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30求娶


    池暄瞳孔微缩,察觉到叶清走神,如玉般白皙无暇的面庞已经悄然爬上了几抹浅淡的红晕。


    “为什么走神?”


    寂静的屋子里,唯有炭火偶尔蹦出火星子时相触碰的甜腻。


    一大早,池暄就被宫里的人匆匆叫走,眼看太阳越找越高,却一直不见踪影。


    叶清右眼皮止不住的狂跳,吓得他在院子里晃来晃去。


    远处的天空已经被乌云遮盖,黑压压一片,让人瞧着就喘不过来气,只是一会儿的功夫,狂风骤起。


    “这天如此奇怪,看着是要下雨了,公子还是多穿件吧。”


    云锦给鹦鹉喂完吃食,顺手拿着衣服盖在叶清的肩膀上,“这两只小鸟平时叫来叫去,今天难不成被冷到了,张叔,给他们放到厨房去吧。”


    明明是小事情,放在一起,叶清却觉得不对劲,兴许是自己今天想多了,一早起来,心就慌乱。


    系统,对,不是有个叫小礼的吗?


    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他拼命呼唤小礼的出现。


    后者几乎是蓄势待发,不消三声,就现行,飘在空中。


    “池暄在宫中怎么样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他很焦急,心像是被蚂蚁爬过。


    {宿主,你先别担心,池将军个人安危没有问题,至于发生什么事情,还是等将军回来吧。}


    精灵球在半空闪着翅膀,不肯再回答。


    气的叶清狠狠瞪了它一眼,后者也很委屈,一时间,气氛僵持。


    想起池暄,他的脑海中浮现的还是作夜两人依偎在一起。


    这种心情总感觉像是经历过,担心一个人的情绪萦绕在他心头,好似从前也有这样一个人,让他手足无措。


    深深回忆,却再想不到别的内容,零星几个片段从记忆长河中闪过,他想要看清,可怎么抓都抓不住。


    “叶清,叶清,你怎么样了?”


    他睁开眼,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额头上密密麻麻冒着冷汗。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林侍郎有些不解,他知道池暄一大早就被叫过去,除去他还有北漠,两人都在养心殿,关上门彻谈。


    不过应该也没多大事,平常池暄从边疆回来的时候,陛下经常隔三差五把人叫走。


    “没事,你能进宫吗?你去帮我问问陛下在里面都说了什么,我现在就想知道。”


    他紧紧抓住林涵得衣袖,后者一把捂住他的嘴,神色慌张地左右观看。


    “你不要命了!监听圣上,你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林涵低声咬牙,这件事要是不小心被第三个人听见,消息传出去,他们俩都得被打进大牢。


    圣上的旨意,连妄加揣测都不敢,眼前这人竟然还不知死活,想要提前打听,没放出来的事情。


    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叶清缓过神来,平复心情,小雨淅淅沥沥下起来,打在屋檐砖石上,发出哒哒声。


    林涵确定人没事后,慢慢将手松开,安慰似的拍拍肩膀,“你放心吧,苏朔今天进宫,肯定比池暄早回来,他们例行答话。”


    闻言,叶清点头,他吩咐云锦点上安神的香,“今早上起来,心就慌乱,一时间说错话,林兄不要怪罪。”


    “放心吧,只是下次可不敢再乱说出口。”


    烟雾萦绕在香炉,渐渐蔓延,在清润雨天,显得别有一番意境。


    “你怎么在这里?”苏朔匆匆到将军府,解下身上的斗笠,对同样在这里的林涵表示不解。


    “我本来想找叶清下棋,就过来了。”


    林涵手中拿着手绢,替人擦着脸上的雨滴,埋怨道,“身子骨这么弱,怎么还趁着下雨回来。”


    他在宫里答完话后,在养心殿偏殿,只隔着影壁,“圣上像是忘记我了,就让我独自在那边,听了些话,后来是身边公公发现我,赶忙让我出来。”


    小时候不慎跌落进井中,整整过了一天才被家里人发现,幸好是个浅水井,给了苏朔活来的机会。


    不过自那时起,一到阴雨天就浑身疼痛。


    这么多年,都是细细养着身子,就连他们在一起喝酒,都不带多喝的。


    “我走得急,叫上马车还得出东边的宫门,索性要了个斗笠,我骑上马就从午门回来了。”


    叶清倒上杯热水,递过去,“快暖暖身子,再说。”


    如今苏朔带着宫里的消息回来,到眼前,他反而不太敢听,心里紧张却又兴奋,隐隐觉得是不妙的事情,压制着跳动。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弥漫全身。


    苏朔喝了两口热茶,思索如何说出来,望着叶清时,那双瞳色稍浅的眸子里仿佛顷刻间多添了一丝暖色。


    “我去的时候,听见北漠的声音了,看来他与将军一同在养心殿商量。”


    “他?她有什么可商量的,难道是北边停战的事情,北漠如今虽然马上要成为北襄的首领,可毕竟还是在离月……”


    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林涵也觉得自己有点扯,伸手做发誓状,“我觉得前半句还是很靠谱的。”


    赞许的点点头,苏朔下一秒说出口的消息像一枚重磅炸弹,引得人议论纷纷。


    “北漠想要娶你。”


    “啊?”


    “啊?谁?”


    “北漠要娶你啊,林侍郎。”


    云锦这话把三个人都逗笑了,一时间绷紧的氛围被冲淡。


    “不是这样,是北漠向陛下求娶叶清,说若是得到叶清,可保证百年内与我离月签订停战条约。”


    此言一出,无人再说话,北襄的行军实力有目共睹,此时若说是百年内停战,对离月而言可谓是百利而无一害。


    可却要叶清过去……


    “为什么要公子过去?自古以来和亲不都是贵族公主吗?关我们公子一个普通老百姓有什么关系呢?”云锦显然愤愤不平道。


    苏朔点点头,“确实,叶清本身没有享受到好出身,没有金贵的养在宫中,如今却要当成和亲筹码。”


    叶清沉默着,有些震惊,又觉得理所应当,不由得轻笑。


    怪不得他从早上开始就内心慌乱,怪不得他问那个精灵不肯讲话,怪不得池暄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回来。


    串联在一起,原来是和自己有关系。


    天杀的北漠,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可怜他,自己都给人过了生辰,现在看来当初人为什么不高兴。


    怎么可能是因为自己提到北襄战败,多半是因为说到池暄要回来了。


    “恩将仇报啊,北漠这家伙。”他咬牙切齿道,“你还听到什么了?”


    苏朔在示意下,接着开口,“我在那儿停了好一会儿,都没人说话,之后公公就发现我,赶紧让我回来了。”


    提起来,脸上依旧是不可置信,带着心疼,“你和池暄刚在一起,你说,这可怎么办啊。”


    见几人都不说话,云锦有些着急,“那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如此看来,皇上不是,无意间将你在偏殿,看来是有意让你听到,回来告诉我。”


    叶清很清楚,看来皇上担心池暄下不了狠心,来试探他的意思。


    他理所当然地想回避这个问题,害怕这个选择,可他同时又很清楚,必须要学着面对这一切。


    因为池暄在这里,他还在皇宫中。


    平日里他就想着自己是不是可以将悦辉坊办得好一点,再好一点,这样以后池暄有困难,国家有困难自己可以出一份力。


    知道池暄是将军,他很珍惜两人相处的机会。


    没想到现在要连这点机会都被剥夺走了。


    “叶清,你要是不愿意我们可以替你求情的,本来这些都不是你的责任,普通老百姓都有自我选择的权利,和亲就该是皇宫里的人。”


    自从听到消息后,苏朔就注意到人情绪不对劲,明显低沉下去,风一吹就能倒下。


    “对啊,我们辛苦一辈子,又没有锦衣玉食,怎么这责任还要落在我家公子头上。”云锦对这话非常赞同,说着就要跪下,求两位公子救救叶清。


    当事人已经听不到身后的声音,他看着远处的,天边响起轰隆隆雷声,配着闪电噼里啪啦,压抑着人心。


    池塘里的残荷早已没有枝叶,焦黄枝干矗立在水面上,被风卷携前后摇晃。


    四面出廊,金砖铺地。屋顶为单檐四角攒尖,屋面覆黄色琉璃瓦,中为铜胎鎏金宝顶。


    最上面坐着的龙椅,坐着的是离月国最有权势的人。


    瞧着僵持氛围,顾远彰心里叹气,再次跟北漠确认,“非叶清不可了?”


    “非叶清不可,我愿签订百年停战条约,在我在位期间绝不再战。”


    声音回响在宫殿内,顾远彰心里一咯噔,转而看向池暄。


    这孩子是自己从小培养的不假,好不容易找了个心上人,前脚讨了婚约,后脚就被人撬墙角。


    池暄久久没有回话,他站立在养心殿内,只觉得昨夜的雪从脚底蔓上来,直直浇在心尖上,凉得他发抖。


    叶清,他为什么一定要叶清。


    停战的条约足以诱惑人,让边疆的百姓从此过上安稳生活,不再需要背井离乡,像小土豆那样的婴孩不再因为孤独哭泣。


    第82章 31朝堂对峙


    为什么一定是叶清呢,他好不容易找回来,想要相守一生人。


    眼睁睁瞧着人跳进北襄的浑水,他做不到。


    狼虎一窝,更别提受了委屈怎么办,若以后人又该怎么办。


    脑海中浮现的是叶清,小小的人懒洋洋窝在屋檐下的躺椅上,怀里捧着水果,时不时吃上一颗。


    看见他从外面回来,软软央求着,要他去买东街的糕点,西街的煎包。


    送到北襄,他池暄不愿意。


    “陛下,臣从小就在军营长大,在战场经历厮杀,感受过敌人的鲜血喷洒在脸上,受过无数次伤,也有多少次从阎王手中逃回来。”


    池暄慢慢说着,“很多时候,臣觉得很累,扛不动身上的担子,都是咬牙过来的。叶清,是臣放在心尖上的人,在臣心中,他远远比臣还重要。”


    脱下外衫,后背是密密麻麻,交错的伤痕,触目惊心,展露在殿内,惊动顾远彰的心。


    “将军快先穿上,对于离月,你辛苦了。”


    顾远彰不是不知道叶清对于池暄来说的改变,先前这人回来,呆板地汇报完就忙着找人,埋头一找就是五年,他隐约听到过动静。


    没有去阻拦,他听到后,私心是觉得找不到,结果真让人找到了,这下子人来宫里,眼神中都放着光。


    可能池暄本人都没意识到,身上那层戾气,渐渐软下去,变成柔光。


    “我心里有数,你们先下去吧。”


    顾远彰挥手,示意门口的掌事公公将二人送出宫门。


    “北漠王子,你想要带走叶清,是因为悦辉坊吗?”


    这句话如同炸弹投放,殿内两人都抬头瞧着池暄


    “我听叶清说,你跟他第一次见面就在悦辉坊,之后莫名其妙在我去边疆时间,你亲近叶清,甚至每日都跑到将军府里来,究竟是真正喜欢,还是想要悦辉坊。”


    北漠内心简直要骂街,不愧是将军,脑子真灵光,谁不知道现在悦辉坊在离月炙手可热,税收占据国库相当一部分,况且还才升为商会一等中的一员,可以说是京城内的经济命脉中的一条。


    拎起它抖一抖,得多少老百姓没有活计。


    此言一出,顾远彰就瞧过来,他心里正在想着这一点,如今被池暄正大光明点开,场面就变成他们二人一同看着北漠,寻求答案。


    “区区一个悦辉坊而已,我北漠看上的自然是叶清。”


    虽然北漠否认,可并没有什么说服力,毕竟叶清是悦辉坊的老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哪怕丢弃一个门面在离月,可在北襄能开上千千万万个。


    更不要提,北襄这些日常用品类向来亏却,都是互通商市,从离月和桑南或者其他周边小国交换得来。


    一时间争不出高低,顾远彰挥手让人赶紧走,殿内重新安静下来。


    池暄回到府中,就瞧见三个人愁眉苦脸,坐在中间的叶清,眉毛紧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都来了?”


