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秦情无法理解, 且大受震撼。
“……啊,理论上不该打扰您现在这么沉浸的样子,但果然还是请您稍等一下, ”她微微倾过身子,拍了拍对方的手臂,又有些哭笑不得的问道:“且不说我好像还真的没讨厌过谁……你这是又从哪儿得出来的结论?”
从我过去的所作所为, 从我过去做过的一切。
斯考特心虚又委屈,好在他还记得维持一点最起码的风度,不至于当场情绪失控,于是他很矜持的轻咳一声,试图忽略过这个问题,含糊着回应:“没什么……我可能有点想太多了。”
“但也不算是想太多?”他故作坦然, 又撇了撇嘴, 叹息道:“我过去……对你不算太好。”
少女微微挑眉, 然后很配合的叹了口气,故作无奈道。
“您指哪种?”她慢慢问,又掰着手指,慢条斯理地与他翻起了旧账:“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吓唬人,还是第二次见面的时候给我设局,还是后面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做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她声音轻软, 听得却仿佛冰锥落入心脏血肉, 每个字都寒意刺骨, 扎的人鲜血淋漓。
哪里都是,他想。
要让我现在去回忆我曾做过的,无论哪一件事我都觉得后怕到恨不得割了舌头,阻止当时的自己肆无忌惮的说出那样的话。
哪怕后面也是的,轻浮,傲慢,心怀鬼胎,毫无自知之明,你如何讨厌我都是对的,我本不该因此觉得委屈。
斯考特自始至终保持着悔罪般的沉默,最后的最后,仍是女孩的声音得出了结论。
“……这么一看,你过去对我确实不太好。”
秦情轻声道。
“可是说''对我不太好''也不合适吧,毕竟你过去都看不到我的,斯考特。”
他瞳孔微微一颤,失血过多般的发冷,却还是点了点头,极温顺地应了一声。
“但是怎么办呀……”
少女垂下眼,有些怅然低着头,小小声地说:“我还是想说,没关系的。”
斯考特心脏一抖,忍不住苦笑起来:“……因为你是个好女孩,小姐,你什么人都救,自然什么样的罪你都会原谅。”
秦情看着他,然后慢慢摇了摇头。
“是因为这个,但也不止是因为这个。”
“……因为是你嘛,”她似乎也有些苦恼似的,但又忍不住真的不说:“是你的话,那么这些就是都可以原谅的。”
女孩子的声音明明轻得要命,却比过往任何一个时刻都要令他心口震动,心跳声如雷鸣般锤的肋骨作痛。
“……”
斯考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呼吸都带着颤。
他说:“我过去对你不好。”
女孩点头:“我知道。”
他又说:“我之前做了许多事情,因为不在乎你,只想拉拢你身边的佣兵。”
女孩继续点头,语气依然温柔:“我有自知之明啊。”
男人舔了舔嘴唇,声音愈发干涩:“……就连和你合作也是一样的,最初我只是看中了避难所可能为我带来的利益,和你依然没有太多关系。”
秦情歪了歪头,有点无奈地扬起嘴角,纵容而溺爱的望着他:“不然呢?”
于是,他便不想说话了。
他想说,对不起。
他想说,我错了。
但这些道歉翻来覆去,最后莫名又在脑子里搅成了其他的样子,好像又变成了他想和她说点别的:可是,无论你信还是不信,我现在真的……
真的什么呢,男人自己都倏然怔住。
喜欢?仰慕?爱?
这几个字无论哪个都沉重的令他害怕,连想一想都怯懦到不敢。
可我还是想要你离我近一些,更近一些。
刚刚连将枕在肩上也觉拘谨的男人垂着眼睫,他索性压下一切开口的欲望,沉默着伸出手臂,做出了一个张开怀抱的动作。
他到底还是想要将选择权交给她自己。
是起身离开,再也不管他,任由他尴尬的静默下去;还是无视他现在的请求,只继续维持原本的距离。
都随她的。
她高兴就好,待他怎么样都行。
秦情看着他的这个动作,轻声问:“要我拒绝呢?”她半开玩笑似的,轻描淡写:“会生气吗?”
他摇头。
“那……”她故作苦恼的拉长尾音,又问,“会影响我们的合作吗?”
他继续摇头:“本来就是大哥在和你签合同,我不会干涉的——该是你的就都是你的,他要不愿给你,我到时候帮你。”
少女弯着眼睛,很愉快的笑起来。
“好吧。”她点点头,又伸出手臂,很慷慨的说:“那就可以原谅你了。”
黑狼眼中那个用光为自己镀上一层毛绒金边的小动物,现在慢悠悠地把自己主动送了过去。
羽蛇不知何时从肩上落下,静悄悄的飞到了一边。于是这一整个完整的宝物,便只被他一个人用手臂拥住,小心翼翼地藏在了怀里。
柔软的,温暖的,亲密无间的。
“……对不起。”他低着头,下颌蹭着女孩柔软蓬松的额发,他想要对她笑,却莫名笑不出来。
我曾对你那样不好,对不起。
“没关系。”秦情的脸颊贴着他的心口处,一遍又一遍地,不厌其烦的回应着:“我原谅你的呀。”
斯考特便不再继续道歉,只垂眸十足亲昵蹭蹭她的头顶,又有点舍不得,小小声地提醒:“你也不要总是这么好说话。”
他说。
“你要对自己好一些。”代价是我也可以,要对自己好一些。
少女弯起眼睛,意味深长。
“我对自己其实一直都很好的。”她轻飘飘地略过,又随口将话题引到了另外一处:“比如说今天晚上,你还能走吗。”
“嗯……”斯考特眯着眼睛,配合着转移了注意力:“如果是其他的还能凑合试试, n字号的仿生人,有些难。”
“很难对付?”秦情仰起头,蓬松柔软的额发蹭过男人的下颌,也蹭的他心口一颤一颤的发痒,斯考特清清嗓子,强自镇定的解释:“与其说是很难对付,不如说不好完整全身而退,仿生人看到我也不会放水的,打着打着就把我大哥引来了,那多不好。”
秦情幽幽道:“现在知道了?你来的时候怎么不走走脑子,想想会不会被阿德拉先生注意到……”
“哎呀,”斯考特此时已然恢复了几分活力,笑嘻嘻地低着头用额头去蹭秦情的侧脸,可怜兮兮的咕哝着:“我这不是急着来见你嘛……”
女孩被他拱的从怀里挣出来,难以忍受的向旁边躲了躲,一边伸手去挡他凑过来的脑袋,一边止不住的唉声叹气:“现在也算间接对着你大哥,好歹也带点脑子,之前不是很聪明的嘛,稍微想想别的事情啦……”
“那是我大哥没错,”她用来遮挡的指尖不经意间蹭过对方高挺的鼻梁和柔软的唇线,一点温热的吐息落在女孩柔白的指缝之间,甚至能清晰感觉到对方缓慢吞咽的颤动。
他的呼吸略微变得沉重了些,小心翼翼地用目光蹭过她花瓣般柔软的嘴唇。
……其实,也许是可以的。
那只手阻拦的力度轻如落羽,仿佛只需要一点点的冲动就能更进一步,可男人选择停在原处,只沉默着捉住她的手拢在怀里,指腹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她手背和指节的细腻皮肤。
明明都已经如此亲密,他却唯独不敢看她的眼睛。
“……索性都这样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改口?”
他故作轻松地试探询问刚刚出口,空气里原本弥漫散开的某种温暖又暧昧的气味,便在瞬间消散了大半。
秦情的脸上维持着从容的微笑,一边若无其事地准备把手抽回来,一边不动声色,很好脾气的问:“什么改口?”
斯考特心里只觉咯噔一声,立刻反射性地握紧了女孩的手,又咬着牙固执地看着她。
她没有开口,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
一种莫名的苦涩同时包裹着心里那块悬空许久的巨石,又在心口轰然落地。
……果然。
他忽然也变得很好耐心,眼神分明是空白绝望的,却能用半开玩笑的口吻回答说:“和我一起改口叫大哥?”
少女摇了摇头,仿佛那一瞬的挣扎对峙从未存在过一般,神色自若的温声提醒:“还是叫阿德拉先生比较合适吧,我和他没有那么亲近。”
“……说的也是。”
或者说,本就如此。
斯考特的喉咙里泛起奇异的嘶哑,他努力放松下来,可声音听起来依然压抑又恍惚:“你只是与我亲近,与我大哥没什么关系。”
秦情歪歪头,轻声询问:“这样不好吗?斯考特。”
他摇头。
“这样就好。”他低声道,又像是自我说服一般的喃喃自语:“……真的,这样就好了。”
她原谅了我,她接受了我。
我做错了许多,却还是可以与她拥抱,亲近,彼此依靠。
可即使这样想着,也仿佛可以发自内心地承认着,仍有一份说不清的沉重感压在斯考特的身上,孤独的恐慌吞没了他,令他觉得连呼吸也痛苦无比。
一双柔软的手在此期间接住了斯考特沉重的躯体,于是这只狼终于匍匐下来,在她的膝上慢慢缩成一团。
“你要与我亲近。”他说。
少女点头,说好。
“你会接受我。”他又说。
少女点头,还是说好。
他抓住她的手指,溺水浮木一般强硬地将手指嵌入对方的指缝。
“你甚至可以不爱我。”
“……但你不可以不要我。”
她望向自己膝上呜咽的黑狼,眼底荡开溺爱的温柔,另一只手轻轻抚过他颤抖的脊背,一如既往地从容允诺。
“怎么会呢……”
她轻声道。
“我会永远爱你的。”
第82章
私人通讯器响起的那一刻,斯考特没有原本想象中的心虚或是隐秘的得意,一切复杂或明媚的情绪如潮水般褪去,只留下满心太过平静的了然。
“大哥。”他接通了, 语气仍四平八稳,与过往无异。
“昨晚休息的如何?”阿德拉的声音听不出太多问题, 像是个正常会关心弟弟的兄长, 问道:“刚刚受了伤,静养第一天感觉如何?”
“这不像你了,”斯考特笑道, “怎么忽然想起来打这么个电话?好像没什么必要吧。”
“有必要的。”狼王温声回答,“毕竟挨了不止一次的打么。”
斯考特啧了一声:“你什么时候这么宽容了?上次那一下子也没实质落在我身上,明明在你这儿我就是蹭破点皮,连受伤的程度都算不上。”
阿德拉回答道:“我又不说这个,弟弟,何况她既然当时那么紧张的护着你,觉得你快不行了,那第一次挨打自然也是要作数的。”
斯考特挑了下眉。
“那第二次的''挨打''呢。”他扯扯嘴角, 皮笑肉不笑。
“第二次啊……”
阿德拉在电话对面看着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痕迹的指节,平静道:“被什么毛茸茸的小家伙迎面甩了一尾巴,之类的?”
“……”
斯考特倏然沉默下来,静静挨着椅背坐着,许久一言不发。
毫不意外。斯考特心想。
他就没想过在中央塔活动能完美避过阿德拉的注意力, 但阿德拉的这通电话来得实在是太快,连一点缓冲发酵的时间都没留下,而是在他离开中央塔回来以后,立刻就迫不及待地发出了警告的暗示。
……甚至都有点气急败坏的意思了啊,大哥。
斯考特丝毫不着急,也没有半点被惊扰的意思:“您既然都知道了,又何必再来问我呢?”
阿德拉反而有些惊讶了:“我还以为你打算趁机说点什么呢?像是趁此机会好好争取一下之类的?”
“大哥,我昨天确实是去找她了,可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斯考特的一只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沉沉地垂下去,连声音也是异乎寻常的冷静:“您非要个说法,那我只能说,昨天我不过是去找她庆祝一下合作成功的事情,你也知道我和她的关系,顶多也就是这么一层而已。”
阿德拉慢慢地哦了一声。
“这样。”
狼王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而是在停顿了几秒后,轻声笑道:“那就好。”
这一声朴素的回应让斯考特的腹部泛起冰冷陌生的绞痛,但这已经不是昨天晚上,无论再如何痛苦也会有一双手接住他所有的绝望与恐慌,他只能忍耐,平复,若无其事地接着和自己的兄长聊天,用最自然的语气反问:“兄长问这个做什么?”
