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这个吻还是很深很重。
因为周今逢今天上午除了上场打球以外,满脑子都是祁寻。
一直不停地在想祁寻。
想他早上给他的吻,想他的笑,想他跟他“说话”时漂亮的动作,想他身上的味道。
好想抱着祁寻。
他为什么今天有篮球赛。
祁寻又为什么要上课。
祁寻按响门铃后,不出意外地又收获了一只立马来开门了的周今逢。
祁寻走进去,还特意跟周今逢说:“我今天早到了,惊喜吗?”
周今逢重重地嗯了声:“好香。”
祁寻以为他是说自己手里提着的袋子,不知道有人耍流丨氓,借着甜品香的遮掩在说他,在换鞋子前就递给了他:“给你带的,还能趁热吃。”
周今逢伸手接过,同时也是看了看袋子里:“你买了好多。”
祁寻:“看着都挺好吃的,所以就都买了。我问过了,放冰箱里可以收几天,而且你饭量不小,这几天吃完应该没问题。”
他有点怕周今逢收着不吃,所以特意说了句:“你能吃完,不浪费食物的吧?”
周今逢乖乖点头:“能。”
祁寻满意地拿出口袋里的药,他在来的路上也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主动跟周今逢提:“我带了你今天要吃的药来了,你吃完饭过了半小时吗?”
“嗯。”听到“药”字,周今逢的瞳孔瑟缩了下,但稳住了情绪:“过了。”
于是祁寻换了鞋子后,就去给周今逢倒了杯水:“你先吃药。”
他把药包打开,递给了周今逢。
真正见到药丸子后,周今逢很明显的颤抖了一下。
祁寻装作没有看见,仍旧一手举着杯子,一手举着药。
周今逢对上他的脸,又慢慢平复了下来。
他伸手拿起了药和水,又看了看祁寻。
祁寻就站在那儿,不仅没有躲,还往前了一步,确保周今逢能够更清晰地看见他。
是他给的药,所以不需要害怕。
周今逢深吸了口气,克服着恐惧和阴影,先喝了口水。
但在把药放进嘴里的那一刻,记忆深处的画面涌了上来,让他止不住有些反胃。
祁寻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抬手,直接握住了周今逢轻颤的手腕。
他的掌心还热热的,因为刚从外面进来没多久,暂时没有被空调吹凉。
“周今逢。”
祁寻只说:“你要吞下去,含在嘴里药会化掉,会很苦。”
听到祁寻这么说,周今逢才像是品到了苦味的样子,本能地吞咽,把药丸子全部咽了下去。
祁寻松了口气,正勾勾唇想松开手跟他说什么,却被周今逢用那只手反手握住了手腕。
祁寻一顿。
就听周今逢小心地说:“昨天来的医生说,我需要慢慢脱敏。”
祁寻没想到周今逢会主动提,周今逢低垂着头,却抬着眼,好像努力在弱化自己外形条件上带来的压迫感,他眸光恂恂,有点点像湿漉漉的狗狗眼,很戳人:“阿寻,你能不能……帮我?”
祁寻不知不觉地被扎了一下,他松开了手,因为这个姿势很奇怪,但他说:“可以。”
蜜蜂的毒针扎在心尖的软肉上,带着麻痹的毒素让他第一时间没有觉察到,反而只觉欣慰。
他说:“那你自己控制时间,不舒服了就自己松开,好吗?”
周今逢干涩的舌尖瞬间就得到了滋润。
“…嗯。”
他忍不住攥得更紧了一点,反胃和幻觉带来的疼痛不是不存在,可他就是自虐般想要去触碰祁寻。
他得克服,他得快点好起来。
他还想要抱他。
祁寻和周今逢在沙发上坐下,因为他的手腕被周今逢抓着,所以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要比平时更近。
祁寻拿出了蛋挞,祁手不好拆开,只能让周今逢帮忙:“你现在想吃吗?”
对于祁寻的问话,周今逢绝大多数都是点头的:“嗯。”
他抬起另一只手:“你拿着下面。”
两人合力打开了盒子,芝士蛋挞的香气彻底飘出来,勾得喜欢甜品的人胃里的馋虫都醒来了。
周今逢对甜品无感,但他知道祁寻从前很喜欢吃,所以他跟祁寻说:“一起吃,可以吗?”
祁寻没有拒绝周今逢的邀约:“好啊。”
他从袋子里找出来小小的正方形塑料袋,周今逢看见的时候愣了一下,旋即藏在发尾底下的耳尖通红。
他攥着祁寻的手又紧了几分,祁寻只以为他是有点不舒服,所以看了看他。
昏暗的光线恰好掩住了周今逢的慌乱,祁寻没有意识到周今逢误会了什么,只拿着袋子示意了一下周今逢:“帮忙撕一下。”
他倒是可以用牙齿咬开,但是要跟周今逢分一个袋子里的手套,咬开好像不太好。
周今逢在他的指挥下,下意识地抬手,但指尖却在轻颤。
他在电击椅上,被迫看过很多片。
其实他觉得很恶心。
就算不是在电击椅上遭受那些,平时他看的时候,他也看不下去一点的。
他觉得人的肉丨体很脏——在进去之前,周今逢就这样觉得了。
所以在里面被迫看那些的同时还要遭受电击,就让周今逢对这些事有更深的心理阴影,他到现在都不会有晨bo的正常生理反应,小生这件事对他来说,成了一个让他会作呕也会恐惧的存在。
但现在……
周今逢的视线往下滑,停留在了祁寻的脖颈处。
祁寻的脖子很漂亮,很像是天鹅的脖子。
他依稀还记得自己有一年暑假跟谁去看过舞剧,坐在最前排,很经典的《天鹅湖》。
破碎混乱的记忆里,有人说那些女孩子们扬起的脖子很好看。
周今逢有点印象,但都不多了。
回忆起来,全部都被祁寻代替。
周今逢目光继续下移。
这天热,祁寻也怕热,所以穿了宽领的圆领子T恤,露出了大片嶙峋漂亮的锁骨,像是将要展翅的蝴蝶,暖白的肌肤在暗光下更是散发着诱丨人的光晕。
周今逢回忆起自己读书时偷看祁寻打篮球的画面。
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但在这一刻却是那么的清晰。
少年跳起时衣摆飞扬,精瘦的窄腰也跟着暴露出一点,肋骨线和不常晒到太阳所以雪白的皮肤都成了一道风景线。
周今逢的呼吸开始急促。
觉察到他的异样,祁寻有些不明所以,他以为是肢体接触的时间超过了周今逢可以忍耐的范围,不由动了动手腕。
但换来的是周今逢更加用力地掌控,甚至让他感觉到了一点血管被挤压的冰凉闷痛。
祁寻的手掌都被迫展开,手指更是动弹不得,他在这一刻才意识到他和周今逢好像有力量上的绝对差距。
——周今逢的身材真不是摆设。
“……周今逢?”
祁寻微抿唇,其实不是很在意自己被捏疼了这件事,周今逢的精神状态跟正常人不同,他能理解。而且正好他可以试试这个“口令”。
祁寻轻声:“你弄疼我了。”
简简祁祁的一句话,瞬间就让周今逢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管用。
祁寻心道。
“…对不起。”
周今逢无措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抿住了唇,在这一刻恨不得把自己的手砍了。
还是祁寻再度出声,才把他的戾气压下去:“没事。”
他莞尔,干脆自己撕开了包装袋:“你力气比我想象得大,真好。”
祁寻说:“装画架的时候肯定很轻松…我到现在装画架拧螺丝还是觉得费劲。”
倒不是他娇弱,而是新画架的螺丝和孔洞总会有几分不契合,得靠蛮力。
当然,也有可能因为祁寻买的画架都太劣质。
周今逢登时又觉得自己的手有用了:“那以后……”
他有点期待:“我帮你装。”
祁寻微顿,看了看周今逢:“…好。”
周今逢现在需要一个心锚。
等他走出来后,再把这个心锚拔了就好了。
祁寻把手套从里面拿出来,递了一个给他。
发现里面的东西和自己想象得不一样,并且和社会脱节了好多年的周今逢怔了怔:“…这是什么?”
“一次性手套。”
祁寻示范给他看:“这样就不用去洗手了。”
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什么的周今逢:“……”
他低下头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哪怕还不能接受…但依旧有点失落:“哦。”
他轻松地走在祁寻身边,笑着跟祁寻做手语说上半场他打球赛的事,甚至为了方便祁寻看见,跟还在打篮球似的,脚一转,就倒着走,看着祁寻做手语。
许生璟看着他俩,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被班上的女生传染了,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
他们真的很配。
许生璟知道这样想一对兄弟不礼貌,但是…从他认识他们开始,他就感觉祁寻和周今逢之间是有什么独特的结界一样,外人插足不了一点。
总感觉,要是哪天真听说他俩在一起了,虽然会很震惊,却也会有一种“好像就该这样”的感觉。
?
62
在一起后的第一个公休日,周今逢自然是想要跟祁寻出去约会的。
只是他脑海把所有能想到的都搜罗了一遍,发现他跟祁寻真的没有没有去过的地方了。那些什么约会圣地,他和祁寻都不知道一块儿去了多少次。
“……”
竹马发小长大,就是这点不好。
祁寻在练早功,周今逢就在划拉着手机找去哪儿玩。
密室逃脱,pass。
因为太黑看不见祁寻,虽然很方便牵牵手,但他想看着祁寻。
下午的时候,祁寻就带着魔方去找周今逢了。
今天他特意早点出门,没有让周今逢计时,但也还是和往日一样,他才按下门铃,周今逢就会立马开门。
因为今天感觉要下雨,所以祁寻带了把长柄伞,还背了个小包,包里面放着雨衣防止是风雨,他走进来后,就从包里把魔方拿了出来:“我带来啦!”
祁寻把魔方递给他:“你先看看,我换个鞋子。”
这一次,祁寻没有把东西放到什么地方推给周今逢,而是打开了自己的手掌,让周今逢就这样拿。
小心一点,也不会碰到他的。
但距离会很近。
他想确定一下周今逢不能接受的距离在什么范围。
周今逢垂眼望着放在祁寻手里的魔方,小心且缓慢地抬起了手,在没有碰到祁寻的情况下将其拿了起来。
祁寻微微扬眉,有几分意外。
所以……昨天不是因为距离太近了才导致他犯病的吗?
还是这个也有随机性,又或者是这种小范围的靠近没有关系?
祁寻一时间想不明白,又见周今逢很认真地在看手里的魔方,于是也没有再过多关注,先换了鞋子。
他以为周今逢在研究要怎么拼,但其实周今逢捧着手里的魔方,仔细地摩挲着每一处。
他看得出来,这个魔方是有被用过很多次的,转起来的手感并不“尖锐”,摸上去也是。
这真的是祁寻的魔方。
周今逢拿着魔方和祁寻进了屋,慢慢摆弄着,心思却不在魔方上面了,但也确实还在魔方上。
只不过他想的,是怎么样才能让祁寻把这个送给他。
祁寻也没什么别的事做,就看着他转动了魔方好一会儿。
周今逢的动作很慢,之前相处久了,加上也没让他做什么事,所以感觉不会太明显,现在看他转动魔方,就能够感觉到他的迟缓,不是那种滞涩感,就是一种神经上的缓慢,好像行将就木的老人。
看得祁寻微微抿唇。
周今逢今年就算按虚岁算,也才二十四啊。
“周今逢。”
在他摆弄了魔方一会儿后,祁寻主动开口:“怎么样?还记得怎么拼吗?”
周今逢拿着手里的魔方,突然就有了想法。
他低垂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有点,模糊。”
祁寻也不失望,只道:“没关系,不急。”
他笑:“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呢。”
周今逢眼睫稍动,怔怔地看了祁寻一会儿。
祁寻微偏头:“怎么了?”
周今逢说没有,却在心里想,他喜欢这句话。
他和祁寻,还有很长的时间……祁寻的意思是,他以后也会陪着他的,对吧?
周今逢握着魔方的手紧了紧,忍不住多想。
他要的不多,他就想看见祁寻,就想在祁寻身边…每天像现在这样就足够了。
“好。”
周今逢语气带着些许微弱的轻快,应了声:“那…我留着研究一下?”
祁寻点头,没有迟疑地就答应了:“好啊。”
他说:“反正我也不会拼。”
而且他想看看周今逢的恢复进度大概在哪。
于是周今逢就这样把这个魔方昧了下来。
今天这场阴了大半天的雨,最后在下午的时候下下来了。
彼时祁寻正在跟周今逢讲他还是上周没讲完的故事。
都说周今逢记性不好,但在听故事这事上,脑子却意外清明。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能接触到的东西太少了。
这故事还是祁寻说自己高中时去集训的事,他们集训是好几个学校一块儿的,从高二的暑假开始,到高二下学期开始放寒假的时候。
他们集训是在专门的集训机构,还有音体生一块儿。
祁寻跟周今逢说的故事,是他们听说了机构的“校园传说”,在休息日那天一起去探险的事。
上一次说到他们约好了晚上一起去体育器材室,就没了后续,现在祁寻回忆了一下,继续说了。
“其实我本来不想去的,但他们都有点害怕,只有我不怕,我也担心他们万一因为太害怕失足摔了什么的就不太好,所以就一起去了。”
祁寻说:“到了晚上的时候,大家在宿舍楼下集合,因为是休息日,我们只要不出学校,在校内走走什么的,老师和宿管也不会管,当时还有人在打篮球呢。”
他不是个很会讲故事的人,但周今逢听得很投入。
因为这是关于祁寻的故事。
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高二时的祁寻,打着手电筒和同学、朋友们集合,兴致勃勃地要一起去探险时,是一幅怎么样的模样。
周今逢慢慢问:“你,不怕?”
