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080.冬天里的一把火
十二月。
清米县的第一场雪飘飘扬扬地落了,给整个县城都披上了一层白色薄纱,衬得植物更加翠绿。
温度在零线徘徊。
雷栗和周毅院子里的辣椒不再结果,慢慢地凋零枯萎。
不过周毅种得多,晒的干辣椒做的辣椒酱也多,在明年辣椒能收获时,都不用担心辣椒吃没了。
只要他不在店里做很多辣味菜卖。
港口的大河没有结冰。
但回来的船只变得很少了,工人也走了一大半,只有少部分想着多赚一文是一文,会每天都来港口找活。
店门可罗雀。
雷栗和周毅给朱珠儿的孩子朱硕过了满月酒就关了店,买了很多年货,请了一辆牛车,带着所有辣椒酱辣椒粉和干辣椒回村了。
雷大山和柳叶儿提前一天接到了信儿,将雷栗和周毅的屋子打扫了,铺上了旧被子做的床垫,放上新棉被。
柳叶儿还将棉被烤了一早上火,烤得暖烘烘的,又绵软厚实,等雷栗和周毅回来,要是累了就能睡上一会儿暖暖身子。
家里没有小锅和小火炉子。
要烤火就在堂屋就地生火烧柴,要烧水只能烧灶台的大烧水锅,烧洗澡水方便,但不能随取随用。
因为一直烧火维持水温,比较废柴。
周毅路过镇集的时候特地买了两只小锅和一两火炉子,还有一条大鲤鱼,一些肉、冬瓜野菜菌菇和豆腐。
到家后。
周毅洗了菜切了鱼和肉,将鱼抓腌一下,就将烤火的火堆移到一个炉子里,支了一个小锅,烧开水。
然后炒鱼骨,下冬瓜,煮出一锅浓白的汤底,再将鱼骨和熟了的冬瓜捞起来,下鱼片,又下了点野菜菌菇。
小锅底下的柴火噼啪。
鱼骨火锅的汤水咕噜。
鱼片和野菜被滚开的奶白汤汁从底下翻上来,鲜甜的香气盈满了整个屋子,柴火的炙热将寒冷的空气驱逐。
再盛一碗,吹凉了凉,喝一口,肚子和整个人都暖暖的了。
“真好喝……”
柳叶儿喟叹一声。
这鱼骨因为提前腌制过,汤一点也不腥,完全蕴了鱼骨的鲜滑和冬瓜清甜,将热腾腾的白米饭泡进去,就是不配菜也好吃透了。
“又能烤火,又能煮东西吃,这火炉子真不错。”
雷大山说着又吸溜了两口,见周毅给自己舀鱼片,连将碗凑近,低了低碗口。
“我调了酱汁。”
周毅边给雷栗和柳叶儿分鱼片,边说,“这一碟有蒜蓉辣椒酱,加酱油、猪油、醋和葱花挑的,这一碟是辣椒粉、盐、花生碎和白芝麻,这是花生碎、芝麻酱、腐乳、酱油、醋和油、葱花。”
“还有蒜泥、葱花、酱油和盐,娘和雷栗不吃辣可以蘸这个。”
“前两碟我加的辣椒也只有一点,都可以试试味道,要是被辣到了,我准备了柠檬水,有冰和不冰两种。”
这里的土柠檬果期在4-11月,周毅不在家,就让柳叶儿摘土柠檬,切了晒成干柠檬片。
但这几杯柠檬水里都是新鲜的柠檬片,青绿的颜色在竹筒杯里,底下是未完全融化的冰糖,看着还有几分雅致好看。
“现在还有新鲜柠檬?”
雷栗把三种酱料都蘸鱼片试了一下,三种挺合他的胃口的,不过他还是觉得什么都不蘸最好吃。
单吃鱼片最鲜甜。
“现在没了。”
周毅说,“不过上个月我叫娘摘了一些下来,现在天气冷,柠檬不容易坏,应该可以放一个多月。”
“新鲜的吃没了,就泡干柠檬片,养蜂大爷不是割了几箱蜂蜜吗?蜂蜜柠檬水也好喝,喝温的,养胃。”
“那明天你给我泡。”
“好。”
周毅点点头,应了雷栗的话,又问,“正好家里有芋头,朱珠儿又给了一水囊羊奶,等下给你煮羊奶芋泥球吃?”
朱珠儿生了孩子,有土党参和鲫鱼下奶也不够,朱青山就买了一只刚产崽的母羊回来,给小宝宝朱硕加餐。
朱珠儿知道雷栗喜欢吃甜的,就给他挤了一水囊的羊奶。
虽然朱珠儿觉得羊奶甜,而雷栗觉得羊奶并不甜。
周毅喝了一点,感觉……说不上甜,也说不上不甜,反正挺好喝的,细腻柔滑,跟牛奶风味不一样。
“要。”
雷栗先答应了,才问,“这个是甜的?怎么做的?好吃么?”
“就是把芋头蒸熟,加一点羊奶,再加一点番薯粉和糖,压成泥,再加糯米粉揉一块,然后搓成小球……像这样搓。”
周毅用手示范了一下,“再裹上一层糯米粉,倒羊奶进去,加点蜂蜜一块吃就成,甜甜的,糯糯的。”
“听起来挺好吃的。”
雷栗来了点兴趣,见他这么喜欢芋头,又故意问他,“除了芋泥球,芋头还能做什么甜的吃的?”
“很多。”
周毅说,“比如芋泥紫米饼,芋泥饼,蛋黄芋泥派,芋泥麻薯,芋泥蛋挞,芋泥布丁,芋泥西米露,芋泥蛋糕……”
“不过有一些我们做不了,没有对应的食材和烤箱……”
等等。
周毅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既然烤箱是一个密闭的高温烘烤容器,那用黄泥来做一个“烤箱”不就行了?
就像夏天烤红薯一样,不过那个是土块垒起来的,这个是像小土堡一样的。
周毅的干劲儿瞬间起来了,跃跃欲试地对雷栗说,“明天我试试做一个烤箱,看能不能给你烤面包吃。”
周毅行动力很强。
说是明天做烤箱,今晚上他就用碳条把设计图画出来了,第二天一早就不见了人影,不在床上也不在家。
冬天基本没有农活。
雷栗没起得太早,辰时中,也就是近八点才起床,没见周毅也不像以前一样担心,慢悠悠地洗漱,喝了周毅给他留的蜂蜜柠檬水,才吃早餐。
早餐是蒸芋头、白粥和萝卜腩。
雷栗去院子里晨练,才看到周毅在家后边的那块宅基地,和了好些黄泥,旁边还有一堆细土块和稻草。
“你在干嘛?”
雷栗走过去,就见周毅两只手都是泥,衣服上也沾了泥点子。
“做烤箱。”
周毅把自己在红纸上画的设计图给他看,这红纸是用来剪窗花的,但周毅找不到其他纸了,就凑合了一下。
“你看,这样用泥卷成长条,一条一条垒起来,垒到这么高,就把土块堆进去,然后继续垒成一个半圆形。”
“留两个小通气的洞,留个放东西的口,再做个门,可以合起来的,烤的时候就生火把堡烧旺烧红,然后炭划拉在两边。”
“把生面包放进去,封上门,过一段时间,可能半个小时可能一个小时,就能烤好出来吃了。”
设计图画得很分明。
雷栗看了几眼,点点头懂了,学着做道,“这样砌?”
“对对……”
周毅连连点头,“不过可能不能一次成功,可以多试试。”
话是这么说的。
两个人齐心协力之下,土堡很快就做好了,又烧火把土堡烘干,观察了下密封度和通气口,周毅就决定做几个面包试试。
家里有面粉。
柳叶儿用这些面粉做过包子,做出的包子比较有韧性和嚼劲,没有那么暄软,她觉得不好用,就一直放在灶房。
周毅感觉像高筋面粉,就和面做了几个生面包,放进新做成的土烤箱试试。
土烤箱的温度不太能确定,为求稳妥,周毅在半个小时之后,才打开土烤箱,顿时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面包表面金黄,底下有点硬,有点脆脆的,一掰开,里面又是香软,有七八分现代烤箱面包的样子。
“还行吗?”
周毅自己觉得是不错的,但不知道合不合雷栗的口味。
“还行。”
雷栗三两口就吃了一个,“跟包子馒头不太一样,脆脆香香的,挺好吃的,我拿两个给爹娘吃。”
柳叶儿和雷大山吃了也觉得新鲜好吃,特别是面包热腾腾时,非常香,还提议晚饭可以吃面包。
这不行。
面包是点缀,米饭是正宫。
周毅晚上又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巩固了白米饭的地位,又开始思考怎么变花样做面包。
牛角面包,南瓜小餐包,芋泥面包,红薯泥面包,红豆面包,葱香面包……
做了几次面包当早餐甜点,周毅就有点腻了,毕竟不是外国人,做不到天天吃面包。
于是他又用烤箱烤肉。
大块的五花肉,整个的鸡翅膀,用姜蒜酱油花椒什么的腌制了,然后被烤得滋滋作响,焦香酥脆,一打开土烤箱能香死个人。
雷栗家这几天都弥漫着诱人的香气,香得左邻右舍睡不着,凛冽的寒风也没能拦住他们上门。
矜持礼貌的,把自己家做的好吃的送过来,然后迂回地问一下,“哟,你家怎么这么香啊?”
不礼貌的,光着手就上门,聊着聊着就挤进去,“你家做了什么好吃的?我尝尝……”
第82章 081.天黑早的冬天最适合繁衍……
有礼貌的,就请进来坐坐,回礼一些小面包,没礼貌的,直接扫地出门,关门送客。
不过有时做的面包烤肉太多了,会请村长一家来家里一块吃,还有苗夫郎和小宝,他们会带上家里种的蔬菜、笋干、肉或者菌菇来。
十四个人围一块动手。
你择菜,我切肉,他生火,几个小孩子就两只狗子在旁边玩。
两个火炉子和小锅都用上,一个煮冬瓜碎肉汤,一个煮粥,冬天人不太动弹,热腾腾的粥比饭更好吃,何况还有一堆小菜配。
两个火炉子提供的热度足够了,不用再另外起火堆取暖。
一大群人一边喝肉汤,一边烤红薯芋头和土豆,然后说些村里、县城里,还有不知道哪里听来的乐趣笑话。
大人们哈哈大笑,小孩子不都不晓得大人为什么笑,也跟着哈哈大笑。
不知不觉就过了一天。
冬天天黑得很快,傍晚五点多天就暗了,雷栗也没点油灯,等周毅洗完澡进来,就拉着他上了床铺。
跟山里动物相反。
对村里人来说,没什么农活早早上床的冬天,正是繁衍生息的好时候。
到了春天万物复苏,又要春种农忙了,所以很多小孩子都是冬天种下,秋天收获哦不,秋天出生。
清米县的冬天短,也有一个多月,从今年十一月底到明年一月初中旬,都是冬天的范围。
会下飘飘扬扬的一点小雪,会在深夜凌晨落一层薄霜,凛冽的妖风不分昼夜地刮,刮得树叶飒飒咻咻,像是一群妖怪在张牙舞爪,呼啸尖叫。
地里的大白菜要及时收,但白萝卜会被霜雪打得越发清甜。
雷栗最喜欢这时候的萝卜,几乎每天都要拔两根萝卜,以前是煮青菜萝卜汤,顶多打点鸡蛋花或放点肉碎,现在有钱了就炖肉汤。
让周毅炖。
炖枸杞萝卜排骨汤,萝卜羊肉汤,萝卜猪蹄汤,有时还放一些黄豆,或者炒萝卜丝,或做成萝卜糕。
偶尔会出太阳。
雷栗、周毅、雷大山和柳叶儿都会出院子晒太阳,因为冬天的屋内比室外还阴寒,全靠火堆撑着。
在白昼时间越来越短,很快就到了腊月二十六,杀猪割年肉的日子。
雷栗早上五点多就起了,吃了饭,拿上刀去杀年猪。
村里有两户人家要杀年猪,隔壁四里河村也有两户人家,这都是今年定好的。
杀完年猪除了杀猪钱,主人家还会给上几斤好肉或者一些下水,比如猪大肠、猪肝、猪心脏或猪肚。
往常雷栗都会要这些肉和下水,他劁猪杀猪就是为了在过年时,不花银子就能让爹娘饱饱地吃上一顿肉。
如果是花钱买的,雷大山和柳叶儿总会不太舍得吃,想都留给雷栗。
但雷栗今年没要。
他家里就有十三头出栏的野猪,留了一公两母明年育崽,还有两头最好的做年猪,其他的都卖给了海胃掌柜。
野猪不常见还难猎到,所以这种家养的半野猪,也很收酒楼的客人欢迎。
因此雷栗又赚了一大笔。
雷栗先宰了自家留的那两头半野猪,雷大山和周毅按着猪,柳叶儿盛猪血,然后再把猪分解。
行云流水。
纵享丝滑。
周毅看着脑子里就想起一个词:庖丁解牛,然后就开始惦记牛肉、牛排、牛肚,再扩展到牛油火锅、卤牛肉、涮牛肚、烤牛排……
突然就饿了。
可惜这个朝代也不允许随便宰杀牛,因为牛是有杰作贡献的田间劳动力。
当然这是民间的说法。
农家养了十几二十几年的老伙计,自然是舍不得杀了吃肉的,但达官贵人会不会偷偷养牛吃肉,就不清楚了。
不过周毅觉得是有可能的,因为牛肉好吃,牛肚好吃,牛骨汤好吃,肯定有人贪图牛牛的身子。
圈在猪圈里育种的那三头野猪,听着同类凄厉的哀嚎,猪心惶惶的,也跟着叫唤,还想越狱。
但被周毅发现堵住了,然后用黄泥又垒了一层墙,加固了猪圈。
雷栗又去在村里杀年猪,杀完了就赶去隔壁村,大晌午才回到家。
匆匆吃完午饭,又帮周毅的忙。
周毅要做腊肉和腊肠,
他小时候在爷爷家就经常做,他之前在部队里时,过年虽然回不了家,但部队会组织去帮当地百姓的忙。
比如给孤寡老人打扫屋子,慰问留守儿童,顺便帮他们做腊味。
被帮忙的人家留他们吃饭,还给他们送腊肉腊肠和水果,说不要就硬塞到部队的车里。
周毅想起那段岁月就不自觉感慨,现下在三里河村,也不能丢了这个做腊肠腊肉的传统主要是他喜欢吃。
周毅做了甜味和辣味两种腊肠,跟腌制好腊肉放在院子里晾晒,天气好的话半个月就可以吃了。
天冷不怕肉坏。
两头野猪一半做了腊味,一半留着新鲜吃,就挂在屋外走廊上,想吃的时候就割下来一块。
腊月三十的早上。
村里家家户户都贴上了红对联和红窗花,有钱买大红灯笼和花灯的人家,也挂上了红灯笼,给小孩子玩上了小花灯。
雷栗家也贴了对联和窗花。
窗花是柳叶儿剪的,对联是周毅写的,非常通俗易懂“没病没痛没烦恼,有金有银有文化”,横批“笑口常开”。
雷栗、雷大山和柳叶儿都很满意。
柳小草过来窜门看到,也觉得这对联很好,比街上什么秀才买的实在多了,但他们家的对联已经贴了,于是跟雷栗说好明年让他相公写。
雷大山做了红灯笼和花灯。
以前每年冬天,雷大山就会做很多花灯,柳叶儿是绣一些花样手帕,让雷栗拿去镇集买,但今年富裕了,雷栗怕他们做花灯伤手伤眼睛,就没让他们做。
手帕是不做了。
灯笼和花灯得有啊。
也不做多,大门口挂两个,家门口挂两个,再做几个应承了亲戚朋友的灯笼,再做几个花灯放家里装饰。
有能开花又合拢的粉色莲花灯,耳朵能转的白色兔子灯,能拉长的金色宝塔灯,还有触须和腿栩栩如生的绿色蚂蚱灯。
细致又精巧。
雷大山本来没想做这么麻烦的,但被周毅看见了。
“哇,爹还会做花灯?”
“是怎么做的?怎么还能开花?还有耳朵能转的兔子?”
“比街上卖得还好看。”
“感觉这个宝塔可以卖到一两,真的可以卖到一两,看到好看又喜欢的东西,很多人会花钱买的……”
周毅说得一本正经,没有一点夸张作假的样子,他自己就是这种一喜欢就会昏头买贵价东西的人。
要是雷栗在场,他肯定能听出来,并且给周毅一个败家玩意儿的白眼。
但雷大山这种节约简朴的,根本想象不到易上头人士的败家。
一边说着“也没有那么好看”“谁会花一两卖这个”,一边在一声声夸赞中迷失了自己,不知不觉就做细致了。
周毅看着,还想学着做一个给雷栗,在雷大山的设计和细心指导之下,费了好几天功夫做出来一个萤火虫。
但被雷栗拒绝了。
“这么丑的东西还敢送给我?”
说实话。
真的不怪雷栗觉得丑。
虽然是雷大山手把手教的,但也是真的没眼看,跟他设计的不说一模一样,简直是毫不相干。
“真是怪了……”
雷大山自己也做了一个,金色的小萤火虫,又精巧又可爱,一拉翅膀还能模拟飞起来的模样。
明明复制粘贴的步骤,不知道为什么周毅能做出来一坨……
周毅也觉得不应该。
明明他做饭用的雕花都雕得漂亮,针线活也不错,娘都说他有天赋,怎么做花灯就这么一言难尽?
“可能是之前做错了,我再做个莲花试试,这个容易。”
容易莫摧残。
周毅看着手上这坨东西,沉思三秒,然后装作无事发生地扔掉。
可能这就叫无缘见面手难牵吧。
大年初一。
新年的第一天。
一大早,三里河村就放炮仗了,村里人众筹买的大炮仗,长得能从村头拉到村尾,正巧就是村长家到雷栗家。
一点燃,就噼里啪啦地一路炸,一路开花,一路都是红彤彤的,让年兽不敢近一点村子。
大人们听着轰轰烈烈的炮仗响,一边笑着互相说吉祥话。
小孩子捂着耳朵,等炮仗响完了就跑去捡小炮仗玩,有扔到水塘河里炸水的,有扔到土里炸泥块的,还有插在牛粪上炸牛粪的。
要是不小心炸到人,还不会挨打挨骂,因为新年第一天不能打人骂人,犯口犯手,否则今年一年都要走霉运的。
但不代表第二天不能打。
所以第一天顽皮得太厉害的小孩子,在正月初二就会被打得很厉害,初二不放炮了,小孩子的哭声大也能吓跑年兽。
虽然很多小孩子觉得这是大人为了打小孩编的。
第83章 082.轮到周毅醉酒了……
“周毅。”
雷栗回头往院子里叫了一声,“走了。你还有什么要拿的?”
“我拿些腊肉腊肠。”
周毅从院子里快跑出来。
手里拎了个篮子,篮子里是几串甜腊肠和几块腊肉,腊肠红白相间,腊肉鲜红透亮,散发着独特的香气。
“怎么还带腊肉腊肠?不是说没晒好?”
雷栗动了动鼻子。
这腊肠腊肉还没做好就这么香,比街上卖得香多了,不知道做成了炒了吃能香成什么样,等春天了多采些野葱野菜炒腊肉。
“这几天天气好,有些太阳,腊肠腊肉再晒晒就能吃了,现在拿过去,到时候就不用再跑一趟。”
周毅上把篮子放上牛车,自己也跳上去,“不知道过两天会不会下雪落霜,让外阿公外阿婆挂在屋檐上,别被雪打湿了它们。”
年初二,回娘家。
雷栗他们现在就是去柳叶儿的娘家,也是雷栗的外阿公外阿婆家,带的东西不比上回秋收少。
除了一篮子腊肉腊肠,还有半扇猪肉,一篮鸡蛋,两包奶糖和一坛子米酒。
奶糖是雷栗和周毅从县城回来时买的,买了好几包,还有一些奶条,不过奶条被雷栗吃完了,只剩奶糖了。
米酒是雷大山特地去镇集上买的好酒,跟一文钱一碗的糙酒不一样,这一坛子要两百文,没什么度数,就是喝多之后人会飘飘的。
按说年初二还在新年时期,要准备红包压岁钱的,但周毅昨天就发现了,清米县过年的习俗跟他从小长大的华国不太一样。
虽然也会走亲戚,但是不会给小孩子送红包,而是家里备一些饴糖干果,有小孩子祝福就抓一把给他们。
大人们会互相窜门送东西,你一把鸡蛋,我一捆青菜,都不是什么贵重但实用的。
当然。
不是每家每户都要送,而是挑着跟自家关系好的多送点,关系一般的少送点,关系不怎么样的就不送。
比如桂夫郎,几乎每年都把全村从头到尾骂一遍,很遭人嫌,所以他家就是走动的最少的几户之一。
反正雷栗肯定不送他礼。
而相反,谁家被送的东西最多,谁也就是这一年最受欢迎的人家。
往常都是村长家。
今年因为周毅的稻鱼鸭养殖系统,大家伙都赚了不少银子,所以很多人都来雷栗家送年礼。
有鸡蛋、青菜、萝卜、红薯,还有自家腌的咸菜、咸鸭蛋,阔气的一点的,就会送些贵价一点的,比如饴糖。
有一家杀了年猪的,也因为周毅的养殖系统和雷大山的悉心教导赚了不少银子,送了雷栗家一串腊肠。
这年头肉贵。
加工过的腊肠腊肉更贵。
好不好吃是一回事,人家有这个心就很不错了,而且在雷栗一家看来,也是人家心够细田够大,才能赚那么多。
不过桂夫郎会给自家送年礼,是雷栗没想到的,新年第一天看见桂夫郎上门,他还以为是来找茬的。
毕竟之前是桂夫郎先给他家推销芋头,但雷栗转头就去了外家采买,桂夫郎当他面骂人就算好的了,现在还来求和是什么意思?
“以前的事儿是阿叔不对,从今儿以后桂叔都不讲你一句不是了,这些个鸭蛋你就收下吧……”
桂夫郎放低了姿态。
雷栗虽然还是看他不爽,但大过年的,也没想咄咄逼人,拒了年礼也不好,就收了鸭蛋,回屋里割了块价值差不多的猪肉回给他。
雷栗是不想欠桂夫郎的。
但在桂夫郎看来,这就是关系缓和的信号了,顿时眉开眼笑,又扯了几句家常,见雷栗不耐烦了才走。
“莫名其妙。”
雷栗腹诽了句。
他都不理解桂夫郎为什么要跟他搞好关系,大家都做稻鱼鸭养殖,又桂夫郎也干过一回了,明年总不能捂着他不让他干吧?
桂夫郎现在也没芋头了,难不成还想明年种出来了再卖给他?
