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郭瑀(二)
“——临州。臣想打临州。”
当然了。
临州与淮州之间,她也更倾向于临州,尤其是郭瑀事发之后。
放着那么大一个郭家不用?放着那么大一块临州不要?她送郭茂那几千的兵马,甚至从周隽送的礼中扣扣巴巴地挤出来了粮草,可不只是为了汉中这一郡而已!
鸳鸯是个暗卫,被遣散的那种。好不容易混上的编制被削减,只能背着家当出来打工。
虽然有不少的遣散费,但鸳鸯他本人力气大吃得多,花销也多,只能早做打算。
所以早早在京城就地找了个搬运货物的工作,按量计费,老板还包两餐,虽然都是馒头,但也能少些花销。
铜翅找来时正好是晚食的时间。
“沈央,有人找。”
沈央是鸳鸯的原名,跟三翅不同,他现在在别人手底下做事,得取个普通的名字。而他早先的原名,早就在进入暗卫时被刻意遗忘了。
在一地席地而坐抓着馒头就啃的硬汉苦力当中,浑身干净瘦弱的沈央就像是误入场地的书生,面无表情地斯斯卫卫,两口就把馒头吃了进去。
呸,没滋没味,老板是不是又偷工减料了。
平静的晚餐时期被突如其来的跳槽机会打扰。
铜翅朝他招手,等两人到了安静的地方。铜翅支支吾吾地把姚芳找赘婿的事情说了,怕沈央觉得不好,还学着报馆打广告的方式,把姚芳的家底和承诺的聘礼先说在前头。
“……我听麻雀说柳老板人很不错,至今没有婚配,不过是想找个能一心一意对她,又没其他牵挂的。这对其他人来说或许难了点,我们这样都不知道从何处来的……”
“想着你这边也没个着落,总是吃馒头也不是个法子。赘婿是明面上难听了些,可能会有人嚼舌根说没骨气……”
“你怎么能这么想!”
铜翅的劝说被打断,他怔然地抬头。沈央美艳的脸瞬间像百花绽开一样有了神采,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神采飞扬地亮晶晶地注视着你。
他满心雀跃地说:“居然还有这等好事!”
铜翅:……
诶,这就是老板常说的,虽然达到了目的但我心情复杂么?
“不过是男婚女嫁,赘不赘婿的又有何打紧。咱们这样的出身,又没有其他家人,不必拘泥与一个姓氏。”
沈央笑的春风拂面,本来柔和俊美的容貌,就像是打了一层柔光一样,满目春华。
这倒也是,沈央的姓氏都是自己随便取的。
“扯上骨气更是无稽之谈,男人的骨气都是靠自己挣出来的。”他说完,面色凝重,“况且,人家姑娘看不看得上我,还得我自己争取。”
想来,自己一无出身,二无钱财,三无背景,能说得上依仗的,就只有这张脸了。
希望那姑娘是个看脸的,能被他迷惑……啊,不,是被他的人格魅力所吸引。
铜翅:“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不过,我一听姚老板要找英俊又性格好的,一下子就想到了你。”
鸳鸯是他们那一期当中长得最好看的,训练的时候没少被人拿这点取笑,一个暗卫长这么好看有什么用。每次都被沈央面无表情地抡起流星锤追着砸。
流星锤砸落在地上一砸一个坑,这样才没人再敢拿沈央的脸说事。
虽然……看起来是有点吓人。但铜翅敢保证,在没人招惹到他的时候,鸳鸯还是很好说话的!
沈央获得了内部推荐,分外感动。一把抱住铜翅:“好兄弟,谢谢你。”
他脸颊绯红,像是桃花灼灼,分外耀眼:“我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吃喝不愁,顿顿有肉。而这个愿望,在今天,在好兄弟你的帮助下,我提前超额的实现了!”
不是自己白手起家没有吸引力,而是他牙口不好,软饭养人。
听说还是个特别好的姑娘,沈央眼睛亮晶晶的神采飞扬。太好了,自己无用的美貌终于有能发挥的一天!
他好像真的特别感动。
铜翅:“啊,这,不用谢。”
即使是他,也不知道这场景应该怎样回。
也许,只有徐鸯老板在这才能从容应对吧。
他还有很多要学呢。
沈央行动力十足地点头:“这等机会不能让给别人,事不宜迟,我先向老板辞行。”
搬运的活是按天给钱的,正好今天一天的工钱已经给过。沈央面无表情地通知老板,自己把他给炒了。
“我找了个新活,钱多事少老板还好说话,明天我就不来了。”
老板大惊失色,嫉妒地目光看向一旁没有过来的铜翅:“就那边那个小白脸吗!他给你多少钱!我也可以啊!”
沈央鄙夷地看他一眼:“他能给我的,你不行。”
老板痛哭流涕,仿佛遭遇了重创:“……是谁,这么不讲江湖道义。不是说好了在附近的店铺每个店铺做十天轮流来吗。”
“今天才第八天,还没到时候啊!”
沈央:……
他大怒。
好呀,原来附近的店子统一每次挖他跳槽过去日薪只高一铜板,和味道相似地像是同一锅出来的馒头,都是你们商量好的!
他愤怒地转身就走:“我找到了更好的归宿,不用再来找我了!”
老板哀嚎:“不要走啊,我的只吃馒头就能搬运一整个仓库的完美员工!”
沈央每一步都踏的更用力了。
再见了,每天一成不变的馒头。
他要去吃香香的软饭了!
**
姚芳在飞鸣报馆交了广告费后就没再注意之后的事,做了如此惊世骇俗广而告之招赘婿的事,家里的父母整天哭天抹泪,仿佛她不是要成亲,而是要踏入十八层地狱去。
父亲怒气冲冲:“别人为你说婚事,你一口拒绝,自己跑去小报上刊登那什么广告。你招赘婿能招到什么好的?能到人家里做赘婿的不是懒汉就是存着吃你家产的心思!好人家家里的儿郎谁会来做什么赘婿!”
“我看你是做生意把心思都做野了!谁家女孩到了年纪不成婚?谁家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都让你自个儿挑,自个儿点头了,你到底是有什么不满?!”
母亲拉着她的袖口抹泪:“儿啊,就听娘的,把那什么劳什子广告扯了。咱家丢不起这个人啊!”
姚芳板着一张脸,心里又急又气:“我有何不满?那天媒婆介绍的都是些什么人,爹娘你们是没在场听着吗?”
她气笑:“一个年纪比我大十多岁的,家里头上底下拢共还有五兄弟,穷的一条裤子两个人穿,还好意思说以后成婚了,迁就着我,就在我家生活。我好好赚下的家产,就是为了养他一个秃头还有肚腩,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软饭硬吃还找借口的玩意?!”
反正都是花她的钱,她找一个长得好看的不行吗?
她越说越气愤,越说越委屈:“另一个年纪倒是只差个一两岁,模样也周正,媒婆不说我也知道。那人是远近周知在窑子里厮混的浪荡种,媒婆还好意思说他结婚之后就收心了,就改邪归正了。”
“成婚还能把一个人性子从头到尾全改了?这话您两老能信,我不敢信啊。我是造了什么孽,要供养一个不知道转了几道手的男人。我嫌脏!”
她说完,家里父母被一番话惊的气的直往后仰。她又后悔又委屈,咬着牙不肯服输,只是父亲步步紧逼,母亲连连落泪。
她眼中亦是含泪,只觉得莫不是女子每个都该走这一遭。她在商场无往不利走南闯北,到了谈婚论嫁亦是只能认命。不过是添了个赘婿的要求,就只能放低条件,找这些找不到婚配的歪瓜裂枣么?或者平平常常的把自己嫁出去,盲婚哑嫁,随便找个男子便嫁了么。
难道,真的是她想错了?
再豁达开朗的性子,在如今的传统压力和大社会背景下,也疲累不堪地苦苦支撑直到再也支撑不下去。
她疲乏地揉了揉眉心,刚想顺着说几句软话,好歹先把眼下这一遭过去了。
门房过来回话:
“飞鸣报馆说您先前下的广告有音讯了。”
姚芳喜出望外:“这么快!”
刚好她还没想出敷衍父母的主意,飞鸣报馆这时候的消息正好是及时雨。
“我这就去!”
她走出几步,喜悦的表情渐渐凝在了脸上。
咦……这么快。
不会也是随便找了个人,糊弄她的吧。
虽说对聂姜好些,便是给了聂姜希望,比避着还要更残忍。但徐鸯总不能一直这样瞒下去。宫中的事,林林总总,是瞒不过来的。
何况她如今已掌权了,早不是在朱津手中求生的时候了。
“……朕此来,是有一事要同你说。你入宫也几年了,这几年里,朕确实有些避着你,但也是事出有因。”
说到这儿,徐鸯又腾出手来,轻手轻脚为聂姜理了理发丝,看着聂姜的眼睛,酝酿片刻,方道,
“原是朕对不住你,朕……”
第 52 章 郭瑀(三)
“原是朕对不住你,朕……”
聂姜看着她。
聂姜的眼睛不像她的那么圆,那么灵动。那是一双标准凤目,笑起来时温顺,但平静的时候,那将门之女的气势又显露无疑。
因为同僚的终身大事而躲在一边观看的暗卫们,一边吃瓜一边喋喋不休地指指点点。
“老板不是说了相亲要先说自己的优点嘛,麻雀一个劲地笑有什么用。不说优点怎么展现自己的优势。”
“脸就是他的优点吧。”
“吃的多每次要吃一盆馒头算优点吗?”
“笨蛋,那是缺点。”
银翅停顿了一下:“这忘记跟鸳鸯强调不要说了。”
白蔷看着一口一个“姐姐”,特意换了件白净衣衫,羞涩地笑着衬的整个人更加像小白脸的前同事,神色复杂地转头。
她语气带着点做梦的憧憬:“曾几何时,我的梦想也是成为一个富婆,然后养一个185体育生。”
徐鸯:“醒醒。”
她倒成了这房间里头最沉稳的了。
白蔷吃惊于她的淡定。
白蔷:……徐鸯居然有如此高的思想境界,能看到同僚发达而不心酸羡慕。之前常常说我可以不赚钱,但我的同行也不能赚钱的人去哪了。难道是自己错看她了,难道徐鸯是一个品行高洁的人吗?
她还在反省自己居然连徐鸯都比不上。徐鸯:?
徐鸯本人已经进入了另一个境地:“果然让鸳鸯把户口本挂在我们这是对的。”
白蔷:?
他们这一窝暗卫由于历史遗留问题,都是黑户出身。在出宫的时候有需求的,就有同僚统一制造假证办理户口。反正自家顶头老大是皇帝,钻个空子造几个空户籍很方便。
白蔷和三翅都是一被遣散就被联络所特招,办假户口的同僚为了方便,就把五人的假身份全放在了一个空户头上。
也就是说,飞鸣报刊这一窝的暗卫,现在是异父异母的亲表兄妹。
徐鸯感叹自己的聪慧:“一锤子的买卖用过就没有了,只有亲戚关系可以长久的保存。”
比方说借着男方表姐的身份,拜托姚老板在熟人面前介绍一下报馆的广告业务。对方认识的人广,又多是商户,总有这方面需求的,报馆的每月广告kpi不就这样来了吗?
亲戚的人情不算人情嘛。又好用又不要钱。
白蔷:……她就说之前为什么那么热情地要帮沈央解决身份问题。说要成婚的人,得有个靠谱的身份背景。比如说一个开报馆的表姐,作为身份背调时可以拿得出手做担保的。这样才能让对方姑娘放心。
嗯,果然还是熟悉的奸商味道。
她稍微想了想,随即脸色凝重:“但是你有没有想到一个问题。”
徐鸯:“嗯?”
什么?还有什么空子她没钻到的嘛?
白蔷悲痛地告知她:“咱们作为男方家属,是要去参加婚礼的。也就是说,咱们要交份子钱。”
徐鸯:!
徐鸯:我靠!
失策了!
**
报馆几人头挨着头在一起商讨份子钱该出多少,是所有人凑一凑出一份,还是就出一个代表去参加一下得了。
银翅:“就让麻雀去吧,出钱也让她出。反正把鸳鸯户籍牵进来的事都是她做的。”
徐鸯痛心疾首:“我可是报馆馆长,你们这群人以下犯上啊!”
扣工资,统统扣工资!
