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珏说完，挣脱江云寒搀扶的手，转手从他背上抽出太上忘情剑，笔直地站着。
持剑而立。
拿到剑的慕珏仿佛换了一个人，不再倦怠，不再憔悴，焕发出崭新的生机和活力。
就犹如从前二人闲时品读过的话本里那遗世独立的剑仙，自带一股超凡脱俗的气质，好似他本就应当持着剑站在山巅覆雪处，俯瞰众生。加上慕珏本就欺霜赛雪的容貌，姿态更加出尘。
面对这样的慕珏，江云寒陷入恍惚中，一时竟然忘了阻拦的言语。
慕珏自知精力不足，抽出剑后便在心中呼唤忘情长老，“长老，你的灵气尚在，借我一丝灵力罢。”
忘情长老耷拉着眉眼，唉声道，“你太过任性了，慕珏。”
任性到为了情爱要放弃多年来的修行，任性到为了情人向他求助，就为了舞一场剑给此人看。
“多年来，我就任性这么一次，望长老答应。”慕珏垂下眼眸。
见慕珏放低了姿态，忘情长老沉默地摇摇头，缩回了太上忘情剑中。
与此同时，一丝灵力从剑柄传递到慕珏身体里，四肢八骸都传来暖意。
一瞬间，慕珏仿佛回到了还在修行之时，身体不再疲累，四肢不再疼痛，只有无穷无尽的精力，随手一剑挥出，就能让山崩地裂，日月倾覆。
不过慕珏知道这是暂时的。
他低头看着手中这一柄锋利无双的剑，手指从剑刃处抚过，无声地道了句谢。
抬头看向江云寒，慕珏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江云寒，其实我骗了你，我一直都会剑，如今，就让我为你也舞一场剑吧。”
权当是在这幻境中的告别了。
江云寒虚虚抬手，本想要触碰他，听到他的话语又缩回手，只是目光静静地锁定着他。
轻轻回了声，“好。”
慕珏静下心，朝江云寒行了一个剑礼，而后与他拉开距离。
无论是曾经在凡界，亦或是在修界，慕珏都不曾为江云寒纯粹地舞上一场剑。
他们持剑切磋过，江云寒悉心指教过，慕珏虚心请教过，双方持剑互博时曾靠得很近，然而两颗心却没有挨在一起，后续反而渐行渐远。
而今，慕珏什么都不想去想了，就这么纯粹地舞剑，江云寒纯粹地欣赏，让一切停留在最好的时刻。
花树下，一道白色的身影静静伫立，而后随风而动，银光闪烁，犹如银蛇起舞。
慕珏全神贯注地驾驭着手中的剑，舞剑并不似练剑时一般凌厉，少了份杀气，多了份柔意，连带着慕珏的浑身的气质都变得柔和。
一挑一刺，一划一收，慕珏时而疾行两步向前刺去，时而矮身一仰，向后划去，长剑快如闪电，身姿却从容不迫，疾与缓，映衬出一股独特的韵律。
他的身姿如惊鸿般优雅，如游龙般矫健，当他回身一挥，面容再度展现在眼前，若乌云蔽月，流风回雪，缥缈又真实。
白色的衣袂翩翩，粉色的花瓣被剑气一扫，纷纷扬扬，像是下了一场粉色的雪，偶尔落在慕珏肩上，又被他随意一动散落在白色的衣裳上，铺满花瓣的地上，白与粉，似乎成了这世间唯二两种颜色。
至少在江云寒看来，的确如此。
他呼吸都放得极度轻，怕惊扰了狂舞长剑的慕珏。
恍惚间，他的脑海中似乎又一道身影与此时的慕珏重合。
那道身影也是如此出尘，让人一见难忘，只是飘在那道身影周围的，是白色的雪，而不是粉色的雪。
这画面只是一闪而过，容不得人细思，江云寒专心致志看着此时的慕珏，很快就遗忘了。
想不起来便不想了。
此刻的慕珏格外让人心动，江云寒早已抛却了所有，目光紧紧跟随着他，默然地观赏这一场只有他们二人的剑舞。
不知过了多久，慕珏手持长剑，剑尖挑了一朵海棠，刺向江云寒。
长剑势如破竹，很快来到了江云寒身前。
江云寒不闪不避，静静地看着他，身形放松。
长剑瞄准江云寒的胸口，速度快得惊人，很快抵在了他胸口处，只差分毫便能破开衣襟，直入心口。
然而慕珏在最后时刻，稳稳抓住了剑，剑尖稳稳地停留在胸前，不得寸进。
“送给你。”慕珏微微一笑。
江云寒展颜，低头从剑尖取下那一朵春日海棠，评价，“好看。”
随即直直盯着慕珏，认真道，“真好看。”
花好看，剑舞好看，人最好看。
见江云寒终于露出了笑容，慕珏释怀一笑，“那就好。”
随即他像是被抽干了精力一般，撇下剑，虚虚往江云寒身上一倒，江云寒赶忙拢住他，两人就在这满地的花瓣铺就的地方坐下。
江云寒默默替慕珏梳理着因为剑舞散乱的长发，慕珏闭着眼睛休息，舞剑对他来说太累了。
两人谁也没有开口，看上去似乎沉静又和谐。
然而，慕珏在闭上眼睛后，便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朝忘情长老质问，“长老，为何在最后关头你要自作主张将剑刺向江云寒心口？”
忘情长老此刻的剑身被慕珏孤零零扔在地上，他有理有据，“这是最后杀江云寒的机会了，难道你看不出来，你这具身体今日便会死去！老夫不想看着你走向毁灭，走向错误的道路！”
“这具身体早晚都得死，这无关紧要。”慕珏平静道，“何况，你怎么知道我走的是错误的道路？”
“为了情爱放弃曾经的修行，放弃选定好的忘情道，难道这还不够错误吗？凡人短短几十载，我看过太多后悔的修士，所以才想着最后拉你一把，难道我不是为了你好吗？如果是别人，我才不想管这么多！”忘情长老也狠狠道，似乎在发泄这些天对慕珏冥顽不灵的不满。
“长老，你改变不了我的选择，也不要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做违背我心意的事，慕珏做的事，从不曾后悔过。”慕珏淡然道。
“我如果真的继续走忘情道，才是错误的，忘情道不适合我，勉力而为最后道心也不会圆满，这并不是我想要的。我并没有放弃修行，只是看到了另一条道路的痕迹，我想要试试，破釜沉舟，哪怕失败，我也能接受。”
忘情长老刚想反驳他，嘲笑他开创前人未走过的道路难如登天。
然而看到慕珏认真的神色，他哑然。
他在慕珏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曾经的曾经，他还是一柄刚被铸剑师铸就的灵剑时，被一个名叫妄剑的少年修士带下了山。
妄剑所在的时代，太上剑宗尚且只有一条道路可走，那便是绝情道。
本该心如磐石不动如山的妄剑在历练中结识了另一个天资不凡的散修玉霄，两人谈天说地，无所不言，最后两人谈起了情，妄剑动了情，修为尽毁。
而那名剑修在妄剑修为尽毁后，却露出了真面目，原来他是玉霄剑宗的修士，并不是什么散修，接近他不过是贪图他的天生剑骨，他早已心有白月光同门，而那白月光同门天资匮乏，无法登临大道。
妄剑就这么被抽了剑骨，扒开了心口取了血供其他人融合剑骨，沦为了凡人，生死不知。
原本故事进行到这里，不过是个庸俗狗血的故事。
路过的人听了唾弃一番那负心人，同情一番主角便遗忘了。
不过自古有大作为者多坎坷，忘情长老后来回首一想，或许此前种种都是对妄剑的磨砺，唯有大毅力者才能从此中超脱。
妄剑苏醒后不仅没有颓废，反而斩断了最后一丝残留的情爱，更名忘剑。
忘剑走上了另一条道路，一条斩情证道的道路。
这条道路没人走过，也无人知晓其中的可行性，忘剑凭着他对大道的追求，对修行的不甘，对仇人的憎怒一步步向前，他的魄力和果决让他一次次突破。
先是抽了那同门偷来的剑骨，将其千刀万剐。最后，更是在修界所有人的见证下，和已经修成元神的玉霄决战，斩首玉霄，真正斩情证道，修成一颗圆满无缺的忘情道心，白日飞升。
或许如今的慕珏修为不及曾经的忘剑真人十分之一，但是忘情长老从他身上看到了一样的决然和魄力。
说不定，慕珏真的能成功，世间之事谁知道呢？
忘情长老沉默了，最后他道，“虽然我觉得开创道路的可能性微之甚微，但是我希望你能成功，这小子对你还不错，说不准还真是玉霄剑宗的异类，我走了。”
说着，忘情长老决然抽身，离开了。
地上的长剑无声无息消失了。
随着太上忘情剑的消失，慕珏感觉自己也越来越困，他强打精神睁开眼，对江云寒说，“江云寒，你有点想要睡了。”
江云寒抱着慕珏的手紧了紧，一言不发，却死死压抑着即将崩溃的情绪。
“别难过，其实我们都不是凡人，是话本中可以排山倒海的仙人，来此处是历劫的，等我们历劫完就可以再见了。”慕珏断断续续道。
“你在安慰我。”江云寒低声道。
“没有，我说的是实话，你相信吗？”慕珏摇摇头。
“我相信你。”江云寒的眼眶红了，就算是慕珏安慰他也好，至少他们有了再次相见的希望。
很久之后，慕珏都没有再说话。
怀中的躯体慢慢变得冰冷，刻骨的痛苦让心中破了洞，回荡的只有空虚与冰冷。
江云寒只是平静地拥着他，无声流泪。
花树的海棠无声自落，一切都走向终结。
一瞬间，江云寒的世界坍陷，一切都在毁灭。
第82章 自刎
慕珏失去意识后，再度醒来，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纯白的空间中，这片区域一眼望不到边，四周泛着朦胧的白光，白光中有无数个气泡，每个气泡中似乎都在衍化着万物，无数虚影于其中挣扎沉浮。
他怔愣站了几呼吸的时间，才回过神想起来之前经历的种种，幻境中的那副躯体已经死去了，如今自己恐怕已经来到了真幻境本体所在的空间。
前方悬浮着一面一尺见方的镜面，慕珏情不自禁走上前，潜意识告诉他，他现在已经能够收复真幻境的镜灵了。
然而，等到他伸手触碰到镜面的时候，真幻境的镜灵并没有出现，镜面突然大放异彩，蒙蒙的光辉将慕珏整个人笼罩。
与此同时，镜面突然泛起阵阵涟漪，镜面开始扭曲，而后一张狂放不羁的俊颜突兀出现在镜子中。
不怒自威的长眸，棱角分明的五官，还有那眉心一点红，疏狂的长发，一切都恰到好处，威严又充满吸引力，让人移不开眼。
慕珏险些惊叫出声。
这张脸他看过无数次，在慕家家族的族地里，在宗门祭祀的案台上，每一次慕珏看了一眼就匆匆低下头，以防冒犯了长者。
“红尘祖师。”心中千回百转，慕珏面上连忙收敛了惊讶的表情，恭敬称呼。
“小子，你甚至都不愿意称呼我一声太祖。”慕红尘不甚在意轻笑一声，调侃道。
“太祖。”慕珏从善如流地改口。
其实只有慕家的人才知道，慕红尘飞升之后除了留下了一笔不菲的修炼资源，几乎就没留下任何联络的手段给慕家。
数万年来，慕家在太上剑宗的地盘上已经更迭了无数代，宗门的人都知道慕家是慕红尘的后代，但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事实上，他们与慕红尘的关系只剩下血脉这个证明，而血脉还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淡。
说不准如今太上剑宗修炼幻情道的弟子与慕红尘的关系都比他们近。
故而在慕珏心中，红尘祖师的概念远重于慕家祖宗。
慕珏这一声太祖无形之中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慕红尘早就关注着慕珏，此刻越看他越觉得顺眼，突然开口，“你是叫慕珏？小小年纪就修得如今修为，还能明悟本心，你很不错。”
“太祖谬赞了。”慕珏拱手谦逊道。
“呵。不必如此自谦，你有这个能力本座才称赞你，若是那些庸才，本座看都不屑看一眼。”慕红尘话语满是狂傲，却显得理所当然，随即他话音一转，继续说道。