他家也没什么便宜能给桂夫郎占了啊。
……算了,桂夫郎要发癫就随他去了,反正再敢蛐蛐他家,他听到一次还揍他一次。
柳小草家和苗夫郎当然也来雷栗家送年礼了。
因为审美不同,上回跟雷栗闹了矛盾,柳小草痛定思痛,这次选了深色的发带,绣了一点很朴素的云纹上去。
还好。
这次雷栗收下了。
虽然雷栗还是觉得粉色的云纹一言难尽,但起码比花红柳绿的强。
苗夫郎送的是菌菇。
他家最多的就是干菌菇,三里河村也只有他家菌菇种类最多,品相最好看,雷栗家里又都爱吃,送这个最好不过了。
雷栗给他们的回礼是一家一包奶糖和一块肉。
酒肉糖都贵。
像这种外地运来的奶糖更贵,柳小草和苗夫郎都没吃过,他们家里又有小孩子,都很喜欢这个回礼。
不过雷栗给柳小草的肉更多一点,因为他们家里人多,肉少了不够分。
宰了两头猪。
一半做了腊肉腊肠,一半吃吃分分,就剩一扇了,但去外阿公外阿婆家也不能吝啬,雷栗割了半扇猪肉下来。
雷大山过劳病了,雷栗还小,只能靠柳叶儿一个人撑着时,就是外阿公家接济帮扶他们家的。
现在苦到甘来了,雷大山也没忍住买了一坛子米酒,要跟雷栗的舅舅,他的小叔子好好喝上一杯。
柳叶儿也没阻止他。
一来雷大山的身体好了许多,下地都有劲儿了,二来是辛苦了一年,过年了喝上这么一口高兴高兴也好。
外阿公年纪大了,只倒了浅浅的一碗底,偶尔嘬上一口,尝尝味就成了。
不过,他和外阿婆牙口都很好,周毅又把肉炖得又香又软烂,两个老人不知不觉就吃了一大碗饭。
柳七树倒是年轻,但他酒量不太行,喝两口一出门,就能迎风睡了,所以他也不喝,帮柳果夹远的菜。
柳果自己不太好意思夹。
花儿姐没喝过米酒,好奇地看着阿公和姑阿公喝,看见表叔雷栗也喝,就忍不住摇了摇他的胳膊。
“表叔,我也想喝米酒。”
“这个很辣的。”
雷栗嘴上这么说,却用筷子点了一点米酒,蘸到花儿姐的嘴巴里,看她被辣得吐舌头找水喝,就哈哈大笑。
“都跟你说很辣了,等你再长大一点,下次再喝。”
“下次是什么时候啊?”
花儿姐皱了皱小鼻子,伸出五个手指头,说,“我都五岁了,还不算长大啊?长大是跟表叔这么大么?”
“差不多吧。”
雷栗量了量花儿姐的身高,又在自己胸口划了划,“起码得这么高才能算长大,才能喝米酒。”
“好高哦……”
花儿姐有点沮丧地扁了扁嘴,又不气馁地问雷栗,“怎么才能快快长那么高啊?吃多多饭多多肉么?”
“还有青菜。”
雷栗说,“不吃青菜也不能长高,老是把青菜给阿弟吃,到时候你阿弟长得很高了,你还是个不能喝酒的小矮子。”
“我不是小矮子,我还小呢!”
花儿姐甩了甩辫子哼了哼,傲娇的小模样惹得大人们都笑了起来。
“阿姐不矮。”
小柳木小声地说,“阿姐比好多人都高的,也比阿木高。”又补了一句,“阿姐长大也比阿木高。”
“哈哈哈哈……”
小柳木一脸认真的解释,又闹得大家笑了起来,小柳木还懵懵的,不知道大家为什么笑,阿姐为什么也笑。
花儿姐笑着,又摸摸阿弟的脑袋说,“阿木比阿姐还矮的话,到时候没有小姑娘喜欢你了怎么办?”
“那……”
小柳木认真地想了想,“我不要小姑娘喜欢,我要阿姐喜欢就好了。”
“笨阿弟。”
花儿姐乐不可支。
大人们也哈哈大笑。
雷栗笑着笑着,就发现自己装酒的碗没了,转头一看,在周毅的手里,正以为他是不让自己多喝,但细一看,里面的酒也没了。
雷栗挑了挑眉,“想喝酒我给你倒一碗,喝我的做什么?”
“本来想喝一口尝尝,感觉甜甜的,不知不觉就喝完了……”
周毅小小地打了个酒嗝。
雷栗狐疑地看他一眼,“你酒量怎么样?不会一喝就醉吧?要醉在这儿了,等会儿我可没力气抬你回家。”
“还好吧?”
周毅有点不确定。
他很多年没有喝过酒了,在部队的时候不沾酒不沾烟,放假休息时有兄弟拉他去吃饭,他也不喝酒。
因为他也喝了,就没人给他兄弟家里人打电话,让人接他们回去了。
“那你还喝么?”
“再喝一点。”
再喝一点就醉了。
“……”
雷栗看着倒在门口,刚一吹风就不省人事的相公,心想他酒量真不行,自己脸这么红都没醉呢,他一个脸白的先醉了。
边过去背起他,送上牛车,然后和爹娘跟外阿公家道别。
人都醉了。
还是早点回家吧。
第84章 083.却话巫山云雨时
周毅一觉睡到了晚上。
天色已经全黑了,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朦朦胧胧的星子。
但屋里是亮的。
一盏油灯摇摇曳曳地散发着微黄的光,床尾还燃着一个小火炉,里头碳火噼啪爆出一声响,炉子上的小锅咕噜冒出白色水汽。
雷栗正坐在桌边描字。
冬天天冷,开不了店在家也没什么事干,周毅又把教雷栗写字的事提上了日程,还用红笔写了大字让雷栗描。
雷栗很嫌烦。
听周毅教书就想打瞌睡,一坐下来描字,写不到二十个字就浑身刺挠一样,变着花儿地找由头不写。
今天是帮爹编竹篾,明天是柴不够了,他去砍柴,快到中午了就说跟娘去烧火做饭,一到晚上就是天黑了点油灯费钱,还是早早睡觉吧。
说是安分睡觉,不过是折腾周毅罢了。
总之,要费很多功夫,才能让雷栗完成一天认十个字、描一百个字的作业,作业质量还不保障。
倒是周毅会的那些拳法教法,被雷栗学了个七七八八,隔三差五就要周毅跟他对练,要不是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怕是会每天出去跟人打架。
所以周毅也没想到,在自己喝醉睡着的时候,雷栗居然会老实地在描字写作业。
雷栗就是嘴硬心软,好好跟他说他还是会听的。
周毅欣慰地想。
雷栗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扭过头来正好跟他四目相对,挑了挑眉,“还说你酒量好,喝了没两碗就倒了,叫也叫不醒,睡了一下午。”
“现在是什么时候?”
“快戌时了。”
戌时?
周毅换算了一下时间,就是快晚上七点,睡了差不多六个小时。
“头疼么?”
雷栗见他说不疼,又走了过来,摸了下周毅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头,没有着凉生病,又问,
“睡了那么久饿了吧?”
“你问了我才发现……”
周毅刚才还不觉得,雷栗这么一问,肚子就像也醒了一样,咕噜噜地叫了老长一声。
“给你温了粥。”
雷栗指了指小火炉上的锅,桌子还有一副碗筷,是给周毅备的。
“难怪屋里有股肉香。”
周毅打开小锅,底下的碳火不算很旺,锅里的肉粥只是冒着小气泡,没有翻滚起来,但还是很烫。
周毅盛了一碗,吹凉了点才吃,边问,“你什么吃晚饭的?要不要也吃一点粥?学习还是挺耗精力的。”
“我耗什么精力,我就随便描了描,又不记。”
雷栗无所谓地撇撇嘴,“你都会了,不知道让我学这个干嘛。”
“识字了你就能看书写信了。”
“不是有你在?你念书给我听,你来写信啊,而且咱家也没什么信可写,有时托人传个口信儿就成了。”
“万一什么时候就要写信了呢?我也有不在家的时候啊。”
“那就等你在家。”
“练字也能陶冶情操,平心静气。”
“我感觉我挺心平气和的,特别是杀猪的时候,心可静了。”
“……”
周毅一下也想不出什么好处了,这里又没有手机电脑,也不用上学考证,雷栗更不会去考科举当账房。
“多识字总归是好的。”
“可是难学啊。”
雷栗当学渣还理直气壮,“反正以后我们崽子要想认字读书,就赚银子供崽子学,要是不想学就不学,不受这些勾勾圈圈的气。”
“是挺像勾勾圈圈的……”
周毅听着也忍俊不禁。
这里的字跟横竖撇捺的汉字不一样,很多笔画都是带勾的,有时候一连笔,就很像一个个的圈圈。
不过大多数的字笔画不算太多,所以辨认程度比起繁体字还简单一点。
起码对周毅来说不算困难,像英语那种字母拼凑的,发音又奇奇怪怪的东西,对他来说才是噩梦。
“你今天描多少个字了?”
“描了一半吧。”
“拿过来我看看有没有进步。”
“……行吧。”
雷栗有一瞬心虚的迟疑,但很快昂首挺胸理直气壮地把自己描的大字给拿了过来,“是不是比昨天好了?”
“是挺好……”
周毅看了前面一张的二十个字,已经描得很不错了,那些勾勾圈圈都对应他写的红字,都很规矩没有出。
但第二张就能明显看出雷栗心浮气躁了,笔画都不太在红字是,第三张的大字更是已经出了格子,张牙舞爪还有鼻子有眼的,活像一群小妖怪。
嗯……
雷栗还真画了一只乌龟。
而且还没画完。
周毅有点哭笑不得,“刚刚我醒的时候,你就在画这只乌龟?”
“昂。”
雷栗一点都不带虚的,“我画乌龟比写字儿好看吧?我画鱼也比写字好看,干脆我不认字了,改学画画算了。”
“要是规规矩矩地学画画,你不也难受?”
“也是。”
“你还是老老实实学认字吧。”
周毅都看穿他了,一沾到规矩、雷栗又不感兴趣的事,让他每天坚持干一小会儿都比让他杀十头猪还累,没人监督,雷栗很容易就半途而废。
“你还是喝你的粥吧。”
雷栗白了他一眼,拿过自己描的字,但是老老实实地坐回桌子前,苦大仇深地继续描红字。
等雷栗终于把剩下的字歪七扭八地描完,周毅已经洗完澡并洗漱完了,锅里的粥他吃了一大半,留了一些给雷栗当夜宵。
“写字确实挺耗精力的。”
雷栗腹诽了句,将剩下的粥吃完了,给周毅去洗锅,他去洗漱刷牙。
这个朝代还没有牙刷牙膏,但人们也很注重口腔卫生。
有钱人会咀嚼杨柳木,然后沾牙粉刷牙,而一般百姓会将杨柳木泡在水里,刷牙时咬开并产出细小的杨柳纤维,饭后也会用盐水漱口。
雷栗家以前也是杨柳木加盐水,有了银子之后,在周毅的撺掇下,也开始用牙粉,但雷大山和柳叶儿还是不太舍得用。
因为牙粉比较贵,最低档的牙粉小小一盒也要上百文,而贵的有花香的牙粉能卖到好几两银子一盒,跟胭脂一样。
而听张大强说,他也是听一些船老板说的,在州府还有将珍珠磨碎了加到牙粉里的,还有一加水就能变成膏状的,用杨柳木刷牙就会冒出白色的泡沫。
好不好用不知道,但肯定很贵,应该要十几两银子吧?
雷栗合理猜测。
毕竟州府有钱人多,有钱的傻子也多,比如蒙络,能花十两银子去买一棵辣椒的不是傻子是什么?
对了,他相公也是傻子。
以后要是去州府了,得管着他,不能让他乱花钱,一个没看住也花了十几两买了什么绣花枕头的东西,他得把周毅揍死。
雷栗心里下了主意,回到屋里,看见周毅认认真真地批改他的作业,写的好的用红笔圈出来。
第一张几乎每个字都有红圈圈,从第二张到第五张慢慢变少,特别是第五张,他感觉周毅特别努力地想自己多圈两个,但是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几个说得上好的。
看着……
就有点好笑。
雷栗一点没忍直接笑了出来,周毅被他笑得莫名其妙,还认真地夸了他两句,说没人监督都能主动学习了,再接再厉。
再接再厉有点难。
雷栗只是闲着无聊间歇性地努力一下。
但某种事再接再厉还是可以的,因为这是要两个人协作的双人游戏。
虽然周毅很不明白雷栗怎么亲了过来,还坐到了自己腿上,但显然,天黑风高无所事事的晚上,作为合法夫夫的他也没有理由拒绝。
“你好像比以前热情一点。”
雷栗捏着周毅的下巴,看着他带着亮的眼睛,那是油灯的灯光倒映在了他的眼里,显得格外精神明亮。
“有吗?”
周毅自己觉得倒是跟以前一样,不过不知道是睡饱了,还是中午喝了酒,现在感觉精神奕奕的,很有行动力。
“有。”
雷栗摸着他的脸亲了一口,笑眯眯道,“比以前亲嘴的时候主动多了,抱我去床上,我看看你在床上是不是也这么热情……还是你喜欢在书桌上?”
“……”
周毅耳根热了起来。
这种直白又带些下流的话,他听多少次还是有些不适应。
不过他听话地将雷栗抱了起来。
虽然雷栗长得很高,体重也不算小,但周毅的力气抱起他还是轻而易举,雷栗的力气不比他小,在雷栗故意闹腾的时候,周毅也会招架不住。
“我去吹灭油灯。”
见雷栗的腿还缠在自己腰上,周毅低身解释了一句。
“不用灭。”
雷栗墨色的眼弯了一点,笑眯眯的,像只狡黠的狐狸,又像蓄势待发的狼,“我想看着你做。”
“看我……?”
周毅微愣了愣。
“昂~”
雷栗尾音带了一些轻挑,带笑道,“做了这么多回,我还没仔细看你做过呢,不是你说的?咱家不差银子,点一宿油灯花不了多少油的。”
说着,他嗓音忽然压低,笑得更轻佻,“难不成你不想看我的脸?”
“……”
周毅耳根更红了。
第85章 084.像我这种训人好的,学什么专业?
清米县的冬天不长。
在一月中旬,一场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之后,冬天就正式宣告离去,气温回升,霜雪融化之后却更冷了。
“讨厌的回南天。”
雷栗皱着眉,除开堂屋的两个火炉子之外,又在睡觉的屋子里生了一盆炭火,将被子衣服挂起来烘。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不单是寒气刺骨磨人,还有空气里潮湿的水汽,使得阳光照在人身上又闷又热,还闹得屋子里像是发霉。
桌子凳子是潮的,被子是潮的,衣服是晒了又晒,不但不干反而更潮的,只能在房间里用柴火红碳烘。
如果不烘,就是晾干了也会发臭。
“就是烘衣服要的柴多。”
雷栗边翻动在烘的衣服,边说,“今年又点火炉子又烤面包,用的柴更多了,要是往年我们家砍的柴早就烧没了,幸好有银子买柴。”
镇集上经常有人卖柴。
冬天冷,卖柴和碳的更多,不过柴比碳便宜,几文钱一大捆,卖多了还给送到村里来,赚的是辛苦钱。
雷家就买了两回柴火,见卖柴的阿伯是自己拉柴车,就没让阿伯送,架了牛车去镇集拉回来的。
“山上不是有很多树吗?”
周毅疑惑问,边将烘好的被子折起来,给其他衣服腾位置,“冬天又不长,偶尔去山上捡几次柴应该就很多了吧?”
“以前没银子的时候,柴火是全靠平时到山上捡。”
雷栗说,“但爹身体不好,娘力气也不大,还要割鸡草种菜,只能靠我上山去砍柴回来。”
“这山上的树到冬天也是绿的,砍的树枝拉回来也得晒干了才能用,不然就会冒浓烟,但家里又没这么大的地儿晒。”
“砍了放在山上,村里人,特别是小孩子也经常上山玩顺道捡柴,没等我捡回来,就被他们捡完了。”
“我还要采药草抓野鸡野兔,捡柴太费功夫了,扒拉干草回来,又拿不了多少,两下子就烧完了。”
“干的草确实快燃。”
周毅点点头。
山上的干草不多,秋天时候才有一点,大多柴草是马尾松树枝或杉树枝,特别好燃,不过一个是针叶,一个是披针叶,边还缘有细缺齿,非常扎人。
蕨类倒没那么扎人,但一干就很容易被人捡完了,而大树枝也会被小孩子拖回家,因为他们喜欢树枝拖动的沙沙声。
“以后我们家还是买柴火吧,捡柴确实很累人。”
周毅说,“反正快餐店赚得多,柴火又要不了几个钱,虽然爹娘身体比以前好很多,但是出了冬天太阳就晒,经常进山捡柴也容易中暑。”
“我们俩又不经常在家。”
“行。”
雷栗也觉得这个钱没必要省,要是省了买柴火的小钱,倒花了看病的大钱,那哭都没理说去。
想着,雷栗又笑了出来,“不过说到捡柴,还有几件好玩的事。”
“是什么?”
“就是柳小草他相公,牛二树,有一回他上山砍柴,嫌一根根地砍树枝太少了,就直接捡了一棵大松树给砍了。”
雷栗忍着笑,“他也没注意顶上,刚巧上头有个松鼠窝,人松鼠出去吃个饭回来,家就没了,气得那窝松鼠天天去牛二树家偷吃番薯。”
“也不吃一整个。”
“一个大番薯就咬两口,小番薯就偷回新窝里,还叫它家里的松鼠还偷。”
“牛二树都干倒了人家房子,也不怪它们成群结队地干坏事。”
周毅也忍俊不禁,“不过后来怎么解决的?牛二树去跟那窝松鼠赔罪了?”
“没有,没赔罪。”
雷栗哈哈大小说,“柳小草给气坏了,出了个馊主意,让家里的两只狗子去抓松鼠,你真别说,两只狗可能干了,出去几天,快把人家一家子给抓完了。”
“那窝松鼠被震慑住了,不敢再来偷番薯了,后头还搬去了其他山头。”
“松鼠长得不都差不多吗?”
周毅好奇问,“你怎么知道它搬去了其他山头?”
“那只松鼠跑得快,没被狗抓到,但是尾巴毛咬秃了一块,我去那座山上采药草的时候瞧见的。”
雷栗说着,也想起来,“我们家离山近,去年红薯收成的时候,家里也遭了松鼠偷吃,不过不是那一只被咬的。”
“有空你也训训黑煞白煞,让他们晓得看家护院,别又被松鼠偷吃了红薯。”
“我不会训犬啊……”
周毅没有带过军犬,也没学过,但雷栗直勾勾地看着他,“那我试试吧,不过黑白双煞还没一岁,我也不知道能练成什么样。”
“对了,这个碳燃着也是燃着,顺便烤点东西吃?”
“烤东西吃?”
雷栗笑眯眯地看着他,“我还不想要一屋子烤肉或者烤红薯味的衣服,不过你说的对,碳燃着也是燃着,不如我们做点更有意思的事?”
“比如研究一下怎么生娃?”
“我觉得不用了……”
这个冬天研究得还不够吗?他不想春天也在研究这种……
太让人堕落了。
周毅大概没什么训犬天赋。
那一黑一白两只小狗已经长成了帅气的大狗,但顽皮活泼劲儿还没过,听周毅说话时,脑袋思索地一歪,听着听着却跑去追蝴蝶蜻蜓了。
或者以为周毅要跟他们玩,兴冲冲地叼树枝过来,周毅不扔树枝,就围着周毅嗷嗷叫和转圈圈。
柳小草听雷栗说了这件事,自告奋勇地要帮他训小狗。
“我家的狗可有经验了,我还留着以前被咬死的松鼠的皮毛。”
柳小草拿出一条灰色的毛茸茸,是松鼠的尾巴毛,“本来想着做成一件毛皮衣裳,但听说有人收松鼠毛做毛笔就给卖了,这条尾巴不太好,人家没要,就给留下来了。”
“松鼠冬天没衣服穿,就靠着它一身皮毛过冬。”
雷栗点点头说,“做衣裳是保暖轻便,不过只能做一件,给谁穿都不好。卖了,银子除开公家,也有你和牛二树的一份。”
“我也是这么想的。”
柳小草叫上两只狗子,笑嘻嘻道,“走,让你看我怎么教你们家狗抓松鼠,松鼠虽然可恶,肉炖汤还挺甜的。”
“就是肉少,还有些柴。”
边说边走,很快到了雷栗家,院子里的两只小狗看见两只大狗,立时叫了起来,尾巴不住地摇。
“汪汪!”
“汪汪汪!”
柳小草带来的两只大狗,其中一只黑毛也摇着尾巴汪汪叫了两声,另一只黄毛很高冷,看了它俩一眼,像在看两个二傻子。
周毅正在院子劈柴,看见雷栗和柳小草带着狗过来,拍了拍手走过来,“两只狗怎么也跟过来了?”
不是也要他训吧?
小狗他还没训明白呢,虽然大狗更听得懂人话,但四只一起训就容易乱了。
“我来帮你们教狗。”
柳小草拍拍胸膛,自信道,“我可会教狗做事了,有几回我上山迷路,就是叫它们带我回家的。”
“行,那就交给你了。”
有人帮忙,周毅自然是好的。
“放心吧。”
柳小草自信地嘿嘿一笑,对狗子招了招手,“大黑,大黄,过来。”
见两只大狗就乖乖走到跟前,又挥了挥松鼠毛道,“这个毛,是松鼠的,见到这种就上去咬它,嗷呜,咬住它然后带回家晓得吗?”
两只大狗看着柳小草,一只摇了摇尾巴,一只歪了歪头。
“看到了么?”
柳小草挥了挥松鼠毛,然后用力扔出去,“抓住它!”
“汪!”
“汪汪!”
大黄咬住了松鼠毛,大黑兴奋地汪汪叫了好几声,先跑了柳小草跟前,像是在跟他汇报。
“做得好。”
柳小草摸了摸大黑又摸摸大黄,把松鼠毛拿回来,然后对两只小狗说,“看到了么?等下我一扔出去就抓回来。”
两只小狗歪着脑袋,又看向雷栗,对着雷栗摇了摇尾巴,咧开嘴笑,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懂。
“黑煞,白煞。”
柳小草用力把松鼠毛扔远了,“抓住它!”
“汪!”
“汪汪!”
黑白双煞两只小狗飞出去,黑煞咻的一下就咬住了,白煞绕着黑煞转了一圈,又摇着尾巴跑到柳小草跟前。
像是没抓住在抱歉。
黑煞兴冲冲地叼着松鼠毛跑了回来,摇着尾巴在邀功。
“很好,很好。”
柳小草摸了摸两只狗头,夸道,“黑煞白煞做得都不错!下回再看见这个毛,就上去咬它晓得不?”
