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Chapter 41


    什么?去个庙会还得穿和服?哪来的狗屎规矩。


    我面不改色地说:“不穿。”


    “诶, 为什么?”山本武问,“如果没有和服的话,我们可以等会儿去买噢。”


    不知为什么, 他的声音里有些跃跃欲试。但我无情否决了:“因为我不是那种封建迷信的人。”


    沢田纲吉虽然难掩失望,却也没忘了吐槽:“穿和服算什么封建迷信?”


    但对于我而言, 和服确实是封建迷信。沉浸在过去荣光的佐藤家上下穿的都是和服, 要精细地一层层穿上、一丝不苟, 以此来显示自己和平民的不同。年纪很小时, 我常穿着一身灰棉和服在檐下看雨。那个时候我就想, 我早晚把世界上的和服毁个干净。


    和服是毁不光了, 世界太大;但我对和服真是一点喜欢都没有。


    我一本正经地劝告他们:“建议你们也别穿。和服有什么好的。如果想要和平时显得不同,你们可以穿裙子。”


    我剪刀手在彭格列头上比了比,“我也可以友情提供兔子耳朵。”


    沢田纲吉:“……”


    他面红耳赤地向后仰倒:“拜托!月见同学, 请把我们穿裙子的记忆忘光吧!”


    “忘光?”


    我默默掏出了手机:“抱歉, 但我挺喜欢拍照的诶。”


    “怎么会……!难道拍了很多吗?不要啊!”


    他站稳后慌乱地扑上来, 试图把黑历史从我手中删除。山本武觉得有趣在旁边哈哈大笑, 狱寺隼人怒问:“侵犯十代目的肖像权!你这女人怎么敢这样嚣张?!”


    我诚恳道:“我不止侵犯你们十代目,我还拍了你的。暗黑女仆,你的名字将会留在史书上。”


    “……”


    他也扑了上来,山本武从众地跟上, 以狱寺隼人作为主力、沢田纲吉作为发声装置、山本武作为助攻,三个人一起围追堵攻我, “快把照片删了!!!”


    我几个空翻躲开了他们,制造了一个幻境给他们互殴, 最后坐到窗台上, 和Reborn一起并肩看他们慌乱的神色,发出感叹:“很好逗诶, Reborn。”


    “是吧,很好玩的玩具呢,”他说。


    “婴儿玩玩具,还挺符合早教规律。”


    “你想死吗?”


    嘿嘿。我抹去幻境,他们对着面前一瞬间变幻的景象愣了一下,沢田纲吉凭着直觉最先看过来:“Reborn!你又在搞什么鬼?”


    杀手面无表情地说:“完全没意识到罪魁祸首是谁、0分!蠢纲!”


    他跳下窗台,把心爱的弟子踹进了墙里。山本武也顺势停了下来,问我是真的拍了照片吗?


    “这还有假?”我有些莫名其妙。


    “那是不是拍了我的照片最多?”他阳光灿烂地比Pose,“不管怎么说,我的装扮都是最帅的吧!”


    “等等、不要在这种奇怪的地方有胜负欲啊!”沢田纲吉持续吐槽。


    狱寺隼人坚决维护十代目:“不管怎么说,十代目才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个!哪怕穿上裙子,也绝对是最美的女生!”


    “什么叫最美的女生,隼人你快闭嘴吧……”沢田纲吉发出了孱弱的呻吟。


    “……”


    我觉得他们比我莫名其妙多了。什么抽象黑手党啊、彭格列未来有你们真的不会毁灭吗?


    ·


    到底是庙会,我换了条黑裙,配上素衬衫准备出门。但头发越发长了,已经过了我的肩膀,站在门前,我犹豫了一下想绑起来,才没有发圈。


    伏黑甚尔看我摸了几次头发,问我是不是想绑起来。


    我回过头,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赛马频道,不知从哪里来的第三只眼看我。我不抱希望地问他,“你有没有发圈?”


    他勾手让我过去,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发带,徒手帮我绑了起来,动作很熟练,我说,“不要蝴蝶结”,但一转头他已经把发带扎成了朵花缠在上头。


    这又是在哪个牛郎店学到的技能?


    “不错,”他懒懒地说,“太久没练手有点生。你想绑的话再来找我,当练手了,给你免费服务。”


    我给了他一手肘,他不以为意地接了下来,跟坨垃圾一样躺回了沙发上,只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我说,不确定。


    他啧啧说,夜不归宿?你到叛逆期了大小姐。


    我冷酷地回,我已经知道你的银行卡密码。


    他安分下来,举双手投降。


    ·


    庙会在一片空地上举报,几天时间足够摊贩搭起帐篷、运来货物,迎接即将到来的盛会。相比起烟火大会,庙会的规模小一些,但街上穿和服的人显而易见得多,姜黄色的猫从街东头跑到西头,带着小弟们在人群中讨糖吃。……然后,真的有小孩给他们糖。


    鬼知道它们为什么想吃糖,但是……


    我揪住刀疤的脖颈,举起来:“猫不能吃糖吧?”


    它无辜地对我喵喵叫,乖得要死,好像之前带着小弟划地盘的社会猫不是它一样。


    我和它对视一会儿,把猫扔到了地上,它绕着我的腿走了两圈,舔了舔我的鞋子,跑了。


    我在庙会的入口处看到了沢田纲吉他们。蓝波一平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跑进去玩耍,几个少年却还在人□□汇处等待着什么,目光殷切地望着四周,但直到我走近他们、拍上了山本武的肩膀,他们才反应过来:“阿临?”


    沢田纲吉下意识把目光转过来,接着无意识地睁大了眼睛。他倒吸了一口气,暮光中,他的脸似乎变红了。


    山本武也停顿了一下,半晌才说:“你怎么把头发扎起来了?”


    我摸了摸垂在一边的头发。扎头发很奇怪么?


    沢田纲吉回过神来附和:“对啊,差点认不出来、我们刚才都在找短头发女生、但没想到月见同学你把头发扎了起来。”


    山本武笑道:“是因为庙会,所以把头发扎起来了吗?”


    我没有否认:“毕竟是庙会。”


    沢田纲吉靠近我,小心翼翼又好奇地碰了碰我的发带,惊讶道:“是一朵花!这是怎么弄出来的?”


    “我也不知道,”我老实地说,“保姆帮我扎的。”


    他便真心实意地夸赞起来:“很漂亮!保姆阿姨的手很巧呢!真厉害啊、嗯……那个、月见同学、也很漂亮……。”


    他似乎对说这样夸奖的话不太熟练,脸上挂着羞涩和不自然,又不敢看我。


    而我有些疑惑:“保姆阿姨?不是,那家伙是个男的。”


    伏黑甚尔知道自己被叫保姆阿姨的话,脸色一定很好看。但他戴着围巾臭着脸拖地时,完完全全就是个保姆嘛。我没忍住笑起来,弯了眼睛。


    “……”


    “………”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个家伙都看着我顿住了,宕机了一样呆呆地发愣。直到我喊他们进去,他们才机械地跟在了我身后。


    ·


    庙会的项目很多,套圈、捞金鱼、打气球之类的小游戏处都挤满了人。大家人手一根苹果糖,或者捧着关东煮,穿行在人群中,眼里印着热闹的火光。


    无法反驳的事实是,庙会上的游戏其实是很无聊的。考虑到客人的门槛,商家把游戏的难度调低,给了客人操作的空间。将一梭子弹打空、不远处的气球全部爆开后,我在商家勉强的笑容中抱起了最大的兔子玩偶塞给沢田纲吉:“这是你的本体,请收好,沢田君。”


    “什么叫做本体啊……”他嘟囔着,把兔子玩偶抱了起来,脸上流露出一抹笑容。


    “十代目,原来您喜欢玩偶!我明白了,看我这就为您赢下来,赢十个,不,一百个!”


    狱寺隼人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沢田纲吉抱着兔子正想阻拦,山本武也站到了射击位上:“哈哈哈哈哈!那我也来!我会赢下那只猫玩偶的!”


    沢田纲吉便也加入了他们,三人一起端着玩具枪,瞄准不远处的气球。


    “……”


    “好、好远……”沢田纲吉额头上冒出来冷汗,嘴里嘟囔着很难,却在想到了什么的时候坚定了眼神,很快,他跌跌撞撞地打中了几个气球。


    山本武游刃有余,打了两枪后找到手感,很快就开始了连贯的射击。


    狱寺隼人也尝试了一次,接着口中念念有词,分析着什么关于距离、力量的数据,不多时,他接连射中了多个气球。


    “嘭嘭嘭嘭嘭——”气球接连爆破。


    老板看我们一行人的目光越发不善。


    最后,他把奖品一个个塞进我们手中,委婉地发出驱赶:“去捞金鱼吧!客人!或者你们去隔壁的摊子也行,一定要让他们也倾家荡……不是,让他们也见识一下你们的厉害!”


    山本武拿到了他想要的姜黄色猫玩偶,沢田纲吉只拿到了一个小狮子吊坠,狱寺隼人选了两个礼品,一只大兔子和一只小猫。


    我正想说他们的审美统一,山本武就把姜黄色猫塞给了我:“给你!阿临,你看这只猫像不像你?”


    我低头对上了这只猫玩偶的眼神,它眼神冷漠地看着我,嘴巴萌萌地上翘:“……”


    哪里像了?


    山本武摸着脑袋笑:“刚才看到的时候就一直觉得和阿临很像呢!当时我就想,我一定要得到它、然后送给你。”


    “虽然不像月见同学、但是,我想把它送给你。”沢田纲吉也小声地把狮子吊坠递了过来,摊开的手掌心上,狮子头上冒着火,酷萌地笑着。


    “嗯……算是回礼,怎么样?”他期待地看着我。


    狱寺隼人把兔子玩偶上贡给十代目,出乎意料地,他把那只小猫玩偶丢给了我。


    “哼,看上去有点像你。那就便宜你了!”他抱着手臂冷哼。


    “……”打气球是挺好玩的。


    但我诚恳地发问:“你们有没有想过,我没有那么多只手抱住它们呢?”


    最后他们分别抱着自己的战利品——沢田纲吉尤其苦痛地多了一只大兔子玩偶——继续逛庙会,说好分开的时候再给我。


    ·


    “我要一个网。”


    捞金鱼摊子的老板斜着眼看我:“网很容易破哦?小姑娘,你可不要太自大。”


    “……”


    网面在水上一划而过,我淡定地将金鱼捞起来,看着老板猛地变绿了的脸:“再给我来十个网,谢谢。”


    捞金鱼的诀窍谁都知道:贴近水面、眼疾手快,趁着猎物还没反应过来,就用薄薄的纸将它网住。


    但不是谁都能贯彻这条要悟。狱寺隼人连着破了五个网后暴跳如雷:“老板!你这网动了手脚吧!”


    老板面有菜色,默默地指了指刚刚捞上第七条鱼的我:“……”


    山本武哈哈大笑:“你太暴躁了啊哈哈哈哈哈!狱寺,你这样下去,一天都抓不到啦。”


    说着,在弄破了三个网后,他顺利捞起了第一只鱼。金色的鱼尾在纸上拍动着,他小心翼翼地护着生怕它掉下去。


    沢田纲吉还在挠头踌躇着什么时候第二次动手。他刚才第一个动手、出师未捷而死,只能看着破开大洞的网欲哭无泪。


    我致力于让老板的脸变成一颗菠菜。


    捞到第八只鱼时,Reborn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我的肩膀上,扯了扯我的发带。我手一抖,鱼差点溜走,好在反应得及时,它还是进了我的网。


    “发什么疯?”


    “请你吃糖。”


    杀手正在吃一份苹果糖,也给我带了一份。


    “吃那么甜,真有你的。”我咬了一口,被甜得牙疼。


    他眨眼睛,萌萌地说,“婴儿吃甜食是理所当然的。”


    这个时候又不说咖啡里不该加糖了。


    “吃那么甜小心蛀牙。”


    “好好保护牙齿就不会蛀牙,偶尔吃甜食也是一种对牙齿的修行哦,林。”


    什么歪门邪理,我嗤了一声,问他要不要捞金鱼,“正好还剩两个网。”


    老板看到了救星一样,也怂恿Reborn上手,看样子他是希望杀手如普通婴儿一般无功而返。


    但Reborn一只网就捞上了两条鱼。杀手平日里拿枪的手很稳,他翻转手腕,将网放到我面前,金鱼侧躺着呆呆地看我:“送你。”


    用得着你送,你现在这个网是花得我的日圆。


    我把苹果糖放在嘴里嚼嚼嚼,旁边,大家大呼小叫,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来奋斗,仿佛正在面对天大的难关,他们要拯救世界!


    ——其实只是捞金鱼而已。


    我的目光下移,水中,七秒记忆的鱼愉快地游来游去,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水面上,我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浮起了笑容。


    啊,捞金鱼。


    ·


    我们一共捞了十六条金鱼,其中我和山本武功劳排第一第二,狱寺隼人一条都没捞上来,贡献了不少日圆,让老板的脸色勉强不那么绿了。


    但十六条金鱼该怎么带走,也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狱寺隼人颇有建设性地提议:“不如我们把这些金鱼放生吧?”


    “死的阎王见多了,活阎王第一次见,”我说,“知道的说你去放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去喂鱼。”


    这些观赏性金鱼在野生水域中没有一点生存能力。就像贵族养出的后代大多数离开了家族就会死一样,这些金鱼进入了河流后活不过一天。


    “…嘁。弱小又无用的鱼。”狱寺隼人撇嘴说。


    说来说去,我们还是得把它们带走。沢田纲吉表示可以放在他家里养,山本武说想带一条鱼回去,我想了想,也说,“给我一条吧。”


    反正换水什么的可以让伏黑甚尔来。


    沢田纲吉吃惊地看着我。我疑惑地回望:“?”


    他脸上绽放出笑容,不知道在傻乐什么:“好的!那么月见同学也领养一条金鱼!”然后分给我一袋子。


    我把它举起来,待在塑料袋里的金鱼不大自在地舞着尾巴,眼睛发傻地盯着我,半晌又慢吞吞地转移方向。


    时间渐晚,人流量慢慢少了。作为三天小长假的最后一天,学生们明天一睁眼就又要过上牛马生活,此时许多人已经开始退场。


    我们也该走了。


    走到庙会门口时,我突然感觉脖子一热,原本被扎起的头发散开,落到了我的肩膀上。伏黑甚尔的那根发带松开后往下飘,我接住了,茫然不知道该怎么绑回去。


    “……”索性就这样回去好了,反正散着头发也没什么。


    都怪伏黑甚尔,他这技术为什么这么烂。我面无表情地腹诽,忽然,山本武叫住了我:“阿临。”


    我偏头看他,他摊开手,一根蓝色发带躺在他的手掌上,他笑着说:“要我帮你扎头发吗?”


    “刚才在那边逛的时候看到的,我偷偷跟老板娘学了一手。能让我试试吗?”


    我们短暂地分散过一会儿,当时我和沢田纲吉在买炒面,狱寺隼人还在奋斗着捞金鱼,他不知所踪。我没想到他是去买这个了。看得出来,这很出乎意料——除了我,大家也一脸惊讶,空气中隐约浮动别的情绪。


    一直散着头发也不是办法,我点头同意,山本武走上前,靠近了我,将我散开的头发拢起来。


    “……抱歉,有些紧张……。”他的呼吸迟一拍地落在我后颈上,我于是意识到我们离得很近。


    “……”


    脖子是很敏感的部位——哪怕是最普通的婴儿,也可以趴在脖子后面借着裸绞杀死一个人。成熟的杀手是不会露出自己的弱点的,因为会死。


    但我想没关系,首先,山本武对我没有杀意,其二,就算他真的动手,他也打不过我。


    山本武没有说谎,这是他第一次给人绑头发,所以忙活了好一阵,他才松了一口气,露出大功告成的笑容:“好了!”


    我低头一看。


    ……歪歪扭扭的蝴蝶结。


    再一抬头,他笑得实在是有点傻,无愧于柴犬之名。我咽下了“为什么是蝴蝶结”的问句,不走心地夸奖他绑得不错。


    他受了表扬一样:“好!我会继续加油的!”


    沢田纲吉紧张地说:“我、我也会努力的,月见同学。”


    狱寺隼人跺着脚,哼了一声。


    “……”


    没懂他们在努力个什么劲儿。


    我把空出来的发带放进了袋子里,带着打气球里的馈赠和他们说告别,玩够了的小孩也跑回来了,我们就在庙会入口前分开。


    ·


    伏黑甚尔跟金鱼合不来。


    几次,他往鱼缸里洋洋洒洒扔了一整包鱼食,我发现时,金鱼已经吃得快翻白眼了。我把它捞起来,它肚子一鼓一鼓,感觉要撑得吐出来。


    我跟他说别给鱼喂那么多饭。


    他拿指头比了比:“我就扔了这么点进去。”


    他一个手指的块头都比鱼大了好吗。我把金鱼扔进干净的鱼缸里:“算了,以后我来喂。”


    他阴阳怪气:“大小姐哪来的时间喂鱼?”


