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10为天下女子多谋一条生路
翠竹绿影,假山流水,虽比不上将军府但别有小家别院意味,特别是清晨时分,从亭子边传来的读书声,想起自己每日睡得酩酊大醉,将军府里恐怕只有烤鸭香味不见书香。
在小厮的指引下,推开了老夫人房门,似乎不曾有人注意,屋檐上都结成蛛网,看起来有些日子了。
老夫人坐在窗边,两鬓斑白,一脸慈爱瞧着外面背书的孩子,眼神中却满是平静。
知道叶清进来后,冷淡示意,“听说你来找我?”
“我不是来找老夫人,我是来找无念绣娘。”
后四个字一出。老人原本平静无澜的表情瞬间大变,颤抖地重复着,无念绣娘这四个字。
当年这可是整个离月国的传说,念之不忘,所谓无念绣娘。
据说绣花看不出针脚,栩栩如生,当年给公主的烟罗衣衫,随着步子轻轻摇晃,恍若月光倾泻而出。
若是能得到一件,便是能流传几代而不是色泽。
“这些都已经是往事,不知叶公子今日为何找我。”
老人的声音嘶哑,像是已经告别往事,不愿提起。
叶清并不意外这样的回复,他一字一句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无念绣娘回归给悦辉坊带来的名声之大,不可计量。
最重要的是,随着他慢慢诉说的过程,他能够感受到,蒋念的情绪波动,她心中很是激动。
“为天下女子多谋一条生路,是我心之所愿。”
掷地有声,回响在小小房梁之中。
蒋念脸上老泪纵横,“想不到你是男子,还会为女子所考虑。”
这个问题,叶清不是没有想过,但是他在临洛阁日子里,见到过太多的苦难,女子入学堂有着极为苛刻的要求,相夫教子,后院一生,似乎才是宿命。
但本不该这样的,男子与女子都是这天下的居住者,都是自己生活的创造者,为何女性要被灰尘掩盖住明珠光芒。
“并非不帮忙嘛,你看这悦辉阁的大手,厨房砍柴的,那我肯定找些劳工来。”
此话一出,屋中两人都笑了,凝重气氛一扫而空。
书声消散,练武声音传来,少年手持长剑,一招一式见,方见神采。
叶清看出蒋念的顾虑,他轻轻开口,“其实您的家人也很关心您……”
见到老夫人之前,他被蒋念的儿子叫住,已近不惑之年,提起母亲,神情满是担忧。
“母亲她这一生被父亲所困在宅院,最喜欢坐在窗棂前,从小小洞口看外面,可是做儿子不远母亲如此不快乐,她原本可以在广阔天地之中。”
关于蒋念嫁人之事情,他已经向张叔打听过,是一位当朝探花郎来求娶,在当时可是莫大殊荣。
不过自从成家后,无念绣娘这个名头就逐渐消失了。
蒋念看着院子,从这小小的窗口中,她数不清多少年没踏出宅院,院中的一草一木,她早就看腻了。
以前被逼在这院子中,现在有能出去的机会,倒是开始畏惧了。
她的眼光看着天边,今日阳光很好,透过薄薄云层依旧发散炙热,下人将水缸里填满水用来降温,接下来是打扫,用膳,午休……
日复一日的流程,没有丝毫新意。
她突然想起,那些年她做绣娘的日子,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人找上门,对她说心里话,是成婚前的喜悦,是有中意郎君的开心,或者吃到得到什么好物件都会拿给她瞧瞧。
她一度认为自己会这样过完一生,快乐满意老去。
“我答应你。”
蒋念的眼神中掀起波澜,重新填满对生活的光芒,在这世上,她终于能够继续为自己而活了。
果然不出叶清所料,无念绣娘回来的消息,名声大噪,从灾民和街坊中,他和云锦奔波着找了些手艺人。
悦辉坊一点点做起来,如今也算是炙手可热。
关于商会联合赈灾一事,差不多要尽快提上日程,如今虽然零散商铺会散财,但是集结天下之力方为大智。
“公子,今晚有灯会!”
云锦从外面风风火火跑进来,刚才她去市集买酸杏干时,无意间打听到的。
“市集?”他最近闷在房间里埋头看账本,看得他眼睛都要花了,满心苦闷,急急忙忙想要去找池暄时,正巧碰上人进来。
脑袋嘭地撞到结实胸膛上,叶清揉着头发,毫不在意,“是不是今天晚上带我出去玩?”
瞥见那双水盈盈的眸子,池暄不由自主轻咳,伸手去端茶盏,浮开茶沫,凑到唇边轻抿一口。
脸颊微微发热,不知是遇见人还是被热气熏出来。
“我来找你就是为了今晚灯会,每年夏至之时,民间有节唤为丰收,寓意今年丰收,年年丰收,各种新奇玩意,应有尽有。”
池暄将书案上的账本拿到手中翻看,上面还零星有些批注,“这些天一定看累了,我们今晚就玩个痛快。”
“好耶!”
没有安排晚膳,从下午开始,叶清就窝在房间里挑选晚上要穿的衣服,试了许多件后,才选中件蓝色的。
冰蓝色对襟窄袖长衫,袖口处用银线细细缝着祥云,腰间竖着宽边锦带,更显得人形欣长,气质非凡。
换上衣衫后,他就兴致勃勃坐在沙漏前数时间,左等右等,天色总算暗下来。
他蹦蹦跳跳跟在池暄身后出门,从将军府开始,或者说从京城的任何一个地方开始,沿途都挂满灯笼。
虽说如今灾民已经少很多,但棚里也满是灯笼,大家都喜形于色,纷纷携手走在街头上。
万盏灯笼一齐亮起来点缀,像是穿行在金色的河流里面,丰收节真是办得越来越盛大。
他忙着穿梭其中,买各种各样吃的,绿豆糕,桂花糕,条头糕,糯米糕,光是一样就买了许多种,还有红豆酥,莲花酪,花酥蜜饯等等全都不少。
池暄走在身边,替人拿着这许多东西,看他一会儿驻足在杂技摊,为表演喝彩,一会儿跑到饰品摊,说要看看有没有悦辉坊好,还要招猫逗狗。
看得他忍俊不禁,一串豆腐出现在眼前,热气腾腾的炸豆腐,刚才挤了许久才买到的。
表皮透着金黄色泽,微微发烫,鲜香扑鼻。
叶清嘴里还没咽下去,口齿不清道,“你尝尝,这个是最好吃的。”
池暄摇摇头,示意他自己吃就好。
“你真的不要吗?”眼前人笑起来,眉眼弯弯,像是星光掉落其中。
有一瞬凝滞,他喉结微动,眼底浮现出无奈的笑痕,如同寒冰乍破后留下一片柔和粼光。
也不等他开口,叶清就将糖块塞到池暄嘴里,随后像只小狐狸般露出计谋得逞的笑容。
“怎么样,是不是很甜?”
麦芽糖块很快在口腔中消散,顺着感官,甜滋滋的蔓延在心里,让他忍不住轻轻舔舐。
“很甜。”
好久没吃过这么甜的东西了,只是,刚才不是炸豆腐吗。
看见人疑惑的神情,叶清哈哈大笑,两人慢慢顺着桥边走,一汪明月映照其中,显得别有意境。
“想不到吧?我知道你不吃豆腐,这些日子,用膳时餐桌上一旦有豆腐,你的筷子都不会进去。”
想不到自己喜好竟被别人记住,一时间,池暄有些惊讶。
他从前并非不吃豆腐,只是行军打仗之时,一次粮草被掠夺,剩下来只有黄豆,那时候,每日都吃豆腐类的食物。
现在看起来总是会想到冰天雪地之日的艰难,让他难以下咽。
这事情张叔都不知道,上次提起来还以为他嫌弃府里厨子不会做菜,没想到这个古灵精怪的却悄悄记住了。
叶清闲不住,又瞧见那边的花灯,拉着人就跑过去,一层层人围着猜灯谜,最大的奖项就是那个兔子花灯。
“诸位可不要小瞧这花灯啊,上面图案乃是掺了金箔,银箔来描绘,就连所用材料都是上好的,在月光之下,如银河倾斜,粼粼发光。”
摊贩说着便熄灭了蜡烛,趁着头顶月光,众人都伸长脖子去瞧,最顶上的兔子花灯果真如他所说。
纸面细细闪着银光,一时间众人叫好声络绎不绝,将摊位围得水泄不通,猜谜正式开始。
“那么第一道题便是,孔雀东南飞,打一字。”
这题并不难,围观之人纷纷对打出来,孙字。
可几轮过后,难度越升越高,场上只有三人还在回答。看着那只憨态可掬的兔子,叶清有些心动,但是对于猜谜这类,是一窍不通。
思前想后,他悄悄伸手,拉拉身边人的衣袖,附耳轻声说道,“如果说一个善良,潇洒,博学的男子,他只是喜欢这个花灯,非常非常很喜欢,他可以得到吗?”
池暄低眉浅笑,“好,那我就为这个男子帮上这个忙,让他今晚更加愉悦。”
在池暄加入下,最后赢家可以说毫无悬殊,在众目睽睽之下,摊主将兔子花灯拿在手中交给叶清。
上面耳朵甚至可以通过控制把手来使其扇动,他惊奇地把玩着。
第62章 11门神花灯
叶清不住感叹制作之精奇,对花灯爱不释手。
“公子,买个花灯许愿吧。”
摊贩的叫卖声将叶清唤回来,身于花灯长街中。
“丰收节一向是万人空巷,是福瑞之节,难免生出点别的意味来。”
据说在民间,一夜之后,媒婆们可就忙着挨家挨户地替男方提亲上门。
这一天晚上,心仪对方的男子和女子可以一起在河边放出花灯,期盼未来朝朝暮暮,岁月相守。
在这样喧嚣的夜里,池暄声音放缓,目光停留在对面人身上,那人望着天边,目光中似乎带着几分憧憬。
“当然也可以许愿,许下这一年中自己的愿望,飘到河对岸就会实现。”
听到这话,叶清眼神亮起来,点缀星辰,像渴望得到糖果的小孩子,兴致勃勃,“那我们去选花灯吧!”
拽着衣袖,他就穿梭在人群中跑起来,池暄另一只手零零散散拎着东西都差点脱手。
人群熙攘之中,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池暄低头闻得到叶清身上的香味,是栀子花味道,让人烦躁之中带着舒心的静。
喉结微动,面对叶清的提问,听得不太仔细,匆匆应答,两人就来到河边。
他这才发现,手中的花灯图案竟是门神,舞刀弄枪的图案,看起来凶神恶煞,很少有人会选择。
见池暄盯着上面的图案,叶清凑过来,“你这就不懂了吧,大家都选择貌美的仙子,那仙子得承担多少的愿望呀。”
手指一转,将花灯放在掌心,“我们就选择门神大人,而且很能唬人,其他花灯都得给他让路呢。”
意气风发的少年,扬起侧脸,乌黑的长发吹落在肩头,露出纯洁精致的面庞,冲着身边人一笑。
那一瞬间,池暄觉得自己心中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起来,整个人都热起来,心脏不停地跳动,像是与什么遥遥呼应般。
面对这样的笑容和目光,他生平第一次生出胆怯,想要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衫有没有穿好,想要去照照铜镜,看看束发有没有歪。
局促地握紧手指,他摩挲着那张被递过来的红纸,上面是要写愿望的。
叶清想也不想,提笔就写下,写完后发现池暄还盯着红纸,一动不动,疑惑地推推肩膀,示意他快点写。
两人将写好的愿望小心叠起来,放心花灯深处,被荷叶包裹着,放在水面上,看它被流水推着慢慢向前滑行。
像其他人一般,两人蹲在河边闭上眼睛郑重地许下这整年的愿望,带着这些诚恳的期盼。
门神花灯被放入水中,和其他许多的花灯一样,在真诚的目光下,漫漫消失在远方。
“你许的什么愿望?”
