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之后两人去吃了中饭,这边的一家烤肉,很有名的店子,祁寻和周今逢也吃过很多次了。
他家这月上了新品,他们也就刚好试一下。
吃过饭后,又坐了一会儿,也就差不多到可以去看电影的时间了。
电影票是周今逢买的,是什么片子祁寻没问,反正周今逢挑电影一直都还可以,他们至今还没有遇上过很烂的片。
只是祁寻没有想到的是,在他们往下走的时候,还遇上了同学。
是周今逢的同学,不过祁寻也认识,因为大家见过很多次。
他们跟周今逢打招呼,问他们是出来玩吗,要不一起玩,还说他们待会儿准备去滑雪。
佟护工回来都快零点了,没想到祁寻还在等。
“他怎么知道你去我家,他为什么跟你一起进去。”祁寻迫不及待问了一大串,“他说什么了吗,佟护工,你什么没说吧?!”
佟护工把袋子装进衣柜,从头到尾解释了遍。
也真是难为他了,惜字如金的人一口气说了这么大段话。
听到最后一句,祁寻从病床上爬起来,“你为什么觉得他还喜欢我?”
佟护工说,“能看出来。”
祁寻思索了会儿,不住摇头。
“你应该误会了,他是个安全意识非常强的人,他对自己”祁寻想了想,“私人空间很看重,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也不喜欢别人去他家。”
说到这儿,他皱眉,“不对,那好像是我家啊。”
佟护工阖上柜门,一脸生无可恋地站在原地。
“他到26层应该只是确认你的身份,奇怪,可是他不是管闲事的人啊。”
肉眼可见,祁寻开启了虚弱的絮叨模式。
“还有,你说他穿拖鞋?”
“他穿我拖鞋干什么?”
“噢对,他有轻微洁癖不喜欢家里脏乱。”
“不对那更不应该穿我的啊。”
佟护工坐到墙角小床边,肯定道,“他很想见你。”
“啊?”祁寻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不会的,他根本不想看到我。”
佟护工:“”
“你真的误会了,唉,没事。”祁寻频频解锁手机,“快十二点了,你说我要给他打个电话吗?”
他可怜巴巴地望着佟护工,好像只要得到有人支持这件事情就顺理成章。
佟护工起身,“我回避一下。”
祁寻赶紧掀开被子下床,“不用不用,我刚好出去透透气。”他在衣柜里找了件大衣套上。
“你这个状态能行吗?”
“可以的,我就在楼下,给他讲话,我会提起12分精神。”祁寻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谢谢你,佟护工。”
今晚没有月光,通幽处的小径两旁立着几盏圆球状的路灯。
宛如蒙尘明珠。
冰冷长椅上,祁寻裹紧大衣,冻得通红的手指始终悬停在拨号键上,一点一点读着时间。
距离零点还有4分钟,已经有人等不及,模糊又遥远的烟花伴随着冷风炸开在天空。
当时间字数全部跳到零,年份末尾的数字轮换完毕。
祁寻单手紧握住冷冰的扶手,拨通。
期待,是一种微妙的暴力。
会让人心跳加快,血液加速,产生如电流般的眩晕感。
眩晕感很快演变成窒息感,一道清晰浅觉的呼吸贴在耳窝。
没有问候,没有寒暄。
心脏仿佛被人捏住了,祁寻努力平复着呼吸,小声说,“新年快乐。”
头顶嘭嘭数声,绚烂反复的烟花全部炸开,半个城市被映亮。
他抬头望去,认真的又重复了一边,“周今逢,新年快乐。”
耳畔呼吸悠长清晰,周今逢说,“新年快乐。”
从前两人有聊不完的话题,现下只剩名为11年的裂痕,所以互道新年后,似乎再无话可言。
很满足了,还有点小得意,祁寻开心道,“过几天我会回来的。”
周今逢嗯了声,然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半晌后,他突然问。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是催促挂电话的意思吗?
不。
如果要挂电话,周今逢只会说,没事挂了。
祁寻听懂了这个台阶的真意。
周今逢在给他机会,给他一个解释消失11年原因的机会。
他很可恶地想,并猜得很正确。
自己现在说什么周今逢都会相信,哪怕撒谎。
赤.裸.裸的真相可能把两人推的更远,也可能更近。
但胃癌悬在两种结果中间,是达摩克里斯之剑,轻而易举就能斩断那细若游丝的联系线。
活下来,才有可能。
冷风一遍遍刮过脸颊,无孔不入地钻进皮肤,祁寻松了牙关,尝到口腔淡淡的血腥。
“没有,只是想祝你新年快乐。”
话落,听筒里原本清晰可闻的呼吸完全消失。
周今逢说,“这是你自己选的。”
鼻头一酸,祁寻口不择言,“我知道,我”
“哭什么?”
“我没哭,只是有点冷。”
胡乱钻的狂风,忽远忽近的车喇叭,头顶衰微的烟花,都能传到彼此耳中。
“不是忙到连衣服都没时间回家换,现在有空站在外面吹风?”周今逢语气比空气还冻,“冷就进室内去,怎么这么多年还是学不会照顾自己?”
大自然相当配合,打着旋儿刮来一个轻飘飘的塑料袋。
祁寻用手背揩了开眼角,追过去放进垃圾桶:“室内说话不方便。”
明显,周今逢讥讽比刚才更胜。
“X先生在里面?”
“没有、这个没有。”他急得语无伦次,“我没有他”
周今逢像是被气笑了,忽地一声一声高声质问起来。
“没有?”
“每年生日都给你买草莓蛋糕的是谁,睡不着哄你睡觉的是谁?”
“一起生活,一起旅行。”
“小姨,姥姥都很喜欢他。”
“不是要在一起一辈子吗?”
祁寻从未想过这一点,如果周今逢知道自传误会怎么办?
很显然,周今逢不仅知道,而且还看过。
可解释的话说不出口,要怎么说出口?势必牵连出当年,那后果比暴露胃癌还要可怕。
“离国无缝衔接新男友,回国无缝联系前男友。”
“祁寻,你现在胆子很大。”
“算准了我会接?”
最后一句,带着无尽阴沉的寒冷,周今逢一字一顿,“好玩吗?”
“我没有你相信我好吗。”胃疼地浑身发麻,祁寻哽咽着,“今逢我真的没有。”
沉默两秒,周今逢收起了咄咄逼人的姿态,不带起伏地说:“以后不要打电话来了。”
眼泪还没滑出眼眶,就已经变得冰冷。
祁寻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站在一片昏暗的草坪上,迷离了视线。
两侧蒙尘的“明珠”愈发暗淡。
“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千言万语,他什么都说不出,只能反复说对不起,“我想你,我想给你打电话,我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吗,回到从前的从前重新开始”
“我没有朋友等着零点打电话,我也没有朋友在电话里哭。”周今逢说,“祁寻,我也不想跟你做朋友。”
是的,分手是不能做朋友的。
他舍不得伤害祁寻,所以他需要一个在祁寻万一跟他说他们都长大了,都是大人了,他不该这样管着他、黏着他的话的时候,可以理直气壮跟祁寻掰扯的理由。
虽然周今逢觉得祁寻大概率不会跟他说这么伤人的话,可他也是真的好怕会有这一天。
——周今逢没有想过如果一个人变了,那任何承诺也都没有用。
不,又或者说,他不是没有想过,而是他不敢去想祁寻和他会这样。
他怕他控制不住自己那些可怕的念头。
那些会毁了祁寻的念头。
那真的是日日夜夜都在折磨他,把他变得陌生到自己都不敢相信是他会想出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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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之后祁寻和周今逢还是去玩了密室逃脱。
就在这商场旁边的一个公寓楼的楼上,这个公寓楼基本上也是做商业用,除了密室逃脱就是剧本杀,还有一些其他的店面,甚至还有猫咖。
他们在去的路上,先在手机上看了看,有优惠,而且可以看密室的主题是什么。
两个人就在等电梯的过程中敲定了去玩一个画室主题的。
他们到了地方后,周今逢出示了一下手机上的核销码,店员那边扫了确认后,跟他们讲了一些注意事项,还问他们是不是之前没有来他们这儿玩过。
周今逢和祁寻看上去都很显眼,要是来过,他们肯定会记住的。
周今逢点头说是,店员就又跟他聊了几句后,他们工作人员也去检查完了密室确定可以了,再过来拿对讲机那些。
周今逢就用手语跟祁寻说了一下刚才他们聊了什么。
清早大街又没有人,师傅老远就看到祁寻和周今逢站在一块儿说话,又看两人各自掉头,了然大半。
“年轻人吵吵闹闹很正常嘛,床头吵架床尾和嘛。”
C市是一座包容度非常高的城市,不带丁点歧视目光的。
“小伙子,别哭了,后面有纸巾自己拿啊。”
祁寻用手背揩眼泪,抽着气,断断续续说谢谢。
师傅摇摇头,“年轻就是好啊,情情爱爱的,真羡慕。”
等到了爱佑刚刚九点,祁寻在门口买了一杯豆浆,几个椰蓉包,赶紧赶慢地回到21层。
在洗手间里照了下,除了眼睛还有点红之外,看不出异常。
这时护工敲了敲门,祁寻刚好从洗手间出来。
“你是佟护工吗?”
