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282.文官骂仗,自当雅量


    前头说过了,老大臣是守旧保守派,最看不惯离经叛道之人。


    但随长宁侯一路收归镖局,见识过长宁侯夫夫俩五花八门,时而有点猥琐,但一针见血药到病除的奇策诡计之后,他的态度有所改变。


    老大臣依旧保守,但没那么守旧了,在某些层面,尤其是对朝廷和百姓好的层面上,他愿意做出一些退让。


    因此在今天朝会上,有人就长宁侯收归镖局时做的一些事情,弹劾长宁侯狐假虎威、滥用职权、恐吓朝廷命官、先斩后奏、越俎代庖、行事不端……诸多罪名时,老大臣出人意料地站出来为长宁侯说话了。


    雷生姜的“软钉子”名号只是在翰林院出名,这位老大臣舌战群儒的名声可是响当当的,而且他是三朝元老,谁都不怕。


    万俟夏当皇帝至今,几乎每一年都被这老大臣骂过,要立项大将军当皇后那年,被骂得尤其多。


    朝会乱成了一锅粥。


    准备好了要大干一场的长宁侯压根没参进主战场,被挤到了最旁边,想看热闹都没得看。


    已经成长宁侯迷弟的创新派在老大臣的带领下破口大骂,撸袖子的撸袖子,拔靴子的拔靴子。


    准备好跟着老大臣弹劾长宁侯的一半保守派先是目瞪口呆,然后两边劝架,另一半与老大臣不和看长宁侯不爽的保守派骂骂咧咧,你推搡我肘击。


    这种文官骂架的大场面,武将向来是不参与的。


    看热闹的武将们站在边边儿上,仗着自己的身高美滋滋地看戏,被席卷到的武将们张开两个手肘,防止文官们打到自己,一半说着“让让、让让”,一半说着“别打了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大混战难免也波及到边边。


    雷栗身手敏捷地躲过一只不知道从哪里砸来的靴子,就发现自己旁边,是面容肃正的肃国公。


    肃国公也是世袭罔替的超一品官职,且是京都显赫尊贵的老牌世家,在这儿撞上雷栗并不意外。


    只是,雷栗很想问问肃国公,对自家小儿子追他家周周有什么看法,吃不了朝会的瓜也能吃吃孩子的瓜嘛。


    而肃国公面容肃静,瞥见长宁侯只是淡淡地礼节性点头,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似乎并不知道林重和雷周周的事。


    不知道才怪。


    林重不止是三年里暗戳戳地给雷周周献殷勤,还跟着雷周周千里迢迢跑到青原,一去就是几个月,肃国公府还一点都不知道,就真的全是死了人了。


    估计林重前脚刚出府,肃国公后脚就知道他穿了什么衣服、骑了什么马、和谁出的城门了。


    这是以静制动?


    雷栗心想着,面上也对肃国公回了一个颔首礼。


    他俩相安无事,倒让往这边瞟想看热闹的人失望了。


    而高高在上坐着龙椅的皇帝万俟夏,好整以暇地看了半天戏,看实在上头要弄出人命了,才慢悠悠地叫停朝臣们。


    朝臣们各归各位。


    皇帝也不问他们吵出个什么结果,非常独断专横,他一个抬眼,总管太监就会意地上前宣旨对长宁侯一行人的嘉奖。


    昨天雷栗刚回来时,就已经跟皇帝说了这一路上的事情,刚上朝会时,他也在庭上简略地陈述了一遍来龙去脉。


    老大臣还做了一些补充,言语之间对长宁侯很是褒奖。


    接着就是有人不满,检举状告长宁侯,连带弹劾老大臣没有及时劝诫,才让长宁侯做出这么多罪事来。


    再然后……


    就是方才的大混战了。


    “圣上……”


    有人听到皇帝只嘉奖不处罚长宁侯,又是不满地开腔,但万俟夏压根不理他,大手一抬,人水灵灵地就走了,只剩总管太监拉长的一句


    “退朝”


    说实话,雷栗有点无语,他总觉得万俟夏要开这个破朝会并不是真的想商议国事,单纯就是想看大臣们打架,而他就是那个点引火索的火柴。


    无语归无语。


    一到下班雷栗比谁溜得都快。


    肃国公刚不紧不慢地走到半路,雷栗就已经上了自家马车,窝在周毅的怀里补觉了


    “等有空,我一定要上奏批判这该死的朝会时间!”


    雷栗嘟囔着,“大半夜不让人睡觉赶路上朝会,这不是有病是什么?他在皇宫住得近,我们住得又不近。”


    皇帝起了床开完朝会还能回去吃个早饭、睡个回笼觉,而他们呢,回到府里都快中午了,都成吃午饭睡午觉了。


    “好好睡吧。”


    周毅帮他调整姿势睡得舒服些,“饿不饿?家里已经在做饭了,你是想吃了再补觉还是睡醒了再吃?”


    “吃了再睡吧。”


    雷栗其实不太困,听了一早上文官们绘声绘色的骂活,他脑子还挺兴奋的,还从里面学到了不少新词。


    “对了,我今天见到肃国公了,那老头板着个脸拉得老长,跟谁欠了他几万两银子不还一样,一看就不是个好相处的。”


    “咱们周周要是真跟林重好了,我都不想要这个亲家。”


    “周周……”


    周毅顿了顿说,“周周今早上又和林重出去了,说是去京郊的庄子打猎玩,不过还有其他家的孩子在,倒不是独处。”


    “这小子……”


    雷栗啧了一声,“才分开一天就来粘我们周周了,整个京都谁不知道他对周周的意思,今儿早上那群文官不是在骂仗么?”


    “边儿上还有群看戏的,见我跟肃国公站一块儿,就嘀咕林重和我们周周的事,看好的觉得不成的都有。”


    “我肯定肃国公那老山羊也听见了,板着个死脸一声不吭,也不知道他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我想问都没机会问。”


    “事关两个家族,肃国公肯定会慎重许多。”


    周毅道,“而且不知道皇帝的态度如何,若是皇帝不同意,肃国公便是想跟咱们联姻都不成。”


    “皇帝?”


    雷栗一想到万俟夏这个死人,拿他当幌子看了一早上的好戏,自个儿坐得舒舒服服,害他站了一早上腿都酸了,他就来气。


    “我敢打赌,皇帝不会管这事,他知道我俩的性子肯定不愿意周周嫁到肃国公府那种豪门去,他眼线那么多,也肯定知道林重和周周正在磨合。”


    “他巴不得看好戏呢,插手有什么乐趣?”


    “要管,也得是闹到后面,林重和周周在一起再肃国公府不同意,或者我俩不同意的时候他才管。”


    “而且你发现没有?”


    “发现什么?”


    周毅不明所以。


    “皇帝不喜欢那些老牌世家,特别是在他立项大将军为皇后时,出声阻止的那些世家大臣。”


    雷栗撇了撇嘴道,“你以为皇帝为什么要让那位老大臣跟我们一块去收镖局?这一路上我跟他吵了多少回架?皇帝他心里没点数?他肯定连我们吵了几句吵了什么都知道。”


    “他纯看不惯老大臣那一派,想恶心老大臣也恶心我们,不然就不会在小玉珠刚出生这会让我们出去公干。”


    “镖局虽然是我们和蒙家一块建立的,但皇帝真想收顺回来,有的是人帮他干有的是办法干,偏偏要我们去。”


    “不就是当年他刚登基的时候拒绝了他的……你之前说的那个词是什么来着,什么夫?”


    “什么夫?”


    周毅愣了一下,说,“offer?”


    “对。”


    雷栗点头,又哼了哼道,“不就是拒绝了他一次,就让我们赶鸭子上架,真是小肚鸡肠。”


    哦,不对。


    不止拒绝了万俟夏一次。


    是当面拒绝他一次,对那个带着圣旨来三里河村的老太监,又拒绝了一次,好像在那之前蒙家老爷子话里话外,好几次邀请他们去京都,只是那时他们没有意识到。


    这么算来……都不知道拒绝皇帝的offer多少次了。


    难怪他们刚来京都,万俟夏就这么草率地让他们上位,又立马把他们派出去公干,原来是被拒绝多了恼羞成怒吗?


    这么想的话……其实万俟夏还蛮大度的,天底下哪有人敢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四地拒绝皇帝?


    周毅心里默默地想。


    雷栗和周毅回到京都之后,日子并没有就此平淡下来。


    先不说皇帝对长宁侯功绩的极致褒奖,赏赐了一大堆东西,戴了一堆高帽,给雷栗在朝廷和京都拉足了仇恨。


    就说肃国公府小公子对长宁侯府小公子的热烈追求,隔三差五就出现在侯府门前,接侯府小公子出行,在京都可是一件经久不衰的热门话题。


    尤其


    林重十七岁、雷周周十五岁。


    京都的望族都在观望,暗地下下注站队,京都的百姓都在赌国公府和侯府会不会联姻、什么时候联姻。


    肃国公府像死了一样没有表态,仿佛没有听到风声,肃国公那张板正的死人脸是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长宁侯府倒是好说话。


    可惜,不管是明里去问暗里打探,长宁侯府的主人们都是一个意思:


    顺其自然。


    等到京都新开了一个与六部平起平坐的运流部,统管各大府城的镖局物流,长宁侯担任运流部尚书,和六部尚书平起平坐时,两家的亲事也没个着落。


    第282章 283.林重要定亲了?


    林重挺压得住气的。


    雷周周和他尝试恋爱一年多了,依然停留在朋友阶段,甚至不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就纯友谊。


    周毅一开始还很着急焦虑,担心自家周周太单纯被骗心骗身,让雷周周每回跟林重出门都知会一声,有时候他还跟着去,盯着林重别搞什么小动作。


    但雷周周着实不开窍。


    林重听说西岭的定情信物是绣球,花了两个月的功夫,亲自学做了一个送给雷周周,期间报废多少就不提了。


    可雷周周收是收下了,说开心也开心,当他兴致勃勃地拉出自己那一匣子的小绣球,一个个地指着说,哪只是谁谁谁送的时,林重刚翘起来的唇角就拉平了。


    而他费了几个月功夫,刺伤无数次手指才做出了的白色绣球,夹在那一堆精巧繁丽或清新雅致的绣球里,就如白口蘑和牡丹花的对比一样壮烈。


    林重:“……”


    他当即悄悄地藏起了带着绑带的手,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都不做这种手工活了。


    何必自取其辱。


    六月的姻缘娘娘庙会,在京都是个较大的节日,属于未婚的青年少年们都会结伴去姻缘庙祈求姻缘,被束之高阁的贵女贵哥儿们也会戴着面纱相约出来逛玩。


    林重约雷周周逛庙会,特意支开同行的其他人,和雷周周两个人去庙里的姻缘树下写姻缘符。


    “传闻心意相通的两个人,写下姻缘符并将系符的红绳绑在一起,扔到树枝上,就会白头偕老相伴不离。”


    林重暗戳戳地明示,看着雷周周,“你想写一个吗?”


    “我吗?”


    雷周周满脸疑惑,眼里清澈,“姻缘符也能写好朋友?”


    “……”


    林重心里刚升起的旖旎一下子就没了。


    包括七月七日乞巧节,京都的人家会在家里设立祭坛,女郎和哥儿会供奉织女,祈求织女赐予自己智慧和巧艺,一般也会表达对于爱情的美好期待。


    女郎和哥儿会穿针引线或制作巧果来展示自己双手的灵巧,有心上人的,会将这天做的东西拐弯抹角地送给心上人,多是手帕发带和巧果。


    如果是已经定了亲的人家,女郎和哥儿给未婚夫送东西就会大胆直接许多,未婚夫收到后也会展示出来,让人们知道未婚妻的聪慧与灵巧。


    在乞巧节的前一天,林重知道拐弯抹角行不通,直截了当地表达自己想收到乞巧节礼物的期待。


    又拐了个弯说,“……若是你不想做,我没有也无妨,明日许三郎再同我显摆,我不理会他就是。”


    许三郎是林重的好友,是兵部侍郎之子,去年已经和另一世家的小姐定亲了,婚期就定在今年九月。


    未婚夫妻过乞巧节是铁定能收到礼物的,去年许三郎收到未婚妻的手帕,就跟林重显摆了一回,今年肯定又要跟他嘚瑟的。


    “我不会做手帕。”


    雷周周小时候看阿奶绣东西,他想学来着,就是他没什么天赋,缝衣服都歪歪扭扭的,更别说绣朵花儿出来了。


    林重闻言,都下意识说想说没关系了,又听他说,


    “我问问我阿爹会不会做巧果,我可以做巧果给你。”


    “好。”


    他连忙点头,眼里笑意明显极了,期待了一晚上都没有睡着。


    而第二天,林重确实收到了雷周周做的巧果,如果他没发现雷周周做了一堆,给府里每个人都发了一份的话,他会更高兴的。


    雷周周察觉他有点不高兴,就解释道,“阿爹说我做的巧果好吃,我就不小心做多了,给大家都分了分。”


    “我看街上也有些人家在分发巧果,这样有什么讲究的说法吗?”


    京都一些有女儿哥儿的高门大户确实会在乞巧节这天,在街上分派巧果,一方面是展示自家女儿或哥儿的好手艺,搏得一个聪慧灵巧的好名声,另一方面是为了表示自家大方慈善,提高家族声誉。


    雷周周给府里发巧果倒没想这么多。


    他就是单纯地做多了,见林重不如才收到巧果时开心了,还以为发巧果也有什么说法,不能轻易发。


    “没什么讲究。”


    林重轻轻摇了摇头,把这包雷周周亲手做的巧果,珍重地收好。


    虽然不是他一个人独有的,但是周周做了又亲自送给他的,林重还是觉得很高兴,认真地很周周道谢。


    “你喜欢就好。”


    雷周周也松快地笑起来,“要是觉得好吃,下次还给你做。”


    雷周周从小在周毅身边耳濡目染,正经做饭是不太会的,但烧烤、烤面包、烤饼干他特别擅长,尤其是烧烤,府里周毅排第一,他就排第二。


    平常雷周周下厨房烤饼干了,出去玩时也会给林重带一份,因为林重说喜欢吃因为是周周做的他才喜欢。


    而去庄子里打猎烧烤时,雷周周都是主烤官,每次他烤的第一串东西都会给林重因为醋坛子林重会暗戳戳地挤兑其他人,夺得这第一串的宝座,久而久之,雷周周就下意识把第一串留给他了。


    看似人淡如荷的林重其实又争又抢,而迟钝的雷周周不但没意识到,还被林重潜移默化地加深了正宫地位。


    虽然但是。


    似乎仅限作为朋友的正宫地位,雷周周还是那个迟钝大王,总会在林重觉得气氛旖旎牵他的手,亲昵地叫他名字时,送上一个略带疑惑的清澈眼神。


    这让林重心尖儿痒痒,想亲他,又不敢亲,想问他能不能亲,又克制着礼数犹豫再三还是没问出口。


    于是,虽然表面上,在不知情的人眼里,林重和雷周周已经暧昧了四年多


    京都里都是人精,肃国公府的小公子总和长宁侯府的贵哥儿约出去玩,不是对人家有意思是什么?而侯府的贵哥儿又总答应出去玩,不是也有意思是什么?


    但实际上,林重和雷周周还是好朋友,一方单方面追求的好朋友。


    知情的人都落泪了。


    周毅从一开始对林重的防备警惕,慢慢的都变成了警惕里带着一点同情。


    他不由想到当年的自己和雷栗,要是雷栗没有那么莽撞直白,他可能也像周周这样迟钝得要死,对方都快亲上来了,他还以为是自己脸上有脏东西,对方要帮他弄掉。


    不开玩笑的说,如果不是先婚后爱,周毅觉得自己这辈子都难开窍结婚了。


    周周名字像他。


    性格也最像他。


    不过,就在当事人林重和雷周周都不急,长宁侯府也不急时,肃国公府有一个人都快急死了。


    肃国公府一脉相承,都有人尚。


    肃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就是先帝的妹妹,当今圣上的姑姑,恒环,林重的哥哥林骠与七的好事就是她一手促成的,而今小儿子到了年岁,她自然着急。


    原本林重喜欢长宁侯的哥儿她就不同意。


    朝廷里最忌讳结党营私,肃国公府和长宁侯府结亲,两家联合之后的势力有多大,她作为当家主母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而其次,她不太喜欢长宁侯府的雷周周。


    这跟京都里那些关于雷周周的风言风语无关,她见过雷周周这孩子,相貌俊俏,品行单纯端正,和京都那些纨绔子弟相比,简直正得发邪。


    说心里话,她对雷周周有一点羡慕,因为雷周周活得肆意潇洒,比她这种自小困于深宫又囿于高墙、碍于身份的日子自在得多。


    但她更讨厌雷周周,吊着自家儿子一吊就是四年多,太过恣意妄为了。


    要是喜欢她家林重,她可以上门提亲,多重的聘礼多高的条件都可以提,自家孩子喜欢,她不介意放低一点姿态,和长宁侯府那边商量。


    但她一问林重,进展怎么样了?周周那孩子喜不喜欢你啊?


    她小儿子就板着个脸跟他爹一样,“我心里有数,母亲不必再问了。”


    什么叫心里有数?


    恒环见过那么多妖魔鬼怪,更别说是自家儿子,什么意思,她看一眼就知道了。


    就是他现在和累周周的没有进展,他喜欢雷周周,但雷周周没说喜欢他又没拒绝他。


    恒环吃不下睡不着。


    最后她决定来个狠的,让人在京都里散播了一些传闻。


    传闻是上午传出的,中午林重就问到了恒环跟前。


    “京都里说我要同人定亲这事,是不是母亲您让人传的?”


    “是又如何?”


    雍容华贵的恒环气定神闲地抿了口茶,眼底浮现一丝满意,这茶是今年清明前的龙井,水也是上好的山泉水,滋味极好。


    “母亲。”


    林重话里带着不满,眉头微皱起来,“您知道的,我心里只有周周,我是不会同别人定亲的。”


    “你今年十八了。”


    恒环扶了扶发髻上的金丝百花攒珠步摇,道,“今年定亲挑个好人家的哥儿或姑娘,明年成亲,后年你弱冠成年,进仕途帮你父亲,不能再跟着雷周周身边瞎混日子了。”


    “你不想想自己,也不想想我们国公府,这几年你跟着雷周周闹出那么些事来,我和你父亲都没有管过,如今是成家立业的时候,也该收心了。”


    第283章 284.当他儿子是什么天仙吗?


    林重性格很倔。


    他不愿意的事情几乎没人能逼他做,但这个几乎有没有包括他母亲,恒环倒是要较量一二。


    谈话不欢而散。


    林重不愿听从恒环的话,另择他人定亲。


    恒环也不甘示弱,坚持要给他定亲,还给小儿子狠狠打了一针攻心剂,“你愿意拖着不成家,不知长宁侯府那位愿不愿意。”


    “只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林重的拳头紧了又松,最后头也没回地离开。


    “重儿……”


    恒环看着林重的背影,略微疲惫地叹了口气,玉指想揉太阳穴,却被保养良好的长指甲妨碍到。


    她身后的嬷嬷静声上前,力道失重地揉按她的太阳穴,轻声道,“放宽心,小公子年少,迟早会明白您的苦心。”


    “重儿的性子我明白。”


    恒环倒是没有过多忧虑,她并不是一个纯粹的母亲,她的政治感官甚至比她的丈夫肃国公还要敏锐。


    “重儿就是太内敛了,心也软,温水煮青蛙还怕青蛙跑,却不明白……烈火烹油,才够火候。”


    恒环要给小儿子定亲。


    这天大的消息在京都沸沸扬扬,国公府无人辟谣,无疑是坐实了真实性,不少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或挑拨离间。


    其中,家有适龄孩子的,是想和肃国公府、长宁侯府之一联姻。


    恋慕林重的贵女贵哥儿希望林重“回心转意”,挑选自己作为国公府二少夫人,贪慕长宁侯府权势的高门子弟,则是希望娶到雷周周,以平步青云。


    而有些就纯纯是见不得国公府和侯府好的对家。


    肃国公府地位之高不必说,长宁侯府近几年可谓是风头无两,实打实的天子近臣,锋芒之盛,连老牌世家肃国公府都要避让三分。


    听闻皇帝还有意让长宁侯当下一届春闱的主考官。


    但凡对会试有点了解的人,哪个不知道谁是主考官,那一届进士就是其门生?


    这要入朝为官,就属于主考官那一脉了,所以当年皇帝登基开设恩科主考时,蒙尧才会自称为天子门生。


    当然了。


    因为殿试主考官是皇帝,在这方面来说,所有进士都可以称自己为天子门下,但远近亲疏可不同,能通过会试的才能去殿试见到皇帝,因而会试主考官尤为重要。


    若是长宁侯作为主考官,通过会试的贡生完全符合其喜好,后续升迁任用,也会优先选择贡生,贡生也会投桃报李,以长宁侯为师效力。


    而肃国公虽然没任过会试主考官,但得到其提携的、属于国公府一脉的官员也不少。


    若是肃国公府和长宁侯府联姻,朝廷之中,就是那批傲气不凡的三朝元老也得掂量掂量。


    所以


    肃国公府和长宁侯府绝不可联姻。


    一时之间,分别邀约肃国公府和长宁侯府的请帖纷至沓来,都想抢占先机,与两府之一联姻。


    肃国公府的热闹程度堪比过年,肃国公夫人几乎来者不拒,还办了不少赏花会邀请各家夫人,那些夫人们闻弦知雅意,都带上了自家或旁系的适龄少女哥儿。


    而长宁侯府不久却大门禁闭,任何帖子都退回,连当事人之一的雷周周都不怎么出府了。


    京都里议论纷纷。


    “林小公子和雷小公子闹矛盾了?难道是肃国公府不同意,惹恼了长宁侯府,两家要断绝来往?”


    “我听说前不久林小公子和肃国公夫人吵了一架,林小公子去长宁侯府找雷小公子,也是不欢而散。”


    “我怎么听说是长宁侯府那位迟迟不点头,林小公子因爱生恨,让肃国公夫人给自己挑亲事的?”


    “不知道哪家好事更快,要是挑的亲家不如对面……可惜我家姑娘还小,凑不上这热闹了。”


    “我家那小子倒是刚好十八……”


    心思活络又勇敢的官员,就在早朝散会之后,三步做两步追上长宁侯套近乎,试图推销自家儿子。


    困得不行差点睡着的雷栗:“……”


    这人有病吧。


    噼里啪啦说的什么东西,听不懂,只想打他一拳。


    哦……想娶他家周周,做什么春秋大梦呢,肃国公府的林重想娶周周还屁颠屁颠追好几年,区区三品小官,啥都没付出就想让他嫁周周?


    当他儿子是什么天仙吗?