“没什么。”
听不到答案,他也不恼怒,大声地喊着自己的愿望,“我许愿,池将军,一生平安!”
在闹市中,这声音直直击中池暄的心,他眼神躲闪,想起来刚才自己一笔一划所写。
愿叶清平安喜乐,一生无忧。
正在此时,璀璨绽放在身后,万朵烟花空中齐鸣,天女散花般的将点点星河散向人间,在闪烁着金光的今夜民间更添美景,蜿蜒的河流上承载着一盏盏美丽的花灯向前不息。
“你快帮我瞧瞧,今天的装扮没什么差错吧?”
今日是叶清的悦辉坊加入商会的日子,也是在今日,他会带头牵引大家投入赈灾和其他民生行业中。
“没事没事,公子这幅装扮,看起来更加潇洒了呢,若是在街上走一圈,可不得迷得许多小娘子芳心暗许呀。”
对于自家公子,云锦向来毫不吝啬赞美,何况最近在将军府门口,接二连三就有媒婆来找她打听府邸内公子情况。
虽说池将军不是平常人家配得上,能够说亲的,但是叶清不同,他没有皇家职位。
可本身又不缺钱财,能住在将军府中,说明和池暄的关系非同一般,况且,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
好多家媒婆都盯上这块肥肉,暗暗较劲,希望自己能最后说亲成功。
“你就别打趣我了,我快紧张死了。”
叶清何尝不知道这些,就连他去悦辉坊的路上都有人拦着马车,隔着帷帐前来搭话,无可奈何,只好每天乔装打扮一番,才能顺利到达。
按照离月国的律法,他是已经到弱冠之年,可以由家中先掌掌眼,瞧着合适的姑娘。
可毕竟池暄都没成亲,就轮到他,未免也太快了,而且……而且他也不想成亲。
叶清觉得现在这样喝喝茶,赚赚钱,有人说说话,日子挺好的,何苦又去找点其他的苦头吃。
“在临洛阁见到的负情之事还不够多呢,我可不想搭上一颗心在别人身上。”
话音落到最后时,他脑海中突然闪过池暄的模样,就连声音都软下来。
“总之,你家公子我,要先忙正事,再谈其他。”
池暄从院内前来,“怎么样?”
“差不多了,应该会给我个二三等的头衔。”
“商会等级综合多个因素考量,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铺子发展前景,等级不同,话语权也不同,二三等足够了。”
将衣襟上玉佩挂好,叶清信步到后院上楼,今日所聚会之地,正是悦辉坊。
房内椅子上坐着都是东西南北市集上有头有脸的商贩,大多数还都在离月国各地有着产业,悦辉坊能加入进来的重要原因。
就是近期热潮,带动着无数女子奔波来此,不止是京城内就连外地都要赶来,买上些许物件。
这些老板自然不是傻子,闻到商机,何不趁人崛起前就笼络关系,加入商会之中,也能使得大家力量更加强大。
在民间,说话多些分量,在朝廷上,有池将军这层关系,也能多个靠山。
叶清自然知晓他们心中算盘是什么,但是他做生意,压根不想扯上池暄出来,一码事归一码事。
如果有人想要借池暄的权利和威望来行自我便利之事,那他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如今叶老板和悦辉坊能加入商会中,以后互相扶持,我们大家的底气就更足了。”
一番寒暄过后,他在商会的字条上签字按手印,从此刻开始,悦辉坊和叶清就正式成为商会一份子,而且还是二等级。
得到身份凭证的信牌,叶清突然觉得自己身上承担着许多,从座椅上起身,他朝各方向行礼。
“其实叶某今日还有个不情之请,从开国日起,朝廷就体恤我们民户,所征收金额较少,如今水难多发,正是我们要出力之际。”
朝阳透过窗户将阳光洒进房内,他就站在这一寸之地,掷地有声。
“所以诸位,将钱财拿出一部分放在这上面,不仅能将我们商铺旗号打得更加响亮,更能为国为民出一份大力!我悦辉坊愿做这其中的力量,不知道诸位同行意下如何?”
话音落到,一时间屋内没有声音,像是都在思索着。
“可是我们在这乱世之中,所赚取钱财并不多啊,交出去一大部分,到时候周转不开怎么办?”
提出的疑虑,引起身后许多人的附和,他并不着急,叶清之前就想过这件事情,毕竟有时做生意可谓是刀尖上行走。
一旦关键时刻出现差错,有可能就是商铺覆灭,家破人亡。‘
“林兄不必着急,我们只是拿出所能拿出钱财中的一部分,至于多少,都是自己所出的一份力量,诸位身量不同,考量不同,自然不能强求一样。”
掌声的出现,率先打破这寂静,起身的是一等级茶叶老板,“以后说出去,谁人不知道我四季茶馆做老百姓生意,也为老百姓着想,站出去身板都挺得直!”
“我茶馆同意!”
“我看叶兄弟这个提议就不错,我就斗胆再添上点,商铺的捐赠,商会自会做出旗帜来挂到各家商铺中。”
这个提议出来,连叶清也不得不佩服,不愧是商会最大的创始人,连这点就考虑进去,照这样一来,为了锦旗,大家也都会有所表示。
更何况名声打出去,是利己之事。
赞许之声接二连三响起来,他心中涌起一阵暖流,看来大家的心意都在一起,这件事情,他办成功了!
弯起唇角,那双眼睛中盛满惊喜。
开会事情结束,叶清打开窗,从楼梯上下去,站在院中,悦辉坊的后院颇有些仿照将军府的意思。
后院是库房所在,住宅所在,长着郁郁葱葱花朵,如争相竞放,香气飘散空中,芬芳盈满衣袖,沁人心脾。
他一身轻松,出门时候,还特意绕到城西的包子铺,去买那家灌汤包,记得上次买回去,池暄就喜欢吃。
没想到这次让他碰到点不一样。
“你说这些送过去,池公子能开心吗?”小姑娘的嗓音几分柔软,面上带着羞涩,期待问自己身边的丫鬟。
“小姐就放心吧,我特意向将军府下人打听,他们说最近池将军就爱吃灌汤包,这家是最好的,将军一定很高兴。”
第63章 12扮做红娘
没想到竟然碰上池暄的爱慕者,没有预想中的开心,反而心里毛毛的。
听了不短时间,他才成功排上队,热气腾腾勾起肚中馋虫。
“老板,要六个,不对,四个。”
既然池将军都有人送,他还惦记着给人带什么,这些都是他和云锦的,至于家里那位,饿肚子去吧。
池暄不知何时惹到这位小祖宗,明明派人打听过,悦辉坊成功进入二等商会,募捐号召也顺利进行中。
顾觉不久前才走,说圣上对此次商会行为,十分满意,命他带着赏金前来,大大褒赏。
那是因为什么呢。
“公子,苏尚书家小姐带着礼物前来拜访。”听到张叔的话,坐在亭子中,叶清竖起耳朵。
“请她进来。”
在听见这声回复后,他胸膛里的心不听话地跳动着,想到这两位即将相遇,更别说担得上郎才女貌,发展肯定不简单。
他抿着嘴唇,站在院里,等人前来。
还是灌汤包铺子前看见的姑娘,羞涩面庞如同刚成熟的桃子,让人心生爱怜。
“苏舒见过池将军,叶公子,这是带来的一点小礼物。”
餐盒打开,是鲜肉汤包,熟悉的鲜香钻进鼻腹,叶清咽咽口水,开始怀念起,那个被自己丢在厨房没拿过来的灌汤包。
早知道就先吃了,实话说,这里面就放四个,目前不够三个人分得,或者说,他明白,池暄一个人就能吃三个。
不过对于苏小姐,他倒是没什么恶意,只是横亘在中间究竟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哇,好香呀,阿暄却是喜欢吃这个。”
叶清莞尔一笑,轻轻接过苏舒递过来的包子,咬开表皮,鲜香不腻,汁水入喉,身心舒畅。
“吃人嘴短,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先去书房了。”
接下来的场面,池暄明显有些手足无措,两人吃着食物,却都一言不发。
苏舒碍于胆怯,只敢悄悄用余光瞧着,等待着身边人说话,可她没想到的是,池暄这个榆木脑袋,还在琢磨那声阿暄。
不能怪别人,他俩一开始是互相喊着叶公子,池公子一类的,奈何总是在一起形影不离,住在将军府后,一直没注意过称呼情况。
想说话直接就说,如今别人在场,喊全名显得不够尊重,喊字嘛,池暄好像又没有字。
无奈之下,叶清只好随便叫了声,阿暄。
这个称呼听着就很亲密,池暄是相当满意,看来在叶清心中,他是那个很重要的存在。
心里美滋滋,丝毫没注意到,苏舒餐盒里包子都要吃光了,他俩还没开口说上话。
“我,我让张叔送你回去吧,天色已晚,女孩子不太安全。”
苏舒点点头,“那我下次再来吧。”
匆匆告别后,池暄去厨房吩咐晚膳,瞥见牛油纸包裹的灌汤包,拿着就去书房。
打开门发现,人正躺在书案上睡得四仰八叉,应该是觉得一张太小,还将周围几张都拼到一起,躺上去,呼呼大睡。
傍晚夕阳流泻,与屋内点燃着的熏香交织,在光影中上演一场缠绵,如同笼罩着一层薄薄纱雾,周围事物都看不太清晰,唯有目光中这一人。
透着窗外倒影的余晖,落在他的身上。
朦胧出睁眼相对,两个人都醒过来。
叶清不知道那人在门口,究竟看了多久,他揉揉眼睛,衣襟微微敞开,锦缎般长发散落在书案。
“苏小姐走了吗?”
明明是禅香,特意从寺庙取来,如今在鼻尖萦绕,有种迷香的错觉,池暄垂眸将被子拿来盖在人身上。
越睡越冷,这人怎么不知道为自己操心,吹风受冷的药可是够他受得。
“你不喜欢那个苏小姐吗?”
闻言,他摇摇头,“苏小姐看起来刚到及笄之年,有个心上人是最正常不过的了,少年人的相思是最美好,恰巧将军又是英俊潇洒之人,不知落入多少女子睡梦中了。”
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神中翻涌起情绪,他抻平被角,将香薰吹灭。
“那你呢,你也有心上人吗?”
我能落入你的梦境吗。
听到问题,人呆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神色带着难言的错愕与惊慌,陡然睁大眼睛,“那怎么可能,悦辉坊才刚成立不久,我肯定先以银子为重。”
“可是我有很多很多银子,还有金子。”
对上池暄的眼神,叶清有些不知所措,将身边人推下去,自己也从书案起身,将一切都放回原来位置。
“对了,你今天和苏小姐聊得如何?”
“她,她请我吃了包子。”
有些不可置信,叶清震惊地重复一遍,“你们就干吃包子,没聊什么吗?”
见人摇摇头,他都要被逗笑了,谁家大好人下午面对面吃包子。
“那你喜欢苏小姐吗?”