“汪汪!”
“汪汪汪!”
两只小狗都摇着尾巴。
“套公式做题就是快。”
周毅叹为观止,看柳小草的眼神也有点亮,“可惜了,要是你学警犬技术专业,肯定能当警犬训导员。”
应该不会像他高中同学那样,考上了警校这个专业,结果警犬毕业了,他没毕业……
柳小草听得懵懵的,“这是什么?”
雷栗听周毅说过,“就是一个兵种,训出来的狗也是兵。”
“哦……”
柳小草摇了摇头,“那我不行,我可不想当兵,再说哥儿怎么能当兵?要当也是栗哥儿去当,个子高,力气又大,说不定还能当上将军呢。”
“我?”
雷栗若有所思,然后笑了一下。
当夜。
雷栗推着周毅压在床上,笑眯眯地问他,“像我这种训人好的,该学什么专业,当什么兵?”
第86章 085.心野,嘴巴野,身体更野
不得不说。
雷栗是很会闹腾人的,又是亲,又是咬,又是抓的,哪里惹周毅脸红耳根就闹哪里,闹得周毅一身都是印子。
不单止醒着的时候,睡了也不让周毅安稳。
有几回,周毅都睡沉了,迷迷糊糊间却感觉身上麻麻痒痒的,不时刺刺地痛,吓得周毅一惊。
以为是被偷跑进来的老鼠蜈蚣咬了,一睁开眼,却看见雷栗笑得狡黠愉悦。
“你也睡不着?”
“那再做几回?”
没等周毅说话,雷栗就亲下来。
从嘴唇亲到颈项,边亲边攥住周毅的手腕,攥的力气老大,也不知是怕周毅跑了,还是雷栗不知道自己力气大。
给周毅亲得一愣一愣的。
躲又躲不掉,说又堵着嘴,不知道怎么的天就亮了,身上又多了好几个红印。
幸好周毅的肤色深,再红再多的印子都不怎么能看出来,不然被爹娘看见,周毅都不好意思呆在家。
要是出去被别的阿叔阿婶大伯伯娘看见了,周毅还不如待在家里,被几个人打趣和被一群人揶揄,他还是分得清谁厉害的。
才一月多。
种稻谷又没到时候,县城港口的河运也没正式开张,行的船少,工人也少,回去开店一天也赚不了几个铜板。
挖草药的活给了苗夫郎,雷栗就是挖一点自家用,没什么事干,就只能折腾周毅玩。
然后就……
唧唧复唧唧,周毅当户织,几回又几回,夜夜又日日。
周毅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太堕落了,得给雷栗找点事干,把他一天要学的字加到了四十个,写的大字也变成了两百个。
这时候的纸张贵。
说是写大字,周毅写的红字只比书上的字大一点,而雷栗一开始是在沙盘上学的写字。
等写得熟练了,笔画摸清了,才在纸上写着练好看。
用淡墨水写了一遍,又用深墨水写一遍,顶多两遍一张纸就不能用了,学习练字又是持之以恒的东西,雷栗觉得枯燥又很费钱,就总不想学。
所以周毅故意提高了难度,想着白天耗完了雷栗的精力,晚上他应该就会安生睡觉了。
但周毅没想到,雷栗白天在纸上写,晚上在他身上写。
写周毅的名字。
写自己的名字。
写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淫词艳语,还让周毅猜,周毅猜不出来,雷栗就念给周毅听,要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解释是什么意思。
周毅解释不出口。
雷栗就故意说:“学字也没意思,连话本上的几句话也看不懂……”
周毅就磕磕绊绊地给他解释,雷栗又问他是怎么做的,周毅就面红耳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搞得周毅后来一看见雷栗练字就想起晚上的事,顿时脸红耳根也红,险些没能把这个一对一辅导弄下去。
后头周毅弄清楚雷栗是哪里学来的艳词了,雷栗跟县城某勾栏的一个姑娘认识,专门叫人家给他捎信过来的。
都是勾栏里弹着琵琶,唱着的艳.情小调。
不知是哪个不入流的秀才从哪本不入流的艳色话本里改编的,哼哼嗯嗯的,主打的就是催情氛围。
周毅忽然想起来,之前雷栗就跟他说过他去过勾栏妓院,但他从没问过他是为什么去的。
一个哥儿去勾栏干什么?
总不能是看上哪个姑娘夫郎去撒钱的吧?雷栗那么抠,肯定不是。
……难道是想打劫去那里的嫖客?
“去勾栏打劫?”
雷栗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我为什么要去勾栏妓院打劫?那么多人看着,要打劫也是等他们喝得醉醺醺一个人回家的时候再打啊,麻袋一套,谁知道我是谁。”
“也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就是有一回我给曹大夫送药草,碰上阿肆姑娘去药铺买药,我挖的野淮山被她瞧见了,恰好她喜欢吃这个就全都买了,还叫我下次再有也卖给她。”
“后头好几回去曹大夫的药铺里都能遇着她,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
“原来是这样。”
周毅点点头,又问,“之前我们去县城落户口,你也挖有野淮山,怎么没给这位阿肆姑娘送过去?”
“怎么送?”
雷栗幽幽地看着他,“我带着新婚相公去勾栏给老熟人送淮山?不说你会怎么瞧我,我还怕你知道了勾栏在哪儿,会偷偷跑去听漂亮姑娘夫郎唱曲儿呢。”
“怎么可能?”
周毅当即道,“我以前都没去过,成了亲就更不可能去了,再说,我也不喜欢听曲儿。”
雷栗哼了哼,“有的人嘴上说着不喜欢听,昨夜里不知道是谁那么激动,一听一个响……不对,好几个响呢。”
“……”
周毅一时耳臊。
“再说。”
雷栗觑他一眼,“你以前也没银子去,现在可有银子了,你真要去,我还能拦着你不成?”
不仅能拦。
还能杀。
周毅心想,嘴上忍不住说,“其实我以前……没到你家之前还有有点钱的,没有你想的那么穷。”
“你当然有钱啊,你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嘛。”
雷栗一看周毅花钱如流水一点都不知道节俭,就知道他以前过得好了,所以他老爱调侃周毅是花花少爷。
等等。
雷栗挑了挑眉,“你以前有钱,那你以前是想去过勾栏妓院喽?”
“没有!”
周毅连忙道,“真的没有!以前我高中同学是叫过我去,但是我真的一次都没去过,也没想过要去。”
不止没去,他还劝诫了那个高中同学,顺带把窝点举报给了他当警察的同学,没想到那个高中同学也落网了,最后还是他老婆来捞他回去的。
再后来,那高中同学就离婚了。
同学聚会的时候,周毅说起这件事,顺带告诫了一下其他老同学,尤其是结了婚的,结果……
这群人把周毅叫做“扫黄大队编外队长”,调侃了他三年。
“谅你也不敢骗我。”
雷栗哼了哼,忽然又想起什么,“我听说少爷身边都有贴身小厮,还有小丫鬟什么的,你念过书,应该还有书童”
“你不会跟这些丫鬟小厮和书童有过什么吧?”
周毅:“???”
“阿肆姑娘可跟我说过,你们这种有钱少爷的爹娘怕孩子去勾栏妓院惹病的,给你们挑的小厮丫鬟都是清秀漂亮,给你们干这事儿解闷的。”
雷栗眯起眼睛,打量着,又十分危险,像头蓄势待发,猎物一有点闪失就立马冲出去咬脖子的豹子。
“我也没问过你家里爹娘的事,光顾着问你娶没娶妻了,要让我知道你家里头有个小妾室还有个孩子”
“你就知道脖子血有多热手。”
周毅:“!??”
不是,虽然他没有什么小老婆孩子,但雷栗不问还是他的错了?
周毅大为震惊,同时也想不明白,话题怎么就从雷栗学不学写字变成了他家里有没有小老婆和孩子?
震惊之余,周毅还有点想笑,雷栗这想象力不去写小说真是可惜了。
“我没有过别人你还不知道吗?”
“那我怎么知道?”
雷栗哼了声,“万一你家里藏着的那个也是野的呢?你不就喜欢野的?又不用你动,你不会也是正常的。”
“……”
这说的周毅臊了一下,忍不住哔哔,“谁还能有你野……”
心野,嘴巴野,身体更野……
想着,周毅又臊了一下,接着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包括上学当兵时有什么糗事都给雷栗讲完了。
“……就是后来发生了点事,我跟他们失联了,要是有机会真想让你们认识,我家里人和朋友都挺好的。”
周毅的父母早年车祸去世了,爷爷是年纪大了,有一天坐在摇椅上,突然就走了,而他姑妈姑父一家都是很温和的人,他的朋友兄弟们也很好说话。
……要是介绍给雷栗认识了,他姑妈姑父他不是很担心,雷栗还是挺尊重长辈的,他的朋友兄弟不会跟他一起挨打吧?
比如他晚上出去跟朋友喝酒,回家晚了,雷栗杀过来,把他们一群人训成鹌鹑……
他老教官也是妻管严,老教官又爱偷喝酒,不敢想象师娘和雷栗一起杀过来……
嘶。
还挺刺激的。
“总归是能找到的。”
雷栗反过来安慰周毅,“咱还能活几十年,多找找肯定能找到他们的,等回了县城,让张大强帮我们找,他认识的人多。”
“不用了。”
周毅摇了摇头,“他们在的地方比较远,应该找不到了,有缘分就会再见的。”
再有缘分也不可能穿越回现代,应该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虽然姑妈姑父他们知道他的死讯后会伤心,不过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和家庭,加上他本来就常年在部队里,就算伤心应该也能很快调整过来。
而且……
周毅看了一眼雷栗。
在这里,这个家里,有雷栗。
第87章 086.五万两银子!!!
今年暖得比去年早。
二月春分,小雨淅淅沥沥,田里的秧苗已经育好能起了插秧了。
雷栗家原本只有两亩中等水田,后来又买了三亩的上等田,这三亩田近他们家也近三里河山,是村里人嫌远又近山,引水弄成水田也麻烦才没人要的。
引水对雷栗家倒是小事。
山上有山泉水,有溪流,用大头竹的竹子劈成两半,一节节地引过来就成了。
近山怕被山里动物偷吃庄稼就更容易解决,野猪被雷栗抓了两回,这几个月都没见踪迹了,有黑白双煞两只狗子看着地里,像松鼠这些小动物也不敢来。
去岁种秋稻时,雷栗就想用这三亩田了。
但忘记提前跟柳叶儿和雷大山说了,两个长辈在家里闲着没事儿,就整理了这块地种了红薯土豆,错过了秋稻。
今年春稻正好能种。
一家四个人一块插秧种田,两天就侍弄完了五亩田。
雷大山和柳叶儿有了稻鱼鸭养殖的经验,不用周毅盯着,周毅就和雷栗回了县城开快餐店。
清米县这条运河冬天是不结冰的。
开了春暖了,行的船陆陆续续的,也是到二月多,人和船才多了起来,恢复了以往吵嚷热闹的景象。
雷栗和周毅的雷记快餐店也是这时候回港口开业了。
还有些倒春寒,雨水也多,飘飘扬扬地下,像柳絮一样,但港口的店铺早就开满了。
而听张大强说,有几家店铺过年下雪时也开着,从早早地开到晚上。
“到底是有些堕落了……”
雷栗当时就唾弃了一下自己。
店铺的租金是按年给的,可不是你不开业就不算在里面的,按照雷栗的性格,肯定是要物尽其用,花了一天的钱就得开一天的店。
但沾了周毅之后……
雷栗也开始隔三差五地偷懒了。
比如春种秋收,就他们家那两亩地的稻谷,其实是不用他们回去的,爹娘慢悠悠地忙个几天也能做完。
但是周毅说,“这么大的事,这么晒的太阳,怎么能只让爹娘干呢?我们还是关店回去帮忙吧。”
其实就是周毅炒菜累了,想回去偷个懒。
雷栗也没揭穿他,真关了店回家,看周毅又是腌这又是做那的也不催,嘴上说周毅嘴巴挑剔,吃个咸菜也这么多花样,钱还是给出去了。
买盐的钱、买酱油调料的钱、买水缸的钱周毅腌的东西太多了,酸菜缸和瓦罐已经满足不了他了,只能上大水缸了。
“还有你那个腌牛角子,我都不想说,腌了一年我都以为坏掉想扔了,你倒宝贝得很,一直不扔,一成了端出来兴冲冲地让我尝味道。”
雷栗一想起这个就来气。
周毅自己吃了,硬是说好吃,特别甜,害雷栗半信半疑地吃了半个,直接把他酸得怀疑人生。
然后周毅做了酸笋牛角子炒石螺、酸笋土柠檬鸭,又说,“这次真的好吃,我不骗你,你看爹娘都爱吃。”
柳叶儿还好,她吃的比较清淡,对这些重味的菜处于能接受不讨厌,雷大山是真的被控住了。
都没顾得上跟雷栗说话,一口气嗦了十几个石螺才停下来,“这个真好吃!特别有滋味!又辣又酸,特别开胃!”
自家爹极力推荐。
雷栗半信半疑,吃了几个石螺,吐出两个字,“还行。”
他还是比较喜欢清淡口的。
但雷栗没想到,这种酸辣重口的菜特别受港口工人们的欢迎。
有了牛角子,酸度更上一层楼,自然更开胃增香,辣椒也放了够量,还有山花椒,酸爽麻辣,把那些汉子都辣出了一身汗来。
还让周毅做更多酸辣的菜。
酸辣土豆丝、麻辣豆腐、水煮肉片、麻辣酸菜鱼、辣炒蛤蜊、辣炒鸡杂……
结果,那些客人吃上火了,周毅也悲剧地发现自己的辣椒告急了。
“去年就在院子种了一小块地,一棵棵的结了不少辣椒,我还以为能撑挺久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吃没了……”
周毅痛心疾首。
本来好几坛辣椒酱、几袋干辣椒和辣椒粉,现在就剩一小袋干辣椒了,就是自家扣扣搜搜地吃,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到辣椒成熟的时候。
“早知道就不应该被张大强迷惑,一时脑热做了那么多菜。”
都怪张大强。
周毅第一次给他做酸辣石螺,就被他夸得天花乱缀,好似天上有地上无的,硬是一个人把那盘石螺给嗦光了,还干了五大碗饭。
他平时只吃三大碗的。
那一刻,雷栗都想收回包吃包住的话了,给张大强这么吃下去,他都得亏。
总之,周毅就这么在张大强的一声声夸赞里迷失了,越做越多、越放越辣,从请客餐变成了店里的菜品。
因为这样,张大强吃中晚饭时,可以在店里选自己喜欢的菜大吃特吃。
“没事儿。”
雷栗笑嘻嘻地安慰周毅,“虽然你失去了很多辣椒,但是我也赚了很多银子啊,咱们还是不亏的。”
“那你能给我涨零花钱吗?”
“不能。”
“……虚假的繁荣。”
周毅小声哔哔。
不过他没有觉得雷栗管钱不好,反正在现代,他要是结婚了,工资卡也是给老婆管着的,他对自己的花钱技术心里也很有数。
“那这样。”
雷栗捏起周毅的下巴,笑眯眯道,“夜里我给你多做两回?这样高兴了?”
“……也没有很高兴。”
周毅慢吞吞地说。
但嘴角翘了。
合法夫夫履行夫夫义务是天经地义的,多履行两次也是!
等等。
他好像真的堕落了……
小雨从春分断断续续下到清明。
雷栗和周毅忽然迎来了一个很特别的客人去年被雷栗忽悠骗了几棵辣椒的蒙络。
他居然回来找他们了!
雷栗一听到这消息,第一反应就是:这傻子又来送钱了?
然后就想到他坑蒙络的那两百两的银票,已经被他花掉了一张,蒙络要是反悔了想要回银票怎么办?
说蒙络没有给过他,蒙络会信么?会信的吧?毕竟他是个傻子。
“雷老板!”
蒙络一到店里看见雷栗,就兴高采烈地叫了他一声,“去岁你跟我说的什么辣椒推行计划,我跟我爹说了,他肯让我跟你一块干了!”
雷栗:“?”
蒙络他爹也是傻子?
“你瞧!我爹还给了我们好多银子做生意呢!”
蒙络招了招手,八字胡掌柜立刻不情不愿地给雷栗递上一个红木匣子,一打开,里头的钞票像是会发光。
发着财神爷的光。
雷栗的目光瞬间黏在那沓钞票上,差点没能移开,“你爹给你的银子?”
真的不是你偷来的?
这一看就不少钱!起码有几千两吧!
“五万两银子!”
蒙络得意洋洋地伸出五根手指,一脸快夸我的样子,“我哥过生辰,我爹都没送过他这么多银子呢!我厉害吧?”
八字胡掌柜不耐地哼了声,胡子翘了翘,“还不是我家老爷心疼小少爷才给了这么多,你别真以为自己能干,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像你这种乡下泥点子,怕是连一千两的银票都没见过吧?”
要是之前,听到八字胡掌柜这么阴阳怪气,雷栗就骂他了,但现在,他只听到了那炸雷般的五个字
五万两银子!
五万两!
五万!!!
一时之间,雷栗连杀了蒙络再杀八字胡掌柜抢钱的心都有了,好在为数不多的道德拉着他。
悄悄平复了一下心情,雷栗冷冷地环视一眼,张大强也挺身冷哼了一声,一脸看谁敢惹事就打死的表情,将那些蠢蠢欲动的心都压了回去。
“先进去再说。”
雷栗让蒙络在自己跟前走着,走在他后面,他怕有人把他的五万两,不对,把蒙络的五万两抢了。
周毅听到五万两倒是没什么反应。
他的思维还停留在现代,感觉五万两跟五万块差不多,他现代的存款都有几十万了,五万两就是洒洒水。
不是他管钱,他一点都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但他看出了雷栗对那个匣子的热切和野心,就像觅食的豹子看见猎物,分明唾手可得又不得不克制。
跟晚上看见他差不多。
如狼似虎的。
吓人。
不过周毅眼神飘忽,耳根泛红,又试想了想,要是五个亿在他面前,他也难保自己不会动心。
“所以,你爹真想让你跟我们做辣椒生意?”
雷栗压住那些贪念,冷静道,“要是都亏了,五万两银子一文不剩怎么办?我们家可没有钱还。”
“那就没有呗。”
蒙络乐呵呵地说,“我看你们店里的生意跟去年一样好,跟着你们做,肯定不会不赚钱的。”
“那可说不定。”
八字胡掌柜哼了一声,“少爷你赚不赚银子不知道,人家肯定是能赚的,至少也赚个五万两银子不是。”
这是说雷栗会坑蒙络五万两呢。
雷栗脸上笑眯眯的,心里却在想,说的挺对的,干脆宰了吧。
第88章 087.肥水不流外人田
不知道蒙络是怎么跟他爹说的,反正做辣椒生意是板上钉钉的了。
收成二八分。
雷栗二,蒙络八。
雷栗和周毅算是技术入股,蒙络是资金入股,管理的人蒙络的爹直接拨过来了,当然,不是八字胡掌柜。
“雷老板、周老板好,我是陈祥让,蒙福光老爷知道少爷和两位正缺人手,让我来帮帮衬一二。”
这是个面相很普通的中年汉子,说话不卑不亢,沉稳有度,带着商人特有的生财和气,一说话就让人很信服。
和雷栗这种气势凌人不服就打到服的信服不一样,陈祥让是让人一看,就觉得听他的话能赚钱的信服。
周毅的评价:国服辅助。
“陈叔是我爹身边跟了十几年的大掌柜,很得我爹的心,原本是西岭府城米铺的总管事呢!”
蒙络乐呵呵地说,“听说我们这生意缺个管事,我爹特地从府城派来帮咱的,以后陈叔就是辣椒生意的总管事了。”
“承蒙老爷和少爷器重,两位老板若是信得过我陈某,陈某定当尽心竭力。”
陈祥让诚恳地拱了拱手。
一相对比,把八字胡掌柜衬得越发尖酸刻薄,八字胡掌柜见他这样,还哼了声,“要干得好还来这破地方,是从府城总铺被赶出来的吧。”
“胡掌柜也不用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雷栗笑眯眯道,“人家陈管事是从大府城来的,你一直在这小门小户的地方,连府城掌柜都没当过,有些嫉妒也是正常的。”
“放心,我们都懂。”
“你!”
八字胡掌柜被戳了心窝子,顿时气得胡子高翘,心肝脾肺肾都疼,找不出怼他的话,扭头就朝蒙络道,
“少爷你看他这小人得意的样子!”
“这银子还没给他呢,他就这么狂妄大胆,连您身边得力的管事都编排成这样,要是给了银子他,指不定他说您什么呢!”
“蒙络少爷是我的财神爷,你见过哪个人说自个儿财神爷坏话的?”
雷栗还是笑眯眯的,杀人不见血地怼他,“倒是胡掌柜,我和蒙络少爷正谈生意呢,你这么挑拨离间是什么意思?”
“这也是我和周毅人好,不计较,要是脾气不好气性小的人,听了这话不高兴了,不做这生意了”
雷栗笑哼了一声,慢悠悠道,“这造成的损失胡掌柜赔么?”
“胡掌柜赔得起么?”
“这可是整整五万两银子的生意,可不是五千两,胡掌柜在今天之前,摸过五万两的银票么?”
雷栗这是在回应刚才胡掌柜说他是乡下泥点子,怕是连五千两的银票都没见过。
雷栗见没见过无所谓,又不掉一块肉,要是这生意真做不成了,胡掌柜虽然不用赔钱,但肯定做不成这个掌柜了。
清米县虽然是个小县,负责的总掌柜也不太起眼。
但这的米好,是产米大户,蒙氏米铺好一部分的米是从这里来的,加上蒙家人山高皇帝远,管不太着这
蒙络是个傻白甜,他不会管生意,所以他不算高层。
又清闲又不比府城少多少油水,这个掌柜的位子可多眼睛盯着呢!
要不是胡掌柜虽然尖酸刻薄爱阴阳怪气,但能力确实可以,蒙络又是个心软的,才留了他这么久。
“你!你!”
