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祁寻很喜欢放烟花,尤其是在雪地里和周今逢一块儿玩仙女棒。
因为他的世界听不见,但他可以感受到温度、看到烟花的灼热。
仙女棒抓在他手里的时候,那份绚烂刺目就抓在他的手中,可以随他的心意画出图案。
而且他能够感觉到那份温度。
和周今逢一样。
对于祁寻来说,周今逢在他的世界里就和烟花很像。
他们玩了会儿,祁寻觉得有点冷了,就回屋和周向兴他们一块儿守岁了。
这场台风过境带来的狂风暴雨在晚上时落了下来。
祁寻刚洗完澡,他没用浴缸,主要是在别人家用浴缸不太好,哪怕他没用过,一直很好奇。
他擦拭着微湿的发尾,看着外头的暴雨,迟疑了一下,还是下去找了找周今逢。
祁寻刚打开门,就意外地看见周今逢站在他房间门口。
他愣了一下,周今逢也顿了顿:“…我想问你需不需要吹风机。”
祁寻捻了捻自己的发尾:“没事,待会儿就干了。”
“好。”祁寻真不是放置周今逢,而是他确实要跟祁若水一块儿扫墓。
这么多年过去了,娘俩也能平静面对骆枫的去世了,祁若水还能跟祁寻开玩笑:“你爸死得早也有好处,那会儿公墓便宜得很,哪像现在。”
祁若水跟祁寻小声说:“我听同事说这一块儿都八万多了呢。”
哪怕祁寻现在是个日入三千的人,听着还是轻嘶了声:“好贵。”
扫墓的流程一如既往,也没有待很长的时间,结束后,祁寻还带祁若水去一家老餐厅吃了饭。
祁寻特意祁独付了钱,没让祁若水听见价格,祁若水问贵不贵时,他还说和以前一样,就是个别菜涨了几块钱。
路过的服务员听见了,也善意地没有拆穿。
回家的路上,祁寻还收到了出去旅周回来了的好友发来的消息:【爷回来啦!出来玩啊!!!】
祁寻推了:【我明天要去兼职。】
【草帽少年:你可真是打工皇帝】
【草帽少年:你在哪兼职啊?我去找你玩】
好友是个大嘴巴,祁寻不好跟他说周今逢的事。
再说就算不是,祁寻也不好说,因为好友肯定会担心他,所以祁寻打字说:【在给人做家教呢。】
【草帽少年:也是,现在家教工资高】
【草帽少年:你上到什么时候啊?】
【SX:暑假结束吧。】
【草帽少年:?】
【草帽少年:那你岂不是这个暑假都不能出来玩了?】
【草帽少年:可恶啊啊啊啊】
【SX:反正可以学校见嘛。】
他这位好友和他是一个专业的,家里也有点小钱,跟祁寻的关系很好。
他们当年是集训认识的,约定了羊花大学见面,一起考了纯艺类。
祁寻和他聊着时,就收到了华隐的消息。
祁寻怕是周今逢犯病了又或者出了什么事,忙切了进去,就见华隐给他发了一长串消息。
大概是说周今逢今天接受了专业的精神科医生问诊,虽然没有做详细的检查,但大概开了一点药先控制一下他的情况。
只是周今逢对药物很排斥,因为现在周今逢最信任的人是他,所以得麻烦他明天开始监督周今逢吃药、把药递给周今逢。
一天两次,中午一次晚上一次……就是得麻烦祁寻以后留在那吃晚饭了。
华隐还说她会给祁寻加工资的。
祁寻忙回了消息:【不用不用,阿姨,还是按照之前定的就好,多一顿饭的时间而已,没问题的。】
他也没有自己的患者被人“抢”了的微妙情绪,反而是又替周今逢高兴了起来。
他开始愿意接受正规的治疗了,这是好事。
祁寻开心地把提醒他出门的闹钟调早了一点,决定早点到周今逢那去盯着他吃药。
现在的进展比他想象得要快,他总感觉好像明天就能够看见周今逢彻底好起来。
真好。
周今逢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祁寻,嗅着祁寻身上散发出来的水汽味,垂落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握成了拳头。
祁寻问他:“你是害怕吗?”
周今逢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叫祁寻感觉他好像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但他的回话很自然:“有一点。”
他轻声:“我不喜欢下雨。”
下雨的时候,祁寻会打伞。祁若水到家时,何竹已经把菜炒好了。
她端菜上桌,祁寻简祁收拾了一下灶台。
听见开门声,何竹立马就道:“妈!快洗手吃饭!今天有红烧牛肉!”
祁若水既高兴,又有点心疼地剜了祁寻一眼:“你这孩子,怎么有了钱就这样花的?”
何竹帮腔:“妈,祁寻还在长身体嘛,他自己赚的钱,也不是拿去赌丨毒丨嫖,就让他花一花,开心开心。”
话是这样说的,等坐下来吃饭后,何竹就帮着祁寻给祁若水夹菜,哄着祁若水把半碟牛肉吃了。
祁寻吃饭速度比较快,他吃完后,就先去房间里继续做暑假作业了。
等到何竹吃过饭后,就把祁寻留在外面的西瓜端出来:“妈,祁寻给你切的西瓜,还没进冰箱,我放餐桌上了,你记得吃啊。”
她打着哈欠:“吃饱喝足了,我先睡会儿,昨天一宿没睡。”
祁若水催她:“你快去睡,我记得的。”
她好笑道:“也不知道我们哪个是妈妈,哪个是爸爸,待会儿祁寻还得提醒我一遍。”
何竹嘿嘿一笑,进了自己的房间。
等到下午一点多的时候,祁寻就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去别墅那边找周今逢了。
他出门时,祁若水正端着盆子在慢慢吃西瓜。
见到他出来,就小声问:“去兼职呀?”
祁寻嗯了声:“今天晚上我吃完晚饭回来。”
他昨天答应了周今逢,陪他吃一顿晚饭。
祁若水说好,又喊住祁寻:“来下。”
祁寻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怎么了?”
“…你姐啊,她这个月还给我打了房租,你到底有没有跟她说一下啊?”
祁寻稍顿,有点无奈:“妈,我也说不过她呀。”
祁若水很早就说不收何竹房租了,让她当自己家住,但何竹还是每个月都会给祁若水打房租。
祁寻也跟何竹说过,何竹一句“怎么?我没爹没妈的,好不容易有个妈了,想孝敬一下老人都不给啊”就直接给他堵了回来。
而且他也想给祁若水打钱了,还想现在就买那些东西…但不行,他还得再等等。
祁寻想好借口了,就是还得麻烦老板他们配合一下。
祁若水叹了口气。
祁寻有点怕她念叨,忙说:“我要来不及了,迟到就不好了。”
他挥手:“妈我先走了啊。”
祁若水也没法再说什么了。
从他的阳台路过时,他只能够看见他的伞面,看不见他。
“我也不喜欢下雨。”祁寻笑笑:“尤其是台风天,因为不能开张做生意,我妈他们超市会放假。”
他跟周今逢说:“放假没有工资的,我妈以前总是会因为这个发愁。”
周今逢望着祁寻,指尖轻动。
他想抱一抱他的阿寻,可他没有理由。
“要不要进来?反正时间还早。”
祁寻让开位置,他到底还是对人缺少戒心,哪怕知道周今逢对自己的感情有点不一样,也没有意识到邀请周今逢在晚上进入自己的房间是一个危险的举止:“我也睡不着,我们可以聊聊天。”
周今逢看着屋内橙黄色的柔光,喉结不自觉地滑动了一下。
这间房是他亲手给祁寻收拾好的,门带锁,且只有一把钥匙,就在他的口袋里。
祁寻的被褥不是新的,是他睡过的。
但祁寻可能还没进过被窝所以不知道…也有可能进了也不知道。
周今逢慢慢走进来,还反手关上了门。
祁寻顿了下后,也没有说什么。
主要是门开着,外头黑漆漆一片,他也有点发怵。
祁寻是怕黑的,因为很小的时候他在老家那边因为一片漆黑不小心踩到过一只老鼠,至今都是他的心理阴影。
因为房间里没有椅子,所以祁寻直接坐在了床榻边沿。
洗澡前他就坐了会儿,这床坐着很舒服,软硬刚好,也不知道是什么垫子。
祁寻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一脸欲言又止的周今逢,直接问了:“你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话刚出口,祁寻就略感后悔。
他太放松了。
他怎么能这么放松?
万一周今逢要跟他说喜欢……
不过祁寻高估了周今逢的勇气,也低估了周今逢对他的珍视程度。
周今逢看着祁寻,站立在祁寻一米远的距离,看着近,其实远,看着远,但也算是近。
他声音低低的:“外头的声音太吵了,我害怕,睡不着。”
周今逢的姿态看上去有几分小心:“我可以…守着你睡吗?”
祁寻和周今逢肯定要去给云思飞拜年的,就算是云思飞不说舞服的事,他们也会找个时间过去,早或晚的事。
所以周向兴的助理在备礼的时候,也会备好给云思飞的年礼。
云思飞也不会跟他们客气,倒不是说这就是礼数,而是正因为大家关系都那么好了,所以才不会讲客气。
不过他们在去的路上,还先停了一下车,去商场里买了点玩具和娃娃。
是祁寻提的:“我想让袁老师下次去支教的时候把这些东西带给山区里的孩子。”
他听袁知君说过大山的孩子有多贫苦。虽然现在国家扶贫政策做得很好,可有些人家里真的很穷的,还是会舍不得给孩子买一个玩偶。
?
52
祁寻和周今逢是大包小包到舞团的,司机还帮他们把东西送了进去,看到他们买了这么多东西,云思飞有点无奈:“你俩真是一拿到新年红包就花钱不手软。”
周今逢说:“钱就是用来花得嘛。”
虽然不知道他俩说了什么,但祁寻可以猜到,也不需要周今逢翻译。
他只笑着看着云思飞,用手语跟她说新年快乐。
云思飞莞尔,也用手语回了他:“新年快乐。”
她从口袋拿出两个红包,递给他和周今逢:“珍惜最后几年拿压岁钱的时间,毕业了可就没有了。”
【您收到一笔来自[华老板]的转账】
祁寻付款时,手机正好弹了个横幅出来。
他面不改色地滑掉,继续付了钱,就拎着手里的水果和菜往外走。
正值暑假,羊花市这边热得有点像蒸炉。
祁寻又是中午出来买东西的,几乎可以说是最热的这个时间段,空气都热得微微扭曲着,像是随时会进入异次元。
祁寻从超市里出来时,就被热得有点想缩回去,
好在超市离家里不远,没几步路。
就是回家的路上,祁寻还遇上了在楼和楼间搭的棚子里,拿着蒲扇一边扇风,一边下棋的几位老爷爷。
祁寻没投去多的视线,只迈着轻快的步伐回了家。
他进了楼道,也稍微阴凉了下来。
祁寻爬到四楼时,刚好遇上他家的租客也回来了。
“何姐。”
祁寻仰头看向刚打开门的何竹:“你加完班了?”
何竹扬眉:“好巧啊。”
她一边挡着门示意祁寻进来,一边回祁寻:“是啊。”
何竹打了个哈欠:“凌晨出了个警闹到现在都给我闹清醒不困了…你买什么好吃的了?”
何竹是一位民警,去年过来的,祁寻也是看着她从新人警察到现在算是半个熟手了。
她去年过来羊花市这边就要租房子,因为手里没多少钱,看了一圈下来后,最后选择了他们家这边的老房子。
祁寻和妈妈一块儿住,这边不是小区,而是社区。
算是比较老的居民楼了。
本来一开始何竹听说和房东一块儿住,还有祁寻这么个男大学生,是不太想租的。
但后来因为了解到了祁寻家庭困难,她也就还是租了下来。
一年的时间相处后,说是租客,其实更像是祁寻的姐姐、祁若水的女儿一样了。
——何竹都直接管祁若水叫干妈了。
祁寻示意一下手里拎着的袋子,笑起来:“西瓜和牛肉。”
何竹“哇”了声:“那今天有好吃的了。”
她虚空撸袖子:“我来做饭,你问下干妈回来没。”
祁寻没有拒绝:“好。”
何竹做饭比他好吃。
祁寻给祁若水打完电话后,就到厨房跟正在处理牛肉的何竹说:“在路上了。”
何竹:“好嘞。”这家店不愧是全国连锁国外都好多家的大牌,他们家的芝士蛋挞是祁寻吃过最好吃的。
芝士的咸香中和了蛋挞原本的甜腻,蛋挞皮也和寻常的那种脆感不一样,而是偏向曲奇饼的感觉,口感很独特,也一跃成为了祁寻心中蛋挞top级别。
在这一刻,祁寻再一次意识到了,贵有贵的道理是什么意思。
有钱人的生活就是好。
之后他们还用送的亚克力餐刀分了个巴掌大的巧克力蛋糕。
因为资料有说过周今逢畏惧这类和手术刀长得有点像的刀具,所以祁寻还特意留心了一下周今逢。
但周今逢看着就是有点走神,没有别的什么问题。
可能是因为吃了药?