    脱下自己身上的大氅,就要盖在叶清身上,“怎么不多加件衣服,外面这么冷。”


    手指放在额头上感受温度,放心后,又将桌上空闲的手炉塞在叶清掌心中。


    “我说池兄,你是问我们的吗?你一回来,我看眼睛就离不开叶清了。”林涵笑着打趣。


    说起这个话题,一瞬间气氛凝滞。


    “陛下跟你说什么了吗?”叶清反握住池暄的手,抬眸认真道。


    池暄沉默了片刻,方才想说些什么,便见林涵两人喋喋不休。


    脊背挺直,他听见面前人的声音,“别让我走,好不好,我想留在你身边。”


    “我以后再也不闹你,每次背古文我一定一字不差,不再写着动不动出去玩,我不再吵着去市集玩,肯定每天都听你的。”叶清说得仔细也说得认真,一字一顿,“你可以不让我走吗?”


    那双如泉水般澄澈的眸子中,装满不舍和乞求。


    池暄忍不住偏过头,微微发怔,他的叶清怎么这么懂事。


    没有料到他竟然会这么说。


    作为一个普通人,叶清没有见过那么多的血腥争斗,也没有真切去感受朝堂的风起云涌。


    当那一切发生的时候,她会恐惧,会不安,甚至心生退避。


    但是叶清很清楚,他必须要学着面对这一切。


    因为他所在乎的人在这里。


    谢桃从来没有想过,要为了他自己放弃些什么,甚至自己远离这里。


    自己所拥有的不过仅仅只有悦辉坊,甚至如果没有池暄的帮助,连这个小小的店都不会有。


    腰间手臂收紧,他听到头顶传来声音。


    “不会分开,你是最重要的。”


    让他自私一下吧,池暄心想。


    在很多方面,自己没有办法帮到叶清,仅仅提供了住宿和吃食,连安全都不能保证。


    可他们依旧没有离开对方。


    第一次,池暄生出点心意,想要去信信神佛,他不断乞求。


    我有太多对不起他的地方,希望在以后得日子里能让我补偿,而不是远远看着,无能为力。


    狂风暴雨下,两人紧紧抱作一团,无所畏惧。


    确定就两个人不再分开后,昨天在院子里林涵制定了详细的对战方案,以便今早在朝廷上舌战群儒。


    当天晚上池暄就让耿默先快马加鞭回到边疆,万一北襄气急败坏,还能有应对之人,否则徐硕一人还真不一定忙活得来。


    翌日站在殿内,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三寸不烂之舌。


    “北襄跟咱们打了多少年了,百姓们流离失所,国库钱财支出,如今北漠王子提出来,愿意以一人而换取百年和平,这多好的计策啊。”


    林涵反驳道,“我说李尚书,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别说先帝,就算是先先帝在位期间都取消和亲,你现在支持,把陛下至于何地?”


    “把国家命运寄托在一个老百姓身上,逼着他去背井离乡去北襄,我离月尚且强大都要如此,让之后的百姓怎么办?”


    皇帝还未说话,殿内争吵杂乱。


    叶清站在池暄身侧,只觉得耳朵都不够用了。


    “这是什么话,明明可以不费一兵一卒赢得胜利,偏偏扯到前朝,你居心何在啊?”


    “我居心何在?你怎么的,是北漠肚子里的蛔虫啊?他要是反悔,你能把他杀了?还是怎么的。”


    ……


    熏香就放在池暄身侧,袅袅往上飘,迎着光,叶清有些许看不清身边人的身影。


    忽而开口,池暄的手指从袖口伸进去拉住他。


    “别怕,我在你身边。”


    他眼中的神色犹如融化了早春最后的冰雪般,眉眼间带着释然。“我不要丢下你,你也不要抛弃我。”


    从小孑然一身,到后来弄丢叶清,焦急寻找人,找了整整五年。


    他这样的一个人最在意的,从一开始就是叶清。


    有时他也会想放弃,找不到人的时候就在战场上拼命杀人,鲜血喷洒,让他有种快感。


    或成或败,不过生与死两种结果。


    很多时候,他都想放弃,可是想到燥热的午后,小男孩伸过来的手,软软问他,要不要一起玩。


    池暄咬牙坚持下来,也就是这个坚持,让他成功找到人,并且现在如愿站在他身边。


    现在是他们,来和这个世界对抗。


    “我想请问诸位,守卫江山,经营江山为的是什么?”


    池暄开口,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无数人悄悄侧目,他们显然想知道这个当事人怎么想问题。


    毕竟是人家的媳妇要跟人跑了,更别说北漠还是个疑似在人打仗期间,跟叶清搞上的。


    “肯定是为了百姓安居乐业啊。”


    “对啊,就是,这是什么问题。”


    “确实。”


    听到回答,池暄接着问,“为了百姓过得更好,我们在这里奔波,那叶清不是千千万万百姓中的一个吗?”


    “就因为他长相好,或者因为他当时可怜北漠,带着人玩了几天,就要被人拉进狼虎窝里吗?况且叶清身为商会中的一员,不仅为灾民提供了很多的活计,还增强不少国库。”


    林涵掐着点,顺势接上话,“如此有担当的人,我们却要将国家安危,像赌注般压在人的身上,眼睁睁把人推在火坑中吗?或许北漠是为了悦辉坊呢?”


    “届时他们也开启商会,不再需要互通商市,我们不仅牺牲了一个对国家有帮助,信任的民心,更要看着北漠在我们眼皮下发展。”


    几人的话一出口,殿内顿时哑口无言。


    叶清给自己打着气,直直跪在地上,“启禀陛下,草民不愿意去北襄,草民害怕,草民在离月感到安心,想要做点什么回报陛下的恩典,创立了悦辉坊。”


    害怕这两个字,敲打在每个人心中。


    是啊,从一开始先辈们打下江山,离月在朝代更迭间不断变得强大,不就是为了保护江山,保护百姓吗?


    让他们不必生活在每日的忧心忡忡中,不必生活在担心,害怕之中,安心劳作。


    “草民日后愿将悦辉坊盈利全部上交国库,且不再开办其他商号,请陛下垂怜!”


    第83章 32独自远行


    此话一出,朝堂内哗然,就连林涵都侧目瞧过来。


    这话敲打到每个人的心里都能品出不一样的味道,有些人觉得叶清这招算是威逼利诱,拿着一个悦辉坊就想逼他们也不是不能重新找个老板,毕竟离月这么大,有才之士还找不出来吗。


    在另一部分人心中就是另一种滋味,身为离月的国民中一员,锦衣玉食尝遍人间温暖的公主和皇子们不去思考对策,去逼迫一个从小饱尝人间恶凉的人去做出自己不喜欢的选择。


    而后者都要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堵上来交换。


    “叶清作为商户的一份子,算上尽心尽力想办法回报,就连他身边的池将军,许多年来更是为守卫我离月江山贡献重要力量,若是连他们都要分开不能跟随内心,那天下民心该如何归一呢?”


    说话的是许老,已是三朝元老,他两鬓花白,在朝堂上不经常说话,但每次都有沉重的分量。


    果然,许老话一出,剩下的窃语声都消失。


    琉璃瓦反射阳光,浅浅一束打在正当中跪下的人身上。


    有人不敢说话,可北漠无所畏惧,反正他又不是离月的人,“那听许老的意思是叶清不给我了?”


    红衣摇扇,嘴角勾笑,活脱脱一个桀骜不羁的少年郎。


    “住口,怎么敢对许老如此说话,算上来,他也是你的长辈。”


    “就是,就是……”


    面对指责,北漠可不管,他要的,只是个结果,“怎么,他还在北襄当过官呢?”


    “你……”


    “你!”


    许老摸着自己花白胡子,并不生气,反而笑着安抚余下的人,“诸位不必替我生气,这北漠小王子想要来求娶叶清,那按照寻常百姓人家的说法,离月同北襄,姑且称得上一句娘家和婆家。”


    “老夫之前并没有见过你,可今日在朝堂上,北漠王子这般模样,活脱脱就是不讲理的丈夫,这让我们怎么会放心将人送去那么远呢?”


    许老这番比喻,直白形象,殿内站着的多少不是家中有孩子的,有孩子免不了做父母多操心谋划着,如此一对比,连带着瞧北漠的眼神中都像是带着刀子般。


    “话也不是这般说,毕竟。”


    林涵看出李为要说话,上前一步前行打断,他还害怕这人狗嘴吐不出象牙来,“北漠,你且说说我们为什么要怕你呢?”


    “送过去个你看上眼的人,和我们签订百年停战条约,好似施舍给我们离月般,可轮起来实力,离月并不比北襄差吧,最后王子这算盘免不了太精明些,人和江山太平,民心归一都收入囊中。”


    这番话林涵说得可谓是及时,台上的陛下都止不住点头。


    北漠简直要被气笑了,这群人真能脑补啊,什么有的没的乱七八糟,自己不知道打仗实力的样子。


    正想开口时,突然瞧见他身侧跪在地上的叶清。


    低着头的缘故,脖颈裸露出一片洁白,阳光照得连绒毛都瞧得见,这皇帝都不知道让人起身来的吗。


    没声好气地轻抚额头,他不是看不出叶清不想在自己身边的决心,透过这里,他仿佛看见小小自己同样跪在地上,恳求父皇去看看母后。


    那时候,他得到什么回答呢,北漠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老男人怀里搂着搂着一个美人,另一只手忙着喝酒,听见他喋喋不休,直直将碗砸过来。


    瓷片划过头骨,留下鲜血淋漓。


    “滚得远远的,你娘如此卑鄙的女人,竟然还想让你替她争宠,告诉她,做梦!”


    年幼的他托着跪麻的双腿出来时,没有一个人心疼他,安慰他,那些美人瞧着贴心,可看见他走后,窝在父亲怀里笑得花枝乱颤。


    可明明不是这样的,是父亲一时喝多酒,对母亲的反抗不管不顾,执意在冰天雪地中宠幸她,那时候落下来的毛病,直到现在天气寒冷时候,浑身都会作痛。


    北漠扭头看着殿外,似乎已经飘起雪花,冷风灌进金碧辉煌的宫殿。


    他曾经追问过母亲,为什么不像别的美人,去争一争,这样一来,谁还会欺负他们,吃食怎么会比饲养的狼狗还少。


    他记得,母亲躺在毛毯上,已经病入膏肓,却怎么请不到郎中,勉强支撑起身体,擦掉年幼北漠脸上的泪珠,声音沙哑。


    “你父皇不喜欢我,我恰巧也不喜欢他,委曲求全地去求他,换来施舍,娘不要,你也不能要,我们北漠找一个两情相悦的人,快快乐乐生活就好。”


    可惜后来母亲走后,北漠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他想要变得强大,想要别人不再轻看他,没有的一切他都习惯去自己争取,如今成为北襄的王,他却没有想象中开心。


    一开始接近叶清,他是抱着窃取悦辉坊的心思,可在相处中,他发现叶清对于自己越来越着迷,他按耐不住自己的心,想要不断靠近,接近。


    现在看来,自己什么时候被人厌恶都不知道吧。


    “臣愿意此生誓死守卫离月国土,来换百姓安心,陛下江山无事。”池暄的话语打破这份沉默。


    北漠瞧见男人走到叶清身旁,同样跪倒在那里。


    如此一来,朝堂上的其余人纷纷瞅着自己,等着北漠来给他们一个回复。


    突然地,他就觉得没意思,一切都没意透顶,好像自己争半天,到最后不过笑话一场。


    “不要了,成全你们,百年停战算我送给你们的新婚礼物,”北漠盯着叶清,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若是池暄日后对你不好,一定要告诉我,天南海北我都会来,踏平离月,将你救出去。”


    说罢,不再管身后传来多少私语,他自顾自转身朝外面走去,确实是下雪了,掌事公公见他出来,塞过来一把伞。


    北漠摆摆手,独自走入雪地中,红墙黄瓦,长长廊道中,远去一人身影。


    留下的消息对于叶清和池暄简直是大喜,殿内文武百官算是议论不休。


    “北漠这招什么意思啊?”