“是的祁先生,不好意思地铁太挤了,迟到了几分钟。”佟护工非常魁梧,非常年轻。
祁寻甩甩手上水珠,“没关系,你吃早饭了吗?”
佟护工点点头说用过了。
“那你坐呀,别站着。”祁寻啜了口凉豆浆,笑得很勉强,“我不讲那么多规矩的。”
“不了,我现在去帮您拿药,九点一过会很挤。”
“好吧,李医生说我今天第一次化疗,要先去他那里拿单子然后再拿药。”祁寻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好像药袋不能见光,麻烦你注意一下。”
“好的。”
化疗有口服入药、静脉滴注或者胸腔腹腔等注入方式。
秃头李制定的第一阶段是静脉滴注,为期7天。
这7天,祁寻以为很轻松。
事实证明,他过于理想化了。
病魔不是简单字眼,而是最真实的折磨。
当护士把留置针插进手背时,祁寻轻轻嘶了一声。
“不要抓挠不要过度活动,不然会走针鼓包的,还有不能沾水,要洗澡话擦拭全身就好了,实在想洗一定要避开。”护士利索地用医药胶布固定住,提醒完祁寻,熟稔地看了眼佟护工,“口服药拿上来了吗?”
佟护工拉开病床旁的立柜,再仔仔细细检查了遍,“都拿了。”
“嗯。”护士特别叮嘱,“不想吃饭也一定要吃饭哈。”
祁寻除了难过,但食欲还挺好的,跟玉芝兰提前预定了一周的营养餐。
所以当避光袋包裹的药水流进手背时,他仍感觉良好。
不过午饭间,他忽然就没了胃口。
佟护工提着保温盒进来,默默说可以喂。
祁寻瘫在病床上,眼皮都不想动,强行爬起来吃了一点。
输液一直持续到黄昏,那是祁寻第一次吐。
强烈的呕意简直是从灵魂深处爆发出来的,像一台精密机器,主板发出指令——吐。
祁寻开始吐。
这道指令一轮又一轮,还没输完,祁寻几乎脱了层皮。
垃圾桶的塑料袋换了一个又一个,汗水打湿病服一次又一次。
佟护工一整天都没停下来,他不停给祁寻换衣服,擦汗,调整输液管,拿垃圾桶,喂漱口水。
期间还换了一次床单。
饶是病房开着中央空调,祁寻还是觉得浑身发冷,吐得意识模糊,喉咙反复被胃液腐蚀,火烧般地疼。
不过很坚强,没吭一声,还能迷迷糊糊地思考。
国樾真……回不去了。
到晚上,秃头李把最好的镇吐药上了。
祁寻吐是不吐了,但精神已经萎靡到了极点。
C市消化科的医生自己组了个专业群,市里大部分医生都在。
秃头李也是有点急的,在群里担忧。
说自己有位病人对化疗反应特别大,第一个疗程第一天就这样,第二个疗程怎么坚持的下去。
穆清很热心肠,问是不是上次那位黏液腺癌的病人。
秃头李没回了。
晚上值夜班,穆清窜到隔壁周今逢二诊室。
“你这几天怎么了,总是冷着张臭脸,谁惹你了?”
周今逢正在写病历,眼都没抬,“干什么。”
穆清拉过椅子坐下,又开始嘴贱,“麦当劳之后你一直闷闷不乐,要是还喜欢就去找人家呗。”
周今逢停笔,“说过了,没必要。”
“行行行,刚李老师在群里抱怨看见了没,病人要是第一阶段都挺不过,这种病人还可以换什么治疗方案?”
“你问我?”周今逢撩起眼皮,很不客气,“你不知道?”
“干嘛啊,说话这么刺。”穆清长吁短叹好半晌,“真可惜,也不知道坚不坚持得下来,听说是个大帅哥。”
盲目担忧了会儿,穆清突然想起那双灰蓝瞳孔,迟疑道:“秃头李说的大帅哥该不会是你前男友吧?”
周今逢倏地抬头,“这种玩笑合适吗?”
“那不是刚好在爱佑碰到嘛!”穆清说,“我当然不希望是他啊。”
周今逢耐心即将告罄,肯定答,“不是他。”
“你怎么知道?”
“碰到过,去工作室写自传去了。”
“写什么自传?”
“写他的完美男友。”周今逢挑眉,“够了么?”
“害,兄弟,不是故意诛你心的。”穆清唰地站起来,迅速开溜,“早点休息啊,记得早饭给我也买一份啊。”
穆清走后周今逢拿着笔驻了许久,最后点开手机找到国樾的业主群。
今天下午,物业把id为“Taffy”的用户拉进了群里。
Taffy的头像是一颗外包装破损,溏心横流的太妃糖。
截至目前,Taffy在群里没说过一句话,连物业艾特和部分业主欢迎都没回。
周今逢握着手机,视线垂在那颗糖上。
用前男友送的糖当头像。
现男友知道么?
