造土地环境啦，”珊黛挠挠脑袋，有点无奈地回答道：“但是虫潮频率太多，一般的沙虫又都是慢吞吞好欺负的性子，通常是还没等祂们长大形成可以改善环境的族群，就先被虫潮当做储备粮带走吃掉了。”
秦情本来想说，用她卖给奥兰多的那种专精繁育的品种差不多可以，后来想想大概不行，因为那个品种为求速成大部分时候都是幼虫体，大概只能方便开饭——而且因为基础数量跟上来了，等到虫潮降临，那画面估计和高中食堂开饭也差不多。
“大致情况我可能有所了解了，”秦情揉揉额头，沉沉叹了口气：“那么就先按着这个思路来吧，我尽量先培育出一批……时间上我尽量快一些，半个月左右可以吗？再快估计不可以了，基因不够稳定，连初代繁育都做不到。”
半个月的时间，给她拿出一套正常的、稳定的、甚至可以完整繁育繁衍族群的新品种。
即使是纯粹的外行人也能明白，对比其他生物学家动辄数十年的研究进度，这个速度用恐怖来形容都是稍显保守的。
一般人，可能会觉得可笑，无理，荒谬至极；稍微有些基础的，则会觉得好奇，兴奋，甚至是跃跃欲试的想要去亲自了解一下，她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但珊黛慢慢倾过身子，直勾勾地看着秦情的眼睛，无比诚恳的又问：
“……能不能再快一些？”
女人的眼睛是一种剔透浅淡的灰色，像是混着尘沙的冰凌嵌在活人的眼眶里，配着她雪白的发色，便显出一种无机质的冷意。
但这一次，秦情看起来反而没有之前那么绝望到头痛的程度，她很耐心的回答说：“再快就不合适了，女士，您总不想带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去吧。”
“嗯……”
珊黛眨了眨眼，也配合着摆出了十足认真地表情，问道：“那如果我要是连这点时间也不想等，希望您换个地方研究，然后直接一步到位呢？”
秦情：“？”
这怎么还带连锅端的？
秦情：“……一般来讲，我直接卖给您成品货就可以了吧，不用我亲自去吧？”
珊黛无比诚恳地：“半个月对我们来说也能很长啦，帮帮忙嘛朋友，亲自去一趟也好临时改进计划啊……”
“这个不是帮不帮忙的问题，是真的很为难的问题，”秦情深吸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和她解释：“您也看到了，避难所刚刚做完一笔生意，各种事情都还在起步阶段，我现在抽身离开实在是不太合适——”
“这笔钱我可以提前支付，”珊黛迅速回答道：“无论您最后成功与否，时间总是需要的吧？您研究这个肯定也没空管其他事情吧？研究过程中的经费总是要的吧？材料损耗和研究设备总是要有的吧……这些我可以照价支付，您也不必客气，反正我纯外行人，随便开价我也看不懂的。”
秦情：“其实不是钱的问题……”
珊黛：“还不够吗？还不够的话我也拿不出别的……”她低头看看自己，又倏地抬起头无比诚恳反问：“要不然我跪下来求您？”
秦情下意识伸手想阻止：“还是请您稍微克制一点……”
“啊没事，反正腿也是假的膝盖也是假的，到时候这套义肢扔了后四舍五入这次下跪也可以当做不存在，”女人随意摆摆手，居然当真扶着膝盖站了起来，左右寻找着合适位置，秦情比她反应更快，几乎是瞬间从椅子上跳起来，头也不回的往外面跑。
珊黛见状吓了一跳，她身高腿长，直接冲出去伸手拦人的压迫感就太强了，索性直接整个人扑下来，顺势挂在她的腰上让人寸步难行。
珊黛拖着两条腿，仿佛某种没有骨头的大号人形挂件，仰头看着她，诚恳状：“求您了，小姐，跟我走一趟吧，钱可以给您三倍折算… …再不够您也可以把我卖了，我可以去打黑工还钱。”
秦情：“……”
珊黛泫然欲泣：“这是我一生一次的请求——”
秦情绝望无比的捂住了脸。
第97章
“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
玛尔达双手捂住脸，几乎要用尽力气才能避免自己当场尖叫起来：“这世上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怎么就那么精准的挑中您了！怎么就偏偏放着那么多大人物不去问，偏偏就要来问您了！！！”
“冷静点, 玛尔达，”秦情的语气有些微妙的心虚：“这只是简单出一趟远门而已, 和当时离开避难所前往基地是一个道理……”
“空间距离来说,不是一个道理。”珊黛偏偏要在这种时候火上浇油，她迎着玛尔达近乎要喷火的目光，一脸平静的帮忙解释：“我老家距离这里很远,坏消息是大概需要四到五次的空间跃迁才能抵达，好消息是靠空间跃迁就能抵达了。”
玛尔达一脸莫名：“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空间跃迁和普通星际航行需要的时间不一样，”黑刀在旁回答, “一个是通过双方坐标牵引定位,快速完成短程跳跃,缺点是寻常星舰不具备相关性能，消耗量也太大；一个是常态状态下的普通航行，唯一的优点在于稳定性更高,只不过速度会慢十倍甚至数十倍的程度。”
秦情消化了几秒，懂了。
直接开传送点和手动跑地图的区别。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珊黛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表情平静的黑刀,又转过头,神色自若地应和道：“反正也都是空间跃迁,按着这位小姐之前说的，她差不多只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就能完成委托，那么哪怕加上来往路程的耗时，这一趟差不多一个月左右就能回来了。”