想都没想,池暄脱口而出,“不喜欢。”
这回答不知为何让他心下一松,没忍住往那张无暇面庞上看了两眼,一时间心神晃荡,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扔出去。
他细细思索后,“你在战场上哪里有机会考虑这些,多半都都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下次苏小姐来的时候,你可以邀请她一起去市集上,买些好看的发簪,小玩意儿,好吃的给她,或者你们一起去喝茶听书……”
“可这些不都是我们做的吗?”
突如其来打断,叶清这才发现,他所说出口的全是平常,他和池暄两个人做得事情。
可是话本上都是如此写的,一时间他竟也不知道出些什么主意好。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好兄弟,错过这段姻缘吧。
“云锦,你去把市集上最火热的话本都给我买回来。”
另一边池暄来晚膳都没等到人,只听得云锦说,叶公子有要事,不准许任何人打扰。
阵阵风声,吹动树枝,簌簌作响,落在耳畔中。
经过一整夜的挑灯奋读,叶清已经成功制定出一份完美计划,在他饱读各种话本后,总结出来。
介于最近都并非雨季,借伞只能作罢,剩下的唯有。
赏花,买香囊发簪,合奏乐曲,再同席用膳。
整套计划下来,配上池暄的面庞,苏舒必定心动。
而面对苏小姐这般美人,将军也会大悦。
首次扮做红娘的叶清兴致勃勃,再用过早膳后,就焦急等待苏舒上门,更是将池暄叫到一旁,仔细叮嘱今天要做些什么,多多关照苏舒。
虽然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邂逅爱情,但是兄弟这么好的姻缘,可不能因为自己而断送。
待两人出门后,他独自坐在秋千上晃来晃去,以往这个时候,身后总有个力量在推着他。
从秋千上跳下来,他继续窝在凉亭里,看话本。
一本本看过去,大多没什么新意,将书顶在脑袋上,无聊地靠着木头柱子。
苏舒只是来为将军府送上下个月百花宴的请柬,没想到刚进门就被悦辉坊的叶公子窜和着与将军一同出门。
池暄感觉自己一头雾水,从昨日到今日都没怎么跟叶清搭上话,就又被推着来逛街,还莫名其妙塞给他纸条。
赏花?
迟疑一瞬,他还是和苏舒来到花市,京城花市上种类应有尽有,清香弥漫,绣球花,叶清好像挺喜欢的,家里种好多 。
杜鹃,这个挺好看的,买回去;牡丹?也可以,做成鲜花饼,他一定爱吃。
不知不觉中,池暄突然感受到叶清的用意,体贴地买下许多东西。
这个玉簪,配上他的发带刚刚好,搭那件青衫也不错。
那个笛子也好,他从前就吵着说要学,如今买回去一定高兴。
还有东街的糖葫芦和炸豆腐串……
不得不说,苏舒是派上很大的用场,不然只有他一个人还真的拿不回来。
两人大包小包回到将军府时,显然震惊到的不止一个人。
从凉亭中赶过来的叶清,见到这场面,已经不知道如何应对,他设计的情形绝不是这般。
他发誓!
瞧着小姑娘额头上冒出的汗珠,心中越发愧疚,池暄从小在战场上,不懂男女情意,他明白,千算万算,没能算到是一窍不通。
苏舒明显是累坏了,叶清赶紧叫人将晚膳准备好,亲自扶着小姑娘去休息。
“苏舒呀,阿暄他一向不懂这些,今天怠慢你了吧。”
“没有!”虽然疲惫,但眼神中闪着光,拉着衣袖将人往身边扯动,示意附耳过来,“我感觉,池将军喜欢你。”
“真的,你别不信呀,买东西的时候,全都是你喜欢的。”
“相信我嘛。”
看着叶清错愕神情,苏舒生怕自己的伟大发现被无视,尽力解释道。
“可以在一起的,方尚书家独子就和林侍郎家在一起,还是陛下御赐婚事。”
关于这个,叶清有所耳闻,是方尚书独子亲自去求的恩赐,上个月两人狩猎还腻歪在一起。
但是他跟池暄……
八竿子打不着,怎么能想到那里去。
多半是因为池暄害怕他跑,又对小时候弄丢一事耿耿于怀,所以现在才买许多来补偿他吧……
第64章 13风铃叮当
苏舒虽然走了,但是这番话带给叶清的冲击可谓相当大。说实话,他知道临洛阁中的男小倌,但如今面对圣上赐婚的真实事听说。
在临洛阁,那些男小倌最后的命运甚至比卖身女子还要惨,若是付出感情,最后几乎收不到对等的爱意交付,连陪伴时间都是难得。
大多数都藏着塞着,生怕被人知道点了男小倌。
望着堆砌满桌子的物件,叶清心里突然怦怦乱跳。
饭桌上,他斟酌着开口,“你今天给苏小姐买东西了吗?”
“苏小姐看起来不太需要,”池暄面露疑惑,语气最后肯定下来,“她没说她想要。”
得到回答,叶清有些难言,“难道我看起来很需要?”
想也没想,面前人就直直点头。
怎么会不需要?那簪子,那杜鹃,那鲜花饼,配起来刚刚好呀。
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复,他歪倒在身边人肩膀上,蹭了半天 ,最后觉得无药可救。
“苏小姐喜欢你,这也是段好姻缘,不然等到圣上赐婚,两个人没感情怎么办?”
“我肯定是不会再随便走丢了,小时候的事情不是你的错,相反,我还要感谢你,不然怎么能如今住在将军府,所以……”
参透了叶清的意思,池暄有些不悦,蹙紧眉头,“你觉得这是补偿,补偿从前的事情?”
他喉结动了一下,整个人僵直着,呼吸加重,明显是生气,气叶清为什么会觉得这些是补偿,明明他从来没这样说过。
“不是吗?”
面对反问,池暄没有回复,闷闷点头。
两个人都这样不知所措,只好各自先去休息。
回到房间,叶清躺在床上,思绪乱如麻线,将小精灵喊出来,试试能不能得到答案。
{小礼,池暄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呀?}
说些别的可以,这个它还真的无能为力,小礼摊开双手,圆圆的身体配上小小手掌,显得滑稽无比,逗得床上的人哈哈大笑。
【你是想问你和池暄的结局?你现在喜欢上池暄了?】小精灵围着床帷帐转了一圈,晃晃脑袋。
【这个我不知道,或者说这里面的故事发展都是随人物而动,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还不是我辛辛苦苦一天跑八百遍时空管理局求来的,交上去的方案都打印好多遍,想到这里小礼就欲哭无泪。
他相信自己宿主和傅池暄是真心相爱,如今哪怕没有故事线推动,最后也会在一起。
脑子变得混沌,来不及再思考更深入的问题,诸如什么是喜欢,或者说他对池暄究竟是怀着怎样的情感。
叶清闭上眼睛,沉沉睡去,传来浅浅呼吸声,火烛微晃,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携着凉风,池暄走进门,为了有个合理的借口,他手里拿着的还是刚吩咐耿默连夜买来最新的话本。
木桌上蜡烛已经燃烧过半,马上就要整根熄灭。
望着床上人安静的睡颜,靠在床柱上,便是连动,也不敢轻易动一下,手中那卷书已经被紧紧攥成窝痕。
垂着眼帘,池暄默默伸手,轻轻拂过床上人的青发,闻到熟悉的气息,才渐渐觉得安心。
叶清睡得匆忙,就连窗户都未曾关闭,鹦鹉叽叽喳喳叫起来,害怕打扰人的梦境,他只好站起身,关好窗户。
如水般倾泻的月光被抵挡在外面,屋内快燃尽的烛火宣告着深夜到来,池暄突然想起来,也是在有个深夜。
他同叶清面对面坐着,什么都聊,无话不谈,从前的故事,军营里发生的那些,临洛阁听到的,身边一切小事情。
漫漫长夜,边赏月,边剪断烛芯,叶清经常傻笑,像只小猫般露出肚皮,要人抚摸着顺毛。
不过炸毛的样子倒也非常可爱。
今天他问自己,买那么多东西,是不是补偿,其实池暄自己也不知道,出于感官本能,摇头,甚至还有些生气。
气叶清觉得自己内心愧疚才想着补偿,但他买东西时,根本没想到这些,池暄只是,单纯地,想要把这所有最好的事物,配得上他的东西,都捧在手里,放在叶清面前,让人挑选。
因为他就值得最好的。
这种想法,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的,或许小时候,偷偷把好吃的藏起来塞给叶清的那一刻开始,念头就根深蒂固在心中种下。
发芽,开花,如今已经郁郁葱葱。
思索片刻,坐在窗边,心中有了答案。
第二天一早,叶清从床上迷迷瞪瞪睁眼,盯着熟悉的横梁,发呆好一会儿,才慢慢坐起身。
穿好衣衫,打开门就感受到热情,不知道谁将鹦鹉放了出来,两只叽叽喳喳围着他飞来飞去。
拽起飘带就将他往厨房的方向赶过去,叶清挣扎着。
昨夜问题还没有想清楚,面对池暄,他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坐在一起吃饭,一言不发,那该多尴尬。
可是他总觉得这件事情,又没什么好纠结的。
反正左右现在又没发展到苏舒说的那个地步,而且怎么可能会发展到那里,他跟池暄无非是话说多了,两个人就开始互相为对方考虑一点。
他还排队给池暄买灌汤包呢,所以都很正常的。
这样安慰着自己,叶清心无旁骛跑到厨房,观看早膳制作过程,看到自己喜欢喝的银耳粥被端上来,简直迫不及待。
“叶公子,您先喝吧,少爷去上早朝,就不回来了。”
面对张叔的交代,他点点头,离月国的早朝不是每天都有,一月的单数天去上朝,若是有什么紧急情况,会提前一晚下发密函。
看来自己昨夜歇息太早,连皇宫里来人都不知晓。
朝堂上并没有多大的要紧事,只是天下格局又有所改变,天下一分为三。
北襄,桑南,离月,后者疆域最为辽阔,占据东西方位,只是离月也是刚收复周边小国,如今正是养精蓄锐的日子。
北襄游牧民族,军队实力强劲,人人可为军。桑南机关一绝,三足鼎立,互不干扰。
只是据暗探来报,北襄近期大旱,瞧上离月边疆地带的水源。
不得不让人提防起来,打仗一事,最是劳民伤财,能和平化解,必定是上上策。
“池兄,不知是否有空来府上坐坐。”
池暄抬眸,“既是苏尚书家的公子,那是一定要去的。”
两人绕路来到郊外府邸,苏朔不好意思地打开木门,邀请人进去,“这里是我和林侍郎的私人住处,想着不能被别人发现,我就带你来这里了。”
木门后是大大的院子,虽然简陋,却很是干净,给人温馨的感觉。
不久后林侍郎也骑马归来,三人坐在院中石桌上。
其实对于这次来意,池暄多半能猜到,但是未经圣上,私下站队可是死罪。
“池兄,不必紧张,我明白你心中所想,如今我是顾觉的人,私下接触你,肯定会有对你猜忌出来,我只要池兄一句话。”
林侍郎将茶盏端过来,轻轻拍拍身边人衣袖,“你看你把池将军逼得,好好讲话。”
平时如猛虎的苏朔,如今被人这么一浇水,不由得笑起来,声音也软下来,“是我心急了。”
“只站明君。”池暄拂袖,“但是圣上定下人选之后,我不会再干涉。”
苏朔听懂池暄的话外之音,他可以去帮顾觉争取最后的位置,但若是一切尘埃落定,最后龙椅上的那个人,不论是谁,他都会忠心耿耿。
其实池暄想得也很简单,他是偏向于顾觉,这人和自己接触较多,内心仁慈在上,而顾渊,杀气太重,倒做事果决。
如果最后顾渊登上皇位,看自己不顺眼,他大可告老还乡,青衣布衫和 叶清了了此生。
若是扔用自己,那就好好干,将离月国每一寸国土都保护在手中,绝不让外人铁骑踏入一分。
几人说过几句话,便各自散开。
自从知道苏朔和林侍郎在一起,池暄情不自禁去观察他们,从刚才来看,两人亲密无间,一颦一笑都知道对方需要什么。
这样相依偎,过上一辈子,倒也不错。
坐在书案前揉揉眼睛,便听见细碎的铃声,是刚才叶清来挂上的,说是悦辉阁里姐姐教于他。
名唤风铃,寓意相思,风吹过时,叮当作响,思念也有了具象化。
“阿暄,阿暄,我们去喝茶好不好,听说四季茶馆新来了毛尖茶。”叶清风风火火从外面跑回来,拿着打听到的消息。
眼前人歪着脑袋,睁着那双亮晶晶的眼,蹲在书案边,央求着。
池暄瞧着他那般迫不及待,情不自禁笑起来,“你的诗经今日读完了?”