几秒后,他退出去,点开秃头李的私人微信,一字一句地敲。
——李老师,您上次提过那位黏液腺癌的患者叫什么名字。
他可能……做不到看周今逢怀里抱着其他人。
祁寻偏头看向窗外。
周今逢已经发动了车子,车窗外的景色慢慢发生了变化。
出地库的瞬间,外头的光洒进来,刺得祁寻微微眯眼。
他的眼睛很疼。
就像是他的心脏一样。
光是想到万一有一天周今逢不喜欢他了,周今逢会和别人在一起,会对别人比对他还好,他就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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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他们滑雪没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就和往常一样,滑雪、然后周今逢还给祁寻拍了好几张照。
祁寻也给周今逢拍了。只是按照往日的流程,等到玩累了后,两个人就去泡一下温泉,去去寒。
但周今逢现在真不敢跟祁寻泡温泉,他害怕直接当场……
所以周今逢问祁寻去不去喝姜茶。
滑雪俱乐部这边也有炕和姜茶,也能驱寒,而且还熏着艾叶,别有一番趣味。
祁寻现在也不敢跟周今逢一块儿泡温泉,所以两人一拍即合,去喝姜茶了。
回到病房后祁寻彻底emo了,衣服也没脱就躺在病床上。
穿西装的周今逢,穿校服的周今逢。
冷漠的,温柔的。
回忆和现实交杂,慢慢重合成一幅陌生模样,不停重复说。
“我们没关系。”
那男的是谁?“他答应了。”
华隐在心里轻叹着气,收起了手机,对祁寻的愧疚愈发浓郁。
但她看着现在的周今逢,就会想起自己和周沧浪刚把孩子救出来时的模样。
那时候的周今逢,瘦弱得像是皮包骨,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她差点都没有认出来那是她的孩子。
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周今逢几乎是不要命、发了狠地锻炼自己。
医生说,是因为他觉得是他自己太过弱小所以才没有能力反抗、遭受这一切,所以他的潜意识催动他想要变得强大。
他也会因此出现暴力倾向。
但是祁寻出现后,所有的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周今逢手里还在摆弄着祁寻给的魔方,他已经拼起来了三面,他好像沉浸在了那个魔方里,第一时间没有说话。
华隐都准备说要走了,周今逢就突然开口:“摄像头。”
他抬眼看向华隐,那双黑黢黢的眼睛就像是逢兽的眼睛,紧盯着自己的猎物:“监控一般都有保留一个月数据。”
华隐攥着手机的手瞬间收紧,就听周今逢说:“你可以不拆。”
他执拗道:“但我要过往的记录。”
“从他来的那天开始。”
华隐想跟他说他这样做是不对的。
但她不清楚周今逢在那里面的那几个月,是不是常常听到这句话。
她不敢跟周今逢说,而对周今逢疏于照顾、缺少关心所以导致了这一切的愧疚又让她根本没有办法去拒绝周今逢的任何要求。
她只能成为他的帮凶:“……好。”
华隐用面对面快传把文件全部传给他,因为她新给周今逢买的手机没有联网。
周今逢不太会用这个智能机。
所以他摆弄了一下,才点开了一个视频。
视频出现的时候,他几乎是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但这个视频的时间段刚好是拍到了祁寻。
虽然有点昏暗,但摄像头拍得很清楚。
镜头里的祁寻,微微偏着头笑得很好看。
周今逢呼吸一窒,缠绕着他的幻痛竟然没有席卷而来,他近乎是忘神地看着视频里的人,记忆里那些人每天都会让他看男性和男性之间做丨爱的恶心视频好像也就这样被覆盖。
他不住红了眼睛,小心地把手机贴在了自己的心口。
他的阿寻。
他藏在心里好多年的少年。
为什么他们这么亲密?
祁寻慢慢用枕头把脑袋蒙住。
柜子上的手机在响,他不打算接。
响到第三遍,他大喊一声烦死了,囫囵爬起来。
嘴脸很正常:“喂你好。”
“祁先生?没打扰到您吧,我是中介小王啊,就您上午发信息想买房子的中介。”
祁寻恹恹地:“有事吗?”
“啊,是这样的祁先生,刚刚收到一条售房信息,国樾有套大平层出售,价格非常低,说是二手房其实房东装修后一次都没住过。”中介说,“您要不要看看,房子信息我发您手机上了。”
祁寻开了免提点进微信快速翻看,眼睛一亮,“我喜欢这个。”
大平层,26楼,视野开阔,一层一户,精装修,主卧超大落地窗。
简直是梦中情房!!
中介说:“现在售价才300万,平常要600万才能买到呢。”
三百多平的大平层,地段好,周围配套设施齐全,价格怎么这么低?
“真的假的。”祁寻迟疑着,“这房子该不会发生过事故吧?”
中介笑着解释,“您多虑了,房东因为私人问题急着出售,房源绝对干净!”
祁寻重点奇奇怪怪,“那他好亏哦。”
中介心道,谁亏不知道,我反正不亏。
“——咦,这房子怎么在东门啊,我要的是西门附近的房子呀,这好远啊。”
“位置确实不能避免,不过房东可以再降价的。”中介试探道,“您要不考虑考虑。”
祁寻拒绝的很果断。
秃头李说后天早上九点多开始第一个化疗疗程,如果买国樾的话早上6点就要起床,3个小时内洗澡吃早饭到爱佑。
这还是在随时都能打到车不堵车的情况下。
虽然开车会节约一定时间,但祁寻抵触开车,平时拿药检查也不方便。
算了吧。
病人最怕的就是麻烦,一个人已经很心力交瘁了,不想再多浪费一点力气。
要储存很多很多力气,等病好了去找周今逢原谅!
当然,有个前提,如果他是单身的话。
“谢谢你,我只考虑西门附近的房子,”祁寻挺不好意思的,“我不买这个。”
“这套房子地段好物业好,小区业主素质非常高,都是些律师教授什么的。”中介佯装叹了口气,“噢对了,听说市院周医生就住在25层呢。”
祁寻心头咯噔一下,“谁?市院消化内科周今逢?”
“对啊。”
惊喜来得太突然,祁寻捂住胸口,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如果周今逢还是单身,那么近水楼台先得月。
如果周今逢不是单身,那么就当偷鸡摸狗了。
“我买,600万我都买。”
“呵呵。”中介干笑两声,“您真爽快。”
“什么时候可以搬进去?什么时候签合同,我让律师联系你。”祁寻迫不及待,“现在可以去看房子吗?我有空的!”
中介好像把听筒捂了两秒,随后答,“可以的,现在就可以带您来看,刚好卖方律师也有时间,可以一起把合同签了,需要过来接您吗?”
“不用不用,我自己打车来。”
刚刚还emo到不愿接电话的祁寻现在就是只快乐小鸟,拉开行李箱翻翻找找。
得穿好看点,万一能碰上周今逢呢?
对,还得洗了个脸!
走了半圈,祁寻绕回行李箱,只带了几件衣服回来,还得去买衣服。
不行不行,太浪费时间了。
行李箱有一件稍微薄的初剪羊绒短大衣,祁寻利落套上,换了条牛仔裤,假装很注意保暖的围了个围巾。
路过护士站,还被护士姐姐们七嘴八舌打趣。
“穿得好帅,出去约会呀?”
“外面好冷多穿点哦。”
祁寻笑嘻嘻的道谢。
爱佑21层整层都是单人病房,没多少病人,但恰好碰到从楼梯出来的秃头李。
“李医生午安。”祁寻快快乐乐摁电梯下行键。
“后天就要开始化疗了哦。”秃头李背着手,有点长辈训诫的味道,“这么冷还往哪儿跑哦?”
祁寻赶紧乖乖站好,“我买个房子就回来。”
“”
因为这样祁寻可以转文字看他们聊了什么。
祁寻看着田春山那句被翻出来的语音,也微怔了下。
不去想以后的事,先看现在么?
田春山喜欢的那个姐姐…是个很勇敢的人啊。
祁寻抿唇低眼,又忍不住悄悄地看了眼周今逢。
周今逢,会被这一句话鼓动么?
?
44
杨道也是知道田春山的,因为他和周今逢关系好,田春山又跟祁寻和周今逢一起出来玩过很多次,也就自然地有和杨道遇上、一起玩。
所以他也知道田春山追那个女生的事,听到田春山说他谈恋爱了,有点羡慕。
“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脱单了。”
周今逢在红灯前停下,闻言扫了他一眼。
杨道下意识地补救:“麻子他们都谈恋爱了,就我,还没有新欢。”
补完,杨道又觉得不对劲。
不是哥们,你和祁寻也没在一起啊。
很好,好得很!!
长痛和短痛,选择了剧痛是吧?
周今逢平时开车挺平稳,今天连超几辆,仅用十分钟车子便已停稳在地库。
一抬头,正对面车位上停着一辆崭新纯黑的同款A6,车头挂着临时牌照,流畅硬朗的金属轮廓在昏暗不明的光线里非常漂亮。
两车对立而停,一模一样的配置,除颜色不同之外,没有任何区别。
看了两秒,周今逢拿起手机,漫不经心地用手机一角,笃笃敲击着方向盘。
那日清晨所说,买了车过几天到。
周今逢嗤笑一声,干脆利索下了车,径直朝对面走去。
光可鉴人的车身不染灰尘,漆面泛着泠泠幽光。
啧啧,学人精。
嗡嗡,手机来电——吴律师。
“喂?”