玛尔达看起来还有些不放心地样子：“要是不用那什么空间跃迁呢？”
“那你要是正常慢慢开过去，十年起步吧。”珊黛笑眯眯的说, “而且这么长时间也都还不一定能找得到，毕竟边境区的坐标大多都很模糊嘛……十年到边境区，再花个十年八年去找具体位置，这都正常。”
“……”
玛尔达勉强闭上嘴，不说话了。
“你们两个之前怎么谈的我不在意，只要是小姐同意的，那我就不会提出任何意见。”黑刀收回目光看着珊黛，心平气和地反问道：“但是据我所知， e -3区应该是没有具有空间跃迁技术的大型舰队的，所以这一部分你准备怎么办？”
“这儿是没有这种高级大型星舰，”珊黛点点头，又理直气壮地抬手一指某个方向，道：“但是那个奸商有啊。”
*
事实证明，珊黛对自己临时老板的了解还是很到位的。
奥兰多不但有这样的大型星舰，他甚至还有一支舰队可以等候调遣。
“有……确实是有的。”
奥兰多听了珊黛的要求，眉头一挑，却是先做惆怅无奈之态：“只不过珊黛你应该最清楚，这一趟临时加速，多耗了不少燃料呢……”
珊黛皱起眉头，秦情看她一眼便收回目光，看着奥兰多时，脸上已经多了几分了然的平静：“……要加钱？”
奥兰多转头看向秦情，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天生含情，此时眉眼弯弯，更是笑意生动，眸光柔柔如春水潋滟。
“我们就是靠这个吃饭的嘛。”奥兰多意味深长的回答说，笑眯眯的看着她：“赚的就是来回跑腿的辛苦钱，您说呢？”
珊黛给人透底的速度有些异乎寻常的快了，按着他的原定计划，这手情报交易本来还能在这儿再卖一把的——秦情自己不买都没事，旁边那两位想来应该是愿意为了主人安全主动掏钱的。
至于现在，事态发展有些超出预期，但是问题不大，奥兰多耐着性子想。
就目前来说，情况还是卖方市场。
商人做生意的本质就是满足客户需求——如果客户没有需求，那么就创造需求。
“那就算来回路费吧，”珊黛主动揽下了这笔额外支出，“按着一趟五次空间跃迁的价格来计算，市场价我再给你翻一倍，够不够？”
“这么大方啊……”奥兰多若有所思，“您之前看起来不像是这么有钱的类型啊，珊黛女士？”
珊黛冷笑一声，幽幽道：“我是没有那么多钱，但是那么多货还在您的舰队里压着呢……您赚来的利润再来几十次空间跃迁也够了吧？”
奥兰多故作谦虚：“哎呀，赚钱也没有那么多啦，而且这是两回事嘛……”
“……奥兰多。”
珊黛语气一沉，似笑非笑地提醒道：“我是可以再给你一批新货，但是也要注意点……一口吞下太多，小心撑烂骨头。”
奥兰多动作顿了顿，他眼尾扫过女人的目光，半晌后，才重新笑了起来。
“……这是做什么，气氛弄得干巴巴的。”
他摊开手，满脸都是无辜乖巧的笑。
“那——就按着珊黛女士现在说的，多拿的一倍价格算是加急路费；我这边是随时都可以出发，只要你们的安排没变化，一个月后，我保证这位女士就能完完整整地重新站在这儿，一根头发都不带少的。”
*
——一个月。
不长不短的时间，好像眨眨眼就能过去，又好像漫长的一眼望不到头。
“怎么了？”玛尔达忙着去处理其他后续事宜，黑刀留在秦情的旁边，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压抑凝重。
秦情打量一会他的表情，温声问了一句。
“一个月……”他垂下目光，沉默许久后，才略有些丧气的回答说：“我这趟，本来以为是可以带您回去的。”
少女无奈失笑。
“一个月也没有很长吧？”她挨着黑刀坐下来，看着两人影子重叠一处，又松了口气似的，脑袋挨在他的肩上，声音也显得倦怠起来：“之前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你总是出长期任务，动辄不也是十天半个月嘛。”
“……我走的时间有那么久？”
廊下风凉，四下静谧，女孩的呼吸浅浅，他声音便也不自觉地随着一起放轻。
“有啊……”秦情垂眸，轻笑着回应：“先是三五天的不见人影，然后是十天半个月，再后来一个多月甚至两个月可能都见不到你……老实说，要不是一开始玛尔达还愿意和我说话，我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才好了。”
停顿一瞬，她忽然又故作惆怅的叹口气：“我当时还想过，你是不是留够养活我的钱就不管我了。”
“……最初想过。”黑刀老老实实的回答，“但准备接第一个长期任务的时候，就没那么想了。”
秦情看他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脸埋在对方肩膀上，慢悠悠地蹭了蹭。
“没事的。”少女的声音愈发轻柔了，两人肩膀手臂此时贴在一处，她目光落下，又伸手去碰对方的手腕。
黑刀轻轻嗯了一声，那只肤色深邃骨节宽大的手慢慢抬起，将她的手掌牢牢拢在掌心。
“一个月而已，”她声音柔柔，一如掌心温热的触感，顺着贴合的肌肤传递开一点令人心安的暖意。 “你就当这次是换成我出长期任务，回来以后会带着养活一整个避难所的物资……嗯，就和你当时养我一样？”
“我当时可是只想着养你的，”黑刀终于转过头瞥她一眼，略有些无奈的样子：“换成你自己，你就要养那么多人了。”