    我没忍住,把鱼食扔到了他头上。他躺平任扔,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臭铺相。


    要不是他保姆工干得确实不错,我早晚把他踹出我的房子。


    头发长了,但又懒得剪,我上手了几次,绑头发的手法变得熟练起来。


    不过发带是我新买的一根:山本武那根某天回家后不见了,据伏黑甚尔辩解,“扫屋子不得扔垃圾?”,就这样无疾而终;但伏黑甚尔那根消失得也很微妙,我把它塞在口袋里,有天看沢田纲吉他们训练的时候,被风吹走了。Reborn当时在场,可以作证。


    头发扎好,我走出了门。


    ·


    斯库瓦罗,二代剑帝,拥有极高的剑术而脾气暴躁,往往他出现的地方都代表着核爆。


    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果然在爆破大街——凭着他的剑术,连贯的动作间,飞扬的尘土几乎将人的身影都没住,轰隆的声响持续传来,他一剑能划开大楼的立柱,置人于死地,哪怕是火药都比不上他这一手的威慑。


    少年们与他形成对峙之势,突然出现的迪诺作为二者的调和人,试图达成某种协议。


    我坐在楼顶,旁观他们聚而又散,旁观沢田纲吉居然也有勇气挺直腰板地做决定,其他人拥簇着他,像是在拥簇着首领。


    直到他们分开、斯库瓦罗穿行高楼来到我身边时,我才意识到我看戏看了很久了。


    白发男人站着垂首看我:“喂,你这家伙怎么在这?”


    我抬头,也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他脸上划过了一丝什么:“有人说你死了,有人说你失踪了,所以你就在这地方逍遥?还是说——”


    男人死死盯紧了我,口吻冰冷:“你是为了彭格列而来?”


    第42章 Chapter 42


    不等我开口, 他已拔出了剑。


    如同一道狂暴的水流,剑光在空中连贯而细密地闪过,拢住我全身而不留下一丝后路, 斯库瓦罗咧开了嘴:“管你是不是为了彭格列……拔刀!”


    “锵————!!!”


    我单手撑起身体向后,刀出鞘挑向他的手腕。剑帝毫无畏惧地仍然下压剑刃, 向我劈来, 仿佛不将我劈成两半不罢休。刀刃划开了他的手臂, 血液在空中飞溅, 他犹然不觉, 眼中的狂热与欣喜越发炽烈, 只死死盯着我这目标,剑尖离我的咽喉仅寸尺之遥。


    剑光在我的眼中放大,斯库瓦罗因狂喜而扭曲的面庞也在剑刃的反面中倒映。


    “……”


    我说过了吧?我讨厌和战斗疯子发生交集。一般来说, 热衷于战斗就代表着麻烦——找我的麻烦。云雀恭弥是, 斯库瓦罗更是。


    我混迹意大利时曾与他打过一个照面, 之后, 他几乎阴魂不散地缠着我,时时刻刻地向我发起战斗,只是为了淬炼他的剑术、证明他的剑术。


    太麻烦了、你们战斗疯子就应该自成一国,而不是给别人添乱。


    我向后仰倒, 露出一片空门,理论上, 这就是最大的破绽了;然而斯库瓦罗临时改变了方向,将剑尖向左挑, 大喊:“别用幻术!”


    “为什么?”我的影子汇聚成实体, 轻飘飘地按住他的手腕——他的反应很快,只是还差了一点儿, 冷淡道,“难道还要我如你意地只用刀跟你动手?”


    我向下用力,男人发出一声闷哼,我将他的右手腕折断了。


    这伤够他将养两天的,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幻术就幻术!再来!再来一次,我肯定能发现——”


    “——再来一次,就把你的腿打断。”


    我松开手,退后几步,重新坐到了天台的边缘:“你是要拖着断腿回意大利去面对Xanxus的火气?”


    “……”


    他的神情变幻不定,“你怎么知道老大醒了?”


    猜的。但我没想到他真的醒了。


    他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彻底变了,极致的冷酷与愠怒爬上了他的脸,“难道你真的加入了彭格列那群小鬼的过家家的游戏?”


    右手手腕断了,他用左手的假肢收剑入鞘。不在战斗状态的他有时候冷静地可怕,男人走到我面前:“劝你不要。老大很快就会把彭格列收入囊中……你为什么不加入我们?”


    他的眼里倒映着我的影子,还有疑问。


    我更疑问:“谁说我加入了他们?从刚才开始你就在自说自话什么。”


    “谁都没有资格让我加入某个势力。彭格列也是,你们也是——”


    我托着下巴,笑吟吟地说:“你们的争斗与我无关。哪怕你和他们大打出手。”


    “那也只是你们的事。”


    斯库瓦罗似乎不信这些话。他站在原地凝望着我,忽然回到最初的话题:“所以你没死。那你为什么突然玩失踪?”


    “什么叫玩失踪。难道我们是能够互相报备行踪的关系了么?”我反问。


    他罕见地没有用大嗓门来反驳我,而是啧了一声,很不高兴似的,但仍然耐心地问:“你以后还会在这里?”


    我感到莫名其妙,然后反应过来他想再来找我。


    战斗疯子,婉拒了。


    “我要去横滨,过段时间会去美洲。”我说,“只是在这里短暂落脚,之后也不会回来了。”


    “美洲哪里?北美还是南美?”


    “南美巴西,我准备去那里开种植园种香蕉。”


    “……”


    说到这地步,谁都知道我是在乱扯了。斯库瓦罗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仿佛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出口,就这样离开了。


    他的长发在城市的高楼间留下一点痕迹,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怪人、怪人。


    ·


    又一次旁观日常训练时,Reborn问我知不知道过几天的指环争夺战。


    我摸了摸列恩的脑袋,它眯着眼睛:“彭格列指环?”


    “对唷,”杀手黑黝黝的眼睛看着我,好心地问我,“你想要一枚戒指吗,林。”


    我打了个寒战:“听上去就可怕得要死的提议。”


    不管是作为婚姻还是家族的象征,戒指都代表着束缚。一将这小东西套到自己的手指上,就会油然生出“我的未来已经完蛋了”的恐惧感。


    戒指?算了吧。


    对我而言,戒指是束缚,但在彭格列,这是传承:首领与守护者们各佩一枚戒指,作为归属以及荣耀。Reborn一边喝咖啡一边告诉我,不久之后,Varia会和沢田纲吉他们争夺戒指,并以此作为继承彭格列的象征。


    “……”我感觉有些不妙。


    “我想我需要确认一下。你们是去意大利开展比拼,没错吧?”


    Reborn看穿了我的心情,故意萌萌地回答:“不对唷。就在并盛町,以并盛中学作为比赛场地,Varia会从意大利来这里。”


    “Varia所有人?包括Xanxus?”


    “Xanxus什么时候被开除Varia籍了?他当然会来。”


    “……”我两眼一黑,把列恩捏得呱呱吐舌头。


    杀了我吧,当初谁说并盛町风平浪静适合金盆洗手的?


    Reborn丝毫不介意我虐待他的小宠。他望着楼下空地上训练的少年们:“进步勉强符合预期,但对手是Varia。”


    他饶有兴致地问我:“你说谁会赢呢?林。”


    谁会赢……?


    Varia是彭格列的暗杀部门,门下同样设有六大守护者。以这一代的Xanxus为首领,Varia组建不久就在业内留下了赫赫威名。手段狠辣、一击必中,成功率几乎是百分之百,说是隶属于彭格列的暗杀部门,但Varia如果宣布独立出去,马上就能成为道上一流的势力。


    别说小镇上才接受训练一年不到的小镇少年了,就是当初的我,也对Varia很是头疼。


    约四五年前,我刚刚和六道骸分别,开始在意大利游荡,凭着接杀人放火的小生意,我的业界排名逐步提升,杀的人名气也越来越大,终于有一天,我提前杀死了Varia的猎物。


    有人提前动手帮你把鸡杀了,你就算不感谢,多少也不至于生气吧?——Varia不。这群在西西里横行的暴徒马上就开始追杀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玛蒙学着斯库瓦罗的语气给我听,又问我要贿赂,说“这样我就暂时不追杀你”。


    我给了玛蒙一刀,把他的头套割裂,然后跑了。


    贿赂?天真。


    基于当时的我有些愤世嫉俗,不用多久我就和Varia杠上了。我捣毁了他们三个基地,他们也互有往来地端了我四个安全屋。有一段时间,每个西西里的夜晚,我都在屋顶上逃窜,后面跟着Varia的成员,偶尔还能听到底下屋子里小孩子喊,“妈妈,屋顶上面有鬼啊!”


    我很快就后悔了。因为我意识到,我能将他们打扁,但只要不把他们杀了,他们就不会停止对我的追逐。


    尤其是斯库瓦罗,他简直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战斗刻进了他的骨骼和血液里,哪怕我把他砍得半死,他也会大笑着说,“再来!”


    玛蒙也是个麻烦人物,他的幻术登峰造极,彼时的我和他打得有来有往,有几次,我险些上了他的当。说来也挺荒谬,这个贪生怕死、把钱看得无比重要的家伙,居然为我破了惯例,不要钱也要和我动手。


    “给你一千万,以后就当没看到我,怎么样?”


    玛蒙说,出价太低,不干。


    他的幻境与我的碰撞,在某个瞬间,我们都昏头昏脑地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对方制造的幻境。


    斯库瓦罗对幻境很看不上眼,他要求我只用刀堂堂正正地与他动手,尔后不作声地挥剑破开一个又一个虚幻。他是打败了一代上位的二代剑帝,只用直觉就能够找到我的位置,攻击如雨水一般狂暴,许多敌人都倒在了他的脚下。


    ……


    总之,Varia对我而言是个大麻烦,哪怕我也会觉得棘手。如果沢田纲吉等人和他们对上,几乎很难想象得到他们的赢面——


    但操场上已经跑了二十圈的山本武开始挥剑;沢田纲吉虽然抱怨可也把训练坚持了下来;狱寺隼人试验着火药布置的地点和时机,蓝波他们也都在努力。


    阳光洒落在少年的身上,他们的面庞上挂满了汗水和笑容,和意大利夜晚中与我打过照面、血液与剑光交织的青年们截然不同。


    谁会赢?


    我移开了目光:“不知道。没准两败俱伤。”


    Reborn问我:“这是偏爱吗?林。”


    “如果这是偏爱,那就算吧;不过,这种东西不长久,我暂时不必忧心。”


    我不去看杀手的眼睛,只晒着并盛町和煦的阳光,如此,不免感到懒洋洋的惬意。


    ·


    除了Reborn,他们都默契地不和我讨论指环战的相关,好像我没从他们的训练强度上发觉端倪似的。


    他们如常地和我谈论着并盛町这块小地方发生的趣事。


    包括但不限于有人被表白了却拒绝第二天想来想去还是和追求者倾诉心事最后双方喜结连理;有人上课看小说被班主任训斥怒而跳窗逃跑结果忘了自己在二楼被抬进了医院;有人被小巷出没的连环杀手吓得半死几天后怒从胆边生决定跟踪杀人犯结果发现对方只是个在超市挑选番茄的保姆。


    他们默契地不拿这事来烦我,我当然也不会主动提起。课上看完了一整本杂志,放学我们分开之后,我准备去便利店看看新的周刊。


    再等我从便利店出来时,天已经暗了下来,只在远方的高楼边还挂着红色的太阳。我提着袋子往公寓走,忽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咒力的波动。


    以咒力的表现形式来看,咒灵约有准一级的水平,且正在行动着:也就是说,有人正在袯除它。


    明面上,佐藤家接管了并盛町的除灵任务,但佐藤拾也改动文件,平日里除了我,并不会有别的咒术师过来。是谁闯进了我的地盘?


    我慢悠悠地走过去,决心给这没有领地意识的咒术师一个教训。


    “……”


    但里面的人是狱寺隼人。


    ·


    火药对上咒灵是事倍功半,或者说无用的。相比起沢田纲吉、山本武,专注于炸弹攻击的狱寺隼人在面对咒灵时最为束手无策。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和咒灵打得有来有回。少年扔出的火药蹦跶出光与热,咒灵被灼烧得发出痛苦而愤怒的嚎叫,对他发起的攻击愈发猛烈,他却灵活地躲过攻击,寻找着进攻的坐标点和时机。


    从始至终,他的目光都冷静得可怕,对敌人的攻击务求每一式都发挥作用,纵使遭受了打击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退却。


    我忽然意识到,狱寺隼人不只是依附于十代目的狂热左右手,更是八岁就在里世界打出了名声的Smoking bomb。


    我无声地放下了帐,布置幻境,在现实与幻境的罅隙中旁观这场战斗。我一挥手就能解决的咒灵,狱寺隼人花了很大力气去对付,有几次他被触手卷起来甩到了地上,他啐了一口血,爬起来一把炸了这该死的触手。


    “有本事就过来!”他发狠地喊,身上一股子生人勿近的狠劲,我不禁想,如果金鱼都这样豁得出去,在哪片天地都吃得开。


    他携带的火药到底有数量上限,最后一次攻击中,他目光中闪过一丝决意,将所有火药都赌了上去,咒灵呼啸着扑过来,看到的只有他发狠的笑脸。


    “嘭嘭嘭嘭嘭嘭——!!”


    爆炸声此起彼伏,将小巷笼得火光冲天,咒灵在力量的冲击中尖啸着消融,最后被彻底袯除,化成随风而逝的灰烬。


    狱寺隼人松开手,靠着墙向下滑,坐到了地上。


    血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滴,他用手接,忽然说:“是你吗?”


    谁知道这个“你”是谁?但总之我站出来了,恬不知耻地认领:“是我。”


    他看我片刻,把头扭了回去,声音发闷:“……让你见笑了。”


    “什么?”


    我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人现在破破烂烂的,身上都是被咒灵划开的伤口,还有一点儿火药伤:为了引咒灵到合适的位置,他不惜把自己当成诱饵。


    他仍然没看我,声音闷得像是喉咙里堵了一层棉花:“很蠢吧,你一挥手就能解决的东西,我居然那么狼狈……。”


    他说:“喂,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我觉得这个问句很耳熟:“为什么你也问这个?”


    “其实我早就听过你的名字,”他没头没脑地说,“但我一直没见过你。”


    “我曾经想你,也许你是我的同类,后来发现我不如你。”


    “是不是很没用…。没有任何作用,偶尔还会帮倒忙,总是手忙脚乱,”他身上流露出一股颓然,说,“太蠢了。”


    我意识到,他似乎是在自怨自艾。嗯?真奇怪,“你不是信誓旦旦说要争夺彭格列十代的左右手位置么?守护者可不是蠢蛋能当的。”


    他条件反射地反驳我:“我会努力的!十代目的左右手位置只会是我的!”


    “……”什么啊。


    于是,他没忍住把头往后仰,笑了:“我只是不太明白。”


    论流程,现在就应该坦诚地倾诉心事了,说自己压力太大、心里很寂寞之类的故事。但他笑完之后,仍然是没头没脑地问我:“金鱼放进河里,就一定会死吗?”


    “你如果一定要做这种活阎王的事,那我也不会反对你。”


    “所以一定会死?”


    “……不一定。”


    如果一定会死,那么我现在已经死了。贵族小孩逃离家族就会死、金鱼跳进河里就会死、那么这世界上就全部都是没灵魂的小孩和金鱼。


    “没准会活得好好的,越长越大,越活越快乐,最后变成十代目的左右手。”


    他猛然抬头看我:“你……”


    “你什么你?小金鱼。”我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口,“站得起来吗?还是说你不是金鱼,是小美人鱼,站着让你的脚像被刀子割一样疼?”


    他默默站起来走了几步,用实际行动抗议“小美人鱼”的称呼。欲言又止地问我:“那,你是金鱼吗?”


    怎么搞得像暗号。


    “不,我不是金鱼,我是鲨鱼。”我从便利店的袋子里掏出一本《月刊世界之谜》扔给他,“最新期的,你还没买吧?”


    我上次睡觉的时候,他把《不可思议命案》扔到了我桌子上,说昨天买的时候没看见我、猜我还没来得及买,顺便带给我了。


    我在便利店翻看杂志的时候,最新一期的《月刊世界之谜》正好到了。我顺手拿了一本,算是礼尚往来。


    他接住杂志,愣愣地看我,我指了指眼角的位置,堪称温和地:“你的伤口,处理一下,免得变成瞎子。”


    他仍然傻愣愣地,血滴到了地上都没又反应。不过,血液已经半凝固成褐色,看样子他是死不了了,我放心地离开。


    ·


    伏黑甚尔回来时跟我说,他和一个耍剑的小子打了一架。


    他啧啧称奇地问我为什么在这地方定居,是因为这里的特殊NPC多么?