    “爱而不得,放手了?”


    “应该是?”


    林涵挠挠头,还以为要好一会儿唇枪舌战,没想到北漠提前退出,不过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如此一来,既拿到停战条约,池暄和叶清也能安稳在一起。


    他们说没用,还要等着龙椅上那位说话才算作数。


    ……


    走出潜龙殿时候,他们两人心中一阵轻松,兜兜转转,还好他们没有分离,吹来凛冽的风,夹杂着冰凉的雪花,拂过发梢和眉眼。


    唇齿相接的那瞬间,情不自禁,他们一时间忘记这里是殿外。


    “哇,将军和夫人是好心情啊,恭喜恭喜。”


    “哟,好体力,恭喜恭喜。”


    “道喜喽,道喜喽,届时喜宴千万别忘记我。”


    来来往往许多人,叶清这才意识到,刚才被人看去,羞愤地钻进池暄胸膛中,一时高兴头脑发热,竟忘记这一茬。


    唇瓣还留着柔软的温度,池暄面不改色,一手扶着叶清,游刃有余,“一定一定,今日大殿上还要多谢出言相助。”


    “放心,届时你坐主桌。”


    等到其他人三三两两打完招呼,走得差不多时候,他们这才发现出来的急匆匆,身上来把伞都没带,正准备将斗篷解下来,眼前就多了把油纸伞。


    “二位且拿着吧,咱们陛下赏赐的,还让我交代一声,婚礼切记要盛大,他一定会去。”掌事公公笑眯眯说道。


    池暄接过,打开,回礼,“多谢公公,也谢陛下龙恩浩荡。”


    雪地上两人依偎,身影越走越近。


    回到将军府,池暄第一时间派人去叮嘱耿默,让他不必再回到边疆,过完年再做下一步打算。


    “怎么样,公子?”云锦这丫头哭得满脸泪痕,让叶清哭笑不得。


    “我不用去啦!”


    “我就说苍天有眼。”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张叔,一行人围着他们,哭个不停。


    叶清轻声安慰道,“好了好了,怎么回来了,还这么不高兴呢?”


    好不容易劝说好府上的人,让他们安心,回到屋内,叶清已经口干舌燥。


    坐在凳子上,池暄眉眼间多了几分闲适,手腕微微转动,将茶水倒出来,端给叶清。


    只喝一口,他便尝出来,惊喜道,“这是桂花蜜!”


    眼眸中泛着喜色,叶清索性坐在池暄腿上,气氛犹如浸润着春光颜色,让人情不自禁多呼吸,感受甜蜜。


    “明天就是除夕夜,要过年了,我们一起过年。”


    池暄伸手,轻轻抚过叶清的头发,无论是神情和语气,都很认真“婚宴定在初六怎么样。”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后者明显有些害羞,脸颊浮现片片红晕。


    “因为在心里想着很久了。”


    哪怕今天临走时候,许老没提出来,他也准备向陛下求一道圣旨,给叶清安个名分,是他将军府堂堂正正的另一个主人。


    是他池暄朝思夜想,寻找了五年的心上人。


    第84章 33除夕游船


    第二天就是除夕,叶清第一次见到离月过年时候的场景,虽然他长这么大,应该都在离月,可他确实脑海中没有关于从前的任何记忆。


    池暄跟他讲起小时候那些事片段,看起来真实地像是他经历过,可那种感受他并不能记得。


    他所能记得的,仅仅只有见到那个莫名其妙的系统之后,听了短稀奇古怪的话。


    说起系统,叶清气不打一出来,最近怎么喊都不出来,偶尔懒洋洋应和一声,纵使他满腔疑惑,也无人解答。


    不过池暄能看出来,总是安慰他不要着急,可能在颠沛流离中失忆未尝不是,毕竟当初那个富商王老板五年后变得与乞丐无异,可想而知,独身一人都经历过什么。


    家家户户门前都贴好对联和桃木牌,张叔更是一脸好几天都忙活着装扮,说是第一次两个主人都在家,一定要打扮的喜气洋洋。


    灯笼连在一起如明珠璀璨绽放光华,高杆上彩旗迎风飘扬如海,夜幕将至,爆竹声四起,绚丽的烟花在天空绽放。


    叶清在池暄的帮助下爬到屋顶,虽是寒风,却感觉心里暖暖的,两人一同赏看烟花。


    “累不累,今天一清早就跑出去,方才才回来。”


    池暄从怀里掏出手帕,轻轻按压在身边人额头上,擦拭汗珠,“小心着凉风寒。”


    叶清在怀抱里不满意地扭动,扯着身上的衣服,他现在是真切地感受到,有一种冷是,是自家夫君觉得你冷。


    每次他要出门时候,守在门前,手里必然是件毛茸茸的外衫,出内屋要穿一件,在凉亭还有斗篷,出将军府还要再穿上。


    “我没被吹风搞感冒,都要被这么多衣服搞发热了,你摸摸,我的手都快烫死了。”


    面对叶清的抱怨,池暄没说话,将自己的手塞进身边人中,“那你给我暖一暖。”


    冷冰冰的触感贴上来,前者心中一惊,随后心疼的放进自己怀中,“怎么如此凉,就说你不能只穿这么少,云锦,你快给我再那件外衫,要最厚的。”


    叶清遥遥听见院中的云锦应声,这才安心。


    瞧着这些,池暄情不自禁勾起嘴角,好多年都不曾有人这么关心过他了。


    在边疆,天寒地冻,他又时常走动到各个地方,手总是冰冷的,战场厮杀时,经常握着手中长枪冻得毫无知觉。


    咬咬牙就过去了,喷洒的鲜血是温热的,可到了边疆冬天,只成了司空见惯的事物,连温度都不能保持。


    好在人心还是有温度的,大家聚在一起,总能抵御严寒,往常这个时候,围着篝火,吃着热气腾腾的饺子,然后美美睡上一觉。


    虽然对于京城里的每家每户来说,都莫过于稀松平常的小事,放在边疆就是实属不易,好多新来的士兵翘首以盼,对这天心心念念。


    不过新年嘛,池暄瞧着远方张灯结彩,多半那群都回家过年来了,陛下答应他的请求,新调动一批军队过去暂时接班,这下都能好好团聚了。


    “公子,下来吧,马上要开饭啦。”


    张叔在下面匆匆喊了一句,又一头钻进厨房,不知忙活些什么。


    叶清微微一笑,“最近可真是麻烦张叔了。”


    “没事,你让他安心在府上养老,他还闲不下来呢。”


    说着,池暄从怀里取出来个玉佩,巴掌大小,整体通润,一看就是用上好的和田料子制作而成,玉石润如羊脂,雕刻着荷花荷叶,玲珑精巧。


    放在掌心中,淡淡绿色,在冰天雪地中,倒是别有一番意境,心旷神怡。


    “玉佩,好漂亮!”


    叶清惊喜接过来,忍不住弯起眼睛,“这是从哪里来的呀,我在悦辉坊见过好多玉,不说材料就连刀工都没这块好。”


    瞧着眼前人爱不释手的模样,池暄也笑了,指尖穿过发丝,在怀中的那只手则是紧紧牵着人。


    那双眼眸像是寒冰乍破带着盛夏的炙热,如绯的薄唇微弯,“这是我向陛下求来的料子,亲手雕刻的,就当做是定情信物。”


    “我们跟着莲花莲叶有缘分,我就刻着这个。”


    叶清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玉佩表面,原来如此,“怪不得你前些天,手指上多那么道伤痕,原来是因为这个,痛不痛啊。”


    “不痛,欢喜着呢。”


    “我也欢喜。”


    耳垂变得通红,叶清钻进身边人怀抱中,他们这辈子都认定彼此,永远不会分离。


    后来那天再回忆起来,充斥在脑海中的是那枚精致的玉佩和身边人温柔的声音,熟悉的味道,让人安心,也让人欣喜。


    从房顶上下去,池暄早早就命人在凉亭里摆好桌子,大家一同围坐在四周吃饭。


    接二连三菜肴上来的时候,叶清眼睛都看直了,蟠桃饭,莲蓉酥,鲜虾和鱼熬成的汤,松花黄与蜜糖制成的饼,鸡炖蘑菇,燕窝粥……摆满整张桌子,勾人食欲,又赏心悦目,香气扑鼻。


    简直等不及般,叶清跃跃欲试拿起筷子。


    一轮明月下,凉亭中,欢声笑语不断传来。


    市集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灯火通明,远远望去,净是流光溢彩,花灯满街,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带你去坐船。”


    在热闹的人群中,两个男子亲密举措引来旁人的注目,可他们并不在意,叶清的视线一直跟随着池暄的侧脸,忍不住弯起眼睛。


    在灯光的照耀下,湖畔水面波光粼粼,船的四周还漂浮着各式各样的花灯,显出来唯美的意境。


    “圣上说悦辉坊的钱你留着就行,至于上缴利润按照律法,该是多少就是多少,不可坏了规矩。”


    晴朗的声音在冬夜里响起,池暄没有实话实话,毕竟那天在养心殿内,他听得的原话是‘你让叶清把钱收回去,不知道以为离月多穷呢,惦记着仨瓜俩枣的。’


    “好。”


    微凉的风吹过脸庞,惬意无比,叶清拿出手中攥着的香囊,有些羞涩,递过去,“这是回礼,你可要收好了,不许笑我。”


    香囊里的味道是叶清一贯爱点的兰香,闻着清新,至于图案,歪歪扭扭绣着荷花,还多了一样,院子里的绣球。


    这点他们两个倒是想到一起去了。


    “嗯,有进步。”


    池暄憋着笑回答,他看过叶清第一次绣出来的,把整块布都皱巴到一起,对比看来,手中这个倒是格外好看。


    听见身边人的低笑,叶清瞬间像炸毛的猫咪,张牙舞爪就要扑上去,“你还笑,你还笑,不要的话就给我。”


    一只手就控制住人的行为,池暄恢复面无表情,可眼底深处的笑意还是出卖了他。


    “谁说的,我要,我要。”


    他松开她的时候,衣袖不小心擦过了小臂,接着他便听到叶清“嘶”了一声,那一张精致的小脸都皱了皱,然后此地无银三百两般,刻意往后退一步,小心翼翼抬头看着他,生怕自己发现点什么。


    池暄简直要气笑了,发生点什么还是不告诉他,“发生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看面前人脸色大变,叶清吓得立马投降,自从上次绑架事件之后,他身上但凡有点小磕小碰,都会被池暄紧张好几天。


    “我说了你别生气,不对,你生气也别说我,毕竟我这也是为了做礼物嘛。”


    这样说着,叶清拉开衣袖,池暄的视线紧紧跟随,映入眼帘的,手腕上方带着好几道血痕,看起来甚至是刚添上去,都没处理好,潦草等着血停,就不管不顾了。


    “这是怎么回事?”握住她的手腕,眉眼骤然又冷了几分,“为什么不处理好。”


    “你别这样,疼疼疼,”此言一出,面前人果然放缓力度,其实也不疼,就是看着池暄这样,叶清后背一凉,知道自己做错了,像只鹌鹑一样缩在窝里。努着嘴吹了吹自己的手背,还未说些什么,就被池暄拉着坐回船舱内。


    “其实是,我本来打算给你做个木雕,刻上我们两个,这样你时不时还能拿出来看看,但是我手艺不精,就不小心划到了,不过后来我就改变了,我就做了香囊嘛。”


    池暄轻轻看人一眼,说道,“你还很骄傲,换成香囊后,又在指腹上给自己来几针?”