“哎呀……”秦情轻咳一声，略有些心虚：“这不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谁也猜不到的呀……”
“所以我没说什么。”
黑刀淡淡道，“既然你觉得这样安排、这种发展是正确的，那我就不会说什么。”
秦情没在说话，只觉得握着自己手掌的那只手莫名用了些力气，又被他自己生生控住了。
……仿佛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过要捏碎她的血肉骨骼，囫囵吞进自己的身体里。
“你说一个月，小姐，可以，我只听你的。”黑刀轻声道，“你要一个月，那我就只等一个月，从你离开那一秒开始计算，多一天，一个小时，一分钟都不行——”
少女下意识想要缩回自己的手，却又被硬生生握住了手腕，令她不能再退后半寸距离。
“我没在乎过避难所，玛尔达，兰多……这些我也都不在乎，所以我不会考虑后果，一个月后，我要是找不到你……”
黑刀的声音蓦地一顿，目光越过少女的头顶，看向了更远处的黑影。
会有人要付出代价的。
*
“……那家伙，没什么拘束。”
奥兰多忽然开口提醒，他和斯考特站在一处，本来是想看他如何迫不及待地去讨好心上人，却看着黑狼忽然硬生生停住了脚步，只敢远远看着廊下依偎的那对人影。
商人只观察一会，便轻而易举的得出了总结。
和与他一起来的那位同伴不同，这男人才是真正意义上什么都不在乎的，虫潮，基地，避难所……这些东西变成怎么样都无所谓。
那女孩要是真的出了事，他怕是连一点顾忌都不会有，当场就会真刀真枪的和狼群彻底撕破脸。
奥兰多狐疑道：“你是因为那小子所以才不敢过去？”
斯考特只面无表情看着那边，许久没有回答。
不知过了多久，他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奥兰多，平静道：“……难道不是因为你卖给我一份过时的情报？”
奥兰多举起双手，做无辜状。
他辩解的话都到嘴边了，可不知为何，斯考特看起来似乎完全没有与他斗嘴吵架的力气，而那副模样甚至称不上怏怏不乐，他只是沉默着——近乎绝望的沉默着。
“卖情报的帐，我就不同你计较了。”
斯考特忽然说，他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让奥兰多也少见的没了与他讨价还价的兴趣，跟着安静下来，耐着性子等着对方提条件。
斯考特道：“你不是负责了她的来回往返？我可以再给你添一笔钱，就当是保护费。”
奥兰多舔了舔齿列，他本来反射性地想说雇他做保镖可就是另外的价钱了，但看着老友的表情，欲言又止的，还是只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
“你放心吧，交给我就行了。”
奥兰多肃然应道。
看在这么多年朋友的份上，我会代替你好好照顾她的。
第98章
珊黛左右忙碌一圈,秦情出行的时间也就这么跟着一起定下来了。
星舰停在了基地附近，玛尔达虽然仍是忧心忡忡难掩焦虑，但也还算是能勉强压着性子,乖乖陪着秦情走完最后一段路。少女又温声安慰几句，抬眼看见几步之外的黑刀,对方与她静静对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再多说半个字。
她弯着眼笑笑，摆摆手，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
狼王忙着准备应对虫潮的问题,于是暂辞未到；而斯考特不知为何已经许久没见到人影，秦情本来还想稍等一会，可那边珊黛催促几句,她犹豫片刻后,还是跟着上了舰船。
大概是又想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过算了,等她回来再说吧。
那点离别的惆怅，很快就随着舰船关闭锁定的提示音，一点点酿成了对未知的好奇与兴奋。
*
说起来, 她这还算是第一次的正式出远门呢。
奥兰多的星舰内部豪华的超出想象，如果说狼王的中央塔还是基于旧文明建筑的适当改造,那此刻展现在秦情眼前的一切就是彻彻底底属于另一个文明科技的尖端产物了。
第一次空间跃迁结束后,系统地图也随之迅速变化更新,初始的e-3地图缩小成了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微小光点,未探索的大片未知阴影此时反而与宇宙的广阔无垠微妙地重叠起来——所谓的地图，所谓的已知探索区域，在这样广袤的世界对比之下，显得如此无谓又渺小。
“这可是旗舰，女士。”他当然看见了女孩亮晶晶的眼睛,难免有些洋洋得意的炫耀起来：“这艘星舰本来也不承担载运货物的工作，也就是支持一些朋友偶尔过来开个小型宴会，或是一起聊聊天什么的……所以，别的不说，日常服务这方面绝对是值得票价的。”
“等到了地方，要是客人受不了边境区穷乡僻壤，也可以继续在这里住下哦，”奥兰多又多补充了一句，“看在老朋友的份上，相关服务费用可以给您八折优惠。”
珊黛平静道：“大概是没空给你赚这笔钱的机会。”
奥兰多哦了一声，显然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做什么，客户下船后强买强卖，打算强制软禁啊？”
珊黛没搭理他。
“我们大概要进行四次空间跃迁，坐标我已经发给驾驶室了，最后一次的定位是z-09的一处移动空间站，那里会有人接应我们，所以后续就不和您一起了，奥兰多先生。”