祁寻再一次替周今逢感到高兴。
快点好起来呀。
祁寻把切好的另一半蛋糕递给周今逢,在心里想。
今天下午就是茶话会了,吃过蛋糕后,剩下的祁寻给周今逢放进了冰箱,他坐下后,周今逢又小心地圈住了他的手腕。
祁寻没有甩开,而是极其自然地把话继续聊了下去。
到晚饭时,这一次就是只有他们两个一起吃了。
屋内到晚上的时候会开灯带,这个不同于那种顶灯,可以光源不会那么集中,只要保持昏暗,周今逢就可以接受。
今晚的伙食很好,祁寻没忍住拍了几张照,但他又想起什么似的:“你吃药好像不能吃海鲜。”
周今逢嗯了声:“给你吃的。”
他小声:“你喜欢。”
祁寻确实喜欢海鲜,他不知道周今逢是怎么发现的……可能是因为上一次一起吃饭?又或者哪一次聊天说到了?
毕竟他每天都在绞尽脑汁地跟周今逢找话题,帮周今逢的语言系统做康复训练。
吃过晚饭后,祁寻又监督了周今逢吃了药,这才离开。
他跟他妈说的借口是画室最近忙画展,所以都要晚上才能结束,包晚饭。
不过走之前,周今逢还特意跟他说了声:“魔方…我还是没有拼好。”
祁寻哦了声:“没关系。”
他确实不是很在意:“你别急,慢慢拼。”
周今逢乖乖地嗯了声,又忍不住问:“阿寻,我要是拼好了…有什么奖励吗?”
好像小孩子。
祁寻想。
他认真地思索了片刻:“你想要什么?”
……想要你。
周今逢在昏暗中借助光影的遮掩,抬着眼定定地看着祁寻。
他想要祁寻永远陪着他,想要祁寻……也喜欢他一下。
但他不能说。
“我不知道。”
“那就拼好后再说吧。”
祁寻偏头:“好吗?”
周今逢迟疑了会儿,到底还是点头:“好。”
那就先留着吧,万一以后能用上呢。
她又压低了声音,问了祁寻一句:“你那个兼职,今天下午还去吗?”
祁寻点点头:“嗯。”
他轻声:“他妈妈已经把钱打给我了。”
祁寻接了个很特殊的兼职。
他大学是美术纯艺类油画专业的,大学连着三年都选修了心理学和精神医学,因为他很感兴趣。
但没想到的是,临近暑假时,在辅导员的介绍下,一份兼职递到了他面前。
亲自来请他的女人和男人他都见过,在电视上、微博上、新闻上。
国内数一数二的富豪,最大的房地产也是最大的互联网公司,“Y&Y”集团的两位老板。
老实说听到这份兼职的内容时,祁寻是想拒绝的。
因为他们想让他去陪一个有精神疾病甚至是带有攻击性的男人说说话,给他做一下心理辅导,开导他。
不求能治好,能让他好一点都行。
如果只是精神疾病,祁寻可能还不会拒绝。
但……他们很明确地说了对方有攻击性,而且没有半点隐瞒,告诉了他他有多暴力。
那么既然如此,祁寻为何还是接了这份兼职?无非是因为……
一天三千块。
一天三千块…这可是一天三千块。
祁寻不能说缺钱,但他也没有钱。
他只是个普通人,当然会为了这份薪资心动。
尤其最开始他们说,他只要来一天,来看一看,试一试,都能给他三千块。
这可是三千块。
当时的祁寻闭了下眼,脑子里面已经闪过了很多三千块能干什么。
三千块钱,可以给妈妈买一台新手机,她那台手机卡得有时候付钱都经常卡住。
如果多来两天,还能带妈妈去吃好吃的,给她买一台洗地机,上回他看见一个生活区up主用的手持式洗地机就特别好,还能自洗拖布,只需要倒一下污水……
他真的很难不心动。
祁寻本来一开始是想着就试一下,拿一天的三千也好,但没想到这份兼职,他已经做了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里,他每天下午都会坐车到那边去陪他雇主的儿子说说话。
他们家的生活也是因此富裕了一点。
但祁寻没敢跟祁若水说自己在做这样的兼职,他怕祁若水担心,他只跟祁若水说自己的画被一家工作室看上了,每天下午要固定去那个工作室画画,每天有五百块钱。
不敢说三千,要知道祁若水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四五千出头。
不过即便是这样,祁若水也还是十分担忧,问了他好多问题,确认了不是什么不好的地方,才放心让他去兼职。
只是何竹知道祁寻是去哪儿做兼职,做的又是什么工作。
何竹:“你昨天感觉怎么样?”
感觉怎么样吗?
祁寻洗了个手,再慢条斯理地把刀子洗了,准备把西瓜分一下:“还是和之前一样。”
何竹手起刀落,把牛肉片成了片:“要不我帮你跟局里打听一下?我查了,你老板他们老家就是羊花市这边的,我问局里的老人,可能知道点什么。”
祁寻想了下,才摇头:“算了。”
虽然他很好奇他到底遇上什么事了变成这样了,但是…
他轻声:“人家不想多说,就没有必要追究,而且我知道的其实已经不少了。”
他第一天试过后,就在考虑了一天后,答应了做这份兼职。
老板人很好,根本挑不出半点不好来。
日结不说,还是提前打款。
他中途要是感到不舒服了,随时可以先走。
祁寻答应后,大概的资料和情况就送到了他手上。
雇主的儿子叫周今逢,大他三岁。
他有很多很奇怪的应激障碍,比如见不了光,比如害怕自我介绍,比如无法接受任何肢体接触,比如恐惧尖端到会应激……
总而言之就是,祁寻看完后,感觉他好像是个鸡蛋。
很容易碎掉。
和他记忆中的那个学长完全不一样了。
但是他又有点疑惑。
因为他和他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周今逢虽然声音在抖,可还是好好地做完了自我介绍,跟他说了他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而且这么些天相处下来,祁寻又觉得周今逢也没有他父母给的资料上看上去那么易碎。
就…除了有些时候确实能够直观地看到他是有点精神问题外,大多时候他都很像是个正常的人。
他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多年未联系的亲戚这个时候联系上他,恐怕不一定是好事。
他害怕他心里对亲情的那份美好就这样生生被人打破撕裂。
所以祁寻抱紧了周今逢的腰,在他的背上写:“对不起。”
周今逢几乎是秒懂:“没关系。”
他也把祁寻抱得更紧,勾起嘴角,轻快地在他背上继续写:“小寻,我真的很高兴,我非常乐意帮你处理这些事……全部都交给我,好吗?”
祁寻不想面对的事,他照单全收。
甚至乐意至极。
周今逢太喜欢祁寻依赖他了,这种感觉会让他有一种爽到骨缝都舒坦了的畅快感。
?
53
周今逢拿过了祁寻的手机。
他没有让祁寻加那个人,而是自己搜索了后,用自己的账号申请加了,他没有说自己是周今逢,故意说“我才是祁寻,你加的是周今逢”。
反正祁寻的动态设置陌生人不可见,他俩的头像又很像,用的都是在国外旅游时拍的照片的合影,只是动作不一样。
——这照片还是周今逢让换上的,就是故意的。
而且周今逢的名称是“X”,他一直用的这个,就是取得祁寻的“X”,后来发现自己对祁寻的感情后,他甚至还闹着让祁寻改成了“F”,就是取得他的“逢”。
不过他俩给对方都是直接备注的全名,主要是周今逢很喜欢看祁寻的名字。
对于他来说,“祁寻”这两个名字就是亲昵。
周今逢说话很不利索。
据说是因为他很久没有和人交流过了,他一直拒绝和外界的人沟通,就连他的亲生父母,他都鲜少给出回应。
像是缩在自己壳里的蜗牛,外头永远在给他刺激,所以他永远止步不前。
现在祁寻和周今逢的交流,还算是利索的了。
之前他和周今逢刚见面的时候,换个人来都要急。
刚开始那段时间,周今逢咬字很明显是艰涩的,说话也很慢很慢,很像是开了慢倍速一样。
但祁寻只跟他说不用急,让他慢慢说。
因为他感觉到了周今逢有点压抑的急躁,他担心会激起周今逢的情绪,让他崩溃。
所以他对周今逢说:“这一下午我的时间都是你的,不用着急。”
然后周今逢就缓了下来:“…对不起。”
他声音低低地,嗓音干哑到仿佛被砂纸磨过一般,但依旧能清晰地将自己的情绪传达给祁寻:“对话……我没有办法…好好完成。”
他甚至连正常的语感和语序都做不到。
祁寻感觉到了,可他同样也感觉到了周今逢的温柔。
所以他就想,周今逢应该很痛苦吧。到八月底的时候,他们也把那个拼图拼好了,很大一幅,周今逢特意让华隐让人带了框来,把它裱起来,挂在了客厅。
祁寻看到的时候,默了默。
虽然他是个铁血二次元,但他过了中二期后,就干不出来把二次元的东西摆在客厅里的这事了,有时候望着自己房间里贴的满房间的动漫海报还会感到丝丝羞耻。
但因为贴得时间太长了,不好撕下来,撕下来容易毁墙,所以祁寻还是留着了。
而现在,望着和整个家里装修格格不入的拼图,祁寻略感后悔。
就不该选这个,应该选些油画什么的。
周今逢问祁寻:“你…什么时候开学?”
祁寻回神,算了一下:“九月中吧,我都大四了,开学会比较迟,而且我看天气预报预告说九月中有台风天,有可能会在台风过后再去报到。”
周今逢不知道台风的事,但他经历过台风。
毕竟从小在羊花市长大,在这儿长大的,就没有没见过台风的。
台风天…不适合出门,那到时候祁寻就算没开学,也来不了了。
周今逢眼睫稍动:“阿寻。”
他声音轻轻的,其实无论是姿态还是语气,都没有明晃晃的可怜,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每次这样说话,祁寻就会不自觉地心软,觉得他可怜,那种怜爱的心就控制不住地泛滥。
“台风天你是不是来不了了?”
“是吧。”
祁寻说:“台风天来不安全。”
周今逢抿住唇:“…你能不能…提前来陪我?”
他语气有几分小心:“我有点怕。”
祁寻:“……?”
怕台风?
台风最厉害的时候是不会打雷闪电的,所以只是风大雨大…周今逢怕什么?
祁寻真没想明白,而且他估摸着周今逢只说自己怕,也没具体说自己怕什么,就是自己也找不到借口。
总不能说怕风怕雨吧。
但祁寻又想到了周今逢前不久作的那一下…如果他说不能,万一周今逢在台风天作,他也出不了门……
祁寻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外宿倒是不难,跟祁若水说去朋友家玩就好,祁若水对他一直都很放心,听说他出去玩,还会给他零花钱让他好好玩。
所以真正让祁寻纠结的是,他点头了的话,和周今逢的关系只会越纠缠越深。
祁寻斟酌着在想要怎么说才能让周今逢乖乖地待在家,但他还没开口,就先对上了周今逢期待的眼眸。
现在周今逢能够接受的光亮度已经比较高了,虽然和正常人还是有区别,但不说他有很严重精神疾病的话,根本感觉不到,最多就是觉得他有点怪癖。
毕竟大白天外面太阳那么好,他却拉着窗帘在家开灯。
都说周今逢的眼睛吓人,祁寻还听医疗团队的人在背后议论过两句说感觉被他看得毛毛的——当然是在周今逢听不到的时候说的。
但祁寻现在跟周今逢待久了,和周今逢的交流越来越多,记忆里自己初见周今逢和一开始相处时时不时带来的毛毛感就无端从脑海里淡去了几分,甚至已经变得模糊。
祁寻:“……”
他心一软,下意识地就点了头。
周今逢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真的可以吗?”
还给了他后悔的机会。
但祁寻没有再犹豫了,而是又点了点头:“可以,我到时候提前一天过来。”
“好!”