这句话顿时令叶清泄气,不知道池暄最近抽哪门子的风,他就随口一提说要给自己涨点知识。
结果这厮真的每天让他背一首诗。
“可是好难……”
茶盏氤氲的热气缭绕,朦胧消散在两人之间,唇边挂着浅浅笑意,池暄点点头,“若是喝过茶之后,能背出来吗?”
“一定能。”
叶清愣了一下,生怕人反悔,拉着人就往外走,连整理衣袖时间都不留下。
“去喝茶,去喝茶!”
在他们身后,两只鹦鹉嚷嚷着新学的词语。
“最好的,最好的!”
第65章 14不情之请
茶馆里虽人来人往,倒是很安静,没有过分吵闹声,今日该是说书先生的主场。
木板一拍,苍老的声音将故事娓娓道来,这毛尖茶也叫雪山莲雾,乃是用云雾山上初秋季节,莲叶所盛露珠来煮茶。”
淡绿色的颜色极好,茶叶浅浅飘在杯中,下沉上涨,捧着茶盏,轻轻喝上一口。
清香和惬意到达五脏六腑,离月的茶叶喝起来颇为苦涩,但这莲雾毛尖,喝起来却是回甘清冽。
叶清捧着,又喝下几大口,想起来伙计说的话,慢慢放下茶盏,“这茶如此珍贵,想来茶馆存活不多,还是慢慢品尝。”
“今年秋天我们可以把莲叶上露珠收集起来,隔年就可以来煮茶了。”
听到这个想法,他很是高兴,“阿暄,你这个想法不错,那就奖励你来尝尝这块定胜糕吧。”
软糯的糕点被递到唇瓣,虽不动声色,池暄藏在袖中的手已是紧握,背脊稍有僵硬,整个人看起来木呆呆。
鼻尖嗅到香甜,望着那双喜悦的眸子,和咬掉一角的定胜糕,鬼使神差地,池暄轻轻张嘴,按照豁口位置,覆上去,咬下。
叶清凑上去询问,“好吃吗?”
根本没感受到什么味道,池暄任由那一小块在口腔中弥漫开,很快就融化掉,不过他想应该是甜的。
因为他现在心里甜滋滋的,脸也发烫,不知是因为上一个吃它的人,还是因为糕点本身。
“不过话说,这北襄皇子不日要来京城拜访,届时,诸位可一睹芳颜。”
叶清只顾欣赏身边人的神情,错过前半句话,只零零散散听到芳颜二字,“什么?谁要来。”
可惜池暄也没听清说书先生讲了些什么,正当两人一脸空白时,隔壁热心的大娘伸出援助之手。
“是北襄皇子要来,传闻这皇子俊美冷冽。”
“沙漠中的风把他披散的黑发往身后吹去,飘动起来,衬得他脸庞棱角轮廓分明,线条明朗,手持一把铁弓,宛如带煞的天神。”
搭话的娘子显然沉浸到刚才说书先生的描述中,连词句都一字不差背诵出来,让他不得不说声厉害。
“这么帅的嘛,诶,北襄皇子真的要来吗?”
池暄点点头,今天早朝时候,他也听说了,不过事情还没具体确定下来,只是说近日有此安排。
听到解释,叶清点点头,心里拨弄算盘,这北襄皇子容颜力量如此强大,要是把他拉来逛上一圈悦辉坊。
那岂不是客流量大涨,气死那个与自己只间隔一条街的林老鸨啊。
他挺直腰杆,为这计划高兴,殊不知,很快就见面了。
“把这些全都给我包起来,今日的饰品,不对,明日这里的我也都要了。”
此话一出,正在房内看饰品的人都各个不太情愿,毕竟自己心爱的物件被别人抢走,能有谁高兴呢。
可站在阁楼的男人并不注意这些,只背着人,摆摆手臂,“一人发一两银子,都给我下去。”
只看得到男子晃动的发梢和衣着服饰,能判断出并非离月人,而是北襄人。
听到传话的叶清,很是诧异,开店数月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豪横,说要包场的客人,还带有赔偿金。
匆匆赶往悦辉坊,平日里人群来来往往,如今倒是鸦雀无声,不多时,响起琵琶弹奏的声音,听起来是琵琶行。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疾速的弹奏声里,叶清见到来人,白皙的皮肤衬托出那双眼睛,深红色的眸子,幽深,像是黑暗的归巢,微微上挑的眼睛带着蛊惑,平添几分魅惑。
“草民见过北襄皇子,皇子万安。”
不得不说那位茶馆大娘非常有道理,这皇子长相果真是俊美无比。
眼神掠过那些被挑选中的饰品,叶清心里乐开花,凝神道,“不知皇子还需要什么,我让人包好送过去。”
北漠从二楼,一跃而下,扯了下嘴角,站在叶清面前,忽而笑道,“我只想要你,不知道什么时候送过来。”
手指轻佻勾起玉佩,在衣袖上滑动,到腹部时,悄然停下,观察着叶清的反应。
后者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行为搞得一头雾水,脸颊变成淡粉色,他偏过头,打掉那只手。
“请皇子放尊重些。”
北漠并不气恼,反而哈哈大笑,将怀中的银环拿出,不由分说塞到叶清手中,作揖赔礼。
“是我唐突了,希望叶公子,万万不要生气,这便是赔礼。”
那银环做工精巧,蝴蝶翩然其上,藤蔓荆棘围绕其中,极具异域风情,是他在离月所不曾见到的稀罕玩意儿。
况且人家毕竟是北襄的皇子,如此对他赔礼道歉,若是还揪着斤斤计较不放手,那他脑袋多半是不想要了。
两者权衡之下,收到银环,也是赚到。
“如此便谢过皇子。”
两人没多说话,只是在悦辉坊走一圈,便有宫人听说北襄皇子已经到达京城,急匆匆就接走了。
当然顺路将叶清也捎到皇城里,虽然并不是他所情愿的。
“叶公子,今晚圣上开设宫宴,交代我们把您也请过去,莫大的殊荣,您就受着吧,多多感谢陛下就行。”
接过圣意,北漠同叶清坐在车厢里面,向皇宫方向驶去。
“你怎么想到做悦辉坊的?”
帷帐上垂挂的银铃铛叮当作响,伴随着马车轻微的颠簸,他竟然有些困意,听到问题后,又望向对方。
对面的人,手里握着书扇把玩,语气平淡。
“因为想挣点钱花花。”
不想透露太多,叶清匆匆掠过,反正自己跟他并不熟。
没想到听到如此回答的人,哈哈大笑,让叶清摸不到头脑,一头雾水,“这个回答很好笑吗?”
北漠血红色眼眸中带着柔意,可说话的语气还是笃定,甚至有点咄咄逼人,“好笑,你不想说也没事,反正我不相信你刚才的话。”
叶清颇有些无语,索性直接靠在车窗边阖上眼睛。
安静的车厢内,只有原本的熏香味道蔓延,莫名心安。
到了宫墙就要下车,两人分开走,北漠要先去前朝拜见圣上,而叶清只用在这里晃晃悠悠,直到宫宴开始就行。
在御花园里慢慢走着,没想到还能碰上熟人,苏舒也是一个人,看见叶清在这边,高兴地跑过来。
“叶公子,”小姑娘脸上带着些汗,看来已经游玩许久了。
“不必叫我公子,显得生疏,我比你大,叫我哥哥就行。”
“叶清哥哥,”苏舒摇晃着手臂,满脸兴奋凑到耳畔,“上次我说的事情,你回去感受到了吗?”
想起这个,叶清有些手足无措,苏舒说得,无非就是池暄喜欢他那件,不知道怎么回答,话在口边,怎么都说不出来。
谁知小姑娘已然一副有了新主意模样,他听着,有点迟疑。
金玉帘箔,明月珠壁,光影交错,歌舞升平。
叶清远远坐在台下,身边是池暄,台上,皇帝身后跟着北漠,一行人浩浩荡荡前来。
“启禀圣上,北漠有个不情之请,能否坐在叶清公子身边这位置。”
说实话,他有点愣了,直到身边坐下北襄皇子,他听到的,却是身边人放下手中的茶盏,不轻不重那么一声,却让他心里突然抖动一遭。
“又见面啦,叶公子?”
相比较于北漠带着笑意的神情,叶清他搞不明白这人究竟要干些什么。
睫毛遮盖住眼睛,看不见其中的情绪,只见得,他回以更灿烂的笑容。
“我的荣幸,北漠王子。”
对面人的态度三百六十度转弯,北漠的视线越过叶清,看向他背后的池暄,没有说话,举起酒杯,两人故作亲密地碰杯。
池暄的嗓音清冷,“还要喝酒,自己酒量不清楚吗?”
周围空气温度都降低几分,像是如河流般流动的河面突然结冰,教人心头一颤。
反应过来后,他连忙摆手,“就一杯……”
酒壶被重重放在桌面上,曲起一跟手指,从叶清的视角看过去,修长且骨感有力。
轻轻的叩桌声响起,池暄抬眸,扯了下嘴角,忽而笑了一声,“看来是喝酒的人不同了,跟我喝酒,那是一口都决计不喝的。”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讲什么话啊,叶清欲哭无泪,喝酒之后发生什么你忘记了吗?大哥。
上次喝酒把你扑倒了,上上次喝酒把你衣服解开了,上上上次喝酒,醒来直接发现我俩睡一起了……
美色误人,喝酒误事。
支支吾吾半天,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只好端起酒杯冲着池暄的方向,一仰而尽。
在他看来,这是自己的赔罪,而池暄看起来就不是这个意思,眼神幽黑,让人琢磨不透,暗自咬牙切齿。
瞧见这个表情,叶清就知道身边人这是又理解错了,死钻到牛角尖去,没等他把人拉出来,旁边钻出来个贱兮兮的声音。
“叶公子,悦辉坊明天是不是有新品展出,不知我是否有这个机会去看看呐?”