奥兰多一挑眉，轻笑起来：“这是做什么？我虽然也算见钱眼开，但最起码的商业道德还是有的，不至于连最后一段路都要提防着我不打算一起吧？”
“我可是收的来回往返的路费，珊黛女士。”他懒洋洋的提醒道，“而且还有人额外加钱了，要我保证这位女士的人身安全的。”
“倒不是我信不过你，我们这些出外勤的也都确实不知道具体坐标定位，就连空间站那边也是一样的，坐标会不定期更换位置，避免进一步破译。”
珊黛耸耸肩，又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有些东西，不是说嘴巴够严就没事了的。”
奥兰多敷衍的诶了一声，他是知道有些特殊品种进化到一定程度可以入侵精神图景，做到字面意义上的洗脑读心，但这种事情与他又没什么关系。
把人送到地方，保证这位娇小姐的安全，这就是他这一趟唯一的目的了。
商人兴致缺缺的转开目光，看见了在观景舱安静伫立许久的女孩。
宇宙广阔无垠，观景舱特意选择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透明的设计，人置身其中，便仿佛有种漫步星海的恍惚错觉。在此之前有不少上舰的贵客会对这里流连忘返，于是特意放置了几套舒适度极高的桌椅和全套的演奏设备，除此之外，也有不少精巧漂亮的消遣玩意儿，适合让人打发时间。
但女孩看起来对这些毫无兴趣，只静静看着玻璃窗外的绚丽星海，是久久难以回神的专注。
还真意外，她喜欢这个？
说真的，他对这位大小姐的了解基本来自于斯考特的转述和寥寥几日的观察，初步印象是个不知道那里出身、阴差阳错流落至此的大小姐，身娇体弱，也娇生惯养，好在脾气还算不错，所以相处起来也不令人为难。但看她这副哪里都觉得新奇的模样，又有些不太像的样子。
“小姐要是喜欢，之后也可以来的，”他思索不过一瞬，便主动凑过去与人示好，一脸亲切地询问道：“是第一次经历空间跃迁？要不要导游解说？看在熟客的份上，首次可以免费试用~”
“是第一次。”
秦情收回注视星海的目光，很温和的笑了笑：“也确实是有些好奇。不会麻烦您吗？我自己看也没问题的。”
“要考虑尽量增加回头客的概率嘛~”奥兰多笑嘻嘻的回答说，没经历过星海航行，没经历过空间跃迁……那话又说回来了，e-3那种乡下地方养的出这样娇贵的大小姐？
他心里存了些好奇，眼神却很克制，没有过多询问，而是自然而然地将目光跟着转到了窗外的风景上：“看到那些星云了吗？大部分肉眼可见的弥漫星云都是中央区千年之前已经探索改造过的——颜色鲜亮的一般是改造后的热门宜居地或者旅游区，那种行星状的代表已经进入衰退期…… e-3就是其中之一。”
秦情听得目不转睛，兴致勃勃，这种中央区小孩子都知道的常识在这儿竟也成了可以炫耀的部分，奥兰多忽然有些微妙的哭笑不得，再多一个人围观都会觉得尴尬的程度，但被这双眼睛这么专注地看着，他还是忍不住顺着对方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说了下去。
“那片星云里就是e-3区……”秦情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会，又转过视线，指着另外一处颜色瑰丽妖异的旋涡状星云。
“那个是什么？”
奥兰多看了一眼，唇角松弛的笑意随之收敛了几分。
“那是虫潮活动时留下的轨迹，小姐。”他说，“正常情况下，能够形成旋涡状的星云是连中央区的精锐军队都要选择暂避的，数量客观，且出动的也不是一般斥候，而是巢穴内部的领主级。”
男人显然对这东西没什么过多讲解的欲望，可正当他准备另外寻一处转移话题时，却看见少女的眼神。
她盯着那片瑰色的漩涡星云，怔怔出神。
“……好像。”
她忽然说。
“什么好像？”奥兰多微微蹙眉，明显没能理解对方的意思，“您想起来什么了？”
虽然漩涡螺旋这种东西总是大同小异的……可秦情只看一眼，就觉得，好像啊。
太像了。
——她初始登陆地点的那栋建筑，内部设计也是这样的螺旋式。
她还记得那是一条漆黑的，单向的，全然未知的路，引她只能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去看那一片黑色的深渊，那条楼梯呈现螺旋向下的趋势，人从高处俯视，视线便会不由自主的被那黑色的漩涡吸引向下——正如此刻，她不自觉地注视那片虫潮带来的漩涡，愈发的沉浸，入迷，不可自拔。
她总觉得……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她靠近似的。
而且……
少女忽然皱起眉，表情有些微妙。
是她的错觉么？
她怎么觉得，那片旋涡状的星云，好像有点越来越大的趋势……？
“……小姐？”奥兰多看着她发呆的样子，下意识伸手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可还没等手掌碰到对方，身上的通讯器忽然传来驾驶室的紧急呼叫：“老板！检测到虫潮行动轨迹，现在距离咱们的位置有点不妙！”
“先定位最近的空间坐标，开启空间跃迁转移位置！”奥兰多毫不犹豫地直接转身，他还没来得及走出观景舱，驾驶室那边的声音便又一次响起：“不太行啊老板，虫潮不是一波，是前后方三角围攻，可定位的空间坐标现在都关闭信号了，过不去！”
奥兰多倒吸一口冷气，语速瞬间变得飞快：“珊黛呢？她还有没有其他坐标了？”