“周先生,你现在方便讲话吗?”吴律师很焦急,“我有点事情需要向你求证。”
绕车身的脚步停下,周今逢站定在A6主驾驶边,“你说。”
“当年祁先生离开后您托我调查他父母,我查到祁先生16岁的时候他父母离婚,这件事您还记得吗?”
祁寻在树德国际部读书时从未提过自己是离异家庭,那时学校常常举办活动,都是他姥姥祁舒鹤来参加。
“记得,怎么了?”
吴律师懊悔不已,恨自己的粗心,“您有没有听祁先生提过被虐待一事?”
“没有,从没有。”周今逢拧起眉头,“什么意思说清楚。”
“祁先生父母是在国内提起的离婚诉讼,因涉及隐私并未公开审理,只依法进行了公开宣判,祁先生判给其父亲Harvey先生。”吴律师说,“刚刚我在瑞士宣判案件中搜了下,竟然发现早在祁先生父母离婚之前,也就是祁先生9岁时,他父亲Harvey先生曾起诉过祁霓女士!”
“起诉理由是什么。”
接下里的话简直如石破天惊,吴律师说,“Harvey先生指控祁霓女士涉嫌构成虐待儿童罪!”
“也就是虐待自己的亲生儿子,祁寻先生。”
死寂,停车场一片死寂。
“法官披露的案件显示,祁先生自幼在瑞士生活,在他9岁那年,Harvey先生提供了相当多的视听资料作为虐待证据,一审判决认定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法官做出了虐待儿童罪的宣判,祁女士提起上诉。”
吴律师稍稍迟疑,“奇怪的是,二审祁先生亲口否认了母亲对自己的虐待,然后Harvey先生撤了诉。”
“后来这段婚姻继续维持了7年,在祁先生16岁那年他们在国内办理了离婚手续。”吴律师说,“还有X先生,这个人好像并不存在于世上,根据自传里提供的片段信息,无论如何都查不到,可能需要去瑞士现场调查才行。”
电话那头像是被挂断了,吴律师等会儿,“周先生,您在听吗?”
听筒里的嗓音异常喑哑,周今逢说:“视听资料能不能找到。”
“不能,国外证据保护和未成年保护方面非常严格。”吴律师说,“不过在祁先生的证词中,能看出他认为其母亲祁霓对他并非虐待,而是由中西文化造成的一种名为教导的严苛。”
车库有车驶回,大灯由远及近。
“我知道了。”周今逢转身朝电梯入口走去,“把案件信息发我邮箱。”
挂断电话后,资料很快发了过来。
周今逢一边划动着手机一边开门,刚进屋,他立刻抬眼望了眼楼上。
屋里很温暖,猫猫躺在地板上。
所以,26层的人在家。
换好鞋周今逢径直走到书房,看完所有文件已经是凌晨两点。
关于虐待,实在难以接受,若不是黑纸白字,就是祁寻亲口说周今逢也不信。
从性格来讲,祁寻非常开朗爱笑,至于身上,除了一身细腻白皙的皮肉外,没有任何伤痕。
但是虐待儿童罪定罪范围非常广泛,身体到心理都囊括其中。
可是,以当年祁寻的精神状态和面貌,怎么也看不出来有任何幼年被虐待的迹象。
他有很丰富的表达欲,这种丰富不仅体现在很喜欢讲话,还体现在书写上。
随身带着小札,看到什么就记录什么,用眼睛和手指描绘这个世界。
周今逢和祁寻第一次见面并非学校,而是一场音乐会。
那是高一暑假天,爱乐团全国巡演,一票难求,大剧院座无虚席。
临近开场只剩几分钟,音乐厅光线昏暗,一名白到抓眼的男孩出现在排座尽头,顶着亚麻色微卷,弓背弯腰在一个个不好意思,带着暑气和好闻的椰子沐浴露的味道,在周今逢身边坐下。
开场后,别人要么认真聆听,要么偷偷拍照。
祁寻不同,拿着小札,在腿背上唰唰写的很快。
后来周今逢才知道,原来三次上台致谢,掌声经久不衰的首提是祁寻小姨祁萌,原来祁寻唰唰地写的不是观感听感,而是写“自己”。
音乐会结束后,祁寻只顾着拿小札,忘记拿钱包。
幸好这傻子知道回来找,那时候周今逢没有如此冷漠,带着应对陌生人的疏离和礼貌等在原地。
鬼使神差的是,没有拒绝祁寻请坐地铁的感谢,他默默给司机发消息让先回去。
两人在爽朗凉风的地下通道并肩走,角落有流浪汉刷吉他琴弦唱歌。
祁寻拿着冰淇凌,站定,周今逢以为他要掏钱,没想到他掏出小札,又开始唰唰地写。
没有窥探人的癖好,等祁寻写好了他才问,写什么。
一双灰蓝色的清澈眼眸望来,祁寻甚是忧愁,“你看路过的行人,他们听到歌声好像很想停下来听一听,但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推着他们走。”
宽阔干净的通道,陌生人群来来往往。
不得不承认,祁寻有一双漂亮且敏锐的眼睛,还有一颗善于探索世界的心。
可惜,也有丢三落四的坏毛病。
地铁上,钱包好好装在兜里,提前到站走后,小札又忘了拿
周今逢无语半晌,又回到乘坐的原站,交给地铁工作人员。
本来只当一场夏日邂逅,后来开学那天,祁寻穿着校服出现在树德国际,他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小札应该拿回来。
而且是偷偷拿回来。
所以他独自去了那个地铁站,在工作人员再三确认是否认识遗失者,成功取回小札。
开学两人当了同桌,祁寻第一句话便是问小札,周今逢嘴上反问什么小札,深夜却在书房逐页翻看。
没人知道,探索欲望早已夜夜高涨。
小偷般的行径亦如多年后的此刻。
猫猫睡醒了,踮着脚尖进了书房,一跃到周今逢怀中,浅浅地叫了声“喵~”
小札牛皮外壳皮润透亮,除了页边的自然氧化变黄,跟当年没有任何区别。
第一页,烂熟于心的字迹映入眼帘。
很秀气的正楷——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大掌盖住猫猫脑袋,修长的手指翻开下一页。
但喜欢上他以后,周今逢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了。
周今逢不敢勇敢,而祁寻知道他害怕什么。
所以祁寻的手指尖动了动,在昏暗、斑斓交错的灯光中,差点就要抬手说点什么了。
而也是在这个时候,周今逢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不知道,因为他听不见。
但周今逢低下头去看手机了,祁寻也就如梦初醒般攥紧了自己的手。
……就算要说也不该是这个时候。
人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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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今逢接到的电话不是别人的,是周向兴打来的。
他让周今逢去他书房找份合同拍照发给他。
所以离开的借口都有了,周今逢就和祁寻先回了趟别墅。
周向兴和林文宜都在外面出差,家里的管家和阿姨知道他们今天要回来办点事儿,所以阿姨特意提前做了点小曲奇,一到家,曲奇就交到了祁寻手里。
都是祁寻喜欢吃的口味,祁寻弯起眼笑,用手语跟她说谢谢。
阿姨看得懂这个手语,又笑着给他写“不用客气”。
等周今逢拍好照发给周向兴后下楼,就看见祁寻坐在高脚椅上,无意识地轻晃着腿,吃着小饼干在跟阿姨聊天。
然后站到一边,垂头看着地面。
等祁寻哭够了,他低低说,“快冷透了,吃吧。”
祁寻眼泪也没擦,重新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吃起来。
等吃完,佟护工言简意赅地说,“生病的人都这样。”
祁寻顿了下,慢慢抬起头来,眼睛湿漉漉的,很红。
“谢谢。”
用完午餐后,又吃了三十多颗五颜六色的药,这才有空翻看起手机来。
祁萌陆陆续续发来了很多消息,是游艇求婚照。
照片里她穿着性感的吊带裙,和一个很帅的中年男人拥抱在一起,无名指那颗又大又闪的钻戒晃瞎了眼。
——寻宝,我结婚咯。
祁寻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强提着精神,发了条超级无敌托马斯回旋的祝福语音过去。
小助理也有信息,说三天后回国,还说了一大堆的工作信息。
比如中文版的短文集、自传已经在各大平台预售了,出版方想在大陆开个签售会等等等。
祁寻回复了个等你回来再谈,又开始往下滑。
一个名为“国樾业主群”在昨天艾特过他。
他直接点到艾特内容,发现是物业发的信息:
祁先生您在家吗,元旦在即,国樾物业上门给您送礼物啦。
看了看时间,原来距离元旦只有两天了。
Taffy:谢谢好意,不用送了。
这句话有点歧义,乍一看有点看不起礼物的意味。
祁寻发了二条解释:我很少回来的。
物业全天候在线:好的,祝您新年快乐。
这个小小插曲很快被约着遛狗的业主遮盖掉。
身体和状态极度不佳,祁寻不想再在电梯里碰到周今逢,会发现的。
周今逢应该也不想他回去吧?