第66章 15我是不是你很重要的人
悦辉坊的新品一向是由坊内成员观赏,再提出意见修改,随后确定下来,才会进行售卖。
强行挤出笑容,北漠显然很满意,不仅跟他放在桌子上的酒杯强行碰杯,又拿起筷子给他夹菜放在盘子中。
洁白的瓷盘上,一小撮酱鸭肉格外刺眼。
叶清不知道说些什么,感受到池暄那方传来的目光,他不想让人误会,但是想起晚上的计划。
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乱七八糟像麻线般,早知道他就不听苏舒在那里胡言乱语。
“你相信我,你这次宴会时候,跟北襄那个皇子多多亲近一点,如果池将军喜欢你,肯定会吃醋着急的。”
苏舒一脸真诚,眼神清澈,期盼地看着他。
鬼迷心窍间他就答应了,他确实真的想知道,在悦辉坊每天都能听到许多传言,今天王媒婆跟他打听将军喜好,明天张媒婆凑上来问他要将军生辰八字。
动不动就将各类画像塞进他手中,千叮咛万嘱咐,要一定交到将军手中,隔几天还能有圣上要为将军赐婚的传言,赌的人心烦。
那些画像,池暄一向不看,都让人送回各家府里,慢慢地叶清也有理由不再帮这些忙。
毕竟结果一张张画像时候,他总归有些别样的情绪在其中,有些羡慕还有些自卑。
他仰头一杯又一杯喝酒,青铜酒器中盛放着透明的液体,随着动作,摇摇晃晃,闻起来还有香味。
脸颊发烫,视线模糊不清,觉得自己特别委屈。
他叶清不是恬不知耻的人,别人都要成婚了,自己还赖着人,赖在人家里不走。
说起来,他也不过是这辈子第一次对一个人如此在意,他觉得是算得上喜欢的,不喜欢的人,他怎么可能和他一起赏月,还共枕。
但是,许多事情,真正面对上,就会变得踌躇不安。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只知道自己没有勇气去询问池暄,去问他是不是喜欢自己,去问他心中又是什么感觉。
还是说……只是将自己当做邻家弟弟般,愧疚,弥补,习惯。
看起来池暄是专心吃着菜肴,实际上余光不住地看着身边人,见他不停喝闷酒,北漠还满脸春风凑上去时候,他简直气极了。
一瞬间,他竟然想拉着人回家。
可他又有什么资格呢,张叔每天在他耳边念叨着娶妻,他自己潦草一生无所谓了,在边疆守着离月国土。
但叶清呢,如此喜欢热闹的人,他怎么好让人去承受无边的孤寂。
经常要去打仗,动辄就有性命之忧,难道要人因为自己一句誓言便相守一辈子吗。
他不忍心,叶清前几年吃得苦够多了,一个人在青楼里被欺负,如今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已经好很多。
如果要将人拱手相让,他喝下一杯酒,却觉得奇怪,世人皆说这琼浆玉酿,清甜回甘,为什么他喝起来却满口苦涩,只觉得比那些发黑的中药都苦上几百倍。
苦得他想去找点蜜饯,可是尝遍桌上的菜肴,虽然精美,都没有滋味。
叶清感觉脑袋晕沉沉的,想要吃点菜,可筷子怎么夹都夹不起来,恶狠狠盯着面前的桌子。
他扯着身边人袖子,语气是自己都没想到的哽咽,“你怎么不帮我夹菜,我都夹不起来。”
正在闷头品尝苦涩的池暄,何曾料想到,会突然冒出来这句话。
虽然平日在家里,这些事情他做习惯了,可今天瞧见叶清与北漠如此亲近,还以为都不需要自己了。
池暄平复自己喜而复得般心情,修长手指指节微微弯曲,银筷夹起里脊,没等放进盘中。
醉醺醺的人就等不及,已然歪头,一口咬上去。
刹那间,他背脊僵硬,耳廓散发着轻微的烫意,好像是酒劲上来般,烧的他五脏六腑热起来,呼吸间乱了方寸。
无比庆幸,还好刚才圣上就困乏先行离席,不然要是问起来,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你想回府吗?”顿了半晌,他轻启薄唇,用简单的语句蛊惑眼前人。
叶清其实听不到他说了些什么,面对那样熟悉的脸庞,信任让他下意识点头,“我想回家。”
池暄扶住那快要低垂到桌子上的脑袋,将人搂在怀里,两人悄然退席。
或许有人看到,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清凉的晚风吹散两人身上的酒气,吹醒了昏沉的脑袋,池暄垂眸看着怀中人,鲜红的唇瓣显得无比柔软。
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宽厚的手掌已经覆盖上去,大拇指揉搓那快嫩肉,变得通红。
“今天为什么跟北漠说那么多话,他夹给你的菜,你吃了?”
叶清眨眨眼睛,忽略掉嘴唇上异物感,艰难地想说些什么。
见人没有什么动作,池暄微微眯眼,嗓音平静没有波澜,语气却充满凉意。
“怎么不说话,真的那么好吃吗?”
心里像是吃了莲子般苦,他有些嫉妒,早知道刚才就应该把北漠叫出来,揍一顿。
平常叶清身边那些人,他从来不阻碍交友,但北漠这个人,直觉告诉他,这人的心思绝对没有那般简单。
特别是给叶清碰杯喝酒时,望过来那个挑衅的眼神。
马车摇摇晃晃一路到将军府,张叔在门口等着,池暄让他打发人去休息,独身扶着人回房间。
两人身上都是浓浓酒气,路过池塘边凉亭时,默契般都想要去坐一会儿。
虽然已经是暮夏,快到秋天,池塘中荷花不多,连片的如今都是荷叶,翠绿一片,透露着清香。
瞥了眼身边人,池暄负手站立在他身边,一动不动。
叶清突然想说些什么,总感觉如若错过今天,会失去些,但是说出来,可是要承担代价。
漆黑天际上,寥寥点缀着几颗微光,那天,他缠着池暄,两人坐在屋顶赏月,那人指着天边的北斗七星,告诉他,行军打仗,夜观天象是必不可少的。
“你,观天象很厉害,那你能不能猜到今天要发生的事情呀。”
池暄听着这话,脑袋发蒙,根本没仔细想其中的不同,他今日在军机房中瞧见边疆战线的密报。
据北襄的探子来信,最近宫内动荡不安,很可能要再起内斗。
这样说来,北漠接近叶清的想法,甚至还能试着猜测一下,或许是掌握了叶清,那么北漠最后登上皇位概率会很大。
毕竟游牧民族,钱财流通发展不够,小玩意儿什么都是靠互通商市,从离月这边运输过去。
可悦辉坊如日中天,离月人知道,城中不乏北襄人做生意,他们肯定也心知肚明。
皇位厮杀一向惨烈,他不能让叶清稀里糊涂跟着人蹚浑水。
“他,他不能与你相比。”叶清以为人还在介意晚上宫宴的事情,支支吾吾。
“是我跟苏舒打的赌,她说我可以今天晚上装作和北漠很亲密的样子,来看看你的反应。”
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头都要埋到衣服中,小心翼翼侧耳听着。
正在思考的池暄被人打断,听到这话后,他有些不可思议,转身看着眼前人,眼底情绪翻涌。
屋檐角上挂着的风铃晃碎清风,声音清脆,叮叮当当响起来,拨弄抚平人心中的烦恼。
他心中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或许关于心底的感情,他们两人是一样的。
都将对方视为这漫长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我是不是你很重要的人?”
心里有一套套说辞,到嘴边兜兜转转竟是一句都说不出口。
池暄在询问时,私心将喜欢换成了重要,薄薄的窗户纸还是留在那里,这样也是给叶清留出来退路。
若是他翌日清醒,反悔,自己就当今夜从未发生过这件事情。
后者自然听出来话中意思,嘴唇紧抿,握紧拳头,开口时甚至还不敢看对面那双眼睛,尽管里面满是柔情。
下意识闭上眼睛,他给自己打气,咬着牙喊出来,“你最重要!”
声音不仅清楚到达池暄的耳朵中,甚至连在花园里做活的小厮一样听得到,屋檐上两只鹦鹉不断重复着叶清的话。
“你最重要,你最重要……”
叽叽喳喳,成功让开口的人羞红双脸耳垂爬上浅浅粉色,脸颊也涨红起来,一股脑扎进,池暄的怀中。
拉着外袖,将脑袋埋在里面,睫毛不停颤动,叶清觉得自己简直丢人死了。
将人拥进怀中,没有什么比得上这一刻,池暄觉得自己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这般孤独的人,老天可怜他,给他派来叶清。
从此那些寒冷的,苦楚的,浴血奋战的日子都有个牵挂的人,有人遥遥心里系着他。
在他心里,藏着的,是小小的人。
在他身后,是落满院子的皎洁月光。
屋内,烛火点亮,映亮一方天地,窗外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起蒙蒙小雨,池暄将窗户放下来,阻挡凉气。
他知道叶清身子骨一贯比较弱,若是着凉发热,肯定又闹着不肯吃药。
第67章 16每个人都有权利
叶清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他隐约记得刚才自己身边还有人,现在伸手去抓,只有空荡荡的。
捏着被子一角,语气带么丢下我了,阿暄呢?”
一时间有些熟悉,片段在脑海中闪过,像是他从前经历过的事情,可是他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愈发头疼,放下窗户后,没有冷气进来,叶清只觉得浑身燥热,身体的火焰填满每一条血液,不住叫嚣,想要挣脱出来。
等到池暄转身时,床上的人无法自控地揭开自己的衣衫,连忙将人扶起来。
原本白皙的面庞上满是红晕,掌心也烫起来。
暗叫不妙,池暄让人靠在他怀中,一手摸向额头,另一只手准确诊脉。
还好,不是发热,多半是宫宴喝下的酒劲上来了。
舒下一口气,他看着怀中的人,难受的摇头晃脑,心疼地搂着,轻轻揉按穴位。
叶清觉得自己像是在油锅里翻山越岭,难受得想要跳下去,渐渐却有一股安心的香气进入鼻息。
寺庙的檀香,夹着莲花的清香,混合在一起,意外的好闻却不突兀,让人上头。
情不自禁想要更多,他扯开眼前人的外衫,贴在胸膛上,可能是用力太大,漂亮又藏着力道感的线条也被他扒出来。
池暄有些惊讶,他垂眸看着作乱的人,却不制止,任由衣衫掉落,最后整个上半身都裸露在空气中。
当叶清将自己贴上去时,他眼底竟多出些满意,像是肯定。
就让他放肆这一回吧,深夜烛火未熄,相拥的两人紧紧靠在一起。
第二天,叶清睁开眼时,天光大亮,窗边那棵树结满厚厚绿叶,阳光透过缝隙照进屋内,形成斑驳的光影。
投射到被子上,檐角的风铃清脆作响,打碎心中的烦闷。
他的心情不由自主的好起来,整个人都意气十足。
“公子,昨天在宴会上喝了那么多的酒,今天肯定不舒服,张叔一大早就炖了醒酒的药送过来。”
云锦听见屋内动静,推开门,手中端着药碗。
瞧见黑漆漆的汤汁,叶清皱起眉头,他平时最怕喝这个,只觉得喝下去,五脏六腑都是苦的。
“我不喝,我已经好了!”