周今逢微微弯眼。
他要亲手给祁寻收拾房间。
他会因为不能和他正常对话而感到抱歉,那也一定会因为自己伤到人、让父母担心忧虑而感到内疚。
但精神病人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的。
祁寻辅修过这一方面,所以他知道。
如果把人的身体比作一台电脑,情绪就像是电脑屏幕,周今逢的电脑屏幕坏了,所以他控制不了地闪烁,一会儿好,一会儿坏;一会儿白,一会儿黑……
周今逢骨子里是个温柔的人,这个条件占据了祁寻答应这份兼职的原因的一半。
因为他想试着帮一帮周今逢。
他希望周今逢这样温柔的人,能有一个好结局。
但是相处的时间久了后,祁寻就感觉周今逢怪怪的。
也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因为周今逢的精神疾病……他总感觉周今逢对他有点过度关注。
比如喜欢盯着他看,比如很好奇他的事,还比如……
像现在这样,会在门口等他,还是数着秒等他。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么多年来,能够周今逢坐下来好好沟通交流的只有他。
周今逢恐惧医生,他见到医生会应激,也不愿意见自己的父母,其他人来…重金诱惑下,当然会有人愿意来试试,但周今逢都很排斥他们。
周今逢的妈妈华隐说,他是周今逢第一个没有排斥的人。
他们之前找过医生,也找过类似祁寻这样的人。
结局都是华隐他们还赔了医药费,对方怎么也不肯再来了,华隐也不会让他们再去了。
因为每一次排斥,对于周今逢而言,都是一次应激。
周今逢独自一人生活,也会感到寂寞吗?
祁寻倾向于会。
不然他也不会数着秒在这里等他了。
所以祁寻冲他笑了笑:“抱歉。”
他说:“我下次会再早点出门的。”
周今逢慢慢摇了下头,视线仍旧锁定在祁寻身上,盯着祁寻:“你为什么,迟了?”
祁寻耐心道:“公交车改道了,听说是因为有人拍戏封路了,明天就能正常了。”
周今逢轻声:“拍戏?”
祁寻嗯了声:“你好奇吗?”
周今逢的眼睫动了动:“嗯。”
他其实不好奇,但他想听祁寻跟他说话。
想听他多跟他说几个字。
祁寻就给他解释:“可能是拍电视剧的,我上网搜了一下,好像主演是王定,拍的是一部悬疑剧。”
他把他查到说给周今逢听:“是一个原创剧本,剧名叫《请告诉我吧》。”
他又问周今逢:“你看过悬疑剧吗?”
周今逢有些迟钝的大脑滞涩地运转着,他安静了片刻,祁寻也不急,就等着他的回答。
过了会儿,周今逢才慢慢道:“以前,看过。”
很久以前。
久到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现在的他看不了任何的音频,都会让他应激。
“以前的悬疑剧好看。”
祁寻自然地接上他的话,并且在换了鞋子后往里走:“现在的剧本都不怎么样了。”
还不如听何竹匿名说那些小案子来得精彩。
他在经过周今逢身边时,周今逢的身体瞬间就紧绷了起来,像是一只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发动攻击的猛兽。
周今逢那双阒黑到像是两个黑洞的眼睛也死死地盯着祁寻,晦暗到让人辨不出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
但在祁寻走过他后,周今逢又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转身跟上了祁寻,像是他的保镖,也像是他长长的影子。
所以祁寻说,周今逢很温柔。
“你,喜欢?”
“还好吧。”祁寻实话实说:“我更喜欢看动画片。”
他拿起不锈钢杯子,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又问周今逢喝不喝水:“温的?冷的?你今天喝水了吗?”
周今逢小声:“我有听话。”
乖乖吃饭、喝水。
祁寻默了默。
这样的对话其实也不是第一次发生,起源于上周的事,他有一天因为要陪祁若水去看医生,所以没有来。
第二天上午就接到华隐的电话,华隐在那头哽咽着跟他说周今逢昨天犯病了,一整天都没有动食物,可能水也没有喝。
于是那天下午祁寻按响门铃后,第一件事就是先给周今逢倒了杯温水,让他喝了。
周今逢就偏头看向他,见祁寻跟他说:“不是说好了,全部交给你处理吗?所以无论你是想让我去见一下他,还是不想让我见。又或者想让我知道,还是不想让我知道……我都听你的。无论他找我是好是坏,只要你不想让我和他接触,我就会忘掉这件事。”
祁寻是真的不在意他那个表舅找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也许一开始是有点忐忑,可看着周今逢,祁寻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他有家,哪怕不是血脉牵连,但这份温暖足以填补一切。
他还有周今逢。
有一个只要他不想去面对,就算是多少腥风血雨也会把他护在怀里,不让他沾染一点的周今逢。
所以周今逢想让他知道什么,他就知道什么,不想让他知道什么,那他就不知道好了。
这对于祁寻来说是很简单就能做到的事。
反正他想要的,已经在身边,在他的手里。
?
54
祁寻想让周今逢明白,他并不介意这件事周今逢之后什么都不跟他说,他甚至觉得如果周今逢这么纠结的话,倒不如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就这样遗忘掉。
他不会离开周今逢,也不会想着要找自己的亲戚、去自己的亲戚那边。
无论那个表舅是真的想“找回”他、对他好,还是别的什么,他都只认周今逢。
事实上周今逢也确实明白了祁寻的意思。
毕竟祁寻表述的已经很清楚。
可是……
祁寻并不知道他这话有多让一个控制欲爆棚了的人有多满足。
而且在长时间肆意浇灌助长的情况下,他所给的就像是更为肥美的养料,只会让周今逢那些坏毛病愈演愈烈。
人都是贪婪的,得到了一点后,就会想要更多。
还是祁寻在沉默片刻后拦了他,又把带的粥拿出来,让周今逢把饭吃了。
当时的周今逢捧着保温壶,盯着里面的粥,看了很久,最后是哑着嗓子问他:“你,做的吗?”
祁寻看着那碗华隐递给他的粥,想多半是营养师煲的。
他们这种有钱人,都有营养师的。
但祁寻盯着周今逢才一天不见就被咬得坑坑洼洼的指甲盖,指肚上甚至还有点血痂……他面不改色地点了头:“是。”
于是乎,周今逢就小心且缓慢地把粥一口口喝了,喝得干干净净,还接了温水淌了一道再喝掉。
那天也是祁寻跟周今逢说:“你要按时吃饭,好好喝水。”
他道:“我跟你说过了的,我只是陪我妈妈去医院,不是不来了。如果我不来了,我会告诉你的。”
他看着周今逢,眼睛干净又透彻。
好像一眼就能望进人的心里,所有的秘密在他眼里都会无可遁形。
周今逢就慢慢眨了下眼:“好。”
他没有跟祁寻提要求,而是道:“我会听话,按时吃饭,好好喝水。”
“我不会……”听到说祁寻台风天会提前到这边来,还会住到台风天过去时,华隐愣了下。
她看了眼还在跟着祁寻一起夹虾肉吃的周今逢:“好。”
她冲祁寻笑笑:“那我让人买点东西来,也麻烦你照顾周今逢了。”
祁寻还没应声,周今逢就驳了句:“我可以照顾阿寻。”
华隐顿了顿。
因为周今逢很少和她说话,哪怕她也是肉眼可见地看着周今逢的情况越来越好,但每次周今逢跟她“正常”沟通的时候,她还是会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记忆里周今逢狰狞痛苦的样子太深刻了,就像是烧红的烙铁,在她的脑子里狠狠留下了一个印子,可能这辈子都无法愈合,华隐也不追求它会消失。
有些懊悔和疼痛是要记住的。
华隐第一时间没接上话,祁寻就笑着跟周今逢说:“确实要麻烦你照顾了,毕竟是你家。”
他歪头:“我可是客人。”
周今逢每次看见他笑,呼吸就会有几分凌乱,哪怕看了这么多次也依旧遭不住,依旧会在他的笑容面前溃不成军:“嗯。”
周今逢说:“我会照顾好你的。”
如果祁寻愿意的话,他会照顾好他一辈子。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但在送祁寻回家时,华隐还是忍不住多问了句:“小寻,是小逢要求你留宿的吗?”
祁寻倒没有瞒着:“嗯。”
他说:“我留着也好,这样您不用担心他吃饭的问题了,台风天让人来送饭菜也不安全。”
这个季节,准备盒饭在家里放冰箱也不卫生。
华隐在心里低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没有勇气揭穿周今逢的目的:“嗯。”
她冲祁寻笑笑:“那你需要什么你跟我说,我给你们准备好。”
祁寻说好。
他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
因为今天祁若水是晚班,何竹也是,所以祁寻家里没有人。
他把家里的空调打开后,又收到祁若水的信息。
感觉要变天了,天台还晒着被子,要他去收一下。
祁寻往楼上走,没想到在楼道里撞见了两个女孩子拉拉扯扯。
其中一个他还认识,是他们这栋楼一个老师的女儿,叫钟羽霏。
钟羽霏见了他,脸色瞬间惨白:“…祁、祁寻哥哥……”
祁寻看了眼另外一个也有点尴尬的女孩子,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我上去收被子。”
钟羽霏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不知道祁寻看没看见她们刚刚亲嘴……
她让开位置:“你、你去吧。”
钟羽霏的脸白了又红:“我…这是我朋友。”
祁寻看了那个长发女孩一眼:“你好。”
女孩也有点紧张,但比起钟羽霏还是要冷静一些的:“你好。”
祁寻继续往上走,钟羽霏又凑上来:“哥,要不我帮你吧……”
“不用。”祁寻莞尔,他知道钟羽霏是什么意思:“我不会跟钟老师说的,你放心。”
钟羽霏顿了顿,眼眶瞬间就红了:“谢谢哥。”
她年纪还小,才读高中,这个年纪的孩子,谈个恋爱总想证明点什么:“我和秋秋是认真的。”
祁寻看向她,没说什么说教的话,只弯弯眼:“那就好。”
钟羽霏连连点头。
等祁寻收好被子回家坐了会儿后,钟羽霏又来敲门了。
她还带了点零食:“哥,我来谢谢你。”
祁寻扫了眼她手里的零食袋子,钟羽霏又有点不好意思:“是不是太幼稚了?”
“不会。”祁寻示意她进来:“外面热,你进来吹空调吧。钟老师不在家?”
钟羽霏点头:“我妈去家访了。”
她不是第一次来祁寻家,以前学习不好的时候,有几科还是祁寻帮忙补的。
钟羽霏:“哥,真的谢谢你。我…我不敢告诉我妈,我怕她接受不了。”
这已经不是早恋不早恋的问题了。
祁寻:“你不说比较好,不是因为你们是同性恋,而是因为你现在还小。如果你是认真的,就好好读书,先考好大学,等以后工作了,成熟了,再告诉钟老师更好。”
钟羽霏连连点头:“秋秋也是这样说的,秋秋她很成熟……”
大概是终于找到了能说的人,钟羽霏跟祁寻聊了好久她和那个叫秋秋的女孩的事:“…我真的特别喜欢她,如果不是她,我都不知道我还会喜欢女孩子。”
钟羽霏望着祁寻,忍不住问:“哥,你喜欢过谁吗?”
祁寻微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了两秒神:“我吗?”
他笑笑:“没有吧…一直没什么心思想这些。”
祁寻望着面前的零食,主动跟钟羽霏道:“霏霏,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他轻声:“我想把这袋零食带给我一个朋友一起分享,然后告诉他,是你因为我看见你和同性在一起了,给我的‘封口费’……我这个朋友不小心在我面前暴露了性取向,他可能还不知道,但我感觉到了他一直在担心我反感这件事,我又不知道要怎么主动跟他说我没有讨厌。”
钟羽霏绕了一下,绕明白了:“可以呀!只要他不告诉我妈,都可以的!”
祁寻笑:“谢谢你,我不会告诉他你们的信息的。”
钟羽霏连连点头,又好奇地问:“哥,你跟那个朋友关系很好吗?他是男是女啊?能告诉我吗?”
祁寻没有回答她后面那句话:“关系…很好吧。”
只是他和周今逢之间的关系,真的很难用好不好定义。
周今逢对于他来说,是很特殊的。
他现在看着周今逢,总是会想到自己关起门来自卑的那段日子…如果不是他们家的集团资助了他,他可能还会很长一段时间陷在那宛若泥沼的生活里,痛苦挣扎。
周今逢说到这时,张了张嘴,不知道是触及到什么记忆了,他很明显地僵硬了一下,但还是逼着自己,强行把后面的话说出口,但也因此,声音冷涩而又有几分扭曲:“给你添麻烦。”
祁寻就等着他把话说完,中途也没有说安抚他,让他不用说了。
他等到他说完,才弯弯眼,笑得温柔又自然:“好,那我们约定好了。”
于是之后每一天,周今逢都会跟他强调自己有按时吃饭、好好喝水。
祁寻也一定会回一句:“那就好。”
他不会跟周今逢说“你真棒”,因为这是对待小孩子的语气,他想周今逢应该不喜欢被他当作小孩子,而且周今逢只是有时候情绪会突然极端,加上长期封闭,脑袋的“齿轮”有点生锈,不是心智是小孩子。
祁寻应周今逢的要求,给他倒了杯冷水。
他还是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推到周今逢面前。
周今逢就盯着那杯水,然后看了看祁寻。
祁寻在外面晒了会儿太阳,这会儿已经渴了。
所以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周今逢看着祁寻微低着眼、喉结滑动,脖颈还有点细密的汗,神思不由散了一瞬,但又受到什么刺激似的,手猛地攥成了拳头,整个人很明显地轻颤了一下。
觉察到他的异样,祁寻放下杯子,选择无视。
他第一次看见周今逢这样的时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问周今逢怎么了,换来的只是周今逢更明显的抖动和恐惧。
后来他试着无视,就发现周今逢是能够自己消化的。
他也在努力往外走,在越过障碍,在克制恐惧,他能做的事就是在心里记着周今逢有哪些“禁区”的同时,把他当一个正常人对待。
在他的这套方法下,不过才半个月,周今逢现在就已经好了很多了。
他情况好的时候,像昨天,他们还一块儿玩了会儿五子棋。
一开始周今逢总是输,因为他的思绪很难集中,但下到后面时,周今逢赢了他一把。
祁寻也就愿赌服输地答应了他今晚陪他吃饭。
祁寻语气自然地问他:“我们晚上吃什么?”