回复所有消息后,祁寻失神地盯着天花板,忽然想到。
国樾业主群,那周今逢是不是在里面?
他赶紧点开成员列表两百多个住户
这时,护士推着叮叮当当的药用车来了。
冬天的夜总是来得格外的早,下午五点不到,天就快黑了。
好在吃了药,呕吐感没有那么强烈,整个下午祁寻都抱着手机,一个个翻头像。
翻到视线发绿,最终锁定了“可疑”两个人选。
一个ID名是:“S”,头像是一只塞尔凯克卷毛猫的背影照。
S可能代表周今逢姓氏缩写,但猫,祁寻有点不确定。
周今逢喜欢猫吗?以前读书的时候没有听他提起过,自己倒是常常说想养猫。
另一个ID名是“空白”,头像是布罗莫火山。
曾经上地理课时,周今逢提起过。
会是他吗?
祁寻反复翻看着这两人账号,真的很想确认,确认周今逢是否单身。
如果是,那么自己会不会还有一点点希望?
他很快想到办法,飞快注册了个小号,把这两人都加上!
期间忽略了拔针的护士,查房的秃头李,还有玉芝兰送来的晚饭。
祁寻几乎是抱着手机在吃晚饭,不停刷新不停加载。
没等一会儿,空白率先通过。
海胆蒸蛋:你好,你是周医生吗?
今晚菜色之一。
空白:不是,加错人了。
祁寻礼貌致歉后,把全部希望投注到S身上,在焦急等待通过的时间里,连晚饭都不知不觉多吃了点。
可是等了三个小时,墙上时钟跳到9:00整。
S也没通过。
祁寻看着坐在墙角小床上,沉默寡言的佟护工,问,“你用微信吗,佟护工。”
佟护工回,“用,发消息和付款。”
“那陌生人加你,你会同意吗?”
“不认识不同意。”
不得不说,佟护工虽然惜字如金,但某些时候还是很管用的。
怀揣着不添加陌生人的自我安慰,这次,祁寻用自己真实微信号添加。
如果仍然加错,那么继续说声抱歉就好。
如果加对人,那就赚到!
祁寻摸摸索索,先把药吃掉,上了个洗手间,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在病房里晃悠了转圈儿,继而折返回床上,拿出充满电的手机。
Id:S。
头像:塞尔凯克卷毛猫。
申请好友添加。
摁下确认的那一刻,他心都提起来了。
两分钟后,他心直接爆炸了。
S通过了。
如果真的是周今逢,如果真的是
祁寻礼貌试探。
Taffy:您好,请问是周医生吗?
S:什么事。
祁寻蓦地欢呼一下,仰倒在病床上。
要不要直接说自己是祁寻,他会不会立马删除拉黑?
就算不删除拉黑,自己也不能问那个问题了。
更何况,好不容易才加上的。
所以,必须要隐藏身份!
不过同在一个业主群,周今逢就算暂时不发现,以后也会发现。
要不干脆把群退了?
退群有提示吗?
百度显示并不会,连群主都不会收到通知。
祁寻悄悄咪咪退了群,让了物管拉自己小号进去,同时,S第二条消息来了。
S:?
祁寻胆战心惊之余庆幸自己从未发过朋友圈,国樾群里也已经上百条消息了。
天时地利人和,完全没有暴露身份的可能。
Taffy:你好周医生,可以认识一下吗?
Taffy:握手.jpg
Taffy:微笑.jpg
手机连弹三条信息,周今逢按下双闪,把车停在距离国樾两百米的路边。
看到这白痴般的搭讪方式,他打了“不能”两个字,又删掉。
换成:随便。
祁寻有点懊恼,周今逢对每个人都这样回吗?
想到此,他登录小号,发现S根本没通过?
这又是为什么?
难不成已经被发现了?
怀揣着发现的害怕和试探,祁寻重新用Taffy发了条信息。
Taffy:周医生,你知道我是谁吗?
周今逢都被气笑了,冷冷盯着手机。
你是谁?
你是傻子。
S:不知道。
Taffy:周医生,你现在心情好吗,我们可以聊聊天吗?
到底谁教他的老年人话术?
周今逢没忍住,用手语说:“我以后不谈恋爱、不结婚…我就跟你这样一辈子好不好?”
如果好的话,那祁寻就是答应了以后也不能谈恋爱、不能结婚,不可以喜欢上除了他以外的人。
祁寻当然知道他话里的潜台词是什么,他被他“说”出来的话烫到心口,攥紧了拳头的同时,亦有几分瑟缩。
他仰头看着周今逢,心跳不自觉地错乱、加快。
震得他有点头晕目眩。
周今逢…真的比他想象得还要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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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祁寻也不记得自己是点头了还是没有,因为他实在是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记得周今逢好像在放下手、看了他几秒后,就直接抱住了他。
他的怀抱还是那样。
温暖有力,像是团火覆盖过来,要将他吞没。
但似乎又有些不同了。
因为如果是他没有给出什么反应,周今逢就直接抱了过来的话,那周今逢这个拥抱多少是有点酸涩的。
话是他提的,那些潜台词……他可以认为祁寻不懂,也可以觉得在他前几次话里有话地要求了祁寻后,祁寻能够听懂他的潜台词。但无论是哪种,如果他没有给出反应周今逢就抱住了他,就说明周今逢在害怕。
他害怕他的答案。
祁寻眼睫微动。
而如果……是他点了头后,周今逢再抱了上来,那就说明有些事情不必多说,周今逢…可能也知道了他的心思。
祁寻的心尖发烫,垂下的眼帘也跟着微颤,然后干脆闭紧了眼睛。
车子驶动,祁寻撑着坐垫赶紧挪过去,“都解决好了吗,会拘留吗?警察有没有为难你,你们医院的领导会对你失望吗。”边念叨边把身上衣服脱下递过去,但周今逢没有接。
他又扭头朝着驾驶位,“王叔叔,可以把空调再调高一点吗。”更强劲的暖风从四面八方吹来,“今逢,你给我个卡号吧,我转给你你转给兰博的车主好吗。”
前后排隔板升起,密闭的空间里,周今逢偏了偏头:“打算给我转多少钱?”