听到斩钉截铁的拒绝声,云锦笑起来,“公子还跟之前一样害怕,这个是甜的,我看见池将军往里面放了好多甘草和冰糖。”
不可能相信一点,云锦总在中药面前,拿这个来搪塞他。
不过昨日醉酒,他记得自己赌气在宫宴上不停地喝酒,最后回家,觉得浑身难受。
隐隐约约好像有个人帮他,笃定是池暄后,叶清继续回忆。
瞥见手腕上的红痕,记忆瞬间朝他涌过来,破碎的衣衫,有力的臂膀,温热的唇瓣。
他都想不到自己能如此大胆,像是被色鬼附身一般。
而且……他昨天好像还表白了?!
顾不上尴尬,叶清开始回想,分析昨夜池暄的表情。
脑子里闪过的满是低沉的喘气,微微发汗的额头,格外性感。
这样来说的话……就算是同意吧?
那我岂不是拥有了两情相悦的人!
想到这里,叶清一个激动,从床上跳下来,哪知被鞋子绊倒,以四面朝地的姿势扑倒在木板上。
疼得他吱呀叫,云锦连忙放下手中瓷碗,“公子,你小心点,还好只是青了,没有肿起来。”
喝下苦涩的药汁,他兴奋地跑到厨房,可除去正在做饭的厨娘外,只有在旁边招呼的张叔。
看到人来,张叔招招手,“小公子饿了吧,饭菜马上就好,且在屋内等着吧。”
一路上没有看到池暄,叶清心中不免失落,握着手中的筷子,垂眸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从前最爱的豆花,如今都提不起兴趣,只匆匆吃两口,就跑去悦辉坊。
左右没有事情干,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先事业。
今日是悦辉坊每月闭店日,这月过后,就会陆续有新品展出。
叶清同几位经验老道的师傅一同去看待出新品,还没走到二楼,就有熟悉声音传来。
“叶公子不是把我忘了?可让我等得好生辛苦啊。”
北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调侃中透露着一丝委屈,鲜红色眼眸玩味盯着他。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着实把叶清吓一跳,看清楚来人后,颇为疑惑。
“看来真的忘记了,小叶子,你昨天明明说好的让我今天来看悦辉坊的新品。”
面前的人耷拉着,像只被主人遗忘的小狗,耳朵都垂落下去。
他想起来好像自己喝酒时候确实答应过,揉揉后脖颈,有些不好意思,“今天,今天你挑选的我全送给你。”
北漠抬眼,看向叶清,他不是缺钱的人,从初次见面时候能包下全部饰品就能看出来。
可此刻忽然听到了这句话,愣了一下,而后才笑了笑,“小叶子记住就好。”
见人想要打断这个称呼,他轻轻皱眉,“小叶子昨天都利用我了,说明我们都很熟悉,难道不能给我个专属称呼吗?”
他不是看不出来昨天宫宴上,叶清对他故作亲近,是带着目的而来。
在北襄,无人不知,他最恨背叛和利用,只有他北漠利用别人,从来没有人能利用完他,还笑着出来。
更别说眼前人还以为他不知情的样子。
酒杯交错间,那人慌张地靠近他,带着些许不熟练的青涩和陌生,却装作很相熟的运筹帷幄般。
鬼使神差的,他配合了,心里莫名兴奋起来,都说琼浆玉液喝起来清爽回香,但是喝再多,他都没有尝出来味道。
“没,我们快上去吧。”
面对这个称呼,叶清显然不太适应,可这么一通解释下来,他也无法拒绝。
毕竟自己昨天利用人更是事实,“不好意思。”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不过北漠听懂了,男人眼中带着笑意。
想靠一句话就摆脱,休想。
悦辉坊的新品统一摆放在二楼,他们去的时候,那群师傅已经探讨起来了。
以饰品和女工为主,乐曲这块自有先生来看,是一位池暄的同乡,自小便喜欢,无奈家中如不允。
听说叶清的悦辉坊看了后,自告奋勇就要来帮忙,如今将乐曲这块办的风生水起,在京城赫赫有名。
相比之下,展示出的新品琳琅满目,可是细看却缺少新意。
在看过第三个桃花发簪后,他明显烦躁,拿起簪子,走到制作的姑娘面前,语气却很温柔。
“桃花簪子不是上个月就上新过吗?”
第一次面对质疑声,女孩胆怯道,“我更换了材质还有颜色,另外簪子尾端弯曲度不同,这个比之前的更加精致。”
说话间,叶清点头,明白她的意思,“这些细小的调整固然让整个簪子看起来精致许多,可是竞争优势要小。”
他踱步走到女红那边,拿起两块绣花手绢,“你看这些手绢,虽然满大街的摊贩都有,可是我们独独加上了应景的诗句,这就是特色所在。”
或许有人会不喜欢,可新奇事物出来总会伴随着人们的好奇心大热一波。
况且加上诗句,适当减弱绣花占比,看起来别有一番风情滋味。
“或者你看这两块,一块绣的是离月南方,多烟雨行舟,一块绣的是离月西方,多草原马群。”
将风景绣在其中,有时拿出手帕还能结交到家乡中人,这些带着独特风光印记的手帕,当初被一抢而空。
叶清重新拿起簪子,却没想到碰上旁边人的手,稍凉的温度让两人都愣了一下。
他只能装作没注意到般,清清嗓子,继续说道。
“同样是桃花簪子,市面上大多是花盛开的样子,我们为什么不能做花骨朵呢?或者说把它变成小小的,放在一侧……”
随着话语声,制作出桃花簪子的姑娘明显激动起来,点点头,“我知道了!我明白了!”
没想到老板不仅在经商和人生上有思考,竟然还懂这些,瞬间,夏河更加佩服。
她刚来悦辉坊不久,当时家里人要将她卖到最下等的花街去,好的姿色能换到不少钱。
一度觉得很绝望,她不止一次想要撞墙而死,可是家里甚至连棺材都买不起,草席都不能给她。
在听到悦辉坊的时候,她心里是不相信的,还没有见到过哪位老板这样慷慨,真的只要手艺,不要身体。
冒着被打死的风险,她从家中跑出来,来到悦辉坊,她无比庆幸自己曾经从娘亲那学过一点。
看过她自己做的耳坠和发簪后,嬷嬷就收下了她,甚至面对家里人的狮子大开口,都不变脸色。
她心惊胆战,以为自己要被卖到这里一辈子,可是嬷嬷却说,只要她能攒够自己的身价,就可以离开这里,随她自由。
在一个雨夜,她终于见到,传说中悦辉坊的老板,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满眼的意气风发。
她记得自己问他,为什么这么宽容?
“每个人都有拯救自己的权利,每个人都有选择命运的机会。”
从那天起,她就知道,悦辉坊,她来对了。
“我记得你,你是夏河,那天是你把伞递给我的。”
叶清偏头,莞尔一笑,神情似乎也柔和几分,“很有灵气,期待你下一次的饰品。”
第68章 17我不是没有考虑这些
“我记得你,你是夏河,那天是你把伞递给我的。”
屋檐淅淅沥沥,有位女孩仰起脸,不在意被打湿的妆容,神情似乎也柔和几分,“很有灵气,期待你下一次的饰品。”
两人谈话之间,北漠就站在身侧,默默听着,不由得侧目。
一直以来,从在北襄到来离月,他对叶清的感觉,不外乎是个有商业头脑的奇才。
可从刚刚看来,好像并非这样,印象发生变化,此时的叶清就是一个内心拥有温柔强大力量的人。
疯狂吸引他,去一探究竟。
“说得好,连我都沉醉其中了。”北漠鼓掌,嘴角噙笑,鲜红色的眸子生动起来。
“如此我便就更期待到时候新品上市了。”
面对大庭广众之下的称赞,叶清有些无措,耳垂悄然泛红。
注意到这点的北漠更加兴奋,心思微动,他忽然伸手,轻轻地抚了抚身边人的发顶。
跟他料想的如出一辙,软软的,让他想起小时候曾经养过的小狗,每天腻歪在身边,小小一团。
北漠竟有些眷念着此刻的一切,甚至是身旁的他。
似乎从出生来,他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但是在此刻。
他萌生出,和眼前人永远在一起的想法。
“北漠王子,我们还是继续看吧。”
被叶清打断了畅想,北漠知道是自己失礼,好在他从来不注意礼节,前者也只会当做是他自己行为,肆意乖张。
在往前面看去,偶尔有些新奇的设计和绣品,让人大饱眼福。
“多谢北漠王子赏脸一看,那我们就此别过吧。”
观赏完全部新品后,叶清眼瞧着到了午膳时间,池暄肯定早早就回到府上。
急着见人,他匆匆告别,朝府里走去。
北漠站在悦辉坊门口,望着离别背影,若有所思。
然而回去的叶清并没有如愿遇上池暄,听张叔说,他下朝后,与林侍郎相约,一同去郊外骑马。
回到房间,面对满满一桌子的丰盛菜肴,即使肚子不断抗议 ,却丝毫提不起胃口。
趴在桌子上,叶清闷闷不乐道,“云锦,你说,池暄是不是故意躲着我,对于昨天晚上的事情,他是不是后悔了。”
一旁忙着盛饭,云锦有些不解,她昨天晚上只瞧见将军扶着公子回来,交代让下人们先去休息。
手中没什么活计,她便早早回房,“应该不会吧,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了吗?将军一向对公子有求必应呀。”
有求必应吗?要是真的就好了。
叶清无聊的拿起酒杯,一下下点在桌子上,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
另一边池暄跟林侍郎回家,却一直呆坐在院子中,不说话,似乎看地上得蚂蚁搬家津津有味。
“这是怎么回事?”
这情景给刚回来的小尚书着实吓一跳,冷面将军爱上蚂蚁搬家?
难道他们家的蚂蚁格外不同,能窥探军机。
苏朔凑到自家夫君身边,不敢打扰到院子中的人,远远悄声说,“北襄的王子是喜欢叶清吗?我看他一早就跑去将军府,然后两人有说有笑去了悦辉坊。”
林涵心思微动,示意人说话大声点,最好能让坐在院子里的那个听到。
“你是说他俩搂搂抱抱去了悦辉坊?”
池暄虽坐在院中,可自从苏朔的话语中提到叶清,他便不自觉屏气凝神,听完了全部。
目光久久落在地上,仿佛心头之处有只蚂蚁,爬来爬去,让他难受。
从早上睁开眼睛,看到身侧人沉睡的面庞,他就回想起昨夜的疯狂,还好在最后关头,刹住。
不然今日,还不知如何是好。
虽然现在,已经是一团乱麻。
来不及告别,池暄骑上马匆匆赶回城中,他到要看看这个北漠的狐狸尾巴是不是要露出来了。
午后太阳洒进房间中,照出一地金黄,叶清窝在床上,迷迷糊糊做了个梦。
他睡得很沉,梦里是满天白雪,呼啸北风,
身旁的年轻公子匆忙将自己的狐毛大氅,脱下小心披在他身上,两人站在那儿,冰天雪地,明明距离很近,可他怎么都看不清楚对方的脸。
只有熟悉的味道,让他安心。
可是场景一转,下一秒,就是战场。满天的厮杀声,震耳欲聋,喷涌而出的鲜血,刀剑相碰的锋利,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身处在这其中。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有一只长箭朝他直直谁过来。
可是有人的速度比那箭还快,手中的长枪一刀斩断,死死护在他面前,直到喧嚣声消散,战场上的人一点点变少。
叶清这才发现只剩下他们俩,而从面前人的玄色铁甲中弥漫的浓重血腥气,他暗叫不妙。
扑上去紧紧抱住人,怀里还是让人安心的檀香,是池暄,就是池暄!