    哇……


    三品小官。


    真是由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他现在看三品官员都觉得是小官了。


    “魏大人啊……”


    雷栗慢悠悠地拉长语调,似笑非笑,“令公子上个月闹市纵马,差点撞死一个小女孩,上上个月当街调戏良家妇女,又当街大放厥词说我家周周是什么……不懂风情的夜叉?”


    “魏大人应该不知道,上次这么骂我家孩子的,被我抽了一百多鞭子吧?”


    “……”


    魏大人冷汗直冒,连忙借口跑路,快得好似身后有洪水猛兽。


    “长宁侯的脾气还是这么好。”


    雷栗闻言一转头,原来是礼部的张侍郎张大人。


    “近来怎么不见小玉珠来找香琴玩?”


    张侍郎鬓须皆白,乐呵呵的,“香琴昨儿新得了只小猫,说要跟玉珠一块陪小猫玩呢。”


    “最近不方便。”


    雷栗看了他一眼,“你不是知道吗?那些人烦得要死,我下个早朝都有人来堵我的路,要是玉蕤出门,估计你家也人来人往了。”


    “有人来是好事,没人来那可没面子啊。”


    张大人抚着胡子说,“肃国公府可是宾客盈门,国公夫人近来和陆尚书、李尚书和谭侍郎这几位的夫人……想来是在这几家中了。”


    雷栗挑了挑眉,“才三家?他家林重这么不受欢迎?我家周周可是千人求娶,就是那些人太烦了,周周不喜欢,我才把大门关上了。”


    求娶的人多到烦。


    长宁侯府的主人是他,侯夫人是周毅,他一点都不想公干之后还要应酬,周毅一个汉子也不可能赴约,跟那些夫人夫郎们没话找话。


    雷惊笙喜欢宴会,偶尔去去或和好朋友聚会还好,这种高密度的商业互捧还是免了。


    苗玉蕤喜静,参加宴会还不如在家带小玉珠有趣。


    雷生姜在去年就从翰林院调到了运流部,在雷栗手下,每天上下班都蹭爹爹的车,而一加班……他亲爱的爹爹就会对他说好好努力,然后扔下他跑路。


    运流部几乎是雷栗一手遮天,全都是他的人,没有那些不长眼的敢跟他套近乎攀关系。


    别看雷栗总是笑嘻嘻的,做事却是雷厉风行一丝不苟,不是原则性问题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早上的点卯都不做要求,只要把工作做好就行。


    毕竟水至清则无鱼。


    但谁要是明知故犯作奸犯科,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雷周周不出门也很简单。


    他朋友很多,出去玩都很好玩,但是最近京都里的流言蜚语太多了,他一出去就会引起注目,还会遇到一些林重的爱慕者或者自己的追求者。


    林重的爱慕者很烦,他自己的追求者就更烦了,那些人根本就不是真正喜欢他的,只是为了长宁侯府的势力,跟牛皮糖一样粘上来。


    还有些汉子,明明比他弱那么多,还老是想教他,他姿势标准得不行,一箭射中靶心,却硬说他这不对那不对,简直脑子有病。


    一点都没有林重好。


    林重从来都不会说这种话,也不会看不起别人,装模作样。


    有些人确实是真心喜欢他,但他不喜欢那些人,拒绝他们了,但他们被一再拒绝了还要纠缠他,实在是太烦人了,他就干脆不出门了。


    传闻说他和林重大吵一架属实是无稽之谈。


    他就是和林重在长宁侯府大门口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回府,没再外出了,这也能被说成是吵架冷战,还有其他离谱的风言风语。


    至于林重要定亲


    这就是林重那天来找他说的事情。


    “我母亲想让我定亲,但周周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除了你我谁都不要,我是不会娶旁人的。”


    林重坚定而认真地看着他,说,“之后几天母亲可能会将我困在府里,不能出来找你,京都中也可能会有一些不好听的传闻,但周周你相信我,我不会改变心意。”


    “不管周周你喜不喜欢我,我都会一直等你。”


    “我知道。”


    雷周周当时还不怎么明白他的意思。


    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尤其是肃国公府络绎不绝的来宾时,京都里到处都是猜测林重会和谁谁谁联姻的传言,说得仿佛亲眼所见。


    而其中,被传得最多的就是肃国公夫人很喜欢陆尚书、李尚书和谭侍郎这几家,他们家中都有适龄的哥儿,都是十五到十八岁之间,个个蕙质兰心。


    这些传言里还总会加上几句


    比长宁侯府那位好、长宁侯府的哥儿实在是太……加一串不好的形容,总之都是批判。


    雷周周知道自己比起传统的哥儿确实很离经叛道的,而最离经叛道的还是他的爹爹雷栗


    好吧。


    他们一家子好像都挺离经叛道的,最正常的就是他哥哥雷生姜,但因为他早早就成家了,也被朝廷中一些人攻讦说太过儿女情长。


    第284章 285.饿到没力气正好成亲入洞房


    所以他们家在京都里的风评非常两极分化。


    欣赏长宁侯府的非常推崇,其中的年轻一派对他爹爹长宁侯的话简直是奉若圭臬,而厌恶长宁侯府作风的,对他们侯府的人相当不屑一顾。


    总的来说。


    长宁侯府在京中树敌比交好的多,而且很多对头都是世家贵族,因为雷栗的崛起影响到了他们的利益。


    不过,这些都不足以影响长宁侯府众人,不管外头对他们是夸是骂,他们依然该吃吃,该喝喝,烦事都不往心里搁。


    大人们都如此,耳濡目染之下长大的雷周周就更是了。


    像阿爹周毅以前讲到庄周时,庄周以宋荣子说的那句,“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即使世上的人都夸奖宋荣子,他不因此感到鼓舞,即使世上的人都诽谤诋毁他,他也不会感到沮丧。


    雷周周觉得这句话很对,一直把它当做自己的做人准则,因此京都里关于他的流言蜚语,他听到了也不会在意。


    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在意的人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不会因为谣言而误解他,而他也不会通过谣言了解自己的朋友。


    就像现在,京都里说林重会抛弃他、和别人好,他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他信林重。


    但自从林重和他在侯府门口又表了心意,他就没见过林重了,也不见有林重的信,他让人捎信去肃国公府,也没有回音。


    雷周周想,林重大概是被肃国公府软禁了,被限制了人身自由才没有联系他,山不能来找我,我就去找山。


    于是,许久没有出府的雷周周骑着马出现在了肃国公府门前。


    肃国公府是上百年的老建筑了,岁月沉淀之下气势更加宏伟,大门两侧巨大的石狮子皆凶神怒目,栩栩如生,普通老百姓便是看一眼都能被吓晕。


    朱红匾额上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肃国公府,三米多高的府门,衔环的兽头也是凶恶凛凛。


    大门两侧均有一左一右两名高大魁梧的看守,见长宁侯府的小公子骑马停驻,左边的看守便上前来问请。


    “我找林重。”


    雷周周轻拍了拍马背,安抚有些兴奋过头的阿棉。


    阿棉原就是驰骋草原的大马,又有野马血统性格更是桀骜不驯,来了京都之后,它就一直放养在城外的大庄子里。


    之前雷周周会时不时出来陪它玩,但雷周周这段时间闭府不出,它已经半个多月没有见主人了,好不容易见到主人了自然兴奋。


    阿棉方才差点撞进肃国公府,好在雷周周及时勒马。


    那看守与同伴对视了一眼,恭敬地说了句雷小公子稍等,他的同伴就快步进了府。


    没一会儿,他的同伴回来了。


    雷周周往后瞥一眼,没见林重,却听看守道,“我们小公子现下正在会客,无暇招待雷小公子,公子请您先回,改日再去长宁侯府拜访。”


    会客?


    雷周周心里一动,问,“林重在会什么客?出来见我一面的时间都没有?我就跟他说几句话。”


    “实在不巧。”


    那看守回道,“陆夫人和陆小姐正在府中做客,小公子抽不开身,小人方才进去禀告时,小公子正在听陆小姐弹琴……小人多嘴了。”


    陆夫人和陆小姐?


    陆尚书家的?


    雷周周记得,最近和肃国公府打得火热的那几家里就有陆尚书家,陆夫人和陆小姐两位女眷,还需要作为外男的林重作陪,是在相亲?


    不,应该前些日子就已经相过了,单独陆家一家来访,那应该是让林重和陆小姐培养感情?


    雷周周见过陆家小姐,那是个非常标志的美人,明眸善睐,靥辅承权,柔情绰态,琴棋诗画样样精通,论家世论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好。


    而且陆家小姐心仪林重已久,是京都出名的痴情贵女。


    他记得六月姻缘娘娘庙会的时候,许三郎知道他和林重去了姻缘庙,顺嘴提了一句陆家小姐也去姻缘庙求了姻缘签,问他们有没有碰上。


    林重和陆小姐……


    雷周周一想到林重和陆小姐有说有笑的样子,心里就忽然有点烦躁。


    他知道林重不是会移情别恋的人,但肃国公府似乎在撮合林重和陆小姐,而林重也真的去和陆小姐相处了,这让雷周周有点不高兴。


    不,这只是看守的一面之词,不一定是真的。肃国公夫人不太喜欢他,可能是她让看守故意这么说的。


    林重应该也不是自意相亲,自愿陪陆小姐听她弹琴的。他作为孩子,肃国公夫人是母亲,又是国公府女主人,林重不一定能拗得过他母亲。


    肃国公府这么大,府里这么多人,林重连出来见他一面都不行,也不能给他捎信,莫非他一直被肃国公夫人关着,锁在屋里不能接触他人?


    短短一瞬间,雷周周心思百转,有了定数。


    他抬头看向那高大而紧闭的肃国公府大门,忽然有点好笑地心想,这就是肃国公夫人的下马威吗?可他骑在高大的阿棉身上,一点也没有被下马的尴尬。


    不过肃国公府不让他进去,也不让林重出来,看来今天是见不到林重了。


    “帮我跟你家小公子说,今天确实不巧了,改日雷周周再来拜访。”


    雷周周说完,又瞥了一眼肃国公府的大门,一夹马身就轻快地离开了,被高高束起长发在风中飘扬招展,如同轻盈飞向天空的燕。


    而肃国公府内,听到雷周周走了的林重嘴唇紧抿,一言不发,一双浅色的眼瞳死一般盯着对面的肃国公夫人,他的生身母亲。


    “这么看我做什么。”


    肃国公夫人,也就是恒环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我不过是让看守递了个话儿,是他自己要走的,我又没让人赶他。”


    “周周最懂礼数,这么明显的送客令,他听不出来吗?”


    林重话里压着怒气,“今日陆夫人和陆小姐确实来了府里,但一直都是母亲陪着她们,我一面都没有露过,何时又听了陆小姐的琴?”


    周周最讨厌不守信的人,万一周周误会他和陆小姐有什么怎么办?


    “他若是信你,旁人说什么又如何?他若是不信你,不用人说他也不信,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恒环轻描淡写地睨他一眼,眼里是琥珀般浅色的瞳孔,“你呀,就是性子太急躁,不如你大哥稳重,也不如你大哥听话。”


    她从容地又抿了一口茶,而后将玉茶杯放下,慢慢地睨他道,“你还想出府去找那雷周周?”


    “我要出去。”


    林重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我要去找周周。”


    “傻孩子。”


    恒环轻摇了摇头,亭亭起身,出了林重的屋子,余光瞥了一眼屋外的看守,淡声道,


    “看好小公子,别让他踏出这屋子一步,人若是跑了,我唯你是问。”


    “是。”


    那大汉连连点头。


    林重所在的主屋之外,每隔数米就有一个高大的看守,门口左右更是有四个大汉看守,别说林重要出去,就是一只蚊子也别想飞进去。


    而窗户都钉死了,大门也锁死,只有在恒环来时或者送饭时才打开,送饭时也仅仅打开片刻,送饭菜的丫鬟也会被门口看守盯着,不让她和林重有私下交流的机会。


    林重被关在屋子里已经半个多月。


    一开始听说母亲要给自己相亲,他就不同意,他母亲就把他软禁了。


    前一段时间肃国公府来客络绎不绝,最热闹的时候,他也没有露一次面,都是恒环去招待的那些贵夫人们,贵小姐和贵哥儿他一个也没有见。


    后面他就开始绝食抵抗,而恒环也是硬气,林重不吃东西她也不求着,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一句,


    “饿着也好,饿到没力气,你想跑也跑不掉,想找雷周周也找不了,我正好把你抬去成亲入洞房。”


    林重当时饿得头昏眼花,想辩驳一句都没力气说出口,之后他就没有再绝食了,只是恒环看他看得更严了。


    不仅锁死他的屋子,他的院落里也有府里的看守巡视,院子里有人,院门口也有人,林重只要踏出屋子一步,整个院子都会过来围追堵截。


    而他原先院子里的小厮、亲近的下属全都被调走了,贴身的剑也被收走了,连屋子里做装饰的弓也没了,屋子里除了他就没人了。


    恒环是真的下了狠心,有一次他买通了一个看守,让他给外头的看守下迷药,差点逃出肃国公府了,硬是被一支箭射了下来。


    那只箭上有迷药,林重被射中了昏迷了整整两天。


    之后恒环就把林重院子里所有的看守,包括送饭的丫鬟都换了,而他也再没逃出去屋子过。


    刚刚恒环是特地过来,告诉林重雷周周来找他,故意刺激他的。


    林重确实被刺激到了,他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但是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去找雷周周,毕竟他现在连屋子都出不去,


    林重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而那头,雷周周已经想到该怎么见到林重了。


    第285章 286.小别胜新婚


    “林大人。”


    “林大人留步。”


    刚下早朝才走出紫宸殿,雷栗就叫住了肃国公林大人,他笑眯眯的一派和气,但以他笑面虎的往日做派,却让人感觉他在打什么坏主意。


    听到雷栗声音的其他大臣们,都悄悄地放缓了脚步,立起了耳朵。


    “雷大人。”


    肃国公停下了脚步,侧身看向雷栗,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板肃淡然。


    “林大人。”


    雷栗笑眯眯地上前和肃国公平齐,隔开一步的社交距离,不太过亲近又不疏远,方便两人讲话。


    “近来肃国公府可真是热闹,我听闻朝中的大人凡是家中有适龄未婚哥儿或姑娘的,都受邀去过国公府了?”


    “那怎么没有我们长宁侯府?”


    “我们家的哥儿出类拔萃,相貌不俗,正正好未婚适龄,还和林小公子交往颇深,可是知根知底,莫不是令公子瞧不上我们周周吧?”


    雷栗眼里带着笑,语气也温和,却一点也不客气,听得其他官员都心惊,甚至下意识侧目过来。


    雷栗以前位卑人微,会说些商业互捧的寒暄,现在懒得搞那些弯弯绕绕了,非常地开门见山。


    “这些事由我夫人打理,哪家来了府上我并不知情。”


    肃国公淡淡道,看似回答了,但实际什么也没有,对雷栗的三个问题他一个也没有应。


    这是典型的官腔。


    问他是或否,他说或,问他行不行,他说对,没个准话,老奸巨猾。


    “也是,林大人公务繁忙,哪能每一家都见?”


    雷栗笑着说,“不过我想我应该能让林大人赏个脸?今儿我正好也有空,我就带周周去府上拜访拜访,也让两个年轻人互相瞧瞧合不合眼缘。”


    “令公子相亲相了大半个月,还没有相出个花儿来,我说啊,是不是年轻人脸皮薄,和生人不好意思说话相处?”


    “令公子和我家周周交情好,聊得来,兴许就瞧对眼了。林大人说是不是?”


    雷栗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肃国公几次以为他快说完了,刚动了动嘴唇他又说上了,到最后一个问句才能插进嘴。


    “倒是不巧,今日户部公务繁忙,还是改日。”


    “改日不如撞日。”


    雷栗道,“撞来撞去不如就撞今日吧,什么事都推到明日去做,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做人做事可不能这般磨拖,林大人说是不是?”


    他又笑起来,“林大人公务繁忙也不打紧,反正是两个孩子相看,咱们做爹的在场,俩孩子还拘束呢。”


    “再者,国公夫人不是在府里么?”


    “我到京中这么多年,还没有单独拜访过国公夫人实在失礼,干脆就今日一块办了。两个孩子聊年轻人的事儿,我和国公夫人聊大人的事儿。”


    这话要是别的大人说,那肯定不行,一个外家官员和肃国公夫人单独相处,这算什么事儿?


    偏偏长宁侯是哥儿,哥儿和女人有什么好避嫌忌讳的?长宁侯也不可能对恒环动手动脚。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拒绝就不合适了。


    不管私底下肃国公府怎么看待长宁侯府,明面上两家都会默契地保持和睦,不让别人看笑话。


    于是就硬定下了。


    午后,雷栗就带着雷周周去了肃国公府拜访,与上次被借口阻拦不同,这次很轻易就进到了府里见到了恒环。


    两句简单的寒暄。


    雷栗环视一周,佯装担忧道,“怎么不见林小公子?莫不是刚好我来拜访,令公子就身体抱恙不能见人了?”


    “侯爷说笑了。”


    恒环雍容华贵,衣着素净,几处点缀却透出钟鸣鼎食之家的奢靡,是与一般世族明显不同的深厚底蕴。


    “那是刚好不巧,令公子有约出门去了?”


    雷栗笑着追问,又说,“上回我家周周来,就没见到林小公子,但林小公子和夫人正在会客,确实不好叨扰便作罢了。”


    “不过,我们周周那时让夫人府下人给林小公子递话了,说什么时候方便,便到长宁侯府去找周周。”


    “只是几日过去了也不见林小公子来,我见夫人将国公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府里下人必不会是那种阳奉阴违的,令公子也不是那种轻易失信之人,便猜是不是病了,才一直不见出府。”


    雷栗说的同时,坐在他下首的雷周周也认同地点头,一双和他相似的桃花眼,眼神却是严肃板正。


    要不是雷周周长得和雷栗神似,恒环都要怀疑他是肃国公的私生子,她小儿子林重的亲手足了。


    从这个角度去看,雷周周和林重还挺有夫夫相的。


    “今日来拜访,我便特意带了几盒上好的山参野珍来,希望夫人不要嫌弃。”


    雷栗话音未落,身后就有侍女上前恭敬地打开一个精致的锦盒,里头红锻垫着数根百年人参,品相极好。


    而这话都被雷栗说满了,恒环自然不能说不是,不然就有故意针对长宁侯府的嫌疑,便温善地笑着道,


    “我家重儿前几日身体抱恙,吃了几天药今日便好多了,久不见的好友来访,重儿指定高兴。”


    “去,催一下小公子,别让他好友等久了。”


    她一口一个好友,把雷栗带雷周周来相亲说成是好友拜访,仿佛非常不想林重和雷周周扯上其他亲密关系。


    但雷栗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呢?


    雷栗面上笑眯眯的,却在不动声色的端详恒环,思忖她这些天来这么大张旗鼓的意图。


    恒环和七不同,她可是陪着先帝从那些兄弟里厮杀出来的,如今年岁渐长,却不代表她昏花,肃国公府稳稳立住这么多年,作为肃国公夫人的她心计显然不可同日而语。


    别人会关心则乱,雷栗可不信恒环也会如此。


    恒环一副对儿子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似乎很不赞同周周和林重来往,之前林重来找周周,她也是时常阻挠。


    林重还是在他哥林轻的帮助下,才能偷跑跟雷周周私奔去青原,但儿子哪能跟娘斗?


    整个肃国公府都在恒环的掌控之中,除非有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林重不可能能跑去青原,从林重被关这么多天都逃不出来就可见一斑。


    她明明可以用更温和的手段,比如慢慢离间林重和雷周周,对于这种心计深沉的人来说,能离间的方法太多了。


    又比如先答应林重又一直拖延,不让他和周周成亲,拖着拖着,长宁侯府这边也会有意见,从而反对两人在一起。


    但为什么恒环会这么激烈,这么大张旗鼓,恨不得整个京都整个朝廷都知道肃国公府讨厌长宁侯府呢?


    那只能是在做戏了。


    做戏给谁看?


    不可能是给雷栗看的,他自觉并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值得恒环下这么大的棋,给别的大臣看就更没必要了。


    肃国公府的脸面比天大。


    让自家孩子成为京中众人的谈资,对于这种尤其重视脸面的世族来说,是难以忍受的。


    而肃国公府是臣子,臣子做戏……那自然是给皇帝看的。


    雷栗边思索着,边和恒环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打太极。


    没多久,林重终于出现了。


    一见到林重,雷周周脸上就倏然多了几分光彩,眼中熠熠生辉,仿佛一片灿烂星河洒落其中。


    “林重。”


    “周周。”


    林重第一眼瞧见雷周周,唇角亦是立刻翘了起来,往日的含蓄克制都抛诸脑后,笑得非常不值钱。


    他的目光紧随雷周周,眼里是许久不见的深刻眷恋,片刻,才恋恋不舍地移开主视线。


    “母亲。侯爷,周周。”


    他向雷栗行礼问好,又轻轻地叫了一声雷周周,语气克制又亲昵许多,嗓音里都带着笑。


    他的脚尖都往雷周周方向侧过去了,但顾及到长宁侯在以及礼数,他还是坐到了恒环的右下方,雷周周的对面,但目光一直落在雷周周身上,瞧得雷周周忽然有些心快。


    “俗话说得好,小别胜新婚。”


    雷栗笑着打趣说,“瞧林小公子的眼睛都快黏在我们周周身上了,难怪前些日子没相出所以然。”


    “我心里确是只有周周。”


    雷栗话音刚落,林重就迫不及待表明心意,既是对雷周周说的安抚他,也是在雷栗和母亲面前表态。


    “林小公子不如带周周去花园走走,欣赏欣赏肃国公府的风光雅致,你们也能好好聊聊。”


    雷栗看着恒环,笑说,“要是快些把终身大事定下,也不枉费夫人这些日子的苦心操持。”


    “确是辛苦母亲了。”


    林重闻弦知意,立马应话给恒环戴高帽,仿佛被软禁在国公府里的人,见不到心上人的不是他。


    他还见缝插针地表意,“事关终身,我都看周周的意思。”


    恒环也不是好相与的。


    她轻笑了笑,反道,“虽是好友,周周毕竟是哥儿,怎么能让重儿带周周去花园?说出去对周周名声不好,还是让云嬷嬷带周周去吧。”


    “其实不然。”


    雷栗笑着说,“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自是不好,若是两厢情愿,这花前柳下知情识趣哪里不好?”


    第286章 287.要不要和我定亲


    “侯爷又说笑了。”


    “能搏夫人一笑便好。”


    长宁侯和恒环对视一眼,都不落下风。


    表面上长宁侯眉轻眼笑,语温气和,恒环雍容华贵,和颜悦色,看似一派祥和善乐。


    话里确是针锋相对剑拔弩张,两人身后仿佛一虎跃一龙腾。


    凭雷栗三寸不烂之舌的歪理邪说,雷周周还是如愿跟林重独处了。


    虽然雷栗和恒环也在花园的凉亭中不近不远地看着,林重和雷周周只能在他们的视线之内,但压低一点声音,就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了。


    “这些时日.你过得如何?”