    谁知道并盛町着了什么邪?想来想去都是沢田纲吉的罪过,早知道当初我就该把他干掉以一了百了。


    伏黑甚尔难得没有躺在沙发上看赛马,我怀疑他已经把钱赌了个精光;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准备了一整周的预制菜塞到冰箱里,跟我说他大概离开一周左右。


    我问他要去哪里?又道别说一周了,只要他想,他可以永远滚蛋。


    “去欧洲找点东西,很快回来。倒是你,大小姐,你不会连夜搬走吧?”他半开玩笑地说。


    “暂时不会,”我说,“至少目前不会。”


    他嘟囔了句什么,出门走了。关门的动作太大,把门上的挂坠震得往下掉。金鱼在鱼缸里游来游去,趁着天气好,我把几个玩偶架起来晒太阳,无所事事地看电视。


    谁懂啊,没有伏黑甚尔的公寓,空气都是美好的。


    ·


    玛蒙找到我时,我正在收晒得暖洋洋的猫玩偶。刀疤在远处悲伤地朝着我喵喵叫,也许是觉得我有了新欢,忽然,它浑身的毛都炸开了,猫老大转身跑得飞快,根本不管我死活。


    我抱着玩偶往房子里走时,玛蒙就出现在窗台边,他晃着腿,心情很好地喊我:“喂。”


    “第一,我不叫喂,我叫……嗯,我叫玛蒙。”


    “没正经,”他说,“斯库瓦罗他们都来啰。你怎么办?”


    “Xanxus也来了。你没见过他吧?他发起火来可了不得。”


    “你是来和我炫耀你们的老大的?”


    他心情颇好地纠正:“我是来帮你的。怎么样,一千万,我带你离开这里。”


    “你脑子跟着你的身体一起缩小了吧?”我不客气地回,“我想走的话谁能拦得住我?”


    他被我回怼也并不生气。相反,他的心情好得显而易见,身边几乎要飘花:“好吧,好吧。不过,你这家伙居然真的在这里。我本来还以为斯库瓦罗神经错乱了说胡话呢。”


    “斯库瓦罗?”


    “啊,他一回去就说见到你了。为了你,我们可是加快了行程,提前两天到达了日本唷~”


    我走进房间,把门关上。幻术师的身影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了我的沙发上:“不感动吗?为了找到这里,我可花了不少功夫。”


    我指了指门口的垃圾:“等会走的时候顺便帮我扔了。”


    斗篷下,他露出半张朦胧不清的脸:“好无情。但是,还能见到你,我很高兴。”


    “你可别轻易地死掉了。”


    “滚蛋。”


    他消失了,同时不见了的还有门口的垃圾。


    ·


    Varia就像是蟑螂,当你随便出门就能见到一只时,只能说并盛町里已经遍布了他们。


    晴守路斯利亚在街边的理发店烫头,看到我时友好地打招呼问我要不要一起烫;岚守贝尔戈菲特在我上学的路上向我伺候小刀,被我拍飞;玛蒙跟蜘蛛织网一样编织幻境,随机被我破坏;斯库瓦罗倒是没来找我,用玛蒙的话来说就是,“老大不让他来,免得又把手腕折断”。随机刷新的Varia就像是恐怖剧本NPC一样阴魂不散地缠着可怜的宿主我。


    在一片混乱中,我无比期待着指环战的到来,到时候,管他彭格列还是Varia,输赢之后至少都有一个滚蛋,美哉。


    时间流逝中,这一天如期而至了。


    第43章 Chapter 43


    下午最后一节是数学课。排列在黑板上的数字组合让人昏昏欲睡, 我撑着下巴,感觉眼皮子正在打架,偷偷打了个哈欠。


    山本武坐得端正, 帮我打掩护;等我快睡着的时候,又听见他的声音:“阿临, 别睡了, 田中走过来了。”


    田中就是数学老师, 五六十岁, 地中海发型, 快退休的年纪了, 偏偏对课堂纪律管得很严。我有两次睡得正香,他走过来敲我的桌子,让我去外面罚站。没奈何, 我只好在校园里到处闲逛。


    现在听到他的脚步声, 我赶紧往后把背直起来, 正好对上老头的目光。他哼了一声, 又瞪山本武,好歹没发作,转身回到讲台上继续讲课,只一双眼睛仍然鹰隼一样盯着我。


    我克制着睡意, 开始观察周围的人。田中的课无聊得发慌,很多人都昏昏欲睡, 睁着眼睛流口水。但是,这其中也有几个例外。


    不远处的沢田纲吉一反平日的破罐子破摔, 颇为紧张地坐在位置上, 嘴角直直地抿着,手指打结地纠缠在一起, 把手背的皮肤勒得发白。


    狱寺隼人一反平时不以为然的态度,在纸上飞快地写着东西,大串而凌乱的数据横列在白纸上,叫人看不清他在算些什么。


    山本武是最放松的那个。态度散漫,拿笔的姿势也很随意,我瞟了一眼,他正在纸上乱画线条,隐约看得出来是个人形。


    “叮铃铃铃铃——”


    下课铃终于响了,田中提着公文袋走出教室,睡意浓郁的教室顿时清风大振,学生们一跃而起,准备去参加课外活动。


    山本武回过头来问我:“阿临放学之后去做什么呢?”


    我看着天花板回想:“吃饭,看杂志,看赛马频道……。呃,睡觉。”


    见了鬼了,伏黑甚尔把他的习惯传染给我了。


    沢田纲吉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闻言吐槽道:“赛马频道不是上了年纪的人看的吗?”


    “此言差矣,你这是频道歧视,沢田君,”我摸着下巴道,“不过,说起来……莫非你是看假面超人的类型?”


    “那是六七岁小孩看的了吧!我好歹是国中生了、而且,现在根本没有时间看电视……”


    他脸上挂着面条宽泪,显然被Reborn折磨得不成人形,狱寺隼人把前几天的狼狈忘了个精光,怒瞪我:“你居然敢这样揣测十代目!不管怎么想,十代目都是看哆啦A梦这种经典剧目的吧?!”


    沢田纲吉“呃”的一声仰倒:“等等、哆啦A梦还不如假面超人吧……”


    狱寺隼人赶紧去扶他:“十代目!您怎么往下倒了!是不喜欢哆啦A梦吗、那我们去看银O吧!”


    ……


    不管怎么想,你们都太离谱了。靠这群人去打宿傩…不是,去打Varia真的靠谱吗?


    显然,他们自己也觉得不大靠谱。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硬着头皮上。而这造成的结果就是,他们围在我身边,好像今天就是世界末日一样,说遗言似的把所有话都说出来。


    “那个……嗯,那个。”


    分别的时候,沢田纲吉期期艾艾地问我:“月见同学、可以对我们说一声加油吗?”


    他脸上挂着的紧张和期待可以直接放进生物教科书里人类表情的体现案例中。


    我故意逗他:“为什么?你是要努力把数学考试考及格吗?”


    “……太强人所难了!怎么可能及格……”


    “那是为了什么?总不能是让你加油平地摔吧?”


    沢田纲吉欲哭无泪道:“对不起啊,总是平地摔真是抱歉了!但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加油的呀!”


    眼看着是从我嘴里掏不出想要的话了,他肉眼可见地垂头丧气起来:“那、没关系,月见同学,我们明天再见?”


    我轻描淡写地说,“哦,明天再见。那今晚就祝你们打败Varia,务必让他们滚出并盛町——拜托了。”


    “……”


    “……!怎么会,月见同学你——”


    沢田纲吉大吃一惊,趔趄之下又开始了传统艺能平地摔。我伸手揪住他的领子,把人提起来站好:“彭格列啊彭格列,你怎么老是平地摔哪?”


    他没顾得上我的称呼,急切而结巴地张嘴:“可——可是,我们都没有说——”


    “还用说么?”我拍了拍他的脸,与他对视,“Varia的人像蟑螂一样在并盛町到处乱跑,见了就心烦。赶紧让他们滚,拜托了,彭格列十、代、目?”


    “……”


    他捂着自己的脸,明明我没用多大力气,他却满面通红,好像挨了几个大耳光一样。这下,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呆呆地看着我,蜜色的瞳孔颤动着。


    山本武接替了他的位置,一针见血地问:“阿临认识Varia的人吗?”


    我避重就轻地回答:“只要在西西里混过,就不可能不知道Varia吧。”


    山本武若有所思:“这么厉害吗?那些奇奇怪怪的家伙,看上去像是Cosplay,结果连阿临都听说过他们的名字。”


    虽然知道Reborn肯定给他们科普过了,但我还是没忍住道:“彭格列的暗杀部队,他们现在的Boss是原定的彭格列十代目;但哪怕不上位,他现在也已经是西西里不可提的名字之一。”


    “你们几乎没有赢的可能;如果你们轻敌的话。”


    山本武没被我这话给击倒,狱寺隼人也是。沢田纲吉沉默了一下,问我:“那,月见同学希望他——那个,Varia的Boss去继承彭格列吗?”


    他的脸还红着,少年混乱而语无伦次地小声,“我,果然不适合去做黑手党吧?……如果位置让给别人——”


    “我只希望他们赶紧滚,”我无视了他的神情,面无表情地说,“至少让他们从我的家里滚蛋。”


    昨天回到公寓,在门口发现了一根钢琴线时,我的怒火到达了顶峰,同时彻底明白了Reborn是个多么有绅士风度的人物。杀手至少没有主动入侵我的地盘!


    我想了想:“七天后,让他们滚蛋,没问题吧?”


    不知道为什么,沢田纲吉羞涩而怯弱的神色褪去了,他抓不住重点地问我:“呃——月见同学的家?Varia他们——?”


    “啊哈哈哈哈哈,所以,他们确实和阿临是朋友吗?好不公平、我们都还没去过阿临的家呢。”


    山本武插进了对话里,若无其事地问:“什么时候,我们的关系才能好到去阿临家拜访?”


    “……”


    话题怎么转得这么快。我敷衍地说,“你们赢了Varia,就请你们来做客。”


    “真的吗?”山本武伸出手,“可以拉钩吗?”


    “你才是该看哆啦A梦的类型吧,”我吐槽,“拉什么拉,等你们赢了再说。杀手不会食言。”


    沢田纲吉重复了一遍:“赢了Varia,就能去月见同学家里吗?”


    我随意地点头,但他——他们,好像把这当成了郑重其事的目标,目光坚定地仿佛能一拳打倒两个Varia。


    山本武更是笑着说:“我们会赢的,完全没问题!阿临相信的,对不对?”


    小镇少年对上暗杀部门Varia,会赢吗?


    “……”


    我听到我自己的心在肺腑中跳动,如往常一般,似乎什么波动都没有;人很难体会微末之间的变化,然而我是杀手啊。


    “我相信你们,”我说,“你们会赢的。”


    ——如果这是偏爱。


    ·


    和沢田纲吉他们分开后,我走出去没多远,踩进了玛蒙编织的幻境里。


    “你是蜘蛛吗?”


    我一脚将如蛛网一般脆弱的幻境踩碎,幻术师的身影显现在不远处的树梢上:“你和他们相谈甚欢呢。斯库瓦罗要是知道了怎么办?”


    真麻烦,我把口袋翻出来给他看:“一分钱都没有。”


    他指了指里面剩下的最后一颗糖:“把那个给我,我就不告状。”


    被我遗忘了很久的硬糖,在天气作用下已经有些融化,散出黏腻的甜味。要这个做什么?


    我把它扔过去,幻术师收受了贿赂,心情却仍然不大快活,说:“林,你认识了很多人。”


    他剥开糖纸,把糖果放进嘴里,腮帮子鼓起来,然后把糖果咬得咯咯发出脆响。作为幻术师,向来便该叫自己变得神秘,最好什么都不叫敌人知道,然而玛蒙从不在我面前掩饰他的心情。


    “算了。你一直是这样的人……。不然我当初怎么认识你呢?”


    把糖果囫囵地咽下去,他眨着眼睛,问我:“你今晚会来吗?”


    我说不。


    往大了说,指环战代表着里世界的未来走向;往小了说,这也是彭格列的内部争斗。对于我——一个要退休的杀手而言,参与到这场比拼中是不智的。


    又或者说,我要用什么立场过去观战?


    玛蒙对我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因此没有纠缠。只是问我,“你觉得Varia不可能赢吗?”


    “谁知道?”我耸肩,“哄小孩的诀窍是,在他面前说让他高兴的话。”


    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敷衍:“我想你也会赢的。天下第一的幻术师。”


    “……嘁。我不是小孩。”


    明明是敷衍,斗篷下的嘴角却翘了起来。我不得不感叹幻术师都很好哄。留下一句“回见”,幻术师消失在了午后的斜阳之中。


    ·


    代表着“晴”出战的是屉川了平,一个大早上绕着并盛町跑步的拳击手。我和他不算太熟,因为我根本早起不来。但他路上见到我时会和我打招呼,偶尔试图拉着我一起跑步:“噢!你看上去极限地很有力量啊!要不要一起来锻炼?极限地跑步!”


    我拒绝。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几次碰面中,屉川了平的力量都肉眼可见得有所提升,攀升速度惊人,如此,第二天得知他赢得了晴指环战斗时,我有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


    然后,第二天,轮到雷守战役,代表彭格列出场的是——


    五岁儿童蓝波?!


    放学门口,我看着一群人追着小孩狂奔的背影,只觉得世界荒谬得像一只香蕉。我问还没离开的Reborn,“难道蓝波吃了APTX-4869,其实真实年龄是十五岁?”


    他气定神闲:“货真价实的五岁唷。不过,你忘了吗?”


    他说,那家伙有十年后火箭筒呢。


    ……这是作弊吧。


    幸好我不是学生,我不是考官,用不着为这事儿发愁。我只用回家睡觉就行了。


    ·


    睡个头。


    冲天的咒力中,成型的特级咒灵在并盛町的夜中发出了凄厉的咆哮。我被这声音震醒,在赛马频道的背景音中从沙发上滚下来,只见窗外并盛中学的方向处,风声大振,隐约能看到咒灵的大块头正在狂奔。


    我有充足的理由怀疑,也许不是我的到来导致了并盛町的咒力上升,而是这地方本来就有点邪门——谁家好地方半年不到出来两只特级咒灵啊?!


    好歹这片地方的咒灵划归我管,为了避免收到佐藤拾也满是哭腔的电话和报告,我抹了把脸,从窗口跳出,直接踩着屋顶跑向并盛町,并决心把这捣乱的咒灵捏成稀巴烂。


    “呼——呼——呼——”


    夜晚的风声扯着夜幕,流水一般向后吹。


    ·


    不久前,并盛中学。


    在众目睽睽之下,五岁的蓝波哭喊一番后,从头发里扯出了十年后火箭筒,爆炸声响,烟雾里走出了十五岁的少年蓝波。


    他的头发睡得乱糟糟,半眯着只眼打哈欠,显然还没搞清楚状况。大条地环顾一周后,他才迟钝地挠头,“噢,十年后火箭筒……”


    看到列维的脸时,他还挠了挠头:“你这家伙不是在欧洲吗……呃!”


    列维一点都没有绅士等待的自觉,毫不客气地轰了过去,强力的电流将周围昏暗的环境都照亮了。


    “等等!好像就是今天……!”


    想起了同伴前两天的嘱咐,蓝波猛地睁大了眼睛,攻击近在眼前,他手忙脚乱地把十年后火箭筒翻出来,熟练而流畅地钻进炮筒里,同时不忘大喊“别打我啊啊啊啊我让十年后的我来收拾你你给本大爷等着——!!!”


    “嘭!!!!”


    又是一阵烟雾,趿拉着拖鞋、手里拿着一个盒子的二十五岁蓝波闪亮登场。


    他还保持着将盒子打开的动作,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个地方,登时脸上出现了“呐喊”的表情:“喂喂喂喂喂我错了等等彭格列姐——”


    阴冷的气息弥漫而现,特级咒灵从盒子中钻出来,一口把他吞了进去,留下两条腿在外面晃荡着:“咕噜咕噜咕噜嗝儿。”


    “蓝波!”紧张观战的沢田纲吉面色一变,正要冲上去,却被Reborn挡住了,“等等,蠢纲,看清楚情况。”


    二十五岁的蓝波在咒灵嘴里扭来扭去,好不容易把自己像葱头一样拔了出来,狂怒地捶咒灵的头:“你这混蛋!都说了叫你别吃了!”


    咒灵停滞了一下,张开嘴又作势要咬他。二十五岁的蓝波看上去和五岁的也没多少区别,他一翻身坐到了咒灵的头上,怒气冲冲地指着罪魁祸首列维:“别咬我,去咬他屁股!!!”


    咒灵居然很听蓝波的话,在他的命令下咬向了列维。常驻意大利、对咒灵的了解一般的列维骇然发现自己的攻击几乎无效,相反,对面的庞然大物却能将他拦腰咬断!