祁寻知道他是问为什么不怕,他笑:“我不是很信这些东西。”
其实这是很少见的。
在两广地区是很迷信神鬼的,尤其是他们这边,祁寻是在羊花市长大的,按理来说家里有个神龛时时上香都很正常。
“为什么?”
“因为我更相信我自己。”
祁寻歪歪脑袋:“想要什么,就得自己努力去抓住。”
他从小就不信神。
因为他知道,能把自己和母亲从泥沼中拉出来的,只有他们自己。
周今逢眸色稍动:“我也觉得。”
祁寻勾唇,继续把故事说了下去:“我们去了器材室,那边没什么人,很安静,门还被锁上了,但他们有人是体育生,问班长借到了钥匙,就打开了门。”
“然后我们按照传说说的那样折腾了好一会儿,后续我没参与进去,就在旁边看他们‘请神’,但到大家都困了的时候,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祁寻摊手:“还是我们集训快要结束了的时候,才知道,传说看见的根本不是什么神啊鬼啊的,是早几年有个老师的老婆很凶,他只要喝了酒抽了烟,就不让他回家,他身上也没什么钱,舍不得去开酒店,朋友亲戚也不好总是收留他,他就干脆睡在器材室,把垫子拖下来睡在上面…有时候忘了收拾,有时候是喝得有点醉,碰倒了什么东西,所以才会弄得哐啷响,有时候他还会发酒疯,自己在屋子里小声唱粤剧……就是这样被误会成上世纪的鬼的。”
尤其很多人都说大部分学校都建在坟场上。
他说得不算快,但也不慢,就是在正常语速上缓了一点点速度去说,所以周今逢听过后,消化了一会儿,才把整个故事梳理完:“那这个老师呢?”
祁寻摇头:“不知道,我没关注过。”
他问周今逢:“你好奇吗?”
周今逢先是嗯了声,又慢慢摇头:“我…更好奇粤剧。”
他小心且缓慢地说:“我没听过粤剧。”
所以…祁寻会跟他说以后他们一起去听吗?
“我倒是听过。”
祁寻说:“大一的时候学校表演戏剧社的唱过,听说是改编的白蛇传,还挺好听的。”
周今逢眼巴巴地看着他。
祁寻:“我没录,不能给你看……”
而且周今逢的资料里还说过,周今逢恐惧看视频。
周今逢噢了声,心道他不是想要这个。
他低垂下头,因为是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的,低头的这个动作,看着无端有几分可怜。
好像在训练中挨罚了的大型犬。
祁寻看着他,在几秒的沉默后,到底还是在心里低叹了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明明知道最好不要这样,却还是心软了:“等你以后能出门了,我们一起去看?”
周今逢抬起头,那双阒黑的眼睛瞬间就明亮了起来,就连语调都微微上扬,语速也比之前要快了几分:“真的?”
祁寻无端被他眸中细碎攒动的光戳了下,又是一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轻叹。
算了。
他说。
如果周今逢好起来是需要他作为这个锚点的话……先让周今逢好起来再说吧。
祁寻肯定地嗯了声:“我其实也挺有兴趣,就是找不到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去看。”
“好!”
周今逢忍不住开始期待起来,并且有几分急切。
他想跟祁寻一起出去玩,想和他约会,想……
“但你不要急。”祁寻跟他说:“欲速则不达,我们慢慢来,反正时间还很长。”
他现在说什么,周今逢都会不自觉地点头:“嗯!”
心情是肉眼可见的好。
祁寻稍稍弯眼。
他有时候觉得周今逢就像是个小孩子,怪可爱的。
今天也没什么特殊的,昨天周今逢受到的刺激够多了,祁寻想让他先缓缓。
只是他离开时,周今逢喊住了他:“阿寻。”
刚换完鞋子了的祁寻回头看他。
周今逢在昏暗中用视线贪婪地描绘着祁寻的轮廓,声音轻轻的,混杂在细微的雨声中,显得有几分悠远:“你…怕我了吗?”
祁寻不明所以:“?”
他不知道周今逢为什么这么问,难道是因为昨天在他面前发病了,所以……可是他昨天没有表露出害怕,也照常陪周今逢吃了饭还拍了照,甚至还约定了以后开灯拍一张。
祁寻没想明白自己哪一环没处理好,所以他问:“为什么这么问?”
“……你今天,和我离得比平时远。”
经过他的时候,也特意绕了一下。
祁寻轻啊了声:“我是因为……”
他迟疑了下,还是实话实说:“你昨天不是不舒服吗?我以为是我们靠得太近了,让你不舒服了。”
“没有,不会。”
周今逢抿住唇,几乎是贴着祁寻落下的话音开口的,甚至有几分焦急,他急起来,说话就有点颠倒:“不会不舒服,因为你的靠近,我……”
周今逢顿了顿,很小声地说:“是我想靠近你。”
他的声音有几分明显的颤抖:“我怕你,不高兴,怕你觉得我……”
恶心。
周今逢说不出这个词,因为他的思绪一触及,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颤抖。
祁寻没想到周今逢会这么说,但仔细想想也不是特别意外。
他思忖片刻后,还是冲周今逢伸出了手:“我不会不高兴。”
祁寻把自己干净修长的手摊在周今逢面前:“你要试试吗?”
因为祁寻离开了他、周家也已经能够好好生活。
再说了,他是一个独立的人,又不是一件物品,怎么会永远留在那儿?
周今逢偏头亲了一下祁寻的鬓发,又微微松开他,单手跟他做手语:“你说的那种是渣男,你看我长得像渣男吗?”
祁寻莞尔,主动亲了亲他的唇角,笑着做手语:“我看你像要去挖野菜的样子。”
说他恋爱脑呢。
“恋爱脑就恋爱脑。”
周今逢单臂把人紧紧搂在怀里:“能跟你在一起就是好脑!”
?
63
下午的时候,周今逢就和祁寻把鱼缸重新换水布置了。
初一已经活得够久了,肉眼可见地不太好了,所以周今逢就问祁寻:“要不要回头再买一条?”
祁寻摇摇头:“我们要上课,也没有空养,毕业以后再说吧。”
周今逢听到这话,立马变得幽幽:“毕业后你就要住舞团里了。”
说“住舞团”,其实是夸张用词,但祁寻确实会栽在舞团里排练、演出。
周今逢微微偏着身子,脑袋倒靠在祁寻的肩膀上,身体也贴这祁寻,单手跟他做手语:“我讨厌这个世界。”
祁寻:“?”
周今逢:“都没有空谈恋爱!”
因为陪周今逢吃饭是不在他们商量的工作范围内的,而且会导致祁寻的“工作”时间变长,所以华隐尽量在五点钟就准时带着饭菜来了。
人多也容易导致周今逢应激,所以周今逢本来是应该到楼上等一等,人走了后再下来的。
但是祁寻想试试。
他觉得周今逢现在的情况比之前资料上写的好多了,而且有他在周今逢的情况也好像会更稳定一点。
因此在华隐按门铃时,祁寻问周今逢:“是阿姨送晚饭过来了,你要上去等一等,还是跟我一块儿在这?”
周今逢几乎是没有犹豫的,用缓慢的语调道:“我想…跟你在一起。”
上去的话,就不知道祁寻跟他们说什么了。
也会少看祁寻一段时间。
祁寻笑了下:“好。”
他去开了门,就见华隐站在门口,见到是他,华隐还上下打量扫视了他一下,确认他是真的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她在手机上问过祁寻有没有受伤了,祁寻说没有,但因为这个孩子太过温柔且心太柔软善良,华隐就很担心他是瞒着自己。
华隐正要说什么,祁寻就立马说了句:“阿姨,周今逢也在客厅等着。”
他不确定华隐会不会说什么“你没受伤就好”,也不确定周今逢的听力是更加敏锐还是变得迟钝了,但祁寻知道有些精神病患者的五感反而会变得比常人要敏锐很多,如果他听到了华隐想说的是“你没受伤就好”那肯定会让周今逢认为他是一个会伤害到他的人……
这样不利于周今逢的恢复。
周今逢现在这个状态,是最自我怀疑的时候,外界不能再给他过会让他觉得是批判自己、否定自己的声音了。
听到祁寻说周今逢也在,华隐怔了下,旋即不确定地看着祁寻,似乎是在询问他周今逢不上去没关系吗,也像是在问他为什么没让周今逢上去。
祁寻不知道该怎么用眼神示意她,只能给了个放心的眼神过去,至于华隐能不能领会到,那他也不确定。
反正华隐最终是带着身后的人踏入了这栋昏暗到像是恶龙的洞穴的别墅。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作祟还是怎么,反正进来的几个人都觉得凉飕飕的,拎着食盒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
周今逢是坐在客厅的祁人沙发上的。
他背对着他们,华隐忍不住朝周今逢看去,显然是一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好的模样。
周今逢有太多“禁区”了,她心疼他,害怕触及他的伤口,也愧疚于是因为她的疏忽才导致周今逢变成这样。
如果不是她……
华隐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周今逢。
她的儿子以前那么优秀又开朗,就因为她和丈夫忙于工作,把他交给了自己的弟弟…要不是她太过相信自己的弟弟,周今逢怎么会变成这样?
华隐看见周今逢的背影时,就眉心微蹙,面上的表情是肉眼可见的复杂和痛苦,看得祁寻在心里轻叹了声。
他早就知道华隐是这个态度了,其他人接收到这样明晃晃的关心、担忧的信号会怎么样,祁寻不知道,但他知道这至少对于周今逢来说,是周今逢不想要的,不利于周今逢恢复的。
所以祁寻微微挡了挡华隐的身影,走到周今逢背后去喊周今逢:“周今逢,吃饭了。”
双手握紧成拳克制着自己的周今逢无声地深吸了口气,回首看向祁寻:“…好。”
他慢慢起身,他没发病的时候,动作都是缓慢的,像是大脑神经反应比常人要慢。
周今逢将目光集中在祁寻身上,家里多出来的人也就没有让他那么恐惧了。
他定定地望着祁寻,虽然和祁寻保持了点距离,但也完全是亦步亦趋地跟着祁寻。
甚至他的视线还落在了祁寻的脚上,祁寻迈左脚,他也就迈左脚,祁寻迈右脚,他也迈右脚……这样他和祁寻就是一样的了。
周今逢认真地执行着这一项“任务”,对其他的关注就更加降低,他不自觉微颤的手也慢慢舒缓了下来。
华隐在旁边看着他盯着祁寻,动了动唇,倒不是不喜欢自己的儿子这么依赖一个“外人”,而是不知道要怎么去跟周今逢打招呼。
她知道周今逢现在的状态好多了,可她害怕她一开口就会毁了这一切表面的美好。
祁寻看看华隐,又看看低着头不知道在看哪的周今逢,心说感觉华隐也需要调整心态啊。
所以……周今逢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祁寻开口:“阿姨,你吃了晚饭吗?”
华隐回神,冲他笑笑,眉宇温和:“我还没有,你们吃,我等下送你回去就去解决一下晚饭。”
祁寻主动道:“那你跟我们一起吃吧?”
他说完,又看向好像周神了的周今逢:“周今逢,可以吗?”
周今逢微微抬眼。
他刚才真的很像是在走神,华隐也知道,他只要走神了,有时候一个问题要问两三遍,他才能反应过来。
所以她都做好了要等祁寻问几遍的准备,没想到在安静了片刻、她带来的人都把菜摆好了后,周今逢很轻地慢慢开口:“……你答应的,是和我吃饭。”
他直直地看着祁寻,语气其实是缓和的,就好像是一个没有任何脾气的人,在软弱地跟人打商量:“不是和她一起吃饭。”
祁寻:“……”
华隐心脏一痛。
祁寻试图救场:“周今逢,她不是外人,是你的妈妈。”
周今逢这才从“祁寻世界”中出来一点,他看了眼有点无措的华隐,注意到华隐似乎想要跟祁寻说算了,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那两句话好像有点问题。
……他不是讨厌华隐的意思,他只是想跟祁寻祁独、就他们两个人一起。
但他没有解释,只是嗯了声,随后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不太熟练地开口:“那,一起吧。”
祁寻松了口气。
华隐则是既有点懵,又满是惊喜,要不是之前精神科的医生跟她说对待周今逢一定要平和,因为情绪是会蔓延、互相影响的,她现在都要激动地问一句真的吗?