“在这儿，”女人的声音猝不及防从旁响起，珊黛脸色沉沉，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状态，“这里距离边境区还有多远？”
“正常路线，还需要三次空间跃迁……”驾驶室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就被奥兰多的声音压了下去，“走特殊通道，一次就行。”
珊黛瞥他一眼，面无表情。
“你的星舰性能如何？扛不扛摔？”她冷不丁提出这么个问题，奥兰多表情一怔，顿时大感不妙：“你要干嘛！？”
“虫潮三方夹击，这就是明摆着要把这边的东西嚼碎了吞下去的架势，没空等你磨磨蹭蹭做定位了，”她卸下半边机械臂，从与□□相连的机关部分拿出一枚芯片扔了过去，道：“快速定位，然后让对面坐标锁定强制牵引，你搞定这边，我去准备别的。”
眼下时间紧迫，奥兰多也没空浪费时间再多问有的没的，芯片放入驾驶室的空间定位仪，几乎是解读成功的同一瞬间，对面便响起一道沉稳的清朗男声：“z-29区空间定位所，这边是中士云楼——请指示，珊黛少校。”
***
数个房间之外，珊黛拖着一口巨大的防震集装箱，出现在了秦情面前。
她颧骨微红，气喘吁吁，一副急忙赶过来的样子，秦情面露茫然，不由得下意识问道：“您这是……”
珊黛简单活动了一下胳膊，言简意赅地回答。
“哦，我来打个包。”
下一秒，她拦腰抱起面前的秦情，女孩轻飘飘，软绵绵，虽然也是一脸莫名其妙，但依然乖巧的过分，没骨头的猫一样随便她摆弄着，珊黛估量着上下掂了掂，然后毫不犹豫地迅速把她放在了箱子里，顺手又摸摸脑袋，接着盖盖，落锁，打包完成。
秦情：“……”
秦情：“？”
第99章
箱子内设置防震软垫,不知是为了什么贵重货品准备的大型集装箱，足够宽敞，也没有想象中的窒息感。
面前一片虚无, 只有系统的读条弹窗。
【数据重启，载入新地图中……】
【载入成功】
然而呈现在玩家面前的却不是熟悉清晰的画面, 而是一片黑暗, 以及系统刷新在眼前的黑白字幕。
秦情：？
【此时，你对外界一无所知，眼前只有一片纯然安静的黑暗……】
玩家沉默一瞬。
……不是。
她可以勉强接受自己现在情况特殊看不到即时剧情, 但是黑白字幕是不是过分了点……？好歹也给她配个过场cg解释剧情吧？
系统没搭理玩家的无能狂怒，自顾自地继续刷新黑白字幕：
【位于无垠宇宙之中，你对外面的震荡变化也同样一无所知, 无论是虫潮的包围突袭, 星舰的崩毁, 还是最后一次强制空间跃迁带来的强烈震动感……你置身集装箱中，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之外。 】
【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试图发出询问。可是集装箱的隔音效果很好，导致你现在什么也感觉不到。 】
秦情：……喂。
cg什么的就不说了,刚刚是不是几行字就轻描淡写地省略好多剧情！ ？
游戏系统明目张胆硬省经费，玩家除了无能狂怒似乎也做不到别的。秦情被困在箱子里,现在眼前一片黑暗,她下意识伸出手四处摸索着,尾指先碰到夏盖柔软的绒羽,不知何时，羽蛇从背包里出来盘卧在她身后，充当了一个足够安稳的缓冲带。
正如系统描述，自己现在对外界一无所知，珊黛把她放在箱子里时来去匆匆, 连句叮嘱都没有，更不要提更多线索了。
夏盖托着她的身体，倒没有什么上下颠倒的失重感和被挤在狭窄空间的憋闷感，秦情点开系统地图，依然是一片漆黑，且因为她现在被关在箱子里，连基础探索区域也没有。
她试着缩小地图，大地图的标记倒是足够清晰，只不过缩小到星图范围后，各个小地图在上面呈点状分布，密密麻麻大小不一，只囫囵标注了一个【 Z-区】，看不见自己的具体坐标，更不用提这里和e-3之间的距离位置了。
z区……秦情想了想，这是直接跳过来了？
所以刚刚是因为星舰被虫潮袭击，直接强开传送点过来了……？
已知情报太少，实在是不够分析。
她思考片刻后干脆放弃，手指继续摸索着，终于重新碰到箱壁，系统也随之跳出提示：
【可靠的珊黛女士找来的可靠集装箱：在星舰遭遇未知危机时，可当做临时逃生装置使用。毕竟据说星舰的主人在了解了安全装置的基础成本后，便选择放弃考虑外来客人的安全问题了。 】
秦情：……
怎么说呢。有种毫不意外的感觉啊。
她的手指抵在箱壁上，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指尖传来的温度……好像愈发的低了。
系统在地图旁边刷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标记。
【实时测温：-67℃。 】
*
珊黛口中的故乡，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荒芜雪域。
在虫潮来临的前一瞬间，星舰终于成功开启了强制空间跃迁，代价便是体积堪比小型岛屿的豪华星舰在落地瞬间便变得七零八落，残破不堪。
呼吸时的空气，再度泛起了久违的白雾。
她在这艘星舰上很久，自然清楚奥兰多的行事作风，这船本来就不是为了他的顾客服务，所以几乎所有船上的工作人员都有自己的逃生保命装置，虽然这种程度的损毁大概不在奥兰多的预期之中，但对应的逃生预案其他人却是背的滚瓜烂熟的。
珊黛早有准备，所以落地后的强烈震荡只造成了她短时间的晕眩耳鸣和几处简单的骨裂，她抬头看了眼外面熟悉的风景，也不知是可以松了口气，还是要真正开始提心吊胆起来了。