    雷周周第一眼就发觉林重有些消瘦,只是林重一直瞧着他笑,神采焕发的,萎靡顿散。


    “不太好。”


    林重本不想让雷周周担心,但更不敢瞒着雷周周,如实道,“母亲把我关在别院里,衣食不缺,但不准踏出屋子一步,若不是今日周周和长宁侯来府里,我也不知母亲何时才放我出来。”


    “我院里得用的人都被母亲调走了,门窗也锁了,只剩些看守。”


    “他们都是母亲的人,收买不得,我想出也出不来,也不能让人捎信给你,让你为我担心了。”


    “你出来了便好。”


    雷周周说着,眉头蹙起,“我听说你有一回快逃出来了,但中了一箭没跑成,那箭伤了哪儿?伤得严不严重?”


    “不重。”


    林重轻摇头道,“那箭射中的是我的左肩,伤得不深,只是上头有迷药,我才没能逃出去被抓了回来,养了几日便好得差不多了。”


    “那便好。”


    雷周周这才放了心,又听他问,“周周怎么知道我被箭射中了?母亲治下极严,府里都是母亲的人,不让说的事情,应该没人敢传出去。”


    “爹爹同我说的。”


    “如此。”


    林重神色了然。


    长宁侯掌控的运流部消息最是灵通,而以长宁侯的手段,知道他的近况并不算什么。


    “周周近来可好?”


    林重目光关切,隐约带了点茶味,“母亲说这些时日去长宁侯府提亲的人众多,个个都是京都里的青年才俊,我真怕周周会瞧上谁,便不要我了。”


    恒环很会攻心。


    她关着林重不准他出屋子,却特地派人告诉他长宁侯府的近况,譬如又有多少人去长宁侯府求亲了、雷周周在外遇上哪家公子了、哪家子弟在追对雷周周了,全是情敌的消息却没有雷周周本人的。


    雷周周是什么反应、长宁侯府是什么意思,林重一概不知,他急得团团转,每天都在绞尽脑汁出去。


    林重以前在雷周周跟前黏着时,就跟狼崽子护肉一样,一发现情敌,哪怕是潜在性的情敌他也会暗戳戳地挤兑那人,抢走雷周周的关注。


    他是同辈人中的佼佼者,那些身世不如他的子弟即便眼馋长宁侯府的权势,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和他差不多层次的世家,也不会为了长宁侯府跟肃国公府在明面上起冲突,因为肃国公府比根基不深的长宁侯府更值得拉拢。


    但喜欢这东西又说不好。


    林重自己便是对雷周周一见钟情的,很怕自己不在时,雷周周真的忽然喜欢上谁了,又怕雷周周见不到他担心。


    正如他担心雷周周。


    恒环平常不屑于用肮脏手段,但她若下定决心除掉雷周周,即便雷周周是长宁侯府的人,她也不会有半点犹豫。


    只要事情做得天衣无缝,有没有人怀疑她并不重要。


    好在他母亲还没打算做到这个地步。


    林重刚见到完好如初的雷周周时,心里就长舒口气。


    “我很好。”


    雷周周说,“是有很多人来我家求亲,也有人装作偶遇和我套近乎,不过我觉得他们很烦,不想理他们,就躲在府里不出来了。”


    “我在府里陪小玉珠画画,和姑姑他们玩棋打牌,跟阿爷阿奶种菜摘果子,跟阿嫂和苗爹爹做点心吃……好多事干,一点也不无聊。”


    “书哥儿他们有时会偷偷来找我,还跟我说一些……”


    他顿了顿,觉得说这些有点不好,林重见他表情犹豫却想歪了,紧张起来,“说了一些什么?是不好的事情?”书哥儿他们不会劝周周选别人吧?


    “也不能说不好。”


    雷周周摇头,说,“就是说肃国公夫人又和哪家的夫人小姐见面了,哪家又收到了肃国公府的帖子,邀那家哥儿来参加赏花宴,说你……说你似乎对哪家的小姐有意思。”


    “我没有!”


    林重急忙发誓道,“这些时日我一直被母亲关在院里,一家小姐哥儿也没去见,那天门口看守说的陆夫人陆小姐是来了府里,但我并未去见她们,也没有听陆小姐弹琴。”


    “周周知道的,我不爱听琴,只爱听周周吹箫……”


    话音戛然而止。


    林重意识到自己说话有歧义,立时停住,认真同雷周周道歉,“对不起周周,我没有轻薄你的意思,我是说周周的长箫声好听,比其他乐声都要好听。”


    “没关系?”


    雷周周愣了愣,不明白林重为什么要跟自己道歉。


    他确实有一支长箫,还是林重送他的,但因为不好携带,一直放在侯府里,偶尔才会拿出来吹吹。


    而每次他吹长箫时林重都在,或者说大多时候就是因为林重想听,他才吹的,每次吹完,林重都会说好听。


    这长箫是他在清米县时偶然听到,觉得箫声厚重深邃,好听就学了。


    到京都后他有一次听书哥儿弹琴,说到自己会长箫,林重隔天就送了他一支非常好的箫,他也非常喜欢这只长箫,就没有再买别的箫了。


    “周周不生气?”


    林重语气颇有点小心翼翼的,浅色的眼瞳端详着雷周周的表情,一有不对他就立马再道歉。


    “为什么要生气?”


    雷周周觉得更奇怪了,他想了想,说,“你是因为怕我误会你拿我取乐吗?”


    书哥儿就不喜欢在人前弹琴,只是有时兴致来了,想弹了才弹,或者在和朋友玩时弹。


    对这些身份尊贵的世族来说,用弹琴跳舞或是其他东西来获得别人的赞赏,有时会有取悦讨好的意思,就像你夸一个小姐歌唱得好,但不能把她和用歌声取悦人的歌姬做比。


    不过雷周周并不在意这些,因为他知道林重没有这种意思。


    “不是……”


    林重难得吞吞吐吐,声音也放轻许多,“吹箫……有个不太好的意味……周周还是不知道的好。”


    “什么意味?”


    雷周周眨了眨眼睛,眼里是清澈而稍显懵懂的明亮,“吹箫不就是吹箫吗?诗文里也有写吹箫。”


    譬如那一段:“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雷周周觉得写得就很好。


    “……”


    林重脸上红了红,向来坦荡的目光一时没敢正视雷周周,低声说,“反正是不好的词,周周别问了。”


    “那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雷周周的目光清澈不染,脆生生说,“书里吗?哪本书?我去找那本书看。”


    “我偶然听府里的下人提到的,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书……那种书也不是好书,总之,周周别看。”


    林重又强调了一遍,见雷周周懵懂点头,才松了口气,脸上的热度也降下来,恢复正常,“我没想到周周会这样来找我,实在麻烦长宁侯了。”


    “没关系。”


    雷周周说,“爹爹很高兴能帮我们的,而且我们侯府确实没有单独拜访过国公府,这次来也是尽了礼数。”


    “也是。”


    林重点点头,“长宁侯府和国公府要避嫌,私交过多惹人猜忌,私交过少也太过刻意。”


    说着,他忽然一顿,想到这些天来母亲的做法,有些猜到她为什么这么大费周折了,但这肯定只是其一。


    若是他低头,跟母亲中意的世族小姐定亲了,才是最合母亲心意的,而他到底喜不喜欢那人,那人喜不喜欢他,对于他们两家来说并不重要。


    只要能够换取足够的利益,一个孩子的婚姻算什么?


    就算母亲疼爱他这个小儿子,但在肃国公府面前,亲生儿子也要往后排,他哥和七不就是这样吗?


    成亲当晚才第一次见面,婚后才慢慢地有了感情,到如今琴瑟和鸣。


    若是两个人性格不合,或是眷属终成怨偶,那也不重要,只要国公府后继有人就行了,儿子不行就培养孙子,孙子不行便培养曾孙。


    林重忽然觉得有点心凉,他知道家族重于一切,但还是有点失落于母亲的决绝。不过他也已决意为了周周,宁可和国公府断绝关系,说来他和母亲也是一路人,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惜一切。


    母亲心系肃国公府,而他是想和周周一生一世一双人。


    “周周。”


    林重看着雷周周的眼睛,嘴唇张了又犹豫,最后还是轻轻道,“不管周周什么心意,我都听周周的,只要周周要我。”


    “我当然要你。”


    雷周周理所当然道,“不然我来国公府找你做什么?你要不要和我定亲?”


    第287章 288.心意相通


    “周周……”


    林重闻言,光彩一瞬迸发在他眼眸,眉梢唇角都是藏不住的笑意,仿佛一阵春风吹来千万梨花绽开。


    “周周说的是真的?当真要同我定亲?”


    “真的啊。”


    雷周周见他笑得春花烂漫,也情不自禁扬起眉眼,轻快道,“你母亲不是想让你早些定亲成家吗?”


    “我仔细想过了,要是你和别人定亲,我会感到不开心,不愿你和别人亲密,我想我应该也是喜欢你的。”


    “周周也喜欢我?”


    林重本来就没下去的唇角更翘了,浅色的眼瞳如同日光下的琉璃,亮晶晶的,看得人心尖酥痒。


    “喜欢。”


    雷周周瞧着那双眼,轻轻点头,说,“我觉得应该是喜欢的,现在我瞧你的眼睛,就觉得心头很软,像被小猫挠了一下。”


    说着,他又仔细瞧了瞧林重的眼睛,又瞧他的脸庞神情,有点惊奇地说,“突然发现……林重你蛮像小猫的。”


    “小猫?”


    林重第一次听见周周这样形容自己,他怎么会让周周觉得像小猫呢?


    他觉得自己跟猫那种温软可爱,总会软着嗓子朝人撒娇的生物一点也不像,但周周说他像,那他便像吧。


    他要不要学一学那些猫,让周周更喜欢他?他记得周周喜欢猫,长宁侯府也养了好些猫。


    “眼睛很像。”


    雷周周吃吃笑了声,“阿爷喜欢钓鱼,每次阿爷钓鱼时,侯府里那些小猫就会去阿爷旁边守着,一钓到鱼就眼睛很亮地看着阿爷,就跟你刚刚瞧我一样。”


    “周周……”


    林重瞳色忽然变深,瞧着雷周周带笑的眼睛和脸庞,心头升起一些难言的欲望,但很快他便克制住了。


    只是那一丝旖旎仍停留心底。


    刚才那一瞬,他想,小猫吃鱼,他吃周周,正正好。


    “什么?”


    雷周周见他叫自己又不说话,有点困惑,见他又摇头说没事,就点头不追问了,继续说,“我来国公府找你不是一时冲动,喜欢你也不是随便说的。”


    “我问过爹爹阿爹喜欢是什么感觉。”


    “阿爹说喜欢一个人,就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会很开心,和他不在一起时就会想他,一见到他就笑,就心跳很快,一想到他也是如此。”


    “便是有时候生气吵架了,也还是想同这个人在一起,想和他和好,想同他一起解决问题,想哄他开心,不愿见到他伤心难过。”


    雷周周说,


    “要是喜欢上一个人,那这个人就同别人不一样了,他在我心里就会变得独特,而你在我心里便是这样独特的人。”


    雷周周做事一板一眼,从来不无的放矢,而他做事说话时神色总是很认真,甚至有时过于严肃。


    他用这样认真庄重的表情,同林重说这样的话,让林重不自觉脸热心快起来,指尖动了动,想抬起来又克制着没动。


    若不是这是在国公府,亭子里还有长宁侯和恒环,他很想将雷周周抱住,想感受这个他放在心尖上,也将他放在心尖的人的体温。


    雷周周对他的隐忍克制毫无所觉,也不觉得自己说的是什么动听的话,他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将自己的感受传达给林重。


    “爹爹说喜欢一个人,就是会想和他变得更亲密,是别人都不能的亲密,会想和那个人拥抱、牵手,想同他做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事情。”


    “虽然我没和你亲过嘴,也不知道亲起来是什么感觉,会不会脸红心跳……”


    听到这里,林重都脸红心跳起来,刚下去的旖旎心思又涌了上来。


    他是个正常的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说对雷周周,对喜欢的人没有一点欲望是不可能的,他也想抱一抱雷周周,再亲亲雷周周的脸颊和嘴唇。


    但他恪守着礼数,对雷周周从来没有一点逾矩的地方,也不敢问可不可以,因为他觉得这是对雷周周的不尊重,这是要到成亲后才能做的事情。


    此时听雷周周就这么大咧咧的直白地说出来,林重就难免有些心猿意马,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雷周周唇上,片刻后才强迫自己移开去看他的眼。


    在情愫奔涌的心底,他不自觉地想,周周有没有哪一刻也想亲一亲他呢?或许周周没意识的时候,也闪过这个念想吧?


    雷周周只觉得林重的目光忽然有一瞬间变得灼热,几乎要烫到他,但很快便消失正常了,让他疑心自己刚才是错觉。


    他也没多想,继续说,“你还记得上次在庄子的马场里,有匹马突然发疯朝我撞过来吗?其实我能闪开的。”


    “不过你把我拉过去,我的脸贴在你心口的时候,我感觉和以前不太一样,心跳很快,脸也热热的。”


    林重当然记得。


    那次差点把他吓死了,那只马不知道怎么的受了惊,就忽然发疯乱跑乱撞,而雷周周那时正在同他说话,马撞过来时他的心都快停了。


    回过神来,他已经把雷周周拉了过来,连退了好几步闪到了后面,而马也被马场里的人牵引去了其他方向。


    后面查了才知道,是地上有块很尖锐的石头没有被清理,那匹马跑得太快,一蹄子踏在尖石上受了伤也受了惊。


    林重现在还有些后怕。


    马场是国公府的,也是他带雷周周去的,他都不敢想象马真的撞到雷周周,后果会怎么样,而看着此时完好的雷周周在他面前,他心里才踏实。


    “上次得事不会再有了。”


    林重的声音有点闷。


    雷周周听出来他依然在自责,便说,“又不是你的错,谁也想不到会发生那种事。不过,我只是说那天我应该是喜欢你的,不是单单因为那天的事才喜欢的。”


    “你对我的好我全都知道。”


    “我也知道我现在对你的喜欢和以前对朋友的喜欢是不一样的,我觉得和你成亲,好像也挺好的。”


    雷周周答应要和林重试过之后,他也在慢慢地克服自己对成亲的恐惧。


    是的。


    恐惧。


    他见过的那些不幸福的夫妻太多了,比幸福的要远远多,而且他的家庭,他的家人又给了他不婚的底气,让他觉得自己一个人不成亲也很好,和朋友们玩也很好,没必要一辈子和某一个人绑定。


    但林重是个很好的人,他不单单只是对雷周周好,而是他本身就很好,又对雷周周一心一意。


    雷周周发觉自己也喜欢林重,就开始思考成亲之后的事情。


    他相信林重,也相信自己,他相信他们成亲之后,应该也不会变不会变成怨偶,他们会变得更好更亲密,那为什么不成亲呢?


    那就成亲吧。


    当然,他的年纪还没够,所以要先定亲再成亲。


    林重自然是欢天喜地。


    知道雷周周喜欢他,愿意接受自己,还听到了雷周周一片真心的剖白,他高兴得笑都藏不住,只觉得被关在国公府那半个多月都不算什么了,恨不得立刻就去长宁侯府提亲。


    不过……他高兴,肃国公府可不一定高兴。


    花园里雷周周和林重互通心意,两厢情悦,而凉亭里,长宁侯和恒环自然都注意到了。


    雷栗笑眯眯地说祝贺好事将近,恒环脸色不变,却仿若未闻,说回那些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


    长宁侯和雷周周离开国公府后,恒环的脸色就冷了下来,直截了当地说她不同意和长宁侯府的事。


    林重也毫不退让,执意要和雷周周定亲。


    恒环气得连下人都忘了屏退,母子俩针锋相对大吵了一架,最后不欢而散,小公子又被软禁,整个国公府上上下下战战兢兢。


    第二天,国公府闭门不出,不欢迎往来的宾客了,之前热热闹闹大张旗鼓的相亲宴仿佛没有发生过。


    恒欢对之前有意的那几家,态度也冷淡了下来,似乎是要将小儿子的婚事往后延,用拖延战术。


    反倒是长宁侯府开了大门,府里一派和气,和肃国公府形成鲜明的对比,好似对肃国公府的嘲笑一般。


    那天长宁侯和小公子去肃国公府就足够引人遐想了,而后传出长宁侯和恒环相谈甚欢的小道消息,还惹得不少人失望。


    现在两家完全相反的情形,让京都众人措手不及之外,也引出无数猜想,这到底是事实,还是两家合起伙来做戏给外人看?


    还没等他们揣测出一个所以然来,又有一则惊天大消息出来了


    肃国公府的小公子和恒环僵持了三个月,最后母亲拗不过儿子,恒环向小公子妥协,肃国公府和催长宁侯府定亲联姻,缔结两家之好。


    但这定亲就有些微妙了。


    一般来说,定亲是成亲的前几式,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乃到请期定下吉日,是很庄重的,何况是肃国公府和长宁侯这种钟鸣鼎食之家。


    肃国公府的聘礼是多,却总让人觉得哪儿差了一点,且也没有请期定下成亲的时日。


    一般来说,就算不是具体时间,也会定下大概时候,比如今年冬天、明年春天、后天秋天,但整个肃国公府都仿佛忘记了这一点。


    第288章 289.林重他脸红心又快


    这当然不是不小心忘的。


    整个肃国公府都知道,恒环不满意与长宁侯府的亲事,只不过是儿子喜欢,迫于无奈答应下来的。


    送去长宁侯府的聘礼看似贵重繁多,但细心的人一看就知道,这聘礼一点都不用心,只是按照礼数礼节准备的。


    而没有请期定下大致的婚约时间,也是恒环想拖延,最好拖到后面这亲事不了了之,好给林重再择一门亲。


    林重此前没有定亲的经验。


    因为母亲说会给他准备好定亲事宜,而以母亲说一不二的性格,他相信也不会在这方面弄虚作假。


    定亲的聘礼他都仔细瞧了瞧,都是贵重的上等的好东西,就放了心,还把自己存的私房打包在一个宝石匣子里,打算定亲时交给雷周周。


    定亲前一天林重兴奋得一宿没睡。


    要不是京都有宵禁,恐怕他一夜不知道要溜达到长宁侯府,路过雷周周院子外的那条街多少回,或者是干脆在墙外站到天亮。


    林重以前和雷周周刚认识,甚至还算不上朋友时,怕被雷周周觉得他孟浪轻浮,也顾及雷周周的名声和礼数,他是不敢约雷周周出来玩的。


    在想雷周周的时候,他就会一个人跑到长宁侯府外,也不敢离太近怕引人误会,就在从长宁侯府出来通往街市的路口,假装路过在那里喝茶。


    不过从长宁侯府出来街市有好几个路口,林重每次都是碰运气,十次有一次能刚好瞧见雷周周,他就觉得很高兴了。


    但十次刚好瞧见雷周周里,林重也只有一两次敢上去,假装偶遇地和雷周周打招呼问好。


    林重面上镇定有礼貌地问完了,事后还懊恼自己怎么那么冷淡,怎么那么嘴笨不和周周多说两句话,怕雷周周觉得他不好相处,不喜欢他。


    雷周周是很外向,很喜欢出来玩的人,他出门也很有规律,一般都会经过京都西街和东街的路口。


    林重就会假装自己很喜欢那条路口上的某家茶楼,坐在楼上看雷周周经过,然后让人去打听雷周周是去哪里,他就也去哪里,假装又偶遇到了。


    一来二去的,雷周周就注意到了他。


    后来林重慢慢和雷周周熟悉了,和雷周周成了好朋友,知道雷周周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也知道雷周周的院子大概在长宁侯府的什么方位。


    他一想雷周周,又不敢频繁地约雷周周玩的时候,就会在那个方位外头溜达。


    他一边想着,周周就在隔他几条街的长宁侯府里,在院子里打拳练剑,在树下的摇椅上晒着太阳睡午觉,在长廊上写字画画,他就觉得特别安心。


    他也不自觉地期待,期待雷周周这时正好出门,正好往这边来然后碰见他,说,“林重,真巧,我们又遇见来。”


    会不会真的遇见不要紧,光是这么一想,他就觉得很高兴了。


    而这些雷周周都以前不知道,他真的以为只是碰巧,他才会跟林重遇见那么多次,觉得自己和林重还挺有缘分的。


    还是后来林重明目张胆追他了,书哥儿他们跟他提起来,雷周周才后知后觉林重居然从那时候就在喜欢他了。


    “书哥儿他们发现了,但你是肃国公府的小公子,他们就没敢跟我说。”


    雷周周知道的第二天就去问了林重,得到他的肯定,就觉得惊讶,“不过我太迟钝了,我一点都不知道,还以为我们天生就合适做朋友呢,没想到你是在追求我。”


    林重每次约雷周周出来玩都跟孔雀开屏似的,还会暗戳戳地挤兑雷周周真正的朋友,霸占雷周周的注意力。


    许三郎都没眼看,私下里拿这些事笑话林重不少回,而林重每次都不搭理他,下一次继续对雷周周孔雀开屏。


    不过,这些事情被许三郎说没什么,被当事人发现并提起来,林重就后知后觉地有些难为情,怕自己私下跟踪雷周周的事,会让雷周周感觉不舒服。


    雷周周那时就说,“这算什么跟踪?猜测总结碰运气的事情,也能叫跟踪吗?那些宴会我能去,你自然也能去,就算你是因为我才来的,那也是因为你喜欢我。”


    “而且你并没有做什么让我讨厌的事情,我一点也不讨厌你。相反,预料之外遇见你的时候,我还觉得蛮开心的。”


    这普普通通的一句话把林重撩得脸热心跳。


    于是后来,林重跑长宁侯府跑得更勤了,恨不得能在长宁侯府外买个房子长住,好更容易碰见雷周周。


    而现在


    只要定了亲,他作为雷周周的未婚夫、长宁侯府的哥婿,就算跑长宁侯府再多次、约雷周周出来玩再频繁也是理直气壮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林重当然兴奋得睡不着了。


    天还没亮,压根没睡的林重便兴冲冲地起床了。


    他穿了新做的最好看的衣服,从头到脚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高高兴兴迫不及待地骑马去了长宁侯府。


    他到时,长宁侯府才刚刚开门。


    后面纳采、问名、纳吉、纳征都很顺利,肃国公府这边没有请期的意思,而长宁侯府也没有提。


    雷栗和周毅都打算好了。


    现在雷周周才十六岁,得在家留到二十岁才成亲,现在请期了说四年后才成亲,就算是本来不想联姻的肃国公府都会急了,觉得脸被打了。


    又没有家丧国难,又到了适婚年龄,一拖拖四年是什么意思?这不是明晃晃的对肃国公府不满吗?