    “嘭!嘭!嘭——!!!”


    “喂喂,作弊吧……”他额头渗出冷汗,左跳右窜地逃避,咒灵紧追不舍,险些要将场地都砸碎,还是蓝波悬崖勒马地大喊,“你别摔啊啊啊等会那家伙咬杀你怎么办!”,他们所处的建筑才得以保存。


    绕是咒灵留了手,列维也被撵得到处乱跑,最后被眼疾手快的蓝波利用电流一下子击倒了。失去了目标的咒灵又开始咆哮,盯上了蓝波。


    蓝波怒道:“别过来!我要告状!你给我等着!!!”


    “切。”


    咒灵遗憾地撇嘴,努力地挪开眼睛,免得看到蓝波就嘴馋。它倒不是想吃了他,只不过,一把他塞进嘴里,这头牛就会不由自主地放电,嘴里麻麻的很有趣诶……


    “这就,赢了?”


    沢田纲吉发傻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不到三分钟,Varia的雷守就被击倒了——虽然严格来说动手的是咒灵,但“咒灵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因此,蓝波的胜利被承认了。


    搞清楚了状况的二十五岁蓝波穿着宽松的睡衣,外面罩了一件外套,头发蓬松,叉着腰哈哈大笑:“不错!不错!正是本大人!蓝波大人赢了!喂,Reborn,看到了没有,本大人赢了!”


    Reborn用地雷送他跳了一段霹雳舞,蓝波一边跳一边飙眼泪:“啊啊啊本大人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


    怎么回事,这个蓝波真的和五岁的没有区别啊!根本就是幼稚得独树一帜啊!!


    “吼——!”


    原本旁观霹雳舞的咒灵突然躁动了起来,向着一个方向咆哮,蓝波意识到了什么,也迟疑地收住了笑容,动作谨慎地慢慢把自己藏到咒灵后面去。


    “——就是你,大晚上的在这里、吵我睡觉?”


    一个声音从不远处的屋顶传来,少女的身影浮现在夜色之中,月亮在她身后涌动着惨白的颜色,她幽幽地问,手中搓出的咒力光球爆着恐怖的气息。


    蓝波没出息地缩着脖子,天灵灵地灵灵地把自己藏得更往后;咒灵没出息地把他往前顶,俨然是两个要对方顶罪的形象:“别推我都是你惹的祸别推我别推我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啊!!!”


    “月见同学!”


    “林?!”


    月光下,不同的称呼纷至沓来,少女不为所动,目光直视罪魁祸首的咒灵,手掌翻动将光球扔出:“————”


    “主人!!!”


    千钧一发之际,咒灵嘴里吐出了一个称呼:“主人,是我啊!”


    “???”


    ·


    我挠了挠耳朵。


    没听错吧……。这咒灵喊我主人?


    特级咒灵已经拥有了神智,因此完全能够与之对话。我收回光球之后,它一把将身后的人推出来:“主人,都是这头牛的过错!是他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啊!”


    那人踉跄两下站稳,怒气冲冲地和它对骂起来:“什么叫都是我的错,明明是你白天的时候贿赂我让我晚上带你出来玩!你刚才还把我吞进嘴里,以为蓝波大人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吗!”


    他越说越生气,全然没了被退出来时心虚的样子,而是理直气壮地指着咒灵,对我说:“姐姐,快教训它!!让他扫马桶!”


    咒灵嘎巴一下把他提起来扔进了嘴里。嚼嚼嚼。


    “……”


    还没等我做出反应,一片烟雾突兀地出现在空地上,将一人一咒灵笼住了,一声浮空的炮弹爆炸声后,一个少年掉到了地上,又片刻,所有都消失了,五岁的蓝波抱着两板巧克力呆呆地出现在原地,嘴里还叼着一块棒棒糖。


    他愣愣地看着我,哇地一声跑掉了。


    场面已经发展到了我看不懂的地步。我迟疑地指着小孩的背影,又指了指被扶起来的列维:“呃,你们谁赢了?那小孩?”


    而且那咒灵怎么回事?


    看得出来,沢田纲吉也是满眼蚊香圈,根本搞不清楚状况。Reborn代为解释:“波维诺使用了两次十年后火箭筒,因此,二十五岁的他来参加本次的雷指环争夺。”


    玛蒙的身影在我身边浮现,和Reborn形成对峙之势:“他带来了一只咒灵,将列维打倒了,因为这只咒灵也被算成他的力量之一,所以雷指环的胜利也被算到了他身上。”


    阿尔巴克雷诺们同时对视一样,又同时看向我,幽幽地问:“你呢?林?”


    “你是来观战我们的么?”


    我向后一个仰倒,学着风举手作揖。


    “我只是路过,路过。告辞。”


    ·


    半夜爬起来殴打咒灵却无功而返之后,我决定晚上发生再大的动静,也都当作没听见没看见。天塌下来了总会有人顶着,Reborn,你说对吧?


    随着时间的推移,指环战很快就进行到了第四场,也即是山本武对战斯库瓦罗,二者争夺雨指环。


    我有几天没有见到二代剑帝;但这天中午,我们吃完便当、我逃了体育课准备去沙发上躺着的时候,斯库瓦罗出现在一颗树上。


    他支着腿,不知等了我多久,长发在树荫中拂起,遮住了他半张脸庞。看到我走过来,男人垂下眼,眼中涌动着不知名的情绪。良久,他问我:“你不觉得这地方很无聊么?”


    他有些费解地问我,这里,怎么会值得你放弃意大利,离开西西里?


    第44章 Chapter 44


    我看了看周围, 发现不远处有几个飞机头正警惕地看着这边,显然已经发现了斯库瓦罗这可疑人物,不多时, 为首的风纪委员走过来向我鞠躬:“大姐头,您认识这个无业游民吗?”


    无业游民?


    我看了看斯库瓦罗的装扮, 无情道:“哪里来的流浪汉, 即刻逐出并盛町, 不得再归。”


    飞机头还没反应过来, 大嗓门就在我头上炸响了:“喂, 你这混蛋想无视我到什么时候?!”


    斯库瓦罗怒瞪着我, 好像我是什么渣男一样。


    明明是你自己先装忧郁,却还要怪我无视你。无理取闹过头了吧,二代剑帝。


    我掏了掏耳朵:“好吵。哪来的喇叭。”


    我让风纪委员们先行离开, 免得等会Varia雨守怒火上头波及了他们;飞机头们飞快地跑了, 我的头上多了一片呼吸, 斯库瓦罗跳到地上走过来, 居高临下地看我。


    欧洲男人的体型普遍比东亚男性的更加高大,而斯库瓦罗哪怕放在意大利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男人手里按着剑、站直了的时候,影子能把我完全笼住,我平视过去刚好能看见他的喉结, 以及在胸前垂下的长发。


    他似乎挺满意这样的身高差:“喂,你怎么一点都没长高?”


    我伸出手把他的头往地上按:“叫什么叫?”


    他的头发被我扯住, 瞬间破了功:“等等、你干什么!你……!”


    没奈何,他只能低眉垂眼地弯腰, 我手里拽着他的头发, 他与我水平对视,半晌, 叹了口气:“拿你没办法。”


    “你以后,会回意大利吗?”


    我问他,现在就已经预感到了Varia失败的结局吗?已经想好用什么姿势灰溜溜地滚回意大利了?


    他怒瞪我,像一只火气冲天的灰豹,咬牙切齿地想咬我:“你在开什么玩笑!老大怎么会输!”


    “但继承了彭格列之后,”他的瞳孔向左移,“我们就得回西西里去。你,就在这里,不走了么。”


    “没记错的话,你们后来也抢了我的任务对象,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恩仇了吧?”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又没控制住自己的嗓门:“说得那么轻松!你这女人怎么没心没肺的?!就只记得任务任务——”


    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问,我的剑术不能让你满足吗?


    我战术后仰:?


    这一瞬间,我了悟了沢田纲吉向后仰倒平地摔的心情。


    什么叫做,“我的剑术不能让你满足吗”?


    难道他一直以为我也对战斗乐在其中?救命啊,你以为全世界都是和你一样的疯子啊?建议左转推门进风纪委员长办公室找云雀恭弥。


    我放轻了语气,试探:“呃,你的剑术,有什么,能让我满足的地方吗——?”


    “……你!”


    他的牙齿咬得咯咯响,瞪着我的样子好像恨不得和我同归于尽,我无辜地看着他。他能拿我怎么着?他拿我没办法。


    好半晌,他松开了满是青筋的拳头,扭过了头去,语气沉沉道:“我根本不明白,这种破地方有什么值得你待的。”


    转移话题就转移话题,拉踩什么?但我机智地没有反驳他,而是说:“既然是破地方,那你们什么时候离开。”


    他的怒火好像终于达到了新高度,都稀得理我,怒气冲冲地跑了,留下一句“等着,今晚我肯定会赢!”,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耸了耸肩,翻进办公室里寻找沙发,闭眼午睡。


    过了一会儿,云雀恭弥从大门里转了进来,问我,“那个违反风纪的无业游民是谁?”


    我琢磨了一下,意识到他说的是斯库瓦罗,答:“不知道,哪里来的流浪汉吧。把他赶出去得了。”


    他没再问我,好像也不是在意这个答案,半梦半醒之间,黑发少年似乎在沙发前站了一会儿,窗户没有关,风涌进来时,我发冷地缩了缩身体。


    他把外套扔在我身上,离开了。


    还挺暖。


    ·


    放学回家时,我在公园里碰到了猫老大。


    原本四处打架的野猫此时正舒服地享受抚摸,眯着眼睛、嘴里发出谄媚的叫声,吃着女生递过来的猫条。


    忽然,它用眼角余光看到了我,顿时绷紧了胡子,发出一声大叫,往后一跳,用被抓/奸在床的表情讪讪地看着我。


    女生吃惊地“诶”了一声,回头看到我时,脸上的笑容登时更加灿烂:“临酱!”


    她就是之前因为救刀疤却险些把自己送进了车轮底下的那个女生,名叫做凪。没想到的是,她和刀疤似乎很熟络,更想不到的是……


    我指着她的手指,问,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右手小拇指看上去和常人没什么分别,却在我的眼中呈现出虚无的雾气,俨然是幻术织就的器官。


    她愣了一下,意识到我在说什么之后,脸色变得煞白:“被、被看见了、”


    她慌乱地去摸,却发现那儿仍然是一片凝实的温热,而不是慌乱的车轮声之后剧痛的血色。她惊讶地看着我:“怎么会这样……”


    “没想到你和这孩子认识,该说是缘分吗?”


    凪的身上涌出一片眼熟的雾气,扭曲的现实和幻境只交织了短暂的片刻,就已足够幻术师跨越桥梁而来。六道骸的声音似乎很远,却又近在眼前:“Kufufu……又见面了。林。”


    “你夺取了她的身体?目标下降得也太快了吧,上一个还是彭格列十代目,下一秒就对无辜女生动手么?”


    青年的面容在阳光中逐渐变得清晰,似乎他已偷渡出那片监狱,他的嘴角上扬:“不,我救了她,只是短暂地借用她的身体……”


    ·


    不久之前,刀疤死性不改地横穿马路,又一次被凪看到了它的不法行径,即将到来的卡车货箱发出轰隆震动的声音,上一次的惊心动魄没有将她吓住,女生还是扑了上去——


    虽然活了下来,但她的小拇指被车轮碾了过去。刀疤惊慌失措地绕着她喵喵叫,看着她被司机带到了医院,挂了号之后进了病房,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你好……对,我一个人,可以办理住院吗?”


    没有父母的探望,没有一句关心,只有冰冷的医药费和“下次小心”的信息。姜黄色的大猫在女生的怀里蹭啊蹭,凪的眼泪把它的皮毛打得一络络发湿。


    濒临死亡、受伤、疼痛,其实都是无关紧要的故事了。真正让人无法擦干眼泪的,是不被所有人在意你的泪水从何而来。


    六道骸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他问凪愿不愿意付出一些东西,得到一些东西。


    凪说,好。


    ·


    听完了这个有些魔幻的前提故事,我第一反应是,这算不算哄骗小孩?


    但凪不像是难过的样子,相反,她喂刀疤猫条的时候,只差没和它一块儿喵喵叫了,脸上的高兴和笑容那样灿烂,半点儿做不得假。


    既然如此,高兴就是最重要的东西。没必要深究太多、因为人生一深究就全是错误。


    六道骸告诉我,凪已经改名库洛姆,之后会代表彭格列出席指环战,争夺雾戒指。


    我不得不告诉他,以库洛姆初学者的水平,对上Varia的雾守玛蒙没有任何胜算。


    “Kufufu……库洛姆不行,那我呢?”


    青年眼中闪着诡谲的光,他心情似乎很好地哼笑:“天下第一的幻术师……你说到底是谁?”


    他根本不需要我的答案。雾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包围,幻术师从库洛姆身上离去,女生睁开眼睛,对我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临酱……”


    好好的小姑娘,怎么就上了六道骸的贼船。


    我伸出手摸她的头,她像刀疤一样任我摸,也不问为什么,刀疤迟疑了一下,加入了我们,蹭蹭我的脚,又蹭蹭库洛姆的。


    “……”


    一时间,我的心情微妙,仿佛我是肮脏的大人,正在哄骗小姑娘玩三人游戏。


    “就算决定了参战,也记得把自己的命放在第一位。感到不支的话就退后,没有人会苛求你。”


    我对库洛姆说。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了,良久,女生重重地点头:“嗯!”


    她期期艾艾地出声,问我:“那,临酱。我们确实是朋友、没错吧?”


    ·


    严格来说不是朋友。只是在路上看到了一只可怜的鸟,倒在地上哀哀地鸣叫着,过路人只会有我一个。——如此,不免产生错觉,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她就会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


    见第一面时,我看出了库洛姆内心的期待:她很孤独,所以,羡慕一只有伙伴的猫、也会鼓起勇气和才见了第一面的人提出“交朋友”的请求。因为无人在意,所以在生活中产生了无可避免的痛苦和轻蔑,对自己生命的轻蔑迫使她奋不顾生地多次去救一只猫。


    不是想要救一只猫;只是想要把自己放逐。


    库洛姆和我完全不同,同样的年纪里,我们面对同一件事,做出的反应南辕北辙。


    但这不妨碍我从她身上看到一些与岁月共鸣的影子。


    我劝告她不要在指环战中投入太多精力,不需要将自己的性命都拼进去;她的反应却是,我也知道指环战啊,我们是一路人;于是她问我我们是不是朋友。


    我说:“朋友吗?我没有朋友。”


    她脸上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我说:“没有时间沉淀,哪里来的朋友?——等十年之后,再和我说朋友两个字吧。”


    她便抱着刀疤笑了,没头没脑地,说我是一个心软的人。


    连烟火大会都没有和她一起看,我算什么心软的人?我对她的结论嗤之以鼻,拍了拍猫老大的头后,转身离开了。


    ·


    Varia要输了。


    Reborn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教室,今天是指环战的最后一天,但没有开战之前,结局就已经注定。


    “目前的比分,蠢纲他们的积分已经超过了Varia。不过,Xanxus不满意这个结果,还是要求和蠢纲比一场,”杀手说,“他显然还不知道自己不能继承彭格列的原因。”


    他这么一说,我也好奇了起来。


    在我入行之前,里世界就已经传Xanxus是下一任十代目的消息传了许多年,彼时没有人怀疑,这位脾气可怖的继承人将成为里世界未来的暴君。


    但不久之后,Timoteo将他心爱的儿子的叛乱镇压,亲手将Xanxus封印进了冰块,彭格列王座因此旁流,引发了里世界持续数年的动乱。无数人在动乱中流血死亡,而始作俑者无知无觉地沉睡八年,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到日本,将“本应属于他的东西”夺回来。


    我对Xanxus的了解不多,只有一个很淡的、几乎被时间消磨光了的剪影。那时,我只身前往彭格列进行某样谈判,在城堡里穿行时,我看到佣人们向外搬动一张画像,与我擦肩而过。


    画像上的少年眉眼桀骜而冷淡,有不可一世的傲慢与冷酷。他直视着作画的人,全无敬意与耐心,横溢出画像的居高临下与不耐烦穿隔岁月,在佣人的移动中几乎化为实质地被我感受。


    佣人们的私语在城堡厚重的修饰中沉闷得几不可闻:“首领大人又想起了……已经几年……唉……”


    后来我知道,他就是传说中的Xanxus。但从始至终,我和他没有正面接触,就连这几天,我也没和他见过。这位暗杀部门的头领对我唯一的印象大概是,“不许斯库瓦罗去见她”,玛蒙这么说的。


    “老大怕你影响了斯库瓦罗的状态。那天他的手腕断了回去之后,老大发了好大一通火。”玛蒙当时与我通风报信便是这么说的。


    顺带一提,雾指环战中,玛蒙和六道骸能力持平,双方互不相让,到了最后,这一场的比分作废了。


    不过,Xanxus提出大空战之后,前面的争斗都成了次位,无论家族还是组织,从来最重要的都是领头的那只羊。不得不说,Varia使的是阳谋——任你守护者再厉害,首领不成器,难道彭格列指环还真能见到你们手上不成?