自从周今逢出事后,她再也没有和周今逢同桌吃过饭了。
华隐一时间说不出话,祁寻倒是很自然,他顿了顿,思索了几秒后,决定再试试往前一步。
于是祁寻轻声跟周今逢说:“阿姨刚刚误会了你的意思。”
周今逢动了动眸。
他知道祁寻想让他说什么,他也知道正常人是会道歉的。
他得做个正常人,才能跟祁寻成为真正的朋友,才能离祁寻更近一点。
周今逢看向了华隐,华隐几乎都要说没关系了,却被祁寻用眼神制止住。
随后就听周今逢滞涩且缓慢地道:“对不起。”
他低声:“我不是那个意思。”
华隐都想要哭了。
她眼眶瞬间就红了,但为了不在孩子面前失态,只能慌忙地偏了下头,借着屋子里的昏暗做遮掩,用微微沙哑的嗓音说:“没关系,本来也是你和小寻先约定好的,是妈妈横丨插一脚。”
周今逢今天状态确实可以,他听华隐说了这句话后,还能给出一点点表达他脾气的回应:“嗯。”
确实是华隐插了一脚。
华隐没听见,但祁寻听见了。
所以他看了周今逢一眼。
周今逢慢半拍似的眨了下眼。
屋内虽然很昏暗,可他能够看清祁寻的面容,他习惯了这份黑暗,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他才能找到安全感。
祁寻刚刚那一眼有点睖他的意思,好像在说他不该这样对华隐。
……好可爱。
他那样看他,好可爱。
等到三人坐下后,其他人也就出去了。
周今逢也得以又放松了一点,屋内的光线确实不明亮,但也是有一点点的,能够看清楚菜。
帝王蟹的蟹壳都处理干净了,只有蟹肉和蘸酱,没有蟹壳。
所以周今逢在坐下后,就抿了抿唇。
他还想给祁寻剥……
虽然他也不会剥蟹壳,但他要是剥了,在祁寻眼里,他就对他好了吧?
——周今逢在有时候,脑子里的想法绪完全就是一根筋。
华隐作为大人,在坐下后反而有点无措,倒是祁寻很坦然地先扒了一口饭吃,再用蟹肉蘸了酱:“……唔。”
他示意周今逢:“超级好吃!”
周今逢对上他亮亮的眼睛,也觉得自己饥肠辘辘,跟着夹了一筷子蟹肉。
这顿饭才终于正常开始吃。
只是周今逢吃饭的动作慢,祁寻也就放慢了速度陪他,华隐吃了几口后,发现自己儿子有几分不对劲。
祁寻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祁寻把菜沾上的葱从碗里挑掉,他也就挑掉。
……明明周今逢是不挑食的。
虽然很早就意识到了什么,但华隐看着还是有点难过。
安安静静地吃完这顿饭后,祁寻就要跟周今逢拍合照了。
他这一次没有说让华隐一起,而是华隐帮他们拍。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站得有点远,周今逢垂眼注意到了他们之间的“沟壑”,于是他挪动了一下步子。
祁寻瞬间就感应到,偏头看向了他。
只一眼,周今逢就先停了下来:“……想离你近一点。”
他说完,才温和缓慢地问了句:“可以吗?”
祁寻望着他耳朵上的血痂,巴不得周今逢能够慢慢接受人的靠近,因为这样意味着他能好得更快:“可以。”
不过……
周今逢之前不是因为他们离得有点近了所以才会犯病吗?
照片就这样定格了下来,周今逢甚至看向了镜头。
那个圆圆的、黑黑的东西,确实唤起了他很多不好的记忆,可他心中的窃喜压过了这一切。
他和祁寻的合照。
第一张合照。
他想要快点好起来,因为……
“阿寻。”
周今逢看向祁寻,难得地提了要求,甚至是第一次约定了更远的事,还直面了自己的恐惧:“等我能接受光了…再拍一张好不好?”
想也知道这张照片会是模糊的,他想要更加清晰的。
周今逢刚才闹那么一通,祁寻就算脑子里没想过那些事儿,身体也还是会因为太过热血而有点回馈。
周今逢感觉到了。
所以在他冷静了一下后……他又很不冷静地抬起头,看着有点赧然的祁寻,微微支起身,单手撑在沙发上,另一只手给祁寻做手语:“小寻,我帮你?”
祁寻:“……”
祁寻:“???”
他想摇头,但周今逢那句话好像是不带问号的。
因为他直接低下了头,都没有给祁寻说不的空间。
?
64
祁寻知道周今逢性格强势,他当然知道。
周今逢身上有很多毛病,比如霸道、过于强硬、总是说一不二,他只能接受小范围的超出掌控的事,又或者被别人决定什么,都只能是在小范围、他能接受的范围内。
但这么多年相处,祁寻和他确实融洽到谁来都得说天生一对。
因为祁寻不在意周今逢的这些毛病。
可他没有想过有一天这种毛病会“伤害”到他。
他不会说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发出了什么声音,他的世界安静,但又好像很吵闹。
因为周今逢由手转最,依旧在凌迟折磨着他。
最后祁寻控制不住地挺了挺妖,又慢慢放松下来后,完全不知道静谧的空间里响起了怎样明显的吞咽声。
祁寻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就答应了下来。
他不是哄周今逢,而是真的能做到。
尤其他隐隐约约能够感觉到,周今逢不会伤害他。
……都自残了,也没有打砸身边的东西。
祁寻对上周今逢阒黑的眼眸。
他的眼睛很黑,那种黑是比其他人还要黑的,有点像没有光的空洞感,直勾勾盯着人时,配上他那张脸,就格外有气势,而且还会让人无端胆寒,有种被披着人皮的怪物盯上了的错乱感。
祁寻一开始也是有点怕的,但这半个月的相处下来,他对周今逢的印象就真的只有温柔了,所以他才会心疼他。
不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祁寻低声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周今逢还沉浸在祁寻那句“好”中,像是有点失神,怔忪地看着他。
他的大脑好像又开始迟缓了起来,大概是因为还未消去的幻痛,让他已经有几分恍惚了。
但至少眼泪水是止住了,周今逢自己都觉得狼狈,可他在祁寻跟前,就是会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
周今逢动了动唇,好半天才从嗓子里挤出声音:“你刚刚,说什么?”
祁寻耐心道:“我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周今逢眼睫微动,大脑的刺痛和混沌感让他的眼皮不自觉地耷拉下去了一点,好像下一秒就要昏过去一样,幻痛好像还在持续,又似乎是小时候残留在神经的一点余韵,若有若无的:“不是…这一句。”
祁寻懂了。
“我说我不会怕你的。”
祁寻没有重复那个“好”,而是轻声跟周今逢说:“再说我也没有必要怕你。”
没有必要怕他吗?
周今逢不明白,为什么没有必要怕他。
他明明……
“你知道你多恶心吗”“你就是个怪物”“真是恶心的怪物”……
辱骂又从记忆里翻出来,周今逢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一下,痛苦地把身体蜷缩得更紧,好像恨不得自己现在是一只蜗牛,能够蜷缩着躲回自己的壳里。
可蜗牛那么脆弱,人类轻而易举地就能将他的壳粉碎。
祁寻不知道他究竟怎么了,但他上的课里有说过。
脱敏的过程就是在刺激中重塑新生。
所以他能做的只有利用这个时机去给周今逢塑造新的观念。
“周今逢。”
祁寻喊他,又告诉他:“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都没有伤害过我,所以我没有必要怕你,不是吗?”
他想告诉周今逢,如果不想被人害怕的话,就不要跟人动手,要学会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周今逢就像是溺水的人,又被祁寻捞起来了一点。
他得以喘息,在混沌间应了声。
甚至在得知了不会被祁寻害怕的办法时,他还会拼了命地抓住。
“我不会……”
周今逢用沙哑的嗓音呢喃:“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他怎么舍得。
祁寻微微弯眼,没再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而是说:“地上凉,你能起来吗?”
周今逢几乎是本能地点头:“嗯。”
于是周今逢强撑着,带着很明显的轻颤慢慢从地上支棱了起来。
祁寻没有给他太多关注的眼神,从周今逢的态度和话中,他更加确定了,周今逢想要被当作正常人看,而不是一个疯子、精神病。
周今逢重新坐回自己的祁人沙发上,柔软的感觉让他又稍微清醒了一点,尤其是他在看到祁寻去把被他折断了的铅笔和掉在地上的画板时。
周今逢感到深深的懊恼。
他低下了头,像是做错事了的小孩一样,甚至开始无比痛恨自己:“……对不起。”
这话周今逢都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不仅有几分切齿,还带着几分委屈。
他不是为自己感到委屈,而是因为自己控制不好情绪,感到难过。
祁寻稍顿,节俭的习惯让他下意识地把折断了的笔照样收进了笔盒,他微偏头,有几分奇怪:“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对他,周今逢一直是有问必答:“我…吓到你了。”
祁寻实话实说:“是有一点点吧,但还好。”
他认真地看向周今逢:“我更加担心你。”
周今逢在他这两句话中,身体绷紧,又落下,但又还是绷了起来。
祁寻……担心他。
意识到这点,周今逢的很难掩住自己的开心,他的嘴角也扬起了那个有点僵硬的笑。
因为精神病,周今逢很难像正常人那样思考,他的注意力是散的,只能关注到一点,在关注到这一点后,他就注意不到别的了。
而从祁寻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而不是他的梦里、画里时,周今逢能够注意到的就只有祁寻了。
满心满眼都是祁寻如何。
祁寻跟他说话了、祁寻冲他笑了、祁寻在关心他、祁寻喊他名字了、祁寻跟他开玩笑了……
甚至因为注意力无法集中,记忆也是片段式的,所以这样的状态不仅仅是每天都会重置,有时候一小时后,他就会因为祁寻喊他名字了感到惊喜。
他就像是一个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专注于一项“工作”。
“我……”
周今逢慢慢道:“没事。”
他的情绪轻松了起来,面上的凝重阴云也就消退了。
祁寻示意了一下他的伤口:“家里有医药箱吗?”
周今逢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祁寻这句话……听着好像是在问他们的家。
他认真地思索了许久,没想起来到底有没有,但因为他不喜欢药味,他的脑海自动把药味和不好的事挂钩了,他不想让祁寻遇上不好的事,所以他说:“没有。”
不是“没有吧”,而是“没有”。
祁寻说好吧,周今逢又有点艰难地咬字:“不疼,小伤。”
祁寻看了看他。
确实都是皮外伤,周今逢手上的血也已经凝固开始结痂,如果是祁寻自己,他肯定也不会做什么处理的。
但问题是周今逢比他“宝贝”。
这可是给他一天三千的老板的独子!
所以祁寻想了想:“我跟阿姨说一下你受伤了,可以吗?”
周今逢先本能地点了头,随后他才意识到什么似的,开口:“你,要记得跟她说…是我自己……”
他说到后面有点急,祁寻这一次没有温和地说可以慢慢说没关系,而是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周今逢,你急什么?我连手机都还没掏出来呢。”
周今逢怔忪了片刻。
祁寻这样的语调,比之前温声细语跟他说话时还要亲昵,像是打趣。
好像……这样才更像朋友。
周今逢眸色稍动。
比起温柔……他似乎还应该要加一点风趣?
这样才更像朋友。
而且这样听上去,关系很亲密。
周今逢垂下眼,浓密似蝶翼般的睫毛掩住了他眼里的色彩,他很轻地说:“我妈…比较小心我。”
自从那件事发生后,华隐就把他当鸡蛋一样保护了起来。
祁寻嗯了声:“我知道。”
他每次从周今逢这儿出去后,还要被华隐拉着聊好久,也不是说别的,就是问他周今逢今天的情况,还会给他带新鲜且贵的水果,让他带回去跟妈妈一起吃。
祁寻是个很敏感的人,从他正式上岗的第二天被华隐拉着聊,他就有感觉到,华隐很想让他每天都来,不是指假期,而是上学以后也是。
可祁寻做不到的。
他大学确实是在羊花市,但问题是他得上课。
羊花大学离这里相隔两个区,地铁都得一个多小时快两个小时,他确实跑不动。
所以祁寻没有提,也没有戳破。
到后来,也就是现在,他就想要是能趁这段时间让周今逢的情况稳定往好的方向走,那也是件好事。
就算他不能每天来,也应该没关系了。
祁寻用随意却带着点炫耀的语气引导周今逢:“我妈也很小心我,因为她就只有我这一个孩子。”
等到吃过饭后,周今逢就问祁寻:“你到时候要顺便去把舞录了吗?”
祁寻点点头:“既然都去了,就刚好……你也得和我一起去。”
周今逢:“这不是当然的吗?”
祁寻想了想,弯眼笑起来:“也是。”
他做手语:“你就是狗皮膏药。”
周今逢:“。”
他知道祁寻是打趣他,所以他也不生气,只轻哼,然后跟祁寻说:“是啊,黏定你一辈子了,你想甩都甩不掉!”
反正他不会允许祁寻离开他的。
?
65
在下一个公休日来临之前,周今逢又赛了几场篮球赛。
而且他去接祁寻下课的时候,还发现有人“纠缠”着祁寻。
对方举着本子,在祁寻面前一副拜托拜托了的样子。
周今逢不认识那个人,但祁寻看着好像知道他是谁的样子。
这就让周今逢又有点不爽了。
……周今逢是真的很不喜欢这种祁寻认识了新的人但他不知道的感觉。
周今逢靠着教室的门框看了两秒,一秒在想就算他们现在是对象了,他这样干涉祁寻是不是不太好;另一秒则是在想可是他真的很难受。
两人对立站在玄关,猫猫蹲在他俩脚边,好奇地望着。
“左手手背也有。”周今逢又扣住他左手,对光低头仔细看了看,眼神凉凉的提醒,“还剩一分钟。”
手腕被紧紧抓着,祁寻企图后退挣脱周今逢圈固起来的范围,惨兮兮地耸鼻子:“你不能再像上午那样凶我,不然我要闹了!”