    就是恒环不高兴定亲,也只是聘礼准备得没那么用心罢了,礼数上面子上是很过得去的。


    原本夫夫俩还在愁用什么办法把请期这环节跳过去,或者把时间拉久一点,定到后年冬天去。


    像他们这种世家贵族,对自家孩子婚礼看重的,婚礼事宜要准备两三年是正常的,像林重的大哥林轻尚时,筹备完正式的聘礼就用了两年。


    现在好了,两家人虽然不在一条回路上,但默契地没有提请期的事,雷栗夫夫俩省了不少功夫,来提亲做主事人的七也满腹疑惑地放下了心。


    恒环称病不来,七作为大嫂,作为长辈来替小叔子提亲是合理的,但她早听说长宁侯夫夫俩不好惹,来时也在愁长宁侯府不满要发作怎么办呢。


    这下是双方都满意了。


    林重是知道有请期这个环节的,但他瞧见长宁侯和侯夫人都很满意,雷周周也没有异议,他就默默地闭嘴了。


    林重记得雷周周说过,要到他二十岁才能成婚,不过没得到雷周周的承诺,他还是有点心慌慌的。


    于是定亲之后,他没跟大嫂和肃国公府的人回去,非常厚脸皮地要留下来吃晚饭,还顶着长宁侯似笑非笑的目光,和雷周周到他的院子里去了。


    林重是第一次来雷周周的院子。


    长宁侯府的规矩不重,对府里的孩子,如雷周周、小玉珠就更没什么限制了,所以雷周周对于礼节和异性大防那一套的观念没有那么重。


    而在雷栗和周毅眼里,作为朋友,林重到雷周周的院子里玩也不算什么,就没有特意跟雷周周说不行。


    在村里的时候,朋友众多的雷周周几乎每天都会带朋友回家里玩,而雷周周也会去朋友家玩。


    雷周周邀请过其他朋友,比如书哥儿他们来自己的院子屋子里玩,于是也自然而然地邀请过林重。


    当时林重耳朵都红完了,硬是婉拒了,一步也没敢进去。


    没定亲之前,他对雷周周只是朋友和追求者的身份,属于外男,去哥儿或姑娘居住的院子里不合礼数规矩,会被认为轻浮且不尊重人家哥儿或姑娘。


    而一个哥儿或姑娘邀请一个未婚汉子到自己的院子或房间里,也有一些暗示意味,表达了某种情愫在。


    林重知道当时雷周周对他没有那种意思,也不能不尊重雷周周,所以没敢进,而现在他已经是周周的未婚夫了!


    林重雄赳赳,气昂昂,踏进雷周周的院子,脸上一本正经十分镇静,实则耳朵都红完了,心脏也在怦怦乱跳。


    他目视前方,眼睛都不敢乱看,手脚僵硬得不行。


    “你在紧张?”


    雷周周觉得他有点奇怪,进他的院子好似唐僧进了盘丝洞一样,他又不是什么妖怪,至于这么局促?


    “有一点点。”


    林重诚实地点头说,“我、我有点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雷周周有点好笑,很自然地牵起林重的手往院子里走,边说,“这是我的院子,没其他人在,只有我们俩,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林重才因为手被牵了而小鹿乱撞,听到雷周周这话,一下子像吃了春.药一般,从心口到四肢都燥热起来。


    “是、是不是太早了……?”


    他说话都没什么底气,他心想,要是周周真想对他做什么,他也是不敢拒绝周周的……不行不行,还没成亲,不能做那些事。


    林重都脸热心跳了,雷周周还一脸单纯地问他喝不喝水。


    “我这里有茶和柠檬水,柠檬水放在小冰箱里,是冰冰凉凉的……你脸好红,很热吗?”


    第289章 290.第一次接吻


    “没、没有,不热……”


    “可是你的脸很红,是不是生病了?”


    雷周周有些担心,说着就伸手去摸林重的额头,刚碰到,却见那张俊俏的脸更红了。


    “……?”


    雷周周摸了摸林重的脸,掌心下的皮肤一片温软热意,还很好摸,像极了上好的暖玉。


    他又摸了摸林重另一半的脸,也是热热软软弹弹的。


    “你的脸好热。”


    “周周……”


    靠得太近了。


    林重呼吸都停滞了。


    他的注意力都下意识集中在雷周周抚摸他额头的手上,他能感受到周周手心的温度,感受到周周手心的柔软,和从手心传过来的心跳。


    怦怦。


    怦怦。


    怦怦。


    心跳如雷。


    林重一时分不清是自己的心跳还是雷周周的心跳,他只觉得胸腔踹了一只发疯的鹿,兴奋热烈四处乱撞,仿佛要冲出来跳到雷周周的怀里,要蹭他的手心,乖顺地依偎他。


    林重忘了反应,一眨不眨,直直盯着雷周周瞧,浅色如琥珀似的眼睛倒映出一个小小的雷周周。


    “怎么这么看着我?”


    雷周周感觉气氛有点怪怪的,他刚收回手,就被林重捉住了。


    林重比他大两岁,个头比他高,手也比他宽大一些,那只宽大的手牢牢地捉着他的手,人也随即靠近了一点,目光深邃而缠绵。


    他的目光落到雷周周的嘴唇上,那抹浅红色的菱形不薄不厚,能看出来气血很好,柔软而湿润。


    林重喉咙发紧,瞳色加深,他不自觉地贴近雷周周。


    “周周……”


    “嗯?”


    “不、没什么……”


    林重如梦初醒一般,发觉自己握了雷周周的手,连忙松开了,又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一个合乎礼数的距离。


    “抱歉……”


    “嗯?”


    雷周周有些莫名其妙,“你怎么了?怎么又突然跟我道歉?”


    “我……”


    林重踌躇了下,实话实说道,“我逾矩了……”


    “哪里逾矩了?”


    “我……我方才想亲你。”


    “那亲吗?”


    雷周周眨了眨眼,却见林重的脸一瞬间又红完了,比刚才还要红许多,从脸庞到耳朵再到露出来的脖子,一片玉色都是红的。


    他有点惊讶,之前怎么没发现林重这么容易脸红?


    “可以亲吗?”


    林重说话声音不自觉小了,生怕唐突到雷周周,又怕让雷周周听出他的惊喜和迫不及待,觉得他轻浮。


    “可以。”


    雷周周说,“我们不是定亲了吗?当然可以亲。”


    他边说,那双墨色的桃花眼看着林重,沉静专注,又清澈纯然,没带一丝欲色却偏偏勾人得很。


    林重瞳色加深,喉结滚动,轻声说,“那我亲了。”


    “嗯。”


    雷周周看着他慢慢靠近,那张俊俏泛红的脸慢慢放大,长翘的睫毛忽闪了下,浅色漂亮的眼睛就闭上了。


    一点湿润柔软落在了他的唇角。


    是一个很轻很轻,羽毛轻飘一般,几乎算不上吻的吻。


    “……?”


    雷周周眨了眨眼,有点没反应过来,却见林重就已经远开了正常距离,一张俊脸红得要死,一双眼害羞又兴奋地瞧着他,很是晶亮。


    他抿了抿嘴唇,没咂摸出什么感觉,“这样就亲完了?”


    “嗯。”


    林重轻轻应了一声。


    他的心脏还在砰砰乱跳,那只乱撞的鹿更兴奋更疯了,撞得他脸热头晕,只觉整个人都飘飘然。


    “可我见爹爹阿爹不是这样亲的。”


    雷周周很直白而单纯地表达自己的疑惑,“亲会亲嘴唇,还会伸舌头,亲很久,比刚刚你亲的久。”


    “……”


    林重听完整个人都要热冒气了。


    他都磕磕巴巴起来,“可以、可以这样亲吗?我、我们会不会太快了?不不,我是说……我是说……”


    林重当然是很想很想亲雷周周的。


    想亲他的嘴唇,亲他唇上圆润的唇珠,想知道他唇形是多么漂亮,想知道他的唇有多柔软,他的舌是如何湿润,他的齿尖是……


    不。


    不不不,不行,太轻浮了,他不能这样,他和周周还没成亲。


    雷周周见他自己脸红纠结半天,觉得他太过磨蹭了,干脆拽住林重的衣领将他拉矮一些,就亲了上去。


    林重比雷周周高半个头。


    这就使得林重可以很轻易地环住雷周周的腰,扶住他的背,可以很轻巧地握住他的肩,或是一手扶扣住他的后颈,一手捧住雷周周的脸抬起下巴来,然后更深入地吻他。


    可林重的手动了又动,最后还是只敢轻轻地捏住雷周周的衣角,身体一动不敢动,顺从地让雷周周吻他。


    雷周周是毫无接吻经验的。


    他只是按记忆中爹爹和阿爹接吻的样子,啾啾地去亲林重的嘴唇,亲了好几下,才想起似乎要伸舌头,才伸舌头出来,但又不知道怎么用舌头接吻,于是就舔了舔林重的嘴唇。


    林重只觉得嘴唇上酥酥麻麻,紧接着又湿湿软软的,他倏地意识这是什么,他整个大脑都停止了运转,整个人都热热懵懵的。


    周周……


    他想叫周周,但又不敢张嘴,怕张嘴会让雷周周以为他轻佻,下意识想抿唇也不敢抿了,怕会让雷周周误会他是不愿意同他亲密。


    “……你的脸怎么还是这么红?真的没有生病吗?”


    雷周周捧着林重的脸,手心底下的皮肤热极了红极了,这让他觉得林重好奇怪,从刚刚开始就脸红得这么厉害,像是生病发烧了一样。


    虽然他也感觉有点热,但也没有林重这么严重,难不成和人接吻会让人生病?是唾液过敏了?


    “……没、没事。”


    林重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跟喝醉酒了一样,头晕脚软,轻飘飘的没有什么力气,只知道呆呆的直直地看着雷周周。


    “真的没事吗?”


    雷周周有点不放心,他拉着林重到屋子里坐,从小冰箱里拿了一瓶柠檬水出来,倒了一杯给林重喝,同时把装着柠檬水的瓶子贴在林重脸上降温。


    这个冰箱是周毅设计的,用金属做了两层保温,外头一层放了保温厚棉花,里头一层放了冰块,而最里面一层则是放水果和水。


    柠檬水就是灌进小玉壶里放在最里层冰着的。


    林重被雷周周喂了一杯柠檬水,又有冰冰的小玉壶贴着,一会儿后身上的热度终于降了下来。


    “我没事。”


    林重还是有点害羞,轻声说,“我只是第一次和周周如此……亲密,有些缓不过来。”


    说着,他不自觉看向雷周周的嘴唇,刚刚接吻的画面又浮上来,才降下去的热度又复燃了。


    “只是亲一下而已。”


    雷周周觉得他反应太大了,他也是第一次和林重这么亲密啊,怎么他就没有林重这么不好意思?


    “要不要再亲一下?”


    亲多了,林重应该就不会这样了吧?


    “再、再亲……”


    林重又闹了个大红脸,偏偏他脑子里都是不能亲不能亲,太唐突了不能亲,那双眼却直勾勾地盯着雷周周,纯情极了又勾人厉害。


    边瞧,还滚了滚喉结。


    雷周周感觉他想亲,却光瞧不说话,是害羞了?


    “亲吗?”


    “可以吗?”


    “可以。”


    雷周周又捧着林重的脸亲下去。


    林重是坐在椅子上的,而雷周周站着,正巧从刚才的高低位置互换过来,变成雷周周高而林重低。


    一回生二回熟。


    雷周周觉得亲人这事挺简单的,啾啾地亲了几次,把人亲得满脸通红,他觉得特别有意思。


    快亲完时,他突然想起来,伸舌头好像是伸到对方嘴巴里的,他看爹爹给他的那本书上是这么画,而他偶然几次碰见爹爹阿爹接吻,也是这么亲的。


    那他刚刚都亲错了?


    雷周周想了想,还是应该多练练,他想问林重要不要再亲一亲,只见他满脸春色绯艳,浅色的眼瞳湿润,好似漾了两汪春水。


    “张嘴。”


    雷周周说。


    那滩春水荡漾了一下,漾出一圈圈涟漪,而那绯色湿润的唇乖乖张开了,像是含了珍珠的蚌,能瞧见里头珍珠似洁白的齿。


    “乖。”


    雷周周下意识夸了一下,就见林重似乎更羞赧了,睫毛颤了颤,但很乖地微扬起脸,张着嘴唇。


    他就将人慢慢地,仔仔细细地,学着记忆将人吻了一遍,啾啾的水声,听得人脸红心跳。


    一吻毕。


    雷周周的脸也红起来,热热的,他就打开玉壶喝了一口水,不太冰了,也没有林重唇齿之间的甜味好吃。


    他略带留恋得睨了林重嘴唇一眼。


    就这么一眼,林重没平复下来的心脏又怦怦猛跳。


    “你感觉怎么样?”


    “什么……?”


    林重反应慢了半拍,整个人还沉浸在接吻的余温里。


    “和我亲,感觉好吗?”


    雷周周是带着单纯的探索求真欲问林重的,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坐了坐,似乎是想拉开距离远离雷周周。


    “……?”


    雷周周有点奇怪,林重往后,他就向前,林重再往后,他就再向前,直到林重靠在椅子上躲不掉了。


    “你往后躲什么?”


    “……”


    林重支支吾吾不敢直说,而雷周周直勾勾看着他,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第290章 291.撩一下就晕了的林小公子


    “这不合礼数……”


    “你做了什么就不合礼数了?”


    “我……”


    林重被雷周周盯得实在无处可躲,支支吾吾地小小声道,“我说了,周周可不能生气。”


    “不生气。”


    雷周周觉得林重真是奇怪,躲他还让他不生气,“你到底怎么了?是什么不合礼数我不能知道的东西?”


    “……”


    林重满脸通红,眼睛也不敢跟雷周周对视,嗫嚅地说了一句什么,雷周周离得这么近硬是没有听清。


    “?”


    林重刚刚说话了吗?


    雷周周一脸茫然,见他实在难为情,想了想便不再追问,“你不想说就不说了,不过你要是有什么事情是关于我们俩,或者是跟我有关的,你不要瞒着我。”


    “你想知道我的任何事情,我也不会瞒着你的。”


    他们可是定亲的关系,日后还要成亲过一辈子的夫夫。


    雷周周希望和林重坦诚相对,彼此忠贞两不相疑,就算是一些日常的小事情也不要欺瞒对方。


    林重知道雷周周的性子,坦率清澄,不管问他什么都不会有模棱两可的回答,开心就是开心,喜欢就是喜欢,要是真不知道的事情也会仔细思考过再说。


    总而言之,对雷周周而言,隐瞒比实话实话严重,说谎比隐瞒严重,就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也不要骗他。


    当然了,要是恶作剧那种,比如说是盐水骗他是糖水也没什么,雷周周不会这点小事生气,但要是林重想出去和朋友喝酒,却骗雷周周说是处理公务,这就触及原则性的问题了。


    所以林重向来不会隐瞒雷周周,更不会骗雷周周,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不想让周周生气。


    即便当下很难为情,林重还是揪住了雷周周的衣角,小小声地带着臊意说,“周周,我说了你不要生我气,我不是故意如此。”


    见林重这么郑重其事的,雷周周以为真是什么大事,端正起来,“你先说是什么,我才能知道我生不生气。”


    想了想,他忽然有点狐疑,“今日我们才定亲,你不会想同我说你反悔了不想定了吧?”


    有些人总喜欢事后反悔,别看他追人追得那么勤快那么热烈,真追到了反而不喜欢人家了,就变成想着怎么分手了。


    雷周周在村里就有个朋友,今天才答应对方的提亲,第二天就反悔了不想嫁人家了,还试图让爹娘去退亲,最后被家里人骂了一顿才没退。


    另一个朋友是喜欢一个姑娘,喜欢人家好多年,一直被拒绝也不放弃,甚至那姑娘嫁人之后又和离了,带着一个孩子,他也念念不忘。


    人家姑娘被打动了要同他在一起,他却出乎所有人意料拒绝了,转头又喜欢上另一个寡妇了,那寡妇越拒绝他,他越喜欢人家。


    他阿爹说,这是单恋性人格。


    这类人向往情爱希望得到对方回应,但当爱慕对象对自己产生爱情或爱慕,而回应时,性单恋者就会感到不适,开始疏远对方失去热情,不会与对方建立更亲密的关系。


    林重也是这样?因为同他亲密了,反而不喜欢了?


    雷周周眯起眼睛,审视林重。


    林重一旦碰到雷周周相关,反应就特别快,有时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做出回应了。


    雷周周话音未落,他就摇头连说,“自然不是!我好不容易同周周定亲,怎会反悔?”


    “我林重此生此世绝无可能负周周,敢有一点贰爽之心,我便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我林氏一族……”


    雷周周忙捂住了他的嘴,这么毒的誓让肃国公府听到了,怕是气得要把林重踢出国公府。


    “那还有什么会让我生气?”


    “我……”


    林重登时忸怩起来,还有些不安,浅色眼瞳偷偷瞄他,没一点刚刚的斩钉截铁义正辞严,“是周周亲我,我有些过于激动,身上就不由……”


    身上?


    雷周周这才端详他的上下,发现他某处异样,再一联想那本春宫图的内容,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你是应了吗?”


    “……”


    这话太直白色.情了。


    饶是林重知道雷周周性子直率,也被震了震,从脸上红到脖子,整个人臊赧局促极了,偏偏那个地方却更躁动了些。


    雷周周也瞧见了,他想了想,书上和阿爹他们都没教,他也不知道这时候应该怎么做。


    “现在怎么办?等它消下去还是我要帮你做什么?”


    这亲密程度不亚于行房。


    要是在定亲以前,雷周周绝对不可能会问林重的,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可是要成亲要坦诚相见的,林重有需要,他也可以帮帮林重。


    如果雷周周有需要,林重也愿意帮他,他也不会推辞。


    林重都快被这大胆发言吓晕了,他脸红得快冒烟,脑子热得快宕机,硬是一丝理智谨记礼数冲出重围,赶在雷周周更大胆之前连忙婉拒了。


    “不、不不,不用,我自己、它自己会……也不是……”


    林重脸热头晕,身上轻飘飘的,他说着就推开了雷周周,推完才发现自己推了雷周周,连忙又是道歉又是着急。


    “我不是想推周周,也不是冒犯周周,我就是、就是……对不起周周,我没想变成这样的……”


    太不争气了林重!


    你怎么可以在周周面前这样!日后还有什么脸见周周啊!!


    “我没事。”


    雷周周没生气,就是觉得林重情绪太过激动了,说话都颠三倒四的,他抱住林重轻轻地拍拍他的后背,安抚他,


    “你先不要激动,深呼吸,平静下来再说好吗?”


    “呼……”


    林重听话地深呼吸,但呼出去的都是热气,吸进来的气也很快变热了,因为雷周周正抱着他,他又不争气地脑子过热宕机,人昏昏沉沉的只记得害臊了。


    “是我刚刚说话太急躁了,我们今日才亲亲,太亲密了,你许是有些受不了,日后我们慢慢来吧?”


    雷周周说话不徐不疾,意识到是自己进入关系太快了,而林重还没过渡过来,他应该多多考虑林重的感受的。


    “不、不是周周的错,是我、我……”太不争气了。


    林重都要懊恼死自己了,怎么周周好不容易和他亲密一回,他却这么丢脸,亲一下也能起反应。


    “是我的错。”


    雷周周像哄小孩子地轻拍他,好一会儿才慢慢放开他,看着他说,“你现在平静下来了吗?”


    “嗯。”


    林重不好意思地点头,他坐在椅子上,看着雷周周又给他倒了一杯冰水,在他旁边的椅子上。


    “我没有生气。”


    雷周周还惦记他刚刚的话,认真地说,“因为亲昵而让你这样,是我的错,日后还有这样的情况,你不用藏着也不用担心我会生气。”


    “这是很正常的。”


    虽然雷周周对这方面的书读的少,也不太知道情事,但爹爹说了,想和喜欢的人亲密、对喜欢的人有反应是很正常的事情,不用感到羞愧。


    为了表明自己真的没有生气和这种事很正常,雷周周还用自己做类比,“刚刚我亲你时,我也感觉身上热热的,有点意动,只是没有你的那么明显。”


    “嗯?你的脸怎么又红了?”


    “……”


    林重觉得雷周周真是会杀人,他感觉自己要被雷周周杀死了,用话把他撩死的方式,他觉得心跳在猛猛跳体温在猛猛升,人在猛猛去世……


    “林重?”


    “林重?!!”


    “你怎么昏倒了?!!”


    太丢脸了。


    在被热晕闭眼的前一秒,林重心死地想,他真的要没脸见周周了。


    林重醒时已经是傍晚。


    夕阳的余晖从窗子洒落进来,好似在地上铺了一层金箔纸。


    林重醒来了但有点不敢起身,也不敢想象自己晕之后是什么情况。


    周周把他扶到了屋子里,是等他自己醒过来,还是去找长宁侯找大夫,整个长宁侯府都知道他晕倒了,然后整个京都都知道了?


    要是传他身体不好的传闻还好,要是被人知道他是被周周亲晕,不,被几句话撩晕的……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林重一想到自己这张嘴被周周亲过,脸被周周捧过,人还被周周抱过,他就忍不住荡漾起来。


    旁人怎么看他怎么说,他才不管,被周周亲的人、听到周周说那些话的人可是他林重!


    林重兀自沉迷了好一会儿和周周的亲密过程,才想起来打量自己休息的屋子,看这是哪里


    那墙上挂着周周用过的弓,屏风前的衣架上放着周周的外衣,床下放着周周的鞋子,床头还挂着他亲手做的、送给周周的莲花白小绣球。


    这是周周的房间?


    他睡了周周的床?!!!


    林重吓得一个趔趄摔了地板上,震得床头悬挂的小绣球晃了晃,惊得雷周周也从屋外进了来。


    雷周周瞧见林重在地上,连忙过来要扶他,而林重一见他,急忙自己爬了起来,整理被自己睡褶皱的周周的床榻,用的还是自己没弄脏的右手。


    四目相对。


    林重又脸上绯红,像白月藏在绯粉的蔷薇从中,清纯又带些羞涩扭捏,


    “周周,我怎么……怎么在你的屋里?”


    第291章 292.他要为周周守身如玉!


    怎么在周周的屋里?


    当然是周周一个抱抱进来,放到自己的床上的。


    雷周周说着,还想给林重示范一下是怎么把他抱的,把林重吓得面红耳赤,连连说不必。


    “我原本是想找大夫的,不过我见你脉搏强健有力,气色红润,不像是有急症的样子,就只把你抱了进来。”


    雷周周关切地说,“你现在感觉如何?是不是做噩梦了才从床上掉了下来?”


    “不、不是……”


    林重红着脸轻轻摇头,实话说了,“我怕唐突了周周。”


    “这有什么唐突的?”