    绕了一大圈子,还是说到了Xanxus的继承权身上。


    “所以,他为什么不能继承彭格列的位子?”我揣测道,“难不成亲子鉴定出了错,他根本没有彭格列的血脉?”


    杀手表情古怪地看了我一眼:“你真该去研究亲子学。一点儿没错,他和九代目没有亲缘关系,至于他的火焰——也许是基因突变,但总之,他戴不上彭格列指环。”


    “……”居然还真是这样。


    我的脑海中浮现了一幕荒诞喜剧:一路跋山涉水的勇者Xanxus打败了恶龙沢田纲吉,夺回了属于他的戒指,然而戴上戒指之后,他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勇者,而是货真价实的恶龙,相反,被他以为是反派的沢田纲吉战战兢兢地握着剑对他说,恶龙!快把我们的传国玉玺还来!


    愤怒的恶龙Xanxus不能接受这一切,气急败坏地口吐火焰,烧毁了整个王国,把全世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烧烤炉……。


    我把这幕喜剧讲给杀手听。他耐心听完,评价歌剧一样评价我的套路:“林,你的脑子里塞的都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和蠢纲的一样让人发笑?”


    “……”太侮辱人了。居然把我和沢田纲吉相比较。


    我愤愤不平地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在他刚煮好的咖啡中扔方糖。杀手反应迅速地做出格挡,最后以我把他的小宠带走了告终。


    列恩蹲在我的肩膀上吐舌头,我真觉得它属于我;可惜杀手太小气不肯将它出让。嘁。


    ·


    指环战结束的时候,沢田纲吉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彭格列继承人,而他的同伴也将成为下一任的守护者。


    得知了一切真相的Xanxus无法接受事实,然而,事实从不以个体的意志为转移,Varia显得消沉了一些,只有斯库瓦罗的嗓门一如既往得大:“你们这群小鬼,给我等着!!”


    这种“我一定会回来的”败犬即视感是怎么回事啊。


    指环争夺战后,Varia没有了留在日本的理由,第二天他们就要坐上回意大利的飞机。这也意味着并盛町的蜘蛛网幻境会少很多、路上不会有人突然朝我扔小刀和打招呼,打开门时不会见到钢琴线、用不着把人踹飞了。好事。


    斯库瓦□□脆利落地找我打了两场,一如既往地被我镇压。我真不明白、他应该比云雀恭弥更能意识到这一点:他无法打败我——为何还要执迷不悟地来受伤?


    他拄着剑站起来,说我一点都不留情,


    我确实没有留手。偶尔,他也能将我逼到一个无法后退的地步,我下手不可避免得重。他额头上挂着血,喘着粗气,我好心好意地问他,还来吗?


    “……明天不来了,”他说,“明天我就回意大利了。”


    “Bye bye,”我不吝啬告别,他的脸色却没有多好,问我要手机号码。


    我不想给他,但他那眼神……啧,麻烦。


    于是我报了一串号码,如果斯库瓦罗拨打过去,横滨就会有一个人的手机响起。


    玛蒙比斯库瓦罗聪明得多,压根没找我要联系方式,而是说,我和你的精神建立了联系,如果你想起我,我会到你的梦里来。


    你们幻术师都神叨叨的。


    我赶紧从脑子里把他们的脸和印象都扔得远远的,务求这辈子都别想起他们。


    大概我的表情太明显了,幻术师看出我的企图,短促地笑了一声,说,“想念是没有办法抑制的…。”


    他消失在雾气中,永远笼着蒙蒙的神秘与灰色。不明晰的颜色和眼睛,就这样在我的视野中离开。


    “……”


    ·


    Varia彻底走了,生活应该回到正调了。


    但第二天放学的时候,铃声刚刚响起,山本武就回过了头。


    沢田纲吉他们也期待地围了过来。


    我靠着椅子向后战术仰倒:“干什么,今天谁值日?”


    “不是那个,阿临,”山本武的眼睛亮晶晶的,“你还记得吗?指环战之前我们约定好了的。”


    “不好意思啊,我快退休的年纪了。身体机能大幅下降、脑子也不太好了,什么事情都忘得很快……嗯?”


    山本武握住了我的手,把我的手指摆出了拉钩的姿势,自顾自地和我拉了拉钩。


    “难道阿临想反悔吗?我们说好了吧、赢了之后,奖励是阿临家一日游。”


    “我家难道是5A级景点吗?”我没忍住吐槽,“大家好我是导游,跟着我观览公寓大好河山……什么的。”


    沢田纲吉的声音很稳:“那、月见同学,可以当导游吗?”


    我侧脸去看,棕发少年身上的变化是惊人的,仍然是那张脸,却在半年的训练中褪去了青涩与稚嫩,当他认真看着你时,那样的温和与坚定几乎让你说不出半个不字。


    藏在他眼底的期待让他的眼睛看上去在发光。


    不就是个公寓,算不上多重要的地方。


    “……可以是可以,”我说,“不过,保姆跑路,所以没办法做饭……这个你们可以接受吧?”


    伏黑甚尔说是只离开一个星期,但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来。我猜他终于忍受不了我的压榨半路跑了,这样正好。


    狱寺隼人完全无疑议地接受了这一事实,表示如果想的话,他可以做饭:“十代目,让我来给您露一手吧!”


    喂喂,别擅自决定我的厨房使用权啊。


    我默默举手,问:“有我的份吗?”


    狱寺隼人惊讶地看着我,别扭地出声:“难道哪一次我没给你饭吃?”


    那也确实是。这周我的伙食质量下降后,他中午给我支援的天妇罗好吃。


    山本武以拳击掌:“好!阿临家一日游,准备出发!”


    你才是导游吧、我说。


    第45章 Chapter 45


    我的公寓其实没什么好参观的。


    典型的三室一厅, 墙体保留着初始的灰白配色,家具也是一次性全款买下后被赠送的普通货色。我本来以为,我会保持以前在安全屋的习惯, 即不在除卧室以外的房间添置过多的东西,但推开门时, 我的脚步还是顿了顿。


    ……好吧, 相比起刚刚搬进来的时候, 公寓已多了点儿人气, 伏黑甚尔老是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茶几上装饰性而敷衍地摆了蔫蔫的果盘, 旁边乱七八糟地堆着几个啤酒易拉罐,他的拖鞋在玄关处摆着,横喇喇的, 我一脚把它踹进鞋柜下面, 不动声色地往里走:“没有一次性拖鞋, 你们不用脱鞋, 直接进来就行。”


    “真的可以吗……打扰了。”


    沢田纲吉几人鱼贯而入,好奇地打量着客厅的布置。山本武把门关上时有些惊讶地说:“这个挂坠好眼熟。阿临是那天烟火大会的时候买的吗?”


    樱花挂坠在门上微微晃动着,这几天它都挺安分,没有掉到奇怪的地方去。


    “别人送的,”我说,“还挺好看吧?”


    沢田纲吉走进来时有些拘谨, 但在看到熟悉的东事物,很快便放松下来, 他跑到了鱼缸面前, 惊喜道:“月见同学把它养得很好呢!”


    金鱼在鱼缸里吐泡泡,摆着尾巴游来游去, 身子在这段时间里肉眼可见地发胖了。


    我有些自豪。这是我第一次把一条生命养那么大——以前倒是试着养过一朵花,结果在漫长的檐下的雨天中,那朵花被雨水拍死了,我都没见过它开的样子。


    “我每天都有给它喂鱼食,”我比划,“就喂一点点。之前保姆差点撑死它,还是我把它救回来的。”


    “诶?这也能救回来吗?怎么做到的?”


    “我捏它的肚子,它就开始吐泡泡和没消化的鱼食……挺神奇的,”我回味了一下那感觉,忍不住道,“就是得小心,我差点把它给捏死。”


    “不管怎么说,能把它养得这么好,月见同学真的超厉害啊!”


    沢田纲吉有些不好意思:“放在我家的金鱼死了两条,其中就有两条是撑死的、第二天发现的时候,已经在水面上翻肚子了。”


    “没想到彭格列是溺爱小孩的类型,”我说,“连养金鱼都能撑死,好逊。”


    他羞愧欲死地闭眼,双手合十地道歉:“对、对不起嘛!但是一开始真的不知道、不知不觉就倒了很多鱼食……”


    山本武已经放过了樱花挂坠的事,他满脸高兴地问我,姜黄色猫玩偶抱起来是不是很舒服。


    那天晒了玩偶之后,我顺手放到了沙发上。因为我染上了看赌马频道的陋习……。但山本武说得对,它抱起来确实很舒服。


    “话说怎么这么多酒瓶?你这家伙难道会喝酒吗?”狱寺隼人准确地抓住了环境的不和谐处,指着茶几下的易拉罐问我。


    我当然会喝酒。不过,我喝得更多的还是老式的清酒、或者意大利西西里街头的烈酒,而不是这些街头零售机里就能买到的酒。


    我耸肩:“不是我,是我的保姆喝的。”


    山本武挠了挠脸:“话说,一直很好奇……阿临和你的保姆的关系很好吗?”


    他一脸诚恳道:“在雇主家里堆满了酒瓶,这样行事的保姆也太越界了吧?”


    ……说得也是。


    伏黑甚尔欠我的,可恶。


    我暗暗记下了这笔账,同样诚恳地回:“等他回来我就解雇他。”


    这事儿告一段落后,狱寺隼人很有保姆心地走进了厨房,因为说好了晚饭他来做。


    哦,对,因为不成文的气氛,大家决定在我家里吃晚饭,看在我多次蹭沢田宅的晚饭的份上,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期待能有点好饭吃。


    伏黑甚尔留下的预制菜已经被我吃完了。昨天我吃的泡面还是从角落里翻出来的,泡的时候我刻意没有去看生产日期——因为过期了也没办法,就这点吃的了——如果我不吃,那我就只能吃空气。


    大家一窝蜂地涌进了厨房,以狱寺隼人为主位,分工合作起来。狱寺隼人研究今晚做的菜式,山本武利落地握刀准备切菜,据他说,“制作寿司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刀工!让我来露一手吧!”沢田纲吉拆开我们一路上买的材料,充当洗菜小工。


    至于我的工作?


    我戳了戳Reborn的肩膀:“为什么你在这里?为什么你不去监工?”


    Reborn打开电视,把上面最先出现的赛马频道切换成儿童节目,萌萌道:“因为我不用去看,都知道蠢纲会把厨房炸掉。”


    ……遭了。沢田纲吉是比我还要恐怖的厨房杀手。


    几次家政课的合作中,他都让我的颜面扫地,虽然有一回他委屈地大喊“这不是我的问题、蛋糕里面被下了毒哇!!”,可他必须得认清一个事实,那就是他平时制作的成品和毒药也没什么区别……


    杀手话音刚落,厨房就传来了沢田纲吉的大叫:“呃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哪里来的虫子正在吃我的手指!!!!”


    我回过头,彭格列的十代目,里世界未来的王者,此刻正面色惊恐,动作疯狂地甩动着手臂,而他的手指上,一条大青虫正在糯糯地啃食着菜叶子。狱寺隼人手忙脚乱地想帮他抓下来,但是慌乱之中,他们把菜篮子撞翻了,水渍撒在地上,沢田纲吉发动了传统艺能平地摔,“嘭!”,他坐倒在地上,老实了。


    “……”


    你就是传说中的厨房事故圣体吗?失敬失敬。


    怀着怜悯之心,我也走进了厨房帮忙。Reborn默默地看着我,仿佛已经预见了即将到来的场景。


    “……”


    不久之后,山本武把我和沢田纲吉同时推出了厨房,身后,两口锅中的热油正狂暴地迸溅,菜叶子在里面扭曲成了诡异的黑色,狱寺隼人愤怒地大喊:“谁让你把半瓶油都倒进去的!谁让你还把菜叶子扔进去?!还有,谁让你把火开到最大?!!!”


    我默默地指沢田纲吉:“是他把火开得那么大的。不是我。”


    沢田纲吉欲哭无泪:“等等、不要就这样理直气壮光明正大地污蔑我啊!!!”


    “你的成语学得真好,为什么国文考试还是12分呢?——我懂了。”


    我以拳击掌,恍然大悟:“原来你是想扮猪吃老虎、升学考试的时候给藤本一个厉害瞧瞧!真有你的,阿纲,我承认你是彭格列十代目了。”


    “——拜托了请不要在奇怪的地方承认我!!!!”


    厨房彻底沦陷了,把玻璃门关上都压不住那股浓烈的油烟味。狱寺隼人灰头土脸地冒着风险去关灶台上的火,山本武拿着抹布帮忙。我良心过不去还想进去,狱寺隼人大喊:“你别进来!!!你真的想把我们所有人炸死吗?!”


    说得那么可怕,有必要吗。就算把厨房炸塌了我也能买一个新的,这算什么大事?


    我讪讪地准备回到客厅,突然听到玄关外传来一阵叮当的翻钥匙声。片刻后,门打开了,伏黑甚尔人未现而声先至:“大小姐,你是要把我们家炸到天上去吗?”


    男人一手提着袋子,一边从鞋柜下面把自己的拖鞋费劲地拖出来,嘟囔:“怎么还踢进去……。”


    他抬起头,额发下随意的眸子在屋子里逡巡一圈,好像没看到有人一样,问我:“吃不吃苹果?”


    他把手里的袋子提高,里面哪有什么苹果。


    “哦,对了,”他后知后觉地说,“他们是谁?”


    他身上穿着一件勾勒健硕肌肉的黑衫,站直的时候,男人的身形将开阔的室内空间都压得逼仄。嘴角处的疤让他看上去平添几分凶意,怎么看怎么不像——保姆。


    山本武从厨房里探出了头,有些意外道:“啊,你好。我是阿临的朋友,山本武。您是?”


    伏黑甚尔把袋子放下,语气随意,根本没把人放在眼里:“叫得还挺亲近……这小鬼是谁啊?”


    别那么没礼貌行不行,别人会说我雇佣保姆的眼光出错的。


    我指他:“对,没错,这就是我即将解雇的保姆。”


    伏黑甚尔一脸莫名其妙地指了指自己,“我,保姆?”


    难道不是吗?


    “……”他把手放下了,转头去掏袋子里的东西:“算了,保姆就保姆。”


    他指了指狼藉一片的厨房:“现在能让我这个保姆去做点能吃的东西了吗?你快饿死了吧。”


    话音未落,我的肚子就发出了微弱的肠鸣声。伏黑甚尔拉开厨房的玻璃门,低头,身高将将不到他肩膀的沢田纲吉“呃”了一声,默默地将目光投向我,意思完全就是:


    ——这就是月见同学你那个,贤惠无比的杀手吗?


    我无言以对。该怎么解释伏黑甚尔一脸凶相但是做饭真的很好吃?可他做饭真的有一手啊!


    Reborn饮用咖啡,淡定地出声:“林,你花了多少钱?”


    他幽幽地拉长了声音:“请动咒术界的天与暴君做你的保姆……你可真是了、不、起、啊。”


    第46章 Chapter 46


    “不管你信不信,”我无辜地说,“但这是他欠我的。”


    “欠你的?”杀手说,“真奇怪, 我还以为你欠了他天大的债呢。”


    但管他谁欠谁的,只要伏黑甚尔还能做饭就行;我其实一直不大愿意请家政和清洁:在自己的屋子里放任不知根知底的人行动是彻头彻尾的灾难, 伏黑甚尔么, 我好歹知道他底细, 他儿子严格来说还在我手上呢。


    而且他做饭真的好吃。刚好我现在又饿了。


    “去去去, 坐着去。哦, 客人——,”伏黑甚尔把“客人”两个字在嘴里嚼得阴阳怪气,攻击性极强,不多时就把所有人轰了出来, 占据了厨房。狱寺隼人有些不平地喊, “我都已经热好锅了!”, 被他一句“都来做客了怎么能让客人做饭”给堵了回去。


    “……”


    大家只好回到了客厅, 在沙发上凝重地排排坐,看看电视,又看看我。


    我大度地开口:“有问题就问,我酌情回答。”意思是让我不高兴的问题就别问。


    沢田纲吉欲言又止:“真的没问题吗?月见同学、你的保姆看上去好像……”


    他挠着脸, 似乎因为即将要说别人的坏话而不好意思。


    山本武把他未尽的话大咧咧地说了出来:“你的保姆好像不太欢迎我们,这没关系吗?阿临, 我们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狱寺隼人显然还在为自己被剥夺了厨房使用权而不爽,捧哏似的发出了“啧”声。山本武不好意思地看着我。


    你们有添什么麻烦、不如说伏黑甚尔才要反省才对吧。我果断倒戈了:“不用理他,”我指了指脑袋, “他以前摔进水沟里后脑子就一直不太好。”


    伏黑甚尔系着围裙在厨房里搅些汤匙,隔着玻璃门都能听到他懒散的声音:“大小姐, 要说我坏话也不用这么光明正大吧?——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就是说给你听的,”我面不改色,“麻烦你自省一下……你是不是真的摔过脑袋?”