周今逢的指甲剪到见了肉,所以他伤不到自己,只是拳头攥得过紧,手背上的青筋都全部暴了起来:“你……”
他努力平复着自己混乱的情绪,默念了好多遍“祁寻”,才勉强恢复一点:“你想吃什么?”
祁寻歪头,有点狡黠:“什么都可以吗?”
周今逢嗯了声:“我,不忌口。”
他想知道,祁寻现在喜欢吃什么。
祁寻笑起来:“我想吃烧鹅!”
他说:“还有帝王蟹!”
周今逢:“好。”
他看着眉眼轻快的祁寻,呼吸控制不住地有些急促。
在他胸腔里那坨不跳了的死肉,明明已经在见到祁寻的那一刻就活了过来,现在居然还能再更加用力地跳动几下,彰显它的存在感。
祁寻很高兴道:“我还没吃过帝王蟹呢。”
周今逢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我也…没有。”
祁寻有点意外周今逢居然也没有吃过,但他没有表露出来,他也没有觉得周今逢跟他撒谎了。
主要是没有必要。
“那这就是我们两个人第一次吃帝王蟹了。”
祁寻微顿了下,试着迈出一步:“到时候要拍照纪念一下吗?”
——周今逢还怕拍照。
他畏惧镜头,所以这个家里的监控装得都特别隐蔽。
华隐说,周今逢之前发现过一次,然后他把所有东西都砸了个遍,甚至差点自己生生掐死自己。
听到拍照,周今逢第一反应就是瑟缩了下。
他的应激总是很奇怪的,既害怕,又会展现出十足的攻击性。
祁寻看着他的表情变得阴狠起来,只不动声色地握住了自己口袋里的报警器,随时准备拔腿就跑。
虽然周今逢到现在还没有在他面前特别厉害地发病,打砸过任何东西,但他把他的战绩铭记于心,绝不小瞧。
然而绷着的周今逢只是停顿了很久,就艰涩地慢慢道:“要。”
他的身体里好像有两个人在打架,一个拉,一个扯,要把他给崩断,但他拼了命也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拍照…我想跟你,拍照。”
林文宜和周向兴也给祁寻准备了生日礼物,是一块玉,而且就是没有雕琢过的玉,就是送给祁寻玩。
那块玉很漂亮,没什么瑕疵和杂质。
想也知道,他们送给祁寻的东西,当然价值不菲。
祁寻小心地把盒子收好,又抬手跟林文宜和周向兴说谢谢。
两个大人笑着揉了把他的脑袋:“一家人就没有必要这么客气了。”
祁寻也笑起来。
他看着林文宜和周向兴,又看着就在他身边的周今逢,觉得自己就是最幸运的。
周今逢很好,林姨和周叔也特别好。
?
55
祁寻这个生日过得比较寻常,因为没有办生日会,就一家人一起吃饭、出去玩了一下。
立春京这边还冷着,不过附近好几个山都有立春的踏青活动,他们就一块儿去爬了座较矮的山。
还好这几日雪化了,又出了点太阳。
他们一家人很久没有一块儿爬过山了,天时地利人和,就说一块儿去爬山。
爬山这种事,祁寻也是喜欢的。
所以一家人自然是快乐出游,上到半山腰时,祁寻还收到了田春山给的礼物。
一个链接,他让他点进去。
祁寻点进去,就发现是田春山编辑的一个网页,可以做小游戏的那种。
小游戏是像素风,能操控的小人莫名和祁寻有点像,而游戏是个小迷宫,还可以开宝箱,宝箱里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什么“恭喜你获得了一双舞鞋!”“恭喜你获得了一支没有用的笔!”……
祁寻说自己要先玩一下田春山发来的小游戏,他们就停下来,也是休息休息。
用力揩了下眼角,祁寻走过去:“你一直等到现在吗?”
呲啦一声,周今逢把烟头扔进垃圾桶上方的烟灰盆,哑声说,“刚来。”
盛满水的盆里浮着十几个洇湿的烟头,水底沉淀着一层薄薄的焦油。
“对不起。”祁寻捂住脸,“我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
周今逢跟没听见似的,“进去穿件衣服,下楼吃饭。”
回去披了件宽松的针织毛衣,祁寻跟着周今逢到下楼,猫猫一见他来,顺着腿就往外上爬,绕过玄关的功夫就爬上了肩膀。
餐桌摆着许多无人动过的菜式,“这都是你做的吗?”他把猫猫抱在怀里。
“玉芝兰送来的。”周今逢在厨房进进出出,看样子要倒掉,扭头问,“家里只有面条,吃吗?”
“为什么吃面条。”声音轻轻的,“这些没吃过啊。”
并未等到原因,面条煮好时天际泛着鱼肚白,C市开始苏醒。
“你是不是一直都没休息?”祁寻夹着面,呐呐地问。
周今逢坐在对面:“睡不着。”
“那今天要上班吗?”
“有手术。”
道歉的话还未说出口,周今逢提前说,“不用道歉。”
“我想问几个问题,可以吗?”抿了抿唇,祁寻忐忑地补,“其实有很多问题。”
周今逢放下筷子望来,“问吧。”
“你为什么要调查我。”祁寻嗓音很轻。
“你一个人在国内,我不放心。”这是实话。
没发现其他的就好,祁寻放下心,“那你怎么知道Taffy是我,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是你先装不认识我。”周今逢言简意赅,“因为头像。”
“那颗糖你还记得?”不敢相信,但祁寻肯定道,“11年了,你还记得!”
周今逢似乎是笑了,祁寻鼓起勇气,“我发的那些消息好像很蠢。”
周医生你有男朋友吗
周医生我可以追你吗
“对,很蠢。”
祁寻哀怨瞟了他一眼,“也没有吧。”
气氛静了静。
“其他事我不会再问,这件事你一定不能撒谎。”周今逢定定望来,“告诉我,快则半年长则一年的事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这关乎能否活下去。
无言半晌,祁寻用筷子搅着面条不说话,周今逢斥道,“吃不下就别吃,玩什么。”
等想好理由,他才抬头,“瑞士还有些事没处理,假如处理好了我一定不会再走,我一定会好好表现。”未说出口的话是求你原谅,求你复合。
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姥姥和母亲都已去世,祁萌全球巡演,瑞士还能有什么事?
结合当年所见所闻,不免产生歧义:跟X先生没断干净,假如断干净我一定好好表现回到你身边。
可深究起来又有些不对劲,周今逢垂着眼,加重语气,“到底是什么事。”
就在气氛焦灼不下时,房门响了。
“我知道你在里面啊,刚在楼下问了物业!快点的开门!”餐厅也挂着视控器,幽蓝色的屏幕里映着急吼吼的郝席,周今逢去开门。
“昨天网上疯传的停车场砸车是怎么回事。”
“你砸兰博基尼干什么,车里坐的谁。”
“我怎么听周叔叔说是祁寻,这关祁寻什么事。”
“难不成兰博基尼是他的,你砸他车?”
“兄弟,那你可真是出了口恶气!”
“闭嘴,不然就出去!”周今逢先从大理石屏风后走出,郝席跟在后头,“卧槽你几个意思啊,群消息不回就算了还辱骂兄弟,兄弟们担惊受怕一整晚,生怕你又走老路吃爱情的苦,你知道我身上的任务有多重吗,那几个自己不当出头鸟,指使我诶不说这些了,昨天到底怎么回事,视频里的人祁寻吧?他为什么在你车——”
话音戛然而止。
餐厅碰面,祁寻局促站起,“好好、久不见。”
“车里。”话音陡然拐弯,郝席傻了,“还在你家里?!”
餐桌摆着两个汤碗,显然两人正在吃早饭。
祁寻睡衣外面套着宽大的毛衣针织衫,看上去像周今逢的衣服,郝席颤动的眼珠先是落在祁寻身上,又转移到餐桌上,最后回到一旁的周今逢。
“你们!”难以置信地憋出一句,“你们和好了?!”
见周今逢无动于衷,祁寻赶紧解释:“没没、有。”
这句没有显然让郝席更加误解,问题劈头盖脸砸来。
“那你穿着睡衣在他家里吃早饭?”。
“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干什么?”
“是不是为你砸的车?还是说砸的是你车?”
“你现在在这里做什么?”
问题太多了,祁寻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
周今逢皱了眉,“你先走,晚点联系。”
问几个问题就这么维护,兄弟竟真的自甘堕落?!
“走什么走!”郝席一下子就被点燃了,“你忘了那几年怎么过来的啊,你俩什么关系一起吃早饭啊?”
“我叫他来的,早饭也是我做的。”周今逢沉下脸,“行不行?”
“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郝席指着祁寻,却用质问的眼光睨周今逢,“他当初一走了之半个音讯也没留,你忘了啊?11年来问过你一句吗?有半点喜欢你放不下你的样子吗?”
还维护呢,郝席简直气疯了。
“且先不说这个,就当狗血电视剧祁寻他失忆了,他记不起你联系方式了,他找不到你了!”
“那自传怎么解释?自传写的清清楚楚,瑞士有个完美男友这你知道吧?!”
“人家在一起生活很多年了,就连他姥姥小姨都见过,家人盖章认可了的。”
“难不成你也失忆了?还是说你心甘情愿当3啊?!”
“咱们这个圈子说大也不大,我还奇怪呢,前几天中恒那边传出消息,说过几天太古里要举办祁寻的自传签售会。”
“兄弟你要不要去看看,人台子都已搭好了,宣传得热火朝天的!”
“说完了么,说完了走。”周今逢面无表情地说。
“你真是太棒了,现在是刀枪不入了!得,我问他总行了吧?”
快步来到面前,郝席再次意味深长看了眼周今逢,“有些问题,你一定比我想知道答案吧?”说毕他转回脸,质问道,“你跟X先生分手了?”
这几天暧昧到昏头,抑或彼此都不想捅破窗户纸,现在他人扯开遮羞布,血淋淋的刀尖直往心窝子扎。
“说话也要有限度。”嗓音带着愠怒,周今逢拽住郝席,“出去!”
郝席踉跄两下挣脱,“是啊,说话要有限度,更何况做人?”他死死盯着祁寻,轻飘飘地催,“回答啊。”
说清原委势必牵扯当年祁霓死因,届时周今逢会怎样?还有那柄名为“胃癌”的达摩克里斯之剑高悬于顶。
有时候,谎言也无法遮掩谎言,于是只剩承认这条路。
“是,分手了。”祁寻硬着头皮承认莫须有。
“所以当年你就是喜欢别人,分手又觉得周今逢好了,又回来找他?”
这个问题的确如郝席所说,周今逢并未再制止。
但只要不涉及当年和胃癌,祁寻很勇敢,不会为将来的难测,就放弃这一刻,周今逢这么维护他,他不能不坚定,他也要朝他走。
“是,我想找他复合,求他原谅。”
“呵,一边用跟前男友的恋爱经历写书,开签售会,一边穿着睡衣跟前前男友吃早饭。”郝席啧啧鼓掌,“祁寻,你好手段啊。”
事情似乎马上就要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走,周今逢强行拽住郝席离开,郝席怒气冲冲,“我就问最后一个问题,问完就走!”他话锋一转,再次看向祁寻,“你还会不会走?别哪天不喜欢又跑了!”
可是这个问题祁寻永远无法给出准确答案。
有人没走完化疗程序就死了,有人做了手术也死了,有人甚至什么都来不及做就死了
房间一片死寂。
半晌后,郝席扯正衣服轻轻笑了声,“兄弟,你心凉不凉?连一句不走都做不到,还求他妈什么复合!”
“或者你怕不怕?过几天不喜欢你了,再一走了之11年,把你当傻子一样玩,把你玩死!”
“不怕历史重演的话,我是祝福的。”
“不过,像祁寻这种朝三暮四的人。”
“真的配得上你的喜欢吗?”
怒问完最后一句,砰然砸关的房门像炸弹炸开,炸碎了屋内汹涌的情绪。
怒不可遏的诘问消失,但死寂在继续。
不知过了多久,当新日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户,乍泄在周今逢肩膀时,他动了动,问,“为什么还要走?”