广告的钱不也是报馆收入吗?她这都是为了大家啊!
几人争论不休没个结果,那边相亲顺利的两人火速约定好了见家长的日期。
姚芳满意地对着徐鸯保证,自己会对她的表弟好,并隐晦地表示在广告费上自己愿意作出点让步,来表达自己对这个人选的满意。
长相俊美,亲戚只有报馆这边的远房表亲,孤身一人,性格羞涩又单纯。
完美符合她对于要养的赘婿的想象。
哎呀,摆在家里就很赏心悦目嘛。
即使没见面钱姚芳还抱着是不是准备软饭硬吃,打算好好考教的心思。在真的见到人之后,先是被没有预料到的美貌震惊了一会,接下来又是美少年期期艾艾地表示,是否对他这个人选满意。
又再三表示自己真的无依无靠,之前受过几年教育(暗卫培训),只是之后家道中落(不幸被遣散)才来投奔的远房亲戚(随便挂的户口)。如果能有幸入选,嫁给她后会全心全意地做好赘婿的工作,为她奉养父母,相妻教子,女主外男主内。
姚芳全程听下来晕晕乎乎的,等到好不容易从这巨大的惊喜中转过头来,下一秒就决定:“你哪天来见我父母?”
她要先带着去媒婆家附近和邻里家附近转一圈,她这不是能找到合心意的吗!
**
等到送走了姚芳,一窝子暗卫才安顿下来说自己话。
沈央大方地表示谢谢同僚给的机会,婚礼当天的礼金不用出了,顺便把自己这么多年攒下的钱拿出来,委托徐鸯和白蔷两位暗卫里为数不多的姑娘家,为他置办一点嫁妆。
白蔷讶异:“你还有攒的钱,你不是穷的在吃馒头了吗?”馒头还是免费的。
沈央道:“那是我之前吃了一顿没下顿,总得为以后考虑,遣散金和之前暗卫的任务金我都没动。这要成婚了,虽然芳娘家富贵不缺什么,但我也得拿出点诚意来,起码置办一些首饰送给她。”
虽然是他自己的嫁妆,但他也用不上什么,不如给芳娘通过内部关系买点皇宫内造局的首饰。小巧点的,可以拿出来带的。虽然贵的买不了,也是他的一个心意。
虽然是去做赘婿,但对他来讲和正经的婚嫁没什么两样。
他爽朗地一笑,说道:“这些钱我也用不到了,毕竟,以后我都是吃软饭的人了。”
徐鸯,白蔷,三翅:……
这人说话怎么听着这么不舒服呢。
已经不是当初一起在训练场上摸爬滚打的时候了是吧。
白蔷:我梦想中的生活,终究还是我的同僚先代替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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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沈央两人是怎么沟通的就不知道了,再见面已经是同僚风光的婚宴上。
大红的喜袍衬着一对新人喜气洋洋,姚芳生意上的伙伴来了不少,与她交好的是为她开心,背后嘀咕过她的面色复杂地盯着新人看。
怎么就这么好运呢。
姚芳还特意带着沈央往那几桌去转了转,沈央全程微笑注视着姚芳,把一个幸福的新人模样表现得十成十。姚芳越看越满意,偏偏有人见不得她开心,酸不溜丢地找茬:“不过是用钱买来的。”
在姚芳反应过来之前,沈央就已经端了杯酒给她,另拿了一杯给自己,先亲热地举杯“我与娘子同饮。”
再看向那人,皮笑肉不笑:“瞧您这话说的,我自会与芳娘过上好日子。日久见人心,这就用不着外人来评说了。”
姚芳自是感动,偏过头去摸了摸头上特意带上的掐金丝攒珠簪,那是沈央送过来的嫁妆中她最喜欢的一件,心下一定。
这一出小插曲一过,连带着作为新郎的娘家人坐在主桌的飞鸣报馆几人也受到了目光注视。
姚芳带着沈央来主桌庆贺,姚父姚母已经全然不是不久前逼着她嫁人的样子,同是一脸喜气洋洋地拉着沈央的手赞不绝口。
徐鸯期待的宣传效果是有了,就是宣传的方向有点不太对。
白蔷:“……第三个来问你有没有其他表弟的了。”
徐鸯扼腕:“可惜了,我们其他同僚都长的五大三粗。”
三翅里抽中了参宴的金翅:……
因为还是害怕半路被收礼金,一窝子暗卫商量了下,为了避免被一锅端,只派了三翅中的一个。
徐鸯作为报馆老板还是要来的,白蔷完全是被她拉下水。
三人往这一座就有姚芳的小姐妹偷偷凑过来问:“老板你还有表弟吗?长的差不多样的,我也可以出聘礼。”
徐鸯:……看不出来,暗卫的再就业方向还挺广的。
她指了指同桌的金翅,对方失望的离开了,留下一句:“我喜欢小白脸。”
金翅:……
来吃个喜宴,为什么他还要遭遇这些。
尴尬的情绪在蔓延,好在这一次又有人寻着视线找了过来。
是个男人。
他的眼神从三人身上划过,有些迟疑:“请问……是飞鸣报刊吗?”
徐鸯精神一振。
终于要来一个正常的广告商了吗?
来人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忧愁的脸上终于露出笑意:“太好了。”
“我想问下,贵社接找人的业务吗?” 第 22 章 第 22 章
“你们接找人的业务吗?”
徐鸯一句“这不在我们业务范围”都到嘴边了,到底不甘心这一趟啥活没接到。
这样下去他们报馆的kpi都要跌倒底了。
还是问了一句:“……请问是找什么人。”
大不了去跟队长借人,在京城里暗卫所找个人还不容易吗。
结果,这件事还真就不简单。
因为,他知道人在哪。
**
飞鸣报馆,暗卫加没编制的兼职统一开会。
徐鸯:“咱们报馆有新业务上门,因为任务的特殊性,先开一个小会,大家商讨一下接不接。”
她把了解到的情况统一说一遍,照找过来的老板陈述,他本人叫沈正业是一名玉石商人,跟姚芳老板祖上有故交,所以来参加大婚。
徐鸯坐在正厅堂上,剩下四人齐刷刷坐在一张方桌,每人桌前摆放纸笔以做笔记。
“提问。”银翅举手,“这位沈老板要找人是仇人还是钱财纠纷,只找人没有其他业务要求吗?”比如sha人和威胁还钱,属于他们老本行的,可以一起帮忙做了。
银翅一脸我干了很多年的专业。
徐鸯非常认可他的发言:“你的积极性我很肯定,但是很可惜这些都不在我们的业务范围里。”
白蔷:……怎么的,你们还很可惜这部分任务金拿不到手是怎么回事?
徐鸯继续说道:“咱们明面上的身份是报馆,不做这种生意,以后在对外宣传的时候小心一点不要说漏嘴了,影响我们的专业性……再来说回老板这边。”
沈正业是一名玉石商人,因为治理家业采买玉石的缘故常年在外,尚未婚配。
为什么要提及这一点呢,因为在沈老板说这句话时还一脸羞赫地低头说自己不久前回京时遇到一位一见钟情的女子。
金翅板着脸:“怎么又是给人做媒?”他短时间内大概是会对这种任务过敏了。
经历过同僚婚礼上被嫌弃不是小白脸之后。
沈正业在婚宴上找来,自然不是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说事。在拜托姚芳找了间空房间后,应他的要求,只和徐鸯一人细谈。
“说来惭愧。”沈正业微低垂着脸,抱歉地说道,“我也知道自己唐突,但是除一见那姑娘我就知此生已非她不娶,只是不知其姓名,就被一马车匆匆接去……从此,已是无缘。”
金翅犀利地吐出两个字:“看脸。”说什么一见钟情,还不是看脸。
他看透了这个世界的本质,从此走向了升华。
徐鸯肯定地点头:“据老板所说很漂亮。”她强调道:“特别漂亮。”
其实当场沈正业是发挥了自己所有卫化水平,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溢美之词往那位姑娘身上套。
什么静若春水,照影惊鸿,春水含眸,蹙眉如烟,风骨天成,令人不敢靠近又不舍得远离,只能静静地看着。
银翅忍不住插嘴:“只看着,然后让我们帮忙找人。”
徐鸯:“老板的要求嘛,甲方老板,多体谅一下体谅一下。”
一屋子暗卫因为同僚嫁入豪门而心情浮动,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沈央还在街头搬砖,再往前推他们大伙都在一起厮打训练。
要是被遣散后大家境遇相同,还能互相鼓励一番,再就业也能分享分享经验。怎么就他一个嫁给了富婆老板。
金翅本来不觉得有什么,他一不想暴富二不想这么早成家。当然他淡定的心情已经在被当面嫌弃不是小白脸的时候荡然无存了。
成功的从同僚的幸福与我无关,到同僚一起走谁先成家谁是狗。
沈央给我死!
的历史性转变。
其他人则是之前干的暗卫活和现在的任务相差太大,一时半会对这种不刺激的任务提不起兴趣。
还有就是……谁家一屋子单身的,天天去给别人解决终身问题啊。
徐鸯忽略掉下属的这么点小意见,继续说道。
沈正业先是对飞鸣报馆的专业性大加赞扬,从寇丰伏法说到飞鸣报馆的成名作《十个铜板》并且恰到好处地提起自己还追订了下一期,以求获得报馆的好感。
自己又从姚芳处得知报馆还有其他业务,虽然不是上报刊广告,但沈老板表示自己愿意出相同的金额。
徐鸯比划了一下具体数额:“分配到每个人身上,大概是这个数。”
她满意地看到下属们的表情已经和刚才大不相同,但又叹了口气:“这个任务如果只是找人,那对咱们来说还算专业对口。”
不如说是太对口了,连后续的任务都不需要做,放在之前暗卫所,算是简单任务中的简单任务。
一个姑娘家,又不是藏的严严实实的逃犯。
徐鸯道:“沈老板认出了那辆马车,是秦员外家所属。”
几个专业暗卫立刻在脑中调出这位秦员外的信息。
白蔷:“秦员外?那个没啥能力全靠在先帝时期捐钱上来,差点一上任就捅出漏子的,是他吧。”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自己的印象也是这些:家里有钱,没啥才能,之前惹事摆平之后,现在在尚书府摸鱼。
白蔷盯着自己记的笔记:“可是我记得这位秦员外家里并没有女儿啊?”
按沈正业的说法,那位他一见钟情的姑娘,坐上马车后就一路向着秦员外家驶去了,之后就再不见出来过。
徐鸯点头,淡定地说出整个任务当中最炸裂的部分:“这才是这个问题的关键所在。那个姑娘,是秦员外新纳的小妾。”
白蔷,三翅:……
不是,老板你来真的啊?
一见钟情别人家的小妾,还让他们帮忙找人。
是要让他们一群暗卫,跑到员外家,把人家的小妾偷出来给你吗?!
一窝子暗卫表情裂开。
报馆的业务是怎么从正经广告演变成组织相亲,再演变成帮人家发展婚外情的啊!?
**
沈正业举手发誓自己对那姑娘再没有逾矩的意思。
因为其余人的坚决反对:“我们是被遣散了,但也绝不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和“我们几个是落寞了,但不是底线死绝了。”“我们在暗卫都没做过此等伤风败俗的任务!”
这样的强烈抗议下,徐鸯虽然感觉暗卫要什么底线,但还是尊重其他人的意见,只能把老板再请过来,问清楚任务的具体情况。
沈正业一个甲方老板,因为自己的一见钟情和不能说出口的暗恋,成功地从一个给钱办事的角色,成为了流着汗,不知道为什么压力很大,还要解释自己没有犯法的想法。
“知道那姑娘身份之后,我便放弃了。可我后来听说那秦员外的正房妻子是个善妒的,曾经因为丫鬟爬床打死过一个,还发卖过一个侍妾。我便想着,若是姑娘过的不好……”
众人点头。
懂了,过的不好就准备英雄救美。
几人之前眼光齐飞,接与不接来回挣扎,最后徐鸯拍版:“这任务我们接了!”
其他人:……!
不是,真的去撺掇人小老婆离婚啊。
徐鸯飞一个眼神给他们,示意少安毋躁。
啧,一个个的就是沉不住气。
老板本意是去看看情况,看一眼多简单的事。又没答应真的把人带出来给他。
徐鸯脸上沉稳专业,内心小算盘打的飞起。
就算是要带出来,肯定也是另外的价钱!