    雷周周不明所以,理所应当道,“书哥儿他们来我家里,也会进我房间,你我未婚夫夫,睡一下我的床不很正常。”


    在某种层面上说,未婚夫夫比朋友关系还亲近一些,朋友能做的事未婚夫自然能做,未婚夫能做的朋友就不一定能做。


    他一口一个定亲、一口一个未婚夫夫的,林重听得更是脸热心跳,但瞧雷周周神色清澈又带着懵懂,没一点撩人的意思,竟不知道雷周周是开窍了还是没开窍。


    没开窍就这样了,要是开窍了,不得将林重吃得死死的?


    不过林重好像已经被雷周周吃得死死的了,雷周周勾一勾手指头,林重就乖乖跟着他走了。


    当夜吃过晚饭,雷周周觉得天色已晚,想留宿林重,话一出口就被三个人异口同声地不同意。


    林重是觉得不合礼数,怕传出去对周周名声不好,也是不好意思留下来,白天雷周周亲的那几下撩的那几句,都够他回味好久脸红心跳了。


    另外两个不同意的当然是雷栗和周毅。


    特别是周毅不答应,刚定亲就敢往周周院子跑,还呆了一个下午才出来,要是让他留宿在府里,万一这死小子大半夜不睡觉去爬周周的墙怎么办?


    这可不行!


    而雷栗是单纯觉得进展太快,想磨一磨林重的性子,不能让他觉得周周好得手,他们长宁侯府也不是好欺负的,想进就进想留就留,哪有这么容易?


    林家小子要是敢觉得定了亲,周周就非他不可,就懈怠了,雷栗就会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心思各异的众人这一夜睡得都格外踏实,京都里就有人辗转难眠了。


    虽然肃国公府和长宁侯府两家定亲颇有蹊跷之处,恒环和肃国公都没出面,但怎么说也是联姻了,自然比和其他家要亲密,若是两家握手言和真皆大欢喜了


    这势力就如虎添翼如日中天了。


    这可不行。


    京都之中暗流涌动。


    林重和雷周周这对新晋未婚夫夫倒是岁月静好,隔三差五就结伴出去玩,以前关系没定时还有些避嫌,现在是大大方方坦坦荡荡,毫不避讳两人地亲昵。


    当然了。


    林重是十分恪守礼数的人,雷周周也不喜欢在外黏糊,他也没有黏糊这种想法,跟他嚣张跋扈的爹爹雷栗一点不同,于是两人也没有什么逾矩的举动。


    只是举手投足间自然大方的亲近,不经意间的对视,足以让人瞧出他俩与旁人不同的粉色氛围。


    分明大家是一块去骑马游玩的,书哥儿他们都御马跑到很前头了,他俩还凑在一块慢慢走。


    马儿阿棉一路走一路吃草都吃饱了,耳朵动了动,听主人不紧不慢地同姓林的说话,听得耳朵都生茧子了。


    它打了个响鼻,催促主人跑起来,但它的主人只是轻拍了拍它的背,示意它乖一点,阿棉翻白眼表示无语。


    林重和雷周周出去游玩一般都会拉几个好友当幌子,比如许三郎和书哥儿,还有其他家的小姐哥儿和公子,这其中当然不乏浑水摸鱼,想搞小动作的。


    对于京都各个世家来说,要促成一桩联姻说容易不容易,要破坏却十分简单,暗中使坏让其中一家反悔。


    而这要么在官场上离间两家的朝廷命官,比如肃国公和长宁侯,要么在贵妇人的圈子里引火给两家夫人,比如恒环、七和苗玉蕤,让他们对新人不满,不想让对方做儿媳妇/弟媳。


    还有……


    离间两个林重和雷周周。


    之前各家来长宁侯府提亲和去肃国公府相亲,是明面上的离间,是明谋,是肃国公府默许的,而当下两家定亲,再敢提亲相亲的事儿,反而会引起两家的不满惹来矛头。


    但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可就多了,特别是对汉子一方实行勾引色.诱,吹枕头风,对哥儿姑娘一方毁坏名声,就是软刀子磨肉不痛也痒。


    对于家风极严的肃国公府,以及眼里揉不得沙子的长宁侯府来说,这都是不能容忍的东西。


    林重忽然发现,自从母亲解了他院子的禁后,院里的下人就慢慢多了一些生面孔,个个面容姣好,环肥燕瘦各有千秋,连新来的小厮都模样清秀许多,说话轻声细语。


    起初林重以为是母亲做的,想分散他对周周的心思,而他因为周周伤了母亲的心,对母亲也过意不去,一开始就没有发作,只是将有爬床意向的丫鬟小厮发落到外院去。


    但那些人越来越放肆,竟然脱光了衣服偷偷躺在他床上,屋里香炉的香也被换成了催.情的,要不是他向来警觉,差点就被占了便宜。


    他可是要为周周守身如玉的!


    要被别的男人女人碰了,他有什么脸面见周周?!


    刚踏进里屋就察觉不对的林重在发现床上有人时,简直要气死了,脸色阴沉可怕,看也没看纱帐里一眼,气冲冲出了院子直奔恒环的主院去。


    他一脸怫然,恶煞凶神,一路上的看守婆子都不敢拦。


    “母亲!”


    林重到主院时,恒环正宽衣要休息,听见小儿子这么一句,什么缘由倒是猜到了九成八。


    恒环的陪嫁嬷嬷,云嬷嬷有些担忧,“……”


    “无妨。”


    恒欢轻摇头,淡定道,“府里进了一些虫子罢了,重儿能忍这么久才来找我这个母亲,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她边说,云嬷嬷边给她梳妆打扮,虽然是见儿子,但该有的皇家威仪和体面不能少,发饰衣裳都要合礼数规矩。


    “重儿,性子还是这么急躁。”


    着装素雅的恒欢不徐不疾地出来堂前,瞧向与她容貌七分相似的像儿子,摆手轻淡道,


    “坐罢。”


    “母亲。”


    林重哪里坐得住,跟雷周周相处久了,他也变得直来直往的,“今夜我房里那些事情是不是母亲派人做的?我院里多的那些人,是不是母亲的人?”


    “哦?”


    恒环似有惊讶,“今夜你屋里发生了什么?院里又多了什么人?”


    “今夜我屋里有人欲……”


    林重说不出那种不雅荒唐的事,他相信府里发生了什么,肯定逃不过母亲的眼皮子,


    “总之,就是有人欲挑拨我和周周。这些时日院里多了许多相貌出色之人,素里行事还多有孟浪,这些人是不是母亲安排的?”


    “我若说不是呢?”


    恒环睨着她素来疼爱的小儿子,眼里没有怒意也没有悲,只是很平静浅淡的一个问句。


    她是先帝亲妹、恒环、朝廷最敬重的肃国公夫人,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动怒伤心,她更想考察孩子的反应,看他有没有长大成熟一点。


    “母亲说不是那便不是,我自然信母亲。”


    林重十分坦然。


    他知道恒环不喜他和周周在一起,也从中阻挠过,还多次提出要给他几房填房丫鬟,他拒绝之后母亲也很生气。


    但依母亲的性格,她说不是她做的那就肯定不是。


    不过,母亲没有推波助澜是真的,说她没有袖手旁观是假,母亲掌管整个肃国公府,他院子里被塞了那么多他人的眼线,他不信母亲全不知情。


    林重刚刚故意怒气冲冲地过来,也是在恒环跟前表态,不管是别人塞的人还是母亲塞的,他都不会接受,也不希望这种情况还有第二次。


    “那便是有人想暗算我,离间我们肃国公府和长宁侯府,破坏两府的联姻,破坏我和周周的关系。”


    林重乖顺地作揖,语气低了低,“母亲素来疼我,还望母亲给我做主,清除那些要加害于我的宵小。”


    恒环这倒是有点意外。


    她抬起眼,瞧自己这向来执拗犟脾气的小儿子,轻笑了笑道,“哪里学来的本事?竟然会跟母亲撒娇了,怎么?长宁侯府的雷周周教你的?”


    “母亲。”


    林重又叫了一声,语气里带了点气恼,但却不是方才那气冲冲要寻仇一般,而是孩子不满母亲调笑的撒娇。


    “好了好了。”


    恒欢轻笑道,“这些事我确实知情,母亲也是想看看你是不是还同以前一般莽撞,定了个亲确实长大了些,都会跟母亲撒娇示软了。”


    有时示软低头并不是意味着屈服,而是另一种曲线救国,恒环怎么说都是林重的母亲,事到如今不会惹怒儿子,这也不利于她后面的谋划。


    她可不想真的让肃国公府和长宁侯府对立。


    第292章 293.勾引雷周周计划启动!


    肃国公府是铁板一块。


    林重的院子会被人渗透是恒欢有意放水,向外界传达,或者说加强一个讯息:她依然不赞同和长宁侯府的联姻,依然不喜欢雷周周。


    面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际上恒环早就安排了人,去盯着那些渗透入府的眼线的动作。


    像爬床、点催.情香这种小打小闹,她不会管。林重要栽在这种小事上,和雷周周闹矛盾生了嫌隙,那他活该。


    堂堂肃国公府的小公子,京都卫统领的亲弟弟,居然栽在“色”这把刀上,连这点警惕性都没有,说出去恒环都觉得丢脸,自然不可能为林重出头。


    真危及到林重的安危,恒环自然会出手制止,惩戒这些探子背后的人,她早查查清楚哪些探子是谁家的人了。


    而长宁侯府这些天来,也遭遇了同样的情况,不同的是,潜入的探子大多是年轻汉子,模样性格各有千秋。


    但老管家可不会放水。


    那些探子有一大半都栽在了老管家这条防线上,没潜进长宁侯府,而成功潜入长宁侯府的人也发现,雷周周身边都没有什么可乘之机。


    雷周周住的是秋风院,取自“秋风扫落叶”。


    院内有一个很宽敞的练武场,练武场上摆放着两个武器架,长剑、软鞭、匕首、弓箭等等,罗列其上。


    练武场旁边是一个箭靶子阵,箭靶高低错落大小各异,靶场边儿上还设了发射器,是发射飞球这类移动靶用的。


    为了给他更好地玩射箭,侯府里还养了一些小耗子,在这些耗子身上顶一个球当靶子,放进靶场里给雷周周射着玩。


    这些小耗子一开始被放进靶场里,“咻”地一下被射中脑袋上的球,还会被吓得装死,后来发现两脚人只射球不射自己,胆子就大了起来,敢爬上箭靶桩子,敢朝着雷周周跑了。


    这些小耗子身上都绑了绳子,等射完靶子是要回收再养的,但总有那么几只机智聪明的耗子会把绳子啃断逃跑,于是就死在了侯府养的猫猫嘴里。


    雷周周是不用人跟着伺候的。


    他非常地独立自主,早上不用人叫到点就醒了,然后自己穿衣服靴子扎头发,洗漱完了就去主院和家人吃早餐。


    他院子里的下人就是收拾屋子、打扫院子、修剪花草树木、养护更换靶场里的靶子,早上摆放好练武场的武器,晚上把武器收回武器库,按时保养,该打磨的打磨,该上精油的上精油。


    别说贴身伺候雷周周了,连和雷周周独处的机会都没有。


    有探子应聘成新武师潜入长宁侯府,试图和雷周周发生一些肢体接触,引诱雷周周,但雷周周两眼一睁就是刚正不阿,一进武场就是干。


    探子武师稍微松懈一下,就被雷周周找到破绽击败了,还听到他自言自语,“怎么感觉这批武师没有以前好,基本功一点都不扎实,过两天就辞了吧。”


    人还没接触到,工作就快没了。


    吓得这批探子武师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兢兢业业对练,勤勤恳恳做事,总算保住了武师的工作,还被雷周周夸了加了工资。


    探子武师:嘿嘿~


    松一口气的同时,他们忽然发现勾引雷周周的任务一点没完成……


    好在不久,机会就来了。


    雷周周在一次和武师用长刀对练中,不小心扭伤了右手,使不上力,就有模样清秀温柔的探子丫鬟借着帮他穿衣服鞋子的由头,不动声色地勾引他。


    或许是太不动声色了,雷周周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这些人在勾引自己。


    探子们一想,不行,得下一点猛药,于是他们也搞来了催.情香装成安神香,刚在雷周周的屋子里点上,就被管事的嬷嬷给叫住灭了。


    因为雷周周不喜欢在屋子里熏香,所以是从来都不点的。


    一计不行再生一计。


    探子里的丫鬟收拾床铺的时候,偷偷藏了有催情作用的香囊在床头,想等夜半雷周周情热难耐之时,让人进来破雷周周的贞洁。


    但雷周周的鼻子灵得要死,当晚就发现了这个香囊,他以为是哪个朋友送给自己的,被自己不小心放在这了,就顺手放进了自己的百宝室里


    他有一间专门的屋子,是放朋友送他的礼物信件的,只有林重送给他的莲花白小绣球被他挂在了床头上。


    二计失败。


    那些探子不甘心地把催情精油放在雷周周的洗澡水里,温水之中,精油发作速度很快。


    但雷周周洗澡的速度更快。


    他没有泡澡的习惯,从进水到出水,再到穿好衣服,就一刻钟的时间,下的精油别说发挥作用了,连渗透都没来得及渗透。


    三计再次失败。


    探子们就偷摸给雷周周送情书,伪装成一个仰慕雷周周已久的公子。


    信里写得情深意切情意绵绵,写自己身世可怜还身患绝症,听闻他定亲的消息病情加重,命不久矣,但若能见他一面此生无憾。


    划重点:让雷周周一个人去。


    说怕影响他的名声,不好让人看见他约见外男,让林小公子误会。


    雷周周见了信后,确实信了,就去了约定的地点。


    “这人喜欢我已久还快死了,于情于理,我都该见他一面,当面拒绝他的情意,以表尊重。”


    雷周周当时说,“他说的对,我私下约见外男确实不好,你是我的未婚夫,你同我一起去就不会被误会了,他见我俩感情深厚,知道我过得好,想来死后也能瞑目了。”


    于是他水灵灵地带着林重去了,去之前还和爹爹阿爹说了一声,整个侯府都知道了这封信,然后整个京都也知道了。


    有人对雷周周情根深种,死前心愿未了只想见他一面,而雷周周有情有义,林重体贴大方。


    探子们:“……”


    谁说雷周周好糊弄的,这不是狡诈得很吗?!


    探子们当然不敢去,最后雷周周和林重没有见到人,吃瓜群众还脑补了一段爱恨情仇。


    探子不是没有想过在食物里下.药,只是长宁侯府对饮食管控特别严格,雷周周吃饭也只在主院和家人吃,一点机会都没有。


    秋风院的管事嬷嬷特别严苛,时不时就在院子里各处走动,重点排查雷周周的房间,防止有人藏起来暗杀下毒。


    而除她之外,只有院里的大丫鬟才能领人进入雷周周睡觉的屋子里,盯着小丫鬟小厮们收拾屋子,平时不准下人私自进入。


    她们的眼睛还很毒,一发现谁对雷周周疑似心怀不轨,不管是单纯地暗生情愫,还是真的想勾引完成任务,都会被她们调到院子里做事,不准再靠近雷周周和他的屋子。


    而雷周周就算发现今天打理床铺的人和昨天不同,他也不会联想到爱情啊阴谋啊,只以为他们在轮班。


    探子们使劲浑身解数,百般勾引,雷周周毫无所觉,纯纯瞎子。


    愁啊。


    肃国公府的探子们愁啊。


    林重太过敏锐,有一点不对劲就马上撤退,勾引计划全部胎死腹中,然后被恒环清理门户。


    长宁侯府的探子们也愁啊。


    雷周周太过顿感,一点不对劲都没有看出来,计划全部实施了但一个也没有成功,还让他和林重的感情升温了。


    雷周周身上多少沾了一点催.情香,他精力旺盛,觉得热还以为是自己运动量太大了,没放在心上。


    林重性子敏锐,感官也敏锐,不然也不会刚踏进屋子里就发现了催情香和床上有人。


    他闻到雷周周身上的香气,只以为雷周周戴了香囊,但越瞧雷周周越是心尖躁动,身上燥热,不由自主想入非非,脸也红了起来。


    雷周周发现他脸红,以为他发烧,伸手去摸他额头。


    林重忽然想起第一次接吻时,就是这个前奏,下意识捉住他的手,问,“周周又想亲我吗?”


    雷周周:“?”


    反应过来的林重:“!”


    他立即脸红松手道歉三连,但雷周周瞧他好像想亲的样子,就问他是不是想亲自己又害羞了?


    林重支支吾吾但诚实点头。


    于是,就水灵灵地亲了第二次,林重又一次在雷周周面前起了反应,最后害臊得落荒而逃。


    秋风院渗入了别家的奸细,雷栗一开始忙于政事没发觉,听到老管家禀报,才知道短短月余发生了这么多事,顿时被气笑了。


    居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事情,老虎不发威当他是病猫呢?


    雷栗写帖子邀请各家来府里聚宴,感谢他们近日来对长宁侯府的关照,来而不往非礼也,他日后都会一一关照回去。


    在早朝时,雷栗笑眯眯地阴阳怪气,在朝后,他就故意卡那些对家的货,不让他们用官员优惠价在运流部运货,气得那些人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京都里关于雷周周的空穴来风,在没来得及形成气候时,也被雷栗雷厉风行地整治了。


    一时之间,京都里的风气都好了不少。


    这些事情自然逃不过皇帝的眼睛,雷栗知道万俟夏爱看热闹,进宫面圣汇报工作地时候,就把这些事情当成乐子说给皇帝听。


    第293章 294.雷周周进宫?


    京都中暗流涌动,各家小动作不断,惹得皇帝万俟夏也对肃国公府和长宁侯府这桩联姻很感兴趣。


    说实话大概没人信。


    皇帝原本对公侯两家联不联姻并没有那么关注,警惕是有的,不多,而且也没有必要。


    肃国公府林家向来明哲保身,在历代皇子之战中都不站队,也不管什么正统不正统,名正言顺还是弑君弑父都无所谓,谁当皇帝支持谁。


    一家三代都是纯臣,且相当爱惜羽毛,在其位谋其政,除此之外小事不管,大事一问三不知。


    别看肃国公一脸严肃正义凛然,朝廷里每回吵架群殴,他都站得远远的,一个都不帮,也不劝架就光看。


    而长宁侯府……


    就雷栗每天上班都稳稳踩点,早一秒都不进门,下午提前一刻钟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一到点就第一个踏出运流部大门,员工屁股刚抬起来,他都上马车了。


    加班是一点都不加的,工资是一分都不少拿的,跟户部要钱是相当理直气壮的,求他办事?不好意思,不在职责之内,请自己走流程申请。


    往皇帝那儿递的折子,雷栗也是最少的,只有每月固定一份的述职报告,报告里全是工作内容和业绩,仅有的两句问安润色,还是按礼数要写的。


    类似于现代写信开头都是“亲爱的xx”、“尊敬的xx”、“别来无恙”,结尾都有“此致敬礼”、“生活愉快”。


    雷栗还懒得写折子,几乎都是周毅写的,他的很多工作也是周毅代办的,特别是工作太多要加班的时候,从长宁侯府的马车下来的都是长宁侯和侯夫人。


    周毅在办公桌上奋笔疾书,雷栗还有空给自己剥橘子吃。


    要是过年过节,运流部实在忙得厉害,部里的官员每个都脚不沾地团团转,雷栗就会想办法去撬其他部的墙角。


    户部、礼部和翰林院深受其害。


    户部跟金钱打交道,里头个个都是理科状元算数嘎嘎快,礼部负责宫廷和朝廷礼仪,对丝绸珠玉等贵重物品最是熟悉,清点货物辨明真假很有一套。


    翰林院一群状元、榜眼、探花,再不济也是进士,文采如何暂且不说,抄书写字那是又快又工整,抓来入库出库最合适不过了。


    雷栗一见自己部门忙,就去这三个部门忽悠人来帮忙,事后再请吃顿饭送给小礼物,被忽悠瘸的小官员们还感激不已,觉得长宁侯人真亲切真好。


    过年最忙的的那段时间,运流部的镖师不够,雷栗还想去兵部撬点人来帮忙,兵部尚书跟头犟驴似的,硬是不给,雷栗就写折子跟皇帝哭诉,让皇帝给他调兵部的人。


    运流部的船旧了破了,跟户部申请资金被驳回了,不给钱修,雷栗就去工部撬人,忽悠工部尚书给他修船修河道,修好了就跑去户部要钱,义正辞严地说要给工部的工人官员发钱。


    被先斩后奏的户部尚书肃国公:“……”


    有本事你用自己的钱发啊!七部之中就数运流部最有钱,为什么老跟户部要钱,户部管的钱都是国库的钱!


    为什么?


    能用公司的钱为什么要用自己的钱?能用朝廷的钱为什么要用自己的钱?这船是朝廷的又不是他私人的,凭什么要用他的钱?


    虽然长宁侯府已经富得流油了,但花自己的钱办公家的事是不可能的!


    这是底线!


    雷栗相当理直气壮,户部不给钱,他就写折子跟皇帝告状。


    轮到其他部门想用运流部办事,关系好的,雷栗就让流程走快点,抬手就批了,关系不好的,他也不能说是故意卡,只不过嘛,公家办事就是这么慢。


    慢工出细活急不得,急不得。


    让雷栗多干一点活他都不乐意,让他多参加一点宴会他都不想去,他会跟肃国公府联合起来把控朝廷?


    他想告老还乡还真实一点。


    不过,看他姑姑恒环为了肃国公府演这么一出大戏还挺有趣的,连射伤儿子的戏码都出来了。


    有时候皇帝还故意加点料,添点乱,让戏更好看,顺便拉那几个冥顽不灵的老世家老宗亲下水混战,省得他们总盯着他后宫看,劝他选妃开枝散叶。


    劝他扩后宫生孩子,还不如去找什么能让汉子生孩子的仙丹妙药让皇后生,他一高兴,说不定还给他们加官进爵呢。


    皇帝嗤之以鼻。


    就在京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中,林重和雷周周定亲已经两年。


    这年,雷周周十八岁,再过两年二十岁,在京都未嫁的贵女贵哥儿里就成大龄了,但他依然骑马穿街,一点都不“成熟稳重”,不像待嫁哥儿。


    林重二十岁,已经弱冠之龄,有了表字重舟,任皇帝的御前侍卫一职将近两年,虽然只是正六品,但潜力非常大,属于天子近臣,离权力中心咫尺之遥。


    林重一有空就去长宁侯府找雷周周,两人出行同游,形影不离,怎么看都是情投意合如胶似漆的小情侣。


    但一提到婚期,一个说还不知道,一个说都听周周的,没一点着急,连许三郎和书哥儿都懵了,不明白他俩到底是想不想成亲。


    长宁侯府和肃国公府安静一如既往,没一丝要办喜事的意思,长宁侯府有在置办雷周周的嫁妆,可那速度不紧不慢的,让人感觉工期还有好几年。


    原先小动作不断想破坏联姻的对家们慢慢都老实下来,观望两家。


    这一观望,公侯两家喜事是没办,雷周周到进宫了。


    当然不是进后宫当宠妃。


    是成了皇帝的御前侍卫。


    京都各家:“???”