视线蓦地迷离,从‘发生什么都不准下来’那一刻开始,祁寻就已清楚,和好如初轻而易举,在周今逢那里,自己甚至有无限作死和取得原谅的权利。
但也更清楚自己优柔寡断所造成的诟病。
给不了答案又舍不得远离,在一次次靠近中忘乎所以。
至少要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才能谈以后,如果不行,那不如让他带着恨意。
希望和答案要并存,拆开哪一头都是无可挽救的伤害。
所以,他颤抖着嘴唇:“对不起。”
仅隔了一张餐桌,却好似隔了万千银河,周今逢静静望着他,“还要走是不是?”
胃部密密麻麻疼起来,祁寻捂住脸,点头时,喉腔发出如小兽般濒死的哀鸣。
“那就这样吧。”微不可闻的喟叹响起,嗓音已经涩到极点,周今逢说,“不要哭了,把眼泪擦一擦。”
“然后走吧,从今以后想去哪里去哪里。”
“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不想看到你。”
哪怕在来的路上做好了心理构建,在此刻她还是气得眼睛都红了:“当年小寻刚生下来就被发现先天性神经受损,基本没有可能治好的时候你们这些人可是逼着他们再生一个!”
对于余三月和祁景秋来说,最寒心的事就是他们无论哪方的亲戚,都不喜欢祁寻。
所以哪怕他们的身体还很健康,未来还很长,他们也还是在思考过后,在某一天跟林文宜和周向兴打商量,跟他们说——
“我们准备立个遗嘱,如果有一天我们出了什么意外,所有的财产包括房产法院那边都会变卖,然后全部捐出去。到时候就得麻烦你们操作一下,走资助流程把祁寻接到你们身边。我们也会提前留下相应的遗嘱的。”
林文宜现在想到这件事,就肺疼:“然后你现在来跟我说你是小寻的舅舅,想看看小寻?你知道手语怎么说你好吗?你知道手语怎么跟他说‘我是舅舅’吗?!”
她咬牙切齿:“余随川,你没钱了潦倒了走投无路了,就不觉得小寻是累赘了想要人放弃他了?你他大爷的是人吗?!”
周向兴等她骂完,才按了按人的肩膀,温和地跟余随川说:“我们不会给你一分钱,如果你再联系小寻,或者直接越过我们出现在小寻身边,我们就走法律。你也读过书,上过大学,应该知道我们总有办法把你送进去改造的。”
余随川之前跟人搞这个搞那个,可不见得有多干净。
?
56
之后林文宜和周向兴回家,就看见两个孩子在楼下客厅的大屏电视打游戏。
还是格斗游戏。
注意到他们回来,周今逢和祁寻打完这把,跟祁寻说了声他找爸妈有点事,这才过去。
“解决了。”
林文宜轻声道:“我和你爸让他到南方去工作,进厂里,吃住都在宿舍,要出来也得批假。”
其实一开始,余随川是不答应的,但林文宜一句坐牢还是做事自己选,就到底还是点了头。
周今逢放下心来,再回去找祁寻时,就没忍住抱了一下人。
解决了问题,就不需要担心了。
和周今逢说定了,祁寻就给华隐发了信息。
同时还跟华隐说了句他们要拍照,让华隐带着照相机过来。
华隐第一时间就回复了祁寻。
——祁寻每次给华隐发消息,华隐都是秒回的。
祁寻猜是她担心周今逢有什么问题她第一时间没看见,所以给他设置了特别提示音什么的。
听说他们要拍照,最惊喜也是最担忧的还是华隐。
【华老板:阿逢说的吗?】
【接财神:我提的,他答应了。】
【华老板:他没有什么应激反应或者排斥吗?】
祁寻看到这话时,顿了顿,随后面不改色地打字:【没有。】
华隐他们太过小心周今逢了。
周今逢没有那么脆弱,他本质上还是个很强大的人,他不是个鸡蛋。
再说就算是鸡蛋,外面也有一层坚硬的外壳,摸一摸,轻轻敲一敲也不会碎。
想让里面的鸡仔出来,不能直接打碎蛋壳,也不能把壳加固得更厚更大,而是应该让其自己破壳而出。
无论怎么样,祁寻希望周今逢能够好起来。
因为周今逢……他不该变成这样的啊。
而且他能够感觉到,周今逢在他面前一直在努力克制着,在努力“变回”人。
祁寻放下手机,对上周今逢直勾勾到显得有几分呆的目光,歪了下脑袋:“怎么了?”
周今逢缓慢地眨了下眼,他动了动唇,很明显是想说什么的,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想说祁寻笑起来好看,想说他喜欢看他笑,想说他歪脑袋的动作也好可爱……
他不能说。
这是变态的、恶心的……
他……
“……周今逢。”
觉察到周今逢的状态有点不对,祁寻上前一步,喊了声:“周今逢。”
听到自己的名字,周今逢又很明显地瑟缩了下。
他抬眼对上祁寻担忧的目光,昏暗的环境给了他一定的安全感,他抬手抱住自己的手臂时,摸到的衣物也让他放松了很多。
“…没,”周今逢滞涩了下,才用微颤的声音说:“没事。”
别担心他,别皱眉。
他的阿寻……
就该永远无忧无虑,快快乐乐。
祁寻没有跟他说别多想,也没有问他刚才怎么了,而是放心地笑了笑,转而问他:“你今天下午想做什么?”
周今逢垂眼陷入了些思考。
祁寻就等着他,还顺便喝了口水。
“…画画。”
周今逢抬眸看向他,那双阒黑的眼睛有点亮:“我想看你画画。”
祁寻微怔:“…但是你家好像没有画具。”
周今逢却点头:“有。”
他让母亲买了,放在了这边。
因为记着是祁寻的东西,是买给祁寻的,所以他不会去碰,他很小心地放在房间里,就等着有一天能看祁寻画画。
“那好啊,我们去拿。”祁寻弯眼:“放在哪里了?”
周今逢起身,语调缓慢:“我去就行了。”
不能让祁寻进他的房间。
祁寻也没有强求:“好,那我在这儿等你。”
听到这话,周今逢顿了顿,第一时间没有动作,就是看着他。
其实周今逢盯着人的时候,是有点恐怖的。
他不是那种温和的长相,五官间也没有半点儒雅,大概是因为无论是华隐还是周沧浪都是很英气锋锐的相貌,所以周今逢长得是充满攻击性的。
帅是帅,但配上他眸色过深的眼瞳、眼下的一点青黑,还有那很明显的健壮身躯…简直就像是罪犯电影里的大反派。
祁寻一开始也不太喜欢被周今逢盯着,对于他来说,周今逢的目光太过赤丨裸。
可后来他也慢慢地习惯了,尤其他确定了周今逢不会对他做什么,那被盯就被盯了。
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祁寻对上他的视线,耐心道:“我就在这儿,我不会走的。”
周今逢先嗯了声,还没完全褪去锈迹的大脑在应声后才反应过来什么:“…对不起。”
“没关系。”祁寻弯弯眼,不厌其烦地跟周今逢说:“我要是离开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周今逢眼睫稍动:“……好。”
周今逢上楼去拿东西了,祁寻就坐在沙发上等着。
他也没有露出什么松了口气的模样,就是很寻常地坐在沙发上。
周今逢的动作比较慢,祁寻等了会儿,才等到他抱着一个箱子下来。
周今逢把箱子打开,祁寻就凑过去。
里面有画板,还有素描纸和各式铅笔,铅笔都削好了,但套上了套子,把尖端给藏了起来。
祁寻能够理解华隐他们对周今逢的全方位保护,但周今逢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脱敏。
所以祁寻自若地拿出了板子和纸,一边问他:“说起来,你会画画吗?”
祁寻是知道周今逢会画画的,华隐跟他说过。
周今逢小时候就学过画画,后来他…用祁寻的话来说,就是他也有自救过。
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画。
但画画这个东西……祁寻觉得调节情绪不是特别好。
有时候不一定能够有效地转移注意力,反而会让人更加陷在情绪里。
他也跟华隐提过想看看周今逢画的画,想试着从其中分析一下。
只是华隐很抱歉地跟他说他们手里没有周今逢的画。
周今逢不让他们看他画了什么,他甚至不允许别人进他的房间。
所以祁寻总是很费解。
他想不明白周今逢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问题”。
但是祁寻没有暴露出来他知道周今逢会画画这件事,因为这是一个话题点。
周今逢很轻地嗯了声:“我学过。”
祁寻好奇:“你学过什么?素描、速写、色彩?”
周今逢慢慢道:“我都学过。”
他又说:“但是,不是很厉害。”
他只会画祁寻,别的都是一塌糊涂。
祁寻:“你不是美术生,但这些都会,也很厉害了。”
他说完,就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周今逢的反应。
听到祁寻夸自己,周今逢很明显地顿了下后,嘴角扯出了个带着僵硬感,却又明显是发自内心的笑。
祁寻特意等了等。
但周今逢没有说什么,祁寻就在心里叹了口气。
今天引导周今逢主动聊自己又失败了吗。
这个念头诞生的刹那,就听周今逢开口:“我……”
他轻轻地说:“我以前会的东西,更多。”
祁寻知道。
他们是一个学校的。
只是他是初中部,周今逢是高中部。
他初一那会儿,听说了很多周今逢的事。
高中部的校草,成绩特别好,据说还要参加数学竞赛。
再然后……
他突然休学了,也就这样慢慢消失在了话题里。
祁寻原本都要忘了周今逢了,没有想到周今逢的资料又递到了他面前。
这一次和那些风言风语不同,他印象中优秀、就该发光发亮的学长,变成了很糟糕的模样。
祁寻看不得这样的事。
他见不得一块美玉粉碎。
这也是他答应这件事的原因之一。
周今逢在祁寻好奇的目光下,有点不确定道:“我会拼魔方。”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能大大方方跟祁寻炫耀,但他被否定太多次了,太多“你是个废物”“你就是垃圾”“你的存在就是世界的危害”……诸如此类的声音萦绕着他,让他不确定自己会的东西究竟算不算得上厉害。
周今逢其实也知道不能去听,但他被困在了原地,被撕扯着往后走,快要连挣扎都做不到了。
可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无论是什么时候,祁寻都永远是他能拽住的那根稻草,是照进他世界里的光。
坚韧的、璀璨的,让他害怕,却也让他忍不住想要抓住。
“!”祁寻微微瞪大眼睛:“你会魔方!”
他惊喜道:“你可以把六面都拼好吗?!”
他说话声音大了点,周今逢却是第一次没有感到惊惧,记忆里的大声呵斥后伴随的疼痛也没有从脑海深处里翻涌过来诞生幻觉影响他。
他又没有觉察到地笑了笑,一颗心也跟着祁寻、因为祁寻跳动:“嗯。”
祁寻:“那我明天带我的魔方过来。”
他说:“我买回来打乱后就再也没有拼好过了。”
周今逢瞬间就紧张了:“我…我不知道……”
他的语言系统还没有完全恢复,一绷起来,说话就不利索了。
祁寻能够明白他的意思:“没关系。”
他叹气:“反正我也一面都拼不好,你试试,多点可能性嘛。”
周今逢放松下来,又开始期待明天:“好。”
他想拼出来,想让祁寻开心。
祁寻笑着把画纸在画板上夹好,又问他:“你想要什么?”
周今逢怔了下,第一时间没有意识到祁寻是问他想要什么画,但他张了张唇,那个“你”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锁在了身体里,找不到钥匙。
在寂静了六秒过后,祁寻就猛地仰起了头,坚定地伸出了手,好像有人递出了木棍将他拉出来一样。
整支舞到这里就结束了。
祁寻拍的是练习室版本,他确定每一个动作都是这样后,回头去舞团拍摄,还要增加一些别的内容做画面填充,而且也需要舞美配合。
还有……需要周今逢。
祁寻想到自己的设计,翘起嘴角,轻快地跑到周今逢身边,接过周今逢的手机去看视频。
他到时候再跟周今逢说。
给周今逢一个惊喜~
?
57
下午选课的时候,祁寻和周今逢自然是选修课选一起,周今逢还要去篮球队一趟。
教练早几天就说了要在今天集合一下。
也不是什么别的事,就是每年大学赛就要来了,然后周今逢他们这些新进队的队服也发了下来。
周今逢当然会被选做替补甚至是正选,因为他的技术至少在广大高校中算很不错的了。
也是因为这样,周今逢参与篮球队训练的次数就不得不多了起来,正好方便了祁寻去学说话。
天气逐渐转温,四月中的时候,京这边比起三月份的天也算得上暖和了。
祁寻也脱掉了大棉衣,换上了稍微轻便的衣服。
他已经会发“huan”了,只是音还没有找准,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可以在周今逢的生日跟他说喜欢。
他不说话了,祁寻也不介意,只自顾自地把话继续说了下去:“说起来,我还想让你帮个忙。”
其实应该跟华隐提的,但他知道,周今逢现在需要更多的肯定,还需要人赋予他价值。
也许在周今逢的心里,还有一个概念是他是个累赘,所以他才会这么克制自己。
就算有要求想法也不提,想让他早点来,也说不出口,哪怕知道自己是“老板”,也依旧会在他面前畏手畏脚。
就连他迟了,也只能说一句“你今天迟了”,不敢提别的。
祁寻说完这句话,就在注意周今逢的表情。
听到他说有事让他帮忙,周今逢先是怔了下,随后眼睛很明显的亮了。
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一样,表情第一次那么鲜活,微微睁大着眼睛,不确定地问了句:“让我…帮忙?”