“当然，本座欣赏你的还有一点，便是敢走旁人不敢走的道路。这修界的修士都过于庸碌，只敢走前人走过的康庄大道，不敢闯未知的荆棘大路，如此，岂能达成非凡成就。就算是勉强飞升了，也不过做一个仙界小卒。”
慕红尘就是一个如此随性傲然之人。
想当年，慕红尘并不是不能修炼绝情道和忘情道，他天资纵横，只是不想落入俗套，不屑于走旁人试过的道路。
于是一边化身千万下凡体悟红尘，一边练制了真幻相成的真幻境。
最终悟得大道，成为太上剑宗的开山祖师之一。
慕珏摇摇头，正色道，“太祖，晚辈没您说得如此洒脱，只是在心中选了最想走的道路，仅此而已。”
他也是纠结仿徨了许久，才真正下定了决心，这个过程并不潇洒，反而充满了痛苦和踟蹰。
“能有毅力下定决心便胜过世间千千万万人。”慕红尘道，“本座知道你进入幻境的目的是为了收服真幻境，实际上，本座并非没有给后代留下恩泽，若是慕家之人能收服真幻境，就能触动本座寄存在此处的神念。”
“可是数万年以来，只有你站在了本座面前。机缘与奇遇，从来都是给予能触碰之人。”
慕珏耐心听着慕红尘说完，虚心问道，“那晚辈如今可是达到收服真幻境的条件了？”
慕红尘轻笑，“其实在你破开幻境的那一刻，就已经收服了，只不过镜灵现在被本座关起来了。好歹你是本座的后人，本座便出来见见，随便送你一点小小提点。”
“晚辈洗耳恭听。”慕珏恭敬道。
“本座知道你此来收服真幻境是为了镇压天魔，不过真幻境的作用并非只是镇压，单做镇压是大材小用。你想开创的至情道本座也曾有过设想，一颗道心只能寄存在至情之人无疑是有缺陷的，但是如果说可以移情呢？”慕红尘提点道。
慕珏心中如拨开云雾见明月，似乎看到了至情道的基石。
真幻境虚实相生，真是假是假亦真，谁又能分清是真是假？
若是一颗至情道心寄于人身上，可能会变心，可若是寄于真幻境的虚影中呢？
甚至于，还可以通过真幻境的真实与虚幻相互转移的能力将至情转移，寄托于天地万物。
只要心中觉得是真，那么假亦是真。
见慕珏似乎有所悟，慕红尘满意点头，不愧是他看中的后辈。
“既然你明白了，本座就不多说了，有缘我们自会相见，本座在仙界等你。”慕红尘的身形渐渐在镜中隐去，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神秘一笑，“本座还送了你一个小惊喜，不必谢我。”
说着，还没等慕珏回复，慕红尘的神念就消散在镜子中。
同时，一股庞大的神识划过，慕珏脑海中突然多出了许多修炼的知识与经验，想必这就是慕红尘对于能接触到他的后辈的馈赠。
而虚空中漂浮的真幻镜也化作一道银光遁入慕珏体内。
天旋地转间，慕珏再度失去意识。
再度醒来，慕珏发现自己依旧没有回到太上剑宗，反而出现在一处昏暗的灵堂前，灵堂前，还挂着一副自己的画像。
慕珏睁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画像直直挂在棺材前面的灵堂上，一时间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而后才发现，他如今竟然是灵体状态。
所以，这是在祭奠自己？棺材里也是自己的身躯？
幻境还未被毁灭，他又回到了幻境中，这里应当是他作为慕家少爷死去后的画面。
慕珏恍然大悟。
耳边突然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哭声，慕珏循着哭声望去，几个慕府的下人一边烧着纸一边撕心裂肺地哭着，哭得如此悲痛，如此真实。
慕府的主人死了，作为下人好一点的会被遣散，差一点的可能被发卖，他们哭也正常。
慕珏理解。
他想到了江云寒，立马寻找着他的踪迹。终于在最靠近棺材的角落处看到了跪在棺材前的江云寒。
此刻江云寒披麻戴孝，神情憔悴麻木，却并没有哭泣，只是眼神执拗地盯着棺材，空洞又执着。
直到眼眶通红都没有移开目光，似乎是在等着棺材里的人苏醒。
不过慕珏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人死不可复生。
他静静飘到江云寒面前，在他旁边坐下，默默陪着他。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那些哭嚎的下人发泄完情绪，便陆续回去了。
烛火在黑暗中跳动着，江云寒的脸若隐若现，他始终没有移动过姿势，或者改变神情。
天亮又天明。
三天过去了，江云寒依旧跪着，像是一个沉默的塑像，只知道望着棺材失神，眼中满是死气。
慕珏坐在他旁边劝过他，但是灵体状态的下，江云寒根本看不见他，更别说听见了。
慕珏从来不敢去深思在他死后，江云寒会是什么样的状态。
如今见到了。，心脏仿佛被刀割了一般，钝钝地痛。
他不知道江云寒要跪多久，只是沉默的坐在他旁边虚虚搂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慕珏陪着江云寒，一同面对着压抑的灵堂，也失去了时间概念，只知道时间流逝得极度缓慢。
一声惊雷突然炸响。
屋外传来噼里啪啦的雨声，以及雨打落花的声音。
江云寒原先麻木的目光突然有了焦距，不知想起来什么，他突然起身，久跪的姿势让他双腿麻痹，他浑然不觉，跌跌撞撞向外面跑。
却只看到倾盆的大雨，和院中光秃秃的花树。花树大多都枯萎了，没枯萎的大多也被大雨打落了。
地上俱是残红，格外惨烈。
“落了，都落了。”江云寒淋着雨，喃喃道，“阿珏最喜欢这些花了，被雨打落他会难过的。”
要保护这些花。
江云寒心中只有这个念头，他发疯似的又回到了屋里，抽了一把长剑。
慕珏急匆匆跟着他出门，看着江云寒喃喃几声又回身抽了剑，心中急得不行。
他想拉住江云寒，但是却毫无用处。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再次步入雨幕中。
江云寒疯狂地挥剑，全然不在意被大雨淋湿的衣服和头发，他要斩断这大雨，斩断这万恶的将慕珏心爱的海棠都捣碎的雨！
他用力地挥剑，剑招没有了章法，只有满怀的愤慨和憎恨。
凭什么？凭什么要将他拥有的尽数收回？既然给予了他，为何又要他眼睁睁看着美好的事物一点点毁灭？
然而，雨越下越大，丝毫不曾停歇。
仿佛在嘲笑江云寒的无能为力，天道的意志从来不会因为一个凡人的思想而转移。
就算江云寒累得气喘吁吁，累得将近虚脱，大雨都不曾有分毫留情，那树上仅剩的几朵花也被开夹着雨的狂风催折，带着枝叶落在江云寒脚下。
江云寒突兀跪在地上，直直地盯着那几朵花，突然意识到，就算是他将花朵完好地护着，慕珏也再也看不到了。
一切都是无用功。
慕珏死了。
死在自己的怀中。
再也不会醒过来，就算他对着苍天怒吼，对着地面磕头痛哭流涕，也不会醒来，不会和他再度携手。
江云寒突然感觉十分冷，孤冷的感觉传遍全身，他不能没有慕珏。
余光中，他瞥到了那把剑。
他想起慕珏的话，他们都是来历劫的仙人，慕珏只是先走了一步，之后他们还会再见。
可他等不了那么久了。
江云寒怔怔地盯着那柄剑，情不自禁握住剑柄调转了一个方向朝着自己。
慕珏死了，那他死了也好。
如果死后能和慕珏相逢最好，他忍受不了失去慕珏的每一分每一秒。
慕珏焦急地跪着江云寒面前，想要握住江云寒的剑，想要将剑扯回来。
但他做不到，他只是一个灵体。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云寒将剑刺入自己的心口。
第83章 双向奔赴
长剑毫不留情，锋利得让人胆寒，转眼间就完全没入江云寒的心口。
红通通的鲜血顺着江云寒的胸口汩汩流出，这一幕染红了慕珏的眼睛。
太刺眼了。
让慕珏的眼睛都变得酸涩无比，作为灵体的他理应流不出泪，可是一股哀伤到极致的情绪，让他咬紧牙关。
他想质问江云寒，质问他为何如此轻视自己的性命。
明明他说了，他说了他们还会再相见的。
他都舍不得这样对待江云寒，江云寒怎么如此狠心。
狠心到如此对待自己！
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从喉咙中发出几句破碎的啜泣。
惊雷阵阵，一道闪电劈开了天穹，照亮了江云寒惨白的脸。
江云寒似乎感觉不到痛一般，狠狠将剑从心口拔出去，鲜血喷涌，又很快被大雨冲刷。
“哈哈哈。”
他在笑。
笑得抽搐，笑得癫狂，笑得绝望。
意识渐渐涣散，江云寒却觉得如此高兴，如此安心，反正没有慕珏的世界也没什么好期待，不是吗？
越离死亡越近。
江云寒越是有一种久违的安宁，疼痛早已被他置之度外，这点疼痛对比失去慕珏的痛苦而言又算什么。
至少死在这个布满花树的院子里，说不定还能寻到慕珏未散的魂魄。
彼时一起携手，黄泉亦是善终。
江云寒想到此，突然平静下来，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慕珏，慕珏依旧穿着当日沉眠于花树下的那身白衣，只是双眸通红，焦急地扑向他。
似乎在说着什么。
“阿珏，你来……寻我了？”江云寒想要伸出手，抹去慕珏眼中的泪。
“你……别哭。”
江云寒断断续续道。
一切只是徒劳，江云寒最终也没伸出手触碰到慕珏，只是软软地倒在了地面上。
“江云寒！江云寒！江云寒！”
慕珏跪坐在地上，拼命地喊着他的名字，直到破音。
可江云寒听不见。
他试图扶起江云寒的身体，然而也只是虚虚地穿过江云寒的躯体，空无一物。
慕珏低着头，漠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哀恸到极致仿佛都会麻木。
心中空落落的，慕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一点劲也提不上来，他从来没想过，江云寒在他死后竟然会如此决绝。
幻境中的一切都如此真实，真实到让慕珏心肝俱裂。
他知道，江云寒曾经便是如此的痛苦，痛苦到恨不能结束自己的生命。
原来在他没看见的未来，一切都如此残酷，只是他从前不在意，所以一直都忽略了，如今一切画面赤裸裸地展示在面前。
不在意的时候不会难过。
而在意了就恨不得以身代之。
慕珏想到了在幻境的空间时，红尘祖师说送了他一个惊喜，便将他送到了这里。
这还当真是一个惊喜。
只是，这惊喜让人刻骨铭心，不敢忘怀。
不过，至少这一次，他陪着江云寒经历了这一场痛彻心扉的爱别离。
慕珏静静凝望着江云寒沉睡的脸，默然跪坐着，等待着江云寒醒来。
雨已经停了，黑夜的阴霾消散，被黎明取代。
他知道江云寒不会死，一切都是发生过的事情，江云寒能好生生地和他在修界重逢，所以会有奇迹发生的。
慕珏等着，等着江云寒再度醒来。
天光大亮。
江云寒原本消失的呼吸突然出现，尽管很孱弱，但是慕珏察觉到了。
慕珏心中的彷徨散了大半，他骤然欣喜，伸出手指探着江云寒的鼻息。
然后，他碰到了江云寒的脸。
慕珏怔愣地看着手指，刚刚他触碰到了江云寒。
他好像不再是灵体了。