    他开始剁鱼,把砧板砍得砰砰作响。像是在砍谁的脑袋一样。


    “说起来,他为什么叫你大小姐?”山本武好奇地问,“阿临是贵族家的小孩吗?”


    狱寺隼人撇开头:“你们看不出来吗?这家伙小时候肯定是大户人家出身。”


    沢田纲吉也若有所思:“总感觉平时也是……月见同学的动作都很风雅、不起,嗯,总之就是很好看。”


    Reborn出现在我旁边,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一身衣服,在沢田纲吉“这就是cos?!”的惊呼声中,他掏出了教棍,敲黑板:“好!侦察课堂上线了。接下来是有奖问答时间——请猜出面前之人的身份,成功的话能获得奖金七十万哦。”


    ……你串频了吧!!!


    觉得哪里不对的沢田纲吉弱弱地举手问:“如果失败了的话……?”


    杀手掏出了100T的锤子,面上是一派儿童的天真:“哇,被这个锤子轻轻打一下,应该不会死吧?”


    被欺压的可怜弟子瞬间飙出面条宽泪:“绝对会死的啊啊啊!!!”


    杀手没理他,举着锤子虎视眈眈;山本武第一个发出了猜测:“阿临一定是古老的、贵族世家的女儿,对不对?”


    狱寺隼人补充:“……在家族里呆了一段时间后离家出走了。”


    沢田纲吉绞尽脑汁:“而且、而且,很厉害?”


    我犀利地点评:“三个答案里面只有蠢纲的最不知所谓。”


    我发出指挥:“给他点厉害瞧瞧,裁判!”


    “等、等等——”


    “嘭!!!”


    100T大锤从天而降,把沢田纲吉捶到了地上,列恩重新化回原形,“嘶嘶”吐着舌头爬回杀手的手中。


    只有沢田纲吉受伤的世界达成了,等他爬起来的时候,山本武已经开始了第二轮猜测:“阿临是杀手、那会不会曾经也是黑手党呢?”


    “但是普通家族不会有黑手党相关的教导,”狱寺隼人把沢田纲吉扶起来后,接着思考,“所以离开了家族之后,应该还经历了什么。”


    其实只是让你们猜我的身份而已。但你们完全偏题了——怎么莫名其妙就把话题转到了我的背景经历上?话说这样明目张胆地窥探杀手的行踪,你们是想死了吧?


    沢田纲吉捂着脑门上的大包,好像被打断片了,他晃了一会儿头,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看我,吐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名字:“六道骸……?那个、”


    别再猜了,再猜下去我三岁穿的和服颜色都要被扒个干净了。我正要打断他们的猜测,伏黑甚尔拉开了玻璃门,杂耍一样端着五盘菜走出来,随意道:“什么身份?大小姐?”


    他把菜摆到饭桌上,都不看这边一眼,口吻也满不在乎似的:“大小姐就是大小姐,你们这群小鬼管那么多干什么?”


    “……”


    Reborn面无表情地给三人一人一锤子:“真是完完全全的失败、一点长进都没有!我的脸都要被你们丢光了!”


    “对不起嘛……”沢田纲吉从地上爬起来,挠着脸,“但是在关于月见同学的事上,根本没有Reborn你说的那种超直感能发挥作用……”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脸皮也开始发红。杀手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啧啧道:“这不就是在发挥作用了么。蠢纲。”


    ·


    我感觉这个气氛好像不太对。


    明明是其乐融融的晚饭时间,餐厅里却弥漫着诡异的氛围,我不禁回想起多年……不久前的那一次烟火大会,如同楚河汉界一般,我分隔开了两个不相识的人群,现在也是一样,以我为中心,左边是伏黑甚尔、右边分别是Reborn、沢田纲吉、山本武和狱寺隼人。


    但这次和烟火大会又不同……哪里不同呢?我家的餐桌是圆形的,绕了一圈后毕竟殊途同归,于是,狱寺隼人和伏黑甚尔坐在隔壁。


    他俩面面相觑,伏黑甚尔抱着手臂哼了一声,狱寺隼人哼得更大声!然后他俩撇过头去,根本不掩饰对彼此的不耐烦。


    可能是相性不合吧,这个时候我还如此地想着;但伏黑甚尔跟谁都不合,如果不是我顺手拦住了,他会“不小心”打翻杀手的咖啡,然后对沢田纲吉不屑地撇嘴,以及他给山本武的评价是“毛头小子”。


    可恶啊,你们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愉快的晚饭时间?——在诡异的氛围中吃饭,会影响肠胃蠕动、影响消化好吗?


    我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猛拍桌子,生平头一次觉得自己也能当一个主持人:“好!美好的晚饭时间!开始!”


    Reborn率先响应我的号召,嚼嚼嚼青菜,咽了下去,黝黑的眼睛看着我:“……没熟。”


    没关系,因为我不吃青菜……。


    我心虚地吹了声口哨,表示吃点别的吧。


    杀手问,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伏黑甚尔伸出一只手指敲桌子:“小鬼,你爱吃不吃,不做饭的人不要提意见。”


    Reborn萌萌地看着我,列恩爬到我的手指上蹭了蹭。这是贿赂吗?这是贿赂吧。总之我收下了,义正言辞地和伏黑甚尔说:“快吃饭,嘴是用来吃饭的,不是用来说话的谢谢。”


    伏黑甚尔嗤笑一声:“那你为什么不吃?就现在,把那盘胡萝卜吃了。”


    他把胡萝卜片得漂亮,我也相信他的厨艺。


    但不妨碍我在他把菜端上来时偷偷把它挪到了我的对面。


    我铿锵有力地拒绝了:“兔子才吃胡萝卜,我可不是草食动物。你说对吧,蠢纲。”


    “……”草食动物把筷子上的胡萝卜放下了。


    “明明不会做饭,却还挑食得很,”伏黑甚尔没忍住吐槽,“不想吃的苹果放了两个月都没动,全给我吃了。”


    他做了个夸张的表情:“真够难吃的,大小姐。”


    “谁让你吃的,”我眼也不眨地回,“严格来说你那是抢吧。”


    他不大乐意:“反正你也不吃。我吃点怎么了。”


    “——阿临,”山本武突然出声,发出一击必杀的赞美,“很好吃诶!刀工很厉害!”


    他吃的是一盘小炒肉,肉切得很好,炒得也很入味,口味完全合我的喜好。我的注意力转移,点头赞同了,岂料山本武赞美完之后,话题很快就滑轨:“说起来我也一直在努力地练我的刀工。但一直没有机会展示……阿临什么时候来我家做客呢?我想给你做寿司噢。”


    我有点心动。


    这几个月的午饭便当里的寿司完全显露了山本武的水平,逐步上升的技术让我笃定,这家伙在杀手生涯退役之后,选择开一家寿司店来退隐,是绝对可行的方案。


    山本武还在兴致勃勃地诱惑我:“除了鳗鱼寿司,别的寿司我也已经能做得很好了!握寿司、军舰之类的都不在话下。你愿意的话,可以和阿纲他们一起来噢。”


    沢田纲吉也加入了他的行列,努力说服我:“是的、阿武家的寿司真的很好吃,月见同学不想来试一下吗?”


    山本武发出最后一击:“寿司就应该做好了马上吃,带到学校的时候紫菜都发软了,而且,来我家的话还能看到我的亲手大放送!”


    我战术后仰,根本无法抵挡这些攻势。


    “那就……”


    伏黑甚尔说:“喂,你们这群小鬼完全把我无视了么……?”


    男人伸出手掌,把我的脑袋扭回来,“大小姐,你想吃寿司,我又不是不能做。”


    “怎么还非得跟着别人跑?”


    第47章 Chapter 47


    “你以前没有这么好骗吧?”他说, “随随便便就被骗走了——我当初把你骗出去还花了半天功夫?啧。”


    他指的是当初佐藤家小院里的事,但我当年不是被骗出去的,我本来就想跑了。


    现在也一样, 骗,是一种试图扭曲我的本意而改变我行动的手段, 可我不觉得去山本武家这事有什么不行。


    我把他的手按下来, 说我要去;伏黑甚尔的脸色一下子变臭了, 可他臭脸又不是一次两次——他看赛马频道的时候脸色就没有好过。我完全略过了他, 开始和山本武他们讨论起来做客的事。


    因为是比较正式的邀请, 所以我考虑是不是应该买一些礼品再上门:类似于牛奶水果之类的。——这是礼仪吧?普通人的礼仪, 友人之间似乎该有的人情往来之一。


    “什么都不用带,”山本武对我比大拇指,“阿临能来我就超级高兴了!阿临就是最重要的礼品噢!老爸看到你肯定也会开心的!”


    伏黑甚尔见缝插针地跟我说, 如果非得去, 他可以帮我准备礼品。


    我问他有什么建设性的提议。


    他满不在乎地说, “反正你也不喜欢那些水果吧, 收拾收拾家里干净多了。”


    你说的是茶几上那些发蔫的桃子和梨子吗。把那些东西当成礼品送出去,你是想让我一世英名扫地吗?


    伏黑甚尔看了看我的脸色,稍微严肃了点:“厨房里其实还有上个月没吃完的土豆,那个能拿来送礼吗?……啧, 破禅院也没教过这个啊。”


    我的英名已经一败涂地了。


    “行了你闭嘴吧,”我说, “再说下去就把你扫地出门。”


    “……切,”他做在嘴巴拉上拉链的手势, 耸耸肩膀不说话了。


    而我不得不为这个混蛋的冒犯道歉:“你们也看到了, 他的脑子真的不清醒,把他当傻子得了。”


    作为补偿, 我想了想,提议:“我明天下午去做客好吗?去之前、我们一起去步行街看看能买些什么?”


    山本武微微睁大了眼睛:“一起去步行街吗?”


    “对、然后看应该买些什么?大概这样。大家一起去吧,热闹些。”


    “……啊。”我愣住了。


    忽然地,我觉得了不可思议:“热闹些”这种说辞简直不像是会从我嘴里蹦出来的词句,独来独往习惯后我更适应孤身一人的生活,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没有和人建立一段长久的关系,可原来我也改变了。


    ……


    哪怕只是微小的改变,都代表着死水的波动。而当我意识到这是不同的时候,事实往往已经开始深入。


    肉眼可见地,伏黑甚尔想说些什么,我瞪了他一眼,他憋屈地紧闭着嘴巴;山本武则笑容满面说“一言为定!”,伸出手指要和我拉钩。


    “喔,阿临,真的不能拉钩约定吗?我觉得这很有纪念意义啊!”他期待地说着,神采飞扬,目光一瞬不移地望着我,像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小孩。


    好幼稚啊。而且有什么纪念意义?


    但刚才的话确实很冒犯。我犹豫了下,伸手过去——


    “拉钩是吧?”


    “等……”


    “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伏黑甚尔突兀地伸出手,搭在山本武的手指上,在对方错愕的神情中飞快地完成了一系列的流程,嘴上敷衍,他的表情也满是嫌弃:“这样行了吧。啧,小鬼流行这种把戏……”


    “……”


    我忍无可忍了。


    伏黑甚尔一定是吃错药了。


    我把他的脑袋转过来,皮笑肉不笑地问:“你想死?”


    不给他辩驳的时机,我拽着他的衣领走了几步,拉开餐厅的窗户,把这大高个往上拎,然后往下甩。


    他没反抗也没有挣扎,几近温顺地任我行动,不然全程没那么顺利;但刚刚把人扔出手,他就翻了回来,坐在窗边,像十几岁那年翻进我的小院一样,举双手投降:“这算什么?家暴吗?”


    “砰!”


    我又一拳,把他打下了楼。他整个人往后仰倒,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十二层的公寓,男人掉了几层后抓住阳台,仗着皮糙肉厚直接往下一层层地跳,不多久就掉到了地面。


    看他拍拍衣服就准备回来的样子,他肯定忘了钥匙在家里。我淡定地把门反锁,重新回到了餐桌,伸手:“来吧,拉钩吗?”


    沢田纲吉已经在一系列的变故中丧失了语言能力:“扔、扔下去了啊啊啊啊啊啊!!!这是十二楼吧、会死掉吗?”


    他整个人都灰败了,但居然很有条理地规划:“处理尸体和血迹,还有可能有的目击证人,还有墓地和以后烧的纸钱——”


    想得好远啊。我还举着手指,便忍不住笑:“嗯,烧多一点,不然他变成鬼了回来找你噢,彭格列。”


    彭格列便开始疑神疑鬼,怀疑世界上是否真的有鬼;我笑得更大声了、忽而戛然而止。


    “——。”


    在我的笑声中,山本武突然伸手勾住了我的小拇指。他是除了杀手以外最淡定的那个、到了现在,目光也专注地只看着我一个人:“好啦,先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阿临,你不要分心,否则誓言可不会生效。”


    我有些发愣。他顺势带着我的小拇指晃了两下,和我的大拇指按在了一起。很难得、人体的温度没有随着血液流走地被我感知,而是隔着皮肤,近在咫尺地涌着生机。


    “……”


    少年的眼里划过一丝笑意:“一百年,不许变?”


    “……一百年,不许变。”我说。


    他松开了手:“真是好险,我还以为阿临会拒绝呢。不过,阿临的心还是太软了。”


    我的心很软吗?


    被杀手捶了一锤、明白过来人根本死不了的沢田纲吉小声地说:“对……月见同学的心很软呢。”


    哪里心软了?不要乱说、杀手容易心软可是会死的。


    但就连Reborn也用他那双黧黑的眸子看着我,说林,你这样拖泥带水的软弱真是难得。


    我想了想,在杀手的帽子上来了一拳。他往后躲过了,只剩下蜥蜴被抛弃、沿着我的手掌爬到我肩上。我不大乐意地说:“不许说我心、软。”


    狱寺隼人发出了憋笑的动静,沢田纲吉捂着嘴说什么都没发生;山本武根本不掩饰,他脸上的笑从刚才开始就没有下来过:“那就约好了?明天放学之后?”


    “明天放学之后。”


    “……”


    伏黑甚尔一直没有回来,太好了,他一定是没脸回来了;我们继续吃饭,桌子上大半的菜都烧得差强人意,好在我本来也不大喜欢吃那些,因此,晚饭时间算是完美地结束了。


    因为第二天还要上课,大家没有久留,很快向我提出了告辞,我送他们到楼下。


    结果,我们刚刚走到大楼门口,就看到不远处倚着个人。伏黑甚尔手里提着什么,一只手捏死了有些猖獗的什么,听到动静时回过头来看我们:“哦,要走了?”


    他敷衍至极地抬手作告别的姿势,然后期待地问我:“我可以回去了吗?”


    一时间,全场的目光都汇集在我身上,我差点以为我正在参加秀场《超级变变变》。


    我先把大家送出门口,然后把伏黑甚尔一起踢出大门,面无表情地宣判:“你已经被解雇了,再不聘用。”


    一众人等在大楼外发愣地看着我,这什么尴尬综艺场景。我赶紧吹着口哨,当自己是路过跑掉。


    临走前,山本武大声地提醒我,“阿临!明天放学之后别忘了噢!”


    这事明天上课的时候再说也没问题、何必现在还要提醒我?我只是到了退休的年纪、又不是老年痴呆了。我扒着眼角给他做了个鬼脸,肉眼可见得他们开始发愣,其中伏黑甚尔的脸色发臭得扭曲起来。


    “……”


    我的背影不见之后,伏黑甚尔狞笑着扭了扭拳头。


    “喂,你们这群小鬼……是在挑衅我吧?”


    以猎杀为生的天与暴君绝非一般人能够直面的存在,煞气与怨几乎凝聚成实质——事实上,如果不是绝对的0咒力,光因伏黑甚尔而诞生的亡魂就能化为特级咒灵。


    但出乎他意料,站在所有人身前的反而是那个看上去有些怯弱的男生。金色的瞳孔直视着他,不卑不亢、毫无相让之意地与他对峙着。


    “保姆先生……您有些过激了。”


    沢田纲吉淡淡地道:“我们只是正常地邀请月见同学而已,而月见同学也同意了。”


    “您难道想要阻止我们吗?——那您该用什么立场,什么身份来对我们说不?”


    伏黑甚尔从来不在意言语间的针锋相对。他很有自知之明:比起能说会道的嘴,显然拳头更能帮他说话嘛!