    第一反应就是荒谬,哥儿怎么能当御前侍卫?


    就算雷周周是长宁侯府家出身,身份显赫,也年满十八,有当御前侍卫的资格,但他是哥儿啊!


    多少簪缨世家子弟争破头都争不到,给一个哥儿?


    皇帝疯了?


    这是他们的第二个反应,紧接着,他们就逻辑自洽了。


    该不会是皇帝看上了雷周周,但碍于肃国公府和长宁侯府定了亲,皇帝不好直接出面接他进宫,才借口让他当御前侍卫吧?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国公府和侯府迟迟不办喜事了,因为皇帝压着不让办。


    为什么皇帝不愿选妃?因为皇帝早就有了心仪的人选,只等公侯两家联姻的风头一过,就接人进宫里来。


    雷周周天生一副好相貌,俊秀昳丽又不失英武,身姿飒爽,意气风发,一身红袍骑马过市时,不知道引得多少姑娘哥儿倾心。


    定睛一看,还真有几分当今皇后、项大将军年轻时的样子。


    估计是皇后年老色衰,皇帝腻烦了,一见这年轻貌美的雷周周就见色起意,或者皇帝纯纯只喜欢这一类型。


    京中谣言四起。


    听到谣言的长宁侯府:“???”


    雷栗相当无语,“我就跟皇帝提了一嘴,也能传成这样。”


    林重一年多前进宫里当御前侍卫,他要在宫里值班,只有轮休时,才能出宫来见雷周周,和他约会。


    每月逢一休沐一天,算下来一个月只能见三回面。


    之前林重和雷周周老是见面约会,当爹的雷栗和周毅都有点看不惯,拐带自家哥儿,看得惯才怪。


    但林重长久不来,雷周周就想他,有一次接连几天都提不起劲儿,马儿不出去骑了,朋友约出去玩也不去。


    雷栗和周周登时如临大敌,生怕雷周周是怀孕了,连忙请大夫来府里诊脉,好在虚惊一场,只是天热加心情不好导致短暂萎靡。


    今年这不,雷栗见雷周周到了能进宫的年纪,就撺掇皇帝让自家周周走后门,也进来打工做事。


    他说,小两口分开见不到面多可怜啊,干脆让周周也来宫里上班,让他们谈谈办公室恋情呗。


    皇帝就问什么是办公室恋情,一听解释觉得挺有趣的,他又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就批了。


    压根那么曲折龌龊。


    林重那天值班见到雷周周时,还以为是太想周周,没睡醒出现幻觉了。


    值班站岗时不能说话,他就一个劲儿地盯着雷周周瞧,盯到侍卫长都忍不住提醒,林重才收敛些改用余光盯。


    终于等到换班。


    林重脚一抬就朝雷周周走去,边走,一双还眼直勾勾地盯着,听到他的声音,瞬时有点恍惚,生怕自己真是在做梦,梦醒了就见不到周周了。


    “在想什么?”


    雷周周一身侍卫服,英武挺拔,如同雪地青松,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看得林重都呆了。


    “周、周周!”


    林重又惊又喜,抿唇也忍不住笑,手抬了抬很想摸摸雷周周的脸,确定是不是他,但大庭广众之下,还是在皇宫里,按礼数要避嫌。


    可惜地收回手,一双浅色眼睛一错不错地睨着他,


    “你怎么会在这?”


    “我也成御前侍卫了。”


    雷周周说,“爹爹让圣上特批的,以后我们可以一起上下班了。不过我是哥儿,住处跟你不在一块,要远一点……”


    “不远。”


    林重下意识说,“再远都不远,只要能见到你就不远。”


    “周周,见到你我好开心。”


    第294章 295.蓝颜祸水啊……


    雷周周也开心。


    上次同林重见面已是七天前。


    林重还被恒环借故留在了肃国公府,一天都抽不开身,赶在宫门落钥前匆匆见了一面,就不得不回宫结束休沐了。


    雷周周身为长宁侯府的小公子,但无诏也不能进出皇宫。


    要是后宫有嫔妃皇嗣在,借着去看望某个妃嫔的幌子,或是搭上太后,还能时不时进宫然后看上一眼林重。


    但当今皇帝后宫里只有皇后,没有妃嫔,一个皇嗣都没有,先帝的皇子即皇帝的亲弟弟们一成年全打发出宫了,贵君都嫁了。


    皇帝生母早逝,登基后不久先皇后就失踪了,太后的位子就一直空悬,仅有几个老太妃在行宫颐养天年。


    雷周周想林重时就只能给他写信,托负责宫外采买的掌事女官带进去,隔两天再把林重的信带出来。


    现在好了。


    同在皇帝底下当差,抬头不见低见的,一算起来,相处的时间比定亲后、林重没当御前侍卫前还多,毕竟还没成婚要避嫌,林重和雷周周不能天天见面。


    御前侍卫有四等,从一到四等为正三品递减到正六品,最高的一等侍卫又称头等侍卫,可作侍卫长,管理其下的二到四等侍卫。


    林重和雷周周作为四等侍卫,也有侍卫长。


    侍卫长给了个便利,排班时将他俩排在一起,包括上下班和换休、日常训练,休沐日也安排在同一天。


    御前侍卫都是勋贵子弟,吃穿住行自然不差,只是鉴于雷周周是哥儿,所以他并不住在侍卫处,而是和一位掌事女官住在落雨苑。


    两个地方隔得不算近,落雨苑更靠近后宫。


    一到轮值日,林重就会在雷周周从落雨苑过来的必经之路等他,然后一块吃早饭,再去和其他御前侍卫集合上岗。


    换班时,林重和雷周周一同去吃饭,下班后就送他回落雨苑,然后依依不舍地分别。


    两人走得近,但举止都在礼数之内,没有说趁着四下无人时就搂搂抱抱,说什么黏糊糊的话。


    林重也不会进雷周周住的,就像以前未定亲时,他不会进雷周周的秋风院,既是守规矩避嫌也是尊重雷周周,尊重和他一起住的那位女官。


    而且,要让人瞧见他进落雨苑,或是和雷周周单独相处,就算他俩没什么,也会传出一些闲话来。


    虽然……


    雷周周能进宫里当御前侍卫,宫里宫外已经有很多闲话了。


    就是御前侍卫里,也有瞧不起雷周周的,觉得他一个有婚约的待嫁哥儿,不待在家里学怎么相夫教子,却跑进宫里来和一群汉子凑一堆。


    “你瞧见雷周周那样子没?”


    “谁没瞧见?一个哥儿,整日和汉子贴在一块,这还没成亲呢就上赶子成这样,成了亲还不知骚成什么样!”


    “你们进宫里早的不知道,那雷周周在宫外就常和林重舟厮混,名声早坏了,不然肃国公府为何拖着不办婚事?不就是看不上雷周周么!”


    “亏他一副清纯清高样!前两年我叔叔家上门提亲还被瞧不起,我看啊,娶了他才是家门不幸!”


    这些人当然不敢当着林重的面说。


    雷周周怎么说都出身长宁侯府,又是肃国公府未过门的儿媳妇,当然要护着雷周周,不然就是任人打国公府的脸。


    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林重送完周周回落雨苑,刚回到侍卫处外,就听到里头在有人诋毁雷周周,言辞下流而恶毒。


    他猝然推开门,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环视众人。


    众人都脸色讪讪。


    尤其说得最大声的那几个,不是心虚别开视线,就是虚张声势,大声说起其他事情,试图转移话题。


    林重一声不吭,大步流星,抬手一拳就开始打。


    “啊!”


    “林重舟你疯了?!”


    “你敢打我?”


    “别以为你是肃国公府都,我就不敢打你!”


    林重不说话硬打,凡是他听到诋毁了雷周周的,全照着最疼的地方打,劝架的也有一个打一个,一屋子大汉都拦不过一个林重舟。


    “方才还有谁说了雷周周?”


    林重神色冷漠,一个个看过去,见他们都不敢吭声,便轻描淡写地擦了擦手上的血。


    “今天这笔账,我肃国公府记下了,来日方长,我们慢慢算。”


    他放在心尖上的周周,他都小心翼翼不敢磕一点碰一点,生怕弄碎了,容不得旁人一句诋毁。


    他不喜以肃国公府的权势压人,竟然有人把他当软柿子捏,把周周当消遣,真是给他们脸了。


    挤对。


    打压。


    冷暴力。


    凡是诽谤过雷周周,不管林重有没有听到,他都让这些人深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水深火热度日如年,什么叫做官大一级压死人。


    肃国公府,世袭罔替超一品,比长宁侯府还胜一筹的显赫勋贵,要是以权势压人


    恒环虽不太喜欢雷周周,但也容不得人骑在肃国公府的头上,而林重还把这些事告诉了雷栗。


    如果说恒环打压人的手段是不动声色,让人不知不觉掉进陷阱里,那雷栗就是阴阳怪气,阳谋正取,让人心急肺挠却没有办法。


    运流部的势力很大。


    作为国家部门,它能给国库提供强大的经济来源和大量的税款,为百姓提供大量的就业岗位,运流部里的官员也是七个部里最多的。


    运流部支撑着大佑朝内的经济流通。


    超过七成的货物运转要通过运流部,尤其是从各个府城运到京都,或从京都发到其他府城的东西。


    而能在京都当官立足脚跟的,在京都都有自己的商铺生意,是商铺就会有供货渠道,特别是和海商有关系,贩卖海外货物的。


    只要雷栗吩咐下去,让哪一家的货物在每个府城每个关卡里卡上一卡,绊一绊,就会比预期时间延迟很多抵达,造成经济损失。


    雷栗还特别喜欢告状。


    谁惹了他,他就要跟皇帝告状,还会再找几桩事情多列几条罪名去告,之前被他揪出来在联姻这事上搞鬼,在背后煽风点火、造谣生非的,全被他找由头告了一遍。


    就算是芝麻大小的事情,只要不合规矩,他就写折子去告。


    皇帝要是不管,他就装可怜,装命苦,要告老还乡回三里河村养老,皇帝只好把那些折子派到翰林院,让翰林院议个章程出来解决。


    翰林院可不是图书馆,里头的官员也不是图书管理员,每天就抄抄书整理书就行了,他们还负责为皇帝出谋划策。


    从各个府城过来的折子,也是翰林院先审查一遍,再分门别类交到皇帝那里。当然,这是翰林院高层干的活,和那些六七八九品的小官没关系。


    雷栗看了林重的书信,看见有人敢在宫里欺负自家周周,当即气笑了,真行啊,他长宁侯府的人都敢动,一个个是吃饱了活腻了?


    找茬大王雷栗的名号,京都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那几家勋贵发现肃国公府和长宁侯都在针对自己,愤然纳闷之下一查,顿时两眼一黑,连忙让自家儿子一休沐就回家,拎着人上长宁侯府赔礼道歉。


    “……?”


    被道歉时雷周周还是懵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是从对方的言辞里才理清楚的,他也不是喜欢为难人的人,见人家就道歉了就原谅了。


    反正他也不会在意这些人,更不会在意他们说了什么话,原不原谅对他来说没什么所谓。


    但林重还是很生气,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周周,事后郑重地跟他道歉。


    “我对不住你,周周。那几人与我同住一室,我却没有管束好他们,让周周平白受辱。”


    “你为什要道歉?”


    雷周周一脸莫名,“这不是你的错,背后说人的又不是你,你还把他们打了一顿给我出气了。”


    雷周周觉得这事翻篇了,朝廷里却有人拿这件事当嘑头。


    说雷周周身为一个哥儿去当御前侍卫本就不合礼数,还引发了混乱,引得几个世家子弟大打出手,实在是蓝颜祸水,请皇帝收回成命,逐雷周周出宫。


    雷栗当即冷笑一声,“不合礼数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圣上金口玉言不合礼数,还是说圣上一言九鼎不合礼数?”


    “圣上金口玉言一言九鼎自然合乎礼数,只是怕有奸佞小人作祟,尽进谗言,蒙蔽了圣上!”


    “圣上乃圣明之君。”


    雷栗针锋相对,“谗言还是忠言,奸佞还是忠臣,难不成圣上不如你会分辨?圣上亲自下的旨意,你偏说不合礼数,要收回成命,你是说圣上有错?”


    雷栗一句句地呛回去,呛得那人差点升天。


    皇帝看了半天戏,最后拍板驳回了,还道,“行了,日后各家若是有合适的哥儿,也可送来宫里选御前侍卫。”


    “万万不可啊圣上!”


    “哪里不可?圣上下旨你反对,圣上说行你不可,文武百官是听你的还是听圣上的?”


    “你别胡搅蛮缠!”


    迂腐守旧的大臣们七窍生烟,登时又吵起来。


    肃国公又默默地站到了最边边,没想到雷栗眼疾手快,把他拉入了战局,“你有本事当着国公爷的面再说一遍!”


    肃国公:“……?”


    第295章 296.捕风捉影无中生有


    吵到上头的雷栗最后大放厥词


    “本侯不止要让哥儿当御前侍卫,还要哥儿姑娘都能参加文武科举,你能奈我何?有本事你参我啊!”


    雷栗话放出去了,隔天真就上折子给皇帝提建议了,气得朝里那群老大臣吐血三生,连忙写折子参长宁侯。


    由此,朝中就形成了三派,以长宁侯为首同意推行哥儿女人参政的,以旧勋贵为首坚决维护祖宗传统的,中立党两不相帮,又有点墙头草的。


    肃国公府原本一直站中立,装聋作哑谁也不帮不理,耐不住亲家搞事。


    肃国公府和长宁侯府联姻之后,来往也不多,公开场合碰见,两家人也都淡淡的,看不出是姻亲。


    但现在,雷栗和周毅隔三差五就上肃国公府拜访,美名其曰与亲家联络感情,苗玉蕤和雷惊笙与七的来往增多,小玉珠还成了林清平的小尾巴,整日跟在林清平后头叫哥哥陪她玩。


    林清平就是林重大哥的孩子,一个七岁的小汉子。


    京都卫统领林轻不置可否,林重则是公然表明自己支持长宁侯,还游说好友许三郎等几家也站队。


    搞得其他官员都以为肃国公站同意那派。


    一直和肃国公府亲近往来的几家勋贵也按耐不住,来探探肃国公和恒环的口风,问他俩到底是站哪边儿,别误伤了自己人。


    肃国公:“……”


    他说他两边都不站有人信吗?


    恒环这只老狐狸则是狡猾,说肃国公府只听命于皇帝,从不结党营私,不偏袒任意一方。


    “还从不结党营私……”


    雷栗翻了个白眼,说,“都跟咱们联姻了还不算结党,都结党了还不营私,谁信呐?估计肃国公府一党的都不信。”


    “林重那小子可是坚定站周周这边,周周又站他爹爹我,除非肃国公府把林重扫地出门,这跟站我这边有什么区别?”


    “外人看来,确实。”


    周毅点头赞同道,“而且一般说‘我来说句公道话’,那就是开始偏袒了。肃国公要么站在我们对面,要么只能跟我们一个阵营,想中立是不可能的了。”


    “重点是肃国公府只听从皇命,而圣上又一向偏袒我们长宁侯府,恒环这话就跟拐着弯支持我们一样。”


    “谁叫立后的时候,那群老臣和老勋贵的意见一个比一个大,总拿祖宗说事,圣上早看他们不爽了。”


    雷栗轻蔑地笑了声,“能让他们不爽的事情,圣上可是摩拳擦掌兴致勃勃,这次大概率还是偏袒咱们。”


    “而且,要是那些权贵世家精心培养的继承人输给了一个哥儿或姑娘,他们的表情肯定很有趣。”


    “就像当年圣上封我为长宁侯,我第一次上早朝时,你是没看到,他们脸色一个个难看得就跟死了爹娘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他们的爹,头七回魂来看这些不孝子孙呢。”


    雷栗的嘴巴还是这么刻薄,言官说他“轻口薄舌”一点不假。


    周毅听了忍俊不禁,又摇头叹气道,“就是长宁侯府出头太多到处树敌,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


    “我也不想啊。”


    雷栗同款叹了口气,但话里话外都是刻薄,“谁叫这些不肖子孙不争气,让老子死了都不放心,硬得时不时回来看看骂一骂才清醒。”


    他这一贫嘴,周毅又被逗笑了,“要是给人听见,又参你一本了。”


    “参就参呗。”


    雷栗翻了个白眼,毫不在意,“裴师兄搞的那个被参次数排行榜,去年被参得最多的人就是我,前年也是,一连前十都是我手底下的官儿。”


    “有个言官参我都参出名了,还引得不少学子追随。我都怀疑他除了参我是不是就没事干了。”


    “那些学子也是没脑子,听风就是雨,都没见过我人,就对我大肆批判说得头头是道,好像多了解我一样。”


    “自从我来了京都当了这什么长宁侯,京都里的小道八卦都翻了几番,茶余饭后的那些谈资,十条有六条都跟长宁侯府有关。”


    说着,雷栗佯装凶恶,咬牙切齿道,“敢面刺本侯之过者,鞭数十。敢上书参本侯者,驱之别院。敢谤讥于市朝闻本侯之耳者,虽远必诛。”


    “……?”


    周毅本想安慰他的,一听这些话顿时乐了,才说,“没事,就是不了解你,他们才会无中生有凭空捏造。了解你的人都知道你的好。”


    “比如你?”


    雷栗一双桃花眼笑睨他,见他认真地点头说是,才高兴了,哼了哼道,“我也不在意他们说什么,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个京都早八小报,里头不少轶事秘辛都是我给的。”


    “每年都给圣上写折子问他吃不吃荔枝的西岭知府,爱酒后唱歌的房侍郎,嘴上贬低辣菜又偷偷摸摸在川菜馆包厢的温御史。”


    “还有那个最是清高的于博士,偷偷养了好几个外室当别人都不知道呢,这篓子还是我让人捅给他夫人的。”


    “于博士?”


    周毅想了想问,“靠海商夫人起家当官的那个?”


    “就是他。”


    雷栗哼哼道,“让他老是跟着那群言官骂我,一个靠夫人起家还敢骂人家母老虎,在外头养外室的凤凰男,看我不把他扒个底朝天。”


    “他私底下不仅骂过我,还骂过肃国公,骂过六部,大概除了圣上不敢骂,朝里就没一个他没说过的。”


    “这些事你怎么知道?”


    周毅有点好奇。


    他知道雷栗和雷惊笙合伙弄了个京都早八小报,说起来,这还是他不经意提了一句,说京都这么多人喜欢八卦怎么没个报纸,有个早报晚报肯定大卖。


    雷栗一想,这京都哪家没点瓜,凭什么长宁侯府被嘴这么久,不是骂他就是骂周周,他倒要让各家也被骂一骂。


    他就跟雷惊笙合伙弄了一个早报,名字都是周毅起的。


    不过,周毅对八卦不太感兴趣,所以他不看这个早报,都是雷栗或雷惊笙觉得有趣时和他说的。


    他也没问报上刊事是哪儿来的,出于他对八卦绯闻的刻板印象,他总觉得这东西……有很大一部分是捕风捉影。


    而且编无伤大雅的小故事编排同事,雷栗还真干得出来,就像小报上给朝里各个官员的外号,就是雷栗给起的……


    “我底下人说的啊。”


    雷栗沾沾自喜,颇为得意道,“我当初让蒙家设这个镖局时也没想到,能听到这么多天南海北的八卦。”


    “运镖时船上不是无聊嘛?镖师和工人们就跟商人聊天儿说八卦,有时候就会提到一些地方官。”


    “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官儿啊做一百件好事,不见得百姓件件都记得,要是娶了一百个小妾,那一百个小妾的身高模样……说不定都有人拿本子记呢。”


    周毅闻言就笑,“所以你是刚巧听到了于博士的八卦?”


    “我是那么肤浅的人么?”


    雷栗哼了哼,“你不是说,细节决定成败么?那我都管运流部了,这么多南来北往的八卦乐子,万一就藏着哪个官员的秘辛,牵扯出什么大事,让我立上什么大功呢?”


    “我就嘱咐手下的官员,听到什么官的什么事偷偷都记下来,尤其是京都的这些官员勋贵。”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有些官员老觉得自己做事特别隐秘,神不知鬼不觉的,但除非你没做过,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像于博士,就是他养的几个外室里,有一个外室跟运流部的镖师好上了,抱怨时把于博士的私事秃噜了。


    这镖师又跟运流部一个小官员关系好,这小官员就把事儿传给了雷栗。


    像那些官员府邸里,伺候的丫鬟小厮那么多,一些主人家的私房事被他们看见发现了,不知不觉就透露给了外人,传到了市井里,又被运流部的人听到,最后汇总到雷栗的耳朵里。


    可以说,雷栗是整个京都除了皇帝之外,知道八卦……不对,应该是知道官员秘辛弱点最多的人。


    雷栗告状时说的那一点点罪名,只是冰山一角,他真想告某个人,那就得写厚厚的一大本折子了。


    毕竟人无完人,小事放大就能扣很多顶帽子了,而朝廷上参谁不都是靠嘴皮子吗?你嗓门大你歪理邪说多,你就能吵赢对方,就能参回去。


    当然真正犯了大事就另说,嘴皮子溜也不行了。


    皇帝看不顺某个官员,真想治罪时,也会偷摸传信儿让雷栗去参他,然后轻轻拿起重重放下。


    而不想治罪时,就像林重为了雷周周一口气打了好几家勋贵子弟,分明错多在林重,但那几家勋贵为什么第一时间押着自家孩子来长宁侯府道歉?


    还不是皇帝偏袒长宁侯府和肃国公府,对打人的事情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就只是让林重反省几天。


    “京都那些老东西不是爱打舆论战,爱抹黑人吗?”


    雷栗冷笑道,“那来比比,看谁打得过谁呗。我们长宁侯府的瓜是他们捕风捉影,无中生有,他们的可不是。”


    第296章 297.百因必有果,雷栗的报应就是……


    《京都早八小报》。


    出版的全是花边新闻,上到皇亲贵族下到富商蓄贾,什么五花八门的事情都写,好事坏事趣事奇事乌龙事,甚至寻人寻物启示小广告都有。


    跟现代娱乐圈那样,主打的就是“舅舅党”爆料,真真假假,八成八都是难登大雅之堂又不好问责的东西。


    譬如,某言官上大号时喜欢嗑瓜子,某将军爱穿红裤衩,某检讨喜欢吃隔夜的饭菜,某公子喜欢扮成乞丐当街乞讨,看谁给他的钱最多然后清高地说,“我不要你的臭钱。”。


    因为用的都是代号或者某加官职,不是直呼大名,还弄了个“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来免责,你要是去查,去抓,这不就是对号入座了吗?