然而此刻慕珏想不了那么多了，他看到江云寒身上的伤口在慢慢愈合，全副心神都放在江云寒身上。
与此同时，漫天突然出现五彩的霞光，金色的甘霖如同春雨一般洒在院中，让院中两人沐浴在天道的恩赐之下。
一瞬间，慕珏耳边传来了欢欣雀跃的长鸣声，清脆锋锐，悠扬漫长。
此刻，世间所有的具有灵智的剑都发出祝贺的铮鸣，而尚且不具备神智的剑也嗡嗡作响，蠢蠢欲动。
他们都在为这世间多了一个天生剑体的剑尊而喜悦欢欣，发出最纯真的祝贺。
而江云寒就在这样的大场景下悠悠转醒。
慕珏见江云寒醒来，突然有点紧张，现在江云寒应该能看到他了，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两人也没有在修界重逢过，自己死而复生要怎么解释？
他突然生出了逃跑的念头。
然而，江云寒刚睁开眼，还未完全清醒，就精准地握住了慕珏垂在他脸侧的手。
“慕珏。”江云寒呼唤道。
只是这两个字，却带着无尽的眷念和柔情。
慕珏怔怔盯着江云寒幽深的剑眸，其中早已没有痛楚，亦没有疑惑，深不见底的眸子像是寒潭一般，平静中似乎压抑着更深的惊涛骇浪。
“你……叫我什么？”慕珏疑惑，幻境中的江云寒从来不会连名带姓地叫他，只有修界的剑尊会连名带姓唤他。
当然这也是因为在修界两人并不亲近，慕珏一直待江云寒比较疏离，更不会应他亲昵的称呼。
“我说错了，应该叫阿珏。”江云寒眼中含着笑，从善如流地改口。
此刻的江云寒气质完全变了，不再青涩，反而带着久经上位的从容与压迫感。
话语间轻而易举久掌握了节奏。
慕珏越来越觉得他熟悉，江云寒此刻的表情和气场不像是一个刚刚渡劫的人，倒像是……
慕珏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江云寒，这幻境你怎么进来的？”
江云寒对于慕珏猜到这件事并不奇怪，他也从未想过隐瞒。
“我在剑峰修炼之时，有位通天彻地大能向我传音，提及你在渡一场道心劫，问我要不要参与其中，我答应了，之后便被拉进了此方天地。我也是刚刚才知晓，此方天地是虚幻的。”江云寒也有点唏嘘，这修界竟然有如此以假乱真的宝物。
竟然能蒙蔽他的五感和记忆。
如今的江云寒，修为已经接近渡劫，只差一步就能飞升。
慕珏呆呆听江云寒讲，才发现他这太祖能耐也太大了，还有点爱多管闲事，其实江云寒进入不进入幻境，对于他的选择都没有影响。
不过得知了和他在幻境度过了这两年的人，是切切实实的江云寒，而不是真幻镜凭着过去所发生的一切捏就的一个虚影。
慕珏不得不承认，此刻他心中有些高兴。
他们拥有了又一次相知相守的记忆，而且这一次，慕珏并没有抛下江云寒。
说来，还真的要感谢红尘祖师的惊喜。
慕珏在心中无声感激慕红尘对于后辈的大方。
江云寒见慕珏不知道在想什么，捏了捏他修长的手指，等慕珏回望过来，才正色道，“阿珏，其实我没奢求过你能够选我，但你真的选我了，我其实很开心。”
江云寒现在回想起来，幻境中慕珏有很多次杀死他的机会。
甚至于，那一把剑都在诱导这慕珏做选择。
可慕珏却始终不曾动摇过，甚至于还给了落魄的江云寒比从前在凡界更多的温柔与爱意，江云寒现在想想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毕竟在进入幻境之前，慕珏表现得那般决然。
江云寒甚至不忍再逼慕珏选择，不忍他如此仿徨痛苦，所以在那日西运城一别后，江云寒也不再主动与慕珏见面。
可此刻，慕珏却在天平两端的另一侧，向自己走来，明月义无反顾地朝他奔来，带着霜与雪，让江云寒求之不得的痛苦在此刻都化作了欢愉。
他等到了。
江云寒柔柔地望着慕珏，他想说的话太多，然后又觉得言语都过分贫乏，无法表达如今心中激荡的心绪，最后只说出一句，“谢谢你，选择了我，我不会让你后悔的，阿珏。”
慕珏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江云寒，你不是一厢情愿，不用道谢。虽然在幻境中我说过很多次了，但是那时你都失去记忆了，所以我现在就再说一次。”
“我心悦你，江云寒。”
说着，慕珏带着江云寒的手摸到了自己的胸膛，“我也是后知后觉才发现，这颗心有一半是为你跳动的。”
在江云寒寻死的那一刻，慕珏在那么一瞬间，有一种万念俱灰的绝望。
好在理智拉住了他，他才恍恍惚惚想起，这是幻境。
这场幻境，就是一场本心求真的历练，将他心中最深切的情绪放大，擦拭掉过多的纷扰和尘埃之后，待到心如明镜一般，慕珏才发现，自己最渴望的为何物，自己最想追寻的又是什么。
当一切都有了答案，慕珏才知，江云寒在他心中的份量。
还在一切都为时不晚。
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江云寒听着慕珏的告白，呆愣原地，巨大的喜悦冲击着他，好半天才回过神，只是唇角再也压不住笑，他点头，“对，我们是双向奔赴，不是我一厢情愿。”
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柔情。
江云寒紧紧拥着慕珏，吻上了他的唇，辗转碾压，越发深入。
慕珏回搂着他，忘情地投入这场亲吻中，言语都过于苍白，只有肌肤相亲才能发泄心中无限的柔情，才能更加深切地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他们亲吻着，早已忘记了所有。
天和地，日与月，都在见证他们的欢好。
一切都被他们抛到脑后，只有彼此。
在这一刻，慕珏想，就算是天地倾覆，世界毁灭，一切都终结在这一刻都好。
只要他和江云寒在一起。
第84章 收服镜灵
云雨过后，窝在江云寒怀中，平复完心绪，慕珏才有心思询问江云寒曾经发生的事情。
“当时在凡界，你恢复记忆醒来后，是不是很难过。”慕珏心中还是含着些愧疚。
江云寒摇摇头，犹豫了片刻才道，“其实我那时候什么都没心思想，满脑子都想着复活你，你还记得你病倒后，曾有道士判言需要人给你冲喜吗？”
“当然记得，我们就是因为冲喜才结了姻缘。”慕珏低笑道。
“那道士便是天机阁的修士，我闻天机阁的修士晓闻天机，无所不知，就去找他寻找复活的方法，结果他什么都算不出来，既找不到你的魂魄，给的复活方式也没有用，甚至让你凡间的身躯都毁了，一气之下我就把他关起来了。”江云寒坦白道，三言两语说完了那几年的经历。
慕珏想起来许久之前，参加十宗大比之前遇见的那个天机阁修士，似乎是叫凡不知？
没想到凡不知竟然就是那个路过慕府，让江云寒为他冲喜的道士。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和江云寒的姻缘竟然是由此人牵线的。
不过后来江云寒轻描淡写的关起来肯定不寻常，那时候江云寒精神状态不好，甚至于产生了心魔，说不准凡不知一直处于性命堪忧的状态，难怪当时他那么怵自己，一看到自己就溜了。
说来天机阁的修士还真够倒霉。
一直卷入修界的恩恩怨怨中不得抽身，一言不合就要被记恨上，还要承担天机泄露的风险，也怪不得天机阁的门人如今越来越少，就算是少数几个，也已经隐姓埋名。
慕珏下定决定，如若下次再遇到凡不知要报答一番。
两人如今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尚有满腹衷肠要诉说，不过现在不是时候。
幻境即将崩塌，外面魔灾尚未停歇，至少要等到慕珏将真幻镜完全掌控，顺利让人携带去镇压天魔后，他们才有时间考虑两人后续的事情。
依依不舍道别后，慕珏望向和他手牵手的人，“江云寒，等事情终结之后，我去寻你。”
话音刚落，幻境顷刻间坍塌。
待慕珏再度醒来，他已经出现在太上剑宗的后山秘境中，手中稳稳抓着那面古朴小巧的镜子。
与此同时，无数灵气朝着他的身体涌去，顷刻间，慕珏身上的经脉就因为隐隐承受不住过量的灵气。
在这紧要关头，慕珏脑海中的金色铭文突然跳出来，鲸吞蚕食，疯狂地吸纳着周遭的灵力，再通过一种玄之又玄的通道将灵气传送到慕珏的身体中，拓展着他的灵海。
本命灵剑冰魄剑感受到灵气冲刷的好处，也不甘示弱地出现，悬在慕珏头顶吸纳着巨量的灵气。
慕珏只感觉自己曾经困扰无比的修行问题迎刃而解，同时一股越发强大的能量在身体中凝聚。
待到一切结束，慕珏惊讶发现，自己竟然突破到元神期。
原来元神期是如此境界吗？
自己的领域再也不需要剑石作为支撑，剑石反而融进入他的领域中，扩张着他的领域，心念一动，他就能感知到周遭万里的动静。
更重要的是，他的剑法造诣一夜间突飞猛进，现在再挥剑，慕珏心中的感悟完全不一样了，可以称之为质的蜕变。
元神期的蜕变都需要经历一场劫难，慕珏恍然发现，原来他在幻境中经历的道心盘问便是他的元神劫。
不过慕珏并不为自己的修为突破感到高兴，他已经决定转修，现在辛辛苦苦修习的修为都是要散去的。
“哟，这么快就突破到元神期了，有两把刷子啊，看来你勉勉强强够做我的主人。”身旁突兀出现一个胖嘟嘟的小孩，扎着羊角辫子，挑剔地看着慕珏，阴阳怪气说道。
慕珏低头，将这小孩提溜起来，盯着他，“真幻镜镜灵？”
真幻镜灵挥舞着小短腿挣扎，翻了个白眼道，“你礼貌吗，只会叫我镜灵，我有名字的。”
“那你叫什么？”慕珏从善如流问。
“我叫小幻。”小幻骄傲说道。
“我似乎没听说过你有名字？”慕珏想起之前红尘祖师也是直接称呼它为镜灵。
“慕红尘没良心，管生不管养，把我炼制出来后就丢在凡间，他懂什么，器灵也是生灵，也有自己的思想好吧，我给自己取名不行？”小幻提到慕红尘立马激动起来，不过他好歹知道谁是爹，不敢明目张胆骂。
知晓慕红尘的能耐，害怕慕红尘听见，他只敢不轻不重内涵两句。
“你说话有些粗鄙，好好说话。”听到小幻不中听的话，慕珏皱了皱眉头。
“哼。”小幻冷哼一声，怪笑一声，“我们器灵没有性别，没有吃喝拉撒的需求，哪有人族粗鄙，而且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在幻境中和那个剑修又是互啃又是这个那个，不要脸！”
慕珏脸色一黑，“你看得见？”
小幻将头仰得高高的，“自然，幻境中的一切我都知道！”
慕珏见真幻镜灵偷窥他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想着给他一点教训，心念一动，就将他关在了镜面里。
与此同时，镜中狂风大作，无数雷电击打着地面，真幻镜灵猝不及防间就被击中，痛到哇哇大哭，连声道自己再也不敢了。
慕珏没有听他说什么，直接屏蔽了镜灵的求饶，器灵顽劣，不多加管教而后噬主的典型比比皆是。
何况真幻镜已经几万岁了，真被这幅孩童模样欺骗，那慕珏才是真的傻。
他收服了真幻镜，自然要让器灵没有二心。
结束了和真幻镜灵交谈的小插曲，慕珏便带着真幻镜离开了秘境。
慕珏离开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带着真幻镜前往宗主大殿拜见白含羽。