    抓着叶清的手腕,将药膏一点点地涂在她的手背上,动作始终轻柔小心。


    被这眼神和表情看的怪怪的,叶清小声说:“你哄哄我嘛。”


    “疼不疼?”池暄抬眼,“照顾好自己,别再受伤了,我会心疼的。”


    冰冰凉凉的药膏敷在手臂上的时候,的确令人舒舒服服的,就连疼痛的感觉也渐渐减弱了一些。


    彼时,两人的距离很近。


    叶清几乎可以闻到池暄身上浅淡的冷香味道,嘟囔着,不小心说出自己这些天来一直的疑问,“如果我不是你要找的叶清,只是同名同姓呢?”


    直到话语说出口,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想要反悔,可来不及,只好闷着头。


    第85章 34准备喜帖


    池暄听到后,没有多说话,指尖轻轻在受伤的地方用绷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你怎么随身带着这些东西?”


    叶清没忍住好奇,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他还能掏出来药膏和绷带的。


    “就带了一点,之前受伤,总是直接回到军营,有个郎中看见就嚷嚷我,后来就习惯了。”


    池暄心头方才因为瞧见他受伤低沉的情绪一扫而空,他开口道,“没有那种可能,我不会认错人,你就是叶清。”


    “我知道你对于从前的事情想不起来,或者说只能偶尔想起来零星片段,不过没关系,以后时间那么长,就算失忆一辈子,也有我在你身边,就让我们一同重新书写记忆。”


    他怎么能确定眼前人就是自己要找的叶清呢,池暄在夜深人静时候,曾经也问过自己这样的问题。


    可是人与人之间,见面第一瞬的感觉就告诉他,面前人就是他苦心寻找五年的人。


    暖香阁,鸳鸯台,步步缓生莲,只一眼,就让台下的人魂牵梦萦。


    无数次,池暄庆幸那天晚上自己跟着去了临洛阁,否则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碰上人。


    命运真是兜兜转转捉弄人,如果他再晚点认识人,那么在这之后,叶清独自从临洛阁翻墙跑出去,该去找谁呢。


    被抓回去挨打,谁又能给他撑腰呢。


    想到这里,他扣紧双臂,将人紧紧拥入怀中,“不止是顾渊,这朝廷中知道我在找人的官员,差不多都往将军府里送过人,可他们,我第一眼就觉得陌生甚至厌烦,然而面对你的第一眼,我只感觉庆幸熟悉。”


    “我终于又找到你了。”


    听到这话,叶清惊讶地抬起头,四目对视,他鼻尖发酸,水汽氤氲眼眶,泪水忍不住浸湿,从脸庞上滑落。


    他不知道那人的五年是怎样度过的,可这些文字从口中说出来就带着无尽痛楚。


    “所以,不要再去怀疑自己了,不管如何,你都是我心爱的人,你是从小的叶清。”


    声音从头顶传来,两人紧紧相拥,烟花从身后的天空绽放,万千光华,璀璨夺目。


    自从过完大年初一后,张叔又忙碌起来,毕竟初六就要成亲,届时陛下还要前来观礼,万事都马虎不得。


    整日乐呵呵,指挥来指挥去,怎么也不嫌累。


    至于分给当事人的任务,就是写完请柬,面对书案上满当当的一大堆,叶清不由得头疼起来,悄悄瞥一眼旁边。


    却发现池暄的书案上早已经空荡荡,他眼睛瞪大,“怎么写这么快。”


    说罢,就将自己面前的抱过去一大沓,笑眯眯拍着肩膀,鼓励说,“能者多劳,加油加油。”


    池暄无奈地瞧着,“上次交给你的古诗文背完了吗?那可是很经典的。”


    提起来这个,叶清就心虚,虽然当初他发誓说自己面对古文再不犯困,一定认真背诵,可这件事情真的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拿起来书册,面对文字只觉得晦涩难懂,为什么人们平常说话就很正常,一旦写文章就要用那些‘之乎者也’一类的句子。


    看不到多久,他的脑袋就晕晕沉沉,自己都控制不住,要睡觉。


    “我,我,我……快了。”


    前一秒还是张牙舞爪的样子,下一秒就变成唯唯诺诺,池暄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原因。


    他憋住笑,重新将那一沓的请柬放回去,“写吧。”


    端起茶盏,不紧不慢摇晃着,最后撇去浮沫,轻啧一口,悠闲的样子看得叶清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


    不多时,外面闹哄哄,像是院子中来了几个人。


    透过打开的窗棂,他看见几个陌生的脸庞,只有夹杂在其中的耿默和苏木是他熟悉的。


    鹦鹉叽叽喳喳叫起来,引得池暄也探头看了一眼。


    “先别写了,跟我一同出来。”


    本就好奇,这话一出,叶清就知道,来的人或许池暄很熟悉,多半是在边疆守卫的将士们。


    院子里那群粗犷大汉看见二人越走越近,都站直身子不敢多说话,这幅模样倒是逗笑叶清。


    “怎么你们这么害怕他呀,见到我们来都不讲话了。”


    一个大汉应声,摸摸脖子不好意思道,“我们习惯了,平常在军营里大家都听池将军的话。”


    “得了吧,孙三,你从前可没少跟将军对着干,可不要兄弟们当场戳破你啊。”


    耿默这番话说得那个叫孙三的男人满脸通红,更加羞愧,其余人见到后,则都哈哈大笑起来。


    池暄低头轻声在叶清耳边为他介绍,院子里这些人都是他手下的士兵。


    不过没等他说完,自我介绍的声音就响起来。


    “将军夫人,我是孙三。”


    “嫂子好,我是李虎。”


    “夫人好,我是……”


    各式各样的称呼出来,惹得池暄不由得皱眉,“你们都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今天怎么过来了,我记得圣旨上还要些天,才回去呢。”


    耿默说,“我们这不是不知道该喊些什么,大家就叫的乱起来,听我的,你们就叫叶公子就行。”


    “那怎么行,毕竟是将军最喜欢的人,马上都要成亲了,耿默,你嘴里还喊着公子,未免距离过于遥远了吧。”


    一时间因为称呼问题,院子中又乱做一团,叶清忍不住站出来道,“我都可以的,大家叫什么都行的。”


    “你看,我就说嫂子很近人情,肯定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计较什么。”孙三提起手中的篮子,憨笑道,“这是我们自家种的瓜果蔬菜,虽然不值钱,但也想送过来给将军和嫂子尝尝鲜,就当是兄弟们各自的心意了。”


    说道这个,叶清这才发现院子中的众人手里都满当当拎着篮子,鸡鸭鱼肉,水果蔬菜应有尽有,甚至还带着些他没见过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一下子就吸引着他的眼球,叶清惊奇地问,“那个是什么呀?”


    被指到那个篮子的主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涨红脸庞,支支吾吾,“这个是竹蜻蜓,是我们村那边哄人的小玩意,我想着将军夫人可能会喜欢,就拿过来了。”


    那人当着面给叶清演示一番,只需套上后轻轻转动,最上面那个叶子就连带飞在空中,确实惊奇,叶清接过手,道声谢。


    “大家是来拜年的嘛?今天中午就留下来一起用午膳吧。”


    “好!”


    “谢谢嫂子!”


    道谢声此起彼伏,没人知道叶清心中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响起来。


    菜刚上全,桌子上就有几个开始摩拳擦掌猜起拳来,几碗酒喝下肚,脸色变潮红,相较于身边人,虽然喝的一样多,面色却不显眼。


    叶清知道池暄的酒量很好,两人之中,只有自己喝不下几口就晕乎乎上头。


    他夹着筷子往嘴里送了口鸡蛋,斟酌着开口,事先铺垫,“我瞧着苏木跟你们都很熟悉,他之前也是军队里的吗?”


    从内屋出来时候,他就看见苏木几人站在一起,相谈甚欢。


    往前他只知道苏木是池暄在京城的护卫,自己失踪这些年,池暄远在边疆,都是苏木指挥着人在京城和离月各个地方寻找他的下落。


    “对,苏木之前跟我们一起,还是将军出生入死的亲兵,后来肩膀上受伤,拎不动长枪,将军就让他回京城做护卫了。”


    “当时苏木大哥,可是战场上骁勇善战的好手,大家都佩服他,自从苏大哥在战场上伤亡后,苏木不久后就也受伤了。”


    提起这个话题,饭桌上一阵沉默,叶清察觉到后,颇为后悔,自己瞎说什么不好,提到这个,苏木受伤回来,还有许多牺牲的士兵,多半他们心中都不好受。


    着急想要开口岔开话题,一着急,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池暄将手轻轻搭放在身边人的膝盖上,拉着手,示意人不要着急。


    “这都过去多久了,没想到大家都还记得呢,我苏木敬大家一碗,谢谢兄弟们。”


    推杯换盏几轮,气氛重新回归高潮,几个人瞧着就有些微醺,在桌上,就开始对叶清说话。


    “嫂子我可跟你说,我们将军可喜欢你了,这次回去跟那个该死的北襄人打仗,间隙时候,我常常瞧见,将军怀里放着一张小像,如今看来跟嫂子倒是十分相似。”


    “对对对,我先前看见将军还经常跟小孩子们做游戏,那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他都亲手学过来了,我当时还想着是不是为了给以后的小公子学的,如今看来是夫人喜欢这个呀。”


    像是打开了话题的龙头,不一会儿,周围人就叽叽喳喳将池暄在边疆的生活说了个七七八八,本来就想要打听这个的叶清。


    此时在心里笑得合不拢嘴,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看来大家多半是很听池暄的话,但军中氛围很好,不然也不能让他听到这些了。


    “我上次还看见过将军跟厨娘学做饭!”


    “这有什么的?我都看见将军在那边闷头学着雕刻东西了,这么细致的活,你们干的来吗?”


    “干杯来,看来咱们将军相当喜欢嫂子!”


    第86章 35大婚之日


    “来,兄弟们,让我们一起干杯,祝福将军和夫人和和美美,白头到老!”


    在耿默的提一下,大家纷纷举起手中的酒杯,清脆的碰杯声后,一饮而尽。


    等到晚上下人好好收拾院子,明日就是大婚,一切马虎不得,池暄则搀扶叶清回到屋内。


    怀中人面色潮红,扯着自己的衣带,明明抱着打探消息的目的坐上饭桌,到最后喝晕过去竟然是叶清。


    他不由得无奈轻笑,摇晃手臂,“怎么样,还认识我吗?”