“我没有别的意思,斯考特。”他再说这话的时候,斯考特甚至能想象到狼王是如何优哉游哉摆弄着什么小玩意,顺便一脸漫不经心回答问题的样子,“你和她的关系如何她是和我说过的,我没有在怀疑什么,不要那么紧张。”
怀疑。
斯考特扯开嘴角,无声冷笑。
你们又是什么样的关系,你什么样的身份,竟然反过来轮得到你来怀疑?
“是吗。”他表情阴冷而狰狞,声音却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怀疑:“她居然连这个都和你说了?”
“说的很清楚的。”阿德拉极耐心地说,“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或者不能说的事情,不是么?”
斯考特垂下眼,回以一声自嘲又刻薄的轻笑。
“你说是就是吧。”
“所以说,以这个角度来讲,我是可以理解你和她的亲近的。”阿德拉慢条斯理地提醒,声音不知不觉间已经慢慢沉了下去,“但是亲弟弟大晚上的忽然造访一位单身女士的房间,于情于理,我至少应该问上一句。”
于情于理?
你这又是哪门子的于情于理。
他是去看望自己的盟友,是孤男寡女不假但也是男未婚女未嫁,又不是大半夜敲嫂子房门。
“……你到底想问什么?”
斯考特语气沉沉,面无表情。
“问问你,弟弟,”阿德拉好脾气的回复,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弟弟隐秘的怒气:“刚刚就问过了,昨晚受伤了么?”
他大哥是个目测轻伤就能继续把他扔在战场上不管死活的性子,被毛球砸了一下,远不至于给出这么多关怀。
这一次,斯考特极清晰地冷笑一声,完全不掩声音中的恶毒和刻薄了:“是,我是在她房间里呆了一晚上,但是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承认,我基本上是什么身份进去的就是什么身份出来的——这样回答狼王大人满意了吗!?”
电话对面沉默许久,终于,发出了一声漫长的叹息声。
“不要闹小孩子脾气了,斯考特。”阿德拉轻声安慰道,“她可能不知道你做过的事情,但我还是知道的。”
不,她知道的。
阿德拉说:“做过那样的事情,没有哪个女孩子还会继续愿意接受你,甚至是喜欢你的——而且就算你瞒得过她又如何呢?不要忘了,兰多现在是她的人,她可能现在还不清楚你做过什么,但你要是想与她在一起,那早晚也是要知道的。”
不,他在心里否认,手指几乎要捏碎椅子的扶手。
——你说的这些,她全部清楚。
可是哪怕这样,她仍愿意亲近我,她仍然没有扔下我。
她愿意爱我,甚至比我爱她的时间更早。
她只是不愿意……
斯考特的喉咙滚动几下,他闭着眼睛,沉声反问:“所以,大哥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那女孩的性子,”阿德拉说,十足体贴,十足温情:“她未来就算讨厌你,但也会看在基地与避难所合作的份上继续和你明面上的交流,但你再怎么说也是我弟弟,这样一层关系太单薄了,如果未来等到她的势力再壮大一些,足以摆脱基地这边的辅助,那你又要怎么办呢。”
“……”
斯考特失手掰碎了一块木头,仍只是安静地听着。
“大哥有什么意见。”
阿德拉说:“她和我说过:她和你,只是相对亲密的合作关系。”
斯考特:“是。”
阿德拉又说:“除此之外,你与她没什么其他可以交流的地方,对吧。”
斯考特垂下眼睫,低低道:“确实。”
狼王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
“想要和她多见见面吗?”狼王问道,声音里莫名带了些意味深长地笑意:“这对你们的合作也有好处。”
前面铺垫了这么多,斯考特还不至于会天真的认为阿德拉会是那个愿意帮忙牵线搭桥的家伙。
“……阿德拉。”
不再是一贯的兄长,大哥,也不是偶尔带着嘲讽意味的狼王大人,他难得如此直白的当着本尊的面喊出兄长的名字,一字一顿,语调轻柔,阴冷,锋利: “无论你想做什么,你不可能成功的。”
狼王全然不恼,反而轻笑着反问:“我想做什么?”
斯考特牙根咬碎了也不愿说出某些词,这样的东西她已经拥有许多了,黑刀的忠诚,兰多的执念,玛尔达的信仰,比起这些人他连坦荡告白也做不到,顶多也就是能在这层盟友关系下,遮遮掩掩的做个见不得光的情人。
这样的前提下,她身上要是再多了兄长直白沉重的爱慕,从此压得她连回头都难,斯考特说不定当真就要立刻跑到她的面前去,立刻死给她看。
但狼王的压迫已经近在咫尺,明目张胆的准备撕开最后一层遮掩的和平表象。
斯考特的手指缓慢摩挲着被捏碎的椅子扶手,指尖反复蹭过那些尖锐细密的木刺,好一会才幽幽道:“……你看起来想给我找个嫂子,大哥。”
“你算是有过机会的,弟弟。甚至是很多次的机会。”阿德拉温和回应道,“你应该很清楚,此前我什至没有与你特意抢过,不是么?”
确实如此。
“你只是始终在有意无意转移我的注意力,让我去注意另外的东西而已,”斯考特嗤笑道,“甚至于之前那一次要我处理黑刀也是;你要是成了,她这辈子都会恨我。”
“你一直是个聪明的孩子,斯考特。”
狼王叹息着,有些敷衍的、凉薄的无奈。
“你现在想得清楚,当时也一定看得明白,可为什么没有回避反而还选择了坦然接受呢?——无非就是你不在乎罢了。”
一步错,步步错。
这同样也是战场,有着落子无悔的道理。
人心瞬息万变,再坚韧温柔的底色也会有对应的底线;哪里有说之前不要的东西,现在忽然喜欢了,就非要从别人那儿抢回来的道理?
斯考特冷声反问:“你觉得我会同意?”
“我也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斯考特,我只是在给你一个提前通知。”阿德拉好脾气的回复说,“还是说在你眼里,我原来是个这么善解人意的大哥么?”
斯考特冷笑起来:“哎呀,你居然也有自知之明啊,真稀奇。”
“没办法啊,弟弟。”
阿德拉啧了一声,那张惯常端庄稳重的俊美面容上,第一次露出了与他血亲兄弟如出一辙的阴沉冷笑。
“……我要是不说的明白点,你是真的要硬抢啊。”
第83章
被单独隔离检测的夏盖忽然扑腾了几下,向着某个方向转过了脑袋。
秦情在外面守着,见状便看向身边的研究员,询问道:“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吗?”
“哦不是的女士,这小家伙的各项数据都很稳定,而且祂的感知很灵敏,应该是听到了什么外面的动静, ”研究员笑着解释,“祂很聪明,大概是人类小孩子七八岁的智力水平,性子也调皮,会对外面声音做出反应是正常的。”
秦情脸上露出几分安心表情。
按着约定,她将羽蛇带来这里检查,因为之前便已经将特殊改造后的沙虫虫卵送来了,所以羽蛇的出现也只引起了小范围的骚动,负责人第一时间和她保证,只要祂的检测数据尚在可控范围内,那么羽蛇很快就可以完整归还。
“可控范围算是什么?”
负责人答得很淡定:“基地现有兵力能够第一时间迅速处理掉的, 都算可控范围。”
检查速度很快,允许秦情全程陪同,几个小时后研究员终于打开了研究室的隔离门,看着羽蛇飞出来后熟练绕回到了主人身边,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羡慕的表情: “要是沙地蠕虫都长成这样子就好啦……毛茸茸的,又聪明又好看,看起来比虫子可爱多了。”
秦情笑眯眯的接话:“可惜,只有一只。”
“是啊,只有一只。”对方耸耸肩,低头在检测表上写写画画,又额外补充了几句:“大部分报告检测都还是没问题的,这小家伙也确实算是沙地蠕虫的基因突变,但是好像没有保留沙地蠕虫的分裂再生能力,相关提取物在脱离本体后的瞬间就会迅速失去活性,也没什么参考价值;
而且这小东西自身也没有分化性别,估计也不会有后代,真正意义上的仅此一只呢。 ”
对方说的大方,并未额外避讳什么,秦情听着也不介意,这群科学家有好奇心是很正常的,至于无法理解的部分也从来不必她来解释,他们自己就能找到合适的理由安抚自己。
现在的羽蛇夏盖在他们眼里只是一只无法分裂再生,也无法繁衍后代的变异沙虫,虽然珍贵,却也不值得花费太多精力。
眼见着羽蛇的问题已经告一段落,秦情没有多说什么,颔首致谢后,就准备离开了。
n103守在门口处没有动过,从她出门离开中央塔前往研究所,始终寸步不离地跟在她的身边。
研究室大门忽然自动打开,阿德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处,脸上露出几分惊讶之色。
“检查结束了?”
他目光扫过室内,其他人或多或少露出几分恭敬之色,但大多只是颔首执意后就继续忙忙碌碌自己手上的工作了,阿德拉显然也很习惯他们这种风格,所以直接看向正中央处的少女,抬脚了过去,神态十足亲近又自然:“我还以为要再过一会呢。”
羽蛇被折腾了半天,这会怏怏盘卧在她的手臂上,尾巴尖顺势垂下,拍了拍她的后背。
来很久了?
羽蛇打了个哈欠,掩着自己点头的动作。
秦情仰起头看着阿德拉,好奇道:“您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你。”阿德拉笑着说,“你不是要给这小东西做检查?我正巧今天事情也不多,忙完了就想来看看你,顺便接你回去。”
“检查结果很稳定哦,阿德拉先生。”刚刚开口介绍的那位研究员笑眯眯的补充道,“报告已经出来了,您要看看么?”
狼王点点头,他接过对方递来的纸质报告,简单扫了一眼又直接反手递给了旁边的秦情。
“不看看嘛?这张纸出了这里就是绝密档案了,再想看可就很麻烦了。”他微笑着邀请。
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意义……秦情有点无奈地在心底嘀咕了一句,但还是很配合的接过了单子,低头看了起来。
果然,只有成篇的专业术语和看不懂的数据,期间夹杂着一些陌生的异域文字用作标注,女孩越看越皱眉,正准备把这玩意递回去,她的脑袋旁边忽然多了一道陌生的呼吸声。
少女动作一顿,下意识微微侧过了一点目光。
阿德拉低着头,目光平静的向前延伸,与她一同落在那张薄薄的报告单上,男人背着双手俯下身来,未曾束起的红褐色长发也不知何时垂下几缕一同落在她的肩头,显出几分暧昧的亲近。
他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女孩略显惊诧的目光,只若无其事地轻声询问:“哪里看不懂吗?”
“……有一点。”秦情眨眨眼,她想说比起狼王大人,其他专业的研究人员好像更合适一些,可等少女抬起目光左右扫视一圈,就发现这满屋子的人好像忽然都有了十万火急的事情,一个个忙忙碌碌地沉浸工作里,完全没有空理会这边。
就连刚刚还站在旁边细心解释每个细节的那位研究员也是,她这边一抬眼的功夫,人家已经站在了屋子里距离她最远的一个位置上了。
“……”
哎呀。
秦情眼睫微微一颤,有点无可奈何地叹口气。
阿德拉站得与她太近,自然不曾错过少女那声微不可察的叹息声,他眼底浮上一点愉悦的笑意,看着她万般无奈的收回视线,又抬起手,很配合的指着纸张上的一处,仰头看着自己,十足乖巧的可爱模样:“这里有点看不懂。”
她随便指了一处,本来也只是希望自己能尽快从这略显尴尬的氛围里离开,可阿德拉只简单扫了一眼,竟当真为她细细讲解起来。
语速恰到好处,内容也十分浅显易懂。
……居然真的会?