祁寻毫不迟疑:“现金有1923万,都转给你。”
车窗外掠过的街道背景不停轮转,周今逢眼神漆黑,静静看着他,半晌忽然伸手,祁寻下意识往后缩,以为要挨骂或者挨打,没想到温热的手掌落在发顶,轻轻揉了下。
他呆呆地,看见周今逢无奈的笑,同时耳畔传来温柔的询问,“这么大方啊。”
“还有股票基金,都给你。”祁寻扬起脸,“是我惹的祸,赔多少钱都应该。”
收回了手,周今逢神色有些暗淡,“不要这个。”
“那要什么?难道真的要拘留吗?”
周今逢垂着眼久久未答,祁寻壮着胆子凑过去,扯他衣袖,“我们掉头吧,回去给警察说清楚,都是我的错。”
疾驰的车子如同平地那般,宽阔的后排宛如无人之境。
近在咫尺的眼底,攥到发白的手指覆在手臂,那手背绷起三根青筋。
“警察是不是为难你了,还是对方车主要起诉你,对不起我什么都做不了,他们不让我进去,你不要难受,我去给那个男的道歉好不好,我去说清楚,你不要——”
身体被猛地一拽,陡然落入温暖怀抱,圈住肩膀的手臂还在慢慢收紧,周今逢哑哑的嗓音撒在耳畔。
他说,“别撒娇了。”
呼吸都滞歇,冰凉的额头抵在周今逢喉结处,祁寻在滑动的凸起中震惊到失语,“你”
有电话在响。第二天祁寻来的时候,没有做什么“往前”的动作。
这几天对周今逢的“刺激”来说够多了,需要缓一缓,也需要周今逢自己消化一下。
而且……
周今逢没有再坐在自己那张祁人沙发上了。
他小心地坐在了祁寻身边,虽然还保持了一个人的距离,但对于之前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就是他恂恂地问了祁寻一句:“……可以吗?”
祁寻装作不知道他在问什么的样子:“什么?”
周今逢指了指自己坐下的位置:“我坐在这里,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祁寻疑惑:“这是你家诶,你想坐哪就坐哪。”
周今逢嗯了声,又慢慢说:“魔方,我还没有拼好。”
祁寻:“没关系,你别急。”
周今逢说好。
所以今天也没有做什么,祁寻跟周今逢聊了一下午的寻话,也发现了周今逢现在的对话比昨天又要清晰了一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感觉周今逢每天都有很大的进步。
他真的希望周今逢能够早点好起来。
只是临走的时候,祁寻跟周今逢说:“我明天来不了。”
周今逢微顿:“……”
他垂眼看着祁寻,一时间也没说话,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
祁寻没怕他,只是解释:“明天是我爸的忌日,我和我妈要去给他扫墓。”
这让周今逢没有办法找什么理由留他,所以他低下头,嗯了声。
祁寻:“那我们后天见?”
周今逢:“嗯……阿寻。”
祁寻偏头,就见周今逢又把头抬了起来,眼里无端有几分坚毅:“路上小心。”
“…好。”
祁寻没急着走,而是勾起唇问他:“你吃芝士蛋挞吗?我家附近新开了一家甜品店,你吃的话我后天带一盒给你好不好?”
周今逢的心情瞬间就又往上走了:“好!”
祁寻笑得更深:“那我们说好啦,我明天不来你也要好好的,然后等我后天带好吃的给你…还要好好吃饭。”
周今逢点头:“嗯!”
惊醒了似的,他慌乱退出拥抱,旁边周今逢拿出手机,低低叫了声,“爸。”
“嗯,解决了。”
“撤了。”
没说几句,刚刚祁寻还听得见电话那头的中年男声,现在又听不见了,可是周今逢并没有放下手机,等了几秒,周今逢再开口。
“对,回来了。”
“没有。”
“过段时间吧,最近忙。”
挂了电话后,手机又响起来,周今逢叹了口气。
“妈。”
“嗯,回来了。”
“没什么关系。”
没说两句电话也挂了。
砸车进警局,想来谁的父母都会生气,祁寻抠着手指,“对不起,让你挨骂了。”
挨骂谈不上,天底下像祁霓如此癫狂的母亲没几个,周伯堃和叶姿只是打电话来问,为谁砸车,是不是那孩子回来了,最后勒令周今逢回家说清楚。
“很怕我挨骂?”
“明明都是因我而起,而我什么事都没有。”
这语气太低落太委屈,被担心被需要原来不是错觉,现在正切切实实摆在眼前。
胸膛肺腑都在发紧,实在无法忍受长久以来心中的疑窦,周今逢抚着他毛茸茸的脑袋:“你母亲骂过你没有?”
进警局这么害怕,幼年站上法庭害不害怕?被虐待的时候有没有害怕,连丈夫都起诉,究竟被虐待到了何种程度?有没有哭,那时有没有人抱抱你?
闻言,祁寻猛地一愣,怯生生地抬眼,“为什么问这个啊。”
“突然很想知道。”
“骂过吧”不太确定的语气,祁寻小小声掩饰,“很少很少。”
手机又响了,是郝席,周今逢直接挂断,“郝席联系过你没有,骂过你没有?”
“没有。”祁寻斩钉截铁地说,“从来没有。”
这些回答令周今逢不由揪心,这傻子只要卖一点惨,就能得到自己无限包容和谅解,可他什么都不说。
电话一个接一个,周今逢干脆关了机,伸指扣住祁寻下巴,在指腹摩挲的动作里认真看着他眼睛,“接下来你回答什么我都不会怪你,但是你一定要告诉我,11年前你走,是不是因为你母亲虐待你,强行让你离开。”
这个问题让世界静音,猛烈跳动的心脏让视网膜都发虚,哪怕真实答案并不是这个,但祁寻整个人都晃了一下,艰涩地吐露,“你为什么知道这个。”
瞒不下去也不想瞒,11年的空缺现在就想修补。
一刻都不想等了,周今逢大方承认:“我调查了你。”
他以为祁寻会泪眼朦胧地诉哭,但祁寻反应大大出乎预料,他浑身控制不了地抖,将扣在下巴上的手指拽开。
“你不要说话”在仓惶中语不成调,带着哭腔大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混蛋,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车子刚刚停稳他迫不及待的逃离,周今逢紧接着下了车,扔下一句王叔你先回去,然后追了上去。
等追上人,祁寻已经进了电梯,门还没关上。
“你不准进来!”祁寻崩溃不已,“走开!我不要看见你!”
脚步硬生生猝停在电梯口,周今逢后悔莫及,“你听我解释,我——”
“闭嘴!!”手在胡乱翻找外套口袋,祁寻摸到门禁卡一刷,25层亮起了,他身上还穿着周今逢的外套,于是更加崩溃了,慌忙脱下扔出去,拼命地去按关门键。
电梯关闭最后一秒,周今逢清清楚楚看到他眼角有豆大的泪水滑落。
疾行上楼到大厅让物业刷卡,等到26楼怎么敲门祁寻都不开。
国樾安保的严密程度就是业主也不能胡乱走动。
“那个周医生,您先回去吧。”物业尴尬地说,“这太不合规矩。”
再三敲门没有开,周今逢直接低头输密码。
“呀,这不行啊!这是祁先生的家!”
密码对了门却纹丝不动,从里面反锁了。
周今逢掏手机打电话,电话里是一遍一遍的关机。
就在物业准备叫保安时,门内突然传出祁寻带着哭腔的声音,“走开,我不想看到你。”
“混蛋你不要进来。”
断断续续的啜泣听得人心如刀绞。
叩门的指节悬停,周今逢艰涩地张了张口,“对不起。”
说完门内再无任何响动,后来在物业劝阻下又等了好久,他才沿着楼梯离开。
然而生活并不会给他任何喘息时间,手机开机后吴律师立马拨了电话过来,“周先生,有新发现。”
在沙发失魂落魄地坐下,周今逢倦怠地撑着额头,“说吧。”
“我再次深入调查了下当年的虐待案件,发现祁先生姥姥也就是祁霓女士的母亲,当年有作为证人出庭。”
“祁舒鹤女士当时在C市大学任教,专程从中国赶过去,为此瑞士法官做出了推迟开庭的决定,开庭那天,她亲口指证了祁霓存在虐待祁先生的行为!”