这一套连环击把八字胡掌柜被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忽然捂着胸口,“哎哟哎哟”地说心口疼。
“胡掌柜。”
陈祥让面色和气,语气平缓,“你要是身子不爽快,就赶紧找大夫看看吧,别耽误了医治的最好时机。”
“就是啊。”
雷栗也笑眯眯地说,“短时间之内,从别的地方拨个掌柜过来虽然有些麻烦,但相信蒙家人才众多,也不算太难。”
蒙络似乎没听出来其中的机锋,担心道,“是啊,胡掌柜,身子不好就快些去看看,我有个姨娘就是生病了一直忍着,最后拖到治不得了,死了。”
“……是。”
八字胡掌柜没敢再吭气说话了。
陈祥让可是“京官外放”,要想让八字胡掌柜落马有的是法子,而且蒙络显然更相信陈祥让。
“接下来就是商量生意的细节。”
雷栗把话题转回来,“做生意,陈管事是好手,若说做菜,起码在辣味菜上,我相公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不说技法有多好,单说调料这一项,宫里给皇上做饭的厨子都不一定有我相公会调会做。”
这当然是夸张了。
雷栗哪知道宫里的御厨会做什么菜,会调什么酱汁,但是能唬住陈祥让,起码面子上能唬住就行了。
而周毅在一边沉默这么久,现在听到雷栗说这话也有点绷不住了。
别人不知道他什么水平,他自己还不知道吗?说句糙的,他算什么东西,敢碰瓷皇宫里的御厨?
人家那可是九族严选的!
周毅脚趾正有点抠地,忽然想起,以前在手机上刷视频时,偶然看见网友说自己面试的技巧
见过就是学过,学过就是会做, 会做就是熟练,熟练就是精通。
反正混进去再说。
“少爷也多次跟我夸赞周老板的手艺好。”
陈祥让温和地笑笑道,“说比府城的酒楼都好,价格还便宜,十分利只赚一分,没见过您这样的店家。”
“来之前我还不信,老爷让我来,也是带了些相看的意思。”
“那结果如何?”
雷栗心道果然,五万两的生意,要是不谨慎一点,他都怀疑不是蒙富光老爷子脑子有问题,就是挖坑给他跳。
应该是蒙福光老爷不想打击儿子,才先说答应,再派心腹来实地考察,考察结果满意才继续合作,不满意就委婉拒绝,也不伤了小儿子的心。
“实不相瞒,在少爷和胡掌柜来之前,我已经到了您的店里点了一份吃食,那滋味确实是天上也没有的美味,我对咱们的辣椒生意又多了一份信心。”
陈祥让笑着道,“等回去,我就写信给老爷,让他放心,雷老板周老板确是手艺好心肠热的人。”
又对蒙络说,“蒙络少爷的眼光确实不错,都能帮老爷和大少爷做生意了,老夫人要知道了,指定高兴。”
“嘿嘿。”
蒙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话又回到生意上,一直旁听雷栗和陈祥让battle的周毅又被cue到了。
“不知道周老板有什么想法?”
陈祥让谦和问。
周毅想了想,道,“既然是辣椒生意,那就先种辣椒吧,等辣椒收获了,再做辣椒酱,辣椒粉,晒干辣椒,然后开酒楼。”
“要种辣椒就得有地。”
至于地嘛
周毅和雷栗对视一眼。
“什么?”
村长差点跳起来,声音都颤抖了,“栗哥儿,周毅,你、你们刚才说多少?多少银子?”
“一千两。”
雷栗面色冷静。
昨天跟蒙络、陈祥让商量了大致细节,第二天一早,雷栗和周毅就请了牛车回三里河村,雷记快餐店让张大强暂时顶着。
张大强在店里干了好几个月的活,耳濡目染的,又喜欢吃,慢慢地也跟着周毅学做菜,算是周毅的半个徒弟。
快餐店又不是大酒楼皇宫,做菜也不太考究手艺,张大强照着菜谱做,再请一个帮工,足够顶一段时间了。
雷栗和周毅就趁机回来跟村长商量发动村人种辣椒的事。
“这一千两是那位少爷给的启动资金,等到辣椒成熟了,也会给一个合适的价格收购辣椒,不会让村人赔钱的。”
周毅解释。
这一千两是他们用蒙络给的一万两去钱庄拆分的,拆成了九张一千两和九张一百两,还有九个十两的银锭。
若是一开始就拿出一万两,对于村长和村人来说天上掉钱。
不说会不会有人起歪心思偷钱,一万两也显得特别假,假到让人难以置信,像开玩笑。
周毅心想,要是突然有人让自己种辣椒,种出来了就给他一千万,他也觉得是诈骗。
“一千两……”
村长有些激动,又有些踌躇,“栗哥儿,周毅,我们真只要种辣椒出来就成了,不用做其他事?”
“真的。”
雷栗肯定地点头,“若有别的活,还会另外给银子,且不是什么犯法的事。”
“那就好……”
村长有些在梦中的感觉,庄稼还没开始种呢,就有人来花钱预定了,但他还是集中了村里人说了这件事。
轰然大波。
听到这事的每一个人都觉得像在做梦,雷大山和柳叶儿知道是雷栗和周毅拉来的生意,都觉得飘飘然呢。
“去年才赚几两银子,怎么一下子就攀上一千两的大生意了?”
“栗哥儿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个大人物了?”
“那个周毅果然是福星,他一来雷家,雷家就发达了……”
一时之间,村里人冒出了各种想法,但最要紧的还是钱的事。
“种出来了真给银子啊?”
“不管生意成不成都收我们的辣椒?”
“辣椒是什么?没听说过啊,哦,雷栗和周毅店里来做菜的……”
第89章 088.在小小的地里种呀种呀种
总而言之。
三里河村要全村改种辣椒了,但村里人都不知道要怎么种,周毅只懂得做饭,对种菜也是一知半解。
“在下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陈祥让招了招手,两个老农模样的汉子就走了过来,拘谨地对雷栗和周毅问了好。
“这两位老农是黄庆、娄大,都是种植辣椒侍弄庄稼的好手。”
“蒙老爷听闻西岭府城和清米县都无人会种辣椒,料到雷老板和周老板许有需要,特意花重金从中川府城那个种植辣椒的小村子请过来的。”
“我爹真厉害,这都能想到,要是没有爹我们可就麻烦了。”
蒙络满眼夸赞。
蒙络和陈祥让是一同从县城下来三里河村的,辣椒生意里,种辣椒是第一步也是最要紧的一步,他们当然得亲自督管。
蒙络只是觉得好玩,才跟了下来,其实他也看不懂。
“蒙老爷真不愧能是立出蒙氏米铺这么大招牌的人,做事情果然仔细周到,我和周毅还有的学啊。”
雷栗笑眯眯地夸了夸,陈祥让又拱了拱手谦虚了几句。
周毅见只有两位老农,问,“怎么只有黄阿伯、娄阿伯两位来了?他们的家人还在中川府城吗?”
“是。”
陈祥让说,“路途遥远,他们的家人舍不得家乡故地,就留在了中川府城,没有一块跟来,左右最多几年功夫,三里河村的村民也能上手了,到时候再送他们回去阖家团圆也不迟。”
“也是。”
周毅点点头。
事不宜迟。
等见过了村长,吃过了午饭,雷栗周毅河村长就带着陈祥让、蒙络和两位老农去了地里,总体考察一下村里的旱地。
但到了田地里,先见到的是一片绿油油青翠翠的秧苗,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就像一片扬起微波的绿海。
田中水清澈。
田边围着竹篾篱笆。
田里有石螺田螺在伸着触角爬动,小鱼在成群游动摆尾,小鸭子嘎嘎叫着,半游半走地寻觅田螺和虫子吃,还有几家农人在田里拔杂草抓虫子。
“哎?”
蒙络看见了田里的小鱼和小鸭子,顿时好奇地蹲下来,隔着篱笆去逗水里的小鱼,笑呵呵道,
“这田里怎么又鱼又有鸭子?这鱼不会吃秧苗,鸭子不会吃鱼么?”
蒙络虽然是傻白甜少爷,好歹也是收过几年米,走过几年田里的,不懂得种田种菜,也知道鸭子会吃鱼、鱼会咬秧苗的。
“这不会的。”
村长连忙道,“我们村去年秋稻就用了这个法子种稻谷养鱼养鸭子,收成可好呢,不仅能收鸭子和鱼,谷子也重了些。”
说着,村长也忍不住有点得意显摆,“收稻谷税的官老爷还说,我们村的稻谷好呢,是清米县排得上名号的,其他村子的税也没我们村的多。”
村长大半辈子都在跟田地打交道。
虽然见了府城来的少爷贵人,有些许心怯忐忑,但论庄稼上的事,他也是有几分底气和自信在的。
“这么厉害?”
蒙络闻言眼前一亮,“连收税官都夸的稻应该不错的,等这茬稻谷收成了,我和陈管事来瞧瞧,要是真好,我给你按县城的卖价给包圆了。”
村长闻言连忙感激道谢。
按卖价,那就是按米铺新米的价格收的,一斤米能比多卖上一两文呢!积少成多,一亩地的新米就能多上半两多银子,甚至一两银子!
“这田里出的鸭子和鱼也比寻常的味道好。”
雷栗也笑了笑道,“等能收成了,请蒙络少爷和陈祥让管事一同试试味道,到时不要嫌弃才好。”
“怎么会?”
蒙络笑着连夸了周毅的手艺好几句,又好奇问,“这是谁想出来的法子?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养的。”
雷栗翘了翘唇角,带了些得意,“这是我相公周毅的法子,叫稻鱼鸭共生系统,至于个中奇妙,蒙络少爷,陈祥让管事可以仔细猜一猜。”
“这……”
蒙络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我看不出来,就觉得这鱼挺鲜活,鸭子挺肥的。”
“陈某看出一些。”
陈祥让指着田里的游鱼和追逐的小鸭子,边道,“鱼不是不想像咬秧苗,而是鱼小,咬不动秧苗,同样,鱼大,鸭子相对较小,吃不动鱼。”
“对。”
周毅点头道,“这是利用了时间差,既能开流,又能节源,花差不多的精力和时间得到更多的收益。”
又笑笑,“不过这并不是我想出来的,而是在别的地方学来的,是劳动人民一同的智慧结晶。”
陈祥让微微思忖后,点点头感叹道,“周老板也不必谦虚,您多见广识,这样的共养法子我在府城都没见过。”
“看来人还是要出来,多走多看才能多增多达。”
周毅也点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府城的繁华我和雷栗也没见过,等有机会也想去府城看看。”
“这还不简单?”
蒙络拍了拍周毅的肩膀,乐呵呵道,“等我们回府城,你和雷老板也跟我们一块去呗,顺道见见我爹。”
“我爹最喜欢聪明能干的人了,他要是见了你和雷老板,肯定舍不得放你们回清米县开小餐馆了!”
周毅哈哈笑了笑,“我可离不开这里,到时候只能辜负蒙伯父的好意了。”
边走边聊,经过成片的绿意水田,很快就到了三里河村的旱地。
正值清明。
小雨淅淅沥沥,温暖潮湿,旱地里已经种了不少菜苗,大白菜、小青菜、茄子、黄瓜和苦瓜等等。
两位老农仔细看了看这些土壤,又摸着菜叶端详片刻。
其中黄庆老伯道,“这些土的土层深,又肥,还松,能保得住肥和水,也不会困住水出不去,菜也长得好,适合种辣椒。”
娄大老伯也说,“是,辣椒娇气,喜水又不耐水涝,喜太阳却不耐干旱,我见这里下雨多,又有河可以引水,也暖和。”
“只要用心侍弄,多拔草翻土,辣椒就不容易生病,想来种出好辣椒不难。”
“这个容易。”
雷栗道,“我们村的人最多的就是耐心和勤快,只要能种出好辣椒,就是再麻烦一点也没什么。”
“对对。”
村长也连忙点头应和。
“那就有劳各位了。”
陈祥让也拱了拱手,和气道,“辣椒收成还需几个月,这段时日我和蒙络居住在村里也多劳各位照应了。”
陈祥让要盯着辣椒的种植和生长,定期给蒙福光老爷子汇报进度,自然要住在三里河村时时盯着。
蒙络倒是不用也住在村里。
但他觉得,辣椒生意是他一手带大的,他爹娘和哥哥又对他寄予厚望,他也要像雷栗周毅和陈祥让一样,事事躬亲才行。
所以陈祥让和蒙络暂时住在了三里河村。
是一个装建还算好的老宅,砖是青砖,瓦片虽然因为年头久,有几处脱落了,但简单修葺一下,还是能住人的。
说起来,这个宅子跟雷栗家还有些渊源。
“那是我那个丧良心的阿公阿奶和大伯起的房子。”
雷栗解释道,“用我爹的银子另买的宅地,以前的老泥房子被扔给了我爹,说当还了我爹的钱,以后也不要我爹给银子养阿公阿奶了。”
说着,冷哼了一声,“就这么个破泥瓦屋,好意思跟那么个大房子比?”
周毅捂了捂他的手,安慰了下他,又问,“他们后来不是搬去县城了?这房子就这么荒废了?”
“没有。”
雷栗道,“被县城的一个富商买了,留着老了去乡下住的,大伯和阿公阿奶他们就用这银子在县城里另买了房子。”
“陈祥让跟那个富商买了这房子过来,他和蒙络就住进去了。”
还有陈祥让和蒙络带来的仆人们,准确地说是蒙络的小厮丫鬟和马车夫,陈祥让只有两个贴身的徒弟。
村里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气派。
“县城的富商老爷来也没有这么大的阵仗吧?”
“那些丫鬟比我们村里的姑娘还漂亮,个个水灵灵的,还带着珠花头花,听说府城的大户人家才有的。”
“难怪没见过……”
“刚刚那高头大马你们瞧见了没有?比人还高的马呢,跑起来又快又威风,马车也大得很!”
“还有丝绸做的衣服呢……”
蒙络一出门就会被村里人围着瞧。
他们也不敢上来围着,就是成群结对远远地看着,惊叹他今天又穿了什么丝绸衣服,带了什么玉佩香囊,带的丫鬟跟昨天的一不一样。
蒙络没觉得冒犯,还凑到村民堆里跟他们聊天。
村里人一开始还心怯忐忑的,不知道该怎么跟蒙络相处,生怕一句话说错了,这一千两的生意就做不成了。
但村里的小孩子可不懂这些。
见新奇地看着蒙络,就一口一个阿哥阿叔地叫,叽叽喳喳地提出十万个为什么。
第90章 089.“栗子好吃,还是雷栗好吃?”
辣椒种得挺顺利。
育苗、移植,包括天气也挺给面子,没有突然抽风下大暴雨。
雷栗把卖花的小花找了过来,名义上是当指导,说小花种过五色椒,种辣椒应该也有些心得技巧。
但花老爹不乐意。
没了小花给他种花买花,他就没银子花了,就不想放小花去,但一听雷栗会给月钱就反口了,硬是讨价还价要到一个月一两银子。
“既然我花了大银子要小花来做活,她就得在我这儿住,日夜看顾辣椒园,你是她爹也不准随便来找小花。”
雷栗乜斜了眼花老爹,冷哼道,“要是害我的辣椒死了,耽误了我上千两的生意,你就赔钱。”
“不敢不敢。”
花老爹是个贪财但怕事的,一听这话连连摆手摇头,应和道,
“小花既然跟了雷老板做活计,那自然就是雷老板的人了,我这个当爹的怎么好耽误了小花……”
他怀里揣着鼓鼓的荷包,里头足足有三十六两的银子,是小花三年的工钱,也相当于小花三年的卖身钱。
但三年见不了女儿算什么?
这月钱都比县城做活的汉子还多了,小花就是天天买花也赚不来啊。
而且三年后小花才十五,要是雷栗不要她了赚不了钱了,还能找个人家卖了,哦不,嫁了,又能赚一笔聘礼钱。
花老爹心里打着算盘,看小花也多了几分顺眼,又要习惯性教训她几句,“跟着雷老板机灵些,别跟在家似的跟个木头人一样,连眼色都不会看。”
说着,就下意识地想掐小花的胳膊,小花怯怕地垂着头,也不敢躲,但却忽然被人拉了一把。
“她在家什么样我不管,但她现在是我的员工。”
雷栗横眉竖眼,将小花拦在了身后,冷冷警告道,“从今儿起,小花的一切归我,你再敢掐小花骂小花,耽误了我的事,就把银子还回来,少一个子儿也不行,还得赔我的损失。”
“这可是契书白纸黑字写着的,就是见了官我也占了理儿的。”
“我晓得了,晓得了……”
花老爹陪着笑连应和,还想给自己辩解两句,却见雷栗直接拉着小花出了门,又忙去门口送他们。
“小花,在雷老板那儿好好做活,好好听雷老板的话,要是惹雷老板生气看你回来我怎么……哎哟!”
雷栗还是没忍住。
回头揣了花老爹一脚才转回来,拉着小花的手上牛车,边道,“以后跟着我好好干,好好学,我不会亏待你的,知道了么?”
“知道。”
小花见牛车上还有另一个高大的汉子,有点怕怯,但她是知道雷栗的好的,他带的人应该也是好的,乖巧地点点头道,
“我买花的时候,栗阿哥也常来买花,给我塞包子馒头吃,还给我塞铜板,叫我不要告诉爹。”
“栗阿哥是个好人。”
虽然小花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雷栗要自己去做什么,但她相信雷栗。
“知道就好。”
雷栗满意地拍了拍小花的脑袋,“以后跟着我,你爹不会来欺负你了,你也不用天天买花给他做饭洗衣服了。”
“你也别心软来找你爹,总想着你爹,他一个汉子,怎么着都死不了的。”
小花乖乖点头。
知道另一个高大汉子在看自己,有点点的局促,挪近了近雷栗,没忍住好奇地瞄了眼雷栗和那个人。
“哦,忘了跟你说了,他是我相公,叫周毅,你叫他……叫他阿嫂吧。”
雷栗指了指周毅,带着坏笑故意地说,“他喜欢别人叫他嫂子。”
周毅:“……?”
他看了雷栗一眼,见雷栗笑得又坏又狡黠,像只做了坏事又桀骜不驯,一脸不服你打我的猫。
笑得人心痒痒的。
周毅不自在地挪开视线,温和地对小花道,“你想怎么叫都可以,听你栗阿哥的,叫……叫阿嫂也行。”
“阿嫂。”
小花不疑有他,乖乖地叫了一声,又小声地问雷栗,“栗阿哥,我记着你是哥儿,怎么是叫他阿嫂呀?”
“他也和其他阿嫂一样,会生小娃娃么?”
说着,小花看了看人高马大的周毅,小表情很疑惑又好奇,想不出来这样的人大会肚子怀娃娃。
雷栗忍俊不禁,看了周毅一眼,哈哈哈地笑出来。
“说不定真的会呢?你说对吧,周毅阿嫂?周毅表婶婶?”
“是是。”
周毅被他笑了也不辩驳什么,顺着他的话说,“栗阿哥说的对,要是有一天真有了,你别乱起名字就好。”
“什么啊。”
雷栗哼了哼,“我起名字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好吧?你看大壮,黑煞,白煞,哪个名字不好听?”
“你就是仗着他们不会说话。”
“你会说话啊,你觉得不好听?哪个不好听?”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都没你的名字好听。”
“答非所问。”
雷栗听得心里高兴,还哼一声,“我名字是我娘起的,谁问你我的名字了?”
“你是没问。”
周毅说,“我自己想答的。”
“我知道。”
雷栗嘴上哼了哼,却愉悦地翘了翘嘴唇,又问他,“我的名字哪里好听?”
“朗朗上口,铿锵有力。”
周毅一本正经地解释,“而且你不觉得听起来很好吃吗?雷栗雷栗,有雷又有栗子。”
“一听到雷声就想到惊蛰的春笋,一听到栗子就想到栗子炖鸡,糖炒栗子,栗子红烧肉,还能做点心,栗子莲子马蹄糖水,栗子糕,栗子酥饼……”
“是么?”
雷栗愉悦的笑变成了似笑非笑,“这么喜欢吃栗子?”
“栗子好吃啊。”
“好吃啊……”
雷栗拉长了尾音,捂住小花的耳朵,忽然凑近周毅,贴着他的耳朵,嗓音低低还带着笑,
“栗子好吃,还是雷栗好吃?”
“……”
周毅忽然就结巴了。
他瞄了小花一眼,遮住她清澈懵懂的眼睛,飞快地亲了雷栗一口,小小声道,
“你。”
小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的眼睛再次看见栗阿哥和周毅阿嫂之后,栗阿哥笑得很好看,一直在跟她说话,周毅阿嫂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但是耳朵很红,应该也是开心的吧?
但经过两个多月的观察,小花觉得他们之间很奇怪。
栗阿哥很喜欢笑,感觉像是个好人,却很喜欢欺负周毅阿嫂。
在辣椒田里要欺负周毅阿嫂,故意把辣椒叶塞进周毅阿嫂的嘴巴里,故意抓虫子吓唬他,虽然阿嫂并没有被吓住。
在家里要欺负周毅阿嫂,天天让他做饭烧菜,还要吃点心,吃烤面包,还有糖水,要用好多东西煮好久,但是甜过头了他自己又不吃,要让周毅阿嫂吃。
栗阿哥会说好些听不懂的话,说得周毅阿嫂说不出话来,但耳朵红红的,有时候脸也红红的。
还会在没有人的地方欺负他,把周毅阿嫂推到树后面,明明阿嫂说不能在这里这样,不要撩他的衣服,不要乱摸他,但是栗阿哥全都不听,还咬阿嫂嘴巴,咬他的脖子和耳朵。
咬得好红。
小花不太明白对她那么温柔的栗阿哥为什么会对周毅阿嫂这样,但是她知道,被人打了欺负之后,身上会有红红的疼疼的印子。
周毅阿嫂身上也有。
还有好多。
小花隔几天就能看到周毅阿嫂在不同的地方有红印子。
而且总是藏在衣服里头,但别人好像都没有看到,或者看到了,知道栗阿哥在欺负周毅阿嫂,却笑,没有人帮他。
为什么呢?
小花觉得很奇怪。
但是小花决定要帮帮周毅阿嫂,她问阿嫂身上的伤疼不疼,要不要帮他找一些草药涂一涂。
她以前被阿爹打,就是自己在路边找草药涂的,是她以前养的小狗教她的,特别管用,涂了很快就好了。
但是周毅阿嫂的耳朵又红了,也不说疼不疼,只说,“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好好学习和吃饭睡觉就好了。”
小花只能乖乖点头。
但她不太放心,在发现栗阿哥又欺负周毅阿嫂之后,她鼓起勇气,小小声地对栗阿哥说,
“阿哥,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欺负阿嫂了呀?他身上好多红红的伤口。”
栗阿哥听了,反而笑得很厉害,好像她说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情,笑了很久很久,笑到肚子都疼了,才笑眯眯地问她,
“谁跟你说我欺负阿嫂了?阿嫂跟你说的么?”
“阿嫂没有说,谁都没有说。”
小花摇了摇头,“是我自己看到的,栗阿哥,你为什么要欺负阿嫂呢?阿嫂对阿哥很好呀。”
她想了想,“是因为阿嫂没有怀娃娃么?”