她忘了调整表情,脸上露出一点货真价实的惊讶。
阿德拉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着解释:“参军之前家里也是奉行精英教育的,斯考特也会,只不过他对这些向来没兴趣,等我学会了以后,家里也就不怎么逼着他了。”
倒也忘了,这位也算是个大家少爷。
“还想了解点什么?”他直起身子看向她,笑意始终未散,低头又问:“还是说,你有别的安排?”
秦情摇头,她一个暂时借住的客人,纯粹的商业合作伙伴,哪里会有什么自己的私人安排。
“如果没有的话,那不知道是否愿意接受我的邀请?”
阿德拉彬彬有礼的开口,又飞快地补充道:“不过你可以放心,这次的邀请和上次略有不同……是和正事有关的,不久之后会有位老朋友从外面来到这里,严格来说,他才是和你真正做生意的对象。”
秦情茫然道:“要我参加吗?”
“你是主角之一,自然是要参加的。”阿德拉理所当然地回应,但他随即压下眉头,看起来又有些苦恼的样子,“但是……要怎么说呢,我和那位奥兰多最多关系一般,那小子性子特别,细说起来,反而是和斯考特更合得来一些。所以有些事情我需要和你提前说清楚,避免到时候有什么意外。”
“和斯考特合得来有什么问题吗?”秦情故作不解,“是个聪明的年轻人?”
“……也可能是个习惯不择手段的年轻人。”阿德拉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他有意略过这个话题,不打算在这里详细解释,只简单概括:“斯考特已经是个脑子很灵活的孩子了,奥兰多么……说起来,我弟弟可不止一次骂过那小子是个不要脸的奸商。”
秦情听到这里,忽然弯弯眼睛,轻笑起来。
“……怪可爱的。”她意味不明的感慨了一句,女孩子的声音又轻又软,听上去更像是一句纯粹的自言自语。
但原生种的感知要比合成种更加敏感,阿德拉目光倏然垂下,沉沉看着少女头顶柔软的发旋,眼底柔和笑意不知何时已经散去了七八分。
可爱?
他可没做什么事情,也没说什么话。
所以,这句可爱……究竟是在说谁?
总不会是在说他的好弟弟吧。
狼王的脸上仍挂着微笑的弧度,眼神却已经彻底冷了下来,纤细娇小的少女依旧低头背对着他,她不知何时已经被拢在对方身形轮廓的阴影之下,却偏偏对身边的细微变化一无所觉。
盘在她手臂上的羽蛇冷不丁支棱起脑袋,迅速爬到了她的头顶上匍匐着张开翅膀,一副试图把她藏在自己翅膀下面的警惕样子。
讨厌! ! !
“……”
阿德拉一抬眉,竟也十分配合的与羽蛇四目相对,那双黑沉的眼眸仿佛吞光的深渊,深切的压迫感令幼生的羽蛇反射性炸起毛来,尾巴尖勾着秦情的脖子色厉内荏,目光僵持着没过几秒,浑身蓬松绒羽都要掩不住祂的哆嗦了。
“嗯?”秦情抬起头,抬手把还炸着毛的羽蛇从头上捧下来,看着这小家伙一溜烟钻进自己的衣袖里,下意识回头看向了身边的阿德拉。
狼王笑意温柔,眼神平静,满脸无辜。
“祂怎么了?”少女蹙眉反问。
“看到什么事情吓到了吧,能在这种环境下受惊,说明祂需要一点额外的胆量锻炼,”阿德拉笑着应声,似乎对此完全不以为意,“看起来是不能指望这位小朋友来做你的护卫了,我陪你回去。”
“其实我可以让祂送我……”秦情抬起一只手,有点迷茫的指向门口静站等候的仿生人。
狼王只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轻描淡写地回复道:“这是军工级的产品,小姐,不能随便滥用。”
已经被军用仿生人守了一晚上的秦情:“……啊,嗯。”
阿德拉:“我送你?”
秦情:“……那就麻烦了。”
第84章
狼王和她约定时间在晚上,普通房间内的朴素一餐,秦情依旧食欲一般,全程基本上只喝了几口饮料,而狼王也没有和之前那样,喂小孩似的一口一口非要盯着她吃完面前的东西。
稍微休息一会后, 阿德拉就正式和她提起了之前提起的部分。
避难所的生意严格来说是分做两边买卖,而按着之前和斯考特约定的,其实应该是她全权委托给基地,她只负责最后收钱就行其余一概不管,至于另外两边怎么谈价怎么分账,那就是他们自己的问题。
可看阿德拉这个态度,又像是准备把她拉上谈判桌,当场就开始三家分钱的意思。
秦情对此没什么意见,只是有点在意其他部分:“斯考特呢?”
阿德拉静静瞥她一眼,脸上不见笑意:“你都自己亲自来了,又提他做什么。”
当然是帮她干活啊……秦情心道。
她要是个能愿意亲自上手干活的性子,早在避难所的时候就轮不到老马克来安排其他杂务了。
但面上自然不能说的这么直白,秦情看着对方愈发冷淡的侧脸,柔声解释:“首先我本来就不擅长这个,而且和阿德拉先生的合作也是最近才开始的,相比起您和那位还未见过面的商人,我还是更习惯和斯考特相处。”
“……”
狼王眉头一抬,看了过去。
“……你好像真的很喜欢我弟弟。”
男人垂在桌下的手指有些神经质地摩挲着指腹和袖扣,他面上不显,仍是气定神闲的温柔长兄神态,看不出半点破绽。
“确实很喜欢啊,”秦情点点头,她语气真诚,表情认真,但眼神又显得太过坦荡平静,看不出半点少女情窦初开时会有的羞涩悸动。
“在这里,我最信任他。”
这是句很暧昧,很模糊的说法。
偏偏不是其他的感情,偏偏就是信任……最信任他,是说自己还没有他的弟弟值得依靠么?
狼王目光沉下来,不自觉地有些出神,秦情这句话没有得到恰当合适的回应,于是少女侧过目光,有些不解的又问道:“斯考特哪里不好吗?”
“……”
阿德拉错开目光,意味莫名地冷冷低笑一声。
“没有。”他回的飞快,带了些罕见地敷衍。
虽然在他原本预期中,女孩确实有可能会这么说。
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了解,完全不晓得自己交付信赖的男人骨子里是个多么恶劣凉薄的家伙,在背地里做过什么样恶劣的事情。
——事实本就如此,那小子骨子里留着的就是狼血,为了新的目标他连自己的亲哥哥都能毫不犹豫地下手,为什么会觉得对一个普通的女孩儿毫不犹豫地交付全部真心?
……但是,这不是她的错。
男人近乎神经质地反复和自己强调着。
和之前不得不住在那种鬼地方的情况一样的,她只是太单纯,太天真,太容易被骗而已。
阿德拉忽然转过目光,揉了揉额头。 “你这么说,我倒也不奇怪就是了。”
先前那一声稍显突兀的冷笑没有被他强制转移话题,而是被顺势延展成此时仿佛怒极反笑般的沉闷感慨,狼王流畅的接过之前仿佛破绽一般的敷衍神态,再次转过头看着秦情的时候,脸上已经看不出半点违和的情绪。
“你现在和他关系好,那我这个做大哥的现在要是和你说那个臭小子哪里不好,是不是就有点在你面前刻意摸黑他的嫌疑?”
秦情转过头去,眼神平静。在心里小幅度的为狼王大人的表情管理能力鼓了鼓掌,禁不住也跟着感慨了一句。
这拐弯抹角的……换个人来都听不出这算是骂人。
不过,他的情绪反应有点大啊。秦情有点奇怪的想道,说这话的要是斯考特,甚至是避难所那几个心脏的,她现在大概都不会觉得奇怪;可换成阿德拉亲自与自己说这样的话,确实是有些超出预期。
……这兄弟俩是不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又打起来了?
秦情若无其事:“你是他血亲兄弟,自然也是比我更了解他的。”
阿德拉闻言轻笑起来,他单手托腮,目光望过去,几乎能将少女一整个拢住。
“……好吧。”
他垂下眼,语气沉稳而严肃:“非要说起来的话,也不是想要抹黑他,只是顺路和你提个醒:我这个弟弟平日里看起来随和又好说话,之前待你应该也算体贴,但在此之前,他也做过些不入流的混账事情;
斯考特自己不说,我这个做兄长的却不好和他一样,就这么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
“应当代他和你道个歉。”阿德拉柔声道,眼底藏着几分真切歉疚,和更浓的关怀之意:“要你不要在意,可能不大合适,但接下来的合作,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随意开口就好。”
秦情双手捧着只喝了几口的玻璃杯,忽然有些微妙地想笑。
这话说的,多客气。
这就是长兄如父呀,斯考特,她笑眯眯地想,血亲兄弟有的时候就是很麻烦对不对?他能力所当然的为你做出一切决定,帮你揽下一切仅仅是可能发生的麻烦,这样的行为在其他人眼里,甚至是体贴和负责的表现。
谁能说阿德拉是错的呢?
大概就连斯考特自己都不能这么说吧。
她要不是因为提前接下了斯考特的愿望,估计现在也就顺着狼王递出的这只橄榄枝顺势往下走了;说白了,两边获益多少她并不介意,哪怕引入了所谓第三方合作商也无所谓,狼王总归还是为了自己从别人那要咬一口肉下来的,而避难所这边的好处和斯考特天然捆绑,她也不必担心自己会少拿太多。
……不过狼王亲自这么说的话,就不好继续把锅扔给斯考特让他帮忙代班了啊。
秦情的手指敲了敲玻璃杯的杯壁,在阿德拉的目光再次看过来时,她终于不紧不慢的幽幽开口:“可我还是想要相信斯考特,阿德拉先生。 ”
狼王表情不变,但他十指交叠起来,垂放在膝上,神色平静的看着她,耐心至极,也一字一顿的问道:“哪怕他骗过你?”
秦情抽空回忆了一下所谓的欺骗,自从斯考特会把脑袋埋在她怀里哭以后,他之前那些手段看起来就更像是忘了牵绳的狗在野外滚了一身泥回来的程度,麻烦归麻烦,但洗干净了还是毛茸茸的漂亮小狗。
小狗就算骗人用的也是小狗脑袋,撒欢忘了牵绳也就是极限了,难道还要指望小狗去独自一人征服世界吗?
“要某一方真正达到了隐瞒真相的目的才算是''欺骗''的,阿德拉先生。”秦情的眼神平静,那是一种他从未在这个人的脸上看过的,名为溺爱般的包容。
“他做的事情我早就知道,既然如此,他就不算骗我。”
阿德拉垂下眼,似乎是不着痕迹的深吸了一口气。
他想说,你就这么喜欢?
你就这么喜欢他,连他做过的事情都可以全部忽略?
“……全都知道?”
“全都知道。”秦情的手指摩挲了一下玻璃杯光滑的表面,她垂眸的瞬间仿佛是在思索,那短暂地犹豫甚至让阿德拉尝到了一点类似解脱般无比舒畅的甜味。
可下一秒,少女沉静的语调令他僵住了表情,再难多说一个字出来。
“包括旧城区那次——他的突然出现并不是路过好心的救助,这我也知道的。”
“……”
“我只是喜欢他,又不是丢了脑子,阿德拉先生。”秦情慢悠悠地说道,“我喜欢他,不代表我就什么都不知道。”
阿德拉罕见狼狈的错开目光,他仿佛忽然失去了维持表面平静的力气,面无表情的静坐在那里。
哎呀,生气了。
秦情慢吞吞地抿了一口果汁,幽幽想道。
她当然知道眼前这个看似耐性最好的眼看着要炸毛了,而且要是此前无事发生,那么她可能真的还会优先考虑面前这位。
狼王情绪稳定,顺着毛撸两把就能安静很久。
但斯考特的情绪状态显然没有他的兄长这么靠谱,要是再继续选择安抚阿德拉,斯考特说不定真的能给她玩个字面意义上的一哭二闹三上吊。
……所以说,为什么都是sr卡,黑刀就从来没这么闹过?