    听到声音,叶清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笑话,我就喝了两杯,不对,三杯,不对……”。


    发现自己想不出来后索性放弃,大手一挥,“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我男人,池暄!”


    最后几个字说的豪气肝胆,仿佛打下整座山河来展示给爱的人看。


    不过,这也成功让池暄忽略了叶清不灵活比划着数字的双手,开口道,“明天我们就要成亲了。”


    原本清疏冷淡的音色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按照以往的流程,此次时刻他的额头上已经印下一枚充满爱意的吻痕,可却怎么都等不到。


    于是闭上眼睛的叶清重新睁开,不满意地拽着人衣衫,踮脚就要亲上去。


    呼吸越来越近,彼此的鼻尖互相触碰,气氛上涨。


    “公子!”云锦啪地拍门而进,她前脚刚嘱咐人把公子送到床榻上,早点休息,下一秒院子都打扫干净了,却瞧见寝屋房内还亮着烛火。


    着急地她顾不上敲门,直接就闯进来,哪成想半年都撞上,一来就看见个大的。


    这东西你就看吧,一看一个不吱声。


    口中的第三个字还没崩出来,下一秒云锦捂着眼睛就退出去,“没看见,没看见。”


    声音从屋外传来,带着小心翼翼与焦急。


    “将军,我,我不是故意的,但是新婚之夜的前一天晚上,按照规矩,公子跟您是不能见面,同处一室这么久的。”


    本想扭头就走,可云锦又怕池暄一个没注意,他俩就在这里歇息下去,第二天若是被下人们看见,那要如何解释清楚。


    难不成要说,我们家公子晚上一个人睡觉害怕,将军为了缓解情绪,特意前来陪伴。


    不知道的还以为连一个晚上都不能分离,多不知羞。


    “瞧你把云锦给吓得。”叶清依偎在面前人怀中,感受着熟悉的气息。


    云锦跟他过来这么久,面对池暄还是战战巍巍,不敢多说话。


    指尖摩挲着发丝,池暄垂眸在额头上轻轻附下一吻,随后起身,“顾觉今天晚上会到京城,明天跟随陛下一起来参加大婚仪式。”


    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不消池暄说出口,叶清心中也十分明白,顾觉原先是从襄南军营里回来。


    连京城的大门都没进,飞鸽传书,皇帝转头又让人赶去北边边疆,暂时接替池暄的班,这其中当然顾渊的功劳必不可少。


    如今顾觉回来,那么就意味着太子与皇子之间大战一触即发。


    “我明白了。”叶清点点头,对于眼前人,他总是看不够,临摹着眉眼,最后依依不舍催人回房去,“再不回去,云锦在外面就要着急死了。”


    站在外面,云锦困得只想打瞌睡,眼瞧着屋内公子不出来,她在心中暗暗叹气,正打算收拾回去睡觉。


    听见吱呀一声,随后便是池暄缓缓走下台阶,前者看见他,颔首示意,“麻烦你了。”


    直到人走出好远,身影都瞧不见,云锦这才反应过来,呆呆站在原地,按捺住激动的心。


    还没睡几个时辰,叶清便被折腾起来,云锦给他换上嫁衣,戴上金冠玉钗,面容白皙精致,涂了些粉,口脂抿唇,螺黛描眉,翡翠玉耳坠子透亮,微微摇动。


    由于离月国男子与男子成婚少之又少,致使于并没有男子穿的嫁衣类型,没办法,叶清也没见过,悦辉坊做出来几版都改不掉传统嫁衣的版型,这次他也索性穿上女式嫁衣。


    冠上金流苏,红绸嫁衣绣工精美,袖口花朵蝴蝶追逐,金线昳丽。


    对着铜镜,显示出来的俨然是貌美的男子,唇角挂着温和的笑意,愈发美丽。


    “公子,你今天真是太美了,我要是个男子啊,都想娶你回去。”


    云锦这一番俏皮的话,些微打消掉叶清内心的紧张,外面此时锣鼓喧天,听起来像是很多人都已经到来。


    像是有只蚂蚁爬在心尖尖上,痒得叶清想出去看看热闹。


    “那怎么行?”


    听到这个提议,云锦满脸写着荒谬,“新娘子盖上盖头后,要等到夫君亲手掀开才可以,寓意感情美好如意。”


    紧紧拉着云锦的手臂,叶清扭着身子,不让人将手中的红盖头覆盖在他头上,“我今天都看不见外面的情形,你们辛苦布置的,我就只能等第二天再看了,你忍心吗?”


    见人不为所动,他继续道,“我今天都看不到别的,只能瞧这一片红布,趁着机会,你还不让我赶紧看看啊。”


    说到最后,嗓音中沾染上哭腔,叶清用余光观察云锦的反应,见人有所动摇后,立马接连上,“就一会儿,我就站在门口,远远瞧上几眼,绝不让别人发现了去。”


    按照习俗,池将军需要带着聘礼在京城内绕上一圈才会回来,眼看刚出门,要是看上一会儿,应该也不打紧。


    云锦有所动摇,她知道一整天都被蒙在一块小小天地内,是多么不舒服,“那就一会儿,我替你看着人,要是我出声,你就得赶紧回去。”


    “好!”


    叶清答应得爽快,提着衣裙慢慢挪动步子向外面走去,身上的衣裙繁琐,用了许多金银玉珠,穿在身上有些沉重。


    站在院子里,他恍然发现,多么不同,就算是跟昨夜相比,也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


    “怎么样,这可是张叔我们特意又增添上的布置。”


    寝屋外,不知何时妆点得遍布红绸锦色,房檐廊角、梅枝桂树上都高挂了红绸裁剪的花,入眼处,一片华丽。


    院子中摆放着精美的花轿,是艳粉浮金的喜字和如意的纹路,还有麒麟送子图,宝塔顶映着光,在四角,各缀着一个大大的彩球,那流苏一直垂到底,任谁看见都会被它迷住。


    原本因为叶清就住在将军府,不必再有花轿接送,可皇上坚持说不能减免,就连这顶轿子都是让礼部做好拿出来的,就连一会出门身后的聘礼都是赏赐的。


    箱子上贴着黄色的封条,满满当当好几个大箱子,一会儿就由叶清坐在轿子上,让悦辉坊的几个人来抬轿子,绕着京城内街道转上一圈再回来。


    皇恩浩荡,理应百姓们一同感受。


    叶清早早宣布好,今天悦辉坊的全部开销都免单,好多家酒楼为了贺喜,纷纷推出菜品半价或者免费。


    “快快快,人来了,公子快回去。”


    守在门口的云锦听到动静,连忙搀扶着人回到寝屋内,略略再打扮下,便将红盖头遮在头上。


    鞭炮声此起彼伏,脚步声逐渐接近,叶清知道是该坐上轿子了。


    街道两旁沾满百姓人家,都听说保家卫国的池将军要和悦辉坊的叶老板成亲,纷纷等着祝贺,毕竟都是为大家的安定生活出了大力的人。


    人人面带笑颜,轿子走过一路,贺喜声此起彼伏。


    “你快看,后面如此多的礼金都是陛下赏赐的?”


    “没见识了吧,陛下看重将军和这叶老板,就连轿子都是赏赐的,不止他们呢,我们今年的赋税不是还减半了。”


    “好哇,好哇,这婚接得好,两位都是为国为民之人。”


    这话叶清听了一路,心中异常欢喜,大喜日子,自家之乐哪能比得上千千万万都快乐。


    “听说,池将军给我们也留了好多桌,一会儿我们也去宴席上。”


    “好,我看行!”


    轿子走过一圈,又回到将军府中,池暄早早等在堂内。


    一袭红袍,韶光流转,清新出尘的容貌牵着绣球另一端,面对堂上坐着的陛下,两人开始拜堂。


    “一拜天地日月星,二拜高堂情意重,夫妻对拜如意绵长……”


    在喝彩声中,叶清先行一步回到婚房,说是婚房,其实是池暄之前住的那间,重新进行装饰。


    这里的一切,他都十分熟悉,流程全部走下来,又穿着如此复精致的嫁衣,叶清不由得肚子咕咕叫起来。


    没等他去抓桌子上的糕点,云锦就端出来放在他面前,盖头下的视线刚好能看见。


    小米桂花凉糕,荷花酥,枣糕,都是他平日里爱不释手的吃食,边上还贴心放着温茶。


    “这是将军一早就让我准备好,就等着公子入洞房之后拿出来呢。”


    虽然今天是大婚的日子,代表自家公子从此和池将军彻彻底底成为一家人,成为夫妻,可这个称呼,云锦一时半会儿还变不过来。


    她总觉得,叫什么大娘子和夫人,都怪怪的,索性没有改口。


    第87章 36新婚之乐


    说来唏嘘,云锦刚才在院子中看见临洛阁的林老鸨今日过来了,看见她,就拉扯着她的手,好似两人曾经关系多好一般。


    话里话外透露着的,就是云锦命好,云锦对于这话根本不屑一顾,什么叫命好,明明是人家有头脑在,心又好。她打听过,自从悦辉坊出来后,手中有些手艺,又苦于找不到活计的女子,甚至是要被家里发卖的人,都会先来悦辉坊看看。


    至于那个临洛阁,简直就是不把人当人看的恶魔窟,活该生意越来越差。


    主仆二人正说这话时候,池暄匆匆推门而进,拿起玉如意就挑开叶清头顶的盖头,说不上几句话,就来人催促他快些走。


    “池暄兄,还有一个晚上呢,别这么着急跟嫂子呆在一起啊,陛下还在院里呢。”


    在娇嫩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池暄叮嘱道,“先吃点东西,另外还有什么想吃的,让云锦报给厨房,他们做好了会端过来的。”


    随后关上门跟那人走了。


    脱离盖头的遮挡,叶清的视线一下子变得明朗起来,屋内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香云纱装饰的梳妆台前,一方铜镜倒映出美人儿,凤冠霞帔,红唇皓齿,眉眼惊艳。


    两只大大的红烛放在桌面上,一面刻着百年好合,一面刻着白头到老,寝房内的床榻上悬挂着重重叠叠的红色纱帐,在烛火映照下,显得别有氛围。


    叶清揉揉自己腰,穿着厚重的衣服站立许久,整个脊背都是疼痛的,一屁股坐在床被上。


    除去柔软之外,他还感受到硌人,充满疑惑,他伸手往被子里一摸,俨然是红枣,桂圆,花生,满满当当铺了整床。


    眨眨眼睛,他干脆脱掉外袍,盘腿坐在床上,摸出来什么就吃什么,时不时再喝口茶润润。


    院子中自然是坐不下这许多人,张叔一开始就在京城最大的两个酒楼里包场,不仅有那些跟将军朝夕相处的将士们,还有悦辉坊的工人和街坊上老百姓。


    提前两天得知皇室那边要来人,又着急忙慌收拾出一个保密性极好的厢房。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此次陛下竟然会亲自前来,身后带着顾渊和刚从边疆赶回来的顾觉。


    “池暄兄,这次可算是成家立业,两个都有了,人生大喜事啊。”


    见新郎官来,顾觉举起一杯酒就敬过去。


    没忘记礼节,池暄俯身行礼,“臣参见皇上,太子殿下,五皇子。”


    说罢,接过酒,一饮而尽。


    “哈哈哈,今天你是新郎官,不必如此客气,朕这个孤家寡人还要沾沾你的喜气呢。”顾远彰拍拍面前人的肩膀,示意他不必如此客气。


    “况且池将军是我离月的一员虎将,这边又来这许多百姓,正好朕就当体察民情了。”


    说上两句话,顾远彰就出了厢房,朝大厅走去,见状,苏木立即跟在身后,保护安全。


    跟随着离开的是顾渊,他如今跟这人已经心知肚明,两人此时是完全对立的阵营,但完全不能说得上是井水不犯河水。


    毕竟这人不止一次算计自己,池暄心里还是清楚的,而自己对于顾渊而言,何尝不是登上皇位路上的绊脚石。


    至于顾觉,池暄将视线移动回来,看着眼前的少年,“在边疆几天,感觉如何?”