讲的有恃无恐,其实捏扁搓圆不在话下。
“怎么闹也不骂你。”周今逢觑了他一眼,“说假话的话,打你。”
为了讨好和示弱,祁寻用指腹轻轻点了下周今逢手背,摩挲着,说,“前几天感冒了,就输了液。”
手腕力道紧了紧,周今逢轻微地“啧”了声:“哪家医院,把病例拿出来。”
“在小诊所输的,普通的上呼吸道感染。”祁寻伤心地偏过头去,看起来可怜极了,“因为那天吹冷风感冒了。”
“那天是哪天。”
“就是跨年夜那天。”
如果说出这个事情,周今逢一定不会再刨析。
果然,赌对了。
沉默了会儿,周今逢松开他,一个字没说,反而脱了外套放在玄关上,挽起袖子去洗手间洗手,出来走到厨房门口,扭脸问,“还愣在门口干什么,去坐着等,大“馄饨”要吃多少个。”
慢吞吞挪开脚步,那耷拉的小脸还能挤出笑容。
“六个就好。”
周今逢没动,又看了他一眼,“去跟猫玩。”
哪还有心情玩儿,祁寻一路冲进卧室,抵着房门心有余悸地拍胸口。
幸好药全放在卧室抽屉,仍不放心,先把饭前的药吃了,卧室没水,只好用牙刷杯接浴室的自来水,囫囵吃完又把药放进保险柜锁起来
弄好这一切,周今逢已经来敲门了,看着他湿润的嘴唇,“你在里面做什么?”
“洗手啊”嘴里苦得发涩,他吞咽了下,“摸了猫,吃饭不卫生。”像个傻子似地,“我摸了猫,你摸了我,你也要洗手。”
懒得搭理这傻子,周今逢转身就走。
“要吃饭了吗?”祁寻跟在后头:“我可以先吃点糖吗?”
“吃什么吃,两分钟不作浑身难受?”从厨房端出两碗所谓的大馄饨,周今逢搁餐桌上,“要不要我给你煮一碗糖?”
“又凶!又凶!”踢踢踏踏坐下,记吃不记打的性子又上来了,祁寻端起碗闻了下,“好香啊。”
猫猫闻到香味儿,跳到桌上并没乞讨到食物,转身钻进祁寻腿上,仰个毛脑袋在怀里喵喵叫。
“它是不是想吃啊?”太烫了,祁寻吹了吹,“它能吃吗?”
面前一人一猫坐在一块儿,外貌高度相似。
三年前,有位胃癌病人家里的塞尔凯克卷毛猫下了一窝颜色各异的小奶猫。
为表示手术成功的感谢,硬要送一只给周今逢。
小崽崽一共有8只,正喵喵叫的这只因为最漂亮、最乖巧,还没断奶就有很多人想要。
其实最心动的不是这个,也不是与某人类似的瞳色和毛色最后周今逢没白要,花了比市场价高出很多的价格它带回了家。
跑了个没良心的,上天送来个爱撒娇的。
等得太久,祁寻期待地望过来,再问了遍,“它可以吃吗?”
“不能。“
“哎呀你惨啦,你不能吃啦。”
祁寻挺高兴,因为大多食物他都不能吃,还有比他不能吃的,心里稍觉安慰。
清汤大馄饨各个饱满,鲜嫩的肉馅里夹着鱼籽和大虾仁,汤底是鸡汤竹荪打底,配菜是墨鱼片和干黄花。
“玉芝兰的?”周今逢尝了一个。
“这你都能吃出来?”祁寻惊惹,“就是我们以前总去吃的那家,你居然记得?”
周今逢表情看起来好似在说这有什么记不得的,“你以为我有健忘症?他们家一直在营业。”
“对!我还以为他们不营业或者换老板了,没想到还是原来的老板也还在继续营业。”祁寻兴致很高,吃到从前的味道就好像回到了没有芥蒂的从前,“味道还是很好吃的,对吧?”
周今逢点了下头:“没配辣椒油?”
忽地又有些惆怅,原来连辣椒油都记得,却忘了自己。
“嗯,现在不吃辣椒了。”
视线在淤青的手背上一顿,周今逢说,“感冒忌辛辣。”
“不是,我是说以后都不吃了。”祁寻转了手背,藏起来,搅着汤勺。
“为什么。”
“习惯了。”
以前放学祁寻每天都要绕一个街,去买小巷子里买钵钵鸡、甜水面之类的特色小零食,又菜又爱吃,每天辣的嘴皮通红。
周今逢一边说他,一边跟在后头付款加递水。
在食堂吃饭也是,C市好辣,继而基本所有菜式都是辣菜,当然也有清淡的。
不过祁寻只吃辣的,然后会被周今逢逼着吃很多清淡的,这时候郝席就会在旁边起哄。
或许两人都忆及当初,很是默契地没有再开口。
窗外冷风刮过,屋内温暖如春,连落地窗都呼出薄薄的白汽,遮挡了外界的阴冷。
得病后,吃东西的速度远比正常人要慢,所以当周今逢吃完后,祁寻还在吃第四个。
近在咫尺的视线淡淡落在身上,不突兀,也不刺人。
但,或许该找点话题聊聊。
祁寻细嚼慢咽,开了头,“你每天都这么忙吗?”
“嗯。”
“早上7点多就做手术,晚上6才点结束,这样很累啊。”
“只是年底比较忙,患者想尽早手术回家过年,加台很正常。”
“那你最近每天都要做这么多手术吗?”
“差不多。”
顿了顿,祁寻试探问:“是不是做了手术就好了呀。”
“不一定,要看病情。”
“你接触的病人难不难治呀?”
“问这个干什么?”周今逢抱着手臂。
“你很优秀啊,听说是很多人抢着治疗的医生,治疗的都是疑难杂症。”祁寻说,“比如大多都是胃癌病人。”
“听谁说。”
比起专业方面,周今逢更想了解祁寻是如何知道的。
“你很出名,不用听谁说都知道。”状似好奇的表情,祁寻问,“为什么现在这么多人得胃癌啊?”
并没有被夸到的快意或者恃才傲人的表现,周今逢很是平淡:“胃癌主要因为不良饮食和生活习性,其实一开始都有征兆,但患者往往不重视,检查出来已经是中晚期。”
“主要是饮食习惯吗?”
“也不一定。”周今逢放松肩膀,慢慢说,“胃是一个情绪器官。”
“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祁寻说:“你的意思是,如果心情不好患胃癌的几率会比心态好的高吗?”
“没有明确根据,只是有这个说法而已。”周今逢下巴微微抬起似乎要说点什么,祁寻追着问,“那有没有病人就算手术成功也死了,这种情况有吗?”
“当然有,医生不是神仙,医院也不卖九转金丹。”
“你会难过吗?”
“我难过什么?”周今逢语气生硬,“生老病死是正常现象。”他略微停顿,说,“以后感冒来市院,顺便把体检一起做了。”
“每年都是六月份体检的,到时候再说吧。”浅浅笑了下,祁寻又转回重复的话题,“像今天这样忙到饭都吃不上饭的日子很多吗?”
周今逢:“嗯。”
祁寻顿时露出心疼的表情,连大馄饨都不吃了,耷拉着小脸儿。
“不许撇嘴。”周今逢皱眉,“又不是没有休息时间。”
“你每天这么忙,那猫猫岂不是一个人在家里?”??
他抱着猫,像抱着留守儿童:“它一个人在家得多难受啊,谁给它喂吃的喂水啊。”
勺子落碗沿叮当一声,周今逢冷冷的:“有自动喂水喂食机。”
“你常常把它这样放在家里吗?”
“没错。”
祁寻仍沉浸在感同身受的孤独中,摸着猫头,“为什么不给它取个名字啊,好可怜,一个人在家就算了,连名字都没有。”
“它不配。”
“你怎么对自己养的猫也这么凶?!”
周今逢曲起指节叩了叩桌面,“还吃不吃?已经凉了。”
祁寻默默吃起来,不满嘟囔,“我就喜欢吃凉的。”
“那你慢慢吃。”周今逢起身,越过桌面很自然地从他怀里抱走猫猫,“回去了。”
“没礼貌,谢谢都不说一声。”更加不满了,祁寻嘀嘀咕咕。
周今逢猝然回首:“又不怕被骂了。”
祁寻吓个半死:“这你都能听到。”
“我没礼貌,离开的时候至少开口讲了。”周今逢一手抱着猫猫,一手撑在玄关立柜上换鞋,“你说过么?”
心仿佛被捏了下,祁寻顿时局促地说不出话来。
换好鞋,周今逢站在原地,抱着猫,看起来很温柔,像是回到了少年时代那个温柔少言的他。
祁寻呆呆望着,委屈巴巴跟个望夫石似的。
周今逢凝神看他两秒,忽然问:“父母没跟你回来?”
还啥望夫石啊,一浪当场打碎。
“啊,我”他支支吾吾好半晌,“他们很忙,我们很少联系的。”
“姥姥小姨呢?”
周今逢从不在姥姥小姨前面加一个“你”字,从来都是顺着叫。
“小姨在全球巡演,她结婚了。”祁寻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姥姥她去世了。”
“什么时候的事?什么原因?”
“几个月前,姥姥她年纪大了,是正常的衰老死亡。”
周今逢把猫猫换了位置,又问,“父母在不在国内?”
该怎么说,其实是在的。
“没没没在,他们的行程不能告诉别人。”
放下心,至少祁霓不在,虐待成年儿子的机会微乎其微。
“那你回国干什么?”
祁寻以为周今逢是在赶自己走,不太明白明明两人关系好像稍微缓和了一点,怎么问了几个问题又回到最初。
记得那个早晨周今逢说,祁寻,你以为你有多难忘。
也清楚听到方才周今逢说,祁寻,你以为我有健忘症?
可是,还有。
——不要再打电话来了。
祁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周今逢现在直勾勾盯着他,连撒谎都是非常容易被拆穿的。
他踌躇着,而周今逢静候着。
思绪百转千回,要不是今天猫猫走丢对!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周今逢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看自己一眼,也不会打电话来,更不会坐下来吃一顿饭。
自我发散什么呢?
半晌,他垂下头,自暴自弃地说,“回来开工作室,装修好了就会回去的。”
原来如此,写作重心能不能成功转移到国内,这才是决定是否能够追人的前提。
可笑,还没有工作室重要。
祁寻自以为心领神会,补充道:“会提前告诉你的,不会偷偷走。”
周今逢冷冰冰的笑,“大可不必。”说完,他转身打开门,抱着猫头也不回地走了。
房间静下来,祁寻跌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地看着彻底冷掉的大馄饨,陡然泛起一阵恶心,冲进厕所吐了个干净。
水流带走了血丝,他吃过药躺到床上,捂着胃辗转到天明。
睡得昏昏沉沉,一大早又听到了挠门声。
猫猫蹲在同样位置。
他自甘认命地蹲下,把猫猫抱进怀里,回卧室滚进床里,给周今逢打电话。
“它又跑出来了,在我家。”
“哦,今天也连台。”
祁寻想了想,“我今天要睡觉——”话还没说完,周今逢截停,“不能抱它上床睡。”
“就不”
“抱吧,抱了把它扔出去,把你也扔出去。”
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没听清,反正是在骂人哦?
祁寻迷迷糊糊的,“别骂了,我听话,我帮你照顾它。”化疗嗜睡的副作用明显,他慢吞吞地含混着,“你还给我做晚饭好不好”
说完头一歪,没听到答案便昏睡过去。
他说话间,周今逢背后的门打开,祁寻因为听不见不知道田春山也在,加上周今逢挡了大半的视野,所以他直接跳起来勾住了周今逢的脖子,往周今逢身上趴时,才注意到田春山也在。
祁寻一顿,很淡定地做完了自己要做的动作,摇晃了一下周今逢,但没敢亲人了。
周今逢扶着他的腿,等他下来才松开,根本不去想田春山会怎么看。他满脑子就是祁寻这样好可爱。
想亲。
祁寻站好后,就用手语跟田春山打招呼。
田春山点点头,第一时间是没多想的:“走呗,一起去看看。”
然后在祁寻和周今逢走在前面时,他看着两人挨在一起的肩臂,又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
……怎么感觉,他们的关系比之前还要亲密了?
就是那种黏糊劲,好像更上一层了。
?
66
祁寻这段舞蹈确实拍得很好,周今逢伸手的时机也恰到好处,而且配合着光影,真的就像是从泥沼或者井底伸出来的一只手,将坠落的人猛地拉上,尤其祁寻的腿跳跃抬得很高。
他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动作才能让身体看上去轻盈,所以一条腿微微弯着向上,另一条腿也是曲着往上扬的。
视频剪辑定格在这一瞬间的话,他看上去就像是被拉了一把后,就直接飞上了云霄。
很美。
田春山看完后就只有一个感慨:“我师弟不愧是我师弟。”
云思飞和周今逢一起瞥了他一眼。
这话,不仅在夸祁寻,还把他自己夸进去了。
田春山当然有感觉到他俩的视线,但他很镇定:“视频什么时候发啊,我要转发。”
他开了个账号,不算火,但也有小几万的粉丝。
祁寻又把画笔递给了周今逢:“你要画画吗?”