白含羽见他款款带着一面神光湛湛的镜子而来，露出一抹满意的笑，他就知道慕珏从不辜负他的期望。
而看到慕珏浑身涌动的灵力，白含羽露出一抹不可置信的神色，细细感知才终于确定。
慕珏竟然突破到元神期了！
这才过去多久？就算是玉霄剑宗那个寒云剑尊都没那么快突破到元神。
慕珏才多少岁来着？不到三十！
慕珏朝白含羽行了礼，才不慌不忙恭敬道，“受掌门所托，弟子顺利取出真幻镜，如今真幻镜已经被弟子收服，可随时前往镇压天魔。”
白含羽好半晌才说出话，“好……做得好。”
而后他终于憋不住了，干巴巴问道，“你这是突破到元神期了？”
慕珏颔首，丝毫不显骄矜，“正是。”
白含羽闻言朗声一笑，心中甚是欢喜。
他没想到慕珏突破元婴期之后竟然如此突飞猛进，几年便步入元神期，相比飞升也是指日可待！
十大宗门已经很久没有修士飞升了。
只有几十年前，玉霄剑宗出了个寒云剑尊，板上钉钉要飞升，不知惹得多少宗门的长老艳羡。
几大宗门大典时，玉霄宗主更是有意无意地祭出一直拿寒云剑尊打压太上剑宗其他弟子。
白含羽心中早就有一口郁气，不吐不快，
如今太上剑宗多了个慕珏，慕珏还比江云寒年轻，白含羽有种压了玉霄剑宗一头，扬眉吐气的感觉。
心下畅快。
然而，慕珏下一句就成功将白含羽的好心情打入谷底。
“掌门，请恕慕珏任性，弟子已打算散功重修。”
白含羽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看到慕珏认真的表情，还有坚定的眸光，他知道一切都不是幻听。
“慕珏，你这是何意？”白含羽眉峰紧蹙，带着不解和困惑。
慕珏一字一句道，“掌门，弟子的意思是，我不会再走忘情道，我要转修！”
白含羽气极反笑，“转修？宗门的心法哪有忘情道能转修的，你莫不是开玩笑。难不成你还想效仿祖师，开宗立派，开创自己的道不成？”
面对白含羽的质问，慕珏并没有示弱，而是抬头，目光炯炯，不卑不亢道。
“弟子正有此意。”
第85章 镇压
“狂妄至极，你可知其中的艰难，吾门立宗数十万载，惊才绝艳之辈不知凡几，到如今也不过三位祖师证得无上大道，其中艰险，千言万语也道不尽。”白含羽勃然大怒，拂袖斥道。
“你空口白牙便道要转修道路，丝毫不珍惜自己的修炼前程，你可知曾经有多少人这般想过，又有多少人在这条看不见希望的道路上饮恨！”
白含羽说罢，摇摇头，以为慕珏年少轻狂，现在年纪轻轻又突破到元神期，便有了鸿鹄之志，欲与天道一争。
可这鸿鹄之志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实现？
放眼望去，俱是堕入深渊，走火入魔的修士，任他如何天资纵横，到头来都成了一场空。
“掌门道我狂妄，然而慕珏并非轻狂，这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慕珏不缓不急道。
对面火冒三丈的态度没让他有丝毫变色，他依旧不动声色，“从修忘情道以来，我一直刻意让自己忘却修行路上的困惑和忧虑，只一心按照师门传下的典籍和注解修行，按照安排按部就班去凡间体悟情缘，复又斩断情丝，从未想过这条道路适不适合我。”
“如今修行到了关键时刻，终究还是出现了分歧。直至在分岔路口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此刻，我才明悟本心，斩情证道非我所愿，勉强为之最后亦无法飞升。如今掌门只看我突破元神，却不知我这修为不过是镜花水月，早已摇摇欲坠。散不散功其实并无分别。”
慕珏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弟子不懂，本门心法自上古流传下来，为何只有无情才能与天道契合，才是道，有情就不能成道了吗？”
“这世间一草一木，皆有灵韵。世人常言，一花一世界。何谓世界？我觉得众生应当有情，有情方成一方世界，可这却和我修习之道路相悖，我想不通，所以如今我决心按照心中所念践行。如果错，便错罢。”
“你这是走到了死胡同里。”白含羽悲悯道。
“尚未尝试，焉知结果。”慕珏斩钉截铁道，目光坚毅。
白含羽心知劝不过慕珏，转过身不再言语。
慕珏知道掌门不可能赞成自己的选择，不过他本就不是想让他理解，只是知会一声，见他听进去了，便行了个礼，缓缓退下。
直到大殿中只剩下白含羽一人萧索的身影，望着窗外的孤月，他才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想起了许多故人。
有他的同门师姐弟，也有后来宗门陆续涌现的弟子们，他们都曾风华绝代，意气风发，自命不凡想要转修道路。
如今却早已不见踪影。
只余他一人独自怀念故人的音容笑貌。
他劝慕珏未尝不是夹带着对故人的叹惋，担忧他重蹈覆辙。
只是修行之路是他人的，自己也不能置喙。
只希望百载后，他能再度见到今日意气风发的慕珏罢。
白含羽摇摇头，在月色下消失在大殿中。
慕珏从宗主大殿离开后，回去的第一件事便是隐藏自己的修为，不将自己元神期的修为展露于人前，一是不想让同门像是掌门空欢喜一场，二也是想要保持低调。
他开始紧锣密鼓安排各种宗门事务。毕竟他即将离开太上剑宗。
至情道的悟道并非闭门造车，心境十分重要，他已经决定下山游历凡尘。
不过离开前，所有的事务需井井有条整理好。
首先，首席的位置需得卸任，他即将离开宗门，已不适合做剑宗首席。如今三脉中有几位候选人，实力相近，要安排一场首席大比。
一些就任的心得和体会也需要手把手教导一段时日。
不过慕珏还没将自己即将卸任的事情放出来，镇压天魔的事情倒是先有了眉目和章法。
镇压天魔的时间被定在三月后。
镇压的宝物除了他如今收服的真幻境，还需摄魂宗的镇魂幡，缥缈宗的阳魄剑，以及紫霄宗的伏魔镜。
这三样宝物皆已经被他们宗门之人取出，正在反复祭炼，以期在灭杀天魔时发挥最大的威力。
慕珏也不得不放下手中事，专心致志熟悉真幻境，同时开始尝试操纵镜灵听从他的安排。
镜灵原本十分不驯，吵着嚷着要慕珏好看。
等到它发现自己如何挣扎也调动不了真幻镜的一丝威能，反而每天都被真幻镜中的雷电惩罚，慕珏每天印在它身上的精神烙印也一天比一天熟练。
它终于收敛了嚣张的气焰。
转而好声好气，妄图用可爱的外表惹慕珏同情。
慕珏对于镜灵的讨好卖乖置若罔闻，它每天的挣扎反抗正合慕珏心意。
通过观察镜灵如何调动真幻境的能力，慕珏对于真幻境的掌控可以说是一日千里。
如此过了月余，镜灵终于不再犟了，它率先低下胖嘟嘟的头颅。
“我错了，错了，我以后都听你的，主人。”镜灵眼角含着泪，可怜兮兮道，童音稚嫩。
随着镜灵的话音落下，慕珏多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只要是自己下达的命令，镜灵都需要遵守，否则它就会遭受天道的惩罚。
与此同时，他也感觉到真幻境真正地成为了自己的法器自己对它如臂使指。
“如此甚好。”慕珏收回了对镜灵的惩戒。
镜灵委委屈屈看着慕珏，一言不发。
经过这些天，它已然知道这主人不是如外表一般温润如玉，反倒是一言不合就下狠手，丝毫不手软。
也不敢多说什么。
“作何如此委屈？”慕珏瞥了他一眼，问道。
“主人说话不算数。”镜灵怯弱瞄了他一眼，低头控诉。
慕珏皱眉，似乎不明白镜灵为何如此说。
“你说了，要给我蜃珠的。”镜灵嚷嚷，“我根本没看到！”
慕珏想起来他在进入幻境前给镜灵的承诺，恍然，“你说这事，确实是我疏忽。”
随即慕珏从储戒指中掏出了那颗万年蜃珠，“拿去吧。”
镜灵却没接，反而道，“我用不了，蜃珠需要在蜃湖中吸收。当年，慕红尘就是在蜃湖把我造出来的，我可以答应你以后都听你的，再也不反抗。但是你要帮我吸收这颗蜃珠，助我的本体更上一层楼。”
“我不知蜃湖在何处？况且如今还有镇压天魔的大事要忙。”慕珏蹙眉。
“我知道！”见慕珏没有反对，镜灵眼睛一亮，高声道，“我不急，等主人您忙完大事再带我去蜃湖就好，只要您答应。”
镜灵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几乎是变得谄媚。
慕珏点点头，答应下来。
左右帮真幻境提升自己也不亏，按照红尘祖师所言，至情道的开创少不了真幻境的铺助。
唯有真幻境更强，自己的修行道路才会更加顺畅。
就算是镜灵自己不提要求，后续慕珏也会想方设法帮镜灵提升的。
三个月的时间悄然而逝。
由于操纵真幻境少不了灵力，慕珏这些天都在巩固着修为，原本摇摇欲坠的元神期修为重新变得稳固。
此次镇压天魔之事为隐秘，太上剑宗这边只有白含羽和慕珏前往。
如今四大天魔都已经到了元神三重的境界，寻常的元神期修士对他们而言都没什么威胁。
故而，前来镇压之人也只有廖廖几位。
除了各大宗门的宗主，便只有慕珏和江云寒来了。
慕珏过来是因为真幻境只能由他操纵。
而江云寒前来，则是因为他是此次镇压的主力。等到封印搭阵勾连，需由他引动几大宝物之力，灭杀天魔。
这里，也只有江云寒有这个实力。
江云寒早已跟随着玉霄掌门萧叩道先一步到了古魔窟。
见左右无人，萧叩道便和江云寒交谈起来，“师弟，你这几日看起来心情甚好，莫非是修为又进步了？那想必飞升指日可待了。”
“我的修为确实是提升了，不过这并不值得我欢喜。我高兴的是，终于得偿所愿。”江云寒不紧不慢答，话语中带着一种雀跃。
连萧叩道这样有些迟钝的修士都看出来了江云寒的欣喜，可想而知，这些天，江云寒在宗门惊到多少人。
所有玉霄剑宗的弟子都惊讶地发现，他们往日里板着一张脸，神情古井无波的师叔如今仿佛春暖花开，竟然变得爱笑了！
江云寒的这番变化不知惊掉了多少人的下巴，不少弟子暗暗揣测着江云寒的遭遇。
得偿所愿？
萧叩道愣愣听着着句话，还没回过神，却见江云寒突然眼前一亮。
大步向前走去。
萧叩道不禁将眼神放在前方，却见远处一架飞舟停靠，相携而来的正是太上剑宗的白含羽以及慕珏。
而江云寒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去。
得偿所愿是什么意思？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不会……吧？”萧叩道喃喃。
有一种悉心养了好多年的白菜被最讨厌的对手摘走的不可置信之感。
第86章 柔情蜜意
慕珏刚下飞舟就和江云寒打了照面，三月未见，两人心中对彼此都甚是想念。
知晓双方都有要事要忙，从幻境离开后的这段时间，两人就算心中挂念着彼此，也不曾联系过。
不过一切终究是不一样了，心意相通后，慕珏就连祭炼真幻镜时都会偶尔陷入失神，想起关于江云寒的事情，仿佛有一根线将他们紧紧牵住，慕珏的一举一动都会带动那根线，带动着他对江云寒的思念。
这种魂牵梦萦的感觉，是从未有过的。
甫一见到江云寒，慕珏不自觉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好久不见，云寒。”
江云寒放慢了脚步，停在慕珏前面，情不自禁挂上了同样欢喜的笑，“嗯，阿珏，许久不见，我很想你。”