栗阿哥又笑了起来。
乐不可支,上气不接下气,还把阿嫂叫了过来,摸着阿嫂的脸,笑着问他,“我们小花说我欺负你呢,你觉得我是在欺负你么?”
“是你又让小花看到什么了吧?都跟你说了不要在外头……”
周毅阿嫂看了她一眼,没有说完话,不知道为什么耳朵又红了,瞪了栗阿哥一眼。
然后摸了摸她的脑袋,“栗阿哥没有欺负我,这是大人之间的……嗯,游戏,小孩子不可以学。”
第91章 090.是你的话,先婚后爱也不错
大人的游戏?
小花还是不太明白。
但她懂了,周毅阿嫂应该没有被栗阿哥欺负……起码他不觉得自己是被欺负了,好像还挺喜欢的。
应该是喜欢吧?
他看栗阿哥的眼神都是带着笑的,阿嫂似乎都不知道自己在笑。
反正她被阿爹打了之后,她不会这样看阿爹。
小花眨了眨眼睛,“小花长大以后,也会玩这种游戏么?”
周毅很有种带坏小孩的负罪感,想了想说,“如果小花以后遇见喜欢的人,喜欢的人也喜欢你,那你们就可以成亲,然后……也玩这个游戏。”
“不过,成亲之前,你要确定对方是一个好人,不是只对你好的人,而是对方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有教养有素质的人。”
“那怎么知道他是个好人呢?”
小花疑惑地问。
她在镇集上买花的时候,就见过一对夫妇,其中的汉子总会给他的娘子买好多东西,还会陪她回娘家。
他们认识的人都说他是个好相公,可小花却看见那个娘子的袖口有伤痕,还总是对她相公怕怕的。
“若是别人都觉得这个人很好,可你并不觉得他好,那他是个好人么?”
“不完全是。”
周毅说,“如果别人觉得这个人很好,但你并不觉得好,那么对你来说,这个人就不是个好人,应该尽量避免跟这个人相处。”
“不管对方是否做出了让你觉得不愉快的行为,或者只是单纯地让你觉得别扭、不高兴,不想和他相处,那么你可以拒绝跟对方的任何交往。”
“这是你的权利,不需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小花晓得了。”
小花虽然还不太理解什么是“权利”,但她已经懂了周毅的意思,感觉到了周毅对她的耐心和爱护。
她眉开眼笑,笑容甜甜的,像田边盛开的野蔷薇花,
“谢谢周毅阿嫂。”
又问,“那阿嫂,是觉得栗阿哥人好才和阿哥成亲的么?”
“是么?”
雷栗也笑眯眯地问周毅,要是他的回答让他不满意,他就等着被制裁吧。
周毅:“……”
这倒不是。
全靠命硬。
但这话不能跟小孩子说,更不能让雷栗听见,不然就不一定硬了。
周毅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对,我觉得你栗阿哥好跟他在一起的,我喜欢栗阿哥,小花喜欢栗阿哥吗?”
“喜欢。”
小花有些羞涩,眼睛亮亮地看了看雷栗,又看向周毅,“我也喜欢周毅阿嫂,要是阿嫂和阿哥生了小娃娃,我也喜欢小娃娃。”
“我们也喜欢小花。”
周毅拍拍小花的脑袋,就像雷栗经常做的那样。
小花摸了摸脑袋,眼睛更明亮了,她的头发被周毅扎成了两条小辫子,还带了两朵漂亮的头花。
“那小花去找黄阿爷和娄阿爷了。”
“好,跑慢点。”
“知道啦。”
小花飞快地跑远了,两条小辫子一跳一跳的,活泼可爱极了。
“小花现在活泼了好多,等什么时候去外公外婆家,让小花和花儿姐一块玩,她们肯定能处成好朋友。”
周毅觉得还挺有趣的,“一个腼腆小花,一个泼辣大花,也不知道小花会被花儿姐带成什么样。”
“小孩子的事管那么多做什么。”
雷栗捏着周毅的双颊,把他的脸掰过来,笑眯眯地兴师问罪,“刚刚回答小花的时候,怎么迟疑了两秒?想什么了?”
“……在想我们刚成亲那会儿。”
“那会儿怎么了?”
“就是……你那时候总是很肆意妄为,还不讲道理,又嚣张跋扈,动不动就扒人裤子。”
“现在呢?”
“现在觉得看人不能太表面,相处之后发现你也挺温柔的,这不是哄你才说的,我是说真的。”
周毅顿了顿,耳根红了一下,“而且是你的话……先婚后爱……感觉也不错。”
辣椒从幼苗到成熟需要3-5个月。
四月种的辣椒,在六月飞来横祸,经历了一场几天几夜的大暴雨,幸好村里人积极地排水抢救之下,平安无事地度过了初夏,来到了七月的结果期。
枝叶繁茂的辣椒树开满了小小的白花。
在阳光、水分、肥料,和农人们的精心呵护之下,慢慢地长成了一个个绿色的长果,再一点点变红,接着一眨眼就红了一大片。
红绿交错。
丰收喜悦。
第一把辣椒是蒙络摘的,第一个尝的是周毅,鲜香刺激的辣味直冲天灵盖,代表了上好的品质。
毫无疑问。
用这些辣椒做出的菜绝对好吃,绝对大卖,绝对大赚。
一时之间,蒙络喜出望外,陈祥让眉开眼笑,村长热泪盈眶,三里河村种了辣椒的村人兴高采烈,雷栗和周毅也喜上眉梢。
虽然他俩兴奋的点不一样
雷栗:开赚!
周毅:开吃!
辣椒红了一茬茬,摘下来上称的一袋袋,给出的银子一两两,做成的辣椒酱一罐罐又一缸缸。
豆豉辣椒酱,双椒酱,剁椒酱,蒜蓉辣椒酱,紫苏辣椒酱,烧椒酱,还有腌辣椒和各种辣椒粉。
这些辣椒酱辣椒粉是周毅的配方,用蒙络给的一万两银里拨钱买材料,再请三里河村的人签了保密契书后,严格管控卫生和占比做的。
三里河村人并不太明白做这些辣椒有什么用,但有钱不赚是傻蛋,就是最大嘴巴的桂夫郎也守口如瓶,兢兢业业,还监督别人保密。
村长对害群之马的行为也深恶痛绝,还组织了一个监督小组,谁要是泄密,出去乱说,就是跟全村对着干,必定严惩不贷,而且举报有奖。
“有了辣椒,接下来就是做菜试吃了吧?”
蒙络已经迫不及待跃跃欲试了。
辣椒一手成,他就想吃辣味菜了,但周毅忙着教人做辣椒酱辣椒粉,一直没空,现在好不容易闲了点。
“是要做。”
周毅点点头,“不过我们要不要做一部分的菜,放在雷记快餐店里,看看哪个辣度哪些菜比较受欢迎?”
“不用。”
陈祥让摇了摇头道,“之前你们已经在店里做了尝试,不用再试了,我已经在县城买酒楼备好了人手,万事俱备,只等辣椒。”
“既然辣椒已经准备好,就直接开张酒楼吧,分成几个辣度,之后再慢慢进行调整。”
雷栗觉得可行,万一在快餐店里泄露了菜色和配方,那就不好了。
说干就干。
第二天,牛车队就将一缸缸的辣椒和一袋袋辣椒粉运出了三里河村,运往县城最繁荣的街区。
陈祥让买下的酒楼就在县城最好的地段,光是租金一年就几百两,之间买下加上部分溢价,和人工装修,就花了三千多两。
“三千两而已。”
陈祥让风轻云淡,说得三千两跟三个铜板一样,让雷栗有点恍惚,同时,他对自己是在参与五万两的大生意也有了些具体的概念。
三千两不过是五万两的五十分之三,有什么好……还是有点心痛。
但雷栗知道,这是必要的前期投入,在好地段和坏地段开业,是完全不同的光景和回报速度。
周毅给后厨人员进行了一个星期的紧急培训。
这些厨师都是做了十几年二十几年的老师傅了,手法和对火候的掌控都是一流,精细度比周毅还要好上不少。
不用周毅讲太细,老师傅们一点就通举一反三,顺利地从周毅这里毕了业,进入正式的工作中。
当然。
这些老师傅和后厨人员跟酒楼都签订了保密契书,要是谁敢泄露配方或无故跳槽,用周毅的话来说,保证被陈祥让告得倾家荡产加坐牢。
毕竟上头有人好办事,蒙氏的人脉和财力可不是盖的。
酒楼被起名“一家川菜馆”。
“辣椒既然来自中川府城,那就把这种辣味菜叫做川菜好了。”
周毅其实想说的是四川的川,不是中川的川,这些辣味菜很多都是西岭口味改良的川菜,不沾一点总感觉不太好。
毕竟咱又不是做抄袭剽窃的。
陈祥让不知道这一点,但觉得这名字也不错,因为可以借中川府城的势,利用人们的求异和攀比心理促进消费。
“一家川菜馆”开业当天。
陈祥让让人买了两门大鞭炮,比三里河村过年时用的还贵还好,噼里啪啦地响彻云天,引人瞩目。
“一家川菜馆开业第一天,所有菜品八折,若是花满一百两银子再免五两,花满二百两银子,则再免去十两还送一份精美礼物。”
陈祥让在酒楼前,朝众人拱了拱手,笑着道,“本店还举办了一个特殊的比吃大赛,吃得最多的即是第一名,可获得一百两银子!第二名,五十两银子,第三名二十两银子。”
“所有人都可参与我们的大赛!”
“不过我们的辣椒源自中川府城,可是非常辣的,只有非常大胆的汉子才敢尝试,有夫郎和姑娘想要试试的,也可上台拿走这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
在托盘上熠熠生辉。
第92章 091.周毅生来就是“做饭”的
虽然不知道“辣椒”是什么,但一百两银子的诱惑是巨大的。
陈祥让话音刚落,就有人上了台,一连上了好几个,在红彤彤的辣椒被端上来时,看见辣椒真容的人群七嘴八舌。
“这就是辣椒?”
“没见过,看着像果子……”
“中川府城来的好东西,看着就好吃,不晓得是什么味道……”
“哎哟!那个汉子吃了一个脸就红完了!灌了好几碗水!”
“这、这真能吃吗?”
“那个小姑娘吃了好多,一把一把地大口吃,嘴巴都红了……”
台上有人吃不了了,灌了好几碗水就被人扶下了台,也有人看着他们一边“嘶哈嘶哈”,一边上瘾似的越吃越多,按耐不住了,也上台尝尝这个辣椒是什么味道。
就是拿不到一百两的奖金,也能跟别人吹嘘吹嘘自己吃过中川府城来清米县没有的辣椒。
有一就有二。
人们的从众心理和好奇心是很重的,有些人都不知道台上在干嘛,吃的什么,也跟着上去,结果一吃就辣到了天灵盖。
“你们注意着些,若是有人被辣过头了,及时取白糖水给他灌下并吐掉,莫要让他再吃辣椒了。”
“若是有人面色不对,起疹子、腹泻、恶心之类,就把人带下来让大夫瞧瞧,过敏是大事,仔细别出了事故。”
陈祥让叮嘱了几句,让管事盯着比赛台,又观察了会儿门口的迎宾,见没什么问题,就进了“一家川菜馆”酒楼。
雷栗正在酒楼一楼大厅。
雷栗是酒楼大掌柜,在酒楼里面看顾局面,调度人手,陈祥让是二掌柜,在外头看顾比赛台和招呼客人。
按照分成来看,雷栗和蒙家是二八,应该是陈祥让或蒙络当大掌柜才对,不知道为什么要给雷栗当。
不过管他呢。
雷栗和周毅是技术入股,占了两成利,雷栗再占一个大掌柜,周毅再占一个后厨总管的名头,就又有有两份工钱。
有钱又有权。
不要白不要。
“雷老板。”
陈祥让依旧那么温和客气,对雷栗拱了拱手才笑着道,“外头比赛热闹得很,好些人被辣得脸红脖子粗的,连找水喝,雷老板要不要出去瞧瞧?”
“我等会儿再出去瞧。”
雷栗摇摇头,苦笑了两声,“没想到酒楼第一天,奔着‘中川府城特色’名头来的人就这么多,一楼二楼大堂,连着三楼包间都坐满了,我头一回做这么大的生意,可真是把我忙得团团转。”
“不过,我在里头也听见外头的声儿了,又是锣鼓又是笑嚷,锅里烧开的水似的,真是热闹。”
陈祥让闻言笑了笑道,“城里的百姓对辣椒都好奇得很,好些人都上台参与了,还真有几个第一次吃就很能吃辣的,真是高手在人间。”
“能吃辣的人这么多,手艺高超的师傅也多,若不是周老板发现了辣椒的妙处,让别的人琢磨出了辣味菜,怕是今天这热闹就是别人的了。”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雷栗也笑着道,“我相公再有才干,没有蒙络少爷和蒙老爷的慧眼识珠,没有陈掌柜的看顾统筹,也是白搭。合作共赢才是美事。”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陈祥让嚼着这句话。
大佑朝之前并没有叫伯乐的人,也不知道伯乐善相马的典故,但这并不妨碍他理解其中的意思。
陈祥让越嚼,越觉得这句话通俗易懂而有深度,包括雷栗那句“慧眼识珠”“合作共赢”,都明了又简洁。
陈祥让笑着感叹,“没想到这小小的清米县里,竟然藏着两匹千里马,越和雷老板周老板相处,越是觉得……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陈祥让谬赞了。”
雷栗也弯唇笑了笑,心里却在想,跟陈祥让说话真累,每次都绞尽脑汁,搞这些文绉绉的玩意儿。
要不是周毅为了提高雷栗的学习兴趣,说了许多成语故事和典故给雷栗听,雷栗早就词穷只会说是啊谢谢了。
这多丢脸啊。
怎么说他也是五万两大生意的合伙人之一,没点文化怎么行?
而且……
虽然雷栗也不想说这么复杂的东西,但是他一对上陈祥让,就不自觉地开启了社交模式,莫名其妙地就开始商业互吹了。
幸好他词汇量够多哼哼。
“周老板呢?”
陈祥让又问。
“他在后厨呢,第一天开张,他去盯着点别出岔子,也是人手有些不够,菜上不赢了,他又上手炒了。”
雷栗觉得有点好笑。
周毅也挺倒霉的,在村里要抡锅铲,在快餐店里要抡锅铲,现在都是大酒楼的后厨总管了,还得抡锅铲。
周毅自己倒是不觉得倒霉。
他小时候跟爷爷一块生活,懂事就开始给爷爷做饭了,后来进了部队进的也是炊事班,虽然转去当了教官,但是老班长隔三差五地就叫他去帮手。
部队放假了,那些已经退伍的朋友兄弟叫他出去吃饭,也是他做饭,带的兵结婚办席,又是他做饭掌勺。
周毅感觉自己生来就是做饭的。
饭门圣体。
雷栗最近还夸他做饭技术提高了,床上那种但并不只是在床上吃,还可能上桌吃,站着或坐着吃的饭。
只是要小心做小菜时别又被人看到了,特别是小花这些小孩子,周毅每回想起来都觉得怪尴尬的。
而雷栗只顾着笑。
都快笑成微笑唇了。
周毅心里叹气,往锅里撒了一把盐,收汁,倒菜,边洗锅准备下一道菜,边招呼送菜的小二,
“这盘辣子鸡二楼三桌的好了。”
“来了来了!”
后厨忙忙碌碌热火朝天的。
店小二进进出出,老师傅们颠勺的颠勺,起锅的起锅,爆炒的爆炒,帮厨们转着择菜洗菜切菜送菜递刀,恨不得两只手变成八只手用。
酒楼里慕名而来的客人络绎不绝。
三楼最宽敞的雅间,蒙络正陪着两位清米县最尊贵的大人物,知县徐兴哲和知县夫人徐许氏。
知县徐兴哲是前两年考上了进士才调来的清米县,正七品的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是没有政绩,在清米县当一辈子知县也说不定。
清米县算得上富裕。
面积和出的人才虽然排不上名号,但是产米大户,又傍着运河,徐知县也不是很贪,对现状挺满意的。
但要是有门路,能去州府、去府城,徐兴哲当然也非常高兴。
而蒙络
中川府城最大的米商,跟中川知府、西岭知府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的,蒙福光老爷的小儿子。
无疑是一块巨大的金饽饽。
听闻蒙络要在清米县里开酒楼,徐兴哲立马就让手底下行了方便,让开业顺顺利利的,见蒙络递了拜贴,邀他去开业礼,徐兴哲就更高兴了。
要是没有徐兴哲这个知县大人带头来,“一家川菜馆”就是再热闹,也到不了络绎不绝语笑喧阗的地步。
“这菜可真是色香味十足。”
徐兴哲尝了几道菜,笑了笑道,“听闻是中川府城的特色?我前两天进京赶考时,路过中川府城,竟不曾吃过如此美味,真是错憾了。”
“是中川特色但并非中川菜。”
蒙络一见徐兴哲感兴趣,就兴冲冲地给他解释了一通自己发现雷记快餐店,决定跟雷栗周毅合作又回家要钱的事情。
“这可真是有缘啊。”
徐兴哲附和地笑了笑,但心想,这不是骗傻子的么?这也信?……骗他给自己升官会怎么样?
徐兴哲只是这样想了一下,到底没有雷栗那么大胆,但他要真做了,他会发现蒙络这个傻白甜就是这么好骗。
当然。
蒙络被骗是一回事,他爹真给徐兴哲搞门路升官是另一回事。
徐兴哲和蒙络聊得很投机。
分开时,蒙络还有些意犹未尽,“还想让雷栗和周毅跟你一块聊天吃饭,没想到他们都忙得脚不沾地,来找你的人也多。”
无论是想搭上知县和蒙氏的船,还是处于礼貌,那些来这里吃饭的有些头脸的人都会来包间拜访一下。
这个人说几句,那个人说几句,人多得蒙络都分不清谁是谁了,雷栗和周毅才懒得凑这个热闹,连忙用工作忙遁了。
开玩笑。
哪个打工人想跟顶头上司吃饭啊?
“来日方长。”
徐兴哲带着夫人出了包间,边笑了笑道,“若是日后我同夫人来多了,蒙络不要嫌我俩太过馋嘴就好。”
“那怎么会?”
蒙络乐呵呵地把人送走了,一转头,又见到几个不知道叫什么的地方富商,围着他嗡嗡嗡地转。
雷栗在楼上看戏,没有一点下来帮合作伙伴的意思,“人情世故还是让蒙络来吧,跟这些人打话锋太累了,少转个弯就听不懂意思了。”
雷栗只想赚钱,不想假笑,等他赚够了就在县城买个大院子,跟周毅一块把爹娘接过来养老。
第93章 092.“周毅,你要当爹啦”
“一家川菜馆”正如它招牌上那颗大辣椒一样,红红火火,客人络绎不绝。
但雷栗没有止步于此。
辣椒好吃。
吃辣椒的时候,人能感受到一种烧灼感,这种灼热感会让大脑产生一种机体受伤的错觉,然后释放出人体自身的止痛物质内啡肽。
内啡肽能让人感觉欣快,所以很多客人会觉得越吃越爽,越吃越想吃。
一来二去的。
就上火了。
上火虽然不算什么大病,但是火起来也要命啊,有人上肾火,就手足心热心胸烦躁,有人上肝火,容易头晕发脾气,姑娘家还可能月事不调。
还有胃火、肺火、心火,内火涉及多个脏腑,要下火就不能多吃油腻辛辣的川菜,“一家川菜馆”的客人就少了。
所以雷栗又建议陈祥让开了家凉茶店,主打一个两手抓,把客人的左钱袋右钱袋都掏空。
凉茶店就开在“一家川菜馆”的不远处,名字就叫“一家凉茶馆”,而店主是雷栗的老朋友苗夫郎。
“你懂一些药理,做事情又仔细,煲的凉茶指定好,又守信,不会把凉茶方子泄出去。”
雷栗捎信给苗夫郎,道,“凉茶馆小,也用不了几个人,你就当帮我个忙,帮我看着店里,给曹大夫送药的事我另找人去做。”
苗夫郎收到信的第二天,就带着小宝来县城投奔雷栗了。
虽然雷栗说的是帮忙看店,但是正经请了苗夫郎当掌柜的,给的银子比市价还高,一个月十两。
给曹大夫送药材加上卖菌菇,平均下来每个月也就这么多了,但药材还得进山里挖,又得清洗切段,又得晾晒,可比煲凉茶当掌柜苦多了。
“这、这银子也太多了……”
苗夫郎自觉已经麻烦雷栗很多了。
托了他的福才能和牛大力和离,又接连给自己工作能赚钱养家小宝,现在给这么多月钱,实在有点受之有愧。
“不多不多。”
雷栗拍拍他的手,笑了笑道,“眼下我这里正缺人,你又正合适,反正给谁银子不是给,肥水当然要流自家田了。”
“可是……”
苗夫郎还是有点犹豫,“这煲凉茶的活计不难,要不……让小草上来跟我一块做?我也没做过掌柜开过店,小草的相公牛二树应是比我更好些。”
“不瞒你说。”
雷栗实话道,“其实我也想过让小草来开这个凉茶店,但你晓得小草是个闲不住的,他在村里还能串门子去找人聊天。”
“他要是来守这凉茶店,一天两天兴许还坐得住,一两个月的他就无聊难受了,我看着酒楼也没空闲跟他说话。”
“桃哥儿也小,跟小草大嫂家的俩孩子玩闹惯了,来了这里也没相熟的小孩子一块玩,桃哥儿也要难受了。”
雷栗说着,摸了摸小宝的脑袋,见小宝对他露出一个小小的甜甜的笑,也笑了笑,继续说道,
“你性子安静,坐得住,不像小草那样爱看热闹乱跑,小宝在村里没什么伙伴,在这也能交一些朋友。”
“我特意挑的这个小铺子,邻里几个店都有孩子,有一家的也是个小哥儿,跟小宝差不多年纪,他俩兴许合得来。”
“栗哥儿……”
苗夫郎一听热泪就盈眶了,连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张口却也哽咽,“你总这么帮我,我都不晓得怎么谢你……”
“都是一个村的,谢什么。”
雷栗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但看见小宝天真可爱的小脸,一摸小脑袋就害羞,又生出一个坏主意。
他把小宝抱了起来,笑眯眯地逗他,“小宝,栗阿叔当你干爹爹怎么样?以后小宝就有三个爹爹疼了。”
“三个爹爹?”
小宝愣了一下,掰小手指数了数,也数不明白,“哪三个爹爹呀?”
“你看。”
雷栗指了指苗夫郎,又指指自己,“这是你亲阿爹,我是小宝的干阿爹,那我相公是不是也是小宝的干阿爹?”
“毅阿叔么?”