阿德拉显然已经失去了继续交谈的意思,秦情并未刻意挽留,简单道别后就离开了这里,这一路足够安全,以她这懒洋洋散步的速度,再过十几分钟也能回去客房了。
她在这儿难得有这种可以独自行动的时候,低着头踩着地板砖一步一步往前走,走至回廊廊柱的阴影处时,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扯了过去。
秦情仰起头,毫不意外的对上了斯考特那双与兄长极为相似的,仿佛黑曜石一般沉黑的眼眸。
对方垂眸看着自己,目光灼灼,表情是一种被安抚后的异样温顺。
少女心中了然,抬手摸摸对方头顶,又很顺手地揪着那双狼耳晃了晃,以一种近乎纵容的口吻无奈反问道:“现在高兴啦?”
黑狼也不说话,只自顾自地俯下身去,将脑袋埋在少女的颈侧,他几乎是一整个人压下来,让秦情埋在他的胸前甚至有些隐约的窒息感,但女孩只是敷衍的挣扎几下,就将双手搭在他的背上,耐心至极地摸了又摸。
狼的耳朵温顺地垂下来,月光投下了影子的轮廓,那条安静垂在身后的粗糙狼尾渐渐有点不受控制地抬起来,小幅度地晃来晃去。
第85章
——在得到那个拥抱的一刻, 斯考特几乎要兴奋地飘飘然了。
秦情并不意外他会是这个反应,但究竟是因为终于可以彻彻底底的压了长兄一头,令他哑口无言,罕见地露出一副局促狼狈的姿态;还是因为自己在此之前、在狼王面前也能毫无迟疑展现出的那份专注偏爱?
可能都是,可能都有。
这种时候,反而没有必要特意分的太过清楚,秦情摸摸他的脑袋,满怀怜爱的纵容着他此时肆意妄为的胡闹。
狼毕竟也是犬科嘛。
斯考特也是。
这就是个自小被关在漂亮笼子里养的小狗,偶尔可以被允许放出去透透气,但没过多久还是要被人拽回去,关在笼子里养着。
——索性能承担起头领位置的已经有一个了,何必还需要你的继续成长呢?
所以,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胜利,也是第一次看见不受掌控的世界,估计还要兴奋好一阵子,秦情耐着性子分神摸着男人宽阔的后背,感觉这种类似下班回家开门被狗扑脸的迎接仪式应该可以告一段落后,这才拍拍斯考特的肋下,示意他可以稍微放松一些。
斯考特有些不情不愿,却还是乖乖松开了被他抱着的女孩。
“我送你回去。”他低着头,鼻尖轻轻蹭过少女的脸颊,显而易见且毫不掩饰的恋恋不舍。
“这没几步就是阿德拉先生的住处了, ”秦情好心提醒,“他要是看到了,你不怕他事后又找你麻烦。”
找麻烦,斯考特极尽嘲讽的嗤笑一声,心想,他现在能找我什么麻烦?
他这回估计心情正糟糕呢,他的矜持和尊严比命都重,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她看见自己的落魄狼狈。
不过这些话没有必要同她说,斯考特挨着少女一起站在廊下,这里只有荒芜的旧景和仿造的花草,他在这些永恒的草木垂荫下低下头,长久地看着她。
何况,就算真的生气了,又有什么好怕的?
他忽然想起过去一些女孩子惯常爱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当时他只觉得那句话荒谬、无聊,异想天开又毫无逻辑,可眼下却又莫名适合形容他的状态。
——“名正言顺怎么了,不被爱的才是输家”。
斯考特去看她的眼睛,安稳又幸福的在那双眼睛里寻找到恒久不变的温情与爱意,于是他又想,说不定这样的结局才是最好的,虽然没有合适正当的身份,但她爱我,我也爱她,便这样两情相悦,长长久久的永不分离。
男人那张风流俊美的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点骄矜的自得,他跟着秦情一起慢慢走着,姿态像是位忠诚可靠的骑士,然而手指却循着前方一点细微暖意,勾缠着去捕捉她垂下的手指。
“他原本还想和我说,要不要个嫂子呢。”
“真的?”少女抬起头,眼里流露出几分温和的诧异,随即又柔柔笑开:“我只看出来他对你大概很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除此之外,我没什么感觉。”
“阿德拉是被当做首领培养的。”斯考特耸耸肩,脸上露出几分敷衍的、或是说无奈的敬畏,轻轻啧了一声:“那个位置长大的人又能在那儿坐稳这么久,只能说脑子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正常……总之,能对你做到那个地步,通常来说已经是喜欢到可以结婚的程度了。”
“是吗。”秦情微微蹙眉,很诚恳的又重复了一遍:“这个我也没看出来。”
当然啦,他不可能直白的剖开内心,让你看到他对你到底有多喜欢。
斯考特想。
——因为头狼是不能发疯的。
他们要时刻保持清醒、理性,妥善思考问题并解决一切意外的能力,他必须要是完美的、完整的,具备世人常识认知中一切美好幸福的品质,比如一个完整的家庭,一位温柔的妻子,一个可爱的孩子……
这些他必须拥有,像是一位合格的绅士在出席宴会永远会记得调整领带和袖扣的颜色一样。
但与之相对的,这些东西的价值也不会比一套孤品的领带夹更贵重,狼群的利益大于一切,对于头狼来说,从坐上那个位置的瞬间就已经注定要变得残缺不全,一切鲜活明媚的情感都只是用来点缀完美外形的奢侈品,不具备装饰物之外的任何价值。
……
……所以说,真奇怪啊。
斯考特看着少女的眼睛,忽然有些茫然的想,我为什么会想要去争取那个位置呢?
明明那样的压抑,痛苦,毫无自由。
——我若是成了王,甚至不能这样在月光下肆无忌惮的拥抱她。
所以阿德拉会和他抢、会竭力转移他的注意力降低他的威胁,会想要杀死跟随在她身边的所有存在,更是在清楚弟弟不会有个合适的身份后毫不犹豫地准备出手——
但估计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的身份和体面注定了狼王不可能越过自尊再进一步,那么那条底线之后的阴影,就是完全只属于自己的世界了。
阿德拉,他的好哥哥。
……他总不会真的能放下狼王的尊严和刻入骨髓的矜持,跑去给她做个无名无分的情人吧?
“看不出来也没事的。”斯考特笑眯眯的,忽然低头轻轻蹭了蹭少女的脸颊,低声道:“你想听那种告白话?我可以和你说,你想听什么语言,什么风格,想听多少遍我都会和你讲的。”
“我又不是要听这个……”夜晚的柔风吹散了女孩嗔怪的回应,那两道拉长的影子始终融在一处,连声音也是一起一伏,亲亲密密地,听不清是谁的轻声低语:“你要走就好好走,你这样我根本走不开的……”
*
这段路本就不长,磨磨蹭蹭地走到客房门口,前后也不过才过去了半个小时,斯考特的表情愈发阴郁,原本愉快摆动的尾巴渐渐耷拉下来,最后更是怏怏垂了下来,有气无力的一动不动。
秦情站在门口,看着他。
“还不回去?”
“要不然,你放我进去呢?”黑狼俯下身来,将脑袋挨在她的颈侧,极尽谄媚的磨蹭讨好:“好小姐,就当是可怜可怜我……?我和你从那边一起过来,现在单独回去说不准真的会被我大哥抓起来随意打个半死,您收留我一晚上,保证不会吃亏的……”
什么收留……秦情被对方略高的体温一整个亲密环绕着,蹭来蹭去的搞的脑子也有点发蒙,她面前是门板,身后却是成年男性高大的身体,不知不觉之间,斯考特已经整个俯身压下来,将她完整地藏在自己的怀里。
“就收留我一晚吧……”他低声喃喃,带了点故作可怜的委屈,和几分更加隐秘的、暧昧的,意味深长的笑意。 “之前不是都栓了绳吗?哪里有给狗栓绳后就放着不管的主人,未免有些太过恶毒了,小姐。”
“什么栓绳——”女孩的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了下来,然而还没等她这句反射性的疑问说完,身后忽然传来一点粗鲁的挣动,一条扯松开的领带顺势递进她的掌心,又引着她慢慢握紧。
他低下头,一点潮湿温热的呼吸混着几分低不可察的沙哑轻笑,便一起落在她耳垂与锁骨之间的位置上。
“小姐?”
男人哑着嗓子,试探着开口。
“我大概不是个合格的丈夫人选,但比起阿德拉和您身边其余的几位,为您做个体贴的情人,说不定还是可以信手拈来的。”
“……”
少女没有回应,但这样近的距离,他能够清楚的听见她呼吸的频率,已经不像是之前那样平静的游刃有余。
无论如何,这些话都不能这么随便在外面乱说……少女从这亲昵暧昧的耳鬓厮磨中找回几分理智清明,手指下意识按在了门锁上,努力开始思考。
但是开门之后呢?允许一只已经给自己精准定位的狼登堂入室,接下来会发生点什么?
她思考时间不过一瞬,但这短短一瞬间落在另一个人的眼里也显得太过漫长,一只修长宽大的手掌跟着覆了上去,随着门锁清脆的“咔哒”,覆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手牵着她推开更多的缝隙,露出了房间地毯柔软的轮廓。
屋内没有开灯,显得黯淡而昏沉,像是某种深邃又安静的巢穴,女孩只觉腰上倏然一紧,一条长腿已经先一步迈了进去。
门锁的声响第二次响起,挡住了走廊上那点柔和的暖光。
秦情只觉最后几步路似乎都不是自己在动,有一瞬的时间里,那种灼烫的温度短暂离开了她的脊背,又迅速换上了门板冰冷坚硬的触感。
一双手扶着她的身体,不曾令她坠落下去。
女孩的手臂不知何时搭在了另一个人的肩膀上,她的手指仍抓着那条领带,此时胳膊不自觉地蜷了蜷,手掌便抵上了对方宽阔的胸膛。
掌心下心跳震如擂鼓,黑狼俯身凑近,笑音甜蜜又低沉。
“好小姐,绳子拽紧了么?”
“别这么抵触嘛……”狭窄的空隙里响起了一点不悦的窸窣响动,对方轻轻啧了一声,摇着尾巴低声下气,却又忍不住笑起来,反反复复地,好声好气地求。
“再怎么说也是您亲自挑的狗,就不打算来亲自试试?”
第86章
清晨阳光尚未越过地平线时, 外出而归的羽蛇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阳台的围栏上。
祂太沉静了,也太轻巧了,梦一样的无声无息,华丽的绒羽自然融入夜色深处,宛如一阵来去无踪的柔风般轻盈又自由,没人知道祂去了哪里,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正如最初便无人在意,祂是否一直安心待在主人的房间里。
那扇落地窗改成的玻璃门始终紧闭着,垂着厚重的落地窗帘,羽蛇在旁边绕了几圈没看到出门时留下的门缝,不由得略有不满的抬起尾巴敲了敲玻璃,仰着脑袋轻轻叫了几声。
祂耐心等了片刻, 终于看见那垂下的落地窗帘开始颤动, 只不过撩开窗帘过来开门的手并不是女孩子的纤白手臂,而是一条男人的胳膊。
夏盖:“……?”
祂僵住,无比警惕的看着那窗帘撩开更多,站在窗户旁边的男人正是不久之前甩过一尾巴的家伙,此时对方赤着双脚踩在屋子里,墨色的发丝松散的垂在肩上,上身只随意披了一件衬衫,露出大片饱满厚实的胸膛。
斯考特一副懒散倦怠之色, 看了一眼窗外的小家伙,忽然扬起嘴角轻笑一声,屈指敲了敲玻璃。
羽蛇慢慢弓起身子,一双羽翼舒展收拢,一副跃跃欲试准备冲上去的凶狠架势。
斯考特一挑眉,十足刻意地放慢动作,在祂的注视中慢悠悠地将手放在了玻璃门的把手上,最后却半点没有打开门的意思。
求我呀?