任务金方面没人比她更敏感了。找人和救人可不是一个价。
她先表示自己报馆本来的业务范围不包括这项,而且也挺考验报馆员工的工作水平。
其他人:……水平不水平倒在其次,考验的其实是道德水平吧。
她状似为难地叹了口气:“但是报馆秉承的一向是以客人的意愿为先,而且沈老板的这一段感情故事也很让人感动。”
她话锋一转:“但是,毕竟是去员外家探查消息,这难度嘛……”
她拖长了声音,为难地看了沈正业一眼。
沈正业:“我加钱!”
徐鸯满意地笑了。
其他人:……高,还是你高。
麻雀已经成功从一个暗卫转型成了一个奸商的模样了!
“只是我们有个要求。”徐鸯摩挲了两下下巴,“你知道的咱们报馆新成立,报馆内容还比较稀缺,如果沈老板的任务顺利,我们想对此成立一个采访专访。”
在沈正业犹豫时,她还拍着胸脯保证:“老板放心,我们是专业的报馆。只描述故事情节,绝不会暴露老板和那位姑娘的任何信息。我只是哀叹老板与那位姑娘的有缘无份……唉,着实可惜。想以此报道来描述沈老板和那姑娘的惊鸿一瞥,纪念一下老板您的爱情。”
白蔷:……从经侦频道跳到下一站幸福?
徐鸯小声地对她说:“长篇小说没流量,是时候转型了。短片爱情小说刚好。而且,那个十个铜板的读者又给你写黑评了。”
白蔷:!
“可以,我支持,绝对在卫章一开始先注明,此故事纯属虚构。沈老板你不也说,您和那姑娘见面的时候周围没有其他人,您也未曾跟别人说过。”
“那这件事就是你知我们知,对您和那位姑娘的清誉毫无影响嘛。”
她必须结束掉《十个铜板》,今天结,立马结。她下一刊就换一篇来写!
大概是“纪念您的爱情”这句话太过打动人心,沈正业很快答应了下来。
“好吧,不过成刊之前我要先看看。”他絮絮叨叨地说道,“我只是想看看她过的好不好,如果过的好的话……”
他四十五度仰角,说出男配的标准台词:“那我就不打扰她的生活了。”
徐鸯带头与众人鼓掌。
聂姜不可能与她真的成为“恩爱”帝后,如同她和卫崇之间还横着这样迟早要揭开的仇怨。
她俯视着聂姜,施舍一般地提前点醒了聂姜,虽然残忍,可没有人来点醒她。她曾经觉得自己足够冷静,可以断情绝爱,只要等天下初定,便能与卫崇分说清楚……可她与聂姜又有什么分别,她也是人。
何况卫崇对她,何止是“三分好”?
是人,便难以避免在这样日日夜夜的相处中心生异样。甚至她明明已经能感受到自己待卫崇异于常人的那点特殊了——
难道她日后当真会对卫崇动情吗?
——光是想象,便惊出徐鸯的一身冷汗来。
第 53 章 郭瑀(四)
从北宫中出来后,卫崇先去寻了孟尚。
这几日孟尚在城外练兵,不比在众朝臣恭维声中几乎给自己放了假的卫崇清闲,忙得几乎是脚不沾地。
卫崇去寻他时,还好等了半个时辰,孟尚才急匆匆地来见他。
“营中兵马走了大半,光是点兵便要费很大功夫,还要练兵……”孟尚一来就跟他解释。
闹事者被押金了大理寺。
虽然一边的官眷以寇老太太为首气急攻心,不服气地想让大理寺处罚飞鸣报刊这一伙狂徒。
“诽谤朝廷命官,你有几个脑袋可以掉!”
另一边除了在暗地里下黑脚的金翅没有被抓到,飞鸣报刊的一伙人都被压卸到大堂跪了下来。
虽然为首的徐鸯依旧昂首挺胸,像是回了自己家一样自在。
“是不是诽谤,您自个儿心里清楚哈。”
还能张嘴说话气人。
黑脸的大理寺少卿坐在高堂之上,一脸打工人的怨气。
大理寺卿年纪大了,年老成精,早在闹起来之前就感觉到了不妙躲了出去,现在只剩下黑脸的同僚在这里主持大局。
同僚看着下方自己的后辈:……
早被通了气今天会闹这么一出,但是……他在心里感叹道,闹成这样的热闹,还是想不到啊。
他给了徐鸯一个隐秘的眼神,让她收敛一点。
带着加班的疲惫,象征性地问上一句:“你们都说说吧,在门口闹什么呢?”
寇老太太抹了一把眼泪,咬牙切齿地指着徐鸯骂道:“大人明鉴,祸首此人是飞鸣报刊刊主,几次三番构陷我儿,以鬼神为噱头编造谎言,售卖刊报。心怀不轨,一己之私污蔑朝廷命官,其心可诛!”
黑脸同僚表面上不偏不倚地同样询问徐鸯:“事实可是如此?”
徐鸯一拱手:“大人明鉴,这都是苏禹梦中托梦告知我的,绝无一句妄言。”
寇老太太眼角一抽:“荒唐!公堂之上,岂可说鬼神之言!你有何证据?!若无证据就是诬陷!若谁人都跟你一样并无证据,就扯着鬼神为噱头,诬陷诽谤他人,这天下可还有王法可言。”
徐鸯眨眨眼睛无辜且气人:“我是没有证据。”
在寇老太太下一句更大声音的骂声出来之前,她不屑地继续说道:“可是我有证鬼啊。”
“苏禹现在还在阎王爷面前跪着呢,你要不下去问问吧。”她想到什么,随即嘿嘿一笑,“要不,让您儿子下去也行,反正快了。苏禹正是他苦主呢。”
寇老太太没想到她还能说出这样的话,瞠目结舌:“你……”既是被她的无赖样子气到,又是真的怕……万一真的有阎王爷在等着断案呢。
想到这里心里更是慌乱,她两眼一翻就要晕倒。
黑脸同僚适时提出建议:“我看那报刊内还提到了吏部尚书?”
徐鸯点头:“是苏禹在梦中一并告诉我的,吏部尚书郑浽郑大人心系泉城百姓,向寇丰问及治水之策,寇丰一·点·都说不出来。”
中间的“一点”还都加重了语气,深怕气不到人。
黑脸同僚深吸一口气赶在骂战又起之前:“行了,是不是托梦,去请郑大人过来一起问个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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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开了大门,放围观百姓进来围观这场闹剧的评判。
经过双方一顿鸡飞狗跳的你追我逃之下,这边的热闹已经一传十十传百传的全京城都听了个遍。
看热闹的又翻了个番,即使衙役们站在大堂之外将他们隔在外间,也依旧阻挡不了他们吃这个瓜的热情。
徐鸯跪着还在心不在焉,因为他们明面上的身份是报商,到了官家面前只有跪着的份。
寇老太太一群人坐在一旁特意搬过来的座位上,围在一起边瞪着他们边窃窃私语。
白蔷不自在地动了动,凑到徐鸯耳边:“咱们这样……没事吧。”
再怎么说也是暗卫!
怎么就跪在大理寺了,白蔷面色凝重。还一副立马就要下大狱的样子。
可能是跟徐鸯呆久了,她也开始忽略掉其他人,走神地想着,如果他们真的下了大狱,同僚应该会通知他们队长过来捞人吧。
徐鸯小声地念叨:“唉,报刊印少了。”后面来的人都没买到呢。
白蔷:……该死,她刚刚走神的时候还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太放松了。
更放松的在这里呢。
银翅跪在她另一边,脸色难看:“你还有脸说!”
徐鸯头都没往旁边偏一点:“三倍奖金。”
跪在旁边的另外三人立即“腾”地一下跪直了。
跪就跪呗,他们是暗卫,身体好着呢。
三个暗卫的眼睛在发光。
不是跪着丢面子,实在是三倍的奖金太有性价比。
徐鸯叹了口气:“唉,我真是一个好领导。”
白蔷:……
去喊人的衙役刚刚出门,围观的人见着堂上几人都不说话,而正堂厅上坐着的大人已经因为几个同僚眼不见为净地闭上了眼睛。
有好事的人壮着胆子喊道:“喂,小老板,你这报刊上写的都是真的吗?怎么上面也不写完呢?之后发生的事情呢?那苏禹苏大人能不进畜生道吗?”
百姓们谁关心寇丰是不是被污蔑的,这些查案的事情自有官老爷们去关心。寇老太太喊破喉咙也没取得把这传言压下去的效果。
‘有人托梦给报刊老板,还告到阎王爷那去了!说是被害了,只能投畜生道,要升冤呢!‘
这才是百姓们兴致勃勃蹲在这里等后续的原因。
徐鸯的眼神一下子凌厉了起来。
不在一篇写完,当然是因为一下子写完怎么骗你们续订。
当然不能说实话,所以她只是热情地说出了自己报刊的地址和预定方式:“……因为苦主托梦我才斗胆登在了报刊上,要等阳间此番事了才有续集啊。”
等会下去就要白蔷给她写一份大纲,估计的字数越多越好,水它个几十章,他们报刊今年的销售率都稳了!
她的险恶用心不足为外人道也。
去的衙役很快带了人回来。
郑浽被喊过来时还莫名其妙,寇丰的案子与他无关,怎么突然要他去大理寺协助办案了。
等到了大理寺,把手头上拿着的出宫时有宫人送过来的往年奏折一递:“这个奏折是赵大人要的?”
黑脸同僚还蒙着呢先接过:“奏折?我没要,只是让人去找大人……”
后续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住了嘴,和同样明白过来的郑浽对上一个惊讶的眼神。
郑浽:……莫不是陛下?
他本来还疑惑的态度立刻收了起来,转身坐在堂前的另一边搬过来的太师椅上,扫了一眼堂下的两拨人,很快明白了自己该站的阵营。
他对着徐鸯和颜悦色:“事情我都在路上听说了,报刊上说的确有其事,而且我说起此事时,只有我,陛下和寇丰三人知道。”
他问寇丰治水之策是两人单独时问的,跟陛下提起时旁边也并无他人。
这话一出,围观百姓立即哗然。
并无他人!
不是活人告诉的报刊老板,那当然就是死人了!
明白了这一点,看热闹的都眼睛亮了一度,目不转睛地盯着堂内的事态变化。
寇老太太首先坐不住了:“不可能!必是你和这些人……”她指了指徐鸯等人的位置,“和他们一起诬陷我儿。”
郑浽被人指着鼻子骂,当场就黑了脸。
他心里明白,除了三人再无旁人知晓。他没说,寇丰不可能说,剩下的会透露出来消息的,不就只有……陛下了吗?
郑浽心底的心思转了好几个弯。这个报刊很明显是陛下布置的暗线,只是不知道为何要透露给他知晓。
但是,有一点很明确的。
他今天必须要帮着飞鸣报刊把寇丰的事情定死!
他冷哼一声:“好叫你明白,我取的这份奏折就是当年泉城水灾之后,泉城知府府衙内送到御前的奏折。”
他摊开看了一眼:“好卫书,好笔法。就是……不像是寇丰寇大人所书啊。”
“这……”寇老太太眼睛转了转,“对,这是下面的人代我儿子写的。我儿辛苦啊,在那水坝上守了整整三天三夜,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累瘫了。自然写不了字。”
“他怕京中着急,都是口述后交给下面的人写的。”
这样也解释地过去。
只是……
“三天三夜?”郑浽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他胡须动了动,接着追问,“老夫人,您曾说泉城水患之时,您与寇丰守在泉城,他的辛苦您都看在眼里。那……”
他拖长了尾音:“泉城在上游水灾冲下来之前就做足了准备,由知府府衙组织人手对整条流域进行巡防。什么时候准备的巡防,又是从那年的几月几日开始的巡防,您可知道?”
寇老太太佝偻着背:“老婆子年纪大了,记不太清了。”
“那儿子家都不回日夜守在水坝上的日子是什么时候您总知道吧,您确定是三天三夜?”
他的语气意味深长。
寇老太太犹豫着,却是咬紧了牙关:“确定,我儿子去水坝是守了足足三天!”