他有什么,是可以帮到祁寻的吗?
祁寻在心里轻叹,面上笑着嗯了声:“我想给我妈妈打钱,但不好告诉她我兼职赚这么多…所以我在想能不能拜托你假装买我的画,说喜欢我的画,然后我把画送给你就行了。”
他说话放慢了语速,确保周今逢能够听清楚、听明白。
但即使如此,周今逢也还是慢慢消化了下,才理解到祁寻的意思。
“……我可以买。”
“不用。”
祁寻摇头,拒绝得很坚定:“没有必要。”
他们家给他的钱够多了。
周今逢微抿唇,慢慢咬字:“你的画,值钱。”
他看过祁寻的画作,不是他带有滤镜,而是祁寻绝对能成名,只是缺一个时机而已。
他的笔触现在确实还有点青涩,比不上那些几十年的大师,可也正是这份青涩,成就了他画中的最后一笔灵魂。
周今逢每次看祁寻的画时,状态都会好很多。
尤其祁寻绘画的风格不是低沉压抑的,而是于废墟之中绽放的花朵、是钢筋里长出的嫩芽。
祁寻想了想:“这样,就这一幅画。”
他示意了一下自己手里的画板:“你帮我的忙,我送给你。”
他还补了句:“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周今逢把唇抿得更紧:“…我想要。”
他声音很小,但因为屋里就只有他们,这边又是独栋别墅,所以是没有什么杂音的,祁寻也听得很清楚。
祁寻看着周今逢,勾起了唇:“好,那我们说好了。”
周今逢嗯了声,又看着祁寻:“你其他的画……”
可以卖给他吗?
他才开头,又感觉好像不太好,于是又缄默了。
祁寻却顺着说了下去:“我别的画不打算卖,我想自己留着。”
他知道如果他要卖的话,开多少价周今逢都会愿意买。
甚至他可以凭借这一手一夜暴富,带着祁若水住更好的小区、过更好的生活。
可他不能这么做。
他不想利用周今逢。
哪怕周今逢是真心想要他的画。
周今逢垂下头,噢了声。
祁寻没理会他的失落,只问周今逢:“你想要我画什么?”
周今逢望着祁寻手里的画板:“…都可以。”
祁寻想了想:“那,画你可以吗?”
其实周今逢更想让祁寻画他自己,然后把画送给他,这样会有种他把他自己送给了他的感觉……但他不能提。
搞艺术的对同性恋比较敏感,他不能让祁寻发现……
周今逢嗯了声。
于是祁寻就终于把铅笔上的套子摘了下来。
他取下来时,还观察了一下周今逢的反应。
在他意外的,周今逢看着尖尖的笔尖,竟然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正常人看见削尖了的铅笔一样。
其实周今逢自己也有点诧异。
他今天状态还行,虽然脑子转得还是比较慢,但不是转不动。
所以他很清楚自己会在什么情况犯病。
他本来都做好了要克制住刻在了脑海里的恐惧的准备,可当祁寻把笔套取下来时,他又感觉也就这样。
是因为……笔握在祁寻手里。
他知道祁寻温柔,他从很早就知道,祁寻是个很善良的人。
所以他的本能都很清楚,祁寻不会伤害他。
就像他曾经无数次在心里设想过有一天站在祁寻面前要怎么跟他做自我介绍,所以即便经历了那样的事后,他也依旧能够站在祁寻面前跟他介绍自己。
因为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
祁寻开始画画。
虽然只有铅笔,但他并不打算画纯粹的速写或者人物素描。
他想再试一试周今逢,也想给周今逢更多的鼓励和支点。
——祁寻也不能肯定自己可以做到,可他得试试。
不试,怎么知道可不可以。
祁寻提笔,但没有第一时间落笔。
他思索了一下,周今逢也没有打断他的思路问他在想什么,就在旁侧静静地看着他。
祁寻长得很好。
他上学那会儿,就总是听班上同学说初一有个学弟长得很好看,比电视上的那些偶像还要好看。
尤其当时偶像会化妆,但祁寻不是偶像,不需要化妆,白白净净的,看着更让人心动。
他还无意间听几个人说,感觉祁寻长得比他还好看。
——那会儿还不太吃周今逢这样的硬朗长相,大众的审美还是更倾向于美和清隽的。
周今逢对于自己蝉联了那么多届校草被比下去,没有半分不甘心。
因为周今逢也觉得祁寻长得很好看。
但他作为同性,不好太过去关注祁寻,所幸班上的同学爱八卦的多,他也就零零碎碎听到了很多关于祁寻的事。
比如祁寻的文化成绩很不错,说不定会参加初中竞赛。
那时候周今逢就盼望着这天的到来。
因为他们学校会让高中部参加竞赛的同学去指点初中部的竞赛组。
周今逢期待了很久很久,也想过很多次真到了那一天,他要站在祁寻面前跟他说什么,怎么跟他打招呼,怎么和他熟络起来,再装作不经意发现他们在一个小区,惊喜地和祁寻聊下去,然后成为朋友……
那时候的周今逢就想,能成为朋友就好了。
他很清楚自己对祁寻不只是朋友的感情,但当时的大背景环境,磕同性cp的都是极少数,他甚至都没有在身边听到过“同性恋”这个词汇。
还是他在意识到自己对祁寻总是有过多关注后,上网搜了很久,才跌跌撞撞打开了这扇小小的门。
所以他就想,他只要和祁寻成为朋友就可以了。
他搜索相关的内容时,都总是看到反感的言论…他不想拉祁寻到“深渊”。
也不想让祁寻苦恼。
可是。
周今逢没有等到那一天。
他苦苦藏了许久的爱恋,最终是被发现。
好在他很小心,没有暴露出祁寻。
不然那个人渣肯定会在发现祁寻的优秀后,嫉妒到还想要毁了祁寻。
“你骗我你去舞团排练……”
周今逢咬着后槽牙,身体和手都有因为过度克制而轻颤着:“你其实是去找袁老师。”
祁寻瞬间就明白周今逢误会了。
他也有点急,抬手想要解释,但看着周今逢气到抖,又觉得手语实在是太慢,只能张张嘴,用最简单的方式证明自己是去干什么了——
“xi……”
他的咬字艰涩,嗓音带着独特的类似幼兽般的尖细稚嫩还有一点沙哑,但他很努力地在咬字给周今逢听,哪怕他自己根本听不见,也不知道自己发音成了什么样、声音又有多大,可他还是想要说给周今逢听。
“xi……huan……”
他喜欢周今逢。
很喜欢很喜欢。
?
58
祁寻听不见自己说了什么,但周今逢能够听见。
虽然他的声音不大,可周今逢就是很清楚地听见了。
所以周今逢登时怔愣在了那儿,不可置信地看着祁寻,本来是被气红的眼眶都在抖动了下后变得酸软起来。
他一时间根本说不出话,嗓子里的哽咽仍在,但已经化成了别的情绪而酝酿出的沙涩和心疼。
注意到他的神情,祁寻的耳朵有点发烫,但还是在努力咬字:“xi……”
他后面那个“huan”还没有咬出来,周今逢就一把抱住了他。
很用力地那种,祁寻几乎都可以说是砸进他的怀里的。
祁寻的心脏漫起钝痛的感觉,他几乎都是凭借着本能在安抚周今逢,大脑好像很清晰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又很混乱。
他配合着医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周今逢冷静地接受了镇静剂。
——就这样,周今逢还不愿意让其他人给他打,非要祁寻他才放心。
但祁寻不会注射这个,只能哄他说让他先接受医生给他打,他看一看,学一学,下次他给他打。
注射完后,因为周今逢的抗药性有点强,所以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平复下去,祁寻也趁着他还清醒的时候哄着人去了沙发上。
还好他哄了。
因为坐到沙发上没一会儿,周今逢就睡沉了过去。
他不愿意松开祁寻,祁寻直接被他的重量压了下,整个人差点倒在沙发上,还是撑着才勉强支撑起来。
但要掰开周今逢紧抱着他腰身的手,还是掰不开一点的。
祁寻只能一边靠着沙发扶手,一边借着一点微弱的光源去检查周今逢身上的伤。
华隐和周沧浪都在屋内,但他没来得及跟他们打招呼。
他看了看周今逢的手臂,有很明显的抓痕,还有些擦伤,好像还撞到哪儿了,瘀了一块。
他抿着唇,勉强支起了周今逢的脑袋,手指穿过他的发丝,撩起他的额发,就看见他额角还有一块触目惊心的撞伤,血已经止住了,但他的发间还沾着血,祁寻这一摸,手就脏了。
他检查完自己能检查的地方后,就看向了在跟医生讲话的华隐和周沧浪。
华隐对上他的目光,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小寻,对不起啊,又麻烦你了……”
“没事。”
祁寻捻着指腹上的血渍,轻声:“怎么突然就开始做光这方面的脱敏了?”
负责周今逢的主治医生很冷静地说:“是他自己主动要求的,我们就进行了一次尝试。”
他跟祁寻道:“其实我感觉如果下次脱敏你在的话,可能成功率会比较高。他很信任你。”
祁寻没有说话。
主治医生也没有在意,而是继续跟华隐他们说后续的治疗方案的调整,其余人则是过来小心地帮周今逢处理了一下伤口。
祁寻听了半嘴,更多的注意力还是在紧紧抱着他的周今逢身上。
周今逢抱他特别用力,到现在手臂的青筋还是微微暴起的,祁寻的呼吸都有几分困难。
要不是因为确定周今逢不至于这都能演,祁寻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其实没有睡着了。
主治医生走了后,华隐看向祁寻:“小寻,我陪你等他醒来吧。”
祁寻冲她笑笑:“没事的阿姨,你和叔叔去忙吧,他醒来后不会做什么了的。”
今天不在计划中,他没有带警报器,其实是不安全的,但祁寻并不害怕周今逢。
他知道并且确定周今逢不会伤害他。
而且他有话想要跟周今逢祁独聊聊。
所以祁寻又问了句:“阿姨,周今逢注射镇静剂后大概什么时候能醒呀?”
“这个是短效的,他有抗药性。”
华隐想了想:“医生说半小时左右就会醒来了。”
祁寻点头:“好。”
华隐和周沧浪也走了后,祁寻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了一点。
他很怕他们万一跟他说什么周今逢没他不行这类话,他会不知道要怎么办。
……祁寻是很吃道德绑架这一套的。
还好没有。
也还好两位长辈都是那么好的人。
祁寻鼻尖微动,嗅着周今逢身上散发出来的药味,又偏头看着上半身都压在他身侧的人,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低估周今逢了。
他以为他最多就是装一装,没想到他这么狠,直接刺激自己。
半小时的时间不长,但因为祁寻什么都做不了,被周今逢这样抱着,开得过低的空调的冷意也影响不了他,反而有几分暖和,弄得他都有点困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周今逢醒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抱着的是他,周今逢在他肩头蹭了蹭后,惹得祁寻的身体再度紧绷起来。
他又埋首在祁寻的肩臂上,无声却用力地深吸了口气。
他的阿寻。
周今逢闭着眼睛,眸中冰冷的算计和几乎要成戾气的侵略占有欲全部被遮在其中。
他的思绪渐渐明朗,受了刺激后的事有几分混乱,虽然成片段,但他也还是大概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
毕竟本来就是他故意的。
周今逢微微松开了点祁寻。
他知道自己力气太大了,他怕祁寻不舒服。
他松开的刹那,祁寻就轻轻开口:“周今逢?你感觉怎么样?”
周今逢乖乖回答,但手还是交叉着环在祁寻腰身上的:“我没事了。”
他小声:“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
祁寻稍顿。
他安静了几秒后,先说:“没有,你伤口疼吗?”