两人完全忽视了站在一旁的白含羽。
白含羽见两人眼神都快拉成丝，目光中容不下旁人，再也看不下去，背着手三两步离开了两人周边。
他心中糟心无比。
尽管已经消化了慕珏要转修的事实，然而看到宗门目前最有天赋的弟子和宿敌宗门的弟子搅和在一起，他心中还是乱糟糟的。
既愤怒于江云寒的阴魂不散，又悲叹慕珏对情爱的无法抗拒。
就算现在天崩地裂了，都好过他看慕珏和江云寒二人浓情蜜意的画面！
白含羽眼不见为净，索性不再管慕珏，自顾自环顾着周围，试图找个老熟人聊天，排解心中的郁闷。
突然，他察觉到一道幽怨的目光。
他顺着实现望去，却见萧叩道死死盯着慕珏和江云寒的背影，如果视线能伤人，大概两人已被凿穿了。
白含羽突兀笑出声，他大跨步向前拍了拍萧叩道的后背，“萧掌门，许久不见啊，甚是想念。”
萧叩道心中不虞，他冷冷瞥向白含羽，“我和你不熟，不必客套。你难道没见着你的弟子做的好事？竟然还能笑出声。”
白含羽故作惊讶，“我太上剑宗的弟子这段时间除魔卫道，做的好事数不胜数，萧掌门说的哪一件？”
萧叩道心中烦闷，摆摆手“别和我装糊涂，你们宗门那个叫慕珏的弟子，怎么又来勾搭我宗的寒云剑尊了，你们不是最看不上这种情情爱爱的事吗，赶紧管管你家弟子，不要耽误我宗长老的修行。”
“萧掌门，你这话说的，什么叫勾搭，我见着的，可是寒云剑尊主动上前去寻慕珏啊，要说勾搭，你也说反了。至于管教，应当是你这边管教罢。”白含羽睨了他一眼，慢悠悠道。
“我不和你强词夺理，我只问一句，难道白掌门不担心弟子的修行？为了大家都好，还是尽快让他们分开为妙。”萧叩道振振有词。
“弟子的修行路是他们自己走的，旁人无从置喙，我想萧掌门应当懂得这个修界最浅显的道理。棒打鸳鸳这种事情，我们太上剑宗从来不做，能悟到什么道，又做出何等选择，都是弟子自己的事情。至于萧掌门，你们宗门的做派我倒是不清楚，如若要管教，你便资格去管教罢。”说着，白含羽轻笑一声。
和萧叩道如此说了一通，白含羽心中郁闷全消。
本来他心中不太畅快，但见着萧叩道比他更加不虞，他心头便畅快了。
想着，白含羽负手慢悠悠去寻其他掌门叙旧。
萧叩道留在原地，苦笑一声，若是能管教，他早就管教了。
可惜，江云寒不是能归他管之人，他不过是师兄罢了，又不是师尊。
就连师尊，应当都没办法管教江师弟，毕竟师尊从未真正教过江师弟，见他天赋好，将他寻回来后，就闭关了。
江师弟自行在剑峰上悟了这么多年的道，玉霄剑宗给的，无非是一本剑法心经，一个容身之所。
就连师长的指点，因着闭关的师尊的嘱托，也是无的。
按照师尊所说，江师弟是天生剑体，合该是练剑的材料，是最好的道种，任何人的指点都是对他的误导，任何人与事对他的干扰都是阻碍，不可为之。
可是，这样的栽培真的对吗？
萧叩道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江云寒的画面，那时他已经修成金丹，然而却仿佛活成了一尊雕像，冷心冷情，似最冰冷的剑刃，只一见，便感觉魂魄被刺伤。
而如今的江云寒，收敛了全部锋芒，返璞归真一般，似乎找到了容纳自身的剑鞘，就连神情波动，都越来越丰富。
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人了。
萧叩道不知道这种转变是好是坏，但他私心中希望这是好的。
人总不能活得像一把剑一样吧，这样就算修成了，又有什么乐趣？
不过是天底下又多了一个不通感情的剑仙，修界又多了一把最锋利的剑。
想着，萧叩道收回了放在江云寒和慕珏身上的目光。
这世间的所有道，都是自己寻的。
江云寒心中，想必已经有自己的剑道，他这个做师兄的，不应当因为私人恩仇左右什么，亦不应该因为宗门大义说些难听的话。
一切顺其自然，或许是最好的安排。
很快，几大宗门的宗主都已经到齐，待到人齐，众人不再停留，一行人进入古魔窟中。
慕珏也短暂和江云寒分开，归入队伍中。
缥缈掌门手持阳魄剑居于前方开路，阳魄剑有灭杀一切污秽邪恶之物的功效，所到之处，所有徘徊在周围的弱小魔魂来不及逃离就被阳魄剑发出的光芒斩杀。
一进来，慕珏就感受到一股难以形容的厌恶感，情绪开始躁动，仿佛有东西在不断攻击着自己的脑海，催促着诱惑着自己做出一些出格的事。
慕珏调动着浑身的灵力屏蔽这种精神攻击。
环顾周围，几乎所有元神修士的脸色都不轻松，很是凝重。
古魔窟从古至今，封印了许多大魔，尽管随着岁月的流逝，这些大魔都已经烟消云散，但是曾经的威压保留下来，日复一日，形成了此地无处不在的精神震慑和攻击。
好在众人皆是元神修士，对于这种攻击尚且有应对之策。
不消半日，一行人总算走到了镇压天魔所在之处。
这里是古魔窟的核心地带，四周皆被灰蒙蒙的雾气笼罩，无数污浊之气时时刻刻侵袭着众人。
慕珏适时调动真幻镜的威能，将所有精神攻击屏蔽在众人之外。
而缥缈掌门手持的阳魄剑突然光芒大放，一瞬间便驱散了周围的雾气，净化了污浊之气。
众人受限的视线一明，总算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这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深坑，深坑中有翻滚着无数的雾气和狰狞魔脸，无数魔头被无形的锁链禁锢住，无声哀嚎，撕扯着身上的桎梏想要逃离，滔天的魔气和怨气冲天而起。
深坑四周分别立着四根擎天石柱，坑坑洼洼的石柱上，分别用万年寒铁封锁着四只看不清脸的魔物。
慕珏感觉到一股怨毒的视线一直盯着自己，仿佛要将自己碎尸万段一般。
他顺着视线移向东面的石柱，通过那怨恨的眼神，慕珏认出了那是曾经在西运城幕后算计了整座城的第四魔主。
因为慕珏的搅局让它晋升大自在天魔的算计落得一场空，这只天魔可谓是对他恨之入骨。
慕珏看向第四魔主，露出一个带着冷意的痛快的笑，他想到了黄师姐，黄师姐牺牲了性命才换取了囚禁住天魔的结果。想到了那些城中因为天魔作祟而丧失了性命的普通人。
他们普通人何其无辜。
却都因为无妄之灾而死在了天魔的横祸之下，到死都不曾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很快，这些危害凡界和修界的天魔都会被铲除。
看见慕珏的笑，第四魔主疯狂地撞击着石柱，凄厉嚎叫，怨毒的目光像是淬了毒，仿佛要凝结成毒汁。
“动手吧，各位道友。”缥缈掌门不再耽搁，一声轻叱。
她的广袖中突然凭空出现一副卷轴，她微眯着眼，掐着法诀，将这卷轴在空中展开，卷轴一展开，仿佛山河日月都浮现，无数山色湖光在一瞬减照亮了整个魔窟，随后日月沦落，山河倾覆，一片璀璨的星河缓缓升起。
每一颗星辰，都化作一个节点，连成一片繁复的线，线与线交汇，形成一座庞大的法阵。
待到那法阵成型之际，所有人都不再留手。
慕珏全身的灵气调动，灌注在真幻镜中，真幻镜无限放大，转眼间漂浮到法阵的最东面，镇压东面的星辰大阵。
与此同时，紫霄宗门的伏魔镜，缥缈宗的阳魄剑，摄魂宗的摄魂幡一一脱手而出，分别归位，法阵的西面，北面，南面分别被这几件宝物镇压。
除了操纵法宝的四位修士，其余修士俱都合力将灵力倾注到阵法中，维持阵法的运转。
只有江云寒一动不动站在法阵中央。
从法阵显形的那一刻，四大天魔仿佛知道这些修士的打算，开始疯狂挣扎，无数魔魂被唤醒，试图破坏法阵，然而还没接触到法阵，就被法阵发出的光芒照得灰飞烟灭。
“求求你们，饶了我们吧！”
“我们知错了，我们再也不祸乱世间了，老老实实待在古魔窟中。”
“我们知晓修界的隐秘，知晓飞升的捷径，这些我们通通交代！”
天魔慌张地求饶着，妄图激起在场修士的一点同情心。
同时，一道道精神攻击伴随着它们的声音试图撞碎在场修士的心防，让它们趁虚而入，附身在修士中。
慕珏冷笑一声。
真幻镜发出一道白光，所有的精神攻击都被震碎。
天魔的这一招，慕珏早有防备，天魔的蛊惑力强大，就连元神修士都无法避免，然而却被真幻镜百分百克制。
就在此时，江云寒动了。
他的脚底，突然延展出星辰般浩瀚的领域，无数剑光化作星辰，融合到法阵中，法阵中的无数星辰节点，幻化成一把把锐利的剑。
浩渺，深奥，无数繁复的剑纹从虚空飘起，绕着法阵游动。
江云寒抽出玉霄剑。
一瞬间，天地一暗。
只余一道剑光的寒芒，所有修士和魔魂的眼睛一痛。
那道剑光太夺目了，夺目到所有人心中胆颤，这一瞬间，他们才恍然意识到，江云寒已经站在了何等的高度。
那是他们再也触摸不到的境界，那是他们极目眺望也无法达到的高山。
只差一步，就能捅破那层天道的壁垒。
在场修士，只有慕珏一人未感到绝望，他只是静静望着江云寒，每次江云寒出手，都能带给他不一样的震撼和惊艳。
只不过，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在拉近。
总有一日，他会站在江云寒对面，不再眺望他，而是平视他。
其他人的想法没有对江云寒造成一点阻碍，他将剑抬起，无数游走的剑纹汇入玉霄剑中。
无数星辰幻化成的剑影一道道射入玉霄剑中，犹如一道道飒沓流星，速度快到只能望见一点剑光拖长而形成的弧形光线。
一瞬间，三尺的剑却仿佛承载着整片浩瀚星河。
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预感到不妙，四大天魔突然不再哀嚎，不再疯狂，反而平静下来。
这反常的举动令慕珏心中一紧。
很快，除了东面的第四魔主，其他三只天魔突然间魔影变得暗淡无比，像是被抽空一般，与此同时，三只天魔头顶突然剥离出一个圆形的跳动的覆着胎膜的黑色的卵。
胎膜卵剥离出来后，像是被操控一般，凭空出现在第四魔主面前。
第四魔主张开猩红的眼睛，张开血盆大口，将三个黑卵吞进腹中，在这一刻，其他三只天魔突然烟消云散，第四魔主身形扭曲，急剧变化。
“不好！其他三只天魔牺牲自己，让第四魔主成就大自在天魔了！”缥缈掌门神色一变，大喝。
“江师弟，快阻止！”萧叩道大惊。
除却江云寒，其他人根本抽不开身，都在维持着法阵的运转。
“阻止不了的，寒云剑尊还在蓄剑，这个法阵只能施展一次，现在还没到威力最充足的时候，他不能出剑！”缥缈掌门凝重道，突然感到一片晕眩，这个法阵面对元神期的天魔还有用。
但是面对飞升境界的天魔，恐怕用处不大了。
修界历史上，从来没记载过，天魔会为了同伴牺牲自己，天魔都是自私自利的生物，不可能为了同伴死亡，她根本没料到如今的局面！
恐怕这次，在场的修士都要凶多吉少了。
不过就算是死，也要把天魔留在古魔窟！
缥缈宗主咬牙，直接透支了浑身上下的所有灵力灌注到法阵中，她催促道，“诸位道友，莫要留手，将法阵的威力发挥到最大，帮助寒云剑尊斩杀天魔！”
众人纷纷感到不妙，不过形势紧急，容不得人多想，所有人都纷纷将自己全部的灵力倾注在法阵中。
慕珏担忧的目光从江云寒身上飘过。
他不知道，江云寒对阵突破的天魔，胜算几何？
第四魔主身形极度膨胀，很快就将身上的寒铁锁链全部震碎，无数邪佞的眼珠子从它身上睁开，几百双通红的眼睛恶毒地盯着在场所有修士。