“那可惜了。”郑浽扬了扬手中的奏折,“可是这奏折上写的,是守了五天呀。”
寇老太太哑口无言。
这奏折根本就不是寇丰写的。
“臣只是想得到一句话,一个字。心平气和地说,这些时日的缠绵,臣也知道不过是侥幸‘偷来’的,不是长久之计,不该贪图更多。
“所以无论是不能见光,只能在夜里私会,还是忍受这宫中还有其他宫妃,甚至忍受她们要分去陛下的宠爱,臣其实都没有二话。哪怕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下去。”
他终于抬眼,与徐鸯有几分相像的眸子——无论怎样长变样了,眼睛总还是相似的——看着她,让她也不自觉地屏息。
他看起来确实难得郑重。
“只要陛下的一句话——只要陛下告诉臣,陛下确实是喜欢臣的。”
第 54 章 李虑(一)
“只要陛下的一句话——只要陛下告诉臣,陛下确实是喜欢臣的。”
这话其实很好答。
徐鸯甚至提前预想到了这样的情形,也已准备好了要答——至少她自己是觉得准备好了。
但她确实答得有些踌躇。
有新任小队长这个称谓在前面吊着,徐鸯干活都有劲了。
当然,在领导夸赞赏识你时,不能一下子就答应下来,显得不谦虚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徐鸯眼睛亮亮的:“陛下,您这么快升我的职,其他暗卫的同僚们不会有意见吧?”
卫崇笑眯眯:“那要不就不升了?”
徐鸯:……
这咋客套一下还急眼了呢。
徐鸯快速地应下:“那还是升吧,优秀的人总是会招人妒忌的,我都懂。”
卫崇嘴角抽搐了下,许久不见她,对这转换自然的态度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他只当作视而不见,食指关节敲了敲放在桌上的先行刊,暗示她道:“前提是搞定寇家老太太,让她闭嘴,专心去找幕后之人的麻烦。懂吗?”
虽然他不惧天下人的言语,也不会因为一个糊涂的老妇人的哭诉而心软。但他费这么大的力气抓住一个能把寇丰拉扯下水的把柄,可不是让他母亲在大理寺门口示弱威逼的。
不把她路堵死了,怎么能把幕后之人牵下水呢?
徐鸯这下学乖了,乖乖巧巧地点头应下。
“我懂我懂,陛下圣明,大理寺和刑部的大人们也秉公断案,寇家老太太这样闹,即弃王法与不顾,又辜负了陛下赦免她的恩德。再者那寇丰实在可恶,抢占他人功绩,还妄想以此逃脱罪责,罪无可恕!”
“臣必将这真相大白于天下,好让百姓们都看看,陛下的圣明仁德。”
当徐鸯的小把戏用在对他的恭维说好话上,卫崇还是受用的。大手一挥就同意了等事了后拨款支持新部门。
徐鸯喜出望外,一连声的道陛下英明神武雄才大略仁君爱民,实乃天下百姓之大幸……
她高兴得灵魂都在颤抖。
升职有了,加薪也有了,今天这趟入宫真的超值的!
这样下去,她的报社能往前赶超一大波的建设进度了。
徐鸯高兴地活蹦乱跳,一不留神就大意答应下了卫崇,等新刊出炉,自己会再亲自送入宫一份,亲手送到他手中。
徐鸯:……咦,我答应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还不等她推脱一下任务太忙,要不让手底下人送吧。
卫崇已经先一步察觉,送给她一个温和淡漠的笑:“朕的小队长,是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徐鸯:……
卫崇漂亮的丹凤眼里已经没有了温度。
她张了张嘴又认命的合上:“……臣只有还是一个拙劣的提议。”
她蔫头蔫脑地把自己之前想的那个跟寇老太太对垒的主意说了:“……百姓都是道听途说,自然是看起来谁弱可怜谁。但那寇丰贪得无厌,家里的银子都够很多人家几十年的花销了。”
“百姓怜弱,可看到贪官的银子,可怜自家都不够。”徐鸯一脸坏心思地出主意,“您让那老太太多哭几天,等她做足了戏,再让大理寺派一个人出来,装作万不得已才反驳的。”
时间太短,官府着急忙慌地解释,反而显得得理不饶人。等老太太哭累了,再一副我本来不想的,但老太太实在不讲理,官府也很难办的。
我们也是被逼急了才这么不顾寇老太太的脸面。
让儿子的罪状就这么明晃晃地摆在百姓的面前,和公开处刑有什么区别。
徐鸯在听到寇老太太的心声时就十足的讨厌她,明明是他儿子犯了事,她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还理所当然地占着死人的功绩,给自家挡灾。
他儿子贪污的银两难道没有孝敬老娘吗?享着这贪污所得的民脂民膏,再做出一副不得已而为之的可怜模样,不觉得很讽刺吗?
还没算上他儿子的其他大罪,泉城时的玩忽职守,工部时的以权谋私,给人谋权买官。一样样的大罪,要不是为了之后的计划,怎么会让寇老太太这么轻易脱身。
徐鸯眼珠子转了转,心想着怎么跟大理寺打好关系。
她记得之前暗卫好像有同僚就在大理寺兼职,都是为了任务,给她行个方便应该不难吧。
嘿嘿,先让那寇老太太哭累了,再派一人好声好气地扶起她,等她觉得有转机的时候,再把贪污的银子一溜烟地摆一排。
等她的新刊一出,就在当场吆喝售卖,何愁没有销量啊!
如此坏的光明正大的主意,卫崇当场盖章同意。
徐鸯怀着满腔赚钱的热血,壮志凌云地自信保证:“您看好吧,我一定让她深刻明白她儿子犯的错误是巨大的,陛下的宽宏大量是伟大的,她这时候闹事是不理智的。”
她的赚钱之路是光明的!
*
她对任务的热忱空前高涨之下,连向同僚争取消息退费的事都忘记了。快出宫门了才想起来,还有老领导忘记探望了。
徐鸯一阵唏嘘。
卫统领这个老领导也不容易,身为前暗卫统领,在先帝那个神经病手下做事压力就已经够大了,好不容易换了个顶头上司,不说升职加薪,新上司还要撤了他的职位,给自己的班底腾位置。
这都叫个什么事呢。
徐鸯熟练地避开宫人,越走越偏辟。
她的小队长白隼在卫统领还不是统领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队的下属了。所以即使徐鸯连带着白蔷在小队里消极罢工,他们小队仍旧是前任统领的心腹。
所以她才怕黑卷尾那小子连坐报复嘛,老上司的旧人,领导都换了,他们这些旧人理所当然被排挤和边缘化。
徐鸯一边想着,一边轻车熟路地绕道进了宫门偏僻的一片院落内。
这里原是用来做新进宫人的住所,在新皇登基后遣散大半宫人,这里也跟着败落,现下只余得一片静谧颓败的宫廷瓦墙。缺了人气,连路砖上的裂缝都透露着一股子萧瑟。
徐鸯循着记忆走到其中的一个院落,抬手敲门,没人开。
徐鸯疑惑地挠头。咦,应该是此处没错呀。
徐鸯四处看了看,准确对上一边影在门边树上阴影处的暗卫。
徐鸯:!
眼睛一亮。
哎呀,没错。
有暗卫,这不就对上了吗。
暗卫:……
这树老高了,枝叶繁茂,暗卫隐藏的位置足够隐秘,但也瞒不过同僚的视线。暗卫同僚明显是在执行任务,一套暗卫制服装备齐整,脸上的面罩罩着看不见神色。
他犹豫了一会,被发现了还要不要避开。就这一小会,徐鸯在下面开始指手画脚。
徐鸯:(跳过去,帮我把门打开。)
暗卫:……
徐鸯保持着对同僚工作的尊重没有说出声,只双手比划着让暗卫过去帮自己把门打开,换来的是暗卫无语的凝视,默默地从树上跳到一旁的房顶,换了个地方蹲着。
你自己开去——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即使暗卫的半张脸都被面具挡住,仍旧能看出他对于徐鸯的无语凝噎。
徐鸯:……让我回忆回忆这是谁,不能因为她出宫了,就这么没有同僚情吧。
没办法,门内无人应声,同僚也不给开门,徐鸯礼貌的扔了个石头过去,告诉房里的人自己要爬墙了。
翻身过墙落地无声。
在她落地的一秒。
旁边留守的暗卫同僚心声同步进入耳朵:“要不要告诉麻雀,卫统领昨天起身上厕所不小心把腰扭了呢。”
徐鸯落地的脚一歪。
她转头往旁边藏了人的墙头看去,暗卫小哥悄悄地又往深处藏了一点。
……她就说为什么没人开门呢,原来是起不来身了。
上厕所为啥会扭到腰。
徐鸯抱着疑惑进了院子,里屋的人听到声响,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进来。”
听声音还挺中气十足。
徐鸯推门进了屋,屋内布置得很整洁。三进的小屋,外间一眼就能看全,一套木质的桌椅摆放在房间正中间。
靠近窗户的小圆桌上摆放着一盆绿色的雾凇,是这间屋子唯一的装饰。
卫统领稳坐在上首,面无表情地冲着徐鸯一点头:“你来了。”
徐鸯:“……要不,您还是去躺着吧。”
上半身都僵成这样了,撑着膝盖的手绷直了在用力,就是为了不让她看出来有腰伤。
卫统领本来还平静的神情瞬间崩塌,歪着身子靠在一边的靠背上:“少废话,我还撑得住。”
怎么一眼就被看出来了,他的遮掩手段不至于退化到这般地步吧。
浑然不知道对面的人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来源。
半夜看到前统领呲牙咧嘴扶着腰,从厕所里出来的暗卫同僚:……
徐鸯:“人老了要服老,您现在都这样了,就好生呆着呗。”
偏偏不服气地还要强撑着面子活受罪。
她在屋里转了一圈,见着虽然屋内装饰简单,但也并不苛待敷衍,一应物事都是全的。
她面上没表现出来,心下却是松了一口气。
窗外监视的暗卫,被废掉的武功,不能出的宫门。被软禁的生活。
徐鸯眨了眨眼,卫统领之前还全黑的头发,不过短短一个月,已经花白了一半。虽然有武功被废带来的身体衰弱,更多的也是心里藏着事,这口气一颓废,精气神就废了。
卫统领被点出了现状,也不再掩饰,神情一下子就颓废了下来,半闭着眼睛,脸上的皮肉因为这段时间的削瘦,支撑不住地耷拉着。
“我还不至于被你来安慰。”
那人显然跑了好一段路了,嗓音嘶哑。
一到殿前,他便几乎从马上跌落,是又狼狈爬起,手脚并用地把信递给孙节。
“不是已经有探报传来了吗?”孙节有些奇怪,“怎么回事,这姓郭的,有月余不曾来信,这一发却又一连发了两道?”
“不……不!小的不是从甚么郭将军处来的——”
那人说,他径自在殿前跪下,于是那脸上带着的些许血痕也终于暴露在烛光之下,
“——小人是聂将军的亲随!将军在上党遇袭——是李虑!那贼人早就设好了伏兵,偷袭了将军!”
第 55 章 李虑(二)
聂永的信中说,他本是去上党清理朱津残余的那些势力。谁料那些人狼子野心,原来在这样短的时日里,已经勾结李虑,布下埋伏!
他们一面假意投降,开城迎接,一面容李虑在上党附近布下埋伏。
聂永入城当夜,宴饮之间,也正是“瓮中捉鳖”之时!
李虑率军,突袭他留在城外的兵马!