她不担心这星舰上的所有人，只除了一位。
……秦情小姐还不知在哪儿呢。
事发突然，没有什么更好的应急措施，只能临时找了个防震集装箱把人藏进去；如今舰船损毁，内部已经没有了活人的气息，不知是逃命去了还是如何……珊黛简单活动了一下身体，机械义肢躯体在这种时候派上了用场，不受□□痛觉限制，依然可以活动自如，她掀开面前几处破损的金属挡板，映入眼帘的便是故乡的极寒冻土。
视线的尽头，是循着声音赶来的人影。
珊黛松了口气。
“妈的……”她耳朵里落入另一道稍显模糊的咒骂声，比起印象里的油滑语调，此时奥兰多的声音听着却多了几分真实愤怒的阴沉冷意，奥兰多骂骂咧咧地推开面前的废墟，令人惊讶也不惊讶，他的身上没有配备任何防护道具——
这个男人，是靠着自己的身体强度硬扛住了震荡，且可以完好无损的正常走出来的。
银灰色的细密蛇鳞在他眼尾和喉颈处缓慢褪去，只留下一双紫罗兰色的细长蛇瞳。
……一个完整的、年轻的原生种。
“令人惊讶，老板。”珊黛语调平平，“没料到星海闻名的豪商原来也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个常年用抑制剂控制基因异化的原生种。”
对方的脸上也跟着扯出一个阴沉的笑脸，幽幽道：“多留一条保命的秘密不好么？何况大家也都是彼此彼此，你说是吧，珊黛少校？您和您背后这群家伙，也真心让我吃了不少苦头。”
他低头看了一眼满地废墟，脸上笑容反而变得更深切了些，啧啧出声：“这笔买卖可真真儿赔到了家啊……”
奥兰多龇牙咧嘴活动了一下身子，死里逃生一把，脑子也还是僵住的，这会被冷空气吹了片刻，忽然慢半拍的反应过来一个问题。
秦情呢。
……他刚刚还放眼皮子下面看着的那个娇娇呢？
他那么大那么乖一个娇娇呢！ ？
……他妈的他要是在这儿把那小祖宗弄丢了回头那兄弟俩怕不是要满银河的追着他扒皮！ ！ ！
奥兰多倏地跳起来，一时间也顾忌不上自己的损失和旁边的珊黛，满脑子就剩下一个念头：这种极寒残酷天气可不是之前那气候温暖的好地方能比得起的，那小姑娘娇生惯养的，寻常磕碰一下都能留个印子，这冰天雪地的鬼地方，对她而言多留一秒都是生死局！
原生种的身体素质让他在这种极端天气下也依然游刃有余，但奥兰多从星舰残骸里冲出去还没走几步，远方雪地垂下的一道狭长身影，却阻住了他的去路。
“——您这是去哪儿啊，奥兰多先生。”
那是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泛白的长发，黑金的大氅，时光与岁月在她脸上毫不吝啬地留下深邃的纹路，女人俯视着他，露出个堪称平易近人的微笑。
奥兰多的身体微微一僵，下一秒，他的脸上反射性挤出来个乖巧的笑弧。
“……许久不见了啊，柳德米拉将军。”
“是许久不见。”柳德米拉站在那儿，心平气和的点点头，“距离某条不老实的小蛇崽子偷我的军火出去倒卖……好像也已经有了快十年的时间了吧。”
奥兰多咬了咬牙，琢磨着再说点什么的时候，身后脚步声飞快靠近，珊黛走了过来，看着柳德米拉，语速飞快的喊了一声：“妈。”
奥兰多猛地拧头，死死瞪着她。
珊黛对他的激动毫无反应，只专注看着柳德米拉，声音难掩急促慌张：“现在不是算旧账的时候了，有件事情我必须要现在告诉您——”
“要找人，我知道。”
年长者语气淡淡，平静道：“空间定位所已经标记了所有降落点，一块合金板都不会少，你担心的那位我让云楼亲自去了，要是还担心就自己回去问。”
出乎柳德米拉的预料，珊黛没有耐着性子回去再说，而是迫不及待地和同行的士兵讨要了通讯器，几乎是抖着手飞速按出了那一串联络码，对方接通的同时更是抢着开口，连半点喘息的时间都没留下——
*
“云楼！！”珊黛的声音稍显失真，但仍然能听出女人的喊声已经濒临破音：“人呢，人找到没有！？”
“……我们已经到了，少校。”
这是一只二十人的小队，第一时间就被派出去追踪定位。
好在星舰材料极好，即使受到了虫潮攻击加强制空间牵引定位带来的恐怖压力，落地时也不至于太过七零八落，这里距离星舰的核心坠落区不过几百米的距离，几棵不知年月的古树和数米厚的雪层形成了最后的缓冲带，那巨大的集装箱斜着矗立在中央处，顶端落着一层薄薄碎雪，外形完好无损，瞧着密不透风。
“里面有人，你听到没有！”珊黛的声音还没停下，听起来非但没有松了口气，反而更紧张了：“那是我费尽力气硬请回来的，你和你队里那群狗崽子给我轻点！”
“知道，知道，”云楼耐着性子回答，德牧的合成基因让他的脾气总是显出一种过分的温顺，他一边好声好气应着自己上司的远程提醒，一边指挥小队队员上前稳住集装箱，先放下来再说。
箱子巨大，落地时内里发出些许回荡的动静，云楼心脏一颤，不由得生出几分额外的紧张。
“队长，是不是里面的人摔倒了之类的……？”队员忐忑不安，动作显然有些束手束脚起来，云楼想了想，让其他人先退后些，换成自己跳上了集装箱高处，摸索着位置，试探着敲了敲箱子。
几秒后，内里传来回应般的敲击声，声音稳定，不见慌张的紧迫凌乱。
云楼稍微松了口气。
箱子的防震装置设置在夹层里，开箱过程并不麻烦，他刻意放慢了扯开箱门的过程，让外面的自然光一点点落入箱子的缝隙里，缓慢填满内部。
一点窸窣声从箱子内部传开，云楼瞥见内里完整无损的样子，心口安稳了几分，便提高声音重新提醒道：“我要完全打开了，阁下。”
“好。”里面传来的女孩柔软温和的声线，听得他又是一怔。