    提起这个,前者表示大有话题,主动将自己这么多天来的事情一一交代,顺便请教了兵书和作战中,他所不懂的地方。


    顾觉问,“我们如今要开始行动吗?”


    如今他在京城,池暄也在京城,如果现在不动手,等年后,池暄离开,这一切变得复杂起来。


    “可我还是想等个机会。”


    但是如果现在动手,没有缘由导火线,对着太子一顿攻击,别说皇上,就连他都觉得离谱。


    “不着急,他会比我们更着急。”


    自从顾远彰下楼来到大厅后,不一会儿就被人认出来,毕竟是住在皇城根脚下,人们眼尖,指着人就发出欢呼。


    “陛下,是陛下来了!”


    他们平常百姓,每逢过年时候,才能遥遥看上一面,届时皇帝会站在望月台上与众人一起祈福,没想到在今天能看见,不由得激动起来。


    越来越多的人围上来,气氛被顶上高潮,顾远彰甚至都听不到自己所说的话,进入耳中,只有一阵阵喝彩声。


    ……


    待到深夜,池暄才将最后的客人送走,将剩下的局面留给张叔,他独自一人回到房内。


    等到他推门而进时,叶清正在跟云锦讲着话本,两人笑作一团,面前摆放着是空荡荡的糕点盘子。


    “怎么吃完不喊人再送进来点,饿不饿?”


    或许是喝了不少酒的缘故,池暄的嗓音听着比往常更加低沉清冽。


    云锦识趣推出门,将空间留给两位主人。


    “是我吃饱了,就没让他们再送进来,你饿不饿?是不是今天都没好好吃饭。”


    闻着身上传来酒气,叶清拿起手帕,心疼地按压额头上的汗珠,擦过熟悉的眉眼。


    他有些不好意思,“阿暄,你今天特别英俊。”


    房内只有蹁跹烛火,借着光亮,池暄瞧见精致的衣裙,更看见那张精致清秀的脸庞。


    心尖颤动,一颦一笑都牵动他的内心。


    他终于将人娶回家,他们可以长长久久在一起,拜过天地,谁都不能将他们分开。


    “好像做梦一般。”


    叶清起身坐在床榻上,小鹿般清澈的眼眸眨动,歪头看着池暄。


    后者喉结微动,轻轻点头。


    如果是梦,那么老天,请让我做一辈子,做得再长久点,


    他们之前是有一次深入交流的经历,可当时叶清误打误撞喝到药物所致,现在两人都算是清醒的状态。


    深知今天是洞房花烛夜,略带紧张看着对方。


    共同喝下合卺酒后,叶清脸色染一抹微微红晕,“你来吧,我保证很配合。”


    语气壮烈,像是要去战场赴死般,一下子逗笑了池暄。


    鸦羽般睫毛遮挡住眼神中的思绪,他俯身而上,在床被上,紧紧扣住叶清的手腕,两人的呼吸交错,彼此距离越来越近,白皙的皮肤映照在棉被上,更显得糜丽。


    带着淡淡酒气,混着叶清早已经熟悉的檀香味道,池暄在唇瓣上一吻,先是温柔舐拭,而后觉得不够,逐渐变得凶狠起来,辗转反侧,甚至轻轻咬了一下。


    叶清有些吃痛,正巧给人可乘之机,池暄光明正大钻进去,侵占领地,知道前者无法呼吸才依依不舍离开。


    “你,你是饿狼啊。”


    面对这一声打趣,叶清将在今晚身体力行的见识到。


    “我是不是,你来试试。”


    床榻摇晃,烛影熄灭,缠绵一阵阵。


    翌日,叶清从床上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疼痛,瞧见自己身侧的男人,就气不打一处来,挥舞着拳头就上去。


    啪啪几下锤醒后,开始撒气,“你昨天晚上,你!你,我快痛死了。”


    昨天直到天快放明,鹦鹉叽叽喳喳叫起来,这人还不肯停歇。


    整整一页,他不断被颠簸醒来,时而太困睡过去,时而感觉自己背疼晕过去。


    他只知道这人文武双全,没人告诉他,还在这方面天赋异禀啊。


    池暄一声不吭接住,握住面前人的拳头,低头亲上去,重新放回被子里,“乖,现在天气冷,别着凉。”


    原本听到这话的叶清脸色变缓,谁知被人带领着碰到那滚烫的玩意儿,他才知道自己是大错特错。


    “不知羞!”


    气愤地说出这话,他涨红脸庞,而对面的池暄,只是低低笑起来。


    “帮帮我,好不好。”


    低声地恳求像是带着蛊惑的意味,让叶清不由自主点头。


    两人彻底收拾好起来,已经日上三竿,马上要到中午,院子里还跟昨日一样,红绸铺满,一片喜庆。


    “将军,夫人,方才宫里传来消息,让两位午后进宫一趟。”


    苏木将手中的玉牌递上,确认是圣渝无疑。


    池暄颔首表示明白,一边吩咐张叔快点让厨房送上饭菜来。


    一顿丰盛的午餐,倒是吃的叶清坐立难安,只好让云锦将软垫拿来,仔仔细细铺在凳子上。


    他没声好气道,“笑什么笑,还不是因为你?”


    池暄并不气恼,夹了一筷子菜放在盘子中,给人喂过去,“一会儿我揉揉。”


    两人就这样在一打一笑中吃完饭菜,坐着马车往宫中行驶。


    走在长长的宫道中,红墙黄瓦,他想起来上次来,还是因为北漠执意要求娶自己。


    这次大婚,北漠并没有来,在三天前,他离开了离月,却让人将礼物送了过来。


    满满一大箱,除去他曾经说的那些北襄的奇妙玩意儿,还有许多带着特色的奇珍异宝。


    在曾经的日子里,叶清也是真心想过跟人成为朋友的,可奈何,他们并没有多余缘分。


    “将军,夫人,眼下陛下就在贵妃娘娘这里,老奴就把你们送过来了。”


    “有劳公公了。”


    贵妃娘娘是顾觉的生母,池暄许久没有见到过她,如今带着新婚妻子来,别有一番意义。


    第88章 37危机四伏


    淑贵妃是顾觉的母妃,是他唯一最在乎的人,要不是顾渊曾经为了拿捏他,将手伸得太长,伸到后宫之中,顾觉不会有坐上皇位的想法。


    两人进去时候,淑贵妃正在喝药,见到人来,匆匆撇开药碗,惊喜道,“小暄来了,这就是叶清吧,孩子模样生得这样好看。”


    叶清第一次被长辈夸长得好看,还是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心里乐开花,“多谢贵妃娘娘夸赞,可晚辈倒觉得还不如娘娘十分之一。”


    这话逗得淑贵妃掩面微笑,可却不假,还没进入后宫之前,淑贵妃就是离月数一数二的美人,这些年来在后宫滋养着,容颜愈发明润。


    就是唇色苍白,像是身体曾经元气大伤过。


    “等等,先喝药。”顾远彰从婢女手中接过白瓷碗,亲手一勺勺吹得温热,自己喝下第一口,再喂过去,照看得仔细。


    “这药方一变,就更苦了。”


    “听话,张太医说,每日的药切记要好好喝下去的,等喝完,朕去给你拿蜜饯来,那个甜。”


    听到有蜜饯,淑贵妃才张开嘴,一脸苦相,喝光白瓷碗中黑漆漆的药汁。


    咽下蜜饯后,好一会儿才缓过心神,她招手示意叶清做得离她近些,拉着手,问了许多两人之间的经历,似乎对于听故事,特别感兴趣。


    好在叶清本身就爱听话本,时不时就将人逗笑,连皇帝的神色都缓和下来,最后要走时,淑贵妃从自己发髻上取出金钗塞在叶清手中。


    又命婢女取来些翡翠珍宝一同送给他们二人。


    “此等大礼,晚辈怎可接得,若是贵妃娘娘开心,日后我常来陪伴娘娘说说话便是。”


    面对面前人的诚惶诚恐,淑贵妃倒是淡然许多,“你有这心就是好事,本宫知道皇帝给了你们许多,可皇帝是皇帝,这些是本宫自己的一点心意。”


    话语说到这个份上,叶清不能不接,只好再次行礼,感谢贵妃娘娘和皇上。


    两人从殿中出来,对于新得到的簪子,他爱不释手,“我们接下来要回宫吗?”


    “诶呦,那可不行呢,还有接下来的皇后娘娘和其他妃位上娘娘都要逐一见过。”


    在前面领路的公公听到叶清的话,解释道。


    池暄点头,“刚才是因为陛下在贵妃娘娘那边,所以我们现在来见皇后。”


    跟刚才一样,被引到宫殿门口,那位公公就示意他们自己进去。


    踏进来的第一刻,叶清就觉得气氛不对劲 ,明显要比淑贵妃那边凝重许多,感到身边人拉着他的手,他抬眸对上池暄的关切,对方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怎么,是不是觉得我这甘露殿,不如淑妃的玉福殿好啊。”


    正中央的女人穿着雍容华贵,身上更是极尽奢华,如今拨弄指甲,不看他们,缓缓说道。


    “不……”


    “回娘娘的话,草民第一次见到这么美丽的宫殿,一时间看花眼睛,没来得及给娘娘行礼。”


    叶清发现,池暄好像是个木头脑袋,刚才在淑妃那边,只知道问一句答一句,害怕人说错话,他连忙打断。


    虽然自己在文武方面知识比不过眼前人,可要论后宫心计,宅斗这块,他可是拿捏的死死,且不说话本看过多少。


    光是他每日在悦辉坊听那些工人师傅们的谈话,就已经将精髓掌握七七八八。


    从他一进门听到话开始,就明白这皇后跟淑妃看来是个死对头,不仅现在孩子立场对立,恐怕在更早之前,皇后就对人有意见。


    叶清这番话出口,台上的女人脸色渐渐转和,不过仍旧像是不想看到他们般,不过这也省得他们在这里想着怎么才能不说错话。


    匆匆赏赐几件珠宝,就打发人离开。


    剩下几位娘娘,基本都站了队,要么跟皇后一派,要么跟淑妃一派,毕竟这后宫里尊贵的,有权利,就是这两位。


    不过他们才不在乎这些,叶清乐得自在,从宫中出来一趟,身后已经有差不多一箱子的宝贝。


    他美滋滋让人送到将军府,打算跟池暄步行回去。


    长长的宫道很狭窄,将人的视野整个都禁锢住,但今天的火烧云额外好看,垫着脚尖,叶清眺望。


    身边人一声不吭地将他抱起来,坐在肩膀上,“想看就告诉我。”