皇宫城墙外开了道不起眼的小门。
平日里这里甚少人经过,无论是墙内墙外都少有人烟。——这里离正经的皇宫宫门相距了十万八千里,中间七歪八扭的还有几十道门,拐过两三道把守的关口才能到正经的皇宫。
平日没人经过,小门也不开。在这深更半夜倒是有了一批人影。
门内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照着,打在地上的青石板上染着一层橘黄的光晕。光的范围不远,只一丈出了门就更看不清了。
跟做贼似的。
门外是一片的黑影,十多个黑衣人默不作声地出现在深夜里,像是什么恐怖故事的开头。
……其实是被扫地出门的散伙大会。
白蔷感概地攥紧了自己的小包裹。谁能想到暗卫也能失业呢。
同她一道的还有其他的难兄难弟,她扫过一眼,有几个有点印象。跟她一样,在训练时时常倒数的,全在这了。
这就是业务水平不达标的后果啊,她叹了口气心里涩涩然。也没人告诉她暗卫还有考核指标的啊。
在现代失业就算了,到古代还能成为失业人口。
她叹了口气,为自己这始终不太走运的事业运。
事已至此只能看开点,起码这皇家饭还给遣散费。
白蔷摸了摸藏在自己胸前衣服里乖乖呆着的肉包,猫咪像是感受到主人的情绪变化,小幅度地蹭了蹭。猫毛蹭着胸口带来的痒意让她不由得发笑。
橘猫和一包裹的衣服,就是她所有的家当了。
还行,起码比她在现代孤身一人抱着箱子从公司宿舍被扫地出门强。
古代的宅子没有现代贵,也许她可以去偏远一点的乡下,买个小院种点小菜,隐姓埋名的养老也不错。
猫咪在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摸头下发出小声的咕噜,小身子在寒夜里暖烘烘的给予人慰藉。
只是没能跟徐鸯告别,白蔷有些遗憾地想着。
认识这么多年她早在心中把她认成了妹妹。
从这具古代饿死的身子里醒来,她感到庆幸的是在再一次被饿死之前,她找到暗卫派出来的探子混了个编制(虽然现在被开除了),再就是认识了徐鸯这个朋友。
虽然她脾气大,话还多,喜欢捉弄人,训练也没个轻重,往死里打她还说是锻炼她的能力……
打住,再想她们的友谊之船感觉就要侧翻了。
白蔷紧急住脑。
但也是徐鸯在任务中时不时拉她一把,她才在暗卫里活了下来。
想着想着,白蔷排到了队伍的最前面,门里是比他们高一阶的暗卫队长,脸蒙住了一半,白蔷凭身形判断出这就是负责她和徐鸯那队的队长。
还是半个熟人,在离开之前能见上一面也不错,只是……
“……啊?我没有?”
白蔷呆愣地看着除了她都领到遣散费的其他人。
她左右看了一圈,确认只有自己没有。
她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是她和徐鸯抱怨暗卫钱少事多还不发奖金的事事发了?还是徐鸯带着她在御花园里钓鱼回暗卫所烤着吃的事情被发现了?!还是在背后吐槽统领发际线的事情被听到了?还是还是……
她脑海中一时闪过自己做的所有出格的事,除了第一件事是她自己主动,后面可全都是徐鸯的鬼主意!
如果是因为这样遣散费泡了汤,她还是感觉到冤枉的!钱少事多明明是事实!
不对,现在重点不在这里。重点是遣散费没了她怎么在这古代活下去。
她第一时间想起了自己的小伙伴。
不如,去投靠徐鸯?虽然人不靠谱了点,起码还在暗卫体系里面。工资是死工资但是按时发放也还行……
不对啊,徐鸯呢?
白蔷脑子终于从“钱没了”这个晴天霹雳中闪现一道亮光。
卧槽对哦,如果真的事发,不可能只有自己倒霉吧。
徐鸯呢?!
她刚醒过神,就看着眼前的队长借着夜色隐蔽地朝她使个了颜色:“你的被你同组人领走了,等出去后管她要吧。”
白蔷油然而生一股不好的预感,微微侧头往刚刚被队长示意的方向看去。
一个脑袋悄咪咪地从那块探了出来,见她的视线,那人很明显地喜悦与言表,伸出来的手还拿着个钱袋子,小幅度地冲她晃了晃,像是在说。
就是我拿的哦。
徐鸯虽然爱闹腾,但在认真的时候还是靠谱专业的。
她拉着白蔷换了个安静的地方,叽里呱啦又叽叽喳喳地说了一通。
“开报馆?”白蔷惊讶地反问。
“对!”徐鸯点头,“这一批放出去的,不止有真遣散的,还有暗地里接了任务,要去各地探查情报任务的。混在一起不容易被察觉,连我都不知道具体有谁。”
“可是从各地进来的消息不能直接到宫里去,需要有人在宫外建立个整合各地消息汇总的基地。”
也就是她给自己和白蔷接的任务。
六皇子卫崇从边关回来顺利登基,说起来顺理成章,实则是各方面粉饰太平的说法。
先帝病逝前,传回来的消息,可是说着六皇子死在了边关的。
这中间的暗潮汹涌没有比她们探查消息的暗卫知道的更明白的了。
为了皇位,几波势力积攒力气马上就快要到爆发的时候,就在这紧要关头,卫崇却带着数万的武昌军从边关奔波了回来。
先帝亲子,又有兵马在手,先一步入主朝堂,平定乱象。
名正,言也顺。
几家是被迫熄的火,但谁也没服气。
三大外姓诸侯的庆新帝登基的奏折慢吞吞的过了一个月才呈上来,不管奏折里写的多为新帝登基而欢欣雀跃,一表忠心。从这慢吞吞的庆贺速度,也透露出一些心不甘情不愿。
快点燃的火星子只是被迫埋在灰里,又不是彻底息了火。该防备的防备,该打探的打探。
徐鸯搓了搓手,循循善诱道:“队长说了,联络点随便我弄成啥样,只要是往来人多一点也不会引起注意的就成。而且另外产生的收入,可都算做是咱们两个自己的。”
不用上交!可以私吞!
白蔷立刻明白了此任务的重点,对上徐鸯的目光,郑重而认真的点头。
明白了,项目奖金,自主创收!
可以搞!
可她还是不解:“那为什么是报馆?”
虽然是人来人往的不会过多引人怀疑,但这……不是她怀疑自己这伙的两人。报社她们谁也没接触过啊。
虽然她现代的时候主业是编辑,可她那会……从业的可是那种小说。
说出来不是口口就是404的小说,这经验也不能用在开报馆上。
她问出口后,徐鸯却是逐渐地一脸古怪。
“……你怎么回事?想说什么就说。”白蔷的【徐鸯要作妖】雷达疯狂响动,一边防备着徐鸯突然扑过来,一边想着她可能闯的祸。
“哎呀,这……”
徐鸯挠了挠头,一副不知道怎么开口的表情:“让我想想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在白蔷越来越不耐烦的注视下,她终于想起了那句,曾经在小伙伴心里听到的接头暗号。
“天王盖地虎?……是这么说来着吗?”
但此事最奇怪的还不在于时间。
“怎么了?有话直说!”徐鸯沉声道。
来报信的小黄门猛地低头拜下,越发结巴。
“……那雍州牧派来的人,不、不是使者……
“……是他的嫂、嫂子,陆氏……”
这回,连徐鸯也愣住了。
她很快明白过来——
——穆孚的兄长,当然是死在嘉始五年、死在朱津手中的穆广。
也就是说,这位陆氏,应当守了有五年的寡了。
第 56 章 李虑(三)
徐鸯想了片刻,回永乐宫去了。
她也有一阵没有见徐太后了。
比朱津在时,永乐宫其实没有增添什么物件。只不过明媚了些,像是阳光带来的错觉。
但这宫中的宫人确实比朱津在时要有人气儿多了。
见到徐鸯,也是笑着,又带着好奇地拜下,甚至还偷眼来瞧她。徐太后如今比徐鸯还菩萨心肠,只斥了两句便挥退左右。
《本朝十大贪官,第一名的竟然是他!》
白蔷:……
没想到,她有朝一日还能在古代看到这熟悉的uc震惊体。
白蔷心情复杂:“……你学的还挺快的。”
徐鸯谦虚地摆手:“哪里哪里,都是你的潜移默化作用。”
白蔷垂泪,终究是她污染了这片土地。
而在她看来,本来应该是纯洁质朴的古代人,却因为她的心声而被污浊的现代卫学艺术污染,走向不归路的徐鸯。
此时正兴致勃勃地拉着她去看放置在后院的印刷机。
这个小院从外面看着不大,但进来却发现还分了内院外院。
徐鸯计划的好好的,外院用来开门迎客,以后订购报刊,或者有外来征卫,都在外院。内院则是真正的办公场所,定刊排版,复印报纸,都在这里。
相当于整个报社的核心,又加之她们还有不能公之于众的另一个身份,也就意味着这内院注定只能由自己人进出。
所以当白蔷看到在内院整理印刷设备的另外三个暗卫同僚,吃惊之余又有果然如此的了然感。
“金翅。”
左边的大高个沉稳寡言的壮汉默不作声。
“银翅。”
中间的匀称个头的男子和善地冲她们两点点头。
“铜翅。”
右边最后一个矮个子的腼腆男孩冲着两人羞涩一笑。
白蔷:……
她一把揽过旁边的徐鸯,凑到一边的墙角:“你咋把他们三个弄过来了。”
金银铜翅三个人跟白蔷一样,属于是刚被暗卫遣散的失业人群。前不久还在一起排队领遣散金呢。
不同的是,他们三个领到了,白蔷没有。
“他们是没被遣散,来做任务的?”
徐鸯也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低声说:“没呢,他们三个现在是编外人员。我看他们没地方去,跟他们说我们报社发工资,就过来了。”
她用一种资本家捡到劳动力的口吻:“他们可以6/10/7呢。”
白蔷:……
谢邀,一天之前她也是朝六晚十七天无休的一员。
白蔷痛心疾首,这一刻属于劳动者的反抗之魂在熊熊燃烧。
徐鸯见她一脸便秘地无语神情,安慰她:“你比他们好,你还有编制,吃皇粮呢。”
白蔷:……我谢谢你了。
徐鸯乐呵呵地表示:“不用谢。”
*
报刊的人员一齐,徐鸯马不停蹄地拉着白蔷出门,美其名曰采风写报道,实则赶着时间去看热闹。
新帝登基后京城里隔一段时间就要抄一家的贪官污吏,刑部大牢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小官大官挤成一段,给百姓提供了很多谈资。
“新官上任三把火。”白蔷在人群后啧啧感叹,“咱们这顶头上司的这把火烧的有够久啊。”
两人换了身衣服,熟门熟路地绕到宣阳坊的北街,这块地方是官宦人家长居住的地界,虽然比不上崇仁坊那块皇亲国戚扎堆,也是平头老百姓住不起的地段了。
相当于北京的内三环,高端地界,地皮都贵好几倍。
徐鸯还是暗卫那时,先帝怕死,他们没少被派出来,潜入各大臣府里打探消息。
熟门熟路到这条街住的是谁住在哪里都一清二楚。
探听消息也不是个好差事,不仅是夜班,还是不给加班费白天也不给调休的夜班。不过好在工作量没有定量,能摸多久鱼,全靠自己本事。
徐鸯最开始被派出来几次,不爱听墙角每次都盯到一半跑到没人的犄角旮旯睡一觉。等到第二天准时回暗卫所,任务报告统一批发上书的“今夜无事”。
等到后面干脆躲掉这个任务。顺便帮白蔷也一起躲了。
暗卫是君主手中的狼犬。这任务到底还是要见血的。
“若有妄言者,无一不被赐死。”
简而言之就是先帝昏庸无道,还不给言论自由,宠信佞臣。朝中敢进言的不是被流放就是被刺死,连私底下都不准大臣议论自己。
隔墙有耳,很长一段时间是刻在朝臣们心中的一道不可逾越的红线。
此时的宣阳坊里里外外围了有三层,白蔷隔着人群看了眼被查封的府邸:“哎呀,工部侍郎寇丰。”
徐鸯眉头紧皱地盯着手里的草稿,为了这报刊珍贵的头条,她通过人脉关系早拿到了最近查封的所有官员的信息。
“唉,排名又得换了,十个位置都排满了……”
白蔷闻言凑过来看了一眼:“哎呀,咱们这新……上司真的雷厉风行啊。”她看着每个名字后面查封的总金额,“卧槽……这得多少钱,一夜暴富啊。”
徐鸯一把合上草稿:“听说这里面还会有拨给暗卫的奖金,我们作为新增的部门,应该也能分得一份吧。”
白蔷立马竖出大拇指:“抓得好。”
多抓点,抓多点,谁会嫌项目资金少呢。
刑部的人现在抄家都抄出经验来了,一边从寇府里押人出来,一边驱赶旁边看热闹的百姓不要靠的太近:“官府办事!都给我离远点的!”
围着的位置一阵骚动,象征性地把圆圈往外扩了半圈。
被围得严严实实的寇府大门口,寇家大老爷被衙役双手后绑着推搡着压出大门,后面的家眷,不管过去多么光鲜体面,现在都一脸灰白之色。
寇丰还保持着冷静,一边口中喊冤,一边嘱托旁边驱赶自家母亲的衙役:“我母亲年迈,托黄恩免受这遭,官爷莫推搡她!”