青年神色不变，握住箱子边缘的手指却不自觉压紧了，他估算着时间，一点点的，慢慢打开了密闭的集装箱。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浅金色的眼睛，映着雪原明亮的日光仿佛某种昂贵的宝石，摄魂夺魄般的剔透晶莹。
箱中静坐的少女雪发白裙，肌肤白瓷般细腻无瑕，她仰头看向他时，那双平静冷淡的眼便仿佛被唤醒一般，重生出几分鲜活灵动的生气。
……有那么一瞬间，云楼以为自己看到了雪原蕴生的妖精。
……
许是他怔愣太久，那张细雪般柔白的脸上泛起一点温顺的迷茫，但下一秒，这妖精一样的少女眉头忽然蹙起，嘴唇微动，一副难以忍耐的样子，云楼心脏收紧，还以为她要准备对自己说些什么——
“阿嚏！”猝不及防的，女孩的脑袋用力一点，整个人也跟着缩成小小一团。
不远处的小队队员还没了解怎么回事，就见队长像是完全没有思考的过程，直接反射性地跳了下去。
“……？”
一群人面面相觑，茫茫然不知所措。
……队长脑子被风吹坏掉啦？
而云楼跳进箱子的那一瞬间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内部空间虽大，容纳少女自己尚且绰绰有余，但再加进来一个成年男性显然有些过分局促了。
他屈膝落地的那一刻，女孩便字面意义上的变得近在咫尺，她也不说话，只怔怔睁大眼睛，满脸迷茫的看着对方。
云楼顿时显出几分手足无措的慌乱狼狈，只勉强维持着几分清醒，慌慌张张扯下自己外套，快速披在少女身上。
“抱……抱歉……！”他错开目光不敢看她，但还在结结巴巴地努力道歉，“我不是……我其实想……啊，那个，总之……军队制服是特制的… …你穿着这个能好一些。”
秦情扯了扯肩上沉甸甸的军服外套，温声道谢：“多谢你。”
“……不，不客气。”
云楼有些狼狈的低头呐呐应声，犬耳乖乖垂着，连脖颈都热得发烫。
第100章
零下几十度的低温,普通人其实在暴露的那一刻就要面临冻伤的风险，但云楼速度够快，几乎是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就把外套批了上去,再加上本人心慌意乱，集装箱也起到了一定的保暖作用,所以属于秦情身上那一点奇异的违和感,也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糊弄过去了。
秦情拽着身上沉甸甸的军服外套，瞥了一眼系统后台上之前正在闪烁红光的低温预警，此时已经恢复成了一个普通的地图标注。
零下六十多……也难怪之前珊黛那么严肃,非要她亲自过来一趟看看情况。秦情看了一眼自己的外套，又看看还蹲在旁边的这位犬耳小哥，不由得有点担心的问道：“外套给了我,你没事吗？”
“没事, ”对方飞快摇摇头, “称呼我云楼就好，我再怎么说也是合成种，这里距离山中城不远的,这么一点距离，冻伤都不会有的。”
说到这里,他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还有正事没做完,匆匆说了句“稍等”后,抬手撑着集装箱的边缘,十分轻松的直接跳了出去，秦情趁这功夫扒拉一下系统后台图鉴，就这么一眼功夫，对应图鉴已经解锁了。
这种意外又不意外的感觉，因为是小狗嘛, 毕竟是小狗嘛，嗯。
云楼的基础数值相对而言不算特别出色，大概和最初的黑刀相差不大；只不过比起黑刀的单兵作战能力，新的sr卡突出的则是野外作战能力和耐久性。
更详细的个人情报暂且还没有，除此之外，她也发现狼王兄弟两个的图鉴也解锁了。
……这种时候？不对，什么时候……？
玩家顺手点开，看了一眼。
阿德拉的数值无愧她遇到的第一张ssr ，最高是双s ，最低也是s- ，生命防御攻击……堪称全面发展的六边形无死角，唯独单独标注的领导力后面跟的是“ B ？”，估计是和他本人心理状态有关，这一项能力暂且无法准确测评；
至于斯考特，数值没有兄长那样优秀，但面板也还算不错，不突出也不偏科，只不过碍于合成种的天然限制，最高也只有s级别的强度；而且也许可能常年与狼群行动，对比兄长的领导力，他更擅长协同作战辅助攻击。
好消息，刚刚解锁的两张卡都很不错。
坏消息，因为是彻底的更换大地图，所以无论是这两张卡还是她的其他卡，目前都处于离线锁定状态。
秦情：……
……淦！
她悻悻关上系统图鉴，简单扒拉一下自己的背包，信仰值不受影响，涨幅依旧稳定，至少这期间不缺血瓶和养成材料，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不知道什么时候随手塞进去的日常杂物，以及r卡级别的虫卵零星几只，夏盖在背包格里缩成一团，看起来正在睡觉。
好吧。
也不算是一穷二白再来一次新手开荒……秦情心里思索着接下来要怎么办才好，就见刚刚才离开的云楼忽然重新靠了过来，从箱子外面看着她。
年轻人那张清秀俊朗的脸上还带几分未曾褪尽的羞赧，他颧骨微红，试探着询问道：“刚刚才得到通知，不浪费时间转路汇合了，我们得把您带去山中城那边，女士，现在还能动吗？”
秦情点点头，箱子比她高了一些，内里也没有可以借力的位置，她只能先伸出一双手递了过去，眼巴巴看着外面的人。
云楼显然愣了一下，然后才有些卡顿似的，慢半拍后才慌慌张张地伸出手，准备接她出去。
……
箱子里面是什么，其他的小队队员全然不知，只大致知道是少校在外面请回来的专家帮忙解决问题的，至于这专家什么样子什么情况也不了解，但看队长那么战战兢兢的样子，想来应该也就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办公室学者之类的，对人挑三拣四不说，也是一不小心就容易出事……