“哈哈哈哈杀了你们！”
“我要杀了你们！你们这些蝼蚁，我如今一只手就可以碾压！”
“我要将你们的身体撕碎，灵魂吞噬，来祭奠死去的天魔。”
一字一句，带着世间最深的恶意，滚滚音浪快要将众人的耳膜震碎。
就在此时，法阵的光芒一敛，所有的锋芒都收束到玉霄剑中，江云寒睁开眼睛。
一道剑光从他眼中划过。
“大自在天魔又如何？”
“灭杀你，一剑即可！”
江云寒沉静吐出这句话，没人看到他如何出剑的。
只看见淹没天地的剑光，那道剑光横贯古魔窟，白茫茫的剑光覆盖了魔气，覆盖了所有的阴暗。
在场的修士甚至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夺目的剑光彻底夺去了他们的视线，所有人都闭着眼睛，只能听到这古魔窟上上下下无数道魔魂的哀嚎。
当他们重新睁开眼，一切都恢复平静。
只是，这里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深坑，魔魂消散了，魔气没了，雾气消失了，连污浊之气都被净化了。
那四根石柱被夷为平地，四大天魔早已灰飞烟灭。
这里不再像是古魔窟，反而像是修界随处可见的荒芜地带，不再可怖。
江云寒一人伫立在深坑前，提着剑，背影显得如此伟岸又孤寂。
众人皆有些畏怯不敢上前，刚刚那一剑的威力过于可怕。
可怕到他们从心中开始畏惧这个比他们年纪小得多的后背。
连飞升境界的天魔都斩于剑下，他们就算拿着祖师的法宝，也打不过他。
慕珏没有那么多顾虑，他径直奔向江云寒。
江云寒看着朝他而来的慕珏，撇下了手中的剑，当慕珏在他面前站定时，直接将人拥入怀中。
“云寒，你没事吧。”慕珏抱着江云寒，关切问道。
江云寒闷哼一声，全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空，半倚着慕珏，浅浅咳了几声。
慕珏没等到江云寒的回答，任凭江云寒倚靠，将他的脸转过来，发现他嘴角慢慢溢出一丝鲜血。
他目光一缩，惊道，“你受伤了？”
江云寒抬手擦掉嘴角的血渍，勉强牵出一丝笑，“我无事，逆境伐戮天魔，那一剑的威力超过了目前我能掌控的能力，难免受些内伤，养养就好。”
从前，初入修行的江云寒和妖兽，和修士搏斗的伤势比这重千百倍，他都不以为意。
不过，慕珏的关心还是让他心中一暖。
就像是在寒冬腊月遇到了属于他的栖息之所，让他十分安宁。
十大宗门的掌门也都反应过来，纷纷上前关心江云寒的伤势，江云寒一一谢过。
众人对于江云寒这一剑畏惧之余也十分感激，要不是江云寒的实力超出预料，他们说不准还得栽在这里。
还不等众人说完，古魔窟中的天空突然出现一道亮光，紧接着，天光刺破黑沉沉的乌云，日光照亮着整片大地。
那些消散的魔魂和雾气化作的尘埃在阳光下凝聚，化作一片片精魄，漂浮在众人身前。
慕珏探手将他身前的精魄捞进手中，发现这片精魄的效用是改善资质，重塑根骨。
“这约莫就是魔魂消散后天道的馈赠了罢。”缥缈掌门感叹。
虽说这精魄对他们这些已经到达元神境界的尊者无用，但在场的人都有门徒后辈，这对于门徒后辈是难以想象的资源。
修界能够改善根骨的资源不多，每一件都让人趋之若鹜。
“天魔之事，因我们而起，如今，也因我们而灭，也算是有个善终。往后，我等行事，要愈发谨慎，莫要因一己之念惹得苍生大乱。”萧叩道摸着胡子感叹。
“萧掌门说的是。”众人纷纷点头。
“要说起来，还要感谢寒云剑尊，若不是他实力超群，力挽狂澜，事态不知要如何发展，若今后寒云剑尊有和需要之处，尽管吩咐。”缥缈掌门朝江云寒行了个礼，正经感谢道。
其余宗主纷纷道谢，直言，“有需要尽管吩咐。”
“不必多礼。”江云寒摆手，对这虚礼并不在意。
他一向如此，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对于他人的看法无动于衷。
众人客套了几番，就准备离去，临行前，慕珏和江云寒依旧牵着手。
在场的尊者们通过今日江云寒和慕珏的表现已经明悟了两人的关系，虽然震惊于玉霄剑宗当代第一天才竟然和太上剑宗当代第一天才成了一对，但是两个宗门的掌门都没反对。
他们这些外人更没法说什么，顶多在背后八卦几句。
慕珏本来打算跟随白含羽回宗门，可看到江云寒一个人寥落的背影，想到他回去又要一个人躲着剑峰中疗伤，心中不忍。
“掌门，您先回去吧，江云寒受伤了，我想去玉霄剑宗照顾他一段时间。”慕珏道。
白含羽无奈摆摆手，随他去了。
江云寒好歹是为了他们所有人才受伤的，白含羽不至于不通情理。
如今天魔已经除去，宗门中也无其他大事，慕珏在与不在都无所谓。
江云寒刚和慕珏分别，心情有些低落，他低着头，刚想踏进飞舟，就听到背后传来的呼唤声。
“云寒，等等。”
江云寒站定，以为自己刚离开慕珏就因为思念产生幻听。
他回身，发现慕珏微笑朝他走来。
“我和你一起回去，可以吗？”
江云寒目光灼灼盯着他，一字一句道。
“当然，求之不得。”
这是慕珏第二次来到玉霄剑宗，上次来到玉霄剑宗，还是十宗大比之际，当时他住在江云寒剑峰附近。
如今，他直接被江云寒带到了剑峰之中。
慕珏前来玉霄剑宗的消息，江云寒和萧叩道同时默契地隐瞒了下来。
江云寒占有欲作祟，不想让其他人看见慕珏，只想和他单独相处。而萧叩道则是担心江云寒和慕珏的事情被其他弟子知道，造成一些不必要的影响。
虽说江云寒的决定他已经不去阻拦，但是对于这种自家修为第一的长老和宿敌宗门的天才弟子搅合在一起的丑闻，萧叩道始终持有一种逃避心理，能隐瞒多久就隐瞒多久。
于是乎，当玉霄剑宗上下都沉浸在掌门和剑尊携同其他宗门的元神尊者前往古魔窟解决了天魔这桩大事的欢喜中时，慕珏静静地被江云寒带到他的住所中。
江云寒的住所和慕珏想的一样简单。
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只有竹子搭成的简陋屋舍，推开门，屋内只有一张竹榻，连个摆设都没有。
慕珏环顾一周，发现江云寒的生活真的简朴到了极致，正如他整个人带给自己的印象。
他皱眉，“你们玉霄剑宗就这么贫困？”
贫困到连长老的衣食住行都要克扣。
若是他没记错，好歹其他玉霄弟子居住的竹屋还是有些摆设和新奇玩意的。
江云寒耐心解释道，“我初入修行之时，师尊说修行要修心，不可被外物干扰，所以一概从简，这么多年，我也已经习惯了。”
“你习惯了，可是你不喜欢。”慕珏认真道。
他记得江云寒和他在凡界相处的细节，对于锦衣玉食的生活，江云寒同样适应得很好，过得很开心，慕珏真是搞不懂玉霄剑宗的人的想法。
剑修习剑枯燥，要忍受常人难言的苦，可这并不代表，剑修就必须吃更多的苦，不能享受这世间的其他事物。
不能有其他乐趣，不能有其他爱好，只一心修剑。
江云寒看着慕珏义愤填膺的模样，笑了笑，“是，我不喜欢，不过这里条件有限，今夜倒是要委屈阿珏了，我明日便差人送些生活所需之物上来。”
“其实我也不是很挑，只是你还在受伤，还是要好好养伤。”慕珏说着，意念一动，一张锦被便凭空从储物戒指中被取出，再打了个响指，锦被便自动在竹榻铺好了。
江云寒受着伤，无法久站，慕珏牵着他一起坐在榻上。
两人相互依偎着，江云寒摸着慕珏乌黑的长发，沉溺在这难言温柔中，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
慕珏突然瞥到床头似乎挂着什么，他转头望去，发现竟是一张画像，画像上方明晃晃写着三个大字。
通缉令。
画中的人栩栩如生，身着一袭白衣，噙着笑，风华绝代，画师的水准可谓是出神入化。
慕珏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自己。
慕珏看了眼画像，又转头望着江云寒，神情罕见地出现了一丝困惑，“你拿我的通缉令当画像日夜欣赏？”
江云寒难得词穷，好半晌才道，“正是这不知名的通缉令上的画让我认出你，后来阿珏不愿理我，我只能睹物思人。”
慕珏这才意识到这画竟然就是江云寒上门寻仇的罪魁祸首，无巧不成书，谁能知晓一副普普通通的画像成了两人相逢的契机。
“当初你见到画像，是何感受？”沉默了一会，慕珏问。
江云寒发现慕珏认真的眸光，仔细想了一会，没有隐瞒，“其实当时比起愤怒，更多的是惊喜。在那时，我已经接受了你死去的事实，你的魂魄我找不到，曾经在凡间的尸体也毁了，我寻不到你的半点踪迹，早已心如死灰。”
“若不是这幅画像告知我你活着的事实，将我拉了回来，我恐怕慢慢会走向走火入魔的境地。”江云寒剖析着自己。
慕珏听他一字一句陈诉，忍不住握紧了他的手。
“其实那天，我们相逢之时，我说的都是气话。”江云寒想到什么，逐字逐句真挚道，“事实上，我连你的死亡都不敢想象，又如何忍心杀了你。”
就连拿剑指着慕珏，江云寒的手都在颤抖。
在慕珏面前，他从来都没有余地，情爱会让人失去理智，让人彻底溃败，俯首称臣。
“我知道。”慕珏轻轻道。
他早就想通了，想通了江云寒那时候的一举一动。
“其实我也不舍得杀了你，就算在凡间，我也没想过杀你，我做不到。”慕珏敞开心扉道。
“我们都舍不得彼此，所以走到如今的心意相通的局面。”江云寒摩挲着慕珏修长的手指，温声道。
他们互相依靠着，不知是谁先动手，两人的玉簪和玉冠都被摘落，青丝披散，铺满了床榻，他们靠近彼此，温柔地拥吻着，如同尾羽一般轻巧的吻，一点一点，拂动着彼此的心。
天色暗了，月光透过窗框洒在竹榻上，两人脸朝着脸靠在一起，紧紧拥抱着，像是要将对方揉进身体里，他们睡颜恬静，乌发纠缠，如同世上许许多多的有情人一般，亲密信赖，温柔沉溺。
在玉霄剑宗的日子仿佛如水一般平静，慕珏陪着江云寒在剑峰居住，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慕府中的生涯。
不同的是，这次慕珏不再病弱，可以肆无忌惮地舞剑，肆无忌惮和江云寒比剑。
江云寒伤势未愈，虽说无法调动灵力，但经过一段时日的修养，已经能够挥剑。
闲暇时，两人会在竹林中比剑，偶尔江云寒会在慕珏困惑之时为他点拨，令他茅塞顿开。
他们都会为彼此舞剑，刚柔并济的剑舞只属于彼此。
慕珏的琴一贯弹得好，从他搬进剑峰后，原本孤冷的剑峰时常响起琴声，余音袅袅，为这座高耸入云的剑峰增添了几分温柔。
江云寒偶尔也会伴着慕珏的琴声吹响竹叶，应和着他。慕珏发现，江云寒从不曾接触过乐器，他的乐理却很好，无论是叶子，或是茶盏，都能在江云寒的手中传出悠扬的乐声。
他们合该是一对。
意趣相投，灵魂共振。
两人相处从不曾觉得无聊，反而多了几分旁人难以介入的默契和心照不宣。
偶尔，慕珏也会恍惚，或许这世间真的有半身之说，否则，为何他能在冥冥之中遇到灵魂如此契合的江云寒。
从遇见后，一切都不由自主，一切都开始失控。
两人一同走上曾经不曾想象的道路，而且甘之如饴。
如此过了两月，慕珏和江云寒的感情越发深入，常常一个眼神，就能顿悟对方心中所想。
这天，慕珏本想要继续陪江云寒在静室中修行，江云寒调息疗伤，慕珏就在一旁参悟着曾经印拓在脑海中的太上剑宗的原始典籍。