小宝眼前一亮,听到雷栗说是,就马上兴奋又害羞地答应了下来,“那以后小宝就有三个爹爹啦?”
“对吖。”
雷栗把小宝捧起来转圈圈,惹得小宝咯咯直笑,“我们小宝现在是有三个爹爹疼的小孩子喽!”
“好哦!”
小宝咯咯笑着,眼里亮晶晶的,“爹爹,小宝现在有三个爹爹了!”
“栗哥儿……”
苗夫郎看到小宝这么高兴,虽然觉得更不好意思了,也不再推辞雷栗的好意了,眼里笑着还带了泪。
雷栗回去的时候都是美滋滋的。
解决了凉茶店的事,还认了一个儿子,算上朱珠儿家的朱硕,他现在就可是两个孩子的“爹”了!
“周毅!”
雷栗专门去后厨把周毅扒拉出来,喜吟吟地问他,“我这儿有两个好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什么好消息?”
周毅想了想,问,“苗夫郎答应来我们凉茶店了?”
“这是第一个好消息。”
雷栗说,“港口的快餐店租金到期了,正好张大强也没什么事干,我打算给张大强一个机会,让他跟苗夫郎一起看凉茶店。”
“张大强性子不错,踏实肯干又仗义,对苗夫郎也是真心喜欢的,要真能追到苗夫郎,是他的本事。”
“这可以。”
周毅点点头,对张大强也很看好,“还有一个好消息呢?”
“还有一个好消息就是”
雷栗故意贴到他耳朵边,笑着轻声道,“你要当爹了,两个孩子的爹,高兴么?”
“……?”
“……???!!!”
周毅差点宕机。
愣怔地看着笑嘻嘻的雷栗,视线“唰”地落到他的小腹上,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结结巴巴。
“你、你,你怀、怀上了?”
“没有。”
周毅猛松了口气。
雷栗虽然是故意吓他的,但一看他这样子也有点不爽,挑了挑眉道,“你不想要我怀上?”
“这倒不是。”
周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就是现在这么忙,你要有孩子的话,我又得伺候你,又得照顾孩子,又得赚钱,总感觉我会活不久……”
虽然没有怀上是有点小遗憾,但孩子真来的话,还是等安定下来再说吧,他现在确实有些招架不住。
而且他记得,怀孕时,忄生欲可能会增强,要是雷栗怀的时候也……
给怕对雷栗不好。
不给对他又不好。
不给肯定会被雷栗记仇弄死的。
雷栗打人虽然不怎么疼,但是咬人真疼啊,本来就一身印儿,雷栗这么“牙尖嘴利”,孕期又胃口大开的……
周毅下意识摸了摸脖子。
这里有一个牙印,被雷栗连续咬好几天了,现在一摸还是有点痛。
雷栗看到周毅这个小动作,了然而玩味地翘了翘唇角,笑眯眯道,“你这是什么反应?有了孩子我还能吃了你不成?我也不是那种会去父留子的人。”
“虽然我以前是这么想过。”
周毅:“???”
去父留子?
你还想过??!
雷栗把周毅吓了一跳又一跳,就翘着唇餍足地走了。
周毅却一下午都在惦记这事,到了晚上,回了港口买的小院子里,他还是没忍住又问雷栗。
“你真想过去父留子?”
“什么时候想的?”
“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说了我改还不成么,为什么要想父留子?”
一个三连问。
雷栗见周毅认真又有点焦虑的表情,只觉得很好玩,“就以前你对我爱答不理的时候啊。”
“我什么时候对你爱答不理了?”
“什么时候?”
雷栗挑了挑眉,故意反问他,“要亲个嘴都那么难,还不是爱答不理?”
“那时候咱俩还不熟……”
“不熟就不能亲嘴了?”
“不熟怎么亲嘴?”
“不亲嘴怎么熟?”
“我……”
周毅说不过他,也不纠结了,“就因为这个?如果你那时候有了孩子,你就真不要我了?”
这话有点可怜兮兮的。
雷栗还以为周毅会问他会不会杀了他呢,但周毅越可怜,雷栗越想捉弄他,故意点头,认真道,
“是啊,我一早跟你成亲不就是为了这个?”
“那现在呢?”
周毅又问,“我俩真没孩子怎么办?你不会真要另外找一个相公吧?”
“应该吧。”
雷栗故意说,“总不能没有孩子传宗接代吧?”
“……”
周毅看着他不说话了。
好一会儿。
周毅还是不说话,但不看雷栗了,板着脸去洗澡,然后板着脸回来,板着脸熄灯,板着脸上床睡觉。
盖着被子纯闭眼那种。
雷栗主动贴近周毅,周毅往里头挪,雷栗再贴近他,他又往里头挪,挪到退无可退了,被雷栗堵在角落里。
“你真不跟我说话了?”
“……”
“真不理我了?”
“……”
“真生气了?”
“……”
第94章 093.几个吻,他就原谅了雷栗
“相公?”
“……”
雷栗探着脑袋去看周毅的表情,见周毅闭着眼睛装睡,坏笑地翘起唇角,故意捏住周毅的鼻子。
周毅:“……”
周毅张嘴呼吸。
雷栗直接亲住。
趁他张口的那一瞬间,舌头就溜了进去,周毅下意识地闭嘴,不小心就咬到了雷栗的舌头尖。
微甜的铁锈味在口腔蔓延。
周毅立时睁开眼,对上一双在夜色里依然明亮的眼睛,笑吟吟的,微俯视地睨着他,饶有兴味道,
“这么讨厌我?连亲嘴都不给了?还把我舌头咬出血?”
“……”
周毅还在生闷气,没有回答雷栗,但捏住了他两个唇角边的脸颊肉,让他张开嘴,但灯熄了没光照,瞧不清舌头的咬伤。
周毅微张了张嘴,又抿住,这时候开口关心雷栗,总有种太轻易就原谅他的感觉。
“好疼。”
雷栗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伸出舌头来,嗓音低低的,还带着笑,“相公帮我瞧瞧咬得重不重,还流不流血。”
“……”
周毅一言不发。
一副不搭理他的样子。
但视线诚实地落在了雷栗的舌头上,可舌头是红的,血也是红的,看不清到底咬得重不重还流不流血。
雷栗摸到了周毅的手,抬起来,将舌头抵在了他的食指上,笑意绻绻道,“这样……应该就瞧得清了。”
声音有点含糊。
而指腹底下是潮湿与温热。
周毅耳根忽地就热了,连把手抽回来,想说雷栗怎么又干这种涩情的事,又忙想到自己还在生闷气。
他要冷着雷栗。
看他还敢不敢说要找别人生孩子。
周毅刚坚定心理防线,雷栗就黏糊糊地又吻上来,带着些强硬。
边吻边压,狭小的空间让周毅偏头埋首也躲不住,潮湿的吻不是落在他的唇角脸颊,就是落在他的耳朵颈侧。
夜色里是“啾啾啾”的啄吻声。
还有升温的呼吸。
“还不说话?”
“真不跟我说话了?”
“真不理我了?”
接吻的间隙,雷栗还依依不饶地追问,但没有咄咄逼人的意思,语气里的笑漫不经心又揶揄,像戏弄麻雀的野猫。
周毅讨厌他这幅样子。
总是把他闹得意乱情迷面红耳赤,雷栗自己却风轻云淡的,好似随时都能抽身离开,不会有一点动容。
好像只有他在这段感情里沉迷,像个傻子。
但是……
周毅耳根更热了。
但是雷栗亲他的时候又是那么真忱,那么热切,像烧红的炭一样,烫得他有时候都臊得不知所措。
而且他对别人也不这样。
……好吧。
他确实有点太不值钱了。
雷栗都没说什么,只是几个吻,他就原谅了雷栗。
周毅心里叹了口气,按住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的人,看着他明亮带笑的眼睛,认真严肃地说,
“以后别跟我开那种玩笑了,我知道你不会那样做,但听起来还是会有点难过。故意冷着你是我不对,以后不会这样了。”
“对不起。”
雷栗收起嬉皮笑脸,同样郑重地说,“以后我不说这种话了,只跟你亲嘴,只跟你做,只跟你生娃娃,生三四五六个唔……”
周毅捂住雷栗的嘴,严肃的脸有点维持不住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不用列举这么多……也不用生这么多。”
“不行。”
雷栗拉下周毅的手,肃着脸说,“我是真的很认真很严肃地跟你保证的,我以后真的只跟你生娃娃,不生多点怎么表示我对你的心意?”
“……我都懂的,也不用这样。”
周毅很想说他俩之间不用生孩子来表示。
生孩子除了证明他俩晚上闹腾,也证明不了什么……当然,雷栗喜欢他,想跟他有爱情的结晶,他也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而且雷栗是真的喜欢孩子。
但三四五六个确实有点多。
生一个意思意思就行了,一个都没有的话,雷栗又要怀疑他不能生来折磨……来折腾他了。
他年轻力壮的。
还不想喝淫羊藿泡的酒。
“关于孩子……”
周毅努力说服他,“老话不是说吗?优生优育出人才,农家日子富起来。我觉得生太多孩子教育不过来,还不如专心培养一个孩子长大成材,为国家和人民做贡献。”
“……你觉得怎么样?”
“只生一个?”
雷栗能理解周毅的意思,但不太明白为什么要这样,“我们还年轻,多生两个孩子不好么?也不是以前,没有银子养不起。”
“一个孩子也是教,两个孩子也是养,娃娃多了多热闹啊,你不想要子孙满堂,儿孙绕膝?”
“还好吧……”
周毅对孩子没有过多的要求,无论是一个孩子还是两个,他当然都是喜欢的,但生的孩子多肯定负的责任更多。
虽然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手背的肉多手心肉少。
孩子一多,他就不能保证自己时时刻刻都能平等地照顾到每个孩子,也不能保证给每个孩子的爱特别是在孩子的主观视角中,是一样的。
有时候。
他可能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偏心,就像他下意识地把雷栗和其他人区分开,如果是性子偏弱的孩子,他很可能会下意识地更照顾一些。
但这也意味着一种偏心。
周毅把自己的忧虑跟雷栗说了,雷栗也皱起了眉头,“我没想过这么多,爹娘只有我一个孩子,他们总说我要是有个兄弟姐妹帮衬,这些年就不会过得这样苦了。”
“就像娘和舅舅。”
“我们家以前就是有舅舅帮着,才过得没那么困难。咱家有钱了,也会去帮舅舅和七树他们。”
“兄弟姐妹就是要互相扶持。”
周毅听着想了想,点点头,“你说的也没错,兄弟姐妹一块长大互相扶持是挺好的,我爸妈……我爹娘去世后,就是姑妈姑父收养的我。”
“是吧?”
雷栗笑了笑,带了点憧憬道,“有爹娘,有兄弟姊妹,家里热热闹闹的多好啊,我以前也会觉得要是有个兄弟或姊妹就好了。”
“而且,村里都说谁家里孩子多就是有福气,别人看他家里人多,也不会轻易欺负他们……”
他忽然顿了顿,道,“以前还跟阿公阿奶住一块的时候,他们就偏心大伯家的孩子,家里的煮鸡蛋我从没吃过一整个,但是念书的堂哥每天都有。”
“他们就不觉得自个儿偏心。”
“还有大伯。”
“明明跟爹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却这样害我们家,卷了银子就跑了,这么多年连个信儿也不回。”
雷栗冷哼了声,“我要是有这样忘恩负义的兄弟姊妹,还不如爹娘当年捡只狗回来,狗好歹不会害咱,还能看家护院。”
“别生气。”
周毅摸摸他的脑袋,“那是阿公阿奶教育失败,偏心大伯和堂哥才让他们这么坏,阿公阿奶养孩子只想着养儿防老,觉得大伯家出息了,就拆东墙补西墙,迟早会遭到报应反噬的。”
“多行不义必自毙。现在没报,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我知道。”
雷栗点点头说,“现在咱也时来运转,有银子了,等明年不忙的时候,就把村里的房子翻新建个更大的,比大伯他们见的那栋还大还漂亮。”
“好。”
周毅也点头。
“要是大伯知道我们家赚了钱,想来骗我们的银子,你可别心软,他们当年都没心软咱家。”
雷栗冷哼了声,“大伯和阿公阿奶这种人,最会装腔作势,也最会装了,晓得我们有钱了,还不知道怎么哭穷卖惨呢,实际住的吃的比我们好多了。”
“他们休想贪我一个铜板,给黑煞白煞卖一车肉吃,吃吐吃撑了,也不给他们。”
“不给不给。”
周毅有点好笑叹气,“我身上一块银子也没有,就只有你给我的一罐子铜板,还要攒着给你卖东西,就是我心软,我也没有钱给他们啊。”
雷栗听了,就翘起唇笑,捧着周毅的脸亲了两口,“虽然我没给你银子,但我给你花银子啊,你要什么我不都给你买了。”
“这倒是。”
周毅也摸摸雷栗的脸,回亲了两口,又听他道,
“爹娘要是给你也拦着他们,他们一个是爹的大哥,一个是爹的爹娘,少不得会心软重蹈覆辙。”
“我知道了。”
周毅点点头,“跟爹娘说 要是大伯和阿公阿奶来找他们,先跟我们讲了,等我们回去再看情况。”
“就按你说的。”
雷栗说罢,又直起上半身,当着周毅的视线解开上衣带子,“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了,我们来做点高兴的?”
他又笑,“今天惹了你生气,今晚就让你找回来?”
周毅耳根红了,又假矜持,“我们不是还没说完吗?孩子的事……没决定生几个呢。”
“管他呢。”
雷栗压下来,贴着他的耳朵,笑得暧昧轻佻,
“先怀上再说。”
第95章 094.有银子才有未来
孩子的事最后也没有定论。
毕竟大佑朝没有byt,避孕的药再温和也有些伤身体,雷栗也不乐意周毅弄在外面,就只能顺其自然了。
真有多了也不能打吧?
只能希望他俩的子孙缘没有那么旺,雷栗也不是容易怀的体质,还有……孩子性格不要那么像雷栗。
不然一个大雷栗加几个小雷栗,父子几个合起伙来欺负周毅,周毅就该得抑郁了。
所以周毅还是希望只有一个崽。
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或者哥儿,跟雷栗姓也好,跟自己姓也罢,一个就够够的了,他肯定当掌上明珠一样疼。
周毅甚至还想打听哪里有比较灵验的寺庙,他去拜一拜,烧烧香,求求菩萨保佑,把多的子女缘捐给有需要的人。
但周毅没这个时间了。
到了七月初,三里河村的稻谷都熟了,鸭子也出栏了,鱼在上个月就已经收成并运到了“一家川菜馆”里。
“一家川菜馆”的定位是中档酒楼,针对县城里中上富贵的人家,要求的食材品质自然比快餐店更好。
稻花鱼体色乌黑透亮,刺少肉多,肉质细嫩,骨软无腥味,蛋白质含量高,在清代乾隆盛世还曾是宫廷贡品。
稻花鱼在煮和蒸前稍用温水浸泡,佐以豆豉、辣椒粉、白酒,放在铁锅里煮。更妙地是等到饭要熟时,放到饭上蒸。端上桌来,就是一片稻米鱼花香。
或者配上香料,煮熟焙干后,再用油炸一下,就成了又香、又脆、又甜的饮酒佳品,非常受“一家川菜馆”客人的喜爱。
知县大人徐兴哲吃了之后,开怀大赞:“有鳜鱼之鲜嫩,却避其华贵;举草鱼之价廉,却避其草腥;呈鲫鱼之小巧,却避其多刺。”
导致稻花鱼大卖,出产稻花鱼的三里河村也水涨船高。
雷栗本来只是为了帮扶村里,不想让他们在忙碌辣椒的同时,还要担心鱼和稻谷之类的出产,专心在辣椒上。
但这事一出,陈祥让立刻就预定了所有稻田鸭和新米。
除了交于税收的米,其余的出多少,陈祥让收多少。
包括雷栗舅舅家的稻田鸭和新米,舅舅家的鱼雷栗之前自然也收购了,反正花的都是蒙络的银子。
所以现在,三里河村的人一边要采摘辣椒,一边要做辣椒酱辣椒粉,又要割稻谷、收鸭子,还要晒稻谷,做好的辣椒粉辣椒酱也要及时送去县城“一家川菜馆”里。
忙得是脚不沾地。
越急忙越容易出岔子。
这时候,不管是于情于理,雷栗和周毅都是要回来盯着的。
在周毅的建议,雷栗的补充下,村长当即将村里人分成了四个部分,妇女哥儿一部分继续采摘辣椒,一部分继续做辣椒酱辣椒粉,汉子一部分收割稻谷和赶鸭子,一部分驾牛车将货物运到县城里。
辣椒酱这一块,还特意建了一个土房子出来做厂房,这是时间紧急,暂定的,等空了下来再建个好的厂子。
这些都要有管事的人,不能让村长或者雷栗周毅一直盯着,抽不开身,也容易精力不足。
“辣椒这部分就让柳小草管吧,这活不怎么忙,人多能聊天,采辣椒的时候还能边看顾桃哥儿,辣椒园里小孩子应该也多,桃哥儿也能玩耍。”
雷栗说,“牛二树心思细腻,做事踏实肯干,不会搞错辣椒酱辣椒粉的配比配制,虽然只会按规行事,有点不会变通,但这样能做好品控,始终如一。”
周毅也觉得可以。
又说,“那就让牛大树管运车队和稻田里的事吧,他认识的人多,性格比较圆滑,车队跟人打交道多,正适合他做。”
“他人也高壮,力气大,又是村长的大儿子,能镇得住场,压得住人,而且只是去县城,他媳妇孩子在家里也不用担心他的安全问题。”
雷栗觉得可以。
陈祥让和蒙络自然也不会说什么,也不会想着安插人进去,因为没必要,且强龙还不压地头蛇,村里的事自然是村里人管才能服众。
把生意能做好才是最重要的。
村长是最高兴的。
辣椒和收成买卖是三里河村最重要最赚钱的事情了,但这两件,都是他儿子儿媳管着,可不得高兴坏了。
虽然只是有权,没有工钱,但大小是个官儿啊!
做这些活的人也是没有工钱的,不过都是为自己、为了村子做事,所以大家伙的热情十分高涨。
虽然在磨合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起了一些小矛盾,有小部分的人起了一点不满。
但也只是一点点,抱怨几句也就算了,毕竟没有雷栗和周毅带的这个大生意,他们可没有在村里就有挣大钱的机会。
以防万一。
村长还是特地召集了村民们,严声厉色再三强调,
“要是谁敢出岔子、闹乱子,扰了我们的村的大生意,就是跟我们全村做对,就除出族谱赶出村子!”
“这辈子都别想回来!”
就连村子里游手好闲的混子和老鳏夫,都被村长耳提面命。
不干活可以。
敢捣乱就死。
这么轰轰烈烈地干了小半个月,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变得有条不紊。
所有的鸭子都没逃脱上餐桌的命运,所有稻谷都晒透了,脱了壳,散发着浓郁清香装进了麻袋里。
收税的官差到了三里河村大为惊奇,在收到分量明显超出的新米时,还在册子上对了好几遍往年的数目。
发现确实是增产了不少,连连赞叹,“你们村的稻米,真是我收税米这么多年来,增得最快最多的村了,这米成色还这么好!”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村长听得喜气洋洋,但对差人的问题笑了笑没有答。
吃饭的家伙是能给人知道的吗?!
陈祥让对这批稻田鸭和稻米也很满意,甚至挑了一部分出来,让蒙氏来收米的船队带回中川府城。
这既是拍蒙福光老爷子的马屁,也是表明他这半年来的业绩。
雷栗也觉得陈祥让这事干得好,老爷子一吃这新米这鸭子,哎,觉得真不错真好吃,那秋收的新米和鸭鱼不就有着落了?明年的收成不也有主了?
雷栗兴致勃勃地问周毅,“这是不是就是你说的‘可持续发展’?”
“可持续发展是指自然、经济、社会的协调统一发展,既能满足当代人的需求,又不损害后代人的长远利益。”
周毅说,“这应该叫做合作共赢,为长远未来打下坚实基础。”
“都一样都一样。”
雷栗摆了摆手,笑嘻嘻道,“这回我们给村里赚了这么多银子,看来今年过年,收到年礼最多的又是我们家了。”
“应该是。”
周毅点点头,“去年村里只买了大长鞭炮,今年是不是能买烟花放了?去年回村前,我看见县城里有卖烟花的。”
“烟花多贵啊。”
雷栗说,“要是我们在县城里,就能蹭蹭县城的烟花看了,听说除夕夜的晚上子时,县城里和河上都会放好多烟花,可漂亮了。”
“那今年我们在县城里过年?”
“我还是想收大家的年礼。”
“除夕夜在县城过,新年第一天再回村里,这样又能看烟花又能收到年礼了。”
“这个好!”
雷栗眼前一亮,捧着周毅的脸亲了好几口,又笑着道,“今年我们把爹娘接来县城里住,年后再回村里,村里的床虽然换了,也没有县城的这张宽敞睡着舒服。”
说着,他又压低声,笑得轻佻,“到时候烟花放得那么响,咱俩闹大声点也不会有人听到了!”
“……你怎么还想这种。”
周毅耳根热了热。
但想到平时他都捂着雷栗的嘴,也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不过谁叫雷栗总是没遮没拦的,还嚷那么大声,他不捂住,左邻右舍就全听见了,兴许一条街都能听到……
金秋气爽。
三里河村的秋稻谷也要种了。
按着夏收时的人手分配,三里河村忙而不乱有条不紊,几乎全村人都发动了起来。
上到还能动弹的老人,下到已经懂事的小孩,每个人每天一睁眼就是干,忙完村里的公事,还得忙家里的活计。
不是采辣椒,就是插秧。
不是洗衣服,就是做饭。
家里养有鸡鹅猪的,得去山上割草剁碎,家里的地要翻,田里的杂草要拔,还要照顾孩子,给忙碌的大人送饭,各种大大小小的事情。
但三里河村的人都无比有盼头。
即使身体上累,心里也是满足的快活的,因为每多干一件事就代表多一份收获,每多一分收获就是每多一分银子。
银子。
就是希望。
有银子。
才有未来。
雷栗和周毅看到三里河村都走上了正规,爹娘也没有多度劳累,每天过得充实又快乐,就没有多留,回了县城“一家川菜馆”。
稻田鱼和稻田鸭让“一家川菜馆”的口碑和风评再上一层楼。
而“一家川菜馆”的生意火爆,也带动了凉茶店的生意。
因为不仅有下火祛湿,还有其他功效的凉茶,而且价钱便宜,甚至一文钱就能买上一大罐,慢慢地就成了平民饮料,很受人们的喜欢。
第96章 095.“你想踹了我和离?”