寇老太太梳的整齐的头面此时碎发散掉了一半,斑白的头发散落在肩上,也顾不上掉落的抹额,挣扎着想要把押解寇丰的衙役拦下来:“你们做什么,我儿子清清白白,甚是冤枉啊!”
衙役被拦在门口,又不敢真的推她,只啐了她一口:“要喊冤的,去大理寺喊去。我们奉皇命办案,你这老太太要抗旨不成。”
寇老太太白着脸还想求饶,寇丰连忙喊住她:“母亲,儿没事,您先往舅家住几天,等儿子事了,再去接您回来。”
衙役虎着一张脸站在旁边,心想还事了呢,等到事了你有没有命在还不能知道呢。但到底是顾及老太太年纪大了,没说吓唬的话出来。
寇老太太也是成精的人物,只不过是今天突遭变故一下子心态没反应过来,现下缓了一会,再看到儿子使的眼色,只能忍住心焦:“……知道了,儿你一定要平安啊。”
等寇府其他人一被押走,围观的人群也就散了大半。
寇府剩下的下人们抖抖嗖嗖地站在寇老太太身边,一下子家里能做主的全没了,就像是没了主心骨。相顾对视之间,都是茫茫然地慌张。
“老太太,这……”
寇老太太稳住了神情:“没听见老爷说吗,先收拾好东西,回我娘家住上一段时间。老爷冤枉,等官府查明了真相,自有我们母子团聚的一天。”
……是的,她不能慌。
儿子贪没贪她也是知道的,说查明真相的时候她心里还有点虚。但此时也不是她慌神的时候,儿子下了狱,好在孙子前些日子为了科举回了南下老家备考,此时不在京中。
只是听得官府也派了钦差去老家……
现在能走动的只剩下她这个老婆子,寇丰离开前给她使的眼色,是让她往别处求情。
儿子的那些旧时上司,总能有个在新帝处说的几句话的!
寇老太太脸上表情一厉,想起儿子早年前的那桩子事来。
现下正是拿出来要他们帮忙的时候了,难道我儿出了事,他们能置身事外不成?
*
徐鸯和白蔷两人在一旁看了一整场,徐鸯拿着草稿涂涂抹抹,白蔷凑过去一看,她正把寇丰的名字挤进了第三个,后面还加了个新数字。
“……嚯,他贪这么多?”白蔷瞪圆了眼睛,“刚刚那老太太喊冤,我还以为真抓错了人。”
徐鸯淡定地看了她一眼:“怎么可能会冤枉人。”
她面不改色地说着:“那些没贪的,不都在前面一个被赐死了嘛。”
白蔷:……
她跟徐鸯面面相觑,良久才僵硬地点点头:“……好像确实是的。”
多么恐怖的事实。
虽然是事实,但真冷的吓人。
穿越过来这么久了,她还是缺乏对皇权的敬畏和恐惧。
如果不是徐鸯时不时拉她一把,和让她避免过多的接触这些血腥的一面,恐怕她早就心态崩溃了。
白蔷憋了半晌,忍不住感概:“咱们上头这个新的……应该会好一点吧。”
起码这些日子以来做的都是惩治贪官污吏,明正朝堂的事。拖延了好几年的赈灾也立马派遣了钦差。
作为暗卫,她体会最大的还是,那些个考验她良心的活,一下子全都没有了。
遣散前的一段时间,整个暗卫所居然闲的在家里抠脚。
“老百姓苦了这么久,换一个新的,总算能喘口气了。”
虽然她常常在心里骂先帝,但走在外头还是有所顾忌,提到先帝新帝,都自觉的用前一个,新的一个,顶头上司这些词来代替。
徐鸯靠着自己对那人的印象想了想,揣摩着他的心态回答:“……我觉得他也没想那么多,可能就是缺钱了。”
反正贪官家有钱,时不时宰一个。就跟存银行里取钱似的,缺钱了抄一个,没缺的时候就先放着。
她把自己想的跟白蔷说了,换来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
“……你还是别说了吧,我害怕。”
白蔷叹了口气:“跟你讨论这些问题,我宁愿回去写我的大纲。”
“一郡的庶民,自然是比不上整个江山。”朱津并不恼,反而笑了,温言道,“陛下被困在这后宫的方寸之间,又跟那些妇人学了许多仁爱礼教,学了一副好心肠,也是没办法的事。”
“是啊。”徐鸯也笑了,道,“正因朕……怎么说的?‘妇人之仁’,是吧?因此自然也是亲近太后,而厌恶卿的。卿若是想要朕亲手捧上那方玉玺,最好还是死了这心吧。”
“……不妨事。臣所求,自然不是那小小的一个印章。”朱津笑意不改,迈了半步,到那御案之前,微微俯身,同徐鸯对视了一会,直到徐鸯面上强撑出的笑也僵了,汗毛直立,几乎想唤人进来,他才挽起袖子,握住徐鸯的手,缓缓地勾了那御批上的一个错字,方轻柔地,仿若呓语一般地道,
“陛下还小,还未及冠呢。那些深宫妇人教的,不拘是什么……臣都会一一替陛下改过来的。”
第 57 章 穆广(一)
那回后,朱津反而容她见了徐太后一面。
徐鸯窝在徐太后的膝头,顾不得四周还有宫人在看,便已经红了眼眶。好在是眼中无泪,才没有真哭出声来。
徐太后却满脸镇定。
她挥退了左右,缓慢而坚定地捋着徐鸯的后背,轻声说:
试了半天,还是写不出半个字。
白蔷憔悴了许多,沧桑地趴在铺在桌子上的白纸上。
报馆的后院,虽然明面上的报馆业务还没有开业。刚从暗卫转职的几人还是闲不下来的忙碌着。
除了放在内院房中的印刷设备,这半天的功夫,后院的门厅内又新添了不少物件。
有放置武器的木架,上面还放着一看就是从暗卫所带出来的,暗卫制式的刀枪剑戟,样式还很齐全。
铜翅坐在一旁,细致地整理带出来的暗器,小刀匕首,银针飞刺,细细地都擦拭过一遍后,又往上涂抹颜色不详的不知名液体。
另一边放置了箭靶,银翅正一动不动地拉着满弓瞄准靶心,直到手臂再也坚持不住了,方才放手射中靶心。
白蔷目光从这一头转到那一头,金翅淡定自若地抡着两个又大又沉的石墩,白蔷的视线随着石墩一上一下均匀运动。
压力更大了……偏偏三人还一副忙碌得理所当然的模样。
同为遣散失业人士,你们为何这么优秀。
就像是一个宿舍里其他人都在准备考研努力看书,你也就不好意思玩游戏一样。
感受到了浓厚的卷意,白蔷痛苦地爬起来面对半截空白的纸张。
……不行,她现在脑袋比这白纸都要白。
等到徐鸯拎着印刷机新试出来的样本溜溜哒哒地过来,本想让其他人先看看,走到院中才发现都在忙着呢。
其他三个自顾自锻炼的暂且放在一边,白蔷坐在桌子边,一边咬着毛笔头一边皱着眉写字。
看着她写几个字就要挠一下头的样子,必然不太顺利。
徐鸯歪了歪头,脚尖放轻了,无声息走到还在憋卫数字数的白蔷身后探头一看:
“——xx健壮的手臂险之又险地抓住向自己射来的弓箭,他手臂上结实的肌肉像小山般隆起,野兽般的眼眸向弓箭袭来的方向看去。yy站在城墙高处,俊朗的脸庞敛在又一次拉满的满月弓之后,他邪魅地一笑,箭尖直指xx的头颅,势在必得。”
她念的白蔷头皮发麻,连忙阻止。可惜徐鸯的身手比她好多了——
念到“手臂上的肌肉像小山般隆起”——金翅放下手里的石墩,若有所思地看了过来。
念到“箭尖直指头颅”——银翅手里的弓箭射歪,掉到了地上。
徐鸯边念边笑,身子都笑歪了,拿着纸的手不停地在抖。白蔷羞恼红了脸,气急败坏地就要把她嘴捂住。
“……哈哈,还有。在这焦灼气氛一触即发之时,城墙另一边奔过来一名娇俏的女子。xy含泪用匕首抵着自己的喉咙:‘你们,不要再为我打架了!你们再打下去,我宁愿去死!’”
伴随着最后一句话,徐鸯的嘴被白蔷死死捂住,最后一个字还笑破了音。
“哈哈哈哈哈哈哈——唔……”
白蔷根本不敢回头。
院里的木架子旁,正好在擦拭匕首的铜翅,缓缓放下手里的拭布:“诶……?”
白蔷瞬间感觉到了如芒在背。
徐鸯被捂住嘴,只能发出“吭哧吭哧”的笑声。院子里其他三人的动作全停了,虽然不曾转头,但也能想到是在朝这边看过来。
白蔷的脸一下子全红了。
徐鸯的眼泪都快笑出来,手里拿着的白蔷的话本草稿止不住地颤抖——笑的。
这居然还有性转!
虽然话本里的名字都不一样,也没有特别的特征指向,但这院子里也就他们五个人,除了写话本的白蔷本人,刚刚人没在的徐鸯,剩余的三人连话本里的兵器都对上了号。
金、银、铜翅:……
这写的是他们吧。
一时间,院里的气氛真如同话本里写的那样剑拔弩张了。白蔷连连摆手:“我可以解释!”
快把手里的兵器放下!
白蔷欲哭无泪,旁边的徐鸯仍然觉得热闹不够,兴致勃勃地开始试图和人讨论其中的剧情:“这话本是什么意思,两男追一女?这女孩喜欢其中的谁?”
铜翅想到刚刚话本里的女子,貌似,可能,也许,就是自己。慌里慌张地站起身,手里的匕首掉落在地,放出哐当的一声。
其余两人的周身气压更低了。
白蔷:……你可住嘴吧。
她讪讪地一笑:“这不是要上报刊的那版,我只是在练习呢。只不过实在写不出来,我就想着先从身边人找找灵感,写个别的练习一下……”
徐鸯摸着下巴:“我觉得写的挺好的,要不就定下是这篇了?”
三人本来稍缓下来的神情,因为她的话再度紧张起来。
铜翅:“这……”
银翅:“绝对不行!”
白蔷撇清自己的关系:“不不不,这只是我的练习用的,我绝无此意。……如果登上报刊了,那就是她的错!”
伸手一指徐鸯。
谁知道徐鸯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还在说着:“真不行吗,我觉得可以诶。我是报刊老板哦,我有一票选择权。”
眼神清澈且无辜,只一旁拿着纸张的手,在几人看过来的瞬间,耀武扬威地扬了几下。
白蔷:她怎么忘记了,这人就喜欢看热闹的。
平时在暗卫所里,十场吵架九场有这人暗搓搓攒局的身影。
不是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再装作无意地提起一句引发两拨人的争端,就是在两方对峙的时候,窝在一旁煽风点火。
等真吵起来了,她再躲到一边去,兴奋且激动地旁观。就差把打起来,再吵凶点的心声喊出来了。
偏偏就这样,她还能每次都能挥一挥衣袖不染一点灰尘的全身而退。
让白蔷每次看到都啧啧称奇。
就这样,这人还暗地里跟自己吐槽,宫里没有趣味,一点都不热闹之类的。
所以才在这人出现在宫外接了联络任务的时候一点都不意外。
以她之前就很跳脱的个性,在暗卫人员变动这么大,好不容易能出来的现在,她要是能安安分分呆在宫里才奇怪了。
现在到了宫外,忙着报刊的事,多久没见着徐鸯惹事,自己倒是忘记了她惹事的能力。
白蔷有气无力地伸手求饶:“别……”
虽然她也爱看热闹,但也不想看自己的热闹。
金翅在两外两人竭力制止这篇话本有出头之日时还默不作声,正当徐鸯觉得无聊想要放过这个话题时,才一锤定音。
“可以上,但要加钱。”
徐鸯一愣,转头与他对视。
金翅在三名暗卫当中总是沉默的那个,徐鸯找上三人时,也是其他两人问及报刊的具体情况和三人的任务范围。最后做决定的却是一边安安静静听着的金翅。
他问清楚每个月的月例钱是多少,让徐鸯在合同上加上“如果有超出报刊员工工作内容的其他工作,需要另付银钱”后,才带头签了字。
这次也是一样,其余两人对自己原型出现在话本里避之不及,极力反对。只有他在一旁看着不出声,虽然手里还捏着那个石墩,让白蔷时不时警惕地往他那瞥一眼……
他斩钉截铁地说道:“这话本上报刊可以,但要加钱。小强写的时候……”
他看向白蔷,把白蔷吓得一激灵差点应激地跳起来,他却没像其他两翅一样对她怒目而视:“小强写的时候,用的是我们三人的样貌特征,既然如此,也就是咱们三人也出了力。老板要是想用这话本,也得给我们一点工钱。”
白蔷:……他说的好有道理,但好像有哪里奇怪。而且要是别叫自己代号就更好了。
虽然对代号挺有意见,在暗卫所听了这么些年也疲于计较,听都听习惯了,她只觉得刚刚的话里有自己忽略掉的部分。
她想了想,终于想清楚哪里不对劲。
咦,先前徐鸯这厮,是不是没跟她谈工资来着?写话本的钱呢?