然而，脑海中的真幻镜开始不满了，镜灵突然出现在慕珏面前，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慕珏看着镜灵，突然想到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
“怎么了？”
“你见色忘义，你明明答应过我要带我去蜃湖的！”镜灵怒气冲冲道，躺在地上开始撒泼。
慕珏想起了承诺镜灵的事情，镇压天魔后，要带它升级真幻镜。
不过江云寒受伤后，他把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江云寒身上，反倒忽略了真幻镜的诉求，这确实不该，慕珏也不计较镜灵的闹脾气。
他蹲下后，和镜灵平视，“是我忘记了，我向你道歉，我明日就带你去蜃湖，莫要生气了。”
他已经在玉霄剑宗逗留了两个月了，确实应当回去了。
镜灵得到满意的回答，抽抽噎噎地回到真幻镜中，慕珏前往静室，准备向江云寒辞行。
谁料江云寒听到慕珏如此说，反而道，“我和你一起去。”
慕珏一愣，“可是你的伤势还没好全。”
江云寒不甚在意，“我的伤势已经大好，如今除了动用全力会受影响，其余已无大碍，左右我在宗门中也无事，倒不如和你一同出去，还可以游历一番。”
“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和你分开，难道阿珏舍得我吗？”江云寒目光柔和看着慕珏。
慕珏被这专注的目光看得脸热，他低头诚实道，“我也不舍得。”
于是事情便这样商量好了。
和玉霄掌门萧叩道辞行后，两人一同离开玉霄剑宗，前往蜃湖。
蜃湖的所在两人都不知晓，修界也没有记录，不过镜灵信誓旦旦说自己知道，慕珏也就任由它带路。
临行前，慕珏出于谨慎，问了镜灵一句，“蜃湖有什么人或者危险存在吗？”
镜灵拍着自己的胸口道，“绝对没有，那里很安全，是世外桃源，我就是在那里被慕红尘用湖水锻造出来的，我刚出生的时候，常常在那里玩耍呢。”
慕珏也就随他去了。
他和江云寒一起出门，除非遇到突破元神期到达飞升境界以上的存在，否则不可能遇到生死危机。
而在这修界，能够抵达飞升境界的生物，早就离开，前往仙界了。
蜃湖的所在很是隐秘，镜灵带着慕珏和江云寒两人转了几个传送阵，又在荒芜的地界中寻到了好几个结界，突破了好几个结界和封印，才进入了目的地。
“到了，穿过这片沼泽森林，就到蜃湖了。”镜灵开心道，仿佛看到了自己吸收了万年蜃珠的画面了。
“真不知道红尘祖师是如何寻到如此隐秘的地界的，若没有其他人带路，我想必永远都猜不到蜃湖在哪。”慕珏感叹。
这一路上，风尘仆仆走了半个月，单单是结界和封印，就有不下十个。
“哦，他不是自己找的，慕红尘是被别人请进去的。”镜灵毫不在意道。
人？
不是说蜃湖中没有人也没有其他危险吗？
慕珏皱眉，刚想问镜灵，一阵粉色的瘴气突然从周边弥漫开。
这层粉色的瘴气慕珏十分眼熟，当初，在大秘境，这粉色瘴气便让他失去了理智，激起了情欲，最后糊里糊涂和江云寒幕天席地。
想到此，慕珏赶紧传音江云寒，“屏住呼吸，封锁经脉，不要让瘴气传入体内。”
江云寒点头，立马照做。
慕珏凝重地看着这附近四溢的瘴气，穿过此处才能到达蜃湖，然而他们根本无法接近这粉色瘴气。
这粉色瘴气似乎能勾起人心中最渴望的存在，让人丧失心智。
正在慕珏拧眉沉思之时，镜灵欢呼雀跃道，“这是蜃湖产生的特殊瘴气，对我的镜身大有好处，主人，快点拿出蜃珠将它们通通吸收！”
听到镜灵的话，慕珏迅速从储物戒中掏出蜃珠，他赶紧问镜灵，“要如何使用？”
镜灵连忙打了几个法诀，蜃珠无声自动，悬浮在半空，那些粉色瘴气像是被牵引一般，全被吸收进这颗小小的蜃珠中。
只一瞬，原本困扰着慕珏的瘴气就被一扫而空。
而那颗蜃珠，除了更加有光泽之外，没有其余的变化。
“我们快些进入蜃湖吧。”镜灵催促道。
慕珏和江云寒对视了一眼，提高了戒备，默默跟在真幻镜身后穿过了整片沼泽森林。
很快，视野变得开阔。
一片粉色的泛着波光的湖出现在两人眼前，这湖面过于辽阔，一眼望不到边，若不是被事先告知，慕珏都要以为这是一片海了。
湖面上，无数海市蜃楼的场景交叠。
有琼楼玉宇，有土瓦泥房，有富贵人家，有愁苦乞丐，无数人间景象交融有人推杯换盏，有人沿路乞讨，有人欢喜，有人悲泣，一切的一切，构成了人间万象。
悲欢离合，尽收眼底。
慕珏还来不及惊叹。
便听到叹息的声音，“你终于来了。”
尾音幽幽，带着一丝眷念和幽怨。
他抬头望去，竟然发现湖面中慢慢走出一个人。
此人看着江云寒和他牵着的手，对着江云寒露出了怨愤的神色，仿佛要将江云寒撕碎一般。
“你是谁，为何牵着慕郎的手！”
慕珏：？
等等，你谁啊，我不认识你啊！
第87章 蜕变
直到此刻，慕珏才看清了这个从湖中走出来的人。
或者说，眼前之人应当不能称之为人。
他头生两角，形状似鹿角，五官深邃英俊，一双粉色的眼瞳中闪着细碎的幽光，连带着整个人的相貌显得不太真实，有种陌生的妖异。
他看着江云寒，愤怒地龇着牙，牙尖锐利，看上去莫名可怖。
慕珏见江云寒的脸色渐渐难看，紧了紧牵着的手，赶紧对着这陌生的“人”道，“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罢！”
“不可能，我不可能认错，虽然你每次见我的时候脸都不一样，但你带着真幻镜，身上还有我送出的蜃珠，我怎么可能认错。你那么久不来看我，就是因为有了新欢吗？你明知道我不在乎，只要你能看我一眼，我不在乎你还有多少蓝颜知己。”此人喃喃道，状若疯癫。
“几万年了，我等了几万年了，你说了再见的，为什么没有再见我，为什么？！”说着说着，此人越来越激动，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了。
他看着慕珏，眼角泛起泪，一副痴心错付的模样。
随着此人情绪的起伏，湖面也跟着颠簸起来，一股难以形容的威压降临。
慕珏和江云寒的脸色突然一变。
飞升境界！
这个疯言疯语的人竟然是飞升境界的存在，不是说飞升境界的存在都会受到修界的压迫，不得不飞升吗？
为什么，这个怪物竟然不受影响。
一进来就遇到如此强大的难以沟通的存在，慕珏难得感觉有点棘手，他赶紧询问旁边的镜灵，“这是谁，你不是说蜃湖中没有强大的生物吗，为什么此人已经达到了飞升境。还有，他口中的人指的是红尘祖师？”
真幻镜，众多蓝颜知己。
这几个关键词让慕珏瞬间想到了慕红尘。
镜灵看着那死死盯着慕珏的人，恍然大悟，总算认出了，它赶紧道，“我知道他是谁了！他是蜃湖中的伴生妖兽，蜃龙。当初就是他把慕红尘带到这里来的，他……他怎么变这样了，我记得蜃龙当初很温和，毫无威胁，情绪很稳定的啊，和这个乱吼乱叫的疯子判若两人。”
孤孤单单苦等了情人几万年，谁都得疯吧。
慕珏心中暗想，不过他没把这话说出来，而是催促镜灵，“既然你认得他，赶紧出来和他说我不是红尘祖师，这人听不进我的话。”
镜灵赶紧显形，出现在蜃龙面前，“蜃龙，你还认得我吗，我是小幻啊，当初你和慕红尘一起在蜃湖中把我造出来，你还用湖水帮我打磨了镜面呢。”
听到慕红尘三个字，蜃龙原本激动的表情慢慢平静下来，他不再紧盯着慕珏，转而看向镜灵。
镜灵见自己的话奏效，乘胜追击道，“你旁边的人不是慕红尘，他是慕红尘的后代，你搞错了！”
岂料平静下来的蜃龙点点头，“我知道，要是慕郎，我早就把他叼回巢穴里了，刚刚情绪有些激动。”
旁边的慕珏一脸黑线。
你认出了我不是红尘祖师，你冲我发什么疯？我还以为自己记忆错乱了。
蜃龙急切问道，“慕郎现在在哪里？为什么只让他的后代出现在我面前，难道他不肯见我？”
镜灵大大咧咧道，“哈？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他几万年前就飞升了，我也找不到他好吧。”
慕珏暗道不妙，刚想召回镜灵。
果不其然，天空一暗，湖面波涛汹涌，一股比刚才更加恐怖的气势弥漫，一瞬间，慕珏甚至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飞升了？”蜃龙后退了几步，不敢置信。
“我不信！他为什么不和我说，为什么不等等我？”绝望和悲戚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偏偏镜灵一无所觉，“等你？他为什么要等你，你算第几啊。慕红尘连我都没带……唔唔……”
镜灵还没说完，就被慕珏捞起捂住嘴，不允许它再刺激蜃龙。
再看蜃龙，神情已经彻底扭曲，眼珠泛血，脸上的鳞片一片片覆盖，隐隐要向原型转变。
江云寒赶紧拉着慕珏向远处飞遁。
只闻一声怒吼，天际一暗，整片天空都被一条遮天蔽日的巨龙遮盖，巨龙尾巴拍打着湖泊，搅动着波涛。
“慕红尘走了，我还守在这里干什么？”
“毁掉，通通都毁掉！”
巨龙撕心裂肺吼叫着，身躯一扫，目之所及的一切通通被破坏。地面龟裂，湖面上的水激起千丈高的巨浪，整个蜃湖的结界隐隐要破碎。
慕珏和江云寒赶紧往结界的出口飞去，蜃龙的威力过于强大，他们不到飞升境界，江云寒还受伤了，根本无法和他匹敌。
走为上策！
镜灵在慕珏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伸着手动情地望着蜃湖，“不要啊，不要破坏啊，我还没吸收蜃珠呢，我还没升级蜕变呢。”
“完了完了，一起都完了！”
还不等慕珏和江云寒接近出口，一道强有力的龙尾朝他们袭来，江云寒和慕珏侧身一避，虽说逃过了袭击，然而龙尾正中出口，将结界的出口拍得粉碎。
“不许出去！”蜃龙冲着两人低吼。
慕珏看着被击碎的出口，眼神变得冰寒，“前辈这是何意？”
蜃龙从鼻子中吐出龙息，他的目光从惨然变得坚定，从绝望慢慢走向极端，“慕红尘不在意我，所以不等我，但他肯定在意他的法器和后代。”
“只要我毁了他的法器，再杀了他的后代，他一定会恨我，一定会出现在我面前！对，一定是这样的！”
他喃喃自语，看向慕珏的目光多了一丝杀意。
这是什么脑回路？情人不理会自己就要杀了无辜的人，只为让他多看自己一眼。
“你的做法很愚蠢，且不说红尘祖师早已得道，不在意我等这些修界的世俗之事。就说前辈的想法，也是可笑至极，不仅不会让红尘祖师更在意你，只会惹得他厌恶！”慕珏面对着蜃龙，驳斥道。
“他厌恶我，总好过连记得都不记得我。”蜃龙开始流泪，“我等得太久了，久到都快忘记了他的长相，就算是他出现在我面前，杀了我，也比我现在空洞地活着要好。”
得了，根本说不听。
不过慕珏也并不是真的要和蜃龙将道理，在他们谈话之际，江云寒和他都已经抽出了剑，展开了领域，准备全力以赴。
虽说不能力敌，但是拼着重伤，也能在蜃龙手下逃跑。
镜灵躲在慕珏身上瑟瑟发抖，到现在它都想不通怎么变成现在的局面，感情这东西，太可怕了！
慕红尘，你把我害惨了！
镜灵无声尖叫。
蜃龙不留情面，巨大又锋利的龙爪朝他们抓来，慕珏持剑格挡，江云寒挥剑斩向龙爪，两人配合格外默契。