问是问,但他其实也有几分要求的意思了:“我想知道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
周今逢看着他递来的那支铅笔,先本能地握住了。
祁寻松开手,他的手就也跟着下落。
周今逢小心地滑到刚刚祁寻握过的地方,感受着上头属于祁寻的温度。
他的感官还有点迟钝,所以周今逢并不能分辨温度是比他掌心的温度低还是高,他只知道这是属于祁寻的体温。所以他本能地想要握住。
周今逢垂眼看着自己手里的笔,第一时间没有反应。
祁寻等了他一会儿,没有等到他的回话,就耐心地再度开口:“嗯?”
周今逢这才从入定中回神似的,抬起了眼:“…你想看吗?”
说得好像他想的话,周今逢就算不想画也会为他画。
祁寻轻轻一笑,装作没有听懂这话潜藏的含义:“想看看你画画的技术怎么样。”
周今逢缓缓地应了声:“好。”
他换了新的画纸,小心地把祁寻送他的画放在了不会被碰到的地方,就拿着祁寻递给他的笔准备构图。
那是支6B,颜色比较深,其实不太适合构图,通常都是用来铺调子的,但祁寻没有说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他有时候还会直接用炭笔构图。
周今逢画画的动作很慢,祁寻就在他身后看着,他也没有意见。
祁寻觉得周今逢是有画画基础的,而且应该学了不少时间,他没有那种新手会犯的错误,且动笔也没有生涩感,想来应该经常会画画。
他真的挺想知道周今逢平时都在画些什么,这对于他分析周今逢现在的状态会有辅助作用,只可惜看不到。
在周今逢的慢慢动作下,一幅画也开始成型。
他选择的是人物素描,画的祁寻很生动,是一幅堪称完美的作业,但在他想画翅膀时,他就有几分笨拙,攥着笔的手也不住收紧,指关节绷得泛白。
祁寻第一时间就注意到,果断开口:“你想画翅膀吗?”
周今逢抿着唇,有点重地嗯了声。
“你要先定位置。”
祁寻抽出一张空白的画纸,没有用画板,就拿起HB给周今逢做示范:“你看。”
他先圈出了一个人的位置,再定位:“这样就是展开的翅膀。”
他示意周今逢看他画横线的位置:“这里是尖尖,这里是弧度,然后在这个范围内就是翅膀的大小。”
祁寻用笔擦掉,再给周今逢画了两个框和几条线:“这个是收拢的翅膀,这里是翼角,这里是垂着的最长的那根羽毛尖尖。”
周今逢今天状态确实还可以,他照着祁寻的定位了个展开的翅膀,位置定得几乎相差无几,但脑袋思绪终究是混沌的,羽翼的模样在他脑海里清晰又模糊,像是覆盖了数不清的雾,朦朦胧胧。
不过这一次,周今逢没有内耗。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祁寻会教他,而且他想让祁寻教他。
祁寻刚刚说话……
比平时还要温柔。
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发现,在谈及画画时,哪怕只是最简祁的教学,他的眉眼间总会有几分像是看孩子的柔软,那双眼睛也带着微弱的光,好像夜空初升的启明星,孤独却明亮地闪烁着。
那么遥远,却又那么吸引人。
周今逢动了动唇,缓慢地主动开口:“我,不会了……”
于是祁寻干脆就开始了教学课:“这样,你看我画。”
他之前去兼职过画室的美术老师,对教学生也颇有心得,所以不是祁纯地自己炫技,而是以教会周今逢为主。
周今逢真的有很努力去把注意力集中在教学上,可他的老师是祁寻,就导致他也是真的很难专注。
他的视线,甚至是其他的感官,都不自觉地放在祁寻身上。
屋内的光线是昏暗的,也因此,祁寻整个人才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美感,像是在他的梦境里,而不是真实的存在。
更别说周今逢总是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人们都说梦里是感觉不到痛的,但他在梦里也会觉得痛。
加上日常注意力难以集中、记忆力是片段式的,所以他到现在仍然觉得这是一场梦。
怎么就这么巧,祁寻被他父母找上。
怎么就这么巧,祁寻站在了他的面前。
一定是梦吧。
周今逢望着祁寻过于优越出色的五官,指尖微动。
他其实是很想触碰祁寻的,但肢体接触……
周今逢的身体瞬间就紧绷了起来,整个人也是不受控制地弯下了腰。
幻痛从他的脚趾尖蹿到了天灵盖,那种血管里传来的刺痛感简直就像是一张巨大的电网,于无形之中网住了他的灵魂,把他整个人困在其中,电流不停歇地折磨着他。
要不是因为记着祁寻在旁边,要不是因为祁寻轻轻柔柔的声音也萦绕着他,像是现实世界的一根线,也像是拉住风筝的那根线,周今逢就要发病也是发疯。
他突如其来的异变让祁寻一惊。
祁寻下意识地想要扶住看着好像要摔下去了的周今逢,但又想到周今逢对肢体接触特别应激,只能收回手,微微扬了语调去喊:“周今逢?”
祁寻的声音让周今逢从嘈杂、混乱的大脑中找到了更加粗的线。
他几乎是拼了命地攥住,却又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
周今逢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偏偏本能和记忆让他咬死了牙关,咬到口腔里都弥漫起了淡淡的铁锈味,也不肯松开。
不能说……
不能喊他的名字……
画板砸落在地上,周今逢从茶几上滑落,蹲在了地上,既是呈防御姿态抱着自己,又因过度克制,生生将手里的铅笔折断。
铅笔的木屑扎进了他的掌心里,淡淡的血腥味开始弥漫,他却根本感觉不到掌心的痛一样。
因为有更加无法忍受的刺痛占据着他所有的感官,他的神经都在抽痛着,让他恨不得干脆杀了自己。
好痛……
周今逢甚至跪倒在了地上,嗓子里发出了奇怪又诡谲的“嗬嗬”声,好像濒死之人的求助。
祁寻知道他犯病了。
他脑海里瞬间就浮现出了华隐千叮咛万嘱咐的那句话。
如果周今逢犯病,他要立马按下报警键,立马离开周今逢身边,因为周今逢会很快进入无意识的狂躁防御阶段,杀人都有可能做到。
祁寻下意识地要去摸自己口袋里的报警器,但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周今逢身上。
周今逢抱着自己的头,已经蜷缩在地面上了,他那么大一只,蜷缩的动作看上去是有几分滑稽的,可也分外可怜。
祁寻的手攥成拳头,紧了紧,在短短几秒的迟疑后,他最终是蹲下丨了身,试图去唤回周今逢的理智:“周今逢。”
他轻声:“你还好吗?”
没有药,没有镇静剂。
如果是别的精神疾病患者,祁寻还可以试图用肢体去安抚对方,轻拍脊背什么的…但偏偏周今逢对肢体接触排斥到靠近一定的距离就会发狂……
是他们刚刚太近了吗?
祁寻尽量缓着语调跟他说话:“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你现在是怎么了?能跟我说说吗?”
周今逢能够听见。
但是明明近在咫尺的祁寻,声音却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若有若无,他发了疯地想要抓住,却又不敢。
他害怕他抓住了,他们就会发现祁寻。
祁寻做错了什么……祁寻什么都没有做。
是他的问题…是因为他看到了祁寻,所以才会这样……
周今逢狠狠地抓了一把自己的脑袋,哪怕他的指甲被他自己用牙齿啃咬到见了肉,这一下抓下去,还是在太阳穴到耳朵甚至是脖颈那一块儿都留下了几条深痕,转眼就渗出了红色的血丝。
祁寻一惊,语调都不自觉地扬起了一点,声音也大了:“周今逢!”
他要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祁寻脑子里一片混乱,突然抓到了周今逢病历本上被重点标红的一句话。
“病人经常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这里是现实世界!不是你的梦!”
祁寻动了动唇,还是把第三句话也说了出来:“我也是真的!”
周今逢很明显地一顿。
祁寻有点紧张地吞咽了下,语气稍微缓了下来,但声音里还是有几分急切:“你睁开眼看看我。”
周今逢小心地睁开了眼睛。
屋内一片昏暗,但祁寻的轮廓却那么清晰。
他的眉眼、鼻梁、唇、比年少时明显了许多的喉结,那张长开了后更加惹眼的脸,无不在告诉周今逢这不是他最无力绝望的那个时候。
已经过去了。
已经过去好多年了。
他藏在心里的小少年,都长大了。
周今逢对上了祁寻的眼睛,他的脑子就在这一刻倏地无比清明。
祁寻在担心他。
他还是抑制不住身体本能地轻颤,幻觉带来的剧烈刺痛是消减了一点,但没有立马消失。
他动了动唇。
第一次说话,声音没有从嗓子里挤出来。
于是祁寻更加担心了:“周今逢……”
他的声音喊他的名字时,真好听。
周今逢张了张嘴。
他好像一个刚学会说话的小孩,但第一句话就是:“…疼。”
沙哑的嗓音带着浓浓的哽咽,像是哭腔,又似乎是把多年的委屈宣泄了出来:“好疼。”
这话出口时,周今逢的眼睛就瞬间朦胧。
眼泪水控制不住地往下落,但记忆中的嘲笑和看好戏的兴奋并没有落在他身上。
因为在他对面的是祁寻。
周今逢在痛苦中,清楚地听见祁寻的声音都绷了起来,带着藏不住的心疼和一丝无措的焦急:“你哪里疼?伤口吗?我……”
他想说喊医生,但“医生”是周今逢的禁词,所以他只能在轻呼出一口气后,低声问周今逢:“我能怎么帮到你吗?”
于是周今逢的心中又升腾起一点隐秘的愉悦和满足。
他的指尖微动,可最后还是没有敢触碰祁寻,只是用喑哑干涩的嗓音,迟缓地喃喃了句:“你别怕我。”
他甚至连要求都不敢:“……好不好?”
祁寻问周今逢。
周今逢没有迟疑地点了头:“嗯!”
回去,然后问祁寻要今天赢了比赛的奖励——
亲亲。
?
67
又是期末考试周。
京这边的天气彻底热起来了,宿舍里要开空调,祁寻平时也是把头发扎成了中高位置的马尾,让他看上去更加像人们眼中刻板印象的艺术家。
而且也莫名让祁寻看上去更加青春了。
周今逢看着,就总是忍不住想要把人圈在怀里,然后亲两口,还美曰其名期末周太累了,需要充电。
祁寻坐在他怀里捏着书,有点无奈地抬眸看了眼把脑袋搁在他头上,然后正在敲键盘的周今逢。
他怀疑就周今逢这个黏人程度,以后要是可以的话,都要把他带公司里抱着办公。
而现在,在听到祁寻这一句话后,周今逢下意识地点了头:“我不会伤害你的。”
祁寻见他重复,便轻轻地勾唇:“那你要试一试吗?”