夏盖动作停顿一瞬,肉眼可见地炸成了个蓬松的长条毛毛蛇。
坏人——! ! !
斯考特见状一乐,手指抬起又落下,眼见着还想再逗弄一会外面的毛毛蛇,他忽然转头看向屋内某个方向,尾巴也抬起来很欢快的摇了摇。
你不要闹祂。
屋子里的声音模模糊糊地,还带着几分半梦半醒间的昏沉睡意。
男人一挑眉,手上立刻毫不犹豫地果断开了门,露出一道缝隙,正巧能容许羽蛇进出大小,他看着那闹脾气的漂亮毛毛条迅速窜了进来,又轻手轻脚关上门缝,重新拉好了遮光的窗帘。
屋内门窗紧闭,羽蛇熟练地在床榻深处寻到一小团人影轮廓,凑过去在旁边哼哼唧唧磨蹭好久,秦情终于勉强挣扎出几分清醒,从被褥里伸出了一条赤裸手臂。
那条细白的胳膊上还凌乱缠着几圈暗红色的条纹领带,手指张开着左右摸索着什么,终于揪住旁边正在胡闹的毛毛条,又一把扯进被子里,重新压在脑袋下面,继续睡觉。
羽蛇绒羽未褪,本来无论是贴着还是抱着都很舒服,但此时晃晃荡荡时不时就要往外挣扎几下,秦情只能重新把脑袋抬起来,感觉到夏盖噌的一下从她脑袋下面窜出去,又一整个盘卧在她旁边,支棱着翅膀对走过来的斯考特炸着毛叫唤。
……
唉,随意吧。
秦情闭着眼睛,脑袋蹭蹭枕头,仿佛下一秒又要睡过去。
她现在不想思考,也不想去搭理旁边那两个打架模式不会超过三岁的家伙究竟要干嘛,但旁边夏盖趾高气昂的得意鸣叫还没持续三秒钟,她蓦地感觉到被褥下面先是一阵熟悉的下陷,有什么东西慢吞吞的顺着床脚又爬了上来,摸索着抓住了自己的脚踝。
她一个猝不及防,整个人就被从原本的位置拽下去了大半。
“……”
秦情睁开眼,看着头顶一片熟悉的黑沉阴影,脑子里似乎只能来得及想起一件事。
这辈子都不要再穿丝绸料子的睡衣。
女孩敷衍的蹬了几下腿,她手脚本来也都没什么力气,好在抓着她脚踝的那只手也并不打算抓着不放,很快松了手,任她往旁边滚了一圈。
对方也不说话,只有一点模糊又愉悦的笑音隐隐传来。
秦情懒得理他,自己窸窸窣窣的往旁边挪了挪,片刻之后,被子下面探出一颗毛茸茸的银白色脑袋,无比疲惫的压在了枕头上。
夏盖:……
我妈为什么从这出来的……! ?
毛毛条动作僵住,震惊不已。
下一秒,被子下面起起伏伏,另一颗不算陌生的黑色脑袋也跟着伸了出来,夏盖顿时大怒,张开翅膀要扑上来,斯考特单手撑着在少女旁边看着祂,也不说话,只慢条斯理地指了指身边已经闭上眼睛的女孩。
“……”
羽蛇悻悻停住,蔫头耷脑地在旁边缩成了一团,彻底不动了。
早上的无声大战终于暂时告一段落,但秦情被这么折腾一圈显然也没了再睡回笼觉的意思,她睁开眼睛看了一会天花板的纹路,又转过头,看着旁边正在玩她头发的斯考特。
“这小家伙昨晚哪去了?”他问。
“回了一趟避难所。”她的声音还带着晨起的倦意,懒洋洋地不想动弹,“大部分问题都已经商量好了……马上就要正式签单子,有些东西也要提前准备上,我虽然不怎么管,但至少也要帮忙早点回去提醒一声。”
斯考特慢慢嗯了一声,比起这个,他倒是有些在意其他的事情,比如说祂昨晚离开的时间和今早返回的时间,算算两边的地理位置,羽蛇的实际速度确实有点超出他的预期了。
……而且,这还是幼年期呢,如果是真正的成年体,估计又是个不可估量的恐怖存在。
哦,不过真正要考虑这部分的应该是他哥,总归自己现在对狼王的位置没什么兴趣,所以还是让他的大哥继续去考虑吧。
他现在比较在意其他的事情。
“就这些吗?”他低下头,鼻尖蹭了蹭她的头发,故作可怜的小声询问:“除此之外的部分,您就一句都没提吗?”
女孩最后那点的睡意终于也被彻底折腾没了,她睁开眼睛长长地叹口气,慢腾腾地撑着床面坐了起来,然后抱着被子一动不动。
“说什么?”她看了一眼旁边将衬衫扔在一边,十足慷慨的斯考特,略有些无奈道:“说你们兄弟俩的坏话吗?”
“那倒也不是……”
斯考特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提醒:“我还以为你会和其他人也提前说一句?”
“说什么?”
女孩抱着被子,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这属于我的个人私事,你要我跟谁说。”
“我也是为了我自己的安全考虑嘛。”男人表情看着还算平静,但被子下面似乎传来了尾巴拍打床榻的闷响,他若无其事地挡了挡,故作淡定的开口:“像是黑刀啊,兰多啊,万一我的存在要是被您其他的情人知道了……”
“……没有那种东西。”秦情语气幽幽。
其实截止到昨晚之前,她都以为这游戏是全年龄向的。
斯考特眼底带笑,偏偏又故作惋惜的唉了一声:“明明那么亲密呢,我还以为……”
说是这么说,但被子下面尾巴拍打床榻的声音明显变得更重了。
“你就要问这个?”女孩叹着气,“你之前的事业心哪里去了,斯考特先生。”
“让我大哥去努力嘛,我反正又打不赢他,不就说明了我根本不是这块料子?”他笑眯眯的扯着女孩的手腕,又凑过去把脑袋搁在她的掌心上,煞有其事地感慨起来,“狼群有值得信赖的头狼,生意上有您的存在,想来也无需我再努力什么,至于我要做的事情,从此以后也就只剩下认真讨好您这一项了——”
情人存在的价值从来都只有善解人意这一条。
养狗也是同理。
秦情反射性地抓了抓他的下巴,又面无表情拍开他得寸进尺立刻凑上来的脑袋。
斯考特顺势躺回到床上,脸上是完全不加遏制的畅快笑意,另一只手跃跃欲试的想要去扯她的手腕,然而女孩一改之前的温柔耐心,毫不留情的把被子扔到了他的脸上,当场就下了驱逐令。
“您该回去了,斯考特先生。”她从床上跳下来,只留给他一个纤细而冷酷的背影。 “这边的路我不太熟,就恕我不送了。”
她可不想遭遇什么预期之外的尴尬画面。
斯考特完全不以为意,毫无底线地屈从了她这点可爱的小脾气,他的领带早就被扯得乱七八糟,衣服也只是堪堪能穿的程度,好在这点外形上显而易见的狼狈对他来说仿佛更像是某种不可言说的勋章,要他这副打扮在外面晃荡几个小时也完全没有问题。
当然,这种行为只会换来那位小姐的不悦,所以虽然他有那么点冲动想要先去中央塔溜达一圈,但还是老老实实返回了自己的住处。
吉米瞥见老板前所未有的糟糕样子,瞳孔反射性震了震,但他一句话也没有多问,只迅速准备了一套一模一样的衣服,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斯考特换了衣服,唯独没有换上那条暗红色的领带。
“我大哥那里没有什么消息?”
吉米回答说:“从昨晚到现在,没有接到任何消息,老板。”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今晚上奥兰多先生会提前过来,中央塔发来的通知,要您记得出面。”
公事安排倒是正常,只不过……他本人这次怎么这么安静?
斯考特一挑眉,明明之前几乎是掐着点就问过来了,这次一直都没有反应,是就这么忍下来了,还是被女孩拒绝之后,终于愿意选择放弃了?
他心思活跃起来,带着一点近乎是恶毒的好奇和跃跃欲试,穿着这身与昨晚一模一样的衣服,出现在了当晚的中央塔。
阿德拉没有开办宴会的习惯,奥兰多也没有举着酒杯假模假样聊天的爱好,斯考特从侧门进入,远远便看见了跟在阿德拉身边的秦情,女孩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有意无意控制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反倒是阿德拉低头看她的表情,并不见多少客气的疏离。
哎呀。
哎呀呀……
站在阴影下的斯考特蓦地笑了起来,他当然也注意到了兄长看到自己时眼底那一闪而逝的阴沉怒意,但那又如何呢?他的底气现在不是这个,害怕的也早就不是这个了。
阿德拉的心愿也好,渴求也好,最真实的欲念也好……
只要不曾对她说出来,只要这份愿望没有被她听到,那么就完全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
“大哥来的好早啊。”
斯考特慢悠悠地走了过去,他神色自若地和兄长打着招呼,在对方视线的死角处,尾指轻飘飘勾过女孩的手指,又不动声色地迅速放开。
“怎么也不早点和我提醒一句,”他故作嗔怪,露出了个十分遗憾的表情。
“看我,来的匆忙,领带都忘记了。”
第87章
阿德拉微微蹙起眉, 眼中却不见太多冷沉怒意。只是和过去每一次一样,看见了衣衫不整的弟弟,便顺势提醒一句:“现在回去补一条吧, 毕竟是要接待客人,这样不太礼貌, 斯考特。”
“——哎呀,倒也不用这么拘束嘛。”
还未等兄弟俩对话结束,不远处一道爽朗声音骤然闯入其中,循声望去,是个个头高挑的年轻男人,生着一双紫罗兰色的漂亮眼睛,精心打理的银灰色短发,衣着华贵而精致,不曾吝啬金丝银线,珠玉宝石,单单是站在这,便是一整个的耀眼夺目,贵气逼人。
这样浮夸又华丽的打扮,也真亏得他气质出众容貌夺目,硬生生靠自己压下满身珠宝贵气,不至于看起来像是个肤浅庸俗的暴发户。
他站姿随意,笑眯眯的摆摆手,又道:“少了条领带而已,大哥不要那么斤斤计较嘛。”
斯考特眉头一挑,看起来想要过来踹人,而阿德拉低头看着身畔的少女,先一步帮着解释:“这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那位商人,你称呼他奥兰多就行……私下里也不必与他太过客气,自小能和斯考特玩到一起去的家伙,本来也都不是什么稳重性子。”
秦情笑笑,并未逾越过这兄弟俩太多,只对那位年轻豪商颔首致意,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后,便没有再开口了。
奥兰多的目光轻描淡写地扫过这兄弟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也不必太拘谨,”他眼睛看向狼王,话却是对着秦情说的,“这趟过来的只有我,先把合同大概敲定一下,后续细节什么的都可以慢慢来嘛。”
他说完这句后看向那名始终保持沉默的少女,挑了下眉。
“毕竟要是斯考特没骗人的话,咱们这把要聊的可是个大买卖啊,不是嘛?”
……
谈判,交易,讨价还价。
少女目光放空,在这几人叙旧的过层中,她始终很安静,很乖巧,表情呈现出一种温顺到近乎死寂的迷茫。
……为什么要找她来,她不擅长这个。
她又不能把对面脑子搞坏掉然后让他直接转账把钱都给她。
谈话的空暇间,几乎是下意识地,秦情看向了旁边的斯考特。
阿德拉微微蹙眉,忽然倾身垂下头去,状似体贴的低声询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秦情顺势转过目光,迷茫的看向了阿德拉,却闭着嘴一字不答。
你说呢?
她也不说话,只用眼神责问他。
——你看我像是擅长干这个的人吗?