不要抛下我一个人。
你怎么可以偷偷走掉。
在梦里的叶清哭的泣不成声,被人轻生唤醒后,内心里压着的恐惧像是在见到他的瞬间顿时失去了控制,脑子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也应声断裂。
他忍不住哭出声,眼圈发红,猛地投入那个宽厚的怀抱。
感受胸膛上的力量,狂跳不止的心脏,池暄还在,这就是他。
从梦境中还没缓过神的叶清依旧满脸泪痕,这个梦真实地让他感觉可怕,浑身发冷,就好像刚刚真的在冰天雪地中。
“手脚怎么如此冰凉,云锦去煨些姜茶来。”池暄用掌心紧紧捂住,嘱咐道。
叶清脸色苍白,但见到池暄,心里还是欢喜的,手指轻轻抚摸上眉眼,“你今天在躲着我吗?”
眼里含着泪花,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似的,整个身体都是僵硬。
望着这样的人,池暄心中悔恨,自己逃避掉这一切,让叶清在家受如此大的委屈。
他伏低身子,垂眸,双手穿过青发,清冷的嗓音里添上了几分懊悔和颓丧。
“清清,和我在一起,你要想好了。”
“我很少能回家,而且经常都是生死未卜,和我在一起还不如找个富家公子跟你一起过安稳日子。”
声音越来越低沉,甚至带着宽慰,“你放心,我会帮你找个好人家,看清楚他的人品。”
在听到池暄这番话后,叶清感到无比的可笑,他眉眼骤冷,狠狠甩开男人的手臂。
“你是在小瞧我,还是在不把我们的感情当回事?还是说,根本看不上我?”
他将手中的姜茶放下,吸吸鼻子,掩在宽袖间的手渐渐收紧,指节泛白,那张精致的面庞上透露着难以言说的伤心。
“我喜欢你,和你在一起。并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些,你去打仗,我懂一点医术,可以去做军医,我们一起为疆土出力。”
“在你保护边疆和百姓的时候,我会把悦辉坊好好做起来,多多照顾城中的穷苦人。”
没想到池暄逃避的理由是这般,叶清感到很生气,却又觉得他们似乎一直都在为对方考虑,连感情这种事情,都毫不犹豫要选择对面前的更有利。
可感情向来是不讲道理的,他们之中,再也不能插进其他人。
“那和我在一起你考虑清楚了吗?你是骁勇善战的大将军,和我这个老百姓在一起,就亏啦。”
池暄清清嗓子,屏气凝神,想让自己看起来足够平静,弯腰在那温热的唇瓣上。
轻轻一吻,笑意直达眼底。
两人都欢喜看着对方,好似怎么都不够,那双犹带星光的眼睛,柔柔的光,好比夜色下粼粼波光的水面,让人神往。
檐角鹦鹉适时叫起来,“喜欢,喜欢,喜欢!”
叶清手指不小心地碰到了姜茶,眼看就要掉下桌子,连忙伸手去抓,却被倒下的杯子,茶水撒了一身,外衫浸湿大块。
湿哒哒贴在身上,很不舒服,没等他反应过来,池暄手里的锦帕轻柔地覆在了他的外杉下,细腻的肌肤被手帕覆盖,阻挡着水渍进入。
手帕上有几束八仙花,叶清跟着蒋念学来的,虽然并不算成功,歪歪扭扭,可池暄还是每天宝贝着揣在身上。
“快去换衣服,我在这儿等着你。”
叶清自己就乖乖地抱着衣袍往屏风后面去,
把湿掉的衣服脱下来,换上墨色衣袍,银线绣成德木槿花点缀在衣摆和袖口。
站在池暄身侧,两人好似穿上同款的衣服般,显得格外亲密。
男人忍不住笑起来,垂眸在叶清额头上落下一吻,柔软的触感,云雾茶的清香和寺庙檀香融合纠缠,令他们刹那间晃了晃神。
待他听见门外张叔的惊呼声时,还未来得及开口,只见人站在门槛外,望着他们,六目相对,前者倒吸一口凉气,眼珠子瞪得老大。
气氛有点尴尬,直到慢悠悠地晃过来的云锦从张叔身后探出脑袋,往里头看了一眼,“公子,你要的糖葫芦,我做好了。”
对于三个人围在这里,云锦表示很疑惑,谈进门,发现自家公子和将军身上穿的竟如出一辙。
“公子和将军不愧是一家人,这衣服穿起来就是般配。”
第69章 18江洋大盗
被人围着打量,叶清有些尴尬,他悄悄在身后扯了扯池暄的衣袖,后者立马心领神会。
“你们先出去吧,我有话要说。”转身一人把着一扇门,拉过来,关上。
屋内又形成一个封闭空间,里面只有两人,脸上笑意止不住,他们沉醉在对方眼眸中,好似怎么都看不够。
叶清用力趴在池暄肩头,吸上一口气,虽然是苦涩的檀香,却给人犹如蜜饯般飘飘然的感觉。
两人相视一笑,抬头接了个绵长的吻。
分离时候,池暄伸出手指,轻点对方的鼻尖。
痒痒的,方才那样极轻的触碰,让两人有一瞬,都是一样的心如擂鼓。
“你怎么下完朝不回家,去跟林侍郎骑马。”
他有些生气,毕竟害自己等待那么久。
“对不起,我本来是想跟他说点朝廷上的事,他与苏朔在郊外有建草屋,偶尔就在那里生活,在府里路上人多眼杂,我就过去了。”
虽然只是草草说了几句,池暄就蹲在地上去数蚂蚁,心不在焉。
有些心虚,他不动声色转移话题,“你和北漠是怎么回事?他去悦辉坊了?”
“对啊,说要包下整个新品系列,我答应到时候做一份给他送过去。”
不过两盏茶的时间,顾觉就带着一行姑娘来到府上,将她们留在院中,自己风风火火前来找人。
“阿池,你在哪?”
顾觉去书房找不见人,去凉亭找不见人,最后还是问了张叔才知道是在叶清房中。
不敢贸然闯入,他轻叩木门。
“参见殿下,殿下请进。”正要行礼的叶清被人搀扶打断,他索性关门出去,将屋内留给要商量事情的两人。
“等等,你也进来吧,没什么要瞒着你的。”
池暄嘴角微微扬起,指着身边的位置,颔首示意道。
顾觉表情夸张,瞪大的双眼如同铜铃般,逗的其他两人忍俊不禁,“等等,你们两个不会在一起了吧?!”
“我就知道你们两个肯定会在一起的,那这下可好办了。”虽然自家兄弟已经有意中人,无法再陪同自己调侃孤家寡人,可池暄收获感情,他还是非常高兴的。
这个人呆得像木头,只知道打仗,出门玩要是不提醒他,是一个物件都不会买,连请他吃饭都要列入被考虑的清单中。
可自从叶清回来后,出门走到路边,都想着给人带点什么,他严重怀疑,就算他和池暄去草地上打滚。
后者都会精心挑选一番,看看有没有适合叶清的小草。
“院子里那一排的姑娘,都是顾渊送你的礼物。”顾觉偷笑,暗搓搓想看看两人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叶清连看都没看,池暄的声音就响起来,面无表情,瞥了她们一眼,而后便看向旁边的人,“顾渊现在想要拉拢我。”
“拜托,这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不然也不会让他顾觉来传达心意,碰巧赶上收下的时候,半个联姻,安插眼线,相当好办。
就算没收下,也会让池暄对付出行动的人厌恶,就是顾觉。
顾渊的算盘打得简单,可好用就行。
不过千算万算,他可没算到,池暄压根不喜欢这些,他已经和叶清发展上了。
离月不禁止男风,但也并不倡行,顾渊作为皇子,想要正大光明往将军府里塞男小倌。
还要看看圣上会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顾渊那样聪明,才不会想着去试探。
毕竟皇子一言一行,有满朝文武和天下人盯着。
“可是我们需要一个契机……”
顾觉自顾自说着,可后来才发现池暄并没有听,低着头跟身边人解释道。
“前几天,有个小官庄史死在回家路上,你知道吗?”
叶清点点头,他也听说了,在京城百姓中流传不多,他去郊区采花种时,听路上的商贩说得。
听说刚出京城不久,还没有到下个驿站,就被人一箭射穿心脏位置。
血流了一地,还是隔天去京城卖菜的一位老人发现的,监察司前前后后审理许久,都没有线索。
只有箭尾端刻着江洋二字,而江洋大盗,正是江湖上流传已久的杀手组织,据说江洋之箭,只斩贪官污吏,不斩良人。
所以人们多猜测庄史是不是做了恶事,果不其然,第二天监察司就从府邸里搜出来成箱的白银,据说那整面墙都是拿银子堆出来的。
而留下的妻子儿女和仆人,都已经畏罪自杀,这事情就比结案,叶清听完也是唏嘘不已。
“有什么不对吗?”
不过既然此时,池暄提到这件事,想必其中必有不对之处。
池暄端起茶盏,面上未曾表露出一丝神色波澜,开口时,嗓音平淡。
“我去仵作那里看过尸身,他的妻子儿女手上都有茧子,尤其是妻子,手指厚重粗大,一看就是久经农活。”
顾觉接下话茬,“而那些死去的仆役手上,有好多都手指白净细嫩,说明根本就不是庄史府上的人,是有人嫁祸于他。”
感觉蹊跷,他和池暄连夜去把那些手上有茧的仆役都找出来,从监察司拿来的户薄中挨个翻找,排出了多半后,剩下的还不足五个,是住在庄史周边不远的。
担心夜黑梦多,当即就骑马出城门,还好那天池暄反应快,他们到那里的时候,就已经有惨叫声传来。
破门而入,救出人后,那群黑衣人迅速消失在屋顶上,只留下来一只箭。
“这箭跟之前在庄史身上发现的那只别无二致。”
叶清有些不解,既然庄史的妻子常常操劳,所用奴仆又不多,就说明家中很清贫才对。
那满箱和整墙的白银又是怎么回事?