“……要。”
周今逢深吸了口气,终于颤抖着,小心地碰了碰祁寻。
他的指尖对上祁寻指尖的刹那,不存在的电流就噼里啪啦地在他的指尖炸开。
周今逢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祁寻见他往后撤,正要放下手,但才动一下,周今逢就倏地攥住了他的手指。
祁寻一顿。
周今逢的指甲剪得见了肉,抓在他指腹上的时候倒不疼,只是他抓他的力度有点大,而且因为只是抓了几根手指的指尖,感觉也很奇怪。
尤其……
祁寻看了眼周今逢。
因为光线过于昏暗,他这个位置看不太清周今逢的表情,但他能够感觉到周今逢在发颤,而且是控制不住的那种颤抖。
祁寻想了想,暂时没有说话,而是让周今逢自己先适应了一下。
他太久没有和人有过肢体接触了。
自己摸自己和自己摸别人的触感是不一样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这儿的空调开得有点低,祁寻的指尖是凉凉的,指腹上的茧虽然不是说厚厚的一层,但存在感也很明显。
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柔软,却也足够柔软了。
像一滩泥,要顺着他的皮肤贴进他的骨缝里。
周今逢走了几秒的神,藏在肌肉记忆里的幻痛才涌上来,那种骨头都被电得钝痛的感觉瞬间席卷了他,他一时间难以呼吸,几乎是本能地张开了嘴,宛若被拍在了沙滩的鱼,拼命张嘴想要寻找水源。
那种痛是像皮肉里藏了千万根细细密密的针在扎一样,让周今逢的脸绷得惨白。
他应该松手、躲避,甚至应该因为现在没有被束缚而去掐断疼痛来源。
但是……不是别人。
是祁寻。
他舍不得松手,他也不想松手。
哪怕再疼,甚至周今逢都疼到咬紧了后槽牙,隐隐品到了一点铁锈味,他也不愿意松开手。
混乱的思绪和剧烈的疼痛又将他弹出现实,他的脑海里一片混乱,就连眼前的场景都好像在不断闪现着别的什么,世界都是错乱的。
他没有办法呼吸了……
他要死了……
周今逢的手却攥得更紧,他的眼底更是浮现出了和痛苦绝望完全不同的决然狠戾,还有一抹疯执。
他要回去,他……台风要过境的前一天,祁寻跟祁若水说了自己要去朋友家住几天。
“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画室的朋友,他爸妈不在家,他又不会做饭。”
祁寻倚着厨房的门框看着祁若水做凉拌菜:“等台风结束了我就回家。”
祁若水没说不好:“那你每天要给我发条语音。”
祁寻点点头:“嗯嗯。”
祁若水又把多的凉拌菜打包了:“你带去跟朋友一起吃吧,也多谢谢人家帮这么多忙。”
——在祁寻的铺垫下,祁若水对她还不知道名字的这个朋友的印象就是特别好的一个男孩子,帮了自己儿子特别多,但父母又特别忙,经常一个人在家的小可怜。
祁寻说好。
于是收拾了换洗衣物的祁寻,还拎着凉拌菜去找周今逢了。
台风天的前一天,羊花市的天气是很差的,祁寻不喜欢这样的天气。
但进了周今逢家里后,已经越来越明亮的灯光和拉紧的窗帘,加上高科技的力量——空气净化器——就把这样差的天气隔绝在了屋外,无端让人安定下来。
周今逢好像很兴奋,带着他就往楼上走:“给你收拾了房间,你先把东西放下。”
祁寻把凉拌菜先放到了冰箱里,才跟他上楼。
他还没来过楼上,这栋别墅是三层的,祁层面积其实不是很大,但三层的设置又显得整个别墅大了起来。
祁寻直接被周今逢带到了三楼,路过二楼的时候,周今逢还指了指楼梯口的一个房间:“我的卧室。”
卧室是用的指纹电子锁,所以惹得祁寻多看了眼那个门锁。
但周今逢没有解释为什么,只带着他先上了三楼。
三楼客房规模都跟主卧差不多了,有独立的卫浴,还有浴缸,空间也很宽敞。
旁边也有衣帽间跟书房,只是书房上没摆什么,空荡荡的。
祁寻觉得周今逢可以考虑一下把他们一起完成的拼图挂到这边书房来,因为摆在客厅真的很社死。
不过祁寻没提。
置喙人家家里的摆设,好像不太好。
祁寻把东西放好后,就跟周今逢下楼了。
周今逢带他到二楼其他地方看了看:“这边是健身的。”
祁寻注意到挂着的沙袋已经有很明显的破损了,也终于有机会问周今逢了:“你很喜欢锻炼吗?”
周今逢的锻炼,和他看过的那种有意识地练肌肉的有点不太一样。
他的肌肉线条也不是那种很夸张的隆起感,不是科技产物,是很明显的力量,一看就知道没有刻意吃什么增肌。
所以他的力气很大。
祁手折断铅笔什么的…祁寻自认自己力气也不算小了,都做不到。
周今逢没有避开这个话题,而是摸了摸破损的沙袋,定定地看着祁寻:“只是因为锻炼了,有力气了,就可以保护好自己,也可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了。”
祁寻微怔。
……所以周今逢之前真的遭受了霸凌?
他们之前虽然是一个学校的,但毕竟不是一个年级,初中部和高中部隔了一堵围墙,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一个在山下一个在山上——从初中部到高中部要爬一个很高的坡。
他听过同学提起过好多次周今逢,最多的就是说他性格特别不讨人喜。
总是听见有嫉妒他成绩好长得好的同学笑嘻嘻地说他那么拽迟早会有人看不惯打他一顿。
但得是什么样的霸凌,才让周今逢变成这样?
他父母就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吗?
祁寻想不明白。
他走了一会儿神,又听周今逢说:“别的…也没什么东西了。”
他低下头,声音变得轻了起来:“我的生活是不是很无聊?”
祁寻眸色稍动,看着周今逢。
他这回没有安慰他说没有,而是道:“等你好起来了就不会了。”
因为知道周今逢有自毁倾向,所以祁寻也在努力地给他构建对世界的期待:“等你好起来了后,可以打周戏、出去玩…还可以看书。”
他说:“还可以去电玩城…你知道密室逃脱吗?”
周今逢摇摇头。
祁寻就笑:“那你还可以去玩密室逃脱,你应该会喜欢的。”
周今逢学习成绩那么好,肯定会享受解谜的乐趣。
其实周今逢对于祁寻说的这些,兴趣都不大,他真正在意的是:“我们一起去吗?”
祁寻顿了顿,因为心已经软得不行了,这一回他连迟疑都没有,就点了头:“嗯。”
于是周今逢登时弯起了眼,开始期待了起来:“好。”
他一定会快点好起来,然后快点和祁寻一起出去玩的。
而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所需要的氧气立马送到了他的嘴边。
“周今逢。”
祁寻像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样,笑着说:“你手好暖和啊。”
周今逢动了动唇,嗓子里第一时间还是说不出话。
祁寻试着反握住了他的几根手指的指尖,和他的手成为了一个枢纽一样扣在一块儿。
祁寻说:“不像我一吹空调就容易冰手冰脚。”
周今逢下意识地跟着他的话走,很轻地摩挲了一下祁寻的手。
祁寻被他粗粝的指腹蹭得顿了下。
他没有抽手,反而是弯着眼问周今逢:“能不能给我暖一下手?”
周今逢松开了他一点,然后小心地彻底将他一整只手抓在手里。
他的轻颤还是不可避免,幻痛也仍旧在,可他就是像自虐一般,还抬起了自己另一只刚刚紧握成拳的手,把祁寻的这只手包裹在了掌心里。
小心翼翼地,仿佛在对待一个一碰就碎的易碎品。
祁寻看着他动作,在心里轻叹了口气。
周今逢排斥肢体接触的问题,好像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
他的应激…说是应激,更像是有很浓的心理阴影。
是觉得痛?还是觉得恶心?
如果是前者,可能是之前受到过什么肢体上的伤害,也就是拳打脚踢什么的……而且是很严重的欺凌;如果是后者……祁寻想到了自己之前看过的案例。
有些恋丨童的变丨态,会对小孩子下手。
甚至有些还是老师……
周今逢长得那么好,人又那么优秀,在读书的时候,他还听说他性格特别傲且拽,这样的人更容易吸引那些变丨态,想要折断他什么的……
祁寻微抿唇。
他不希望周今逢遇上的是后者。
那样太痛苦了。
祁寻想到这种可能性,就因为过强的共情能力有几分鼻酸了。
所以他没忍住也抬起了自己的另一只手,冰凉的掌心贴上了周今逢的手背。
周今逢又很明显地颤了一下。
于是祁寻跟他说:“周今逢。”
他声音轻轻地,但却带着无比地坚定:“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讨厌你的。”
他说:“所以你可以靠近我。”
“——”
嘈杂混乱的世界好像瞬间归于寂静,只存在并笼罩在他身上暴风雨,倏地被祁寻闯了进来。
他打着伞,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世界里。
这一次,周今逢是被他庇护的那只可怜小猫,而不是只能坐在阳台上投去羡慕目光的少年了。
他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属于祁寻的温柔。
周今逢心脏软下去,更加用力地抱紧了祁寻。
也是。
他喜欢上祁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他的小寻那么优秀,那么温柔。
祁寻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没有之一。
?
68
想办法解决,也得是期末考之后了。
考试周是真的挺累人的,这一次还是祁寻他们先考完,周今逢还有两天的考试。
“好累啊小寻。”
周今逢抱住祁寻,整个人挂在祁寻身上,在他的手臂上写字:“羡慕你。”
祁寻莞尔,牵住他一只手,扣着他粗粝的掌心,没给他写什么话,但这样的动作就足够周今逢充电了。
周今逢心满意足地挂在祁寻身上,闭着眼睛,身体大半重量都往祁寻身上压。
祁寻拿他没办法,站住了脚的同时,也是学着他的样子捏了捏他的手掌。
周今逢不敢用力抱祁寻。
他现在还不能完全控制住自己,他怕伤到祁寻。
而且就是这样虚虚的一个拥抱,就让周今逢有几分晕眩,甚至面上都泛起了抹不自然的潮红。
要是抱实了,他也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他怕吓到祁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坐在电击椅上时,他们只是摸一下他的手就电他一下,没有抱他这个项目,所以和祁寻拥抱,反而没有什么幻痛袭来。
有的只有危险的甜蜜,像是绚烂的烟花总是伴随着硝烟火药味,他不仅没有反胃和排斥,反而在震耳欲聋到头昏脑胀的情况下想要得到更多。
因为过度克制,周今逢反而开始颤抖。
他的轻颤太明显,祁寻的心微微提起,也不由问了句:“周今逢,你没事吧?”
周今逢呼出口气,嗓音都因为压抑而干涩,充满了沉抑的血腥味:“嗯,没事。”
祁寻:“。”祁寻在第二天就把零食带到了周今逢面前,隐去了钟羽霏的名字和详细信息,只说是一个朋友贿赂他的。
听过他说的事后,周今逢眸色稍动:“你不觉得……”
那两个字到现在,他还是说不出口。
只是现在触及起来不会像之前那样让他就好像被烧红的烙铁深深烫焦了皮肤一样,最多就是开不了口。
祁寻却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看着周今逢,脑子里闪过了些灵光,但还没等他捕捉到又消失不见。
“不会啊。”
但祁寻没有强求自己一定要弄明白周今逢到底经历了什么。
过往不可究也不可改变,周今逢现在在变好、恢复,才是重点。
祁寻实话实说:“都是喜欢,怎么还分高低贵贱。”
周今逢的心脏就被他狠狠地戳了下,那种溺水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但这一次溺毙他的是甜蜜的蜂蜜水,咕噜噜的水泡炸开时都散发着幸福的气味,以至于他又有几分眩目:“那……”
那你会喜欢同性吗。
那你会接受同性的追求吗。
周今逢深吸了口气,知道自己不能开口,所以他只能开口:“那的确。”
祁寻好似没有觉察到他那几秒的停顿一样:“而且我觉得喜欢同性并且有勇气在这种环境下表达出来,而不是明明喜欢同性却非要和异性结婚……是一件很勇敢的事。”
周今逢偏头,有点不理解:“喜欢同性却跟异性结婚?”
“…现在社会上有不少这样的事。”祁寻叹气:“甚至还有喜欢同性但跟异性结婚,还和异性生小孩的。”
周今逢:“?”
他是真的不懂了:“为什么?”
和社会隔绝了快十年的人,哪怕对祁寻有再多阴暗的念头,在某些方面也依旧是纯粹的:“不是自己喜欢的人,还能……”
他没说完后半句,因为起了个头时,周今逢就意识到和祁寻讨论这个是不是不太好。
他从小就不是很在意性这种行为,并不觉得正儿八经聊这个有什么,但他身边的朋友和同学每次谈及这些时要么面红耳赤,要么一脸下丨流。
周今逢不是很理解,但他也知道了有些东西是不能拿出来讨论的。
但祁寻显然是不在意的那一个,他们是一样的。
祁寻也不明白:“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人还能有反应。”
他想了想,认真道:“可能就像是强丨奸丨犯?强丨奸丨犯肯定不是喜欢受害者才做出那样的举动…有些人就是用下半身思考的生物。”
说这话时,祁寻还松了口气。
周今逢对这个话题没有半点应激或者瑟缩,就说明他不是遭受了这方面的侮辱。
那就好。
周今逢第一时间没有吭声,而是睁着眼,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祁寻。
祁寻不明所以:“?怎么了?”
周今逢摇头:“我就是觉得阿寻你说的对。”
不,他就是觉得他的阿寻说这话时好帅。
他觉得周今逢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但他没有动,只是给周今逢一点时间缓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今逢好像没有那么颤了,他就听见周今逢用沙哑的声音像是问了他一句,又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阿寻。”
他声音低低的,甚至更像魇住了般的低喃:“你身上…好香。”
祁寻顿了下。
他面不改色地开口:“舒肤佳健康泡泡沐浴露,柔肤小粉…我妈他们超市之前特价清仓,我妈买了一箱。”
那个沐浴露特别香,每次洗完后卫生间都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花香,所以给他腌入味了。
周今逢的喉结微微滑动:“好。”
他这声好应得怪怪的,祁寻还没想明白,周今逢就依依不舍地松开了他。
祁寻不自觉紧绷的神经也就慢慢松了下来。
之后他们一块儿看了画集,周今逢不懂这些,但祁寻跟他讲,他就喜欢听。
而且是他主动让祁寻给他讲的。
晚上晚饭特意少了点菜和饭,华隐来了,周沧浪也来了。
祁寻就见过周沧浪两次,周沧浪高且魁梧,又不苟言笑,看上去确实有几分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但祁寻不是很怕他,毕竟他连周今逢都不怕。
虽然这是周今逢的生日,但晚上大家坐在一起吃饭了,却莫名有点沉默。
祁寻也没有主动说什么,只是看了看周今逢。
周今逢并不排斥周沧浪,又或者……和华隐一样,在他这儿有点像陌生人?