阿德拉似乎也反应过来什么,有些拘谨的轻咳一声,低声道:“抱歉,因为之前的避难所也是近乎无中生有……”所以好像一不小心就觉得她应该也是万能的……
少女抿紧嘴唇,只幽幽看向阿德拉的眼睛。
……你猜我为什么要找斯考特合作。
阿德拉与她对视,眼中却不见多少先前的温和纵容之色,一片陌生的阴沉暗影沉沉压在他的眼底,看不清太多的情绪变化。
“……你找我也是一样的。”他轻声道。
你要是想要找人合作、要人为你做些什么,如果只是需要找人帮你处理这些无聊又简单的小事,你找我就可以了。
……可为什么是他呢?
——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秦情没有回应,她一向体贴,不愿流露出太多分明情绪让人明白的难堪,但少女那双漂亮温柔的眼睛,此时偏偏又无比清晰地露出几分无奈的困扰之色:“阿德拉先生,您应该是知道的……”
她顿了顿,一瞬的迟疑犹豫更像是钝刀坠在胸口,压得他有些恍惚的窒息。
“我本来就与他更亲近些。”
……阿德拉的双手背在身后,无声攥紧了手指。
确实如此。
他想。
你始终都与他最亲近,也最偏爱他。
狼王沉默不语,看着少女已经是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另外一人,她看着斯考特的时候,脸上其实并未显出太多温柔缠绵的眷恋情意,但少女先是对他蹙眉生怒,又倏然缄口不言,明明这半怒半恼之间不见半点温柔……偏偏无论哪个表情都是从未见过的轻盈生动,明媚鲜活。
*
奥兰多忽然眉头一动,猝不及防的上前一步。
“大哥,”他嘻嘻笑着,那副自来熟的样子又透着几分漫不经心地懒散,一向都是令人生气也懒得,阿德拉瞥他一眼,语气略显倦怠:“你倒也不必跟着斯考特一起这么叫我。”
“别呀,”他极热络的反驳了一句,笑嘻嘻道:“好容易见一次,不打算先叙个旧做开场白吗?”
“你去找斯考特叙旧好了。”阿德拉平静道,“我不擅长这个,今晚只是帮你接风洗尘,明天再说正事。”
“斯考特啊……”奥兰多懒洋洋的拉长尾音,看向老友的方向:“人家不现在看起来不是正忙着的吗?……哎呀?那姑娘怎么走了?她不留下来?”
“她和你又不熟,有什么好待的。”斯考特声音猝不及防地加入了谈话之中,略有些不满:“总盯着人家做什么,怪不礼貌的。”
“我哪有不礼貌,”奥兰多一摊手,满脸无辜:“我这不是看着是咱大哥带过来的女孩儿,多少有点好奇……诶大哥怎么也走了?”
他一回头,身边已经不见了狼王的身影。
“看你不顺眼吧,”斯考特说,“一口一个大哥叫着,也不见你买矿的时候愿意多让点好处。”
“关系是关系,生意是生意,不要混为一谈,朋友。”奥兰多一挑眉,随口反驳了一句后,整个人绷紧的架子也跟着垮了下来。眼下这里只剩下寥寥几人,最具压迫感的狼王不在,他显然变得放松了许多:“先说真的,那位是谁啊?”
奥兰多用手肘戳戳面无表情的老友,一脸毫不掩饰的揶揄之色。
“你要听好理解的还是不好理解的?”
奥兰多蹙眉:“这玩意还分好不好接受……算了,直接说吧,别和我绕圈子。”
斯考特耸耸肩,语气淡定的可怕:“不太好理解的部分,那位是我大哥先看中的,不出意外应该是我未来嫂子。”
奥兰多幽幽道:“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先别说你大哥了,我看那位小姐反而和你更亲近些?”
斯考特:“是。”
奥兰多:“她瞎了吗,看中你这么个人渣?”
“……所以都说了,只是更亲近些,”出乎意料的,斯考特也没反驳这句话,反而很好脾气的解又提醒了一遍:“但是——没关系。”
奥兰多:“……”
“什么叫没关系?你先说她可能是你嫂子又说你才是和她亲近的那个,而且我看狼王那个眼神都恨不得把你拿去砌墙了,你现在和我说你和人家没关系……”
他怒道:“你看我像傻逼吗!?”
“哎呀,没关系的意思就是——”斯考特思索片刻,选了个比较折中的说法:“我可以与她亲近,我与她也有些生意上的合作往来,但是除了合作伙伴这一部分,她不会承认任何一种私人关系——所以就是,没关系。”
奥兰多:“……但你大哥喜欢她。”
斯考特点头:“也问过我要不要嫂子呢。”
奥兰多:“但是她大概率不会答应……同时,虽然与你亲近,但也不会承认和你有关系。”
斯考特又点头:“对啊,毕竟很麻烦嘛,你都说了,我之前是个人渣。”
“……”
奥兰多犹豫片刻,极为难的看着他,“认识你这么久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是个傻逼?”
斯考特毫不犹豫抬脚就踹。
“滚。”
“唉……”对方熟练一躲,又煞有其事地开始叹气,“行吧,我一向是帮钱不帮亲……所以呢朋友?您现在玩了个这么大的,不打算再额外买点什么?”
斯考特莫名其妙瞥他一眼:“明天才谈正事,你现在和我推销什么?”
“蚊子肉也是肉嘛。”奥兰多很好脾气的回答说,“您之前不还是心心念念的要把狼王大人从位置上掀下来?但苦于没什么好东西所以迟迟不能动手?……我最近刚刚去了z区转了一圈,弄来了不少好货,你要是有兴趣,我可以八折卖给你。”
“我没兴趣了,朋友。”斯考特露出个敷衍的假笑,“狼王天天加班,我现在自由自在的挺好的。”
奥兰多顿时板着脸,一脸严肃的看着他。
“这话怎么说的?”他低声叱道,“朋友,你是个没有位置的男人!你是个理论上没有安全感的的男人,你是个要时刻考虑上位的男人!手里没点东西怎么和狼王大人对峙?……而且那么漂亮尊贵的女士,难道将来要跟着你喝西北风吗!”
“没关系,”斯考特从容道,“她现在和手里有矿也差不多,我可以完全不用上进——她是富婆,我是小白脸,你要是实在不懂,就配合理解一下。”
“……”
奥兰多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那阿德拉呢?”他绞尽脑汁,循循善诱,拼了命的勾引:“你觉得如果狼王真的开口求婚,一般女孩子能拒绝那种存在吗?阿德拉要是上进心再多一点,结婚后再考虑考虑把他的将军位置抢回来,你觉得到时候还有你什么事情吗?”
斯考特:“有吧。”
奥兰多:“……有个屁,你手里没有军队也没有钱,拿什么和将军争。”
他恼道:“你清醒一点,你凭什么。”
斯考特淡定道:“我骚啊。”
第88章
奥兰多始终认为, 选择和斯考特做朋友,不但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成功,也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失败。
说成功,是因为靠着这小子搭上的这条线,迄今为止也仍然是他最赚钱的项目之一;说失败,是因为除了生意场上的事情,斯考特这小子一整个就是个麻烦精。
“都是自家人,朋友。”奥兰多的胳膊搭在老友的肩上,无比沉重地问道:“你和我说句实话,你和那姑娘牵扯不清,是因为你想给你哥上眼药,还是单纯因为什么别的好处?”
斯考特闻言睨他一眼,那双眼看着黑沉沉的,透不进光,狼似笑非笑的一扯嘴角,却是出乎意料的一言不发。
“……”
和这双眼睛对视不过一瞬,奥兰多便慢慢把胳膊拿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你吓到我了。”他诚实道。
斯考特轻嗤一声,眼神却仍是冷的:“你以为什么?”
“给你哥上眼药的成分更多, ”奥兰多老老实实的说, “毕竟您家大业大的,中央区出身的大少爷,这穷乡僻壤里出来的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本事,说到底也就是那么回事……”
他话音未落,忽然觉得领口一紧,一只泛起青筋筋骨分明的手卡着旁人视线死角紧紧勒着他的脖子,不至于令人窒息,却带着格外分明的警告意味:“你可以在这儿胡说八道,但我警告你,这种话一个字也不许在她面前说……!”
奥兰多被扯着领子,竟也不急不恼,只慢吞吞地抬起双手,做了个简单的投降姿势。
“……好了,我错了我错了,别这么生气么,和气生财呀。”他紫罗兰色的眼睛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斯考特,探寻的目光仿佛舒展的蛇信,敏锐的捕捉到了空气之中一点转瞬即逝的变化。
“我不说了就是。”
奥兰多一如既往地扬起嘴角,笑意轻快又无辜。
近乎僵滞的空气里,除了黑狼显而易见的怒火和警告意外,还有那么一点点极细微的特殊气味。
——恐惧。
就这么几句敷衍到粗糙的挑拨——甚至都没有在那女孩面前提起——他都会不自觉地心生恐惧。
哎呀呀……
奥兰多眯起眼睛,心想。
看呐,一个弱点。
甚至是一个……比对兄长日积月累下的憎恨与不满,更加明显到难以隐藏的弱点。
他笑眯眯的想着,看着斯考特松了手,也不急着继续追问,只抬手理了理自己的领子,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好了朋友,”他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又重新亲亲热热的将胳膊搭在对方肩膀上,笑吟吟地又说:“现在要不要聊聊你之前提过的那个''大买卖''?”
他提过的那东西可不是基地的特产,狼王卖的最多是本地的以太矿,再想想刚刚狼王对那女孩的态度,真正要和自己聊这生意的背后金主是谁,似乎也不言而喻了。
奥兰多脸上的微笑完全没有被刚刚杀意浓郁的警告影响,正相反,因为斯考特那转瞬即逝的真实怒火,他此时的笑容反而愈发深切,显出一种蛇一样冷血的诡异冷静:
“你要多努努力呀,朋友——”
他低声笑道,手臂勾过对方的肩膀,十足亲昵又热络的样子。
“既然本质是为了讨人家的欢心,那你又要人家高兴,又要防着你的好大哥,既然如此……不努努力怎么成呢?”
“索性现在也没开始谈正事,要不要先和我透个底?”
奥兰多眼珠一转,亲亲热热的压低脑袋,故作好奇的与他低声询问道:“这桩买卖你打算要个什么价,能让人家姑娘开心点?——尽管开口,看在这么多年朋友的份上,我可以帮你配合调整一下。”
斯考特抱着手臂,消极抵抗着对方的过度亲近,又沉沉看他一眼,满眼狐疑:“……你打的什么主意。”
“做生意嘛,朋友。”
奥兰多笑眯眯的回答说。
“也不能总是看钱开张啊,偶尔也要看人下菜碟,适时卖个人情的,不是嘛?”
*
奥兰多的年纪与斯考特相差不多,但大概是出外游历的次数多了些,出门时的年纪比他更早了些,所以他看斯考特的时候,总是会有些若有若无的前辈看晚辈的傲慢唏嘘。
哎呀呀,小狼崽,哎呀呀,情窦初开……
奥兰多自诩见惯世面,啧啧两声,褪去那层生意人的皮,余下的便是十分货真价实的嫌弃。
就这么一晚上的功夫,他差不多也就把情况看清楚了:狼王这边的生意估计还是和过去一样,价格数量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他手里藏着一条中央区的联络线,想要在这条线上做些手脚多吃些利润,估计可能性不大;
但另外一条新搭的线么……奥兰多摸摸下巴,却是有些兴致勃勃。
沙虫虫卵,不得不说这是个意料之外的买卖,基地没有虫群,斯考特顶多算是个中间商,基地或多或少肯定都要有些抽成,既然如此——
他为什么不直接越过这一层,去找本人聊聊?
就当是助人为乐嘛,奥兰多很乐观的想,他要是能顺便和这位把话说开了凑合做个朋友,也算是帮自己的老朋友一个小忙?