    抓了一个《京都早八小报》,还会冒出什么午八晚八中报大报。


    某些惯会投契取巧、又不怕被抓的老百姓一看这么赚钱,只要几张纸,再编些权贵的小段子,就能大赚一笔,这不干白不干嘛!


    “这哪儿抓得完?”


    雷栗颇为得意,又不屑一笑道,“那些被戳中痛点的人气得跳脚,想搞我们早八小报,但某些人却也偷偷摸摸地用小报纸抹黑对家。”


    “这要是动真格的,真抓了,顺藤摸瓜摸到某个大人物身上去……啧啧,那可就有趣了。”


    “这不刚好给你当素材?”


    周毅笑着,摇了摇头,随手翻开一本小报看。


    他见雷栗的《早八小报》办得如火如荼,就找了几本来,但一瞅内容,果然是他熟悉的震惊体和标题党。


    比如,【震惊!某大家闺秀竟深夜私会某有夫之妇?!】,结果是某个戏班子要出演某部戏折子的小广告。


    还有,【这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丈夫的无能?某夫人竟为爱大打出手……】,结果只是某位夫人和某个妾室争夺一只很喜爱的簪子,期间不小心推到了小妾。


    周毅:“……”


    看得他一头黑线。


    偏偏对于娱乐较少见识不多的老百姓来说,这些唬人的题目,反倒让他们觉得特别有意思,有时用了谐音梗或典故,还会被夸起题目的人心思灵巧。


    “你这什么表情?”


    雷栗哼了哼,一双桃花眼斜睨了他一眼,“这可是京都的高门贵女贵哥儿们,还有贵妇人贵夫郎们,最喜欢的读物,卖得可赚了。”


    京都的哥儿女子不像西岭那般可以随意出门,尤其是权贵之家,养哥女都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为荣。


    为了排遣无聊,高门贵女等就很爱买些话本书籍看,像《早八小报》这么有趣的,更爱看多看,自然看不得《早八小报》停更停载。


    也是有这些贵人护着,有人被戳中心窝子破防了,想抓《早八小报》当典型出气,都三思而不行了。


    作为幕后大老板的雷栗也暗暗给《早八小报》撑腰,谁想对《早八小报》动手,他就猛爆谁的料,让对方修复人际关系忙得团团转,腾不出空来收拾小报。


    《京都早八小报》几经风雨,最后水灵灵地立住了,还在京都人流量最大最热闹的街上,开了一家店,就叫“京都小报”。


    周毅自然知道那家店,说,“我还是喜欢你店里的《大佑周刊》,里头的策论题目出的也好。”


    小报店里花样繁多,有《小报》这种娱乐八卦,还有话本、条漫、小人书,连各地官方的邸报都有,还将之整理成了《大佑周刊》。


    一个花边娱乐小报,竟出了正经新闻的子报《大佑周刊》,并且每七天就出一期,让人颇觉搞笑。


    由此还拉动了周刊的售卖,因为看惯娱乐报的老百姓,都想看看这周刊正不正经,有没有意思。


    结果一看,都是地方政事不说,还借着政事出了特别正经的策论题,并且欢迎广大读者来信解答。


    《大佑周刊》会把精彩的回复放在下一期的周刊中,而很多学子文人为了看这些策论和解答,就会不间断地购买周刊。


    周刊是雷惊笙的主意,她喜欢整理东西,就干脆精选邸报,装订成一本。


    而《大佑周刊》的名字是周毅起的,他见雷栗对赚钱兴致勃勃的,又提出了万恶的VIP制度,就是贵宾制。


    只要购买月卡就能成为《大佑周刊》的贵宾,购买季卡就是超级贵宾,购买年卡就能成为顶级贵宾。


    不仅可以用优惠的价格购买店内其他书籍,新一期的周刊还提前一天送货上门,刊物用的质量也更好。


    雷栗当时就大赞周毅奸商,然后就去忽悠认识的文人,尤其是翰林院的文官们,去给周刊写策论题,还让他们预测未来文科举的走向。


    给周刊出题或答题的文人,还能借着周刊出一次名,要是写得好、答得妙,受到其他文人学子追捧,那就是大出风头声名鹊起了。


    很多文人清高不爱钱权,但是不慕名声的很少很少,甚至为了“名声”二字苛求自己,乃至苛责家人的。


    因此,就有文人私下跟雷栗求情,也想上《大佑周刊》出题答题的。


    这可把雷栗爽到了,这些文人里有不少是曾经对他嗤之以鼻的言官文豪呢,现在一个两个都来求他办事,靠他出名,能不爽吗?


    当然,这是后话。


    现在长宁侯府还陷在“哥儿女子是否能参加文武科举”的风波里。


    “真给我猜准了。”


    雷栗哼哼道,“反对咱们的那些古板老勋贵里,就有人想用早八小报抹黑我们长宁侯府。”


    主要是针对雷栗和雷周周。


    因为他俩是哥儿却“离经叛道”,一个平地起高楼从平民成了侯爷,一个走后门当了御前侍卫,让人不得不猜测是不是有些见不得人的事。


    其次是雷惊笙和雷生姜,雷惊笙身为女子却不嫁人相夫教子,而是娶哥儿为妻,雷生姜则是整日沉溺小情小爱,还受枕边风让女儿随夫郎姓。


    周毅也挨批斗了。


    因为他堂堂九尺汉子,却自甘堕落入赘吃软饭,整日洗衣服做饭,围着长宁侯和转,两个孩子都随长宁侯姓了,实在是“汉子之耻”。


    雷栗:“……”


    周毅:“……?”


    雷家其他人:“……?”


    简直毫无杀伤力,甚至感觉被夸了,有点想笑。


    周毅确实洗衣服了,但他洗的是自己和雷栗的亵衣亵裤,还有床单,脏皱成一团了,不好意思让下人洗。


    很好笑的是,对家抹黑长宁侯府众人用的就是《京都早八小报》。


    相当于给了雷栗一大笔钱,夸了他全家一顿,还变相地给《早八小报》做了一通宣传,吸引别人也来登报,让雷栗赚更多的钱。


    而《早八小报》是纯商业娱乐报,谁给钱都可以登刊,所以那些勋贵今天刚抹黑完长宁侯府,明儿就发现小报在洗白长宁侯府,转过头来爆他们的瓜。


    一份《京都早八小报》就巴掌大,加上封面十页纸,才五文钱,里头的内容五花八门,可读性非常强。


    手里有点闲钱的老百姓都会买上一份看,一看今天的东西在跟昨天的打架,就是俗称的“反转”“撕脸大战”,他们就更上头更喜欢买了。


    雷栗手里的瓜数不胜数,随便透几条都能让老百姓津津乐道,而且他登刊,又不用花钱买版面。


    于是京都里每天都热闹非凡。


    老百姓们茶余饭后都在讨论,不过他们讨论的重点已经从“哥儿女子该不该去参加文武科举”,变成了“京都哪家又有了新瓜”。


    “对这些老百姓来说,其实哥儿女子能不能参加文武科举并没有什么区别。”


    雷栗道,“因为绝大多数百姓不会花银钱供养哥儿和女子,有钱,也会优先培养家里的汉子,盼望儿子孙子有出息,出人头地。”


    “确实。”


    周毅点点头,赞同道,“就算是富裕的人家,宁愿给哥儿女儿准备更多的嫁妆,也不愿意对他们倾斜这方面的资源,培养他们去当官,而很多哥儿女子也更倾向于嫁人生子。”


    “传统思想和制度压迫了群众的思维,这不仅体现在资源倾斜上,还有思想上的根本轻视。”


    “父母和世俗觉得哥儿女子‘不能’有出息,哥儿女子自身也觉得自己‘不能’,这是‘不合礼数’的不能,而不是‘能力不足’的不能。”


    “所以要上行下效。”


    雷栗慢慢喝了口茶,道,“圣上不近色不兴后宫,家里的哥儿女儿进不了宫,就吹不了枕边风给他们争权夺利,如今只有我们周周在宫里当差,是第一个哥儿御前侍卫。”


    “京都这群老东西现在反对得厉害,跟撅了他们祖坟一样,等察觉哥儿女子能给他们争更多的权利……”


    他冷笑一声,“我看他们是继续放屁,还是为那一亩三分地争个你死我活。”


    “别想太多。”


    周毅让雷栗靠在自己身上,边揉他的太阳穴,“我们是给皇帝办事,事办成了就好,后面如何都有命数。”


    狗皇帝。


    雷栗心里骂了一句,锅都让他背,果子都是皇帝摘。


    狗皇帝早就和皇后领养了宗亲里一个小哥儿,让哥儿女子参加科举,只不过是狗皇帝为了立小哥儿为太子,做的铺垫罢了。


    第297章 298.死祖宗也被气冒烟


    【哥儿女子能否参与科举】


    这事儿表面上看,是新新派雷栗和守旧派贵族在较劲,实际上是皇帝暗箱操作,不论过程如何结果必定会通过推行。


    经过一年的拉锯战和对民众的潜移默化,最后新新派雷栗胜出,通过了三性均可参与文武科举并均能入仕参军的方案,还写在了大佑朝的条例之中。


    上行下效。


    最先开始推行三性参加科举的,就是京都,由文科举先开始,鼓励京都的哥儿女子参与科举,如汉子一般成为童生秀才等等。


    作为支持党、新新派的领头人物,长宁侯雷栗自然要做出表率,让长宁侯府人去参加县试。


    而府里最合适的就是苗玉蕤。


    “我去县试?”


    苗玉蕤听到先愣了愣,略微纠结,“这倒是不难,只是……我若真考到殿试有了名次,要入朝为官么?”


    这不是他自负。


    苗玉蕤在三里河村学时,学得就比许多同龄人快,村学毕业后,还当了好几年夫子,才识自然不差。


    他和雷生姜一块长大,雷生姜上私塾、上县学、府学,还有接受蒙尧和清米县新知县的一对一辅导时,学到的东西都会和他讲,和他一起讨论做题写诗文。


    比起灵韵才气,苗玉蕤还要更胜雷生姜一筹,诗文清新脱俗,自成一格。


    在雷生姜春闱之前,苗玉蕤扮作汉子和雷生姜一起去茶楼参加诗会文会,他得到的称赞比雷生姜还多,受到不少学子敬佩。


    甚至在春闱榜出来之后,有人瞧见榜上没有他,还特地去问雷生姜他是不是不小心落榜了,安慰他云云。


    所以苗玉蕤去考县试府试,简直是大学生跟小学生比口算,纯虐菜,便是闯到殿试也有可能。


    “没事儿。”


    雷栗笑嘻嘻道,“等你考上了,我就把你要到运流部来,爹爹可是运流部一把手,给你安排个闲职挂名简简单单。”


    “就是有点可惜。”


    “生姜不是常拿公文回来?玉蕤帮生姜做的公文那么好,写的策论诗文也不错,前两天我还听见你跟生姜论一道题,不当正经官多可惜啊。”


    旁边的周毅正剥橘子撕橘络,闻言轻飘飘地瞟他一眼道,“你就是想让玉蕤给你打白工,你好偷懒。”


    说着,把剥好的橘子递给他,补了一句,“甜的,籽儿也少。”


    “自家人说什么打不打工的。”


    雷栗张口吃了那橘子,确实甜滋滋的,一点不酸,“现今玉珠大了,跟小伙伴去上学堂去玩儿,生姜和咱俩又去上班,玉蕤自己在府里待着多无聊。”


    “爹……”


    苗玉蕤嘴张了张,又闭上。


    其实他不无聊,有时还挺忙的,他要管理整个侯府,看库房和家里生意的账本,生意原本是雷栗管的,自从他成了长宁侯被皇帝外派,雷惊笙不爱管账,就变成他管了。


    雷惊笙是个惯会玩儿的,她和青栀出府时都会问苗玉蕤一声,问他去不去。有时他也和其他家夫人去赏花、去庙里上香游玩。


    庙里大都是在郊外的山上,爬爬山,看看路上风景,和几家夫人夫郎们聊天,说诗文、景致、胭脂水粉、家长里短,都挺有趣的。


    而且都是官员家眷,有时说着,就会聊到各家官场上的事情和一些官员的秘辛八卦。


    那些夫人都是大家闺秀出身,在京都浸淫多年,都不是省油的灯,一点蛛丝马迹就能被他们剥丝抽茧,捋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苗玉蕤从中学到不少,听到的信息有时还能帮到雷栗。


    苗玉蕤也喜欢陪小玉珠,这小姑娘是个叽叽喳喳的小话痨,学堂放学后,苗玉蕤去接她,小玉珠不用人捧哏就能说好些话,绘声绘色的特别有意思。


    苗玉蕤骨子里喜静。


    他不爱出风头,不爱争辩,也不爱去人多的地方,所以让他去考童生秀才,去当官,成为第一个入仕的哥儿,是有点为难他。


    不过府里需要他挺身而出,他自然不会推脱。


    “不开玩笑了。”


    雷栗正色起来,对苗玉蕤道,“我知道你不爱出风头,但这次……是上头要我们府里出头,狠狠打那些自以为是的老贵族的脸。”


    “你若是不想去就不去,我让惊笙去也是一样的,不用多想。”


    “我知道爹爹有难处,为人子女,自然是尽心尽力。”


    苗玉蕤有点犹豫,轻声道,“只是……天下英才这般多,我怕给爹爹阿爹丢脸,辱没了咱们长宁侯府。”


    “这有什么辱没不辱没的。”


    雷栗乐不可支,吃笑道,“你也知道京都那些勋贵怎么瞧咱们的,咱们本来就不正统。”


    “别说玉蕤考到了春闱,便只是考了个秀才拿了个举人,都能惊掉他们下巴、打他们的脸了。”


    “京都之中,有的世家子弟自小名师大家围着,却连策论都不会写,一个草根出身、已经嫁人多年的哥儿比他们胜上许多,还不知道反省,却破防大骂,他们祖坟真应该冒烟了。”


    “死祖宗被气冒烟。”


    当然。


    雷栗这话并不是看不起苗玉蕤,毕竟他更草根,阉猪、杀猪都干过,连字都是周毅教的,玉蕤好歹上过学堂当过夫子,算得上少年英才。


    可京都里某些老勋贵就是这么想的,看重出身门第,鄙视哥儿女子,尤其是已嫁了人的。


    【妇人之见】


    【妇人之仁】


    【头发长见识短】


    这些词都是贬低哥儿女子,尤其是妇人和夫郎的,在根本上就觉得哥儿女子不如汉子。


    因此要是一个在他们传统里,已经成婚数年相夫教子,囿于高墙和厨房的夫郎或妇人,却在他们那些古板迂腐的勋贵,或者说封建大男子主义的汉子,最引以为傲的才学上胜出,不亚于在他们脸上狠狠扇一巴掌。


    而对于哥儿女子,就是起到一个带头作用。


    人合群而从众。


    若是只有自己一个人,那他可能不敢去做,若是一群人,即便是有错的、是离经叛道的,他也敢跟着去做。


    要是有人批判这不合礼数、不合规矩,是“离经叛道”,那些哥儿姑娘们就能反驳说:


    “这是律法里写的哪里不合规矩?长宁侯府的世子夫人都去了,哪里不合礼数?你比律法、比侯爷府还大吗?”


    “爹爹又讲这种话,让旁人听见了,又要参爹爹了。”


    苗玉蕤被逗笑了,心里也轻快许多,以他的才学,怎么都能拿个秀才,给普天下的哥儿女子带个不错的头。


    “你说话怎么跟周毅一样一样的。”


    雷栗佯装生气,朝苗玉蕤抛了个小橘子,被他稳稳接住了反而笑起来,“我被参又不是一年两年了,我怕什么?反正我有圣上撑腰。”


    “玉蕤你就放心大胆地考,爹爹相信你,就算有人想暗箱操作偷换你的卷子,爹爹也能暗回来。”


    暗箱操作这事儿,谁能比皇帝更熟练?这不是想考第几名就第几名?


    当然了。


    苗玉蕤几斤几两,雷栗再清楚不过了,压根不用暗箱,比诗文策论,就算是肃国公府出身的林重都不如,玉蕤可是他一手带出来的。


    毕竟雷生姜有部分的公文,都是雷栗不想干推给他的,雷生姜自己干不完,只能苗玉蕤帮他做了,这怎么不算雷栗一手带出来的呢?


    “如此我就安心了。”


    苗玉蕤不担心名次的事情了,那自然点头应下。


    他去参加县试,没有事先宣扬,而是在县试结果出来之后才广而告之,将整个京都都惊了一惊。


    县试结果前脚刚出来,后脚就登在了《京都早八小报》上,十页纸里有八页都在讲这件事


    【震惊!哥儿首次参加文科举,竟取得这样的名次……】


    【惊天大新闻!竟不止一个哥儿女子参加了文科举,他们分别是……】


    【长宁侯府惊天秘密!世子夫人竟公然做出这等事!】


    【文状元,武状元,今天竟出了一个哥儿状元?!】


    【这究竟是汉子的懦弱无能,还是社会的压迫败坏?哥儿与女子的才能竟不输于汉子!】


    数个篇章的标题都令人浮想联翩,内容更是让人大吃一惊,霎时间,这个话题沸沸扬扬。


    县试第一。


    这并不是雷栗和皇帝的暗箱操作,而是苗玉蕤自己的真才实学,但不管这是真是假,京都里的守旧老贵族们纷纷跳出来质疑。


    还想发动舆论,阴谋论这次县试,但《京都早八小报》不但不被收买,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做了回应。


    【科举舞弊还是身正清白?京都官府做出回应!】


    考卷是盲改的。


    改卷官并不知卷子主人是谁,甚至不知道有多少个考生,一张卷子起码三个人改过,一个人就改了上千张,差点累死把眼睛看瞎。


    他们还是临时被拉过来改卷的。


    有多临时呢?


    京都的县试是今天下午考完的,改卷官是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的,就被关进小黑屋改卷子了。


    改卷官足有数十个,一半是翰林院里的文豪大家,一半是以清高正直出名的言官。


    其中就有最爱和长宁侯雷栗呛声的那一个言官。


    当他知道最喜爱的那张卷子、最中意的那个考生,竟然出自长宁侯府,当即急火攻心气晕了。


    第298章 299.请苍天!辨忠奸!


    其他改卷官也气得要死。


    但不是因为考生里有哥儿和女子,也不是因为长宁侯府,而是有人怀疑这次县试成绩作假。


    天杀的!


    这不就是说他们徇私舞弊、朋比为奸、上下其手吗?!


    考官也是怒发冲冠。


    成绩作假要么是改卷官包庇,要么就是考场中有人作弊,而考官没发现,这跟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他们眼瞎,说他们玩忽职守有什么区别?!


    这可是重则掉脑袋的大罪!


    当了大半辈子清白官,身板直了几十年,监了一次考、改了一次卷子屎盆子就扣头上了,这搁谁能受得了?!


    “老子要是徇私舞弊,老子脑袋就割下来给他们当球踢!我老宋家就断子绝孙、再无仕出!”


    脾气最大的老御史气得拍案大骂,要不是家里人拦着,差点穿了官服,直冲宫里朝皇帝哭诉调兵屎盆子都扣到头上了,不抓起来打几十大板难消心头之恨!


    言官清官那是出了名的要名不要命,谁敢泼他一勺脏水,他敢撞死在那人门口,死前还要大叫一声:


    “请苍天!辨忠奸!”


    考官和改卷官们反应如此刚烈,刚起了个舞弊罪头的勋贵们也不敢造次了,京都百姓也都信服了,并且对这次“舞弊事件”百说不厌津津乐道。


    最常被提起的除了第一名的苗玉蕤,还有其他几位“浑水摸鱼”,也乔装打扮了去考试的哥儿和女子。


    这几个跟长宁侯府也关系颇深。


    “书哥儿?”


    雷周周是休沐回府后,才知道这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很是惊讶,“除了阿嫂,书哥儿和沈七七、公羊他们都去了?”


    “是啊。”


    雷栗笑眯眯地点头,捏捏周周的脸蛋道,“书哥儿他们是给我们周周撑腰呢,跟我们家呛声的那几家,明面上私底下没少传周周的坏话。”


    “作为好友,他们肯定气不过,怕没人去考县试,就自发去考了,都考了个好名次给我们周周出气。”


    “你阿嫂是县试第一,书哥儿第九,沈七七四十八,公羊是八十八,其他人名次也不错,都在前二百里。”


    这三人都是雷周周在京都的好友,除了书哥儿是哥儿,其他两人都是女子。


    书哥儿还跟那位骂声最厉害的老御史有点亲戚关系,性格颇有些激进清高,也格外护短,撺掇了文采出众的沈七七和公羊诗给雷周周出气,还鼓动其他好友一同县试。


    县试和府试合为童生试,类似于初赛和决赛,过了这两关才是拿到了文科举的入门砖,成为童生。


    而童生试是不限制年龄的,上到八岁下到八十岁都可以考。


    京都府的百姓相对其他府城,对孩子的教育更加重视,尤其是大佑朝推行万家学堂,对底层群众进行低价启蒙后,大多数百姓都会送孩子上万家学堂。


    这就导致很多百姓对自己的孩子迷之自信,总想让孩子去考一考,看能不能过、有没有念书的天赋。


    因此,京都府的县试,即童生试初赛是十个府城中人数最多的。


    京都府下辖数十个县,但京都本身是府城不是县城,就像现代的市级和县级,xx市有xx县,但xx县不在xx市区,xx县和xx市区同时进行初赛。


    童生试第一试也是在京都府考,只是名字依然叫“县试”,统计的考生也是仅有京都府城户籍的人口。


    京都府境内,通过县试的学子再聚集到京都府参加府试,即通过初赛的选手去市区进行决赛,决赛通过后才是真正的“童生”。


    苗玉蕤和书哥儿等人自然也要参加府试。


    苗玉蕤是京都府城的县试第一。


    但不一定能拿到府试第一,保不齐京都下辖县就有什么惊才绝艳之人,跟他争夺第一名的桂冠。


    “京都那群老东西肯定会再打什么歪主意。”


    雷栗桃花眼中冷光一闪,语气里却没有太在意,反而带了点轻佻的笑意,边说,边低头抿了口今年的雨前龙井。


    “眼见京都内没有汉子比得过我们玉蕤,失了脸面,就去下辖县、其他府城找所谓万中无一的天才来比,好把场子找回来,却不知道这样反而落了我们的套。”


    “因为他们有危机感了。”


    周毅把雷栗喜欢的茶糕放到他手边,也喝了一口新茶,眉头微挑,他家夫郎茶叶又放多了,茶味有点浓了。


    “他们的行动越急迫,就证明他们越在意,越在意,就说明玉蕤和书哥儿等真的威胁到了他们的地位和利益。”


    “不过,如果他们不是踩在哥儿女子的脊背上,根本没必要这么跳脚,‘利’这东西,谁挣都是挣,挣到手才是真的。”


    黑猫白猫,抓到老鼠的才是好猫。


    “确是。”


    雷栗同意地点了点头,又微微蹙起眉,“这些事别跟玉蕤讲,平白给他压力,牵连到他本就是我们不好。”


    大人官场上的事情牵连到小辈,要小辈去当挡风板,本来就是他们的不对。


    周毅自然应好。


    两个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个他俩眼底还是孩子的小辈,其实已经快三十岁,早就是一个成熟的成年人了。


    县试在二月份,府试在四月。


    县试结果大张旗鼓的,导致京都里众人对府试都很期待,不知这次又是哥儿后来居上,还是汉子如往常夺得魁首。


    今年京都府试的人数比去年多了一成,并且集中在下辖县。


    明眼人都知道,这里肯定有那群老勋贵的手笔,雷栗和周毅也知道,但他俩一点也不慌,也不忙,考生、考官和改卷官都不是他俩,他俩慌忙什么?