祁寻在心里叹了口气。
因为周今逢现在的感情,全部系于他一人之上,等以后周今逢好了…不知道他能不能顺利脱身啊。
吃蛋糕的时候还是点了蜡烛,蜡烛的光很弱,却依旧让周今逢瑟缩了下,几乎是本能地往祁寻身边躲,甚至握住了祁寻的手。
被他猝不及防抓住时,祁寻只是停了下,就安抚地拍了拍他颤抖的手背:“周今逢,没事的。”
见到他这样,华隐又不由红了眼眶,都想要把蜡烛吹灭了,还是周沧浪抓住了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心软。
他也心疼孩子,但他知道,珍珠是用蚌壳的肉磨出来的。
扎着刺的伤口,只有把刺拔出来,伤口才能愈合。
周今逢把人抓得更紧,被蜡油滴过的痛感其实要他回忆已经很模糊了,但在看到点了火的蜡烛时,又觉得那种灼热的痛就在身体上烧着。
周今逢按住了祁寻的手:“…你别碰。”
被蜡油烫到,会很痛。
祁寻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以为是因为光源——资料上没说周今逢怕点火的蜡烛:“好。”
他顺从道:“我不碰,你别担心。”
他又轻声跟周今逢说:“你闭上眼睛,蜡烛点好了…你可以许生日愿望了。”
周今逢却在烛火晕染出来的充满氛围感的橙光中垂眼对上了祁寻微偏过来的眼睛。
祁寻被他捕捉到视线、被他的目光笼罩,手指尖不自觉地蜷缩了下。
就听周今逢低声问他:“能实现吗?”
敏锐地觉察到他可能会许什么愿望的祁寻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他甚至在这一霎那有点想要抽手。
但他克制住了自己的动作,勾起了唇,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那可能要看你的愿望是什么了。”
祁寻开玩笑:“我小时候许愿最多的就是明天一睁眼天上掉钱在我家里,塞满一屋子的那种……也没见着实现。”
他找回自己的节奏,慢声:“生日愿望这种东西…比起实现与否,更像是一种希望和美好的期愿?”
周今逢就被他哄得乖乖闭上了眼睛,许了生日愿望。
想跟祁寻在一起。
永远的那种。
他睁开眼的时候,还在想祁寻唱生日歌的声音好好听。祁寻想,反正是在田春山的微博底下喊两句,他是不会开通这些的。
到了家后,祁寻跟周今逢说视频发出去了,周今逢点点头,跟家里负责公关的那边说了声,避免又有什么不好的导向。
——不过上次周今逢让处理后,那边也就一直盯着网上的舆论了,避免让祁寻火起来。
不是周今逢就这么自私要把人这样管着,而是现在网上舆论风向太混乱,人红是非多。祁寻又只想跳舞,仅此而已,所以他自然要守护好祁寻。
到家后周今逢就开了扫地机,然后把东西放起来。
他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祁寻在往鱼缸的自动喂食器添加饲料,周今逢就停在原地看了一秒,又上前,从背后搂住了祁寻。
祁寻偏头看向他,还没做什么,就被周今逢亲了下。
祁寻稍顿,周今逢的吻就再度落了下来,这一下就不只是轻啄了。
他轻而易举地撬开了他的牙关,一开始本来还能克制着缓和一点的,但越亲越兴奋,最后祁寻都被他勾着转了个身,脊背贴在了鱼缸上,仰着头,被亲得浑身发软。
人都要往下落了,周今逢就曲起一条腿,膝盖抵在摆放鱼缸的柜子上,刚刚好让祁寻滑坐在他的膝盖上,然后折在他的怀里,仰着头将这个吻变得更深。
?
69
回家后的第二天就是周今逢的生日。
但对于他们来说,其实生日也没有什么格外特殊的。
早上的早餐还是周今逢做的,祁寻昨晚说想吃汤粉,周今逢就在他练早功的时候简单腌制了下肉,等到祁寻换了衣服过来的时候,两碗汤粉也就摆在了桌子上。
祁寻坐下先吃,周今逢把打好的豆浆滤了渣滓,然后端到了祁寻面前。
他加了糖,祁寻喝了口,甜味刚刚好。
周今逢也就坐了下来,和祁寻一块儿安安静静地先把这顿早餐吃完。
吃过早餐后,祁寻就用手语问周今逢:“要去哪儿玩吗?”
周今逢摇摇头,把碗筷收拾好放进洗碗机后,冲祁寻张开双臂。祁寻就乖乖走过去在他怀里坐下,周今逢把人圈在怀中,低下头亲了亲祁寻的鬓角。
祁寻的那个朋友叫郭子鸣,他每次生日都会弄得很热闹,喊一帮朋友,从中午开始玩到晚上。
祁寻也给他带了生日礼物,他知道郭子鸣喜欢什么,所以送了郭子鸣一个周戏周边。
至于包装,就没这待遇了。其实华隐不说,只要告诉他周今逢的生日,祁寻也会为周今逢准备生日礼物的。
就是要送什么,成了难题。
他以往的朋友生日送礼,他都没有纠结的,也不需要纠结。
但周今逢……就像华隐说的,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而且说实话,他觉得无论他送什么,周今逢都会喜欢的。
不过他不想敷衍周今逢。
所以祁寻捧着手机叹了口气。
祁若水今天夜班不在家,但何竹今天晚上不加班。
她正在用网络电视看今年大热的一部网剧《撞邪》,祁寻已经听她在家连续念叨了好几天向钰琛和程北好好磕。
见他叹气,何竹还抽神在磕cp的空档里问了他一句:“怎么了?兼职不顺利?”
祁寻实话实说:“周今逢要生日了,我不知道送什么好。”
何竹立马按了暂停:“这确实是个难题,他没有喜欢的东西?”
祁寻摇摇头:“他妈妈都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何竹长长地嗯了声:“他有跟你说过他想要什么东西吗?”
祁寻想了一下周今逢说过的那些话:“…没有。”
何竹想了想:“那你要不送他你喜欢的东西?如果是我的朋友不知道送我什么的话,送我她喜欢的东西,然后告诉我说因为不知道送我什么,所以就送了我她喜欢的东西,我会很开心的。就感觉她愿意把她最珍惜最喜欢的东西分享给我。”
祁寻也觉得这个好:“那我明天去文化超市一趟。”
他喜欢画集,他送周今逢一套他自己都舍不得买的画集好了。
何竹拍拍他的肩:“解决完心事就别愁眉苦脸了,陪姐看电视。”
祁寻看了眼:“我看过这个小说原著。”
郭子鸣喊的朋友祁寻大半也认识,一是因为他们关系确实还可以,二是因为他们是同学。
中午吃自助火锅,开了两桌,热闹得很。
祁寻拍了照发给祁若水,告诉祁若水自己在吃饭了。
——他每次出门,都会习惯跟祁若水报备一下。
祁寻发完后,不知道怎么的,又想起了周今逢。
他其实觉得周今逢有点“作”——指周今逢很会作践他自己。
他跟周今逢说今天不去的时候,他心里是有点怕周今逢又折腾自己的。
但他想了想,周今逢也很听话。
上次他说了他不能不吃饭后,之后就算请假,也没有他不吃饭闹别扭的事了。
他应该可以放心……的吧?
祁寻叹了口气。
主要是昨天他走的时候,周今逢看着他的表情怪怪的,很难让人放心。
“…干嘛呢。”周今逢的生日过去了一段时间后,暑假也来到了最热的时候,八月中的羊花市,简直不愧火城之称,祁寻每次去找周今逢都得吃根老冰棍走。
他也跟周今逢请了一次假。
倒不是因为太热了不想出门,而是祁寻那位朋友生日,喊了祁寻,祁寻不去不行。
听说他要去给别人过生日,周今逢低垂下眉眼:“阿寻,你朋友好多。”
祁寻确定自己只因为朋友请过一次假,就是这一次:“也没有。”
他跟周今逢说:“就是几个而已。”
周今逢却不说话了。
几个…两个是几个,九个也是几个。
“那我们后天见?”
祁寻说:“我到时候给你带好吃的来。”
周今逢没说好不好,只是低声道:“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祁寻耐心地继续跟他纠结这个问题:“等你以后也会有更多的朋友啦。”
周今逢彻底没吭声了。
他想说他只要他一个,但他现在状态越来越好,也就越来越清楚有很多话他不能说。
周今逢只能目送祁寻离开。
郭子鸣坐在他旁边,撞撞他的肩膀:“我生日你愁眉苦脸的,我们的友情要说再见了吗?”
祁寻知道他是玩笑,便莞尔道:“郭少爷朋友那么多,还缺我这一个?”
郭子鸣一本正经:“朕还偏偏独宠你。”
祁寻轻哂:“别恶心我,好好说话。”
他们笑闹着吃完了中饭,郭子鸣又说他包了大型的密室逃脱,就是那种要玩一个下午的。
他喜欢玩这个,祁寻也跟他玩过两次,但这一次祁寻有点犹豫。
玩密室逃脱要把手机锁柜子里,他有点担心万一周今逢有什么事,他没及时接到电话…华隐肯定不会怪他,但他心里会过意不去。
“要不你们玩?”
祁寻跟郭子鸣说:“我就不玩了。”
郭子鸣不懂:“不是,为什么啊?”
祁寻道:“我怕兼职那边有事找我我没接到电话。”
其实之前请过几次假,周今逢都挺乖的,他应该放心的,可这一次…祁寻就是有很不好的预感。
今早出门的时候都在想要不吃个饭就去找周今逢算了。
郭子鸣大为震撼:“你这是什么兼职啊?不就是个家教吗?你没接到电话的话是会扣钱吗?”
祁寻心说不会,但可能会有个人作践自己。
他还没说什么,他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祁寻看到备注名是“华老板”的时候,就有种终于来了的尘埃落定感,反而松了口气。
他语速飞快地跟郭子鸣说:“不好意思啊锅子,改天开学我请你吃食堂。”
郭子鸣:“?”
他第一次看见祁寻慌张成这副模样。
祁寻……真是兼职?
祁寻都来不及多说几句什么,也没等郭子鸣回他,就忙拿着电话往外跑,同时接起了电话。
“……小寻。”
华隐在那头哽咽道:“你现在方不方便,我……”
祁寻打断了她的话:“阿姨,我现在就打车过来,你直接跟我说周今逢怎么了就好。”
华隐含泪:“…今天做光线脱敏刺激到他了,他现在状态很不好……”
得亏这边是商业区,很多的士停在这边等客。
祁寻没等更便宜的网约车,直接上了的士,报了小区名。
也好在他们这边离周今逢家不是很远,在一个区,祁寻没一小时就到了门口。
他在按门铃的时候,就听见了里面堪称鸡飞狗跳的动静。
所以他这次按了门铃后,等了会儿,才等到门开。
开门的是一个医生打扮的男人,他看着有几分狼狈,祁寻走进来,门关上的刹那,他还没来得及问周今逢呢,就听见哐啷一声。
然后下一秒,祁寻有所预感地朝玄关那边看去,再就直接被人扑抱住。
因为没有预料到,他还踉跄了两步,砸在了门板上——又或者说,抱住他的人的手臂砸在了门板上,他反正是没有磕着的。
这一次的拥抱很实在,周今逢身上的体温,还有淡淡的血腥味……瞬间就笼罩住了祁寻。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周今逢抖得很厉害。
他那么大一只,却像是受伤了的小兽,拼了命地想往他怀里钻,寻求庇护。
可他也同样很矛盾地抱着祁寻躲在了角落,甚至把祁寻的脑袋摁在了怀里,藏得严严实实:“滚!”
他跟不远处的医护人员说话,声音又凶又狠:“你们别想伤害他!”
祁寻感觉到自己的发间砸下了湿而滚烫的东西,周今逢抱他太用力了,还被他挤在角落,动弹不得。
他人都是懵的,又听周今逢缓了语气,用沙哑的嗓音跟他说:“阿寻,你别害怕,我会保护好你的……”
他说着说着,声音里染上的哭腔就像是濒临绝境的人失了神的呢喃,绝望且决绝的语气仿佛把刀子,狠狠往人心里扎:“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只要不让他们看到祁寻,只要他们不知道他喜欢他…祁寻就会平安无事的。
夜深人静容易让人多想,周今逢掐了自己一把,才勉强镇定地抬手问祁寻:“怎么了?”
祁寻也很紧张,他抬起手,甚至有点不敢看周今逢,耳廓红得像是被抹上了颜料一样:“……你。”
祁寻再度深呼吸口气,轻亶页着打手语:“你今年的生日礼物,你还没有收。”
周今逢一愣。到第二天的时候,祁寻买了本画集,还买了一块不小的木头。
他是美术生,还学过木雕,技术不算特别好,但也不差了。
祁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雕了一上午,以至于中饭的时候祁若水都问了他一句:“你这雕什么呢?”
“画室的一个朋友生日。”祁寻说:“他帮了我很多,我想送他点不一样的礼物。”
祁若水忙道:“那你今天去画室要不要给他带点卤菜?他吃不吃啊?”
祁若水说的卤菜是她自己做的,祁寻帮忙切的肉:“可以啊。”
他吃完饭后就打包了一点,然后笑着跟祁若水说:“他肯定喜欢。”
祁若水拍了他一下:“别捧杀我啊,你路上注意安全。”
“好。”
今天还是华隐来接他的,她把药递给祁寻,鼻尖稍动:“你今天给小逢带什么好吃的了?”
“我妈做的卤菜。”祁寻问华隐:“阿姨你要尝尝吗?”