事情越来越迷离,虐待绝非中西文化差异所谓的严苛的教导,一句话就能让祁寻反应如此剧烈,周今逢甚至不愿再继续调查下去,疲倦地说,“好,先挂了。”
“您等等,还有件事。”吴律师急急叫停,“先前您让我调查关于祁先生回国缘由的事,有了眉目。”
“周先生,或许从一开始我们调查方向就错了。”他语气异常凝重,“接下来的话,您可能要做好心理准备。”
周今逢当然没有意见:“好。”
他一边跟云思飞他们说拜拜,一边带着祁寻往外走,还问祁寻想要去哪儿玩。
“不知道,你定吧。”
“…那去看电影?”
“好啊。”
祁寻弯眼:“正好有点不想动。”
周今逢叹气,眉眼间既是无奈,也是满目的宠溺:“我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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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因为今年过年早,所以元旦过后不久,他们就迎来了期末周。
大一的期末周是挺忙的,无论是周今逢还是祁寻,都忙得有点抽不出空来。
不过好在他俩期末考的时间相差不大,祁寻这边先一天考完,周今逢也就迟一天结束。
祁寻结束期末考的时候,就跟周今逢说自己要去舞团一趟。
云思飞说的那个朋友回来了,他有点迫不及待地想去一下。
但周今逢第一反应就是:“我送你去。”
祁寻摆摆手:“你下午还有考试,会来不及的。我自己去就可以了,打个车不会有事的,我在车上跟你打电话、到了以后再挂,好吗?”
打电话祁寻是听不见,但开着免提的话,可以方便周今逢跟司机沟通。
到了车库祁寻还在担心猫猫会不会跑出来,周今逢替他拉开车门,“既然这么担心你就在家陪它?”
自动忽略这些冷言冷语,祁寻钻进副驾驶,开花筒似的说个不停。
“我们去哪吃啊,吃好吃的么,现在都九点了,别人还在营业吗?”
“哇,小区居然挂了这么多灯笼!?”
车子刚刚从车库出来,国樾在夜色中红映映一片,周今逢瞟了眼,“早挂上了。”
“好像熟透了的柿子。”祁寻按下车窗去看,迎风咳了两声,然后窗子就升上去了
“你干嘛啊。”
看了眼后视镜,周今逢单指拨动转向灯,“驾照怎么拿的?科目一作弊了吧?”
搞了半天原来是说探头危险,祁寻好好坐着,“我看看灯笼呀,再说我只伸出去了一点点啊。”
车子驶上大道汇进车流。
周今逢:“吃饭还是看灯笼,三秒选择。”
祁寻立刻抓紧安全带,“别唬人了!”
“全是‘柿子’不够你看。”周今逢扬扬下巴。
极目望去,道路两侧大红灯笼高高挂,一直延伸到夜色尽头。
“我记得快过年的时候,树德也会挂,加学分的课外活动还会要求写对联。”目光随着亮亮的灯笼流转,祁寻傻笑了下,“你还记得我写的吗。”
国际部的课外活动也不是真要求用毛笔写对联,就是培养学生对传统文化的认知。
周今逢:“忘了。”
“可我还记得你的。”祁寻兴致勃勃,侧身望着他,“你想听我念吗?”
“不想,别闹腾。”
“切,不念就不念呗。”
前方红灯150秒,周今逢踩下刹车,扭脸说,“刚刚哭的那么惨,现在又能这么高兴。”
“记吃不记打的东西。”
祁寻抿着嘴:“%…~*!@”
“什么乱七八糟的。”忍了一晚上的动作终于落下,手臂一伸,周今逢非常迅速地揪了一下他脸,“好好说话。”
收回的指腹带着温凉的触感,搁在方向盘上,轻轻捻了下。
“嫌我闹腾又让我说话。”一下子不满了,祁寻眼睛睁得大大的,“怎么还动手啊!”
有点难绷,周今逢偏头看向侧方,“不好好说话的人应该挨打。”
“你现在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啊。”难以置信,祁寻简直难以置信。
150秒过去,车流向前,周今逢漫不经心地说,“道理只讲给听得懂的人。”
这又是在说什么啊?真不懂了。
怀揣着这个疑问,到了餐厅。
餐厅是一家以药膳汤底闻名的火锅,服务生领着进包间,饭点已过,大厅只有几桌稀稀拉拉的客人,不过正因为人少,所以两位高高瘦瘦的男性并肩进来便格外引人注目。
祁寻捂着嘴小声说,“他们好像在看我们。”
周今逢视若无睹,“只是你,不要们。”
包厢很大,双人桌倚窗而放,落地窗外是波光粼粼的府南河,红男绿女三五成群走过,落光了叶子的高枝树植拉长了路灯光影,欢送也开启C市的夜生活。
落了座,菜立马就上了。
“我们还没点菜呢?”祁寻诧异道。
上菜的是位小姑娘,直勾勾盯着他脸看,回神一笑,“周先生提前订好了。”
“你什么时候订的,刚刚在路上没见你打电话啊。”
包厢角落立着挂衣架,周今逢慢条斯理脱了大衣递给侯立在旁的服务生挂上,垂眸折着袖口,“意念订的。”
祁寻嘁了声,也脱了外套递过去。
药膳汤底一般是先喝汤再煮菜。
睡了一下午早饿了,服务生一走,祁寻便迫不及待尝了口,烫烫的药膳汤滑进食道,一激,胃部痉挛了下,随后,细细密密的疼痛蔓延开来。
一整天,都忘了吃药。
察觉不对,周今逢皱着眉,看着他失去了血色的嘴唇,“不舒服?”
“没有啊。”他笑得很勉强,低头继续喝汤,“有点烫。”
“慢慢吃,没人跟你抢。”
这顿饭吃得很煎熬,祁寻本来想问一问Taffy是怎么发现的,为什么不拆穿,自己能不能不走,以及最重要的,你是怎么看待我想追你这件事的。
奈何越吃额头汗越多,包厢开着颇高的暖气,竟还让脸庞爬上两抹红晕。
还没吃完也没吃饱,他撑着头说累了。
周今逢没说什么,买过单后驱车回家,路上他问,“是不是不舒服。”
来时的灯笼灭了,只有稍高的路灯在发出微弱的光,祁寻靠在椅背上假寐,忍住一副真的很疲倦的样子,闻言惺忪睁眼,“你刚刚说什么?”