    结果要是不好,第一个急的是皇帝,结果要是好,最高兴的也是皇帝。


    三性人才一同竞争上游,搅得朝廷这团水更活泛起来,不仅是对国家社稷有利,对那位被藏起来的哥儿太子也有利。


    地基打好了,高楼轻松起。


    府试中的考官和改卷官比县试多了一倍,因着更加细致仔细,改卷时间却没快多少,将近五月才终于出结果。


    【震惊!哥儿再度第一!】


    【惊天喜报!县试府试双第一!月桂花落长宁侯府!】


    【前无古人震古烁今的壮举!首位哥儿童生试第一!】


    【惊惊惊!带你揭秘本次童生试中的哥儿与女子出自谁家!】


    县试府试双第一。


    苗玉蕤又是第一。


    书哥儿府试中取得了第十一名,沈七七名次落在六十三,公羊诗则是超常发挥考了七十九名,这次的策论方向刚好是她的强项。


    其他几个哥儿女子的名次有好有坏,但总的来说,都足以震惊京都,乃至整个大佑了。


    这一子狠狠打脸了那群持反对批判态度的京都旧勋贵,也是在那些自以为是、刚愎自用的汉子学子的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推翻了“自古哥儿女子不擅诗文不通国是”的谬论。


    京都府城内沸反盈天,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次的童生试。


    因为今年的童生试人数较多,为了表彰鼓励广大学子,朝廷特意给前一百名童生都设了奖励,是数量不等的米面布匹和银子,府试第一更是奖章白银千两。


    “要是我家小子有出息,能拿到府试第一就好了,那可是一千两银子呐!”


    “我家大小子不行,二娘三娘倒是机灵,干脆我也送我家俩丫头去万家学堂,中个秀才争争气!”


    “丫头考官有什么用?中了秀才不也是要嫁人?嫁了那就是别人家的秀才了!”


    “你以为真能当官啊,我看呐,就是上头那些老爷说着好听,骗咱们钱的,那什么万家学堂念书也要钱!”


    “说的也是,还不如多给姑娘攒嫁妆,不识字也不妨碍什么……”


    京都里家底比较殷实的人家动了心,多供养一个孩子上学,就是多一份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希望;也有只生了女儿哥儿,一咬牙想供念书让孩子过得更好,或是为了更好养老。


    也有人固执己见,觉得女子哥儿最后都要嫁人,读书科考没什么用;还有人单纯心疼钱,一个孩子也不想供。


    考上了才有银子拿,要是没考上,上学买书花的银子,不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就算是当夫子开学堂也难营生,一个汉子夫子和一个哥儿夫子,一般人肯定选择前者开的学堂。


    所以很多京都百姓只是凑个热闹图个乐呵,但对京都的世家贵胄来说,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一千两银子不算什么,但是这背后的涵义却重了。


    甚至有些世家都有点后悔了,这既然是皇帝同意推行的东西,闭眼站在皇帝那边多好啊,反正考砸了也不亏,就说孩子顽皮念书不认真。


    要是考好了,明年就能去竞争第一个哥儿举人了,这可是会被历史记载,会名留青史的!


    现在风头都让长宁侯府出了,没有童生身份,明年的院试、乡试也不能参加,这不是眼睁睁地看着长宁侯府独享这份荣誉吗?


    这次童生试里考上的,全都是跟长宁侯府亲近的,那日后真让哥儿女子当官,岂不是全都是长宁侯门下?


    第299章 300.春暖花开,适合喜事


    意识到这一点,京都的世家勋贵们心思各异,但不论别家怎么想,长宁侯府是一派欢喜鼓舞。


    苗玉蕤取得了县试府试第一的好成绩,长宁侯府大张旗鼓要摆宴庆贺,给朝中各家都派了请帖。


    一次早朝退朝后。


    雷栗特地跟朝中大臣们招呼了一声,重点招呼老对头们,笑眯眯的桃花眼,十足显摆的语气,听起来阴阳怪气的,把老对头们恶心得够呛。


    那位向来看雷栗不顺眼的言官,差点又被气昏厥了。


    他在县试中误推了苗玉蕤,痛定思痛,在府试改卷时瞪大眼睛,一丝不苟,张张都从严从重改。


    府试卷子众多,是新增的资历较浅的改卷官先改了一遍,有成绩的再另外劵抄一份,让县试中改过的改卷官再改,所以这位言官根本认不出苗玉蕤的卷子。


    当时他还信誓旦旦,得意洋洋,觉得自己绝对不可能看错,最令他满意的卷子肯定不是长宁侯府那位的了。


    结果又是苗玉蕤的


    一瞬间心如死灰。


    听到雷栗那显摆得意的语气,心死的言官一声不吭,默默地遁走,没想到雷栗扬起了嗓子点名道姓:


    “司徒大人记得来啊!听说最欣赏我家玉蕤的就是司徒大人,正好趁此机会,引见玉蕤给司徒大人掌掌眼,明年院试乡试更稳当些。”


    司徒大人:“……”


    这话真是如刀疤划心上,一字一句皆荒唐。


    “李老也来啊!”


    雷栗扭头瞧见那位曾在大门口口吐芬芳的老御史,又眉开眼笑地去招迎他,“多谢李老大人替我长宁侯府澄清,免了许多风言风语。”


    “哼!”


    老御史一瞥见他就重重哼了一声,没个好气。


    平白被关小黑屋改卷,又莫名其妙卷入舆论风波挨了一顿骂,他能有好气才怪,不骂长宁侯府就不错了。


    雷栗也不在意,嬉皮笑脸的,笑得一脸欠揍,语气也欠欠的去骚扰肃国公了,“国公爷那天应该也没事儿吧?亲家摆宴,亲家可不能推辞啊!”


    肃国公:“……”


    话都让你说了,他能说什么?


    雷栗就跟招猫逗狗似的,几乎点了朝中每个大臣,连狗皇帝应该是英明神武的圣上他都吱了一声。


    怎么着他都是给狗皇帝办事的,狗皇帝人不来可以,礼一定要到,最好人不来礼又重,礼重情义重!


    京都各家对此议论颇多,都觉长宁侯府光芒太盛,不懂暂避,早晚要载大跟头,连跟长宁侯府亲近的这一派官员私底下都委婉地提了两句。


    而雷栗:怕个屁!


    要怕也是狗皇帝怕,长宁侯府要是倒了,他和周毅告老还乡,谁给狗皇帝冲锋陷阵当背锅侠?


    狗皇帝才不舍得放过长宁侯府,立太子时铁定还要他们当车前卒。


    雷栗不仅要办宴庆贺时,还要大办特办,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要连路上的乞丐都知道长宁侯府在办什么事。


    就在长宁侯府办宴,给街上撒糖时,《京都早八小报》也传到了其他府城。


    只用了短短数天就在九个府城开了分店,并将新童生试的规则和京都童生试风波的来龙去脉都加急出版了。


    【哥儿女子也可参与文武科举】


    【京都童生试首次有哥儿女子参加】


    【京都童生试第一是哥儿】


    在小报和官府的积极配合宣传之下,短短时间,这几则消息就传遍了大江南北,连最偏僻的青原府城都知道了。


    传到清米县已经是童生试一个月后,在县里做外送的三六子走街串巷时,听到人们在议论什么哥儿童生什么长宁侯,就下意识问了一句。


    “你还不知道?京都的长宁侯府出了个哥儿童生,还是童生第一呢!”


    三六子连忙问,“这哥儿童生叫什么?是不是雷周周?”


    “不是!是叫苗什么,苗什么瑞?”


    这人记性不太好,旁边人杵了他一下说,“苗玉蕤,瑞什么瑞。”


    “对对!是叫苗玉蕤!这字儿还挺难写的,横竖挺多……”


    三六子一听就愣了,苗玉蕤?这不是苗夫郎他家小宝?小宝嫁给了雷生姜,倒是确实是长宁侯府的哥儿……


    这大消息得告诉村里!


    三六子猛地一拍脑袋,连忙问这俩人是从哪里知道的,也买了几份《京都早八小报》,瞅了两眼就认得几个字儿,瞅见有“苗”“生”“一”的字样就跑回了村里。


    村里学堂是读书人最多的。


    三六子到了学堂,找自己闺女出来,让她给自己念了念,一听他就咧嘴笑了,没买错!就是这几份!


    于是三六子扬着小报,拉着自家闺女,到村里吆喝了一通,一下子全村都知道苗夫郎家的小宝有大出息了!


    “那咱家的哥儿姑娘不是也能考童生当秀才了?”


    “哎呀!”


    “我的老天奶哩!”


    整个村都炸开了,家里有哥儿女孩在学堂念书的,都忍不住咧开嘴笑,就算考了秀才以后也要嫁人,那也是秀才!


    自古只有秀才相公的,哪儿见秀才娘子秀才夫郎的?


    谁家哥儿姑娘要是考上了,那可是祖坟冒青烟的大好事!而且没见报纸上说么?哥儿姑娘也能当大官哩!


    三六子搂着自家闺女,止不住乐。


    柳小草知道这好消息也乐了,他家桃哥儿在学堂还是个夫子哩,教了这么年娃娃,说不定就能考个秀才!


    连桂夫郎也高高兴兴地到处跟人说,虽然他没有哥儿女儿,但有孙哥儿孙女啊,万一哪个争气就给他考中了呢!


    这好消息传到四里河村,雷栗的外公家也喜气洋洋的,外阿公和外阿婆年事已高,耳朵都背了不少,听了好几遍才听明白,但高兴不是假的。


    他家栗哥儿在京都过得好哩!他叶儿姐和大山在京都过得好哩!


    雷栗一家虽然远在京都,但是每年都回往四里河村外公家写信,再捎一些京都的特产和礼物回来。


    银子倒是不用寄,清米县的“一家”系列门店都被雷栗转给外阿公家了,每年产生的分红就够外阿公一家衣食无忧。


    镖局开遍十大府城,寄信寄东西也比以往快了许多,从京都到西岭两个月左右就到了。


    雷家四月的信寄到四里河村已经是六月农忙时候,外阿公一家见了亲人的信,更是高兴放心下来了。


    日子过得好就好。


    就好哇!


    童生试让京都乃至整个大佑热闹了好几个月,在日子走入秋天,京都秋高气爽时,肃国公府和长宁侯府的联姻又老话重提了。


    这亲到底还结不结?


    定亲都定了三年,该不会又拖三年吧?


    当然不会。


    明年二月雷周周就二十岁了,恋爱也谈了快四年,是时候成亲了,长宁侯府的嫁妆已准备得七七八八,婚服都做好了,随时可以成亲办婚礼。


    只是恒环的态度依然模棱两可,有人试探地问她,今年明年有好些好日子,不知道她最中意哪一个?


    恒欢当时就笑着说,“陛下圣明,海清河晏,哪一天不是好日子好时候?”


    问肃国公?


    那可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他的含糊功夫比他夫人还到位。


    旁人摸不清看肃国公府的态度,就去旁敲侧击长宁侯府,雷栗的性子可直接多了,大咧咧道,


    “明年春天就有个好日子,春暖花开,适合办喜事。”


    京都众人一听还是懵,感觉这两家好是割裂,不像亲家,不知道的还以为长宁侯府另树一帜,不跟林重结了呢。


    而雷栗才不管肃国公府什么态度,反正长宁侯府明年春天肯定要办喜事,他家周周二十岁生辰,这么大的喜事不办哪儿成?


    要办,大办特办,风光大办!


    “到时我们周周肯定是全京都最帅气威最风的崽!”


    雷栗都有点迫不及待了,“我送周周的,指定是最好最漂亮的生辰礼!”


    不管是南海的明珠,还是最精致的玉雕,最漂亮的宝石,他都准备好了送给周周,肯定让他家周周大出风头。


    “知道你高兴了。”


    周玉摇了摇头笑道,“现在京都都在猜咱们长宁侯府明年要给周周成亲,结果咱是给周周庆生,这真是……毫不费力就耍了所有人一通。”


    “嗨呀,不值一提。”


    雷栗摆了摆手,小得意道,“让他们这么八卦,天天盯着我们侯府,一想到这些人受到请柬,却发现是生辰宴大吃一惊的样子,我就高兴得想笑。”


    “肃国公府态度暧昧,他们家林小子倒是好,一切以周周为准,任我们想什么时候办喜事都行。”


    说着,他一双桃花眼一转,又是一个坏主意,“你说,肃国公府真不想跟咱们联姻,林重这小子会怎么办?”


    “这……”


    周毅想了想说,“林重性格挺倔的,也重承诺,说会放弃国公府入赘给周周,应该真会来入赘吧?”


    “林重要真入赘进来,京都那群老东西的脸色肯定很好看。”


    雷栗一想就兴奋起来,幸灾乐祸,“肃国公和恒环的脸色肯定也很好看,要是当着他俩的面问一句,肯定五彩斑斓的,更好看。”


    第300章 301.抱歉,周周


    雨霁风光,千花百卉。


    又是一年二月春分,雷周周的二十岁生辰,京都有头有脸的人家此前都收到了请柬,然后震惊茫然疑惑不解。


    不是成亲?


    预热了半年的大喜事是过生日?


    深感被骗的各家无语地撤下原本准备的礼品,一脸假笑地去赴宴。


    肃国公府没来。


    恒环称身体抱恙,派人送了礼,却连七都没赴宴,显得一大早就在长宁侯府忙东忙西的林重不尴不尬。


    宴会上丝竹管弦,觥筹交错,宾客们和乐融融,心里作何想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雷家人是由衷高兴。


    家中哥儿初长成。


    在雷家人看来,还没成亲的雷周周一直是那个跟在哥哥爹爹后面,屁颠屁颠跑的小孩子,如今二十岁都快成家了,才算是真的成年变成一个大人。


    柳叶儿和雷大山年纪大了,不太喜欢这种热闹客套的场面,往常府里的宴会都是不露面的,但今天雷周周过生日,他们俩高兴,直到宴会过半身体困乏了,才回后院去。


    临走前还跟雷周周说了好几句话,让他好好过生。


    但礼物没忘记给雷周周,而且还给得很早,今天一起床,他就收到了家人送的礼物。


    柳叶儿想着周周快要成亲了,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就趁自己眼睛还算能看清,就绣了一对布老虎送给他。


    这是三里河村的习俗,家里有小辈成亲,老人就会做只布老虎或者老虎鞋、老虎帽这类小孩用的东西,希望小辈多子多福婚后美满。


    雷大山雕了一只桃木簪子,他原本想做只镯子的,但一想周周不爱戴镯子,还是桃木簪好,周周喜欢也能常用。


    雷惊笙和青栀送的是一本画册,是他俩去各地旅游时亲手画的风景,这两年雷周周住在京都,不像他们一样出能随意远门,就做了一本画册,让他也能看到各地的四时风光。


    有点像现代,每去到一个地方就买明信片寄给家人。


    雷生姜和苗玉蕤送雷周周的,是一把上好的弓并弓箭桶,是去年就寻了上好料子托制弓大师做的。


    苗夫郎和张大强送了一张百福被子,绣了一百个不同的福字,喜庆吉祥。绣时小玉珠也有帮忙呢。


    雷栗和周毅送的东西就多了,仿佛是把生辰礼物当嫁妆置办,珠宝、饰品、锦裘、长剑、大弓……便是念礼物单子都要念上两刻钟。


    还有很多店铺房契都转给了雷周周,包括“一家”系列店铺的分红,后来雷栗在京都以及其他府城置办的房产庄子。


    全部加起来,足以让雷周周一跃成为京都排得上号的富贾。


    当然,房产分红这些,在雷生姜才二十岁弱冠成年的时候,雷栗夫夫俩也转了给他,备了礼物。


    不过雷周周年纪小一点,又没成家,所以更宠一些。


    而今天办生辰宴收到的礼物也全都是雷周周的,放到雷周周在府里的私库。


    长宁侯府有一个大库房,也有好几个私库,柳叶儿和雷大山、雷栗和周毅、苗夫郎和张大强、雷惊笙和青栀、雷生姜和苗玉蕤,还有雷周周的,等小玉珠长大了,也会有一个私库。


    说是私库,其实类似于收藏室,雷栗和周毅的私库就几乎是雷栗收藏的奢侈品,属于周毅的很少。


    因为周毅比较喜欢书,收藏的东西都是书籍字画墨宝,都放在了书房里,用不着放私库。


    而经过这次生辰宴,雷周周的私库已经放不下了,礼物都暂时放在了侯府库房里,等后面扩建了再放进去。


    林重的礼物就不用放进私库了。


    他送了自己刻的双鱼玉佩,他绣绣球不行,玉佩雕得却栩栩如生,两尾缠绕依偎的小鱼儿,通体透亮白皙,眼睛上却是一点红,很是灵动。


    雷周周当即就戴在了身上。


    生辰宴上,雷周周的好友们瞧见了,都戏谑地看了他俩一眼,双鱼玉佩因为成双成对,一般是做定情信物的。


    比较护短的书哥儿则是一记眼刀飞向林重。


    他一直很不满林重。


    不是对林重本人不满意,而是对林重身后的肃国公府不满,周周过生辰这么大的事,连个人都没来,这不是故意给下马威是什么?


    还没嫁过去就如此,真嫁过去了那成什么样子?


    书哥儿是低嫁,嫁给了他娘娘家那边的一个表哥,表哥相貌堂堂才识也不错,婚后和书哥儿相敬如宾。


    或者说,因为书哥儿的家世高才貌好,他丈夫对他是敬多过于爱,夫家的公婆也是事事都顺着他。


    书哥儿从小被捧到大,性格清高,但不以门第看人,觉得肃国公府门第高但不是好鸟,好友周周家世这么好,没必要委屈自己和林重在一起,不如找个品貌好的入赘。


    林重:“……”


    对于书哥儿明里暗里的嫌弃,他一点不敢吱声。


    但他拿准了周周吃软不吃硬,每次被书哥儿针对,他就用一双浅色漂亮的眼瞳轻轻睨向雷周周,一副受了气的小媳妇儿样。


    雷周周被看得心软,就忍不住出声,“书哥儿……”


    “你就护着他吧。”


    书哥儿没好气地哼了声,又说,“你和林重的婚事到底什么时候办?京都里怎么说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都以为二月要办了,却是你的生辰宴。”


    “肃国公府又那个姿态,高高在上,要咱们求他似的。”


    说着,他又不自觉冷嘲热讽起来,“搞得咱们周周骑虎难下,他这肃国公府小公子也里外不是人。”


    “也不急的。”


    雷周周连忙说和,道,“婚事都定下了,早晚会办。主要看我爹爹阿爹的意思,他们好像是想三月办?”


    “这么快?”


    书哥儿等好友都惊了惊,沈七七道,“喜服备好了?”


    “好了。”


    雷周周点头。


    “会不会太仓促了?”


    书哥儿皱眉,倏然看向林重,想问他肃国公府置办好东西没有,却看见他比他们还惊诧,登时眉头更紧了。


    “这事我还没跟林重说。”


    雷周周先一步道,及时阻止了书哥儿朝林重发难,又对林重说,“我爹爹阿爹只是觉得三月天气好,具体日子也还没定,我是想,等挑出了几个比较好的日子,再跟你一块选的。”


    “好!”


    林重连忙应好,眼角眉梢都是笑,还有点羞赧,“我自然都看周周的,周周觉得哪个日子好便好。我原以为……还要等好些时候才能定下来。”


    当初他追雷周周时,雷周周就说过起码要二十岁才能成亲,在此之前圆房,可能会危及性命。


    林重自然相信雷周周,但这种病症实在古怪,怎么会有圆房能死人的病?况且周周身体一向康健。


    林重实在担心,仔细问过周周,但周周也不太清楚这病是怎么回事,他更加小心谨慎,还怕太过亲密了会对周周不好,好几回周周想亲他,他都委婉又惋惜地借口转移了。


    他慢慢了解了长宁侯的处事作风,猜到大概是长宁侯为了防他跟周周说的,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他喜欢周周,肯定也想同周周做些更亲密的事情,但绝不是为了做这些事才同周周在一起。


    他宁愿一辈子都像现在这样,能见到周周和他说话就好了,也不愿意周周的身体有什么隐疾。


    但是,若是能和周周成亲,和他更亲密,和他有自己的孩子,林重当然更高兴。


    “肃国公府怎么办?”


    书哥儿冷眼道,“这事可不是你一个人说的算,难不成你狠得下心离开国公府,不做你的世子了?”


    肃国公府的世子还没有定下。


    自新年以来,京都里就有传闻说肃国公府欲立林重为世子继承爵位。


    这消息多半是真的,恒环曾私下里和御史夫人感叹,大儿子林轻身为京都卫统领,若再继承爵位恐怕遭人忌惮,小儿子林重倒是好,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他和长宁侯府的雷周周搅合在一起,家风严谨端重的肃国公府,一向最不喜离经叛道。


    林轻固然很好。


    但他已然是京都卫统领,手握重权,不可能再担任户部尚书,再继承肃国公爵位,就得二选一放弃统领的位子或者放弃户部尚书。


    这于肃国公府来说,是很不划算的,而且恒环素来疼爱小儿子,将世子之位给他于情于理最合适,还能用爵位逼他和雷周周分手。


    “抱歉,周周。”


    在宴会后,林重借着送雷周周回秋风院,跟他道歉并剖白心意,“今日却是我肃国公失礼了。但不管我母亲父亲怎么想,我是都只认周周,若他们不愿我同你成亲,我就入赘给你好不好?”


    “好啊。”


    雷周周点头。


    林重就抿唇笑起来,很珍重地握住他的一只手,放在心口道,“其实我也不想周周嫁到国公府来,母亲不喜欢周周,我不愿见她难为周周,也不想你因我向母亲委曲求全。”


    “母亲父亲那边我会同他们说,周周只管放心。”


    “我相信你。”


    雷周周认真回答道,“我也会跟爹爹阿爹说的,成亲后你不想住在侯府,我们就搬出去,买个宅子自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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