雷栗知道“一家川菜馆”很赚,但没有想到能这么赚。
七月到九月份,川菜馆加上凉茶店,一个季度的营业额就达到了十万两,而同期酒楼,比如海胃掌柜的山珍酒楼营业额在万两银子左右。
蒙福光老爷给的五万两银子还没有投进去多少,就把本金赚回来了。
不仅是雷栗和周毅,就连很看好这件生意的陈祥让和蒙络都没想到回利率会这么高,这么快。
“都快赶上我们米铺在中川府城一个月赚的银子了!”
蒙络乐呵呵地说。
雷栗:“???”
周毅:“???”
他们辛辛苦苦三个月,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费了这么多心机精力,只能跟蒙氏米铺一个月的营业额比啊?还只是一个府城的生意??
虽然他们的川菜馆和凉茶店小,但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第一家辣味菜的大先机,知县大人的权威认证和名人效应,还有“中川府城”和蒙氏米铺的旗号作为高雅标杆。
官差、地主、大商人等中上层人士带起来的攀比心理,让去“一家川菜馆”吃川菜在变成一种时尚潮流。
雷栗还让周毅绞尽脑汁,想出了很多诗句典故挂在店里,时不时就缓一缓,吸引秀才、举人、教书先生、书香门第的子弟纷纷入店驻足。
还因此举办了一场诗词大会,以不同的免单劵作为彩头,咏赞“川菜”、知县的治理和丰年景象,最后将写得好的诗句挂在店里,满足那些才子的好胜心。
知县徐兴哲知道后,特别赞扬这种好学仁和风气,特意写了一副匾额送到“一家川菜馆”,以资鼓励。
就这样。
三个月比一个月,还是没赢过蒙氏米铺,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自不量力。
雷栗的心都有点碎……
不!
不但没碎!
还怦怦怦地跳得欢快!
因为雷栗拿到了五万两银子五!万!两!沉甸甸!厚实实的五万两!银子!!!一个五四个零的五万两!
一百两一张的银票都得五百张、一千两一张的银票都得五十张,一万两一张的银票都得五张的五万两!
上次蒙络给一万两银票不算,这是雷栗这一次摸到一万两的银票,这是自己赚到的,属于他和周毅的五张一万两。
雷栗盯着手里的银票,眼珠子都快黏上去了,硬是不舍得挪开,震惊疑惑,又忍不住翘嘴偷乐。
“这真是给我和周毅的?”
“怎么会是五万两?”
“我们不是只占了两成的利么?这都是这三个月一半的营业额了,要扣掉官税,扣掉本金再给我们吧?”
雷栗觉得是陈祥让搞错了,但又无比希望陈祥让没有搞错,他就应该赚到这么多,得这么多银子。
就算是陈祥让搞错了,碍于面子没有收回五万两怎么了?区区五万两,就是蒙氏一个府城的一个月收入而已。
“正常来说是如此。”
陈祥让点点头,笑着说,“您和周老板占了两成利,按着这里的收入银子,应该给一万五千两左右。”
“不过,我们在中川府城同样开设了‘一家川菜馆’和凉茶铺,由老爷全权监管,辣椒就是原来的小村子承包种植的,当地人种辣椒特别经验老道,产出的辣椒做的川菜反响很不错。”
“实在不好意思,没有先跟您和周老板商量就开了店,为表歉意,这部分的官税就没有扣除,直接按着流水分成。”
“这……”
雷栗闻言愣了一下,才问,“也是叫的‘一家川菜馆’和‘一家凉茶铺’?”
“自然。”
陈祥让颔首道,“您起的名字,蒙络少爷也同意了,招牌是店的名,树的影,自是不能擅改。”
说着,他笑了笑,“不过,老爷把店的由来改成是西岭府城的特色,您也知道,人总是很有好奇心,而且很容易被煽动。”
“只要挂上一个特色的嘘头,让一些有名望有财权的人带头,就能引起声势,而普通百姓对自身不熟悉又珍贵的事物的喜欢总是盲目去跟从的。”
“加上本身实力过硬,这不就能很快声名鹊起,站稳脚跟了么?”
“我知道了。”
雷栗点了点头。
对于蒙家擅自开分店的行为,他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反正银子都要分两成进他的口袋,分店当然是越多越好了。
不过他没想到蒙家居然敢直接在府城开“一家川菜馆”,这投的本金得是清米县的好几倍吧?
万一赔了……
可不赖他和周毅。
“那……在中川府城的店也是只开一家?赚了二十万两?”
“目前是。”
陈祥让笑着说,“由于路途远,我这边将各式配方菜方送到老爷手里,又再培养人手、疏通各方面关系,前后花了一个多月,所以比清米县这边的迟了好些。”
“……”
雷栗都震惊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在他为月入几千两银子沾沾自喜地时候,人家已经月入近十万,拿出五万两银子给疼爱的小儿子开店,不过就是造个玩具哄儿子高兴罢了。
“三里河村的管理规章我也抄书给了老爷一份,老爷特别喜欢,修改之后也按着这个法子在中川进行。”
陈祥让又说,“老爷赏识人才,又知道雷老板喜欢银子,于是把中川这部分的税银也免了,当做送您的贺礼。”
“祝贺第一次合作顺利愉快。”
这份贺礼他喜欢!
雷栗眼前一亮,连让陈祥让转达对蒙福光老爷的感谢。
不过说完这些客套的,陈祥让终于说出了主要目的
中川府城的生意是蒙家全责打理的,雷栗和周毅没有沾手,所以蒙福光老爷是希望给他们一成利,当做全技术入股。
后续要是再开分店,也是按一九分,而且雷栗和周毅有新配方新菜方,要随时提供给中川蒙家。
“没问题!”
雷栗一口应下了。
说实在的,蒙氏家大业大,权大势大,要是蒙福光老爷不让陈祥让告诉他,蒙氏在中川开了分店,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同样陈祥让偷偷把新配方告诉中川,他也不会知道。
陈祥让全程跟着这个生意,不让他知道配方显然不现实。
主要是蒙家还给他分钱,还是什么都不干,就直接拿一成利。
只要给银子什么都好说。
蒙福光老爷想的话,让他把周毅送去中川当人质都行啊!
虽然周毅本人对这个远嫁,不是,对这个当质子是不会同意的。
“我夫郎和家都在这,跑去中川干什么?”
“只是打比方。”
雷栗说,“而且中川好玩啊,大府城,又有河傍着,南来北往的船队,游戏花样指定比我们这多多了。”
“听说还有从南边来的美貌舞姬和歌娘,跳的舞,唱的小曲儿可好了,还会弹琵琶吹笛子。”
周毅:“?”
他狐疑地看着雷栗,“你怎么知道?打听这个做什么?你问我想不想去,其实是你自己想去吧?”
还说什么舞姬歌姬,什么琵琶笛子,他看是雷栗自己想看美女跳舞唱歌,他可还记得那个勾肆里的阿肆姑娘呢。
“我当然想去。”
雷栗理直气壮,“中川府城那么大,那么繁华,谁不想去看看?但我还要看店看村里,哪有空闲去。”
“那我也没有啊。”
“你有。”
雷栗说,“你去跟陈祥让掌柜说一句,让你去观摩观摩中川府城的川菜馆,看看他们做的菜用的辣椒咋样。”
“蒙福光老爷子又赏识你,指定想跟你见一面。”
“我又不想见他。”
周毅心道,好端端的,谁想见顶头上司,摸鱼偷懒不好吗?
“真不想去?”
“不想。”
“可是……”
雷栗忽然压低声音,带了点笑,“到了中川,天高皇帝远的,我不在,不就没人管着你了?到时候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玩什么……不都全随了你。”
“……?”
周毅心里忽然毛毛的,“我怎么听着这么奇怪呢?你这么想我去中川干什么?你不想见着我?”
中川那么远,还是出差公干,一去没几个月都回不来。
“怎么会不想见你?”
雷栗哈哈笑了笑,看在周毅眼里,莫名有点心虚意味。
“我是在想,蒙络少爷拿你当好兄弟,蒙福光老爷又这么欣赏你,离了我家户籍也能自己落户,你有没有想过把户口迁出来?”
“???”
周毅怔愣了一下,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惊悚的念头
“你不会是赚够了银子想把我踹了吧?”
“啊?”
雷栗也愣了愣,连忙摇头,“我没有啊,我就是问你想不想把户籍迁出来,你入赘到我们家,难免会被人置病,而且按规矩孩子也要跟我姓雷的……”
“那就跟你姓呗。”
周毅松了口气,说,“要是有人说就让他们说,又不会掉一块肉,我干嘛要把户籍迁出来?搞得跟要和离分家一样。”
还吓他一身汗。
“我就是那么一提,不迁那孩子就真跟我姓了。”
“好。”
周毅点点头。
但他还是有点不放心,晚上剧烈运动前又问雷栗,“你真不是想踹了我和离?”
第97章 096.“就是突然觉得很爱你”
“你真不是想踹了我和离?”
“?”
雷栗都蒙了一下,衣服都脱了你问我这个?
“真不是。”
“真不是?”
“真的,真的,能不能做完再问?”
“……”
“???”
雷栗支起身,勾住周毅的脖子,皱眉问他,“怎么不动?”
“我在想……”
周毅幽幽地看着他,“你到底是喜欢我的人,还是喜欢我大,或者只是喜欢我给你赚银子,顺便喜欢我这个人?”
“我就不能都喜欢?”
雷栗莫名其妙,“能赚银子不是你么?大不是你大么?就是说以前,刚捡你那会儿我也不知道你能赚钱啊。”
“至于大不大的,我是扒裤子看了一下才决定捡的,但好歹是当相公,捡个小小的,难不成我守活寡啊?”
“……”
周毅哑口无言。
雷栗看他不说话,压下去的急躁又浮上来了,一把扯住周毅的衣领,一个调转把他压在身下,
“有什么做完再问吧。”
其实周毅也没什么想问的。
只是雷栗嘴上总没把门,表情轻佻,说话暧昧不清,总把周毅玩弄得团团转,在床铺上也是一点也不会害臊的样子,怎么闹都游刃有余。
感觉经验很丰富。
又认识很多人。
和谁都聊得来。
加上现在,“一家川菜馆”这么火爆,凉茶店也经营得很好,雷栗周旋在那些官差贵人和大户人家子弟之中,如鱼得水。
周毅难免有一点不安。
他并不是一个感情热切的人,相反,他很迟钝和慢热,对喜欢这种情感也是懵懵懂懂的,自己没喜欢过什么人,对别人的喜欢也察觉不到。
甚至有人追他他都不知道,还是他朋友说了,他才后知后觉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也就是有这么回事罢了。
周毅又不喜欢人家,在人家放弃之后更不可能去找人家。
找人家说什么?
说:“对不起,之前我没看出来你喜欢我,也不知道你在追我,现在我知道了,要不你重新追一次,我看看能不能喜欢上你?”
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不是这性格,周毅也不会在现代的时候母胎单身了二十八年。
但是一穿过来没两天就成亲了。
被迫地默认成亲。
连个反应的机会都不给周毅,就盖上了“雷栗相公”的章,就有了一个夫郎,多了一对爹娘。
比入室抢劫的爱情还快。
龙卷风一样,离不开暴风圈来不及逃,也没有逃的机会。
而且事已至此。
周毅只好接受。
所以他对雷栗的定义从一开始就是“伴侣”,是“必须要喜欢、必须要爱护、必须一辈子在一起的人”。
从这个定义出发,去找雷栗的闪光点,找雷栗让自己心动的地方,然后,反复地问自己
我喜欢他吗?
我在意他吗?
我决定好一辈子跟他在一起了吗?
周毅的答案一开始也是很明确的,他对雷栗没有涉及性.爱的喜欢,他对雷栗的在意只是源自救命恩人,他不想作为伴侣一辈子跟雷栗在一起如果是朋友可以。
但雷栗太热情,太缠人,太能闹腾了。
被这么又亲又搂又抱的,周毅偶尔也会产生他们在热恋的错觉,但一恢复社交距离,他的大脑又清醒了过来。
他想。
他和雷栗这么接吻是不对的。
他这样抱着雷栗睡是不对的。
他帮雷栗这样那样,雷栗帮他那样这样,也是不对的。
这些都是情侣和夫妻才能做的,不能贪图一时的爽快就超出安全线,不能因为过于密切的交流和频繁的暧昧就产生喜欢的错觉。
他要知道,他的脸红心跳,到底是因为超出社交距离的暧昧接触,还是因为雷栗本身。
经过再三的试探,他终于确定,是因为雷栗,是因为雷栗他才心跳加快,是因为雷栗他才脸红害臊。
是因为他想吻雷栗。
他喜欢雷栗。
所以跟雷栗第一次真的做那种事,他才那么干脆没有推拒。
要有爱。
才能有性。
这是周毅的底线。
但他不清楚这是不是雷栗的底线,雷栗嘴上总是跑火车,不着调,有时候说着话就亲上来摸上来。
学习和做作业是拖拉的。
上床是每天晚上必做的。
周毅以前的朋友里,也有看颜色小视频颜色书说荤段子的,他的警察朋友也说过,有些人,特别是有些小姑娘看着文文静静温温柔柔的,浏览器和相册里都不能看,全是不可言说的东西。
形形色色的人见多了。
但周毅第一次看见雷栗这种表里如一又色色又正经的人,偏生还没有一丝放荡和不好意思,理直气壮到就像鱼天生在水里游。
周毅不太能确定雷栗对自己是一时新鲜,还是真的喜欢,就像他不能确定雷栗满嘴跑火车时,哪一句话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或者都是真的或假的。
或许。
雷栗爱他的。
可爱的定义有很多。
塞林格曾在他的作品《破碎故事之心》中写:
“有人认为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6点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许真是这样的,莱斯特小姐。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我觉得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
周毅觉得自己大概属于最后一句。
他总是矜持而克制的。
雷栗应该属于前者,朴素而普遍的爱情观,因为爱总逃不开性,总会走入婚姻,总离不开孩子,总让人贪恋清晨六点的吻一般微小而充满遐想的细节。
这很正常。
但周毅总觉得爱有更高一层的东西。
即使没有性,没有婚姻,没有孩子,没有这些世俗定义的东西,甚至没有那些相濡以沫的细节,仅仅是爱本身,就让人为之动容,前赴后继。
可雷栗是怎么想的呢?
或许雷栗自己都不知道,因为他从来不会去想这些,这些是多余的没必要的未来分支,他只要把握当下。
雷栗只相信当下。
周毅忽然顿了一下。
在这样漆黑没有月色的夜里,他忽然就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当下。
这是他和雷栗的当下。
如果每一个当下都是他和雷栗,未来就是当下,过去也是当下。
“雷栗。”
雷栗慢了大半拍,朦朦胧胧地发出一个困倦的鼻音,“……嗯?”
“没事。”
周毅摸了摸他的头,“就是突然觉得很喜欢你……不对,就是觉得很爱你,想和你守一辈子。”
“……”
雷栗没声了。
周毅以为他又睡熟的时候,雷栗忽然抬起头,漆黑的夜色里,看不见他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但能感觉到他的狐疑困惑。
“你被鬼上身了?”
“……没有。”
“你又想和我做了?”
“……不是。”
“你又想买什么了?”
“也不买。”
“嗯?”
雷栗有点不能理解似的,但翻身坐在了周毅身上,鼻音里带着笑,“那你大半夜的说这么好听的话?之前我怎么闹你都不肯说,这是怎么了?”
“就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
“就是觉得我们俩在一起挺好的,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没必要想那么多,过好当下就行了。”
“就这样?”
“对。”
“这算什么啊……”
雷栗理解不了他大半夜不睡就想这种没用的玩意儿,还把他惊喜得也睡不着。
“这是很重要的。”
周毅一本正经地说,“没有感情的婚姻就是坟墓,要维持好我们的感情,才能维持好健康的婚姻。”
“你也不要老想着做那档子事,除了这些,我们还能做很多啊,比如一起吃饭,一起看星星,一起读书学习……”
“比如一起生好多娃娃?”
“……”
“一起赚好多银子?”
“……”
周毅沉默了下,又问雷栗,“你说实在话,说真话,你到底喜欢我什么?除了赚银子生孩子和做这种事,你是因为什么喜欢我的?”
这些雷栗和别人都能做,喜欢他总得有个确切的原因吧?
“喜欢你好玩。”
“……?”
周毅顿时愣住了,喜欢他好玩?哪种玩?是他想的那种玩???
“就是喜欢你好玩啊。”
雷栗笑眯眯的,像个戏弄小鸟,拔人家羽毛的坏猫,“你看你一逗就脸红,说几句话就生气不理人,但是亲个嘴又理了,多好玩啊,你不觉得么?”
周毅:“???”
他忍不住又问,“你不是因为想生孩子,觉得我能生,一开始才喜欢我的?不是因为我很能赚银子,才更喜欢我的?”
“别的汉子也能生啊,我要是真只想有个孩子,随便找个顺眼的汉子睡上几觉不就有了?”
雷栗诚实地说,“虽然你赚的银子多,但是我自己能赚,养你又不是问题,你吃的少,好养活,跟狗子差不多。”
说着,摸了摸他的脸,“还听话,这点我也喜欢。”
“……”
周毅又沉默了下,问他,“那你以前总说要生孩子?每次把我推进房里都说要生孩子,感觉孩子比我重要。”
“逗你好玩啊。”
雷栗哈哈大笑,“一说生孩子你就脸红,一看就知道你想了什么东西,还那么认真地跟我商量生几个。”
“不过……”
他忽然又正经了,“就算我俩以后没有孩子,我也喜欢你的。”
第98章 097.“你知道吗?送发带是结发为夫夫的意思……”
“……”
周毅耳根瞬间热了。
经过一番推心置腹的交流,周毅也终于能够确定了他这段日子想这么多纯粹吃饱了撑的。
周毅:理性加感性
雷栗:性
周毅:谋定而后动
雷栗:一个字,莽,两个字,硬莽,就是南墙也得试试能不能撞过去,就像以前周毅不给亲,雷栗就硬要
周毅喜欢一个人。
就是给对方想要的喜欢的东西,陪他做喜欢的事情,在不涉及底线的情况下迁就他、包容他。
所以有时候雷栗对他很“坏”,闹得周毅也只是嘴上说说,然后照做。
不会就学。
很害臊也顺从。
雷栗表达喜欢的方式就是语言调侃和肢体亲密接触,爱之深,做之切确切、热切、密切、急切的切。
而且随心所欲。
喜欢凭自己的喜好摆弄对方,这喜好是有些恶劣的,试探的,揣摩的,善变的,直到对方做出自己想要的表现。
他才心满意足。
在心里的小本本上画一个通关小勾,然后谋划下一个、再下一个关卡,把已经得到的答案反复验证。
“你总是问我会不会把户籍迁出去,会不会跟别人好,是不是因为你心里也有一些不安?”
周毅问他。
雷栗亲昵地吻他的嘴唇、脸颊、眼睫,吻到额头,才听到他的话,低低地笑了一声,语调很轻佻。
“是啊。”
“你不知道,刚开快餐店赚银子那会儿,村里有多少人想把哥儿姑娘嫁给你,说你这么有能耐,干嘛不跟我和离,把户籍迁出来自己一家。”
“还有人直接上门来给你说亲的,有给你抛媚眼送秋波的。”
“我总觉得不看紧点,你就半夜偷偷卷银子跟别人跑了。”
周毅愣了愣,“所以你才总不给我银子?我以为你就是单纯喜欢钱,爱管钱,怕我在外头乱花。”
“都有,主要是怕人财两空。”
雷栗笑眯眯的,“毕竟咱俩都知道,我性子不好,总爱欺负你,也比不上他们温柔又漂亮,所以我就想……”
“你没有银子就跑不远,我有的是机会把你抓回来。”
“然后把腿打断。”
“……?!”
周毅吞了吞口水。
他忽然想起雷栗以前杀猪宰蛇的样子,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眼睛眨都不眨,好久没见雷栗杀生了,他差点忘了。
“我说真的。”
雷栗摸着周毅的脸,潮湿的吻落在他发热的耳根,黏糊糊地往下亲啄,笑意轻快,
“难得我喜欢一个人,当然要圈在身边玩够了再说,要是你就这么跑了,那我就没有好玩的了。”
“……???”
周毅都给听蒙了。
不是,你喜欢一个人不是亲亲抱抱吗?光玩啊??
“可我又不是玩具,我是人,你不会玩够了就扔吧?”
“不扔。”
雷栗笑嘻嘻道,“怎么会扔呢?还没玩坏呢,就算玩坏了我也能修,再说相公这么好,怎么可能会玩够?”
“好歹玩个几十年再说吧?”
说着,他状似思考,装作苦恼的样子,“几十年会不会太长了?感觉你都被玩死了,好像有点不公平……”
“你不是很喜欢公平吗?这样吧,下辈子你投胎投好一点,别让我遇见你,或者你性格也坏一点,轮到你玩我好了。”
“……”
周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听起来坏坏的,但哪里怪怪的,总感觉有点色色的,不太正经的样子,而且他玩雷栗……像送命题啊。
也不知道是哪种玩……
周毅耳根又一热。
明知道在黑暗里雷栗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周毅瞄雷栗的时候,还是偷偷摸摸的,有点心虚又有点害臊。
又忍不住问,“下辈子你还想遇见我?万一我下辈子是个穷光蛋怎么办?”
“那就更好了。”
雷栗饶有兴味地说,“最好是个乞丐,没爹没娘没人要,然后被我捡回去,把你玩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哪种玩?”
“就是……”
雷栗故意拉长了语调,手暧昧地在周毅身上乱捏、乱摸,“每天夜里你说不要不行这样不好的这种。”
“……这样不好。”
周毅脸热讷讷,又说,“那你跟我玩了,以后不能跟别人玩了。”
“别人?”
“就是万庆酒楼的万公子,常氏米铺的常少爷,苏举人家的苏姑娘,还有跟着蒙络的那两个小哥儿……”
周毅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还有传说中的阿肆姑娘,朱珠儿说她还给你送过亲手做的香囊,绣着合欢花,有定情的意思,你别当我不知道。”
雷栗挑了挑眉。
连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知道,看来周毅是真有点在意阿肆。
但他不解释,反而问周毅,“那你知不知道送哥儿发簪和发带,还给他挽头发,也有结发为夫夫的意思?”