    后者高兴地搂紧脖子,晚霞燃烧,透过黄昏的薄纱,在空中映照片片金黄,伴随着晚风,内心升腾出静谧和温馨。


    就以这样的姿势走出宫门,两人看见宫人憋笑的眼神都面不改色。


    直到他们前一秒刚出宫门,池暄将他放下来,还没站稳,就有一只利箭飞奔而来,幸好池暄反应快,将叶清拽进怀中。


    擦肩而过的利刃,死死插在土地中。


    “重新回到宫门那里。”


    池暄环视一圈,并没有看到人,那么凶手只有可能躲在宫墙内,皇宫内高手众多,他不敢再里面动手,不想闹大。


    叶清点头,两人就往宫门跑去,好在他们还没走多远,可上面的人似乎看出他们的想法。


    每向前踏出一步,就有利箭飞来,紧紧插在土地里,无疑是宣告,告诉他们,休想进宫。


    池暄渐渐放缓脚步,他才不在意这个警告,因为他明白,只有进去才是目前最安全的选择。


    神色冷漠,他脚步看似放缓,掌心扣住叶清,有条不紊躲避。


    不得不说,凶手这地方选取的非常好,趁着即将夜色,守值的宫人要去吃饭换岗,他因为进宫,手中的长剑根本没有带。


    敌暗我明,对他们而言,不是好地方,必须抓紧时间改变站位。


    头顶上,飞来冷箭越来越多,池暄索性解开自己的斗篷,将飞箭全部甩开,可两手怎敌多人。


    不一会儿,就有擦肩而过的刀头,狠狠划伤他的肩膀,流出鲜艳的血珠,池暄看了眼身边人,还好今日穿的玄色衣衫,旁人不仔细倒是看不出来。


    宫墙上的人似乎想要快速解决他们,越来越多的箭,叶清一咬牙,将头蓬披在头顶,一个人就冲着宫门跑去。


    可脚下密密麻麻的箭,直到一只插到他的脚掌上,让他吃痛倒下。


    而池暄那侧,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没有顺手的武器,让他有些吃力,瞧见叶清受伤,他顾不得别的。


    往前奔去,一把抱起地上的人,疾步跑到宫门前,等到里面开门时候,望见宫人惊恐的眼神,仍旧咬牙等着太医到来。


    “怎么样?怎么样了?”


    顾远彰着急地在偏殿踱步,内屋里躺着的是受伤的池暄和叶清,他勃然大怒,两个活人刚从皇宫出去,就在不远处遇到刺杀。


    而且人还是潜伏在宫墙上的,这要将禁卫军的脸面放到哪里?这刺杀在京城就如此随随便便?


    “查,把李为给我喊过来,使劲查,今天之内,朕就要知道结果。”


    “消消气,皇上消消气,”淑妃轻声安慰道,虽然她也没想到人会遇上这样的情况,刚才还坐在一起说笑,现在倒是竟要叫太医的程度了。


    “听太医说,并无大碍,只是包扎好就行,尽忠将军的伤势或许重了点。”


    淑妃这句话倒是完全扣题,没有叫小暄,一句尽忠将军点名池暄的实力,意在告诉皇上,这要是个普通人,恐怕早就死在宫门外。


    离月重臣,差点死在宫门外,这个认知成功火上浇油,让顾远彰此时更加生气。


    瞧见地上跪着的禁卫军首领,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招呼人跟李为赶紧去探案,要是找不到人,提头来见。


    看见屋内门打开,一行人急忙进去,瞧见人还能睁开眼睛,就松下一口气,“怎么样,还好吗?”


    “多谢陛下关心,只是些皮外伤,有些疼,不打紧。”


    “什么不打紧,要是换做这离月别的人经历刚才的,早就命丧黄泉了。”顾远彰急的又要骂,看见李为去而复返,“你来干什么?”


    而后者也是十分委屈,明明自己这次好不容易这么快就把案子破了,反倒又是挨起训斥,不过这委屈的话,他也不敢说。


    “微臣参见皇上,此次刺杀的人员,已经被我们找出来,就藏匿在宫墙上,原先废弃的屋顶内,我们找到他时,他还正想着逃跑呢。”


    宫墙上废弃的那几间,从先帝在就有了,年久失修,反正不用,就一直留在那里,没想到还能给人钻进去空子。


    顾远彰也是一脸无奈,“说,你是谁,怎么进到宫里的。”


    “朝廷不长眼,那我们就自己干!”


    扔下一句话,被五花大绑的几个男人纷纷低头,不再说话。


    “他们要自尽!”


    听到池暄的叫喊声,李为赶紧掰开离自己最近那人的嘴巴,周围侍卫都上前帮忙,奈何还是死掉几个。


    他们说这话可不是白说的,‘朝廷不长眼,那我们就自己干。’这就是江洋大盗的口号。


    他们的目的显而易见,就是为了诬陷扳倒池暄,让皇帝先起疑心。


    虽然他是清清白白,可人要是想查出点什么东西,怎么捏造搅和在一起都行。


    第89章 38戳破危情


    顾远彰颇为生气,“江洋大盗?怎么又是他们?天天在这京城里像鬼魂似的。怎么,自己家里那一亩三分地倒是照看好了?”


    “父皇稍安勿躁,这些人天天蛰伏在京城,有心中一定要了却的心愿。”


    正说着话,顾渊从门外进来,绕着跪在地上的行凶者,转了一圈后,像是发现不可思议的事情,从每个人胸前的口袋中摸出来木牌,呈交上去。


    望着上面代表身份的牌子,顾远彰一时间心头微微颤动,虽然他是相信池暄,可江洋大盗放着自己逍遥日子不过,天天想方设法蹲在各个地方刺杀他,那肯定是有理由的。


    气氛一度陷入僵持中,屋内没人敢抬头。


    池暄脑袋有点迷迷糊糊,可他明白现在是个危机时刻,如果自己出口辩解,事实上或许不如别人来得好,毕竟身为刺杀中心人物,对于他的话,皇帝肯定是半信半疑。


    盯着那扇木门,他无比希望顾觉快点来,好在下一秒熟悉的声音就传来。


    顾觉像是刚从禁卫军里巡视过,衣服上夹着凉风,进来后装模作样先询问池暄的伤势,得知不太严重后,松下口气,随后仔仔细细瞧着地上的人,发出疑问。


    “不对呀,这群人手上根本没有茧子,按理说江洋大盗都是些穷苦或者说底层老百姓,家里都有田地或者劳苦活计,怎么会手指如此干净。”


    顾觉拉起一只手,随后对比另外一只,“这个上面倒是有层薄薄的,可跟儿臣舞刀弄枪练出来的很像。”


    “这次儿臣去边疆历练时候,才发现,老百姓的手都是开裂过,长出的茧子都是厚厚的,每一次握手都感觉刺痛。”


    他继续道,“所以他们应当不是江洋,不是有他们,上次池将军遇到刺杀,遇到的人都不太对劲,包括庄史,杀他们的人都会留下木牌。”


    顾觉将木牌拿到池暄视线中,“池将军,我记得江洋就是在北边发家的,你应该见过木牌吧,可与这些相同。”


    撑着身子,池暄慢慢直起身子,唇色苍白,可说出来的话却有力。


    “臣早年见偶然救到江洋的首领,他们领头赠送给我一块木牌,这件事情,臣曾经写进密信中告知陛下,连木牌形状都描绘再其上,至于赠送的木牌,还在臣府中的书房里。”


    一番话,如同在深水中投入快石头,溅起来的水花,惹得人着急起来。


    听到这里,顾远彰双眼放光,连忙让人去御书房取匣子中的密信来,就连池暄身边的苏木,也领命回到府里去拿木牌前来对证。


    “池将军驻守边关这么多年,木牌早有改变也说不定呢。”


    等待的间隙中,金宣悄悄扔出来句话,不过很快被池暄接住,“金侍卫切勿着急,还是且等眼下东西拿过来吧,毕竟臣许多年未见过江洋的首领,就像是人间蒸发般。”


    “就连妻子儿女都不见,曾经我们一同对抗过北襄,再后来几年,每逢春节想去拜访,都莫名找不到人去哪里了。”


    池暄满脸疑惑,看起来十分真诚跟金宣诉说自己的疑惑,“这件事情之后,还是要找一找他们,不然总有人动不动冒充他们,随意杀人,岂不是罪过。”


    “随意杀人,什么意思?”皇帝敏锐抓住池暄话语中的重点,皱眉问。


    烛火摇曳在偏殿中,那只爱乱跑来跑去的猫都乖乖躺在自己窝里,像是知道今晚要发生大事情般。


    “启禀皇上,上次的庄史一案其实大理寺还颇为存疑,又找到微臣,我们重新查了遍案子。”


    李为现在还记得那副场景,一直以来吏部和大理寺卿不仅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更是路上看见都要互相装作看不见的地步。


    偶有案子上的往来,双方都推推搡搡,不为别的,只是两个地方总是被人比较来比较去,大家心里瞧见对方怎么怎么样,难免不高兴。


    那天,他正准备回府,路上有人拦住马车,正是大理寺卿的罗明,他忙将人请到马车上来。


    罗明说的悲壮,“你,能不能帮我再看看庄史的案子。”


    随后跪在马车上,双眼通红,噙着泪水,将自己跟庄史的缘分一一道来,听得李为不由得唏嘘。


    “原来是罗兄的至交好友,可是这案子已经定案了,想要再翻案岂不是……”


    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但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想要再翻案不仅难于上青天,更意味着,吏部要亲口承认,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不够负责导致案子被查错,让人沉冤如此。


    打脸的事情,做起来确实有难度,还要冒着被圣上责罚的风险,不得不说是艰难。


    “不打紧,先查着,日后有机会再翻案,若是没机会,那我们知晓就好,清明时候,我去给他倒上一回酒,告诉他,让他也在下面安心。”


    话都说道这个份上,李为咬牙点下头,至此他们重新着手于庄史的案子,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别的案子记录都细致认真,唯独庄史这个草草了事,附上的说辞虽然表面上看得过去,可深究起来,直觉告诉李为不对劲。


    虽然他没有宰相,还有三朝元老般两袖清风,他是占过些小便宜,可伤天害理,冤假错案,他是断然不会去碰的。


    这案子必然是有人在背后推动,做了手脚。


    两人细细查完,果然发现不对劲。


    “回皇上的话,臣在翻阅档案记录时,发现庄史之死不对劲,上写着家中藏匿大量的金银,可他的妻儿身上的衣服满是补丁,随后走访周围的邻居,他们都不肯相信庄史是个贪财之人。”


    李为继续说:“在描述之中,庄史经常救济穷苦百姓,为他们生计想办法,以至于自家经常缺衣少粮,不少日子还要向他们借点柴米油盐之类,所以藏匿打量金银着实有疑问。”


    把这些全部托盘而出,他可是做了极大的心理准备,毕竟陛下现在就在气头上,说不好一会儿自己头上这顶乌纱帽都不必做了。


    可另一边池暄跟顾觉已经透露庄史之死的事情,他若不现在说出来,等着被逼问,说不好掉的就是脑袋,卡着时机,跪在地上,李为将其一一诉说出来。


    不知何时点燃的熏香发出饶人的香味,熏得他头疼,却不敢抬头。


    “这些又能说明什么,万一正好是他隐藏的够好呢?”