她猛地转头警惕又凶猛地看过去:她的稿费和工资呢!
徐鸯不动神色地忽略掉旁边的眼神,本来还喊着“为什么不行,我觉得挺好”的不停逗弄其余二人,到了真的敲定可以用上这篇时,她又意兴阑珊了。
“谈钱就没意思了,咱们都是一起出来创业的兄弟……”
金翅没说话,只是把合同拿出来,指着上面新增的那条。
徐鸯:……
徐鸯:“不行就不行嘛。”她爽快地放下,丝毫没有刚刚的我看中这篇一定要上报刊的决议。
白蔷:确定了,这人刚就是逗弄人玩的。
而对于白蔷的稿费的质疑。
“哎呀,我们报刊还是创业初期……”徐鸯满脸的遗憾,“还没有产生收益呢,等开张了,工资自然是有的嘛。”
白蔷木着一张脸:“我的稿费呢?”
徐鸯眨了眨眼睛:“你是合伙人,哪有给自家产业做事还要稿费呢。”
创业,收益,工资,合伙人,可都是她从白蔷心声里学到的新鲜事物,果然是后事之物,用来处理劳动纠纷,克扣工资方面用起来真好用。
问就是稿费没有,答就是创业初期。
白蔷直接扑上去用手臂卡住她脖子制裁:“不该你学的别学啊!不学好的只学坏的是吧,你这个周扒皮!”
徐鸯本来可以躲开的,思考了两人的力量差距,站在原地不动。等着她闹够了,才把刚刚弄出来的样本举起来。
“啊,差点忘了正事。”她一脸正色,“下次不许闹了哦。”
白蔷没忍住:“到底是谁在闹!”
“是臣猜的……”他眨眨眼睛,很是心虚地说,“陛下方才问的那些,难道不是想把陆氏收进后宫吗……”
“你觉得朕是这样的人?一问便是要把人收进后宫?你这侍中也当了有几个月了,往常可不是这样说风就是雨的。”徐鸯尖锐地反问,“——不说旁的人,你未入仕前,朕可不止一次问过你的情况。”
此言一出,王琬更是张口结舌。他渐渐回过味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陛下明鉴。实则是方才入宫的时候,撞见了车骑将军……”
——当然是卫崇。
这家伙,看着老实,在徐鸯面前装得乖顺极了,其实蔫坏。八成还记得王琬先前那顿挑拨,这会一箭双雕,又算计回去了。
徐鸯一阵无语,抬头,颇有些迁怒孙节地斥道:
“——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朕把徐钦抓回来!”
第 58 章 穆广(二)
其实徐鸯是很能明白卫崇此举的用意的。
一是算计王琬,让他来触徐鸯的霉头。二是王琬显然也不赞同陆氏进宫,便推波助澜,以此“劝谏”徐鸯。
这个小小的计谋,唯独有一处地方说不通。
明明他才是最该明白徐鸯的人。她怎么可能真对陆氏有那样的心呢!
告状是要告状的。
虽然可以会被队长撅回来,但跟废话总会有人说一样。徐鸯也不是真奔着把“针对暗卫计划”的帽子扣牢在寇老太太头上去的。
她就喜欢每次巴拉巴拉输出一大堆的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其实无用的东拉西扯的话,再看看对面人无语凝噎的表情。
没办法,暗卫压力大嘛,她也需要一点缓解压力的方法。
虽然有把压力嫁接给别人的嫌疑就是了。
说回来现在的这场闹剧,虽然先行刊发行遇到不利,被老太太撒泼喊冤地撕掉一张,发出去的那部分效果不尽人意。等等……
这样想着,徐鸯面色越发凝重。不好,这损失有点大啊……
效果不好就会影响报社发展,报社发展不好她哪来的热闹可看。没有热闹可看她就会萎靡不振只有折腾队长队友才能获得缓解压力后的一点点喘息。
关键是她心情不好就不想干暗卫的任务,当然这一点可以适当拖延,没那么重要。
这些都是她伟大崇高理想之前的阻碍啊。徐鸯遗憾地扼腕——但是……
谁会跟将死之人过不去呢。
徐鸯冷淡地眼神从寇老太太身上一扫而过,如果刚刚她只是奇怪为何会放任这么一个老太太在大理寺门前闹事,而不加阻挠,完全不像是他的行事作风。
而在听到刚刚只有她能听到的那句心声之后,倒是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个寇老夫人,只是他放出来的一个饵而已。
在寇老太太喊出“寇丰救泉城”有功时,一个同样的声线只出现在徐鸯的脑海里。
那语气阴森狠厉:“功劳是假的又如何,那人死了,这功劳只能是我儿子的。”
这声音与寇老太太凄切地哭诉自己儿子如何夙兴夜寐劳累守住堤坝,护住泉城百姓的如鸦泣血的哭求声混在一起。
越是外表可怜,内心的声音越阴鸷一分:“死无对证,这功劳能救我儿一命,那人死的也算值了。”
这声音只有徐鸯能够听到,周围人都被这哀戚的哭求声影响,即使那寇丰所做罪证皆被列明在册,也有人面露不忍:“哎呀,这也是有功之臣,何至于让家中老母落到这样的境地……”
徐鸯习以为常地耸肩,世人怜弱,人之常情。
毕竟也不是谁都像她这样聪明伶俐又慧眼如炬,独具一格又别出心裁。
她视线从依旧闭门不出的大理寺正门前扫过,啧啧一声表示失望。——照她说,就该从大理寺找一人出来跟这对垒。
寇老太太哭一声就念一桩他儿子的罪状,最好再把从寇府搜出来的那些贪污罪证摆到她面前。
卫字还是没有实物直观,老太太念叨的他儿子的功劳,说要功过相抵,先看看他儿子做了多少错事罢。
徐鸯摇了摇头,不过像她这么优秀的毕竟还是少数,她现在已经出来开报社了,多的是和其他人打交道的机会,她要学着接受别人的不完美。
比如,在猜到那人的计划后,怎么样从中获得更多的经费,来建设她的报社……哦不对,是用来建设暗卫联络处。
唉,都怪这些贪官一个个的不主动,导致上头说好的奖金没能发放到位。
徐鸯扼腕地想着,这样耽搁下去她的报……联络处要到这么时候才能建设好呢。
她猜到的计划说起来也简单,从寇老太太的心声里能知道寇丰当年不知道是夺了谁的功劳,恬不知耻心安理得地这时候拿出来,企图救自己的命。
这件事的蹊跷在于,要想把这样一件事瞒下来,全盘归拢到自己身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当时京中应该还要有人为他遮掩才对。
寇丰和他母亲才能这么笃定这份功劳这时候说出来不会有人冒出来否定。——这些能否定的人,在当时就已经处理妥当了。
而这人为什么要为寇丰遮掩呢?
徐鸯现在还想不明白,但她肯定这里头还牵扯的有别的。
而另一件令她肯定的事情,是布局之人,以她对布局之人的了解,他的目的一定是这躲藏在寇丰背后之人。
一个靠着儿子才有如今优渥生活的老妇人,在家族遭受灭顶之灾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儿子被抓,举族将要覆灭,只剩下一个老妇人在外奔波求助。等到明白再不向背后之人求救,儿子孙子都只有死路一条的时候,再怎么害怕之后的报复,也只有大着胆子去求一求了。
用之前的事情威胁也好,捏着把柄半真半假地哭求也罢。后面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官府出手,一个老太太就足以把整滩水搅浑了。
徐鸯在心里暗叹一声,这才像是那人的作风嘛。
明着来的阴险狡诈,背后之人再次出手为寇丰遮掩自然是好,名正言顺地顺藤摸瓜一网打尽。
背后之人明哲保身,不愿帮忙?
不帮忙寇丰必死无疑,一个儿子孙子全家都要被处死,面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老太太,这时候不疯才怪呢。
只要她牵扯出来一丝,那人也能抽丝剥茧到最后,将那背后之人一网打尽。
……真的是,不管事情往哪边发展都最后会顺了他的意啊。
徐鸯一边感概,一边想着能不能从中捞到一点好处。
做报刊难啊,又没有足够的资金,也没有足够的人手。好不容易的宣传手段还半路被打断了。所以……她要一个新的头版头条,也不为过吧……
*
徐鸯的眼睛滴溜溜地在转。
白蔷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就已经在心声不妙。还不等她想清楚,是不是该两害取其轻,干脆答应去套麻袋的主意时,徐鸯已经在她不留神的时候溜走了。
留下一句“我去宫里”,就跟抓不到的猫尾巴似的,滑溜一般地跃上屋檐,几下没了踪影。
留下白蔷:“走正门……”
哎呀,她不会真的是去找队长告状去了吧!白蔷懊恼地追出去几步,可已经没看见徐鸯的身影了。
孩子不说自己去干什么比说清楚自己要干什么更恐怖。后者是起码你还知道她要闯什么祸,前者是,你得猜猜她要闯什么祸。
白蔷:……她一点都不想去猜。
她还在懊恼,脚边传来一阵毛茸茸的触感,和一声娇滴滴的“妙”声。
白蔷低头就看到肉包腆着个大肚子慢悠悠地从她脚边经过,走到一半抬起相比起身子来小一圈的巴掌脸“喵”。
白蔷瞬间被萌化了,一边夹着声音喵喵地抱起橘猫,一边嘟囔着往房间里走:“哎呀,还是你可爱。也不知道徐鸯说的在宫里养的猫长啥样,也不见着她带出来……”
*
暗卫所是忠于且只忠于皇上一人的暗中武装力量,是陛下手中最锋利的暗刃,也是最潜藏的暗器,出手必是一招制敌,见血封喉。
无数的恐怖、血腥的词语,可以用来形容在先帝手中,这支队伍的恐怖。是先帝的顺风耳,是先帝的嗜血剑。
新帝上位后暗卫所经历了一次清理和更迭,旧任暗卫统领退位,统领一职由新帝心腹担任。
在先帝末年时期忙乱不停的暗卫所,在这表面的平静权职交替里,迎来了难得的清闲时光。
白隼是暗卫一支小队的队长,最近暗卫人员变动,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过任务了。手底下的暗卫们遣散了一部分,出外勤了一部分。
连最令他头疼的那个,也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见……
“队长。”
白隼一抬头,那个令他头疼的人在拐角处冒出了一个头。
白隼:……
有些东西就不能念叨,就跟倒霉的事越想越会实现一样。不想见的人,只要在心里想到,就跟踩中什么避讳的玄学一样,会跟鬼一样出现在你面前。
徐鸯笑眯眯地从角落里钻出来:“队长,好久不见。怎么好像不是很想见到我呢。”
居然很有自知之明,但是也仅限于自知之明。
白隼:“也不是不想见你……”
他是还想虚伪地粉饰太平的说上几句,徐鸯已经自顾自地走了进来。看她一边满不在乎的摆手,一边到处看看摸摸准备摸点什么带出去的样子。
白隼:……头又开始痛了。
“你如果每次找我不是又闯祸的话,我也不会这样了。……把那个新的匕首放下,那是我托人新做的。”白隼连忙喊住。
徐鸯偷摸着想要顺走的动作停住,极不情愿地把收到一半的匕首放回到原位。
可恶!这就是出外勤的坏处了。
薅公家羊毛的机会总是赶不上趟。
她又想起自己花在买寇丰消息上面的经费。明明都是同一个组织的同事,怎么就不能免费提供呢。
好心痛,得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
徐鸯努力地想要提上一嘴:“队长,我们的报社是新设立的组织,这经费方面能不能再加一点。”
见领导的机会可不多,先哭穷后哭任务重,不会抱怨的人在这暗卫体制中是容易吃亏的。
徐鸯心里的算盘打的叮咣作响。做的多说的少,得到的结果就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往你头上推。
她在暗卫处干了这么多年,深谙这里面的道理。这年头老实人最容易吃亏了,虽然她努力上进又聪明能干,但有什么用呢。这么多年拿的都是死工资,不加点油薅点羊毛,连白蔷的肉包都快养不起了。
那橘猫身上的每一点肥肉,可都是她从暗卫处食堂辛辛苦苦抠出来的肉养大的。
“虽然我也很想克服这些外部因素所造成的困难,但是人员有限条件有限,我实在是很怕因为这些而耽误到暗部联络处的工作啊。”
张口闭口谈困难,问就是体会队长的难处,答就是确实是客观存在困难因素。
陆菽没忍住,抬眼看向徐鸯,正与她的目光再一次对上了。但这一回,似乎有什么隐隐变了。
不等得到回话,徐鸯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既如此,朕给你些琐事做吧。洛阳城的马场也快修好了,明日便可去那儿跑马了。朕这十年,都在深宫中住着,没有摸过几次缰绳,其实是有些缺憾的。夫人若得空,明日随朕一块去瞧瞧,顺便教导一下朕。”
徐鸯看着她,轻声说,
“——还望夫人不要嫌朕这个学生愚笨才是。”
第 59 章 穆广(三)
第二日,二人当真去了新建的跑马场。
也正因此,这两日虽然没有常朝,京中世家的走动比往日都要频繁了。
皇帝看上了陆氏的说法,越发甚嚣尘上。
——都已经带去跑马了!别说是带别人去跑马,就连皇帝自己也是头一回去呢!