“那只有一种可能,是有人想要嫁祸于他。”他猛地抬起头,望着身边人,那双杏眼里闪着光亮,明显等着夸奖。
池暄看着他那副模样,轻笑着点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手指拿起碟子中的糕点,喂到叶清嘴里。
两人的姿态显然引起第三个人的不满,顾觉简直没眼看,作势要从房间中走。
眼看就要出门,还没有人还拉他,只好又悻悻回来。
“你想要的那把剑,我之前行军见到过,在一个商贩手中,现在,就放在府里的库房,算作是我与叶清赠与你的礼物。”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有着极高分量,顾觉想不到竟然真的会到他手中,激动蹦起来,没料想脚绊着弯,摔倒在桌子旁。
砰的一声,吓得叶清直激灵。
“不碍事,不碍事,一点小伤根本不碍事。”顾觉从地上爬起来,脸上笑嘻嘻的。
他所说的这把剑,是前朝太傅佩剑,太傅当过小时顾觉的启蒙老师。
最终安享晚年之际,手中的佩剑却不知所踪,顾觉一直觉得不对劲,上好的剑怎么会丢。
不过当时宫内大乱,太傅急匆匆进宫,慌乱之中有哪位宫人偷走也不无道理。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尽心寻找这把剑的下落,没想到如今得到,下次去祭拜师傅时也能让他老人家安息。
顾觉喜极而泣,连带着看腻腻歪歪的两人都顺眼多了,搂紧自己的配箭,周遭都静谧下来。
池暄开口,清冷的嗓音在房间内回响。
“之前在边疆行军打仗,我曾经见到过江洋的箭,与庄史身上那只,仆役屋顶上留下来的完全不同。”
江阳最早就是在边疆一带发家,最早时候那边经常打架斗殴,混乱不堪。许多寻常百姓被迫背井离乡,恶人反倒越来越猖獗。
离月当时刚刚立国,朝廷的力量一时半会儿到不了那边太多。
于是几位有志之人便组在一起成为江洋大盗,劫富济贫,专杀恶人,闻名起来,使得世人一发现江洋二字,便认定此人是穷凶极恶之徒。
“最早的江洋大盗是苦寒之地的人们,是他们大多不识字,所以箭头上的标志刻的歪歪扭扭。”
叶清恍然大悟的点头,既然庄史身上的剑能被人发现是江洋二字,说明这字刻的极为工整。
“没错,监察司所发现的剑,剑柄上都规规整整的刻着官字。”池暄冷笑,“现在许多边境的人们都不知道字怎么写,怎么可能一字一画。”
可即便庄史这件事有太多的蹊跷,他们苦于没有更确凿的证据,只能任由它草草结案。
由于一直紧紧盯着这件事,也成功引起了顾渊的怀疑,后者在朝廷上不止一次为难他们。
往常池暄并不怕,他孤家寡人一个,即使被夺了兵权也无所谓。圣上念在他有功,也不会治他死罪,无非是浪迹天涯罢了。
他大可以跑回边境去做一个教书先生,守着自己的事业了此一生。
顾觉就不一样,王位相争自古就是一生一死,生的人即为皇帝,掌天下权,而死人,没人会在乎。
林侍郎曾私下试探过池暄,那时他只是和顾觉的关系较好,后者是个不受宠的皇子。
不过自从迷药和庄史之死过后,他就对顾渊彻底改变想法。
着手翻看监察司案件时,更发现诸多事情都有蹊跷。
第70章 19离别
不过既然叶清在他身边,那他就要做出适当的选择。池暄一直相信顾觉的为人,也愿意在王位相争之中选择站在这边。
但他现在还不能在顾觉身边,毕竟顾渊身为太子,手中的权力不可小觑,许多年来的结党营私,背后力量更是积攒良多。
必要谨慎行事才行。
“那我要帮忙做些什么吗?”
池暄含着笑,对上叶清好奇的眼神伸手摸摸他的头发,“以后去悦辉坊的时候,多多听些消息就行了。”
他不愿意让叶清去沾染罪恶的事物,在他心中最纯洁的人,是不能被任何龌龊之物触碰。
他绝对不会允许。
“还有一件可能需要叶公子配合着,我们演一场戏。”
顾觉抬起下巴,示意院子中站着的一行丫鬟。
想要顾渊下次不再送来一堆男人,最好的办法就是……
“你不要以为你是皇子,就可以如此为所欲为!池暄,他是我的夫君,府里不能有别人!”
叶清在院里跟顾觉上演了好一场撒泼打滚的戏码,累得有点微微发汗,不过第一次尝试,还蛮新奇,从前只有话本和街坊闹市中得以看见。
站在屋檐下的池暄顺势递上手帕,那是丰收节的晚上,叶清塞给他的,素色的帕子上绣着几朵兰花。
“快擦擦汗,天色不早了,我们去吃饭吧。”
那样一张冷白如玉的面庞上神情柔和,垂眸仔细擦拭着。
夜幕暗沉,点上灯笼,院子中变得明亮些许,两人坐在凉亭,顾觉回宫里去找太子复命,就没有留下来。
螃蟹的鲜美让人食欲大开,池暄慢慢剥着,叶清则一口一口咬掉。
翌日,关于池暄府里多了个泼皮情人这个消息传遍了太子宫中。
“那个人就是叶清吧。”面对顾渊这番话,北漠并没有做任何回答,只是把玩着这手中的扇子。
好似并没有听到般。
没见到特别的表情与反应,顾渊心中不悦,面上轻笑了一声,“想不到你在这世上还有想得到的人。”
他虽不清楚北漠此次来离月究竟带的任务是什么,但他调查过此人,他知道,北漠从来都是孤身一人。
连身边的侍卫都是近些年才跟上的,在那成群狼虎的北襄,北漠作为末等王子,能得到什么待遇,想想也就知道。
从来没什么东西是他想得到的,只有他能得到的。
顾渊的这句话竟是少有的尖锐,如同一把刀子似的,刺向北漠的胸口。
毕竟相处这几天,前者一直好吃好喝把他放在京城私宅中,今天才传唤进来。
北漠扯了一下唇角,“的确。”
但是东西不就是要靠人去争取的吗,他能得到的就是他想要的。
北漠现在这个态度就是顾渊想要得到的,让他的掌控欲得到满足,“不过没事,我会帮你得到叶清。”
前者抬眼看向不远处的房檐下随风晃动的那只铜铃,他记得将军府里有只风铃,响起来比这个好听,像是玉簪触碰,清脆入耳。
“好。”
他知道自己的答应意味着什么,既然答应了顾渊的帮助,那他注定也要交付出些什么,不过他完全不在意。
太子究竟能不能成为皇帝还是一码事,况且…他无非想要臣服罢了。
北漠猜想的很对,顾渊在心里筹谋着,要利用人,让朝中的大臣都臣服于他。
最后再利用叶清和整个离月的力量,让北襄臣服于他。
如此下来,他怎么可能不是皇帝,最后的龙椅非他莫属。
“不过我还需要你做些事情。”
天气慢慢转凉,已然入秋,墙角的花花草草过夜后都沾染上露珠,晶莹剔透,日光照耀下来,异常好看。
紧闭的门窗内,一大早,叶清就张罗着穿衣服,窸窸窣窣将本就睡眠很浅的池暄弄醒了。
“你再睡一会儿,我保证声音小小的。”
池暄靠在床榻上,轻轻摇头,“我不是很困,往常你不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怎么今天起得如此早。”
前者神神秘秘地掏出一个瓷瓶,“我要去采露珠,一会儿太阳来了就没有了。”
瞧着人殷红薄唇,叶清的心颤动着,蹲在床榻边,慢慢起身,一点点靠近目标。
清晨的将军格外动人,往日里冷冽的眉眼此时放松下来,慵懒地模样配上张开的衣衫。
简直就是在勾引他犯罪!
两人呼吸近在咫尺,交错。叶清感觉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清晰回响,一声接一声。
睫毛颤抖,他再次接近,眼看就要碰上唇瓣。
上面的人,轻轻低头,蜡烛叶清的手腕,将他按倒在被褥上,藏着笑意的眼睛对上他慌乱的神情。
池暄伸手捏起他的下巴,指尖摩挲,愈发滚烫,直直亲上去。
温热贴合的瞬间,叶清只觉得自己心跳骤停,耳朵一定红透了,好丢人。
“这么胆大?”
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突然就想起,昨夜明明自己撩拨半天,结果真枪实干的时候,却捂着屁股偷偷从房间跑出去。
心虚浮现在脸上,叶清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怎么挑逗都不回话。
殿内寂若死灰,惟鎏金卷耳瑞兽香炉的兽嘴顶盖之上,静静地泛着白色的香烟,袅袅如缕不绝。
殿内站着的是满朝文武,甚至还有国师。
听闻边疆传来急报,池暄从睡梦中惊醒,暮色中垂,便匆匆赶往皇宫。
不至是他,一路上马车铃响不止,看来大家都收到了消息,此次可能不容小觑。
“报”
小小的信鸽被捉进来,放在皇帝手上,顾远彰颤颤巍巍的打开纸条。
白纸黑字,仔仔细细地写着。
“北襄人深夜作乱,死伤无数。”
顾远彰生气将纸条狠狠扔在地上,指着殿下的北漠要个说法。
“怎么你们北襄人表面上带着宝物前来互通商市,实际是为了安插情报密探,好调虎离山去再开战争吗?”
满朝文武跪在地上,个个都斜眼瞧着北漠,心里唾骂。
只有两个人面上表情不同,一个人是池暄,其实他对这个消息的真假存疑,当初从边疆回来的时候,他留下的耿默是他最信任的副将况。
况且已经停战一月有余,北漠作为北襄使臣和王子前来。
北襄自然不可能自搬石头砸脚到如此地步,就不担心离月一怒之下杀了他?
若是没有理由的杀人,那错在离月,可侵犯边疆,调虎离山,等到双方停战之际,势必要老死不相往来。
这样情景算不上什么有利局面,如今三足鼎立,若其中两头野兽敌对,可不是让第三人坐收渔翁之利。
另一个就是北漠了,因为他心里清楚,这就是顾渊出馊主意。
可殿内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他,观察他。
他只好装模作样的跪在地上,声音是伪装的惶恐,“请陛下明鉴,我并不知情,我愿呆在宫中,直到此次事情解决。”
呆在宫中也算是变相成为质子,顾远彰对这个解决办法还算满意,毕竟事已至此。
他招招手,“那就劳烦池将军跑一趟。”
池暄从皇宫急匆匆赶到家,叶清已经站在院中等待着。
“听说边疆出事了?”他显然有些焦急,“我在悦辉坊的时候听那些人说的”
这一瞬间池暄务必后悔,早知道就不乱说话,让人平常瞧着点消息。
现在过于灵敏,风吹草动都瞒不过。
彼时,守在养心殿的顾觉忽然打了个喷嚏。
“对,我得去边疆一趟,你好生等我回来。”
这算得上是他们两人的第一次分别。甚至来不及好好告别,池暄须得快马加鞭赶到边疆。去印证消息的真假。
毕竟按照密报上来说,损伤惨重。
这是他们在一起后,两人第一次分开,叶清有些闷闷不乐,他还担心,总怕人遇到危险。
整个脑袋都垂下去,人变得可怜巴巴。
池暄在他身旁坐下来,然后伸出手举起他的下巴,低首垂眸时,凑近了些。
被捏着下巴,眼见着他凑过来,叶清脸不争气地开始发烫,想着男人就要离开,生气地狠狠凑上去亲了一下。
两人渐渐拥抱在一起,鼻尖满是对方身上熟悉的味道,栀子花香和清苦檀香混合在一起,纠缠着。
殷红的锦袍衬得他的面庞更加无暇如玉,垂着眼帘看着他时,鸦羽般睫毛遮下来,刚刚亲过的缘故,眼角微微泛红,在平日里,这般模样可是很难见到。
那一瞬,他们望着对方,叶清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輕土垵,一下快过一下,砰砰加速。
池塘中的荷花已经凋谢,散落在水面上,荷叶边缘泛着焦黄。
“你一定要安全的回来,我就在家里等着你。”
微风吹动着叶清乌浓的长发,有几缕落到面前,拂过池暄的脸颊,如丝缎般柔软飘顺,他轻轻捡起粘落在衣衫上的碎发。
小心翼翼地和着自己刚扯下的头发放在荷包里,进房间换上行衣,将荷包放在心口处。
一瞬冰凉,却让人安心。
叶清直起身,走到池暄面前,拉着衣襟踮脚就亲上去。
轻柔的触碰,转瞬即逝,却足以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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