    威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吓得李为额头上直冒冷汗,可毕竟他们查到的就只有这些,剩下的痕迹早就被人抹干净。


    “父皇,这件案子,儿臣当晚就跟过去查看过。”顾觉说。


    这倒是唤醒了顾远彰的记忆,当时也是他让顾觉下去瞧着,多学点本领。


    “儿臣当初的疑问跟今夜一样,当时就告诉了负责查案的吏部人员,可随后却不了了之,等儿臣过一天再去看的时候,那些杀人的侍卫都被人拉去烧成灰。”


    着实蹊跷,案子还没查完,先将人匆匆烧成灰,死无对证,草草结案,日后他们再去查看,已经成灰,还能怎么说呢?


    “好啊,都做的好啊,表面上跪在这里,实际各个心中都打着算盘呢?”顾远彰一时怒火攻心,急得他身体微微颤动摇晃,随后赶紧被人扶着坐在椅子上。


    “朕倒要看看,在离月,究竟是谁这么只手遮天?不顾百姓,不顾律法,不顾道德,连朕都不看?!”


    明黄的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袍角下汹涌金色波涛,飞扬的眉毛微挑,眉间是忍不住的怒意。


    “去把档案拿出来,朕来仔细瞧瞧里面写的是什么,还有之前不是也搜出来木牌吗?”


    李为不敢耽搁,立马滚到吏部去取记录,毕竟这件事情关乎着他的脑袋。


    当苏木捧着木牌和皇上身边的公公一齐进来时候,可谓是吸够所有人的目光,在灼热的注视下,两人打开手中的物件。


    完全相同!


    池暄曾经给皇上的信件中讲述他遇到江洋大盗的事情,就连木牌的绘画都跟苏木手上这块分毫不差。


    但是跟眼下这群人身上搜出来的,可是有细微之处不同,还是能看出来,字迹纂刻的走势方向完全不同,除去所书写的字一样,另外一些标识之处,现场搜出来这块明显模糊不清,像是故意做旧。


    “李为,朕来给你件,将功补过的机会,目前几件案子都有关联,若是半周内查不出来,你的帽子别带了。”


    “若是能够查出来,庄史那件事情,你便是戴罪立功,功过相抵。”


    李为的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掷地有声,“臣谢陛下隆恩!”


    没过多久,屋内的一群人很快散去,可走在路上的人每个人怀揣的心思可就不一样,有些人清白身正,有些人走得倒是一副心怀鬼胎的样子。


    瞧着早早退出去的顾渊等人,池暄的眼眸中藏匿着滔天的暗意。


    第90章 39回忆往事


    两人坐着马车回府,一路上,叶清都没有彻底清醒过来,中途迷迷糊糊睁开眼,确认身边坐着的是自己熟悉的人之后,又晕头睡过去。


    池暄小心翼翼搂着人,生怕他哪里不舒服经此惊吓,不知又如何。


    深夜的将军府,如同往常一般安静,零星守夜的下人打着瞌睡,冬日寒冷,池暄打开窗棂,独自坐在床榻前,守着熟睡中的人。


    凉风吹得他脑子清醒,他沉默地握紧交叉的双手,眼底情绪不明,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昏迷的叶清只觉得头重脚轻,时不时惊醒,又有一双手将他拉入梦境中,让他无力反抗。


    在记忆的隧道深处,他终于看见那个自称系统的圆球,这么多月,他都没再见到过,甚至以为从前都在做梦。


    “原来你是真的。”


    小球绕着他转了一圈,【我当然是真的。】


    “你来干什么?从我们遇见开始,你奇奇怪怪说些话,我傻乎乎听些话,你究竟为什么知道这些,难道我们所有人的命运你都知道吗?”


    叶清忍不住发出疑问,他隐约察觉到自己今天将会知道他为什么来到这里或者自己失去记忆的几年前在哪里,做了些什么。


    面对叶清的疑问,小球并不奇怪,身体缓缓散发出黄色的光芒,缓缓回道,【还记得我一开始的介绍吗?我叫小礼,是系统,而你是我的宿主。】


    【事情要从很久之前开始说起,甚至于听起来有些奇幻,你在现实世界中意外死亡,但求生意识却十分强烈,本来我要回到时空管理局复命,但鬼使神差之下,我救了你,将你纳入系统之中。】


    突如其来的陌生词汇,一连串砸得叶清脑袋发蒙。


    着实过于奇幻了,但直觉告诉他,面前这玩意儿说的都是真的。


    【真爱系统,是为了维持和保护世界中主角相爱而存在的,在第一个世界你误打误撞帮助了重要的角色,虽然没有让主角相爱但管理局决定给你第二次机会。】


    对上叶清炯炯有神的双眼,小礼突然一顿,有种自己在讲宿主是如何虐狗,发狗粮吃的一路。


    【在第二个世界中,你与主角相爱可是原本的角色只是配角,管理局不允许你们的感情,两人继续分开,可你们两人的精神意识过于强大。经过本系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的诉说,上头决定设置第三个世界。】


    【若你们能在自由世界中再次爱上对方,并且坚贞不渝,就代表完成系统考验。】


    说道最后,小礼逐渐轻松起来,语气上扬,颇为骄傲,不愧是自己看上的情侣,就是如此靠谱,果然在自由发展下,依然在一起了。


    不枉费自己的一片苦心啊,它那些日子里不分昼夜天天跑去时空管理局跟人辩论,不知道的以为它是杠精转世呢。


    好在,最后一切都好,现在回去跟那边复命,都能挺起腰杆子了。


    小礼舒展自己的四肢,虽然在叶清看来,无非是一个小圆球变成大圆球。


    “谢谢你的帮助,不过经历考验之后呢?”


    【这个嘛,还要等我去找找上头的人看看情况,这里是你的全部记忆,你可以在这里观看从第一个世界的内容,基本上都有存档。】


    抛下一句话后,精灵球又瞬间消失不见。


    听到这里,叶清倒是来了兴趣,他还是很想知道自己曾经都干过些什么的。


    盘腿坐在地上,他仔细翻看这些碎片,任由其涌进脑海中。


    第一次看见的是,经历过一晚后联姻的他与傅池暄,傅池暄站在拥挤人群中,却骗他没有来,瞧着台上发光的自己;


    渐渐他看见自己在白暄和母亲收到家暴时,敲开门的救助,看见陌生少年终于同意自己走进心门,叶清轻轻叹口气,还好少年没有封闭自己。


    后来他看见自己在离月国,夜深回来的每一次,池暄都会在路的不远处拿着灯笼等待他,看见望着池塘,嘴角上扬的池暄,他还看见今夜的情景。


    他着实捏了一把汗,幸好池暄有惊无险,化解此次危机。


    到后来,他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而心心念念的人,寸步不离地守着,怎么都不肯睡觉。


    想要去呼喊,却怎么都发不出身音。


    拼命挣扎之中,叶清终于醒过来。


    “啊!”


    额头上冒着细细冷汗,看见熟悉的纱帐,他才知道自己又从记忆中回来了,对上池暄关切自责的眼神,他再也忍不住,扑入温暖的胸膛中。


    任由泪水从脸颊上滑落,打湿胸前一片衣衫。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寒风从身后吹过,被池暄紧紧挡在身后,月亮皎洁,高悬于云朵之上。


    翌日,两人醒来时候,叶清才发现自己还窝在人的怀抱中,瞬间涨红脸庞,他挣扎着要出来,不想却听见头顶的一声闷响。


    “怎么样?还好吗?是我刚才碰到哪里了,我去喊大夫过来再给你瞧瞧……”


    他颇为着急,昨天在系统那里重新看了遍池暄受伤的过程,不止昨天,还有战场上,带着冷光的箭擦过肩膀,划出血痕,一把长枪从后面打在脊背上。


    整个身体都是伤痕,缝缝补补凑出来他眼前,现在的池暄。


    从现在开始,叶清下定决心要给池暄好好补身体,这下伤到人,他不免着急。


    直到第二声遮掩不住的笑声到耳边,他才察觉出来是自己被耍了。


    “你……”像往常一样举起拳头,叶清又缓缓放下,钻进人熟悉的怀抱中,带着体温,“以后别逗我了,我真的担心你。”


    眼前这个平日里就爱张牙舞爪的猫咪,一时间变得听话懂事起来,给池暄着实吓一跳,当脊背上传来抚摸时,他明白叶清在担心些什么。


    “没事,这些都是过去好久了,是什么感觉我都忘记了,完全不疼。”池暄宽大手掌轻轻揉着怀中人的头发,毛茸茸。


    “倒是你,突然变成如此安静,我倒是不适应了。”


    “都是我,你且给我适应着去吧,有本事你去找另外不听话的,让他给你家底败光!”


    叶清气都没喘匀,嘴角抽了丑,掀开被子要下床。


    没想到踉跄一下,要不是有池暄捞着,人早就滚到地上去,“好疼好疼。”


    刚才在被子里,被温暖包围,他倒是还没察觉,现下直接接触到冷空气,被包裹的像西瓜的脚掌浮现在眼前。


    “天杀的坏蛋,给他爷爷,我,害成这个样子。”


    瞧着伤口,他脑海中自动浮现,那天脚掌被箭穿过,钉在地上的场景,疼得他龇牙咧嘴。


    池暄叮嘱道,“小心点,大夫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身体这么弱,切记要养足百天,以后不许乱跑了。”


    这话倒是要了叶清的命,让他安安分分呆够一百天,不能跑不能跳,这下他倒是疼的撕心裂肺了。


    皱着眉,两人像老弱病残般互相搀扶完成穿衣,最后打开门,让苏木和云锦进来帮忙洗漱。


    坐在饭桌上用早膳时,已经接近晌午,可两人肚子已经咕噜噜叫,顾不上时间和合理用膳,抓起鸭腿就往嘴里塞。


    叶清筷子上夹着肉片,嘴里塞着牛肉,另一只手,又抓过骨头汤,喝进肚子中,热热的汤,烧的人五脏六腑都是暖的。


    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好爽。”


    可没等两人安生将饭菜吃完,就有人登门拜访。


    他打发苏木去请人,“没事,不着急,你让他们直接过来,肯定是林侍郎他们。”


    “昨日发生那么大事,今天可要好好商量对策,让那些害小爷的人,都给我付出代价。”


    “会的,不忠不义,做伤天害理之事的人都会付出自己的代价。”


    叶清猜得没错,来人果然是林侍郎和苏小尚书,前者咋咋呼呼,一屁股坐在饭桌旁,喘着气。


    “我天,你们都不知道我有多着急,昨天晚上都恨不得过来,吃的啥,给我也添俩碗筷。”林涵招呼苏木,示意自己想吃点。


    “唉,这次有点过分了吧,他准备釜底抽薪呢,被暗杀在宫门口?唉,这肉片怪好吃。”


    “……”


    这次林涵还没开口说话,头上就挨了苏朔一巴掌,“说正事。”


    前者默默往碗里放了最后两个鸭腿,他要是再不抢过来,自己和苏朔就没得吃了。


    “坐下,坐下,我跟池暄太饿了,我们边吃边说,不着急,现在着急的另有其人。”


    话倒是说得不假,现在东宫那群人可真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毕竟昨天晚上,陛下才大发雷霆,让李为势必要查出点什么东西来,才能交差。


    为了自己的脑袋和乌纱帽,李为肯定提着心干事情,最后结果,打不到顾渊也能溅他一身腥。


    在皇上尚在期间,图谋皇位,可谓是大忌讳,更别说顾渊直接上演,杀害朝廷重臣,杀害与他阵营不同的人。


    届时对峙起来,倒是泥菩萨过河,可别抓破脑袋。


    想起顾渊顶着个发亮的脑门,叶清就憋不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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