“我知道。”
周毅说,“我就是知道才总给你送啊,我们那里互相喜欢的情侣,女孩子会给男生送自己戴过的小皮筋,你又没有皮筋,我就用你不要的发带。”
周毅穿到这里都一年半了,当初的寸头早长长了,再剪寸头有点特立独行,他就学着雷栗绑起了头发。
新发带给雷栗用。
旧的自己用。
“我说你怎么贵的不要,偏偏要我之前买的红色发带,用脏了还天天洗,我以为你喜欢红色呢。”
雷栗揶揄笑着说。
那条红色发带是他们成亲后不久,雷栗带周毅去买布做新衣服,忽然心血来潮买的,但他觉得太艳了,一直没用。
过年的时候突然被周毅翻出来了,也不绣点花样子,就那么素着绑了,还说过年绑红的喜庆。
雷栗就没见过汉子用红色发带的,笑了他好几天,晚上还故意用这根发带绑周毅的手,然后不小心给扯断了。
“忘了跟你说,你现在用的这条是我后来买的,之前那条被我扯碎了,扔了。”
“其实我知道。”
“嗯?”
“我知道不是原来的。”
周毅说,“那天晚上那么大一声撕拉,我都听到了,而且后来这根质地更好,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不过你没说,我就没提。”
“你还挺聪明的。”
雷栗笑了笑,奖励似的亲了亲他的嘴,“未免以后我跟别人玩被你发现,我只跟你玩怎么样?”
“会被我发现才只跟我玩?”
周毅有点不高兴,音调都提高了,听得雷栗吃吃笑起来。
然后哄他,
“我说错了,是只喜欢你,只跟你玩,只跟你亲嘴闹床。”
“不跟万庆酒楼的万公子玩,也不跟常氏米铺的常少爷亲嘴,不喜欢苏举人家的苏姑娘和蒙络身边的两个小哥儿。”
“我跟他们都是假好,都是为了做生意装装样子,跟你才是真好。”
“……不用说了。”
周毅有点点别扭。
这口吻跟哄小孩一样,他又不是小孩,他就是觉得雷栗对谁都笑得那么热情,有点点的吃醋。
“你知道么?”
雷栗带着笑说,“其实我十七八岁的时候,虽然模样不出挑,但也有些人上我家来提亲的。”
“不过他们只是觉得我身子好,力气大,又识药草,能跟县城的曹大夫做生意,想让我到他们家去当免费苦力挣银子。”
“连聘礼都不想给,说我能嫁出去,能有汉子要就是天大的福气了。”
周毅脸色端正了,“你没把他们打出去?”
“当然打了。”
雷栗哼了哼,带了些得意,“我拿着砍刀把他们吓跑了,又在村里骂他们骂了好几天,骂到隔壁村都知道我的名声不好。”
“他们算盘子被我砸了,一分好处都没占到,反而被我劈头盖脸地一顿恐吓,所以就特别讨厌我。”
“但那又怎么样?”
“除了爹娘,谁都不看好我,偏偏我最争气,争气到村里现在连闲话都不敢说,连桂夫郎都看我脸色攀亲戚。”
周毅摸摸他的头,宽慰地说,“你是全村最争气的了,他们敬你供你是应该的,这是你应得的。”
“他们这么对你,你还给村子带来这么大的商机,让村子富裕了起来,是你心肠好,不记仇,品德高尚。”
雷栗哈哈大笑了会儿,嘚瑟地说,“才不是,我就是想看那些讨厌的人讨好我的样子,我才这么干的。”
“我可记仇了,虽然我反击了回去,但我还记得谁是怎么说我的,我后来还故意给他们使绊子,在他们家里放草蛇吓他们。”
周毅听了又说,
“可是你确实让他们得到了好处,让他们赚到了银子,虽然也有他们自己努力的结果,但机会是你给的。”
“他们现在都很感谢你,说明你确实做了好事。”
“你真的……”
雷栗捧着周毅的脸狠很亲了一口,笑嘻嘻地说,“你有时候真的很会哄人高兴,比在床上还会。”
“这个类比不怎么……”
周毅有点脸热。
“不过,我也不打算让他们痛快太久。”
雷栗狡诈一笑,“一个村子的辣椒供给还是有些短缺,陈祥让也有扩.张的意思,我打算明年在四里河村也种辣椒,让舅舅和表阿哥他们管。”
“两个村子相争,谁的辣椒品质更好就给更高价,谁的辣椒多就能赚更多银子,到时候就有好戏看了。”
“不管谁争赢了,只要川菜馆和凉茶店的生意好,我就能一直赚钱,反正我都不亏。”
周毅听了失笑。
说雷栗好,他还不承认,良性竞争不是更会促进经济发展吗?
第99章 098.“亲一下,小小地补充能量”
清米县的第一场雪下了。
港口的船少了,没有往日的喧嚣繁华,县城的大街小巷却越加热闹,有些铺子都挂上了大红灯笼。
天气变冷。
“一家川菜馆”的生意也好了不少,每天客人都络绎不绝,热辣滚烫的菜肉一进嘴,烫得人张嘴,热得哈气,辣得出了一身热汗,驱散了寒意。
但川菜馆减少了辣川菜的分量,增加了打边炉的吃法。
一个火炉子,一个锅,一大桌肉和菜,一家人男女老少都围在一块吃。
能吃辣的选全辣的汤底,不能吃辣的可以吃番茄锅、鱼骨鱼片锅、猪骨锅、鸡汤锅,还有粥底火锅。
可以自己调蘸料,也可以让店小二推荐合适的蘸料。
“虽然一开始是为了减少辣椒的消耗,才费力气做了火锅,定做了炉子,但怎么感觉辣椒用得更快了。”
周毅很愁。
虽然辣椒的果期从七月持续到十一月,五个月看起来很长,每一棵辣椒又不停地开花结果,一亩辣椒能产出一千斤左右,一个村子加起来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但等来年的七月才有补充,这些辣椒就要撑七八个月。
冬天本来就是合适吃火锅打边炉的季节,加上将近年节,很多人都有点闲钱有点闲,呼朋唤友、大家小家地来,辣椒消耗就自然而然地变多了。
“怕什么。”
雷栗在检查这个月的账,头也不抬地说,“他们现在就是贪新鲜,冬日他们吃辣吃得多了,吃得个个上火,对辣椒的胃口就小了。”
“等天气暖和了,热回来,加上川菜不稀罕了,来吃的人自然就少了。”
“你说的对。”
周毅点点头,但还是决定把一些辣椒藏在家里,不然店里辣椒用没了,他想吃时就只能光馋嘴了。
他又看雷栗利索地拨弄算盘,不时翻过手上的账本,问,“你要把一整本都算完啊?不是不喜欢动脑子吗?”
“是啊。”
雷栗理所当然道,“但我只是不爱学你那些文绉绉的字,不是不爱银子啊,我不自己算怎么知道账本对不对?”
“我还没那么神通广大,光看就能看出问题来。”
“我跟你刚好相反。”
周毅说,“这么多数我光看就晕了,你还一个个地检查验算。不过,你要是不小心拨错数了,又不知道错在哪里怎么办?从头再算一遍吗?”
“不用啊。”
雷栗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分细了去算不就行了?先算第一部分,再算第二部分、第三部分,而且我记得刚刚算了什么数,回想一下就知道错哪了。”
“你好厉害。”
周毅由衷地夸赞。
雷栗还能记得刚刚算了什么数,不像他这种对数字不敏感的,输个验证码都要在心里过两遍再输,输完就忘了。
“这很简单啊。”
雷栗司空见惯道,“就跟你做菜一样,看一遍菜谱就做出来了也不会忘,但你让我上手做几遍我也记不住。”
“而且你不是把账本简化了么?这些数我看一眼就记住了。”
账本本来记的是文字,就像汉语里的壹贰叁肆伍一样,周毅用阿拉伯数字12345代替了它们,还把明细做成了表格形式。
“那你也很厉害。”
周毅是真觉得他厉害,反正让他坐一个小时算账他是算不来。
“不过你不是让朱青山做账房管事吗?他做事情仔细又谨慎,每一天的进出账都清清楚楚的,应该不会出岔子吧。”
“那也要再算算。”
雷栗说,“你不能因为一个人一直都做得好就不去检查他,说得好听是信任他,说得不好听是你这个掌柜的糊弄。”
“你一糊弄,底下人再严格仔细也会慢慢松懈下来,然后都糊弄起来,起歪心思,酒楼的进出账就会乱成一锅粥。”
“自然,朱青山不是那种人,但保不齐其他账房是啊。”
“再说了,你不自个儿查一查,怎么知道他做了确实认真仔细?好学生巴不得天天有检查呢。”
“你说得对。”
周毅点点头。
他觉得朱青山人好,下意识地就信任他经手过的东西,没有站在管理层的角度想问题,看来他真的不适合做生意。
周毅又问,“我给你做点吃的吧,你算了这么久费脑子,应该也饿了,你想吃什么?”
“你看着来吧。”
“猪肉玉米锅贴和脚板薯甜汤?”
“好。”
雷栗打了一个OK的手势,这是他学周毅的,看得周毅有点好笑。
“我走了。”
“等等。”
雷栗停下拨弄算珠的手,对周毅招了招,等他一走进,就拽住他的衣领把他拉低,抬头亲了他一口。
“小小地补充一下能量。”
“又学我说话。”
周毅有点好笑。
每次他说出雷栗听不懂的“新词”,做一点新手势,雷栗就会故意学他,学多了,雷栗也下意识地这样做了。
周毅走前给火炉子加了炭,门也留了一条安全透气的缝,然后踏着薄薄的雪地,进灶房做吃的。
雪又飘飘零零地下起来。
院子高大的柿子树也落了点雪,树枝上零星的几个柿子染着霜色,被风吹得摇晃,但就是不掉下来。
这是雷栗买的新屋院。
今年做辣椒生意赚了几万两银子,雷栗就落实了之前买新房的计划。
港口的小又比较闹吵,他特意挑了个安静的大院落,两进,算是居民楼里的富人区,靠近县衙和最繁华的几条街区,是捕快官差重点巡察的地段,治安也好。
去川菜馆也方便,就走十分钟的路。
白天雷栗和周毅去上班不在家,他们就请了一个粗使妇人,负责洗衣服和打扫卫生,顺道看家。
本来想接雷大山和柳叶儿到这里来的,但他们惦记乡下的鸡牛猪,也放心不下地里的白萝卜,就没来。
雷栗想着二十六回去杀年猪时,再把他们接上来。
腊月二十五。
“一家川菜馆”闭门了,给员工们发了年礼放了年假,雷栗和周毅也回了三里河村。
去年雷栗家留了三只猪。
一只公的两只母。
这两只母猪都下了一窝猪崽子,一窝五只,一窝七只,被雷大山和柳叶儿精心饲养,都被养得白白胖胖的。
养猪百日用猪一时。
正值腊月二十六,磨刀杀猪吃年肉。
雷栗和周毅一大早就起了,吃了早饭就生火烧水,村里的人知道他们要杀年猪,纷纷来帮忙打下手。
几个抬猪腿,几个按猪头,一个磨猪刀,一个端碗盛猪血。
十二只养大的猪崽都见祖宗了。
雷栗家自己留了一半,另一半的猪肉都分卖给村里人了。
今年大家伙都赚了不少钱,也不吝啬银子买肉了,还成群结队去买了布回来,给家里的娃娃汉子给自己裁新衣服。
六头猪。
分了三只出来做成腊肉腊肠,这些腊肉腊肠分了些出来,并一只整猪送去了外阿公家,剩下两只整猪是留着自家慢慢吃的,去县城时割了一扇带过去。
还有被霜打过的甜甜的大白萝卜,外阿婆新做好送过来的酸芋苗,和两背篓大芋头和脚板薯。
这脚板薯也是四里河村爱种的,根茎块甜甜绵绵的,煮甜汤、咸汤都好吃,在周毅的老家叫做大薯。
除了这些,雷大山和柳叶儿,还有两只狗子当然也要跟去县城。
家里的鸡牛还有地就托人暂时照顾了。
年味一天比一天重。
大年三十的早上,雷栗和周毅给家里的大门贴了红对联,上联是“金银铜矿开门来”,下联是“衣食住行都不赖”,横批“出入平安”。
柳叶儿贴了自己剪的窗花,雷大山也挂上了自己做的花灯。
今年周毅没有再尝试做花灯,他的破烂手艺还不够雷栗笑的,不过他给雷栗送了礼物,一只玉簪子,还亲手给雷栗挽了头发簪上去。
晚上。
雷栗一家人吃了团圆年饭,也去逛街消食。
县城的街道热闹非凡。
五光十色的花灯目不暇接,栩栩如生的表演百花齐放,有表演杂耍魔术的,唱皮影戏的,表演口技猫追老鼠的,还有说书的、唱曲儿的。
人们穿着鲜艳的新衣,三五成群,大人带小孩子,相公带夫郎或娘子,哪里都洋溢着欢声笑语。
雷栗第一次逛县城的年夜,难得露出一些小孩子的好奇和欣喜,也不吝啬银子了,拉着周毅和爹娘四处逛吃逛吃,看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就买。
走走停停。
雷栗两袖清风轻松写意,周毅大包小包像极保镖。
雷大山也给柳叶儿买了一只玉簪,但他不会挽头发,就小心地簪在柳叶儿的发髻上。
走着走着就到了河边。
这世界河边已经有了很多人,应该都是看烟花的,河上零零碎碎地有了一点烟花,不知道是谁放的。
河上的船有很多,不是运货的大船而是小舟之类,点缀着花灯和花,供人上去游玩。
第100章 099.“明儿不用早起了……”
“咻!”
“啪!”
一朵绚烂在夜空中炸开,昙花一现的美丽吸引了许多人的关注。
紧接着,更多摇曳着尾雾的白鱼蹿上夜空,像逆游跳跃瀑布的鱼群,但白鱼纤细,没看清就绽缀成了绚烂。
“咻咻!”
“啪啪啪!”
数十朵盛大的绚烂,爆发出闪耀的火花,绽放出光怪陆离层层叠叠的色彩,一朵接一朵的烟花绽放又坠落,在夜色中挥出了浓墨重彩的画卷。
两岸上的人们都发出了赞美的惊叹,小孩子高兴得跳起来,被自家大人抱起来还觉得不够高,招摇着手想去抓。
雷栗一家人坐在缀着花灯的船舟上,都抬头看这一盛景。
雷栗目不转睛。
他不是第一次看到烟花,但是第一次看这么多的烟花同时绽放,像春天山里的花一样,万紫千红,争奇斗艳。
但光彩的斑斓交错给这些花朵增添了难以形容的魅力,让它们比真实的花朵更加炫彩夺目。
雷栗觉得那些烟花在绽放时的那一声“咻”“啪”“砰”,就像烟花在说话,它们在说
“我来啦!”
“我开啦!”
“被我美呆了吧!”
感觉很有趣。
雷栗不由自主地笑出声。
周毅盯着雷栗瞧。
他对烟花没什么感觉,烟花好看是好看,但他在现代时,每年过年都能看见,特别是他老家,放烟花跟打仗一样,一到新年的零点就开始进攻。
家家户户都攻,烟花开得目不暇接,炸得夜空都亮了,还噼里啪啦响一整夜,主打的不放完谁也别想睡觉。
清米县的烟花没有他老家的大,也没有老家的多。
但此时。
交错的光影照亮了雷栗的脸庞,绚烂的烟花倒映在他的眼里,但他眼里唇角的盈盈笑意,比烟花更绚丽动人。
周毅忽然想起那个夏夜。
凉爽的徐徐夜风,灿烂的星河,飞舞的流萤,火堆里火花噼啪作响,红薯在烧红的炭火中炙烤出香甜的气息。
雷栗也是这样坐在他的旁边,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噙着笑,说他小时候抓萤火虫当灯笼放在床头睡觉的事。
“看我干什么?”
雷栗早就发现了周毅的视线,但见他盯了这么久,才挑了挑眉开口,嗓音里笑吟吟的,带着促狭。
“没什么……”
周毅被抓包了也有点耳赧,但他依然盯着雷栗瞧,说,“就是觉得你比烟花好看。”
雷栗听了就笑起来。
然后贴过去,勾住周毅的颈项,稳稳地亲上他的嘴唇,舌头如蛇探入,交换了一个短促而深入的吻。
周毅耳热又有些局促。
虽然雷大山和柳叶儿都默契地抬头看烟花,但他们显然发现了雷栗的动作,脸上的笑都带着不好意思和揶揄。
不用说,就知道他们在想:“年轻人就是黏糊啊……”
划船的老伯也乐呵呵地抬头看烟花,一副“我老头子什么都没看到,你们该干嘛干嘛”的样子。
雷栗还笑眯眯的,睨着他轻佻道,“都多少回了,亲个嘴还害臊啊?”
“……”
周毅耳根更热了。
清米县放烟花的人家果然多。
雷栗一行人逛累了回到家,也能听见县城里不知道从哪里炸开的烟花声响,咻咻咻,啪啪啪,砰砰砰。
还有小孩子的笑闹声,鞭炮声,喝彩声,吆喝声。
声声入耳。
周毅却觉得没有自己的心跳吵闹。
他正被雷栗按在墙上亲,潮湿黏腻的吻比平时多了几分急促,呼吸声在他耳边放大,跟鼓噪的心跳混在一起。
雷栗只觉得现在比往常更想亲他。
想缠住他的唇舌,吻咬他的颈项,看他的耳根发热变红,看他表情局促又带着纵容,声音克制又难掩情动。
“呼……”
亲得太过火了。
自己也头晕目眩的。
雷栗微微喘息,缓了下几次的心跳,摸着周毅的脸笑,“我们住主屋,爹娘在侧屋,外头声音又吵又大,我们闹大声点也不会有人听见的。”
“明天我们不回村了,后头再回,明儿就不用早起了。”
“好……”
周毅说不上一句完整的话,就被淹没在了铺天盖地的热吻里。
…………
……
周毅隐约记得。
大年三十的晚上是要守岁,一整夜都不能睡的,那他和雷栗这样……也没睡,也算是守岁吧?
烛火摇曳。
第二天才有人掐熄了灯芯,再一明一灭,就到了正月初二,雷栗一家人要坐马车回村里了。
这马车是雷栗新买的。
最贵的就是那匹高头大马,花了雷栗五十两银子,但贵也有贵的好,这匹马不但长得好看威风凛凛的,跑得快力气也足,拉一辆马车加四个人稳稳的。
就是雷栗不太会赶马车,所以又请了一个马车夫。
过年时候马车夫也比平常贵一些。
高头大马到了村里,一路上都有人围观,还有想上手摸摸这匹大马的,幸好马儿性格比较温和,被摸多了也不生气。
村里人也跟雷栗他们热情地打招呼,还有送东西的,把糖、酒、糕点、家里中的萝卜青菜塞到马车上。
雷栗他们推不了,就只能都带回家了。
家的院子里也放满了年礼,都是村里人给他们送的,去年送了腊肠的那户人家今年送的也是两串腊肠。
雷栗和周毅收拾了一下,分门别类,又去看了看廊下自家晾晒的腊肠腊肉,没有坏,再过段时间就能吃了。
腊月二十六的时候给外阿公家送了一只整猪和腊味,雷栗一行这次就没有准备肉,多拿了糕点和酒糖,还有县城里,船队带回来新花样的布。
比去年的探亲年礼还重。
花儿姐见到表阿叔和表婶婶很高兴,拉着雷栗和周毅手,兴冲冲地要他们讲在县城里做生意的好玩的事。
“一家川菜馆”的生意做得很大,加上一整个三里河村都种了辣椒,根本瞒不住,雷栗和周毅也没想瞒。
村长平时严令泄露关于辣椒的事项,这也是关于生意机密的,比如辣椒酱配方和辣椒种子的管制。
一年到头忙活了这么久,赚了大钱,“一家川菜馆”又这么风光,正是过年走亲戚时,三里河村的人嘴再紧也难免有些得意,想炫耀炫耀,所以知道雷栗就是“一家川菜馆”大掌柜的人就更多了。
外阿公家知道雷栗带村里人赚了大钱,没有因为不带他们就心怀怨怼,反而很为雷栗他们高兴。
“以前我就说咱栗哥儿头脑聪明,是个有本事的,要是哥儿能念书考举,咱栗哥儿肯定是个举人老爷!”
“说不定能到京都考进士呢!”
“知县老爷就是进士,咱栗哥儿考了进士以后也是个官老爷了!”
“官老爷赚的银子哪有做生意多,我看栗哥儿还是做生意好,买大院子,再买个几百亩地,以后不做生意了还能当地主老爷。”
“再跟周毅生几个娃娃,这日子可美了!”
外阿公人本来挺严肃正经的,但心里高兴又喝了酒,也和舅舅跟柳七树一块打趣雷栗,外阿婆也凑热闹。
花儿姐也插嘴胡闹,要表阿叔和标婶婶生可爱的小妹妹,她给小妹妹扎辫子,带小妹妹掏鸟蛋抓泥鳅玩。
但被阻止了。
“你可别带坏妹妹,小妹妹穿得漂漂亮亮,被你带去抓泥鳅裙子不脏了?小妹妹才不喜欢炸牛粪的阿姐。”
花儿姐就生气了,扭头问小柳木,“阿弟你说,小妹妹会不会喜欢阿姐?”
“嗯……”
小柳木想了想,慢吞吞地摇头,“阿姐,炸牛粪真的不好……”
花儿姐气呼呼的。
大人们都笑起来。
但话到这头,几个长辈也聊起了孩子,不知道雷栗和周毅以后几个娃娃,娃娃以后叫个什么名字,要是做生意忙就带来外阿公家里养,他们帮着带孩子。
周毅被闹了一个大红脸,连说去透气跑到了院子里。
几个长辈哈哈大笑。
雷栗也哈哈大笑,心想周毅真不禁逗,这两句话还没他晚上在床铺上说的十分之一荤呢,就跑没影了。
长辈们实在热情。
被拉回来的周毅又不出所料地喝醉了,醉在了马车上。
临别时,外阿公他们又送了许多东西,都是家里自制的酸芋苗、小咸菜,稻田鸭也没有全卖掉,特意留了两只最肥美的给雷栗家。
外阿婆还拉着雷栗嘱咐。
“做了大生意,也要事事仔细些,手底下的人见你年纪轻又是哥儿,说不准就起了歪心思骗你哩。”
“还有周毅,你性子比较直又爆,不要总欺负他,也不要只顾着赚银子,赚再多银子都不如把家里日子过好了。”
“我晓得的。”
雷栗点点头。
外阿婆又拉着柳叶儿说了会儿话,说得柳叶儿只笑,“说得要远走一样,娘要是想见我和大山,给我们稍个信儿,现今有了马车,过来也方便了。”
“成成,我晓得了。”
外阿婆也笑了笑。
柳叶儿把一个钱袋塞进了她的怀里,笑着说,“这是栗哥儿和周毅孝敬娘和爹的,等开春了,有的爹娘忙了。”
“庄稼人哪一年有不忙的,能帮上栗哥儿就成。”
外阿婆和外阿公都笑了笑,和舅舅柳七树他们站在家门口看马车慢慢走远,看着春天慢慢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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