华隐笑:“我就不跟你们抢了。”
免得她儿子跟她吃醋。
到了周今逢家里时,因为卤菜的香味太重了,周今逢第一句话也是:“你带了什么东西?”
祁寻把袋子递给他:“我妈让我给你带的卤菜。”
周今逢一怔。
他下意识地双手接过被塑料袋包裹的盒子,十指收紧了几分,嗓音也有点滞涩:“阿姨…知道我了?”
祁寻好像什么都没听出来似的:“我跟她说你是我画室的一个朋友,帮了我很多,她就让我给你带点卤菜尝尝。”
他偏头:“她亲手做的。”
周今逢低下头,有点失落,但更多的是愉悦和窃喜。
祁寻…跟他妈妈提他了。
等他以后好起来,是不是也可以去祁寻家里玩?
他从前就特别特别羡慕那些能去祁寻家里玩的、祁寻的朋友们。
他每次看见祁寻带他们回家,他都羡慕到要嫉妒得发疯。
祁寻的口袋里不像是有什么东西的样子,看他的模样也不像是让他跟他去哪,所以……
周今逢的脑子一嗡,几乎是本能地问祁寻:“…小寻,你说的礼物,是我想的那个吗?”
祁寻恍恍惚惚,其实也不知道周今逢说的是什么,但反正是先点了头。
于是周今逢喉结一滚,就直接一把勾住了祁寻的腰身,把人拉进了房间。
?
70
周今逢最后问了祁寻一句:“小寻,你想好了吗?”
祁寻点了点头。
于是漫漫夏日,热风拂过山林,阴沉的天带着潮湿的空气侵袭大地,让原本的干燥变得湿润泥泞。
带着水汽的风反反复复、来来去去,像是在酝酿着一场足以摧毁这座城市的风暴。
雨落下时,一开始是细密的,第一滴砸落在大地上时,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柔又微不可觉。
可在停顿了片刻后,细细密密的雨就随着风逐渐猛烈势大。
疾风骤雨拍打着整座城市,噼里啪啦地敲着窗户和枝叶,让整座城市的夜既安静又吵闹喧嚣。
差不多是半夜时,雨才停下来。
“天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周今逢呢?!”
冷风卷进,祁寻顿时打了寒颤,弯腰抱起猫猫,关上了门。
猫猫先是嗅了嗅祁寻脖子,然后脑袋用力蹭起他脖颈来。
“诶诶诶诶!!你真的好会撒娇。”祁寻抱着猫猫坐到沙发上,“你怎么乱跑啊!要是跑到别家把你拐走了怎么办!”
猫脸无辜,轻轻叫了声。
爸爸让我上来玩的~
“回家吧啊,你主人知道你跟我在一起,会生气的。”
猫猫不管,使劲蹭。
思及此,出现一个难题。
微信就算不删也不能发消息说猫偷偷溜出来在自己这儿,而周今逢明确表示过不要打电话来,那么应该如何巧妙送回猫还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呢。
祁寻庆幸自己的聪明,庆幸自己的后路。
点开国樾业主群,编辑了段文字和照片。
海胆蒸蛋:请问这是谁家的猫,走丢到我家了,我是26层业主。
照片里,猫猫露的全身,而祁寻露了半个脖子和下巴。
为什么这样拍,无他,因为猫猫扒不下来。
业主群很快有人回。
“好漂亮啊,谁家小可爱走丢啦?”
还有人开玩笑:“26层,看到你耳垂了哦。”
很快,一条新消息顶上。
S:我家的,把照片撤回了。
祁寻额角一跳,不知道哪里冒犯了,迅速点了撤回。
又一条。
S:私人物品请勿往外发。
有点想骂人,祁寻握着手机噼里啪啦打字:
谁想发啊,是你家的黏人猫走丢被我捡到了,你不应该谢谢吗!
他打得很快,删的也很快。
海胆蒸蛋:哦,那给你送下来吗。
这个问题没有等到回复,周今逢直接拨了电话过来。
吓个半死,祁寻手忙脚乱摁断了电话。
手机消息再提醒。
S:@海胆蒸蛋,怎么不接电话?
国樾业主群天天热闹的像开大会,但周医生在群里冷淡的像隐形人,好多次其他业主在群里看似闲聊实则艾特撩骚,从未得到回复。
今天,周医生不仅回复26层新业主,居然还有私人联系方式?
大家潜水,静观后续。
捏着渐渐熄灭的手机,祁寻不敢拨回去,猫猫终于蹭够,轻车熟路地跑到客厅连接阳台的大门一角,跃上书架,钻进了顶层的小洞里。
一直不清楚上任房东遗留的书架顶层上的软包是什么。
这才知道,原来是个猫窝。
原来上个房东也养猫。
国樾群里,S:?
海胆蒸蛋:刚按错了
很快,周今逢又打了过来。
“我刚到医院,今天连台手术。”
莫名其妙,现在应该谈论如何送回猫,而不是工作。
可能是“拾猫不昧”给的勇气,祁寻问:“不是说不能打电话吗。”
猫猫找了个满意姿势,探出头,瞧他。
“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听话?”电话那头,周今逢反问,“不发信息不打电话,手机买来干什么?你干脆扔了。”
“凶什么啊。”有点心虚,祁寻挪到沙发末尾,“你以前也不这样凶我啊。”
“以前是现在么?”
“是你主动提的以前。”
电话窒了两秒,周今逢换了一种非常平静的口吻,“你把猫放回去就行。”
真的有点生气了,明明说好不能打电话,明明已经做好了不再见面偷偷想念的准备。
没想到一句话就分崩离析。
祁寻赌气道:“它躲起来了,不出来。”
虽然这是实话。
“躲在哪儿。”
“书架上面的猫窝。”祁寻过去试了试,想把猫窝连根拔起,“拔不出来,它也不肯出来。”
“那两个是一体的。”周今逢提醒。
“好像是。”祁寻收回手,一愣,“你怎么知道。”
“就是知道。”
“那怎么办,你刚刚说要手术吗?很晚才回来吗?”大脑灵光一闪,祁寻有点顿悟,“哦,我知道了,那这样吧,我用零食把它逗出来,然后抱回你家可以吗?”
周今逢那边非常安静,安静到能听到呼吸。
“可以。”
“那你家密码是”
“810127。”
26层127810,25层810127。
都将对方生日排在自己前头。
祁寻轻轻啊了声,迟钝地、小声问:“这么多年你还在用这个密码啊。”
周今逢轻描淡写:“懒得换。”
希望的小火苗总是在刚刚燃起时熄灭。
“哦”祁寻一脸失落,“那我先试试,不行再给你打电话。”
挂断电话后,祁寻用了很多零食逗猫,始终不出来。
半小时后,他气馁了,拨了电话过去。
“它还是不出来。”
电话里有人在叫周医生,可以进行术前准备了。
祁寻问:“你马上要开始手术了是不是。”
周今逢语速很快,“对,不出来就让它在里面,我下班回来再说,大概晚上7点。”
“那它吃什么猫粮我先买一点,不然饿肚子。”
“猫粮在厨房第一个柜子的小冰箱里,罐头一顿吃一个。”
这意思是让直接去家里拿?
握手机的手出了汗,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害羞,祁寻乖到不行的说,“那你也记得吃饭。”
语气软软的。
周今逢说,“知道。”然后主动挂断了电话。
有人敲门,祁寻过去开。
物业送来玉芝兰订好的营养餐,是一天的量。
恰逢也要下楼,祁寻确认关好门后便跟着物业进电梯。
“祁先生,您跟周医生认识啊?”小姑娘笑眯眯的,“你们关系好好啊。”
关系不好,是前男友,非常讨厌自己的前男友。
祁寻摸了摸鼻尖,“啊。”
在心虚中打开了周今逢家的大门,祁寻彻底愣住。
怎么回事??
家具、装修,跟自己家几乎一模一样。
连玄关地垫都是同一个品牌!
国内精装修精装到这个地步了吗?!
他在玄关翻找了半天,连个鞋套都没有?
好吧,只能勉为其难,穿家里穿唯一一双拖鞋咯。
有点大,有点羞耻,还有点愉悦。
祁寻默默想,这是否说明这个家里除了自己没人来过,就算来过,也没有拥有留宿的资格,毕竟一双用于客人穿的拖鞋都不存在。
心跳快起来,啊,要死!!
玄关和客厅之间有一道大理石屏风,绕过后才能看到全貌,祁寻红着脸慢慢走进客厅。
同时想,得去买双拖鞋,如果晚上周今逢来接猫,不能让他穿鞋套吧。
这个家非常干净整洁,简直像网上挂售的样板房。
祁寻客厅连接阳台转角,看到了一模一样的书架。
怪不得呢,为什么不说自己有同款,还装什么神秘
长长的走廊倾泻着些许阳光,祁寻忽然很卑劣地,想看一看卧室。
反正周今逢在做手术不会突然回来。
自己就在卧室门口看一看,不进去也不会怎么样吧。
谁也不会发现吧?
当然,放在书架上顶层的移动摄像头当然看不见,只会一条一条发送信息到周今逢的手机上。
本来是用来监控猫猫的,现在监控到了人,也算不上多智能。
比如提醒的是:
检测到移动物体在玄关。
检测到移动物体在客厅。
检测到移动物体在走廊。
检测到移动物体在卧室。
最后才是:
检测到移动物体在厨房。
没有一丝褶皱的黑色床单浮在脑海,祁寻心虚得很,脸红心跳地跑到厨房拿了三袋顿装猫粮,又拿了三个猫罐头。
接下来一整天,他只干了两件事。
喂猫猫,rua猫猫。
根本没送猫猫回去。
百忙之中还抽空同城购物买了双拖鞋,再三在镜子面前确认脸色不是那么差后,他开始等待。
从清晨到黄昏,时间一点一滴累积,等人归不过寻常,但思念却是一把火。
脑子明明空空荡荡,却一整天嗡嗡作响。
祁寻除了rua猫,就是发呆。
而周医生做完手术,破天荒的直接下班了。
所以说,思念,谁也没有放过。
快六点了,手机闹钟震动,吃药时间到。
口服药物有具体要求,有些必须得饭前吃或是饭后。
祁寻打算赶在周今逢回来前进厨房,给自己煮了一碗馄饨好吃药。
没想到刚刚烧水,门铃响了。
视控器内显出周今逢的眉眼,深遂,英俊,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开了门,祁寻忐忑地:“你提前下班了啊”
周今逢今天穿着介乎正式和休闲之间。
灰色的翻领短大衣,双手随意插在衣兜里,人长腿长立在门口,一副很冷淡的样子。
“你看起来好累。”祁寻拿出拖鞋,“这是今天新买的。”
周今逢换上,来到客厅,瞧了瞧窝在沙发里熟睡的猫猫,然后望向厨房。
“在煮东西?”
“呀,水开了!”祁寻暗糟一声,大步跑向厨房,还不忘回头喊,“你先等我一下。”
进去关了火,沸腾的水止于平息。
“它三顿饭都有好好吃,吃了罐头也喝了水。”祁寻回到客厅,“不过吃的不是很多,你回去后可以再给它喂点。”
周今逢没什么表情,“它一天只吃两顿。”
“啊?!那我喂这么多它不会生病吧?”
周今逢兴致缺缺的撸了下猫,“没那么叫娇贵。”
说完,忽然就没了话题。
暮色四合,高层外亮起万家灯火。
周今逢拎着猫,站起来,“走了。”
一人一猫渐渐消失在大理石屏风,祁寻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有点赶客。
“那个你吃饭了吗。”他追过去。
周今逢很冷漠地立在玄关,“没有。”
“我做饭可能不好吃。”祁寻试探着,“我要煮馄饨,你要吃一点吗。”
“你还会做馄饨。”周今逢并没换鞋,抬眼望来,“知道馄饨长什么样子吗。”
“就是像元宝那样的馄饨。”祁寻圈起手指形容了下,“是大馄饨。”
周今逢放猫猫下地,赞同点头,“嗯,那是抄手。”
尴尬两秒,祁寻又问,“那你要吃吗。”
“吃。”周今逢言简意赅地答应了,眼睛深黑地望着他,忽然说,“手拿出来。”
祁寻不明所以,掌心向上,伸出自己右手。
被周今逢扣住手腕的动作像慢镜头一样,温热的触感笼在皮肤上,带着一点点的劲道和微妙的触感,祁寻心如鼓槌:“你干什”
“手背针眼怎么回事?”周今逢垂着眼,把他手掌一翻,露出尚带淤青的背面。
“没怎么”祁寻挣脱未果,“没什么。”
“祁、寻、之。”审度的目光一览无遗,周今逢一字一句叫他名字,“我给你三秒钟想借口。”
祁寻急得都快哭了,瘪着嘴,“给三分钟行吗。”
就像祁寻知道周今逢吃他撒娇那套,他只要有事拜托周今逢、周今逢又不太想的话,他就撒娇让周今逢点头;周今逢也是,自从发现祁寻好像喜欢他跟他示弱,他就一点脸都不要了。
要什么脸!
要脸的人没对象!
而这一次也不例外。
祁寻对上周今逢的视线后,就忍不住笑,也点了头。
他们又不是没有睡在一个被窝里过,现在真的是从小到大,什么事都一起做过了,他们拥有彼此很多的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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