……
散场的时间很快,本就是特意准备了给老朋友接风洗尘,顺便弄些东西让他垫垫肚子休息一会,凑合着走个过场也就是了;奥兰多并未在那儿停留过久,兜兜转转走出大楼,左右打量着,想要看看能不能顺便碰碰运气。
毕竟这时候还早,看斯考特急匆匆离开的样子,也不像是马上要去干活加班的意思。
黑狼有些心焦,也有些心神不定——或者说从那女孩中途离开时他心思就已经不在这儿了——完全没注意到身后远远还跟了个飘忽的影子,奥兰多不紧不慢的跟着,头顶忽然掠过一片奇异的影子,迅速而轻盈,仿佛只是一阵夜风吹动树枝,摇晃垂落下一片破碎树影。
奥兰多停下脚步,仰头看着头顶静谧夜色,目光微有变化。
……他可不觉得阿德拉会允许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在中央塔上空随意飘来飘去。
“在看什么?”
旁边忽然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奥兰多仰着脑袋,下意识回答:“看天上刚刚飘过去什么东西……”
他声音倏然一顿,又慢慢低下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不久之前才讨论过的女孩正俏生生的站在廊下,静静地瞧着他。
秦情弯弯眼睛,与他颔首致意:“……嗯,你好,奥兰多先生。”
她声线轻软柔和,只是寻常的普通打招呼,听着也容易令人心情舒适。
确实,漂亮到令人觉得赏心悦目的女孩子。
奥兰多心不在焉的想着。
虽然不知道斯考特到底为什么喜欢……但单单看这副模样,确实有令人一眼仰慕的资本。
有了斯考特的警告在前,奥兰多此时对她兴趣一般,目光不由自主的看着她肩上垂着的一条身形细长的陌生生物,蛇类的外形,鸟类的绒羽,头颅两侧生着一对宽大羽翼,瞧着身形轮廓大小,倒是与刚刚从头顶飘过去的影子大差不离。
“……这是什么?”
他正愁自己没个合适的话题和人套近乎,眼下见着这美丽又奇异的陌生生灵,顿时摆出一脸好奇向往之态,兴致勃勃地开口问道:“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过去了,就是它吧?这小东西原来会飞的吗?”
秦情看了一眼肩上的羽蛇,点点头,很好脾气的回答:“是祂,阿德拉先生不介意祂四处乱跑,所以晚上人少一些的时候,祂会这样飞出去玩一会。”
“挺好,蛮可爱的……”奥兰多笑眯眯的应声,心想他都不知道原来狼王是这么宽容大度的性子,但下一秒眼珠转了转,又平白生出个怪主意来:“你这毛茸茸的小家伙看着好看,不知多少钱卖?”
他也不等少女回答,便笑吟吟地又说:“无论你买的时候花了多少,算上你中间饲养的花销,我可以出二十倍的价格买回去。”
女孩子静静瞧他一眼,月色之下,那双金瞳沉静温和,并不见预期中的不悦恼意。
“真的?”秦情弯着眼睛,很好脾气地反问,“你愿意出二十倍的价钱?”
“真的。”奥兰多点点头,故作严肃,只是还没等女孩思考着开出个价格,旁边咚咚咚的脚步声迅速靠近,与此同时,另外一道稍显陌生的沉稳女声倏然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你不要听他乱讲,这一趟出来他压根没带钱,不要说二十倍了,你现在白送他都要倒贴饲料钱。”
奥兰多表情一僵,回头时的脸上不由得带了几分真心实意的阴沉恼恨:“珊黛……”
秦情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形修长的女性快步走来,她的五官轮廓深邃而凌厉,梳着干练利索的雪色短发,目测身体有着高达百分之六十的机械化,站在一起时少说比女孩高出了一个头。
“……”好高。
少女的肩上还搭着满身绒羽的羽蛇,仰头看着她时,就像是某种无害又可爱的毛茸茸小动物。
女人瞥了一眼旁边的奥兰多,转头看向少女时,冷肃的眉眼便瞬间变得柔软许多:“你好女士,你可以称呼我为珊黛,目前算是在这家伙手底下打临时工,有什么问题直接和我说就行了。”
秦情点点头,配合着伸出手与她握了握,对方肩膀之下都是镂空的机械臂,短暂交握一瞬后,珊黛便十分克制收回了手,目光在秦情的头顶停顿许久,才慢慢转开了视线。
“他欺负你没有?”珊黛沉声询问。
秦情摇头。
珊黛露出一点欣慰表情,若无其事地抬手拍拍她的头顶,故作严肃道:“那就好。”
第89章
“你这话说的我像是个登徒子。”奥兰多说。
“——难道不是么。”
斯考特声音响起的瞬间,奥兰多脸上所有的情绪变化都消失了,几乎是瞬间转成了一个略显浮夸的尴尬笑容,他动作幅度很大的转过身,对着不远处脸色沉沉地黑狼一摊手,无辜道:“……这是个误会,朋友。”
“误会是否,我们先不提。”斯考特淡淡问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跟我出来做什么?”
“你不要和我说只是透气,奥兰多,”他压着对方出声的瞬间再次开口,语气冷得近乎咄咄逼人:“你正常走路的脚步我还是听得清楚的。”
“……”
奥兰多脸上笑意不变,却也微妙地保持着一份意外的沉默不语。
若是之前遇到类似的情况,现在应该就是嬉笑打骂,随意哪边踩着台阶下来,再囫囵几句场面话后,就该若无其事地掠过了这个话题了。
可眼见着这两位目光对视之间,空气里某种沉闷的气氛非但没有顺势缓和下来,反而是斯考特罕见地露出咄咄逼人的阴沉神态,而奥兰多笑容之下的冷意也愈发明显,渐渐到了不耐烦遮藏的程度。
这份尴尬有些不受控制的扩散开,甚至摩擦出了几分不太妙的火药味道,珊黛张了张嘴,却不知道从哪个角度开口比较合适——她出来的急,只来得及看见奥兰多拙劣又刻意的搭讪,更早之前的前因后果则是一概不知。
“……他看到了夏盖在天上飞的样子。”
少女的声音猝不及防的插入其中,轻描淡写地打破了周围僵滞的气氛。
几人目光同时看向她。
珊黛的目光是直白的讶然, 更是松了口气;而另外两位目光更加复杂,夜色浓稠,掩住了他们脸上细微的情绪变化,看不清具体的眼神。
秦情神色自若地低头用手指梳理着发尾,又慢悠悠地说:“祂晚上一定要透气的嘛,也不知道怎么就被人看到了……这位还要花钱和我买呢。”
她抬头思考了一瞬,又露出几分头疼的苦恼之态:“不过我和奥兰多先生又不熟,就没搭话。”
“……是啊,我确实说过这个。”奥兰多笑笑,语气轻轻,若无其事地接过了话题:“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小家伙,我是个做生意的,难免好奇想试试。 ”
“不过既然斯考特都来了,要不然就在这儿一起开个价?”他重新摆出了一副笑嘻嘻的表情,瞧着坦荡极了:“没带钱也没关系嘛,可以算在后面的单子里,一起结账。”
“你买得起么。”
斯考特的声音仍然也有些冷,但比起之前那副剑拔弩张的气势,已经算是缓和了许多。
奥兰多意味深长地回答:“要先看价格的嘛,朋友。”
珊黛下意识看向了身边的少女,她仍低着头把玩着自己的头发,羽蛇温顺地攀附在她的身上,对于身边人类的交谈仿佛一无所知。
“这孩子的初始价格是一百二十八万。”女孩想了想,一边用手指转着头发,一边温声细语的回答说,“二十倍的话……我帮您抹个零,就算两千五百万如何?”
“好贵!”还不等旁边人做出反应,奥兰多先极夸张的抬高嗓门喊了起来,随即嚷嚷着:“太贵啦太贵啦,这远超我的预算了……算了算了,我不买了。”
珊黛也适时露出了几分头痛的表情:“所以都说了,没有钱的话就不要乱买东西啊……”
“哎呀,听起来真令人遗憾。”
秦情这样回答,偏偏那柔软的声线听不出半点惋惜的意思,她静静地站在这里,就像是这夜晚里唯一一抹不曾被影响变化的月光。女孩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顺势看向了更远处的斯考特,冲他招了招手,柔声安慰道:“看来这里没什么事情了,我们先走吧,斯考特。”
“……”
狼的耳朵反射性抖了抖,尾巴似乎也不受控制的摆动了几下,又被他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
“奥兰多。”斯考特忽然叫了一声。
对方很配合的转头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故作乖巧。
“你要是两千万都拿不出来的话,我真的还信得着你么。”
黑狼的语气冷淡,但他也终于从高处走了下来,一步一步走到秦情身边。
少女伸出手递给他,从周围的气氛开始回暖后她就不再说话了,像是月亮回归了她应在的位置,静谧而温柔,斯考特低头看着什么,冷沉的表情也跟着渐渐回温,停顿几秒后,他抬起头,十足嫌弃的回头瞪着身后一脸无辜的奥兰多。
“……哦,这倒是不必担心的,朋友。”
奥兰多慢慢眯起眼睛,笑吟吟的回答。
“我分得清哪边才是正经生意,该做还是要做的。”
他瞥了一眼已经被对方掩在身后的少女身影,笑了笑,又说:“只能说,这一笔支出无论数额多少都不会在我的预期范围内,所以您完全不必担心我会夺人所爱。”
斯考特冷冷瞥他一眼,少女扯着他的衣袖拽了拽,他憋闷几秒,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任由女孩扯着自己离开了。
“您怎么和他说上话了……”距离拉远后,斯考特终于耷拉着耳朵,不掩委屈的嘀咕着。
“严格来说也是个意外——”
秦情无奈道。
这话倒不是她随口乱扯,看到那位年轻的豪商在外乱晃,确实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奥兰多地位不低,能和那兄弟俩称兄道弟的想来越不会是什么一般角色,但他显然没有经过基因强化,是个实打实的普通人。
真要对打的话,估计连旁边的这位珊黛女士都打不过。
秦情本来对他兴趣一般,之前的简单会面时也是,她躲在狼王身侧,身边两位你一言我一语,也都帮着吸引着这位豪商的注意力,秦情的自身存在感已经尽量降到最低,但依然能感觉到对方仿佛窥视般的目光——
冷漠,平静,与夜色同温。
盘亘在高处树枝的冷血动物一样,不知何时开始呆在那里,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注视着自己。
倒也称不上喜欢不喜欢或者介不介意的程度……她想,毕竟这位年轻的豪商,看那兄弟俩的目光其实也有些大同小异。
一颗金韭菜、两颗金韭菜……啊,这里还有个新的。
——大概就这样。
商人重利,先前狼王又有些带她见世面的意思,这行为落在旁人眼里大概还会有些特殊的言外之意,但落在商人眼里,其实就只剩下了一个概念。
“我是不知道你们两个和人家怎么介绍我的,”秦情叹口气,无奈道:“但是可能对那位奥兰多先生来说,其实只有一个意思:我身上有钱赚。”
斯考特表情一阴,极响亮的啧了一声。
商人自然不会受太多的道德胁迫,且先不论这钱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愿意给她花的,总归是个能做生意的对象——既然如此,奥兰多就不可能错过。
被这样的家伙缠上估计一时半会消停不了,秦情看了一眼就准备去找斯考特来对付这位莫名其妙的客人,结果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对方一抬头,却先一眼看到了夜空中的羽蛇。
……这可不是普通人会有的眼力。
所以秦情停下脚步,选择直接走了出去。
“羽蛇飞行速度很快,就算是夜晚的寻常透气放松,也不至于说每个人都能看到祂的行踪,”她一边说着,羽蛇一边跟着支棱起来,很配合的甩甩自己蓬松的绒羽。
在有光的环境下这身绒羽流光溢彩,但换在昏沉夜色的背景下,就像是漆黑鸦羽一般自然而然地可以融入夜幕之间。
斯考特伸手一抓,似乎是想拽过来仔细瞧瞧,羽蛇略显不悦的叫了一声,甩着翅膀就飞远了。
正如少女所言,祂飞入夜幕之中,转眼间便看不见痕迹。
“所以呢,那位奥兰多先生是什么人,怎么做到的?”