    局面剑弩拔张,山本武却适时地用一句话拦住了他。这个笑眯眯的棒球少年道:“保姆先生——这里是阿临的家,哪怕要动手,也不该在这里打扰她的清静吧?”


    坐在山本武肩膀上的杀手凉凉地出声:“天与暴君就这点气度?——林能容忍你也真够不可思议。”


    双方对视之间,电光火石,没多少剧烈的语言,却毫不掩饰意图——


    怎么对面的人还没消失!


    ·


    伏黑甚尔没敲门,从窗户那边爬进来了。他语气幽怨得跟水鬼太宰有得一比:“喂,我要是就这样摔死了怎么办?这可是十二楼。”


    “无用之物就去死吧,”我说,伸手想把窗户关上,他跳进来,状若不经意地问我,“你明天还真去跟那群小鬼约——逛街?”


    我说对,可能是因为他不太高兴、我又乐于看他不高兴,我理直气壮地说,普通学生都该有娱乐活动,和朋友逛街什么的——而我,我退休了,我也是个普通学生。


    伏黑甚尔摸着鼻子不说话了。


    我准备回房间的时候,他突然出声:“好吧……如果你一定要去,那你也一定需要个拎包的吧?大小姐?”


    第48章 Chapter 48


    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


    国中体育课的活动项目匮乏而无趣。跳山羊、跑圈、体操, 充其量算是哄小孩的游戏,根本算不上所谓的锻炼。


    我轻轻松松完成了所有内容,迎来了满堂喝彩, 丝毫不逊于山本武出场时的轰动。——不知不觉之间、我似乎也成为了校园风云人物。


    进步比较惊人的是沢田纲吉,虽然脸上还挂着些不自然的退却、似乎不太习惯站在目光汇集之处, 但他顺利完成了所有项目, 动作游刃有余、甚至有着可赞的观赏性。


    下课的时候, 他打开鞋柜, 忽然“诶?”了一声, 迟疑地抽出了一个粉色的信封。


    “这是……”


    他的脸色不自觉地红了, 眼睛瞟向我的位置,看上去有些紧张,旁边的狱寺隼人大声地为他解答了:“太好了!是情书!十代目, 没想到并盛町这样的小地方还存在有眼光的女生!这一定是在向您表白心迹吧!”


    山本武大力地拍沢田纲吉的肩膀:“阿纲被女生喜欢一点都不奇怪!诶, 你会怎么回应?话说, 会喜欢对方吗?”


    沢田纲吉捏着信封的手指微微颤抖:“怎、怎么会就喜欢上一个不知道名字和样子的女生啊!太冒昧了、而且我——我——”


    他涨红了脸, 愣是说不出接下来的话,求助一样看向我,仿佛我是他的人生救星。


    我耸了耸肩,从鞋柜里抽出了三封信, 颜色都矜持地选用了符合性别的蓝色,之在封口处用笔画上了小小的红色的爱心, 毫无疑问这些都是情书。


    我故意选用了杀手的口吻:“让我来教你吧,蠢纲, 面对情书, 该选用的应对手段是——”


    “是——?”


    我把三封信揉成一团,对准远处的垃圾桶, 进行长距离投篮,“砰!”,我打了个响指,“Bingo!三分!”


    沢田纲吉想起了什么一样:“所以之前被这样扔出去的……也都是情书吗?”


    以前上体育课的时候,确实会看到一晃而过的纸团飞进垃圾桶里。当时还以为是废弃的作业本之类的、所以原来都是情书?


    我疑惑地点头:“不然呢?”


    沢田纲吉有些结巴地问:“但是,不应该打开来看一下吗?”


    “这是你送给我的吗?”我问。


    “……怎么可能!”


    棕发少年脸色瞬间红到了新高度,他整个人像是冒出了蒸汽一样,脑袋滋滋地冒烟:“情书什么的、怎么说也不应该……就这样……随随便便地送出去吧?”


    我又问山本武:“那是阿武送给我的?”


    山本武似乎明白了什么,半开玩笑道:“我是想送来着,不过还没到时机噢。”


    我再把目光投向狱寺隼人,未来岚守登时炸了毛,跳脚道:“看我干什么!也不是我送的!”


    “所以,又不是你们送给我的,我又何必要看呢?”


    “咔嗒”,我把鞋柜的门关紧,语气平淡,“我在这个学校熟悉一点的就是你们几个吧……别人于我而言,素不相识、互不了解。”


    “就这样随随便便地送出情书,看上去是一种含蓄,其实何尝不算是一种冒昧的试探?”


    我冷淡道:“如果直接到我面前、问我愿不愿意与其来往,我或许还可能给他一个机会。但根本没人有这胆子。”


    我不得不感叹:“日本的风气未免太被动了,学学欧美人好么?我当初在街头坐着,一封情书都没收着,但半小时内就被请了十几杯咖啡。”


    相比起日本的含蓄和内敛,本质上我更适应欧美的开放与浪漫。——因为那样,我的拒绝可以干脆利落,而不必要顾及谁人的自尊心。


    说到被请咖啡,这是在旧金山的事,彼时我还和Reborn蹲在同一个屋檐下,大部分时间会一起行动。但我不得不谴责杀手,因为他在搭讪的男人们来时跳上椅子,什么话都没说,就把所有人给劝退了个干净。


    咖啡我也一杯都没喝到,Reborn喝了一口说正宗,我不喝美式咖啡,瞬间没了碰的欲望。


    说来说去,言归正传。我表示,日本的情书文化可以衰退了,因为成功率太低,而且很烦人——我每天都要清理抽屉和柜子,还要小心不往里面放刀或者别的什么,免得把人炸上天……啧,麻烦。


    “确实,情书的话、多起来就会感到烦恼,”山本武附和我,我见到过,他收到的情书数量多得令人发指,“看到的时候觉得麻烦、考虑该怎么处理更加麻烦。以前还好一些、但现在的话就会想双手合十、跟所有女生说,‘抱歉!别再喜欢我了!我有——’,啊,说过头了。”


    他摸着后脑勺,哈哈地说,“总之我不太喜欢情书。当然,某些人的例外。”


    “所以说,收到情书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转头对沢田纲吉说,“要练一下投篮吗?”


    我做出三分上篮的姿势,但棕发少年犹豫了一下,捏着情书缓缓地摇头。


    “是打算回应对方吗?”我有些好奇。


    关于沢田纲吉的情感生活,我模糊地有所耳闻,在一些流言蜚语中,他似乎喜欢屉川京子,并盛中学的校花,也是屉川了平的妹妹,但我从来没见过他对京子献殷勤,也没见过他对谁表露过——喜欢?


    难道他是那种谁喜欢他、他便也会投以同样感情的类型?


    不是。


    沢田纲吉说:“我想,无论送给我情书的女生是谁、我都只能和她说抱歉,但我也无法就这样将情书扔掉——那个,我不是谴责月见同学的行为、我只是、我只是——”


    他挠着自己的脸,好似有些难为情,也不大愿意看我。但不知什么时候起,少年眼中的怯弱、退缩逐渐消失,此时早已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他眼眸中坚定的、无转移的火焰。


    这火焰仿佛在凝视着我。我听到沢田纲吉轻声说,“我只是在想。”


    “如果亲口告诉对方、我有了喜欢的人,那么对方也就不会再有没必要的期望了吧?”


    他的眸子明亮地倒映着我的影子。


    “——啊。”


    我愣愣地反应了一下,脑子宕了一会儿机,这才终于重新运转起来。


    看着沢田纲吉的隐含期待的眼睛,我脱口而出:“原来你真的喜欢京子啊?”


    “什、什么?!不是啊!”


    “你不是说有喜欢的人了吗?”


    “那我没有喜欢京子啊、不是!不是啊!”


    沢田纲吉的气势霎时间烟消云散地破碎了。少年欲哭无泪地发出可怜的哀嚎:“为什么、怎么会有这样的联想啊——!!!”


    我望天回答:“他们都说你喜欢京子。校花嘛,喜欢是正常的,我也喜欢。”


    “所以你都是听谁说的乱七八糟啊?拜托不要随便地信这些流言蜚语,”沢田纲吉口不择言道,“而且难道他们说我喜欢你,月见同学也会相信吗?”


    “……”


    我默默看着他:“这不是事实吗?”


    “砰!”一声,沢田纲吉仰天摔倒了。好一个平地摔之王!碰瓷界的未来之星!他颤颤巍巍地爬起来,眼神左右漂移,根本不敢看我:“不要乱说了,月见同学、请不要再逗我玩了!”


    “是你先胡言乱语的吧。”


    我鄙夷道,“骗女孩子说你有喜欢的人,难道不是鬼话吗?我拒绝送来的甜点和酒时,借口永远都是‘我已经有情人了抱歉’,没想到彭格列你也无师自通了这一招,了不起。”


    “……”这段话槽点太多一时之间不知该从何处吐起。沢田纲吉站起来,只觉得脸上已发烫得能够煎汉堡肉。不用想,他的脸红得不成样子了。


    他抿起了嘴。


    而女生已经转过头去,开始系鞋带、完全失去了继续这个话题的兴趣。


    喂,喂……


    ——难道他真的、表现得一点都不明显吗?


    ·


    让我们把情书的事情放到脑后吧!


    一刻也不必为情书伤神,即将到达战场的是选定拜访礼物。


    我们一行人出了校门,顺利到了附近最大的步行街。说起来我之前也会到这里来、但都是一个人闲逛,看着学生们成群结影地走过。


    现在透过玻璃橱窗的反光,我发现周围有好多人……。我现在也是普通学生的一员了。


    什么?伏黑甚尔在哪里?当然是不存在。我只是四五岁时待在佐藤、又不是一直没接触过外来世界。哪家普通学生逛街还要带一个拎包小弟啊?Cosplay□□大小姐吗?神经病。


    山本武把手臂垫在脑后,脸上的笑容灿烂地跟认出他的同学打招呼,又期待地说:“我们一直逛到太阳下山,怎么样?”


    “那样会不会太晚了?”


    “晚一些客人才会少嘛,”他满不在乎地说,“正好明天放假,也不用担心时间太紧张,对不对?”


    那也确实是。时间不紧迫,身边陪着的人又让你感到舒服,在这种情况下,只是闲逛都是很好的体验。


    “说起来,”沢田纲吉的目光在街道两边逡巡,忽然想到了什么,“月见同学什么时候生日呢?”


    “我的生日吗?”


    我想了想,才把这个不太紧要的数字从记忆角落里搜刮出来,说:“六月二十四号。怎么样,挺好记吧?”


    大家都吃了一惊,但不是为了这数字好不好记,而是——


    “六月二十四,那不是很快就要到了吗?”


    沢田纲吉下意识道:“快要没有准备礼物的时间了……”


    “没关系,我不过生日,”我说,“你为什么突然问到生日的事?”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刚才看到了橱窗里的商品,心里想着把它送给月见同学的话一定很适合……然后就下意识想到了生日。”


    山本武道:“但是阿临怎么不早说呢?一年就只有一次生日,错过了可就补不回来了!”


    他比划:“十五岁的生日只有一次、十六岁的生日也是一样。错过哪一次都不行啊!”


    狱寺隼人也抱着手臂说:“不管怎么说,生日都应该有点庆祝活动吧?”


    “可我至少错过十次生日了,”我没所谓地说,“现在也还活得好好的嘛。”


    “……”


    几个少年看看我,又看看彼此,眼神交流了一通不知怎么就做下了决定:“好!那今年就全力以赴地办一次生日派对吧!”


    啊……?


    沢田纲吉认真地说:“一定要让月见同学记住!生日是很重要的。”


    他期待地说:“月见同学喜欢什么样的礼物呢?”


    半晌,他又收回了自己的话:“不、不用告诉我了!我会努力观察的!月见同学只需要收下礼物就行……这样可以吗?”


    他小心翼翼而期待地看着我,眼睫紧张地颤动。


    真是的、不要擅自为别人做决定啊。


    生日就是一种无所谓的东西,没有任何实际意义,过不过都不会对生活有任何影响。


    ——但是,我看着他们的眼睛,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随便你们,”我说。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大家都努力地张望着街边的橱窗,似乎想要找到最好的礼物一样——看来他们已经忘光了,本来是我要来买礼物嘛!现在完全反过来了。


    我跟随大众前进,听着他们对商品的点评,大家都很有热情。


    虽然不以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那般争奇斗艳,但现在的商店橱窗仍然力求将最好的商品展示出来,以此吸引路人的眼球,继而进店消费。


    我略微顿住脚步,眼前这家店的橱窗里堆放着骨头、水晶、古董盒子、方尖碑和骰子,吊起来的十字架、塔罗牌、木乃伊和佛像,好一个信仰混杂!——给我一种极其微妙的熟悉感。


    忽然,店里面走出来一个女生,有气无力道:“客人,要进来卜一卦吗——啊,怎么是你们?”


    是学园祭上见到的女生幽子。她换了校服,穿着一身笼住手臂的和服,颈上戴了许多宝石堆叠的项链,项链中间是十字架,耳垂处有塔罗牌的宝石在晃动着。


    那就怪不得了。所以当初你们教室里乱七八糟的装饰其实也有你的一部分功劳吧?


    “这是我家的店啦,目前放学的时候我会在这里打工……啊真麻烦,明明一个人也能应付过去吧……”


    幽子嘟囔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中年女人的声音:“幽子,你站在门口做什么?是有客人吗?”


    戴着面纱、穿着和服、手上缀满了水晶珠子的女人从门后走出来,只看了我们一眼就脸色大变:“你们……”


    她身上萦绕着的咒力较于幽子的更加浓烈,可想而知,她的实力也是幽子的数倍——她能预知到的未来,一定也更加清晰。


    除了御三家外,咒术界中还会有一些家系咒术师传承,比较知名的是狗卷家的“言灵”,面前的母女大抵也是这一类存在,能力和“预知”有关。


    我无意和咒术师打交道,因此想要把这事略下不提、但山本武已先我一步开口笑道:“您是幽子的妈妈吗?我们是她的同校同学,正好在这里碰见了她。”


    女人的面色勉强缓和下来:“你们好……你们是想要占卜吗?”


    她一边和山本武说话,一边仍不停地偷看我,似乎想要确认什么。但这很奇怪、我在咒术界没有正式露过面,她在看什么?


    沢田纲吉忽然道:“阿姨,从刚才开始,您就一直在看月见同学,是有什么想说吗?”


    第49章 Chapter 49


    “倒没有什么……”


    女人的脸色说不上感觉得怪异, 笑得也很勉强:“只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位——小姐?”


    她上下打量我,终于鼓足了勇气, 说出一个姓氏:“佐藤?”


    “……”


    她肯定见过我,且是在我年纪很小的时候。


    佐藤, 一个曾在咒术界极尴尬的姓氏。不及御三家实力雄厚、身份高贵, 但也还不至于沦落到与血脉微薄的家系咒术师之流并称, 勉力支撑着“往日荣光”的佐藤家在咒术上始终得不到突破, 便只好发展各种姻亲与人情往来。


    我年幼的时候, 佐藤家常年有客人往来, 一些家系咒术师够不到御三家的门槛,就会和佐藤之流相联合以获取利益和支持。


    但我印象里没有这女人的存在。我歪了歪头,问:“好吧, 佐藤。你怎么认出我的?”


    “真的是您……很抱歉, 我第一次见您的时候, 就擅自窥探了您的……未来。”


    女人的声音有些颤抖, 但却没有隐瞒。


    身边几人好奇地看着我们,不明白女人为何如此神态。


    咒术界是文明时代下的野蛮世界。在这个地方,弱肉强食、强者为尊,虽说咒术师不能杀害彼此, 可是你看,每年叛逃的诅咒师数量都不少。


    她知道我能杀死她, 畏惧着这一点的女人顺从地不敢谋逆我。


    但一般的咒术师也不至于这么卑躬屈漆。我脑海中冒出了一个猜测,问她, 你是诅咒师?


    女人的脸色再也压不住了, 苍白得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她的嘴唇颤抖:“只是一点意外……总监部……”


    不用说了, 我知道了。总监部,咒术界的臭篓子,烂橘子,完完全全的封建产物,顺于他们的会被当成可废弃傀儡,谋逆他们的就会被打成诅咒师。


    我语气缓和道:“不用害怕,我现在退休了,不杀诅咒师。”


    幽子这才反应过来,警惕而敌视地问我,“你是谁?你在说什么啊?!”


    她看上去被母亲保护得很好,就像普罗大众的学生一样,根本不知道自己背负着什么。


    我正想回答,山本武却轻松地出声,为我解释:“阿临是杀手噢?怎么样,是不是很酷?”


    不止是他。


    沢田纲吉也维护我:“月见同学不会随意动手的、请放心吧!”


    狱寺隼人的语气不太好,却也站在我这边。他插着兜道:“没错,这家伙还看不上你们这样的货色……”


    你还是闭嘴吧蠢隼,你没看到人家女生的脸色都铁青了吗?