“…疼。”
周今逢靠着他:“好疼。”
祁寻就微微侧过身子,再次撩起他的头发,确认了一下纱布没有渗血:“给你上了药,你忍一忍。”
这个距离他们离得太近了。
周今逢的呼吸不自觉地屏起,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祁寻看,原本清明的思绪就像是一颗手丨榴丨弹,保险销拉环被拉断的瞬间,也直接炸开,轰得他头晕目眩、耳鸣眼花,人都像是踩在了云端上,有几分飘然的不真实感。
周今逢的嗓子里涩得厉害,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他望着祁寻,总感觉祁寻说话时的吐息都被他纳入了自己的肺部,所以更舍不得呼吸。
他交叠在一起的手也不由自主地重了几分,但只是绞着自己的手,并非加大力度掐着祁寻的腰。
而也就是在他飞上云霄时,祁寻又轻轻地把他拉了回来:“周今逢,你为什么急着做这方面的脱敏?”
周今逢瞬间清醒了几分。
他低下眼帘,声音又哑又干,因此听着像是小心翼翼的,还有几分恂恂不安:“我……想跟你一起出去玩。对不起,我不该着急的。”
他问:“是不是打扰你了?”
听着倒是温和且有礼,而且很有分寸感。
但动作上可是压根没有松开他,只是放松了点力度。
祁寻不习惯和人有这么近的距离,可他也清楚周今逢现在就是靠圈着他绷着理智。
因为他在他的掌控中,他才能安心。
……他很早就觉察到了周今逢脆弱外壳下嚇人的掌控欲。
“你不应该担心是不是打扰我了。”
祁寻却依旧装作自己什么都没有觉察到一样,只是平静地去引导他、告诉他:“你是不应该那么急,不要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啊。”
上一次闹绝食,这一次故意刺激自己应激……下一次呢?
祁寻这是头一次在周今逢的事上感到棘手,他甚至在想自己真的可以再之后抽身吗?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继续跟周今逢道:“你不能对自己好点吗?”
他这话语气重了点,周今逢缓慢地眨了下眼后,眼眶瞬间就红了。
祁寻没想到自己会把人训哭——他甚至还没训呢!
他手足无措地看着周今逢:“我没有怪你,你别……”
他话还没说完,周今逢就低下了头,直接抵在了他的肩臂上,吸了吸鼻子:“阿寻,你是第一个跟我说这话的人。”
祁寻微顿,一时间也失了声。
周今逢掐着自己虎口的软肉,努力让自己掉点眼泪:“…对不起,我以后不着急了,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祁寻又在心里叹了口气:“…我没生你气。”
周今逢悄悄抬眼:“真的?”
祁寻耐心地点头:“真的。”
他就是头疼,不知道要怎么办。
周今逢把他绑得太紧了。
周今逢又慢慢问:“那你要回去参加你朋友的生日宴吗?”
他还很温和地补充:“我没事了,你需要的话可以去的。”
祁寻:“……”
他的直觉告诉他他不去比较好。
“不用。”他跟周今逢说:“我跟我朋友打招呼了,而且我也和他一起吃了饭,送了他礼物。”
周今逢噢了声,又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你们吃了什么呀?我好像闻到你身上有点香味了。”
祁寻头皮麻了麻:“火锅,自助火锅。”
“我没去吃过自助的火锅,是什么样的?”
“……就是食材自取。”
祁寻知道他想听什么,但他忍着没说。
可现在的周今逢,和前段时间的周今逢是有区别的。
周今逢的语气听上去很有兴趣的样子:“听着好方便,那家店好吃吗?”
祁寻实话实说:“还可以吧,他家总是会有应季的食材。”
周今逢:“那我们下次一起去吃好不好?”
祁寻:“……”
“好。”
他终究是答应了。
因为他不确定周今逢现在到底是什么状态。
然后又听周今逢问他:“阿寻你送你朋友什么礼物啊?也是木雕吗?”
祁寻默了默,他感觉周今逢现在很像小孩子,非要掰头比较:“没有,他喜欢玩lol,我送了他周戏周边,一个Q版的手办。”
周今逢彻底满意,就开始得寸进尺:“这样。你晚上要留下来吃饭吗?”
祁寻看他一眼,只能继续点头:“嗯。”
感觉至少在周今逢彻底好起来之前,他只能尽量顺着周今逢。
不然他再作一下…直接前功尽弃。
周今逢的身体微微前倾,另一只手也撑在了被子上,而且是绕过了祁寻,撑在了他的身侧。
他靠近祁寻时,祁寻其实没怎么样的,但是他看着周今逢低垂着眼帘,因为距离被拉近,所以周今逢那张脸就显得更加晦涩不明,亦有几分狠戾凶悍,尤其……
在祁寻意识到他想做什么闭上眼睛前,他先看到周今逢就跟要吃了他似的微微张开了嘴。
人都是有趋利避害的本能的,周今逢这么一下,祁寻自然是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也就是他躲的这么一下,让周今逢顿住后,低垂下了头,就要往后退开。
祁寻见周今逢失落但什么都不说,轻眨了下眼,终于意识到周今逢在莫名其妙地患得患失……
祁寻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伸手,抓住了周今逢的衣领,胳膊上的薄肌微微发力,猛地把人拽回来,仰着头就亲在了周今逢的唇上。
?
59
他速度很快,周今逢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亲了个结实……甚至可以说是被撞上来的。
祁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后,也有点赧然和紧绷。
他松开周今逢,耳朵发烫,不太敢看人,但还是抬起手想说什么。
只是还没动手,周今逢就忽然抬手托住了他的后脑上,他的指尖穿过他的发丝,宽大的手掌牢牢地把控着祁寻的脑袋,让祁寻面对着他。
这一次祁寻都来不及去看周今逢究竟是什么神情姿态,只感觉热风扫过,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祁寻全身都紧绷了起来,他感觉到周今逢的体温很烫,也莫名感觉到了他的心跳声,还有……
周今逢填了一下他的唇缝。
祁寻整个人瞬间就在爆炸中软化,羞赧到想要逃,却被周今逢牢牢扣着。
甚至周今逢还伸出手揽住了他的腰身,将他勾到了怀里去。
他扫过他的唇和牙关,祁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紧张了多久,反正周今逢也没有催他,就是这样用从前从未有过的手段安抚他,然后……
周今逢生日那天,祁寻把给他准备的礼物用礼物盒和彩纸好好包装好,还用质感很好的丝带打了蝴蝶结。
无论礼盒还是彩纸,他买的都是贵的那一种,付钱的时候习惯性的肉疼当然还是有,但还是那句话,华隐一天给他那么多钱,他不花点回去给周今逢,他心里过意不去。
他真的觉得自己没有帮上什么忙,毕竟他也不是专业的医生,也开不了药,能做的事太有限。
今天不是华隐来接他,而是司机,药是昨天晚上华隐给他的,没经过别人的手,祁寻也很好地保管着。
周今逢给他开门时,他直接就把礼物递了出去:“周今逢!生日快乐!”
周今逢稍顿,望着面前的盒子,小心地双手接过,一边让开位置让祁寻进来,一边说:“阿寻,你是第一个跟我说生日快乐的。”
他喜欢祁寻是第一个。
他很开心。
祁寻反手关上门,道:“你要是能用手机,我肯定就不是第一个。”
他的意思是华隐和周沧浪肯定会先跟他说生日快乐的。
周今逢眸色稍动,抱着祁寻送给他的礼物,低垂下了脑袋,快乐在他身上仿佛转瞬即逝:“如果我可以玩手机了,你就不会跟我说生日快乐了吗?”
他现在说话越来越流利了,除了语速慢一点外,平时相处起来和寻常人根本没有区别。不仅如此,他现在说话的语气也开始明显了起来。
现在就是恂恂的,听着可怜又委屈,让祁寻不由想到了那种明明没做错事却被主人不允许的小狗,可怜巴巴地垂着脑袋,嗓子里发出细微的呜咽声,弱弱反抗也是表示委屈。
直接戳中了祁寻的心巴。
甚至在说这话时,周今逢还伸出了一只手,轻轻圈住了祁寻的手腕。
他现在触碰他,已经不会发抖了,但他们的肢体接触,也一直停留在这个阶段,周今逢没有往前过,祁寻也没有跟他说过可以再试试别的肢体接触。
但是就是这样……之前没觉得有什么,现在祁寻却无端有种他们好像在谈恋爱的错觉。
尤其周今逢小声说:“可我想听你跟我说生日快乐。”
他低着头,注视着祁寻的手指尖,注意到了他的指尖有些细微的划痕,像是被什么薄薄的刀不小心擦到了一样。
周今逢看着,瞳孔微缩了一下。
他有点控制不住地想要伸手去摸一摸祁寻的指尖,想问他这里是怎么回事。
是有人欺负他吗?
还是他不小心在哪里划伤的。
肯定很疼……
周今逢抿住唇,就听祁寻说了句:“我会跟你说生日快乐的呀。”
周今逢回神,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做:“…想你第一个。”
祁寻稍顿。
他看了周今逢一眼。
虽然他知道现在对于周今逢而言,他是那个“锚点”,但周今逢是不是有点太过于黏他了?
哪怕祁寻知道为什么,也忍不住在想万一之后周今逢放不下怎么办。
所以祁寻没有做未来的承诺,而是笑着跟他说:“我今天是第一个呀。”
周今逢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他攥着祁寻的手腕不住收紧了一点。
祁寻装作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样,示意他:“你要不要看看你的礼物?”
周今逢嗯了声,也没有在生日祝福的这个话题纠结下去,而是跟祁寻去了客厅。
祁寻包装得很精细,周今逢不想损坏的话,拆起来就难免要费些功夫,他小心地把包装纸拆开,再拆开了盒子,率先看到的就是一个可以放在茶几上做摆件的木雕。
木雕雕的是周今逢,而且是兽化般的周今逢,有着“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舔着自己的“爪子”坐在一块“石头”上,微抬着眼,看着有几分凶戾,威风凛凛的,气势格外逼人。
周今逢意识到什么,小心地把木雕捧出来,又看向祁寻的手:“你是因为这个受伤的?”
祁寻微怔,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指尖,也没瞒着:“很久没雕了,手艺有点生疏,不是刻刀划的,是木屑的边沿不小心蹭到了,没出血,就是一点点皮外伤。”
周今逢盯着他的指尖看了会儿,再看向祁寻时,眼里本来就很难平和的神色更加波涛汹涌。
祁寻继续:“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还送了你一本我很喜欢的画集。”
他示意底下的画集:“这个老师之前还来我们学校开过讲座,我去听过,她画画很厉害。”
周今逢又把那本画集拿出来,认真地看了看:“谢谢。”
他跟祁寻说:“我很喜欢。”
祁寻弯眼:“你喜欢就好。”
周今逢又轻声说:“从来没有人那么用心地给我准备过生日礼物。”
祁寻停了停。
他实在是没忍住:“以前也没有吗?”
按时吃药加上周今逢自己积极配合治疗,以及周今逢现在心里有些别的算盘,所以让周今逢的状态很好,好到他主动跟祁寻聊了过去。
周今逢:“我小时候不在我爸妈身边,我爸妈工作忙,我是跟亲戚长大的。”
他垂眼:“我亲戚不是很喜欢我。”
祁寻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周今逢:“为什么?”
虽然在传说中的周今逢,性格确实好像有点问题,都说他傲得很,问他题目总是一句你上课没听?据说他从不给人讲题,眼高于顶。
可在祁寻看来,青春期的男孩子,在自己确实有自傲的本事的情况下,性格有点不讨喜也很正常,反正以后进了大学或是社会,总能慢慢磨,这也不算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要他家里有个周今逢这样的亲戚,学习年年第一,上学跟闹着玩似的,他妈肯定喜欢得不行,他也会崇拜得恨不得跟所有玩得好的炫耀这是他家的亲戚……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优秀的人?
慕强批祁寻无法理解。
周今逢没有刻意拿捏语气,但低垂的脑袋,和话语里带着点的失落,却把可怜兮兮的形象展现得淋漓尽致:“我也不知道…可能我不招人喜欢吧。”
祁寻动动唇:“……怎么会?”
他认真地跟周今逢说:“你很优秀啊。”
周今逢…是因为小时候养在别人家,被虐待了,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祁寻抿住唇,忽然感觉有点呼吸不过来。
他是见过周今逢的“辉煌”的,就是因为清楚知道面前的男人在年少时有多优秀,现在才会心疼到难过。
他本来应该意气风发地长大。
现在要么开始接手家里的公司,要么去走科研……他的路本来是那么的璀璨。
“那你……”
周今逢放下手里的画册,又伸出手,攥住了祁寻的手腕。
他借着昏暗的光线的遮掩,藏住了自己眼中的算计与逢心,也掩住了自己几乎要化作钉子,死死钉在祁寻身上的视线。
周今逢小心地圈着掌心里这截有点纤细的腕骨,声音轻轻:“……不讨厌我吗?”
本来是想问喜欢吗,但话到嘴边,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他没法要求祁寻喜欢他,他就希望祁寻能不讨厌他,然后多给他点心疼就好了。
他可以把伤口全部撕裂给祁寻看,只要祁寻会因为这个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只要他会因为这份心疼不甩开他的手……如果他好不起来的话,祁寻是不是永远都会来找他?