她仰起头询问着,眼底是再自然不过的温和好奇。
“生意人。”斯考特含糊道,“而且是个奸商。”
秦情沉默不语,黑狼见状头顶耳朵一抖,立刻低头凑上去,将她一整个抱在怀里,又可怜兮兮地蹭着她毫无防备的颈子,“小姐,小姐……”他打量着少女顿时写满无奈的侧脸,刻意在她耳朵旁边吹着气,看她在怀里受不住的躲来躲去,又觉可爱,又觉可恨。
她现在对他多是纵容,直到半边耳朵都快被他弄得湿漉漉的,女孩才终于忍无可忍,两只细白的爪子一同伸出去,用力抵住了黑狼凑过来的脑袋,不赞同的看着对方那双盈满无辜的眼睛。
单单是被她看着,斯考特的一颗心就能跟着软得一塌糊涂,随她怎么磋磨都好,偏偏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肋骨之下这软趴趴的一团明明平日里融化的蜜糖膏似的,碰一碰就生出甜,现在却好像生了几个突兀坚硬的疙瘩,莫名其妙折磨得人心口处又酸又胀,隐隐闷痛。
……他自然是知道来由的。
男人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无可忍,便不无可怜、又遏制不住咬牙切齿的,一字一顿的恨恨询问:“您应该不至于就这么几分钟的功夫,就觉得那不要脸的小白脸奸商哪里好吧?”
他咬牙怒道:“那小子现在连两千万都拿不出来!”
……
“……所以你要是真能拿出来两千万呢?”珊黛回头看着身边这位“不要脸的奸商”,幽幽问道,“不会真的要当着人家的面买吧?”
“说的我像是个蠢货。”奥兰多懒洋洋的答道,“我就是随便找个理由搭个讪,你之前不是看的很明白吗。”
珊黛仍满眼狐疑:“你寻常搭讪,能让斯考特那小子反应那么大?”
奥兰多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
“那小子自己用了什么法子成功的他自己最清楚……”年轻的豪商满脸的意味深长,啧啧感慨起来,“别看他那么个张狂样,现在都还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自然是看谁都害怕,看谁都觉得需要提防。”
“……”珊黛对此不做评价:“那你呢?”她反问道,“他怀疑是一回事,这怀疑有没有道理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
奥兰多看她一眼,一脸莫名其妙:“我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傻逼。”
第90章
“总之, ”斯考特带着十分强烈的个人情绪,阴着脸做最后总结。 “那小子平时是个没心没肺的傻……小子,好像底线都没有,平时和他说什么都行;但谁也不知道哪句话就开始是为了做生意挖坑了,很少有人能从他手里拿到好处,把刀架在脖子上都能和你商量要不要和他临时买把更快更好的。”
秦情闻言轻笑出声,她笑意纯粹反而更显恼人,斯考特恨恨在她脸上留了个牙印,克制着力气,一会就能消失。
“你们平时就是和他做买卖?”少女好奇反问。
“基本上吧,”斯考特懒懒回道,“他没什么底线,好人坏人恩人仇人,只要拿的出好价钱,谁来了也都能跟着一抹脸笑眯眯的做生意;所以路子铺得比一般星际商人要广,我哥之前找他的次数比较多,我的话……因为说好的虫卵,他出价最高。”
“但是这次来的这么早,我倒是有点意料之外, ”他蹙眉想了想,又有些犹豫:“我大哥的货一直都那样,他也不爱搞什么拍卖会弄价高者得那一套,一般叫谁来了就是谁的;那是为了虫卵?不应该啊……那也不是什么稀罕货,不至于这么急惶惶的提前过来这么早吧……”
他这边蹙眉思索着,忽然背后一冷,觉出一阵细密冷意。
“——你但凡能对正事多上些心,都不会提出这种不带脑子的问题来。”
阿德拉稍显凉薄冷淡的语调自不远处响起,斯考特反射般的炸了毛,第一反应却是把秦情挡在自己身后,站起身来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大哥。”斯考特的背肌无意识地绷紧着,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除了看似虚弱的语气,他的表情并不是惊慌无措的苍白心虚,而是野兽被入侵领地之后,佯作惶惶的无声警惕。
他只需踏出一步,就会被匍匐在地故作可怜的野兽冲上来咬碎喉咙——毕竟这已经不是所谓狼群内部按规则分配的猎物,而是彻彻底底只属于对方的私人领域,不容窥视,也不许冒犯。
“……”
狼王站在树影之下,半晌都没有主动开口。
他也许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期待过,也许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等待一个符合预期的反应,像是两个迅速拉远距离的年轻人,像是女孩慌张的痕迹,又像是弟弟那可能只是一闪而逝的软弱闪躲,无论哪种可能,都能驱使他走上一步,毫不犹豫地拽着她离开这里。
——但是,什么也没有。
除了证明他是那个不知分寸的入侵者以外,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阿德拉的目光看向斯考特,声音平静的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把人送回房间,明早来一趟我办公室。”
他顿了顿,又转开头,补充道:“是正事,别想太多。”
“……哦。”
斯考特看着他平静离去的背影,罕见地有些受宠若惊。
他难得有些茫然地回头看着身边的女孩,秦情歪歪头,对他张开手臂,很熟练地摸摸那颗凑过来的脑袋。
“怎么这种表情?”
斯考特摇摇头,张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不知道自己大哥到底在想什么,只能隐约猜到他现在应该算是放下了——哪怕这过程连陌生人看着都觉得太过勉强的狼狈不堪,他也仍然在强迫自己,尽量平静的接受最终结果。
他毕竟不是没有尽力争取过,手段,心计,耐心……明明哪样他都不缺,只是结局摆在那里,他又完全不懂其他的法子。
哎呀……
怎么说呢……斯考特琢磨一会,心里先是生出几分虚伪肤浅的同情,随即又十分庆幸地想,幸亏我没有抢到他那个位置。
要不然的话,现在憋得发疯也必须要忍着的可怜家伙就只能是我了。
*
阿德拉显然是没有真正放下的,不过是一贯矜持入骨,自尊比命还重,干不出来这种情况下还要硬抢的事情,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日常躲在中央塔,尽量做到眼不见心不烦。
……可要是能看到那两个人日常寸步不离地黏在一起,说不定他的这颗心还能死的彻底一些。
偏偏是只偶尔见面,短暂贴近后又若无其事地分开,一个不开口,一个不承认,从来都不去明明白白地把某件事情说清楚,而正当人想要自欺欺人的觉得应该是无事发生、或是到此为止了;冷不丁又留下些引人遐想的暧昧空间,令人心脏反复缩紧,常常闷得几乎要喘不上气。
——既然如此的话,让她住的位置远一些不就好了?
理智提醒着,声音却又微弱的可怜。
……这种事情,他当然也是知道。
说到底,依然是一句话的事情,可那几个词在喉咙深处翻滚着,连跳到舌尖的勇气也没有,仿佛生怕下一秒就要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自此彻底见不到她了。
他不想看那两个人亲密熟稔,却也舍不得因此就不去见她。
他对自己也不够狠,始终耐不下心去直接询问那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只能忍着这种时不时的压抑沉闷,竭力把注意力转到工作上。
*
一早清晨,斯考特出现在中央塔,只不过稍稍令人有些惊讶,这次办公室里不止是狼王,奥兰多竟然也在。
斯考特挑了下眉。
“怎么,这次买卖这么大嘛,都能进这儿来谈了?”
“哎呀,”奥兰多慢条斯理拉长尾音,笑眯眯地说:“这话生分了不是?只不过你哥哥比你更识货,你不愿意买的那些东西,这位大金主一口气全都吞下了,既然如此,那环境自然也是要稍微改良一下的。”
他不要的?斯考特思索片刻,只从记忆里翻出来之前这小子撺掇自己买的那些z区的好货,他是清楚自己的底气,他是买得起,和狼王比起来只能说是小孩子胡闹的程度,但要说阿德拉一口气全都买了,那是不是说明奥兰多这小子一开始就是冲着他大哥来的?
你要囤货?
斯考特转头看向自己的兄长,对方回了个眼神,默不作声。
“z开头的星区……”斯考特转过头来,表情微妙,仍然有些怀疑,“那是边境线的位置了吧?日常和虫群打架,绝大部分都是中央区直接拨款的,那里拿到的东西自然是最好……但是是你能搞到的货?”
“位置太偏啦,天高皇帝远,光有武器也不能当饭吃不是?”奥兰多笑眯眯的,又一抬下巴,示意门口站着的珊黛,意味深长地提醒:“……咱这不也是刚刚找到门路嘛。”
“地图上刷新了几个标记,斯考特。”狼王平静的提醒,“有几个地方刚刚检索完毕,确实是虫群斥候标记的场所。”
“意料之中,”斯考特耸耸肩,从来都是现有正品再有仿冒,要不是有虫群提前筑巢标记,某些人也不可能在这里建立灰色斗兽场,趁机牟取暴利, “检测到空间波动了吗?”
“目前还没有,几个筑巢点都是未激活的休眠状态,几十年前的旧巢,波动几乎趋近于零的程度,按着最近虫巢的流动走向,至少二十年内不会被主动激活。”狼王回答,“但有个不大不小的问题,你需要了解一下。”
阿德拉调出地图,几处新刷新的虫巢清晰刺目,斯考特只看了一眼,便白着脸站了起来。
“这里,还有这一部分。”狼王比划了一下,平静道:“是避难所的所在范围。”
奥兰多眼神极好,看见那地图范围的大小,眼睛顿时一亮。
……避难所的位置比之前比较已经大了一圈,成功避开了狼群基地的安全范围,却也正正好是被虫群斥候留下的虫巢完整环绕着。
“……”
斯考特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那……”他挠挠脑袋,阴沉的脸上不受控制地露出几分焦躁不安的情绪:“尽快通知,然后收归基地呢?或者说派兵进驻之类的应该也行……”
“很难。”阿德拉毫不留情的否认了对方的建议,平静道,“且不说对面有许多人本来就对基地又强烈的抵触情绪,她手下那几个人也都是异乎寻常的能干,目前的避难所初步检测人数已经过万,而且数值还在稳定增长,没有出现开始平缓下滑的趋势。”
上万人,而且人数还在增加……
斯考特抓着头发,表情愈发阴郁。
要想一口气接纳这么多,确实是个令人头疼的大麻烦……他去过那里,清楚目前的管理者到底是个什么态度,玛尔达也好,还是其他说得上话的家伙也罢,基本存着的都是让避难所的主人彻底独立一方不受狼群掌控的打算,大概率是不会接受这种条件的。
他们不接受,也就代表了秦情不会接受。
“所以我叫你来,是想看看你替她做生意到底能赚多少钱。”阿德拉神色平静,他等了一会弟弟消化情绪,然后才慢慢开口提醒:“以及,我需要你去问问她:这笔钱她有没有兴趣拿来买一些其他的东西。”
“买肯定是买得起的。”奥兰多漫不经心地直接大概透了个底,他算是看明白了,反正也都是一家人,这买卖都是一起算账了,本质也就是不在乎那点所谓的商业机密,但比起这个,他更好奇另外一部分:“但按着你们这个解释,这个地方应该也就是收留了一群普通人吧?货反正我能卖,问题是卖了谁拿来用啊。”
他本来想说,那小姑娘看着就是个软绵娇弱的性子,日常训练,军队开销,武器维护……怕不是全都一窍不通,说不定这笔钱最后也是从狼群的账上走,由这兄弟俩出面做主提供保护。
但他看过去,对面两人也不约而同地看着他,双方面面相觑,丝毫没有主动开口的打算。
“这要看她的意思啊,你看我干嘛。”斯考特一脸莫名其妙。
奥兰多微微一怔,看着阿德拉放下手里的钢笔,也跟着点点头,语气平平的回复道。
“要先看她愿不愿意临时拉一支军队出来配合我们行动,如果愿意的话,狼群可以替她支付一部分武器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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