正想着，就见一双柔白如细雪的手从箱子里伸出来，轻轻的搭在了云楼的手臂上。
队长低着头看着箱子里面的动静，侧脸展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至少比他第一次进入空间定位所时准备对付那堆按钮还要认真——而箱子里的那个人显然不是个轻盈灵巧的类型，费了些力气才成功出来。
银发垂落，露出一张精致柔美的面容，女孩的身上只有一条单薄长裙，也是意料之中被冻得瑟瑟发抖，现在裹着一件军服外套被中士小心抱在怀里，以此来勉强御寒。
骤然从箱子里出来，无论是陌生的环境还是无处落脚的雪地都让女孩有些难掩慌张，一条细白的胳膊下意识伸出来抓住了云楼的衣袖，然而下一秒就因为寒风刺骨，停留不到一秒，就反射性缩回了胳膊。
“她衣服太薄了……”云楼只瞥了一眼秦情的鞋子就毫不犹豫地勾过腿弯打横抱起，本来想说有没有其他外套，但看了看身边这几个动辄十天半月不洗澡的狗崽子，果断放弃了向他们求助的打算。
中士稍微调整了一下手臂的位置，尽可能让自己的身体可以帮忙抵御更多的寒风。
女孩很安静，全程都是任人摆弄的温顺乖巧，比起之前见过的那些动辄就要拉着脸闹脾气的专家学者，她的眼睛清亮亮的，看人的目光平和又温顺，全然不见想象中的抵触和嫌弃。
“通知少校了吗？”
“……啊，啊！通知了通知了，第一时间就通知了！”几个年轻人看得有些发呆，这会骤然听见询问声顿时点头如捣蒜，见队长已经准备离开了，又有些恋恋不舍地围着中士转圈：“队长，这路也不近呢，您要是累了要不然就换人……”
云楼压根没打算搭理他们，表情严肃，健步如飞。
秦情缩了缩脖子，听见耳边掠过呼啸凛冽的寒风，一切外物的响动都是模糊的，都会被这荒芜而死寂的世界吞没殆尽，抬眼所见只有一望无际的冰雪，雪光让天与地同色，都是一片寡淡冰冷的白。
这个世界区别于她已知的那片土地，不会再有流浪者，拾荒者，不会再有独自行动的佣兵和单独行动的小规模组织——世界本身拒绝了这种可能，如果说之前的世界仅仅是一片荒芜的、沉默的，但依然可以也愿意继续包容生命存续的土地，那么这里，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死气沉沉。
雪原深处，是高耸入云的深色山脉层叠起伏，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好像当他们可以看到山脉的时候，冷风不再带着冻死人的压迫感，周围的温度也随之上升了一些。
“山中城的初代建立者改造了附近几座火山内部熔岩的流动走向，后续经过几代的加固和改良，目前是山中城的稳定热源来源之一。”云楼顺势解释了几句，又看了看怀里女孩的眼睛，目光游移着，小声询问：“照理来说，这里的温度已经好了很多了，还会觉得冷吗……？”
温度确实是提高了不少，零下六十多回升到零下二十多呢，秦情心平气和地看了看自己的夏裙，很冷静的配合着点点头，决定还是照顾一下这位有些过分腼腆的中士：“您要是不方便，我自己走也是可以的。”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云楼几乎是瞬间涨红了脸，“那个……实、实在是因为……我……也没有，呃……”
他再怎么闪躲也做不到彻底扭过脸去，一双胳膊明显变得开始僵硬，秦情倒是没有在说什么，但哪怕只是被她看着，对方也能在不知不觉间红透了耳根。
这样莫名其妙又僵持了几秒，云楼只能错开目光，好一会才心虚似的，小小声回应道。
“也……没、没有不方便。”
但我感觉再维持一会这个姿势你就要羞愤致死了，秦情目光幽幽看向对方红得滴血的脖颈，正准备努努力，最后几步靠自己跑回去算了，附近忽然垂下一片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旁边的所有人。
小队所有人，包括云楼在内，同时反射性地回身，看向了身后那道巨大的影子。
秦情仰起头，又向后抬了下脑袋，如此才勉强看清了对方的大致轮廓。
——一只巨大的白熊。
“将军！”她听见身边几人齐刷刷的回应声。
“这小子平日里只在军队训练，没经历过这样的画面。”白熊点点头，又极为自然地口吐人言，女声听起来已经上了些年纪，有着时光淬炼过后独属于年长者的沉稳厚重。随即她稍稍俯下身子，温声道：“到我这儿来吧，孩子，你身上衣服太薄，剩下这几步路我带你回去。”
这次云楼不再犹豫，下一秒，秦情被那只巨大的白熊拎过去藏在怀里，母熊腹部软毛蓬松温暖，瞬间将她包裹淹没，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比只能提供外套的中士靠谱许多了。
“我是这里的将军，柳德米拉，你可以理解为是z号星区的最高负责人，”白熊一边走，一边温声和她介绍自己，“同时也是珊黛的母亲，那丫头行事作风偶尔疯疯癫癫的，如果做了什么冒犯的事情，我替她向你道歉。”
“那倒也没有……”
秦情整个人淹没在白熊柔软蓬松的软毛里，表情都有些恍惚了。
她觉得就凭这个，珊黛做什么自己都能原谅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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