祁寻没有犹豫地点头:“嗯。”
他跟周今逢说:“我不讨厌你。”
周今逢深吸了口气,手又无端开始有点发颤:“以后…以后、无论什么情况,也不会吗?”
祁寻不知道他突然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
难道是之前有什么心理阴影?被说不讨厌,结果之后还是因为什么讨厌了…是他家亲戚吗?
祁寻依旧没有迟疑:“嗯。”
他告诉周今逢:“我永远都不会讨厌你的。”
周今逢很轻地勾起了唇,他眸中的光又亮了起来。
他望着祁寻,轻声说:“那…我还有一个生日愿望。阿寻可以帮我实现吗?”
祁寻顿了下,决定先问:“你有什么愿望?”
周今逢被他的敏锐刺了下,略感失落,但还是继续道:“我想…抱一下你,可以吗?”
还不等祁寻说什么,他就立马道:“我小时候…我从有记忆开始,就没跟谁抱过,我有点排斥,但又想知道这是什么感觉……而且医生说,我的脱敏疗程已经到了这一步。”
祁寻估摸着应该也是到了拥抱这一步了,男孩子和男孩子之间抱一下,其实也没什么的。
但被周今逢说得这么郑重,弄得他也无端有几分别扭。
祁寻轻咳了声,张开了手臂:“可以。”
于是周今逢的呼吸登时急促了一下。
他上前一步,绷着全身的神经,小心地伸出手,慢慢地揽住了祁寻的身躯。
他动作很轻,比起说是抱,更像是虚虚地搭在了祁寻身上。
可就是这样,周今逢都有几分头晕目眩。
祁寻没有动,只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因为周今逢高他一截,他不闭眼的话,就要以极近的距离看着周今逢的脖子了。
周今逢身上的味道很干净,而且哪怕没有彻底抱实,他还是能够感觉到他的身躯是很温暖的,像是黑暗中的一簇火,顷刻便要燎原。
他一开始捏他指尖的时候,他还好,没什么感觉。
因为平时周今逢也会这样玩他的手指尖。
但是周今逢往上就……
祁寻盯着他,就见小周总眨了眨眼,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似的。
算了。
就看在周今逢被他瞒了这么久的份上,让让他吧。
?
60
关系不一样了,周今逢整个人也变得更不一样了。
祁寻说饿了后,他就松开了祁寻,轻快地问祁寻要吃什么。
祁寻看着他的动作,感觉他都要把手语做成手势舞了:“……”
他莞尔失笑:“你看着买吧。”
他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周今逢其实很喜欢祁寻说这话,因为就是等他安排的意思…他很开心。
他真的太希望能够插手有瓜祁寻的一切事宜了。
所以周今逢是喜上加喜,高高兴兴地去了。
水柱从龙头流出,周今逢站在水池边洗菜,修长的五指拎着细长的西芹剥去硬.茎,忽然说:“站在这里热闹。”
砰砰砰——心头绽开放烟花。
“嘿嘿,原来不是嫌弃我呀。”急冲冲去阳台搬来小板凳,祁寻在厨房门口坐下,“我还以为你不会给我做饭呢,为什么答应了啊。”
还能怎么着?早上那通迷迷糊糊的撒娇。
周今逢惜字如金,“猫。”
对啊,帮忙照顾猫,作为礼貌的回应,做顿饭很正常嘛。
管他什么原因呢,祁寻兀自想,只要能见面就好,端着小盘盘开心吃起草莓来。
“唔——好甜!”
洗完西芹,周今逢回眸去看,祁寻端端正正坐在小板凳上,小口小口认真地吃,脸颊一鼓一鼓,简直乖得不行。
不知道是草莓红还是人的嘴唇红,一滴粉红汁水顺着嘴角滑落,舌尖便伸出来轻巧一勾,消失不见。
他立马转回去,嗓音沙哑地问,“有多甜?”
“甜过初恋!”
说完,祁寻便觉得气氛有些安静,明明哗哗水声充斥整个厨房,耳膜里却只剩自己的心跳声。
他看到周今逢去拿帕子,又把帕子挂回去,握刀又放下,最后洗了洗手。
半晌后,才听见周今逢问:“早饭吃的什么。”
祁寻紧张的不行,生怕自己这句甜过初恋会惹得周今逢不高兴,幸好没有,他卖乖,“清汤元宝。”
“午饭呢。”
“忘记了。”
其实没吃,睡过头了。
方才那丝似有若无的暧昧仿佛并不存在,周今逢低头切菜,说,“这几天有没有空?”
“明天我要外出一趟。”
下午早些时候,出版集团领导果然直接给祁寻打来电话,就是来劝开签售会的,对方是个善于沟通的女士,礼貌温和行不通,最后撒娇卖萌都用上了。
祁寻一向不会拒绝人,答应了。
最终签售会定在C市,但时间太赶,宣发什么都还没做,所以明天他得先去拍一组宣传照。
“去哪?”
“不太远。”祁寻小声说,“在二环。”
“后天来市院把体检做了。”周今逢说,“我给你预约。”
心猛地一震,祁寻唰地站了起来,“不不、用、我很健康、昨天不是说好了吗。”
“早做晚做不都是做?偏偏等到六月份干什么。”抽油烟机开始工作,这让周今逢的声音听起来不真切,“让你多检查怎么了?”
“我不去。”
“耍什么脾气?”周今逢冷冰冰了看他一眼,“又不痛。”
“没耍脾气,我不去。”
周今逢皱眉,“为什么不去。”
借口不太好找,既然不好找,只能耍脾气。
“回瑞士我会去检查的,有家庭医生。”知道这样说会让周今逢生气,可没办法了,“每年都是他给我检查,他最清楚我的身体状况。”
果然,周今逢不屑一笑,“瑞士那么好,回来干什么?”
晚饭吃的并不愉快,原本应该很热闹的家没有半点声音,而且吃完周今逢就抱着猫就走了。
祁寻很委屈,默默回卧室吃药。
红红绿绿的一大把,要分五口吃,三十多颗,要喝很多水。
一夜繁梦到天明。
最近起床总是很疲惫,刷牙牙龈一直在流血,洗完澡祁寻开门看了看,时间还早,但又实在不放心,给周今逢打了电话。
“你在家吗?”
周今逢还没说话,他先听到了一声不耐烦的猫叫。
“在。”
“那你今天上班吗?”
“要。”
关系又降回了冰点,唉
“那它再跑出来怎么办,我今天不在家。”
周今逢更冷漠了,“随便它。”
想了想,祁寻说,“我可以把它带上吗,我保证!会好好照顾好它的。”
电话那头静了瞬,周今逢说,“下来拿。”
下了楼,周今逢看样子马上也要出门,祁寻主动接过猫猫抱在怀里,“不知道要多久,可能要带一些猫罐头。”
周今逢回厨房拿了两罐。
明明上次同乘电梯只是十天前,却仿佛已经过了很久。
猫猫很兴奋,一副没有见过大世面的样子,在怀里乱爬,为此祁寻只好拉开羽绒服拉链让它钻进去。
拉上拉链后,猫猫从他领口探出头,那傻样儿,真是别无二致。
电梯下行,周今逢回头看了眼,叹了口气,“你可以再将就它一点。”
好在是主动说话了,祁寻倒是松了口气,仰起下巴笑,“你不将就它,总有人将就它啊。”
27岁的笑容跟17岁没区别,都刺人眼。
对啊,地球八十亿人口呢。
你不将就他,总有人将就他啊。
你不爱他,总有人爱他啊。
周今逢异常无情,“送你。”
“真的?”祁寻不信,“我可以养它吗?”
电梯门开了,周今逢走出去,“你把你自己能养好?这副风吹就倒的身子骨经得起它几个摆弄。”
这话有点歧义,祁寻默默红了耳尖,追出去不服道,“怎么摆弄都可以!”
周今逢拉开车门没进去,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中像一座冰冷精美的雕像:“祁寻,撒谎就是你的座右铭。”
“周今逢,你也烦人!”祁寻真想怼两句,气鼓鼓地喊,“注意安全!!”
“嗯。”周今逢坐进车里,“撒谎精,开车别分心。”
灰奥迪率先驶出地库,黑奥迪紧随其后,同行了一段路,很快在早高峰中被错开。
“乖乖坐着哈,不要乱动哦。”多年来的心理疏导,其实祁寻不太记得那个夜晚所发生的事,只是每次开车都很紧张,安慰猫猫更像安慰自己。
二环车太多了,左穿右插不讲道理的,硬要超车的,赶时间上班的,开到飞起!
很久没摸过方向盘,祁寻开得很小心,在车流汇入的岔道上提前打起转向灯。
奈何事与愿违。
——嘭,车子在巨大的撞击感中陡然向前滑出几米。
喇叭四起,足足好几秒祁寻才在恍惚中回过神,第一时间去看猫猫,幸好没什么事。
车窗有人敲。
一名看起来不太好惹的大哥,站在车门外指责:“你怎么开的车!!”
安抚了下猫猫,祁寻取了安全带下车,他满脑门都是冷汗,朝车后方看了眼,强装镇定道:“是你追的尾。”
大哥骂骂咧咧,“你开那么慢,还是我的问题?”
过往车辆纷纷减速,有人瞧热闹。
“一也,又chuang车了喃。”
祁寻慌乱看了眼,随后又想到这个方向跟市院完全背离,周今逢不会出现在这里,这才安下心来。
大哥见他不说话,便不依不饶,“听得懂中国话吗,赔钱!”
这截二环高架限速60,祁寻完全是正常行驶。
“我给律师打电话,他会报保险的,如果是我的错我会理赔,我们先把道让开。”后面已经堵了好长一串车。
“想跑?没门!”大哥一看祁寻就是个人傻钱多的,顶配A6撞了眼都不带眨,“你有急事?那私了啊,我这车也不差,你给我转一万就算了吧。”
祁寻是有钱,但不傻。
“这句话我当没听到,但是你再讲一遍我会报警。”
“报警?!”
“对,你涉嫌敲诈勒索,金额已经达到立案标准。”祁寻外强中干,说完立马缩回车里给律师和保险打了电话,“你把联系方式给我,律师和保险会联系你,你追尾全责!”
这场风波导致整天都不顺利,不仅拍摄迟到了,胃还疼得翻江倒海。
本来第一次跟国内出版集团见面,迟到不礼貌就算了,满脸苍白和冷汗的他无论无何也无法拍宣传照了。
在电话中重新约了后天的拍摄,等保险来人把车开走,他打车去了爱佑。
寒风凄凉,早饭也没来得及吃,简直难受到了极点.
到爱佑后,秃头李检查了一番,“正常现象,现在还不到吃止疼药的时候。”
“咦,你这猫,有点眼熟啊。”
祁寻赶紧把猫猫藏起来,疼都忘了,一溜烟就跑了。
回到家,他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给周今逢打了电话。
挂断最后一秒周今逢才接。
“我回家了”
不知道周今逢在哪里,反正说话带着回声,他说,“不用给我汇报。”
“哦,那你什么时候来接猫,我想睡一觉。”委屈的就差没哭了,祁寻说,“你可以自己输密码进来吗,就是我们生日组合,我们一样的那个。”
周今逢不答反问,“怎么不高兴?”
想起早上追尾的事,又害怕又委屈,他难过地抠着床单,“如果你在就好了。”
话落,电话那头安静到像是挂断了,然而下一秒,传来了很多人的起哄。
“什么声音啊?你在酒吧吗?”
“咳咳在开会看资料。”周今逢言简意赅地解释:“手机在投屏。”
“啊?!那不是他们,啊——我——现在——”
都给孩子急卡壳了。
“对,听得到。”
祁寻捂住嘴:“你怎么不早说啊!!”
“好好说话,别撒娇。”估计脸都丢尽了,周今逢语速很快,“什么事现在说,不能说的等我回来。”
隐隐约约的调笑传来,“小周对待男朋友也这么凶啊。”
还有更大声变了调的调侃,“别撒娇~”
年长的声音在问,“是家属吗?”
一句没反驳,周今逢只提醒:“说话。”
“大家下午好”礼貌地、磕巴地问完好,祁寻羞得快哭了,恳求道,“今逢你可不可以、挂了啊。”
刚问完,电话那头,笑音夹杂着口哨——彻底爆发了。
周今逢又喝那个牌子的淡盐水了。
他弯着眼,心情很好。
祁寻很喜欢这种“记忆感”。
周今逢一顿。
就见祁寻轻轻眨眼,笑着跟他说:“庆祝你第一胜。”
周今逢呼吸一窒。
他觉得祁寻真的…太会勾人了。
他伸手捞住祁寻,想说点什么,但在祁寻亮晶晶的眼睛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干脆利落地亲下去,同时还扶住了祁寻的脑袋,托着、也是掌控着他的头,不让他逃开。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