    幽子控制不住声音地喊:“听上去更可怕了啊!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母亲一把将她抓回去按在身后:“幽子!闭嘴,别说话了!”


    女人谨慎而瑟缩地看着我:“可是,您怎么会在这里……您不是应该……”


    “应该什么?”应该在佐藤家?


    上次五条悟的到来让我爆破了小院,但后来,佐藤拾也支支吾吾地告诉我一切都解决了,我的身份没出什么问题,按理来说、我现在应该在佐藤家。


    女人有些犹豫地看了看我们身边的人,似乎不知道该不该将下面的话说出来。也是,沢田纲吉他们严格来说都不是咒术界的人,贸然让他们知道我和佐藤家的关系,恐怕有些不妥。


    最好的方式是找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让她说个明白。


    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相互的。


    杀手应该将自己的身份隐藏起来,小心地行走在人群之间,不结交紧密的关系,避免着复杂的情感产生,孤单地活着,孤单地死去。


    但我现在,已经退休了,对不对?


    我想,让他们知道也没什么;反正只是一件小事,即将进入里世界、且归属于彭格列的少年们迟早会得到相关的情报。我想,他们也不会介意。


    ……这算是大胆的尝试吗?哈。


    我让女人把未尽的话说出来。


    “我应该没有记错,情报上是这样说的……”


    她得到了鼓励,像怕晚了一步就会被截杀一样,一口气把剩下的话都吐了出来:


    “您不应该在佐藤家等待着五条的提亲吗?”


    “什么?!”


    你说什么?!


    沢田纲吉他们帮我把问句大喊出声,不可置信地看看我,又看看女人:“佐藤家……五条家……提亲?”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的身上,看得出来,他们每个人都有许多疑问要吐出来。没关系,因为我也有很多疑问。


    此时此刻,我宁愿落在一个敌对的全员端枪的帮派里,也不想站在此处。


    你这女人,嘴里到底叽里咕噜说的什么东西啊!!!


    还有佐藤拾也,五条悟,都是你们两个干的好事吧?!


    ·


    像是看出了我暴动的杀气,女人吓得把幽子往店里面推,但她女儿一个劲儿地拽住她的衣摆不肯走,她只好恳求地说:“我愿意为您占卜一次准确地未来……请放过我们吧!”


    什么,还有这种好事。


    我都说我金盆洗手了,我才不会杀人呢。


    我张嘴就想问什么时候才能退休,猛然想起上次就是幽子说我一直没有退休……太可怕了,这种未来。


    于是,话到口边,我瞬间改了方向:“以后谁和我的关系最密切?”


    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因为我得澄清一下,我跟五条什么关系都没有,而且我还决定把他们给剿了——不就是炸祖宅嘛,有一就有二,顺手的事儿——那么我未来和他就不会有任何亲密关系。


    快点把我的名声洗干净!我的一世英名!


    这个问题一出,所有人的注意力马上都转移了。果然,比起流言,还是准确的未来更得人的心意。


    水晶球只是幌子,女人不需要凭借任何道具就能使用“预知”的咒术——或许这就是她被打为诅咒师的原因。


    她应下我的要求,脸色凝重地看向我身前的一片虚无。流动的咒力缓缓转向四周,我忽然感知到冥冥中的窥视,下意识运转咒力攻击那处,女人闷哼一声,皱着眉,捂住了下半张脸。


    血液从她的指缝间溢了出来,将她手上的宝石都打成了红色。


    “妈妈!”幽子尖叫一声,紧张地抓着她,“您看到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我紧张地拉沢田纲吉:“喂喂,你们给我作证,我可什么都没干!别说我欺负人!”


    沢田纲吉拍了拍我的手,虽然他的手也有点抖……。


    女人把幽子的手按下去:“我没事,只是窥探未来不是容易的事。”


    她掏出手帕,把脸上的血迹擦干净,动作极其熟练,然后对我说:“我已经看到了,未来和您关系最亲密的人……不止一个。”


    “你有没有学过国文啊、‘最’就是只有一个,”为了我岌岌可危的名声,我不得不出声打断,“怎么可能‘不止一个’。”


    她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但未来就是这样说的。也许是因为您身边的人和您不分疏密得关系好……?对不起,我无法篡改未来。”


    行了,你不用说了。


    我的英名、就这样彻底化为了飞灰。


    女人紧张地问我,“这样可以了吗?”


    不能再可以了、快走吧,再继续让你说下去,我就要扛着火车连夜逃离并盛町了。


    我拉着大家落荒而逃,不敢回头,回头就会被炸。


    ·


    凌迟没有马上结束。


    买了礼品、前往山本家的时候,沢田纲吉有些踌躇地出声:“那个,佐藤……是月见同学的真正姓氏吗?”


    既然是杀手,那么用化名就是很正常的事情。甚至可能连“临”的名字也是假的,他们有听过女生被Reborn称呼为“林”,只不过她从来没有表露出异样,他们便也刻意将之忽略了。


    但现在来看,似乎很难完全忽略——


    “严格来说,是我第一个姓氏,”她说,“但现在户籍本上的就是‘月见’。”


    她看得出他们的纠结和踌躇,回应得干脆利落:“佐藤家并没有善待我。所以,我把那个姓氏抛弃了。”


    “……”


    他们没想到过是这个理由。


    因为面前的女生眉眼里的淡漠与洒脱,一举一动中的自如与明快,都让人无法想象会有人苛待她、以至于让她将那个姓氏留在过去的时光里。


    “‘临’是我现在的名字。不过,以前在道上混的时候也会用化名,免得被仇杀之类的。”


    毫无顾忌地说出了听上去就胆战心惊的话。


    ……该说不愧是她吗?


    她那双与亚洲人普遍颜色的眸子里。像是淬着一片不可见的隐星,在少年长久的眺望中越发明亮。


    “……”他们屏住呼吸,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沢田纲吉想起了见过一面的、那个白发少年的姓氏:“那,五条的提亲……又是怎么回事?”


    ·


    “你说那个啊,”我举了个例子,“你们知道活着的傀儡吗?”


    “活着的傀儡?”


    “幽子的母亲以为佐藤家的那个人是我,但那其实只是我的傀儡;我的咒术赋予了无生命物体活力与生机。”


    当然是我。否则,佐藤拾也怎么可能天衣无缝地瞒过所有人?


    我暗自决定问罪佐藤拾也,表面却不露声色:“所以,关于提亲,哪怕真的成功了,对方也只会娶到一个傀儡,而不是我。”


    山本武松了口气似的,哈哈道:“幸好幸好!还以为要去什么佐藤家把阿临抢回来呢!好在那里的只是一个傀儡。”


    “所以说到底跟我本人其实没什么关系,”我不动声色地引导他们,“我五岁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佐藤家了。”


    他们面面相觑,好半天了,才问:“五岁?”


    我祸水东流,指狱寺隼人:“是这样的,我们杀手都这样,很正常。你看他,他八岁离家出走。”


    狱寺隼人哼了一声,但没否认,坐实了我的指认。


    ……于是,不用多久,我们两个就被另外两道“同情”的目光包围了。


    幸好,并盛町实在是很小,走着走着,我们终于抵达了此程的目的地,山本竹寿司店近在眼前,我松了口气。


    想要吃口寿司、怎么这么难!


    第50章 Chapter 50


    竹寿司店的老板, 山本武的父亲,是个名叫山本刚、长相严肃却性格坦率的中年男子。看到儿子带着同学远远走过来,他大笑着招呼我们进店, 同时给山本武空出了一片施展的位置。


    “怎么样,好好给你的朋友们露一手吧?”


    他冲儿子眨眼睛, 脸庞的轮廓和笑容都和山本武极像, 血缘关系就这样袒露于容貌之间。


    我们把准备好的礼品送上, 他有些意外地收下, “好啦, 你们年轻人的活动, 我就不掺和了。好好品尝阿武的手艺,这小子虽然还比不过我,但水平也很不错了!”


    “太自大了吧老爸,”山本武推着父亲走开, 回来给我们安排位置, 系上围裙后兴致勃勃地表示要大显身手。


    “第一道。鳗鱼寿司,”他说,“阿临最喜欢吃的,对不对?”


    我点头承认了。他脸上洋溢的笑容便更浓了。


    少年在厨台边忙活着。为了方便行动,衣袖被叠折起来, 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他眼神专注地捏着一团热气腾腾的米饭, 处理鳗鱼的手法很是熟练,几乎刀光闪过的瞬间, 材料就被片成漂亮的形状, 被他小心叠放到了米饭上。


    紫菜的处理也很重要。生疏的学徒容易把紫菜贴歪、或者因为用力而直接陷进米饭里,导致原本脆挺的口感变成黏糊的异样感觉, 但山本武的处理是完美级别的,当他把处理好的寿司推到我面前时,我一点儿毛病也挑不出来。


    这份寿司简直是完完全全按照我的喜好来做的。


    关于寿司的制作,不同的人当然也会有不同的喜好。米饭和材料的分量比例、紫菜包围米饭的宽度和长短,微妙的区别就能造成感官的不适。想要做一份完全符合某人喜好的食物,是极有难度的大事。至少,我年幼时在佐藤家、是从不曾得到这样合心意的寿司的。


    山本武为所有人送上寿司后,转而将视线投到了我身上。他没有催促的意思,但我发觉他的眼里亮晶晶的情绪,分明是期待着我的夸奖。


    筷子夹起寿司,一口放到嘴里。各种材料的香味和鲜味在口腔里交融迸发,恰到好处的搭配让人无暇顾及别的,甚至一时间忘记了夸奖,下意识地咀嚼,感受着上等的美味。


    “……好吃,”我说。


    米饭蒸得很好、紫菜很好、鳗鱼也很好、制作寿司的手法超级好。


    根本说不出一点“不好吃”的话来。我咽了下去,认真地竖大拇指:“十分。”


    “满分是多少?”


    “十分,”我说,“如果满分是一百分,那阿武就是一百分。”


    我戳了戳旁边的沢田纲吉:“对不对?一百分?”


    彭格列果然不吝于夸奖:“一百分!是超级厉害的寿司呢!阿武也很厉害!”


    狱寺隼人也没有唱反调,而表达了肯定:“比便利店卖的紫菜包饭好多了。”


    山本武被我们哄得眉开眼笑,士气大振地说,“好!接下来会继续努力的!请好好地享用!”


    他在厨台边转来转去地忙碌,完全是在享受着这一过程。看上去是把对待棒球的认真放到了对待寿司上。如果案板上的是敌人而不是寿司,那对手肯定一瞬间就会千疮百孔、失去作战能力。


    我偷偷问Reborn:“他知道他父亲的事吗?”


    Reborn在并盛町布置下的机关简直数不胜数,我多次怀疑这片小镇的地下已经成了一片空。他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我身边,回答我:“不知道噢。”


    “看来你知道。所以他是谁?”


    Reborn眨了眨眼睛,好像才意识到这个事实:我居然还未成年。


    虽然我谎话连篇,但我的年纪是难得的、没有撒谎的15岁。这不仅意味着过去的我多次违反了未成年法,更意味着我对很多久远的事实并不了解。


    就比如说山本刚——


    “往上数二十年,他的名声挺大,是时雨苍燕流的继承人和发扬光大者,很多人败在他的手下。”


    Reborn的声音不大,正好够我听见:“杜尔曾和他打过一场,不过据说胜负未分。很多人觉得他会更出名,但又一年过去,他退隐了。”


    杜尔是斯库瓦罗之前的一代剑帝,我未曾谋面,但绝不是易与之辈。能和杜尔打个胜负未分,山本刚绝非平常,这似乎也能说得通,小镇出身的山本武资质放在里世界也是顶尖的那一批。


    只能怪我背调没做好,搬来并盛町前不知道这里藏龙卧虎。……虽然现在也不怎么觉得后悔了,但不管怎么说,并盛町这地方魔力也太大了吧?到处都是高手。


    杀手不顾我深思的表情,跳到了桌面上,沢田纲吉被他吓了一跳:“Reborn!你怎么在这里?”


    “我一直在跟踪着你唷,其实我不是你的家庭教师,而是你的背后灵。”


    “……这个世界上的背后灵还能轮到小婴儿来做吗?”


    “忤逆师长、大不敬!”列恩表演传统艺能,吐一吐舌头变成了锤子,把彭格列捶下了椅子。Reborn光明正大占据了他的位置,绅士道:“请给我也来一叠寿司,谢谢。”


    “这是鸩占鹊巢啊……!太无耻了吧!!!”


    沢田纲吉从地上爬起来,对杀手怒目而视。狱寺隼人从椅子上跳下来,要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他,Reborn欣慰地抽出手帕擦眼泪:“太好了,长久的奋斗终于迎来了曙光,你的国文学得还不错嘛,阿纲。”


    “不要用妈妈的表情和语气来说这话!”


    沢田纲吉从地上爬起来,在剧烈的抗议之下,杀手轻飘飘地把位置还给了他,显然这家伙就是恶趣味犯了、逗他的弟子玩。


    他坐到了我的怀里,高高兴兴地说:“请把寿司端到这里来。”


    他小小的身子软软的,完全无法想象这人是里世界第一杀手,我敲了敲他的帽子,他幽幽地说:“我不是魔术师,再敲也不会有鸽子蹦出来。”


    列恩顺着手指爬到我的肩上,舔了舔我的脸,我笑了:“你也可以去当魔术师。”


    山本武很纵容地把寿司送到了他面前:“请用!小婴儿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代替杀手回答:“因为他来当你的背后灵了。”


    山本武发出爽朗的笑声,把一叠新做的金枪鱼寿司递给我。


    其实一说到金枪鱼就会忍不住犯恶趣味。因为“金枪鱼”和“纲”的发音在日本是极相近的。我坏心地问Reborn:“你要吃掉‘阿纲’吗?”


    “当然。”


    沢田纲吉受了惊吓似的瞪我们两个,我若无其事地说,“不是纲,是金枪鱼!”


    “不要玩Jump烂梗了!我明明听见了!你们说的就是我的名字吧!”


    狱寺隼人为他作证:“没错!我也听得清清楚楚!你们怎么能吃掉十代目呢?!”


    “阿武,你能作证吧,”我一本正经地拉证人,“我说的是、吃掉你做的金枪鱼寿司。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对不对?”


    山本武歉意地看了看同伴,毫不犹豫地奔向我们这边:“没错,阿临说的就是这样。”


    狱寺隼人当即拍桌而起:“棒球笨蛋!你居然背叛十代目!”


    山本武举双手投降,却忘了他手里还拿着切寿司的刀:“抱歉抱歉,我没有背叛阿纲,不过,阿临喜欢金枪鱼寿司也没什么吧?狱寺你要不要也来一叠?”


    “等等等等、先把刀放下不要挥来挥去啊!”


    沢田纲吉的惨叫声就像背景音。


    狱寺隼人根本不是山本武的对手。沢田纲吉则是我和Reborn的玩具。


    哼哼、哼哼。三比二,完完全全的胜利嘛。


    ·


    回到家后,我第一件事是给佐藤拾也打电话。


    “佐藤先生……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佐藤临和五条悟的婚约是怎么回事?嗯?”


    佐藤拾也的拿手好戏:支支吾吾、拿手帕擦额头的汗、三秒之后泪哭流涕地把想好的借口拿出来糊弄我。


    “是这样的,大小姐,上次您走之后,家族进行了重建,同时开始追究为什么五条悟会突然过来……”


    “以及,有佐藤家的小辈说看到了您扛着RPG,还说您和五条他们在交谈……”


    我一边听着佐藤拾也狗屁不通的解释,一边推开门,家里的灯亮着,伏黑甚尔简直千年如一日地躺在沙发上,赛马频道热闹得有点冷清了。


    他微微扬起头看我:“哟,大小姐,你还舍得回来?”


    我冲他点了点头,没理他,佐藤拾也在电话那头继续哭:“上次的流言压不住后又出来了,几个佐藤出外应酬的时候忍不住吹嘘您和五条关系匪浅。”


    佐藤拾也的声音越来越小:“以讹传讹之后……就说您和五条定亲了。”


    早知道上次的RPG往祖宅的祠堂那里来一发了。还是闲的!我骂:“那五条悟为什么不澄清?”


    佐藤拾也诡异地沉默了:“不,不知道。但他好像默认了。”


    “……”


    “咔嗒”一声,我把电话挂了。


    伏黑甚尔还保持着抬头看我的姿势,我摸了摸下巴:“有个活儿你接不接?”


    “……什么活?”


    他不大乐意地开口。


    我斩钉截铁地说:“付你一百万,你去把五条悟捅个对穿。”


    “他惹你了?”


    “他纵容谣言说我和他订亲了。”


    “……”


    伏黑甚尔从沙发上坐起来,扭了扭拳头,骨骼摩擦发出“咯嗒”的爆响,男人露出个笑,阴森森道:“捅个三刀六洞都行,不用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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