然而，飞升境界的蜃龙鳞片格外坚硬，并未因这一击受到伤害，反而更加愤怒，调动着龙威朝他们攻去，与此同时，蜃湖中突然飘出了阵阵烟雾，融合在龙威中。
慕珏眼中出现了阵阵奇怪的幻象，渐渐地，他似乎遗忘了什么，甚至快要放下手中的剑。
还好怀中的真幻镜突然发威，替他识破了幻象，慕珏这才发现自己被迷惑了，感觉挥剑挡住了直击面门的攻击。
江云寒本来和蜃龙斗得有来有回，一转眼察觉慕珏差点受伤，心中愤怒无比，也不再管自己的伤势没有痊愈了，直接调动全力，一剑斩断了蜃龙的部分鳞片。
蜃龙痛呼一声，似乎没想到这个平平无奇的元神剑修的剑竟有如此大的威力。
慕珏看见江云寒嘴角又渗出鲜血，看向蜃龙的目光变得阴郁。
“你们确实有两下子，但也仅此而已了，接下来，我会动用全力。”说着，蜃龙原本被江云寒斩断的鳞片恢复如初，整条龙的身躯继续变大，气势节节攀升。
在这恢弘的气势下，慕珏和江云寒显得格外渺小。
也是在此刻，慕珏才明白，飞升境界和元神境到底有多大的差距。
两者之间根本无法同日而语，难怪修界容不下飞升境界的存在。
江云寒一言不发，默默站在慕珏身前，持剑直面蜃龙。
镜灵看着慕珏和江云寒似乎想要直面全盛期的蜃龙，忍不住冒出头，“主人，打不过的，这只蜃龙不是初入飞升境界，他已经飞升上境了，差了三个境界，蜃龙一只爪就能碾压你们。”
慕珏很清醒知道自己赢不了，不过他并不绝望，事情总要试试才知道，或许有一线生机。
他尚且有心情和镜灵开玩笑，“打不过也得打，逃不逃掉，左右不过一死。”
镜灵没想到慕珏如此乐观，可它还不想死啊。
而且它很愧疚，要不是自己哭着喊着要来蜃湖，慕珏他们根本不用遭遇此等生死危机。
像是豁出去了一般，镜灵咬了咬牙，将本体抛出，真幻镜悬浮在半空中。
它朝着镜面大喊，“慕红尘，你快点出现，再不出现我和你新给我物色的主人就要被打死了！”
听到镜灵的声音，蜃龙突然一顿，目光死死盯着镜面。
似乎在期待什么。
转移了蜃龙的注意力后，镜灵抓紧机会让慕珏和江云寒逃跑，“快，我知道这里还有个秘密的结界出口，快跑！”
慕珏和江云寒赶紧顺着镜灵指的方向飞驰而去，他们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样待下去，迟早要被蜃龙杀了，有得跑肯定抓紧跑。
渐渐地，慕珏看到了出口的方向。
蜃龙痴痴地盯着镜面，然而等了好一会，镜面始终没有一点动静，再看底下，两个人已经不见踪影。
意识到自己被骗了，蜃龙气急败坏低吼。
慕珏和江云寒刚看到出口的光亮，一只巨爪从天而降，地面开裂，冲击一波波涌向两人。
两人一龙对峙着。
一方渺小，一方庞大。
还是逃不脱吗？
慕珏抬起冰魄剑，和江云寒对视一眼，并肩而立。
蜃龙抬起爪子，龇牙看着他们。
双方即将动手之际，一声叹息从极远极远处传来。
一切都定格住了，地面扬起的尘埃，湖面泛起的波涛，都平息了下去。
一道身影从远处慢慢走来。
还没看清脸，慕珏已经感受到独属于此人的唯有独尊的气场，好像世间没有他放在眼里的东西，狂傲不羁，却又理所应当。
好像他理应站在高处，俯瞰众生。
身影站定，灰尘尽散，显露出那张傲气和帝者气质皆俱的脸，斜飞入鬓，深入人心，只被他轻轻看一眼就永世难忘。
慕珏惊到，没料到红尘祖师竟然真的出现了。
莫非镜灵的那几句呼唤有用？
然而等慕珏低下头，见怀中的镜灵长大了嘴巴，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江云寒默默地握紧了慕珏的手，通过慕珏的反应他猜到了慕红尘的身份，从慕红尘身上他感受到此生最大的威胁。
所有的感官都调动起来，汗毛直立。
此人很强大，强大到超出了想象。
“太祖。”慕珏恭敬地唤了一声，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什么，镜面中的人和现实中出现的人差距还是很大的。
慕红尘的出现无疑带给他极大的震撼。
然而，场上最震撼的人是蜃龙。
从慕红尘出现的那一刻，他如遭雷击，整条龙都僵硬了，太多年了，他等了太多年了。
可真正看到慕红尘的那一刻，他甚至觉得死了也值了。
他一动不动看着慕红尘，贪婪地看着他，呼吸都忘记了。
慕红尘随意应了一声，当做是回应慕珏。
抬眼看着这条遮蔽了天空的龙，蹙眉略微带了点嫌弃，“我不喜欢需要让我仰视的存在。”
话音刚落，蜃龙立马慌慌张张从原型化作了人形。
他站定在慕红尘面前，期期艾艾唤道，“慕郎。”
慕红尘扫了他一眼，总算从久远的记忆中寻到了此人的身影，“你是……小龙？”
“是我，你还记得我。”蜃龙看着慕红尘，有些惊喜。
镜灵在这个时候适时跳出，“慕红尘！这个蜃龙是你的情债，说等了你好多年，还对我们喊打喊杀的，你一定要帮我教训他，他太坏了！”
慕红尘瞥了一眼抱着他大腿的镜灵，镜灵胆子大了，竟然敢直唤他名字。
不过见它活蹦乱跳的模样，慕红尘也没有和它多计较。
他出现在此处也是心血来潮，仙界太过无趣，正好他感应到镜灵的呼唤，就起了兴趣，这才降临到修界。
没成想还能遇到老熟人。
慕红尘记忆中的蜃龙和现在差距十分大，毕竟几万年过去了。
“本座有让你等我？”慕红尘玩味道。
当初初遇时，蜃龙尚且是少年模样，如今却已经是青年的模样，只不过他的眼神好像依旧十分喜爱自己。
几万年过去，还能保持这份感情，矢志不渝吗，真是有趣。
“你说了再见的，我等着和你再见。”蜃龙倔强的看着他，不错过慕红尘的每一丝表情。
“在修界，再见就是道别，就是再也不见。”慕红尘轻轻一笑，“你倒是蠢，竟然就在这里等了几万年，你不知道，普通人族的寿命可没有几万年吗？”
“我相信你，你说过你惊才绝艳，会活到天荒地老的，可我没想到你飞升了，去了其他世界。”蜃龙听到再见的意思，眼睛不自觉流泪，他边哭边道。
慕红尘挑起他下巴，打量了一眼，“哭得挺好看的。”
蜃龙愣愣地盯着他，慕红尘的态度让他琢磨不透。
说是道别，又亲昵地触碰他。
慕红尘：“实话说，本座不太记得你了，不过现在的你让本座很感兴趣，你若是愿意，可以追随我到仙界。”
“不愿意的话，留在这蜃湖，做一条逍遥自在的龙也好。”慕红尘说得很无所谓。
“我愿意的，我要跟你走。”蜃龙急急道。
慕红尘是他遇到的第一个人族，也是他心中所有感情的寄托。
只要慕红尘肯接受自己，蜃龙就很开心了。
慕红尘预料到他的答应，点头，“可以。”
随即他看向慕珏和江云寒，“许久不见了，慕珏。你就是江云寒？天生剑体，是不错的苗子，看来就算我不出现，你们也能脱险，倒是配得上本座的徒孙。”
蜃龙知晓慕红尘和慕珏的关系不简单，听到慕红尘的话，立马站出来和两人致歉。
为表歉意，甚至将整个蜃湖的掌控权交到了慕珏手上，“我要离开了，这个留着也没用，你是慕郎的后辈，便是我的后辈了，这个送你，就当是赔礼了。”
见慕红尘没反对，蜃龙也一副心甘情愿的模样，慕珏便收下了这份贵重的礼物。
慕红尘降临在修界的身躯不能维持太久，蜃龙化作一根发簪乖乖盘在他头发上，慕红尘随意道了别，施施然离开了。
直到慕红尘离开，慕珏才回过神。
“祖师不愧是祖师，三言两语就收服了蜃龙。”慕珏感慨。
江云寒沉默着。
慕珏见他没说话，问他在想什么。
江云寒看了慕珏一眼，如实相告，“我在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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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幸？”慕珏疑惑。
“幸好你没有走幻情道，幸好你不像你祖师那般。”江云寒想到慕红尘那游刃有余又漫不经心的模样。
好似世上所有的爱对他来说都是寻常。
他稀罕时就看一眼，逗一逗。
不稀罕时就弃如敝履，抛到脑后。
如那蜃龙一般，算是有个好结局的了。
“我和祖师的性格不同，自然不会走幻情道，而且我只对你一人有感情，我的心很小，只容得下你。”慕珏有点明白江云寒的意思了，剖白道。
江云寒：“我知晓，亦庆幸遇见你。”
两人相视一笑，湖风吹拂，此刻静谧美好。
恰在此时，镜灵突然出现，破坏了两人和谐的气氛。
“主人，快去帮我吸收蜃珠！”镜灵自诩为功臣，成功呼唤慕红尘并且让慕红尘带走蜃龙，这会正颐指气使。
慕珏没在意他的语气，吸收蜃珠之事一波三折，早点完成早点安心。
他取出万年蜃珠，将蜃珠放在镜面上，又将真幻镜沉入蜃湖中。
只有在蜃湖中，真幻镜才能吸收蜃珠，完成蜕变。
湖面形成了一个漩涡，漩涡越来越大，水流越来越急，像是被什么吞噬一般。
慕珏静静等待着，他和真幻镜心意相通，知晓真幻镜正在蜕变中，威能越来越强大。
这一等便等了三日。
三日过后，湖面渐渐平静下来，漩涡消失，一面较之前更加精巧，光芒更加夺目的镜子飞到慕珏怀中。
慕珏发现真幻镜的材质变了，变得更加坚硬，似玉非玉，似铜非铜，浅绿中泛着红。
这下恐怕就连蜃龙的爪子都无法破坏真幻镜了。
慕珏猜测镜灵或许是被之前蜃龙说要破坏真幻镜的威胁吓到了，才牟足了劲提升本体的坚硬程度。
察觉到慕珏的想法，镜灵直接从真幻镜中跳出来反驳，“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的提升，是全方位的提升，不只是本体的坚硬程度。如今的我，已经能构建出一个真实的世界了，而且我的幻境还能在真实和虚幻中交替，随着我的本体不断成长，到时候，说不定我都能衍化出一个修界！”镜灵骄傲道。
“那现在你构建的真实世界多大。”慕珏闻言颇感兴趣。
“呃，一座房屋那么大吧。”镜灵说着，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这大小有些拿不出手了。
慕珏却不在意这个，他更在意真幻镜的另一项威能，虽说通过不断蜕变，真幻镜具备构建真实世界的能力，但那不知道要吞噬多少资源，耗费多少岁月。
如今他要从无到有修习至情道，几十年的凡人岁月是远远不够的。
但是真幻镜却可以让他在幻境中不断轮回，不断感悟，只要他的意识足够坚定，不迷失在幻境中，他有很长的时间和江云寒去实践。
而且，至情道原本一颗道心只能寄托于人，一旦错误无可挽回，若是遇人不淑，只能如同黄师姐一般，道心破碎。
如今，真幻镜的存在，等至情道彻底走通，或许后来者可以尝试将一颗道心移情寄托在构建的幻境中。
一花一草，一方世界，皆可寄情，而不仅仅局限于人之间的情爱。
如此，此道方成。
蜃湖一行后，慕珏便与江云寒分开，重新回到太上剑宗。
紧接着，他便放出了自己不再修习忘情道，准备下山的消息。这一消息一出，所有弟子哗然。
慕珏料到同门会来寻自己，但没料到第一个来找他的竟然是，素日总是对他一副冷脸的齐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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