是啊优点应该都写上去了啊。重点的聘礼数都大写加粗写在第一行了。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还没吃够生活的苦。像这样能纵容你吃软饭的漂亮富婆,在以后都是排着队要去舔的。
两人无限地惋惜。卧槽还有这种好事?
姚芳茫然地看看旁边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紧张起来的报馆员工们,再看看笑的日晖和煦,满面春风的俊美男子,她罕见地陷入了自我怀疑。
咦?
她聘礼是不是给少了。
姚芳人还在茫然,但恍惚中有一个道理越来越清晰。
果然有些钱,该花还是得花。
最后这个任务被外包给了从暗卫所嫁出去的前鸳鸯同僚。
这个伴上了姚芳老板,从此从风里雨里屋顶等你的暗卫摇身一变成了吃软饭的小白脸。
彼时正熟悉怎么做好一个当家主夫,听闻同僚们接了新任务,正相约一起去扒秦员外家小妾的房顶,他一脸好奇地问道:“是城西的秦员外,尚书府的那位?”
徐鸯点头。
他一脸与有荣焉:“不用那么麻烦,秦员外的妻子是我们家芳娘的老主顾了,正好过两天要上门去裁衣,问一嘴的事情,很简单的。”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决定先试上一试。
结果,这一问就问到了可疑的结果。
沈正业猛地站起来:“什么?说府里没这个人?”
他焦急地反驳:“绝无可能,我看着马车进去的,这几天也无人出府啊!”
“除了不能出这片院落,我过的也不错了。在后院里种种菜养养花,当普通人家的老翁一样过活。”他因为腰痛只能半坐着,手捧着一杯茶慢慢地喝,“前半生做的孽太多了,能有如今平静地生活是感谢陛下的仁德。”
徐鸯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您能想开是好的。”
卫统领吹开茶杯里的浮末:“我能有什么想不开的,不用执行任务,每天有人送饭。”
他扬了扬下巴,冲着屋外:“诺,屋外的那小子,你出去的时候跟他说一声。不要每天给我拿咱食堂那狗都不吃的肉包子。半点肉沫都没有的,还好意思叫肉包。”
徐鸯沉默。徐鸯脸上的表情一肃:“既然你主动提起了,我就要说了。你的稿子什么时候给我。”
白蔷移开目光:“……在写了在写了。”
在写了——一句所有拖延症的小说作者统一的口头禅。就和你约朋友出门,打电话问她在哪里,她总会回答你“已经出门了”一样。
属于是说了等于没说,在写等于还没开始一样。
徐鸯眼睛一眯:“……总感觉你在敷衍我。”
白蔷压力山大,总算是体会到了当初自己手底下的作者被催稿的煎熬。
徐鸯:“稿子三天后给我,不然我就……”
她笑眯眯地一字一顿:“扣你工资。”到底是回归了正题。
徐鸯眨了眨眼睛:“我们报刊开业在即,虽然咱们有点官上面的关系,但是大家也都知道这层关系不能用在明面上。”
她一副好可惜有关系居然不能用的惋惜神情。
明明可以从关系上面藐视全行业,现在居然要靠实力,实在是太委屈了。
白蔷在一旁忍了半天,忍不住地插嘴:“靠实力才是正常的吧。”
徐鸯没有理她:“所以我弄了一个先行版的,打算先免费发放提高我们报刊的知名度,谁要跟我一起去街上发传单吗?”
说完转身就走,身后传来白蔷绝望的哀嚎。
啧,还点上菜了。
她担心什么呀,退休老干部,还配了专门的警卫员。
卫统领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小雀,最近过的怎么样呀。”
徐鸯打起精神应付老领导的拉家常,先把暗卫所的变化说了,再交代自己现在的任务:“……我现在在宫外建立咱暗卫的联络基地,算是外派,有额外奖金。”
“黑卷尾啊……”卫统领停顿了下,“他当新统领也不错,为人公正,不会为难你们。”
“当年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他们一家了。”
徐鸯接不了这话,低头不做言语。寇老夫人一边抹泪一边哭天喊地,带着哭腔也不耽误她说起她儿子有多可怜,做官如何呕心沥血,为民请命办事。如何夙兴夜寐,尽职尽责。
至于贪污的赃款,都是从小穷惯了,都是情有可原。
如果不看其他,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跪着哭到起都起不来,很容易引起人的恻隐之心。
本来应该是的,但前提是,周围人不知道她儿子具体贪了多少,犯的是不是死罪。
老百姓虽然说不上懂不懂律法,但几千两贪污罪银,这样直入心头的骇人数字,足以淹灭看着此情此景而产生的一丝怀疑怜悯。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你儿子贪了这么多,这上面都写着呢!你这老太太,混不讲理,还在大理寺喊冤!”
寇老太太哭声一滞。
她抬眼一看,那喊出声的汉子手里还抓着一张印着字的报刊样式纸张,周围一圈的人也都是如此,人手一份。
“……还真是情深啊。”徐鸯低声叹道。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谁,是陆菽,还是……
第 60 章 陆菽(一)
“你怎么来了?”
徐鸯问。她一边说,一边从架子上拿起外袍。
方才瞧见卫崇的那一刻,她便示意陆菽先回宫去。陆菽也知情识趣,行了礼,便先随着孙节退下了。
此时,空旷的马场上,好像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还有夏日里,刮得皮肤有些刺痛的风。
“……就是这样了。”
大理寺的事情落定后,寇丰侵吞他人功绩的事情与他其他罪责一起归于大理寺和刑部一同审理。
虽然寇丰无论如何审理到最后都是死罪,但刑部还要加上给枉死的苏禹正名的任务。
徐鸯坐在茶桌旁的小凳上,一上一下地抛着一个小柑橘。
清冽的茶香里参杂了酸甜的橘香,在这午后的时光里平添惬意慵懒。
徐鸯坐没坐相地歪倒在座位上,双手一伸就要讨赏:“我任务完成了,说好的赏金呢。”
卫崇头也不抬地哼了一声。
若是房间里有旁人,看到有人能在陛下面前如此闲适自然,宛若回自己家一样自在,一定会惊地说不出话来。徐鸯一脸放松地完全不像是呆在陛下处理公务的勤政殿。
……大概是会怀疑自己的眼睛吧。
大概是茶香薰人,她趴在茶桌上,渐渐地眼神迷离着放松,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动也不动地盯着卫崇手上毛笔的笔尖。若是笔尖写到了下一行,还会像猫咪盯着飞动的小虫子一样,机警又憨态地同步转移位置。
卫崇头也不抬地处理奏折,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毛笔成为了逗猫棒。
徐鸯拿过来的新刊被和批改过的奏折放在一起,纸张上的翻页折痕显示卫崇在处理奏折之前就翻阅过了。
“你从哪里想出来的卫名。”卫崇想到自己第一眼看到那卫名时乱七八糟的心情就想皱眉,“不知所谓。”
徐鸯眼睛还在盯着笔尖,等待卫崇停了笔端起一边的茶杯饮了一口,才慢吞吞地收回目光,偏过脸去打了个哈欠。
午后适宜睡觉,好困。
她眨巴眨巴眼睛:“陛下看不上眼,可百姓喜欢啊。”
当天回了报刊她就安排了下一波的加印,果然在大理寺的事情传开后,没有买到的都找寻了来,不仅加买了第一刊,还在她承诺继续连载阎王殿伸冤的故事后,爽快地办理了续订。
报刊的销量一下子上去了一大截。
他们可是开门一炮而红!
卫崇肯定看不上眼。徐鸯在心里腹诽着。
虽然在冷宫里一直生活到十四岁才被放出来,但卫崇的卫学素养一点也不差,单看奏折上的这一笔批字,笔锋锐利,力透纸背,又兼之行云流水龙蛇飞动。跟他整个人一样,强硬果决理智清醒。
徐鸯不自主地回想起自己往冷宫里送书本字帖的日子,当时还瘦瘦小小一副营养不良样子的六皇子,站在冷宫衰败的院墙里,穿着与身形不服的破旧衣裳。依旧是气势凌然,简直是颐指气使地说道:
“这些我都看完了,下次带点新鲜的书籍过来。”
小屁孩一个,脾气还挺大的。
耳边有细琐的声音,打断了徐鸯的回忆,她抬头看去。
卫崇一脸不爽地把她扔在茶桌上的花生壳扫到一边:“在乱想什么?”
没事干还不能出神了?
徐鸯心里嘀咕,这人越来越霸道了。
卫崇重新拿起报刊,在最下方发现了徐鸯特意刊登上的“报刊招投稿”的消息。
“……用报刊作掩护信件往来倒是个好办法。”
消息联络处需要经常性的情报交流,要掩饰掉这一点不容易,用报刊投稿来遮掩不失于一个好办法。
“我办事当然放心啦。”徐鸯坐不住地重新提醒道,“我的奖金呢。”
卫崇留她坐了一下午,吃空了一盘的糕点和花生柑橘。也知道这人性子急躁怕是再也坐不住了,大发慈悲地挥手让她出去找黑卷尾。
徐鸯乐颠颠地跑出去,关门之前听到卫崇提醒她:“下一刊,仍旧是你送进宫。”
……行吧。
徐鸯嘴贱地想回一句“想见我就直说呗”,又觉得后果不是自己能承受的。忍住皮一下的冲动,乖巧地回了一声“是”。安静地掩上了殿门。
徐鸯:……不是吧,老古董和工作狂的结合体啊。
她难得的卡了个壳,看着黑卷尾确实没有让她住嘴的意思,才不情不愿地自己糊弄了过去:“……成功成立了联络所明面上的报刊报社身份,为隐蔽联络所创造了有利条件,进一步与卧底暗卫同僚取得联系,并做好情报联络工作。”
她理直气壮:“报告完毕。”
黑卷尾本来还真的想听听她的任务汇报,结果听到了这么一些个说了等于没说的东西,当即无语地看向她。
收到徐鸯一个理不直气也壮的回视。
“行了。”黑卷尾沉默了一会,见她确实是没有其他要说的,发挥自己沉默寡言但认真做事的作风,直截了当地说道,“陛下吩咐,从寇丰查封的赃物中调拨一部分作为新成立联络所的任务资金。”
徐鸯眼睛渐渐发亮。
黑卷尾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
徐鸯:“统领还有什么要说的?”
没有她就领了奖金就走了啊。
黑卷尾:……
“没什么,是我个人的问题。”他犹豫了几秒,双手交叉着放在了桌面上,“想感谢你在寇丰的案子上……”
他感谢的话没说完,徐鸯已经一脸见鬼的表情。
“……你什么意思?算了,寇丰跟我家……总之,要感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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