他额角的亮晶晶的,看起来像是热着了。
周今逢压着限速踩油门的同时调低车内空调温度,轻声说,“睡吧,马上到家了。”
在电梯里匆忙道别,关上家门后便再也站不住了,祁寻跌在地垫上,捂着腹部喘了很久很久,才爬起来到卧室的保险箱里拿药。
除了每顿应该吃的药,还有他偷偷买的止疼药,就着冷水喝掉,连衣服都来不及脱,他蜷缩着滚到床上。
抽缩性的疼痛好在给人喘息的机会,但痛得狠了,还是会忍不住闷哼出声。
就这样辗转到了深夜,一波接一波的痉挛让胃内未消化的食物开始翻涌,喷溅而出的呕吐物里,血丝明显比上一次多。
洗完脸刷完牙,祁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颊苍白,眼角毛细血管破了,看着很红,他用力吞咽了下,企图把铁锈味道吞噬殆尽。
可惜怎么也不行,手背大力揩着唇角,无声的泪水滑到腮边。
直到天明城市苏醒,他摸出手机给周今逢发了条短信。
——昨晚听你说今晚要值夜班,你可以把猫猫送来我照顾。
——再忙也要按时吃饭哦Emoji.微笑
发完便昏睡了过去,再醒是下午4点,猫猫已经在怀里,猫罐头在玄关。
客厅的小茶几上还留了张纸条。
遒劲有力的笔迹——明早给你车钥匙。
把纸条放进钱包,祁寻给周维回电话,约好明天他们一起去拍摄现场,又跟祁萌聊了会儿。
再一夜,眨眼就到了拍摄日。
7点整,周今逢来敲门时祁寻刚起床,他来把猫带走还要继续去上班,回来只是给车钥匙。
祁寻叼着电动牙刷开门,满口的粉泡沫,当时周今逢就皱了眉。
“牙龈出血了。”
祁寻一愣,捻了点在手指上,傻笑道:“我太用力了。”
“白天‘柿子’不亮,别到处瞎看,人车跟你挤你就让让,气不过就给我打电话。”周今逢把钥匙搁玄关上,“变道提前打转向灯,停车时要看后方来车,知道么傻子。”
“嘿嘿,我开得慢,不跟人挤。””粉泡沫都快被吃光了,祁寻才想起件事,“你早上不是还要做手术吗?你怎么去医院啊。”
冷风吹进大敞的门内,周今逢不动声色挡了挡,“打车,关门吧。”
祁寻赶紧上前,含糊不清地问,“如果拍摄结束的早,我可以来接你下班吗。”
“拍完好好在家待着,今天大降温。”伸手推他进去,周今逢说,“别到处乱跑给我惹是生非。”
“不,我要接你。”祁寻说。
“为什么要来接我?”
“昨晚你值夜班,今天又要手术又要问诊,肯定很累。”
周今逢看他两秒,忽然说:“过来。”
祁寻刚凑过去脸上就挨了一揪,周今逢说:“今天这么懂事儿?”
“我哪天不懂事?不懂事那都是被你气的!”
恶人先告状了还,周今逢:“少卖乖。”
“嘁,我会带着云彩祥云来接你。”祁寻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不会再撞车!”
可惜话落得太早。
祁寻认真地点头,用手语说:“麻烦您了。”
“怎么会。”袁知君道:“只要你不嫌苦,我就能教你。不过我们得说好,你不能急,这个急是学不来的。”
他递上纸笔:“你想学什么?”
祁寻紧张了下,但想了想,觉得云思飞可能跟袁知君说过自己为什么想学说话了,因为袁知君也没再问他。
所以他缓了缓,先写下了两个字——
“喜欢”
他知道周今逢喜欢他的声音,所以他想用他的声音跟周今逢说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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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说话这件事,比祁寻想象得还要难。
一下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至于一下午的进度怎么样……那当然是没有学会的。
他只能慢慢来,而周今逢在下午的考试结束后,就直接来接他了。
所以也就暂时先到这儿了。
袁知君说:“你也休息休息,我们下次再继续。”
祁寻没能跟周今逢进讯问室,反而是那名爱笑先生陪他在警局大厅等。
穆清笑嘻嘻递来纸杯,“别急,喝点水。”
“谢谢。”祁寻偷偷打量他。
才知道,原来他和周今逢只是同事。
“听说咱们周医生在停车场砸了几百万出去。”穆清跷着腿,奇道,“当事发生什么了?”
祁寻把前因后果讲了遍,穆清恍然大悟,“我说他怎么发疯呢,理解理解。”
“都是我的错,是我撞了车。”祁寻垂下眼,“我不该给他打电话。”
“害!别担心,你没看见警察一来,院长他们都来了。”穆清说,“他们就是来护短的,再说挑事的又不是他,而且我猜最后对方恨不得立马和解。”
“他们是院长?!那他工作怎么办!”
“放宽心,没事的。”穆清枕着不锈钢椅背,“以前我们刚工作的时候,碰上比这复杂的情况多哪儿去了。”
祁寻稍稍安心,“谢谢你,不过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原来是小名。”穆清愣了下,“不是爱称?”
“什么爱称啊。”祁寻有点懵,“我没有男朋友。”
“周今逢不是吗?”穆清逗他,“开他的车,在他家——”他拐了个弯,“还不是男朋友吗?”
听起来挺美,祁寻呐呐道:“你别这样说,他会生气的。”
穆清扑哧一笑,总算知道周今逢喜欢什么样的了。
这洋娃娃不笑的时候看起来高冷的很,不高兴时耷拉着小脸儿,大眼睛好像随时都能流出水来,害羞还会咬唇珠磕巴。
是真他妈可爱啊!因为周今逢现在开始进入差不多可以说是中期阶段的疗程了——最后阶段是要周今逢能慢慢接受外界,能接受更多的人接触、相处,包括在祁寻不在的时候——反正这会儿算是最累的阶段。
祁寻都感觉到了几分不容易。
不过疗程也不是天天进行,毕竟也需要松弛有度。
今天就不治疗,祁寻思索了一下,买了盒拼图,准备给周今逢在他不在的时候打发时间,也是活动活动脑子。
祁寻特意买了很大且拼起来很难的拼图,他到周今逢家的时候,周今逢现在已经因为疗程加配合吃药,说话的语调都不像之前那样平缓了,而是有了情绪:“阿寻。”
他轻笑着,有一刹那让祁寻幻视了一个很健康的邻家哥哥,因为中二不爱开家里的灯,还要拉紧了窗帘装高手——动漫里总有这样的桥段。
祁寻就被这样的恍惚戳了下心脏。
虽然周今逢没有问题的话他们好像大概率不会认识见面,但要是有这个可能的话,祁寻会选择这条路的。
因为周今逢能少很多痛苦啊。
他拎着拼图走进来:“我带了拼图来。”
祁寻定了定神:“一起玩吗?”
周今逢:“好!”
他们坐下来拆开拼图,周今逢现在能够接受稍亮一点的光线了,所以屋内比起之前的那种昏暗低沉要好太多,拼图也完全没有问题。
客厅足够大,就在地上拼更方便。
周今逢还从冰箱里拿出了华隐中午带来的切好的西瓜和芒果,一切真的自然到美好。
周今逢拆开了拼图,看着图纸顿了顿:“这是?”
祁寻跟他解释:“是初音未来深海少女那个CG…就是一个虚拟歌姬,我很喜欢这套,还有这首歌。”
不仅和社会脱节了好多年、而且从前就不是个二次元的周今逢陷入了沉默。
祁寻并不意外他不知道,并且很有兴致地一边吃西瓜一边开始跟他解释。
周今逢大概弄懂了后,又忍不住想要早点能够把手机联网。
他知道了祁寻喜欢看动漫,他就想把有名气的全部补齐,这样他和祁寻就会有更多的聊天话题。
周今逢的拼图速度比祁寻想象得快,拼图这件事,其实除了对色彩的把控,更多的是记忆的考验,所以也是一个智力周戏。
他看了周今逢一眼,想起了自己的魔方:“那个魔方,你拼好了吗?”
周今逢微顿,摇摇头:“有点难…我再努努力。”
祁寻:“一面都没有拼好?”
周今逢:“对不起。”
“诶,”祁寻倒是没怎么怀疑:“没有怪你啦,只是魔方的难度又在我心里刷新了一下,那个是不是好难?”
周今逢慢慢点头,把记忆里同学之前说过的话说了一遍:“总是有一个色拼不过去。”
祁寻:“对对对!”
他说:“我拼的时候也是这样。”
周今逢看着他,弯弯眼。
他和祁寻…有共同点了。
冰冷人类,总算有人降得住啦!
这时,一名颇有年纪的男子从大门口疾步走了进来,在来来往往的大厅左顾右盼,一眼便看见祁寻。
男子走了过来,恭敬询问:“您是祁寻先生吧?”
穆清很给力,挡在祁寻面前,“你谁,干嘛。”
“您误会了,是今逢让我过来送他回家。”男子解释了着,“我是周家的司机王旭,他进来前告诉过您,对吗?”
穆清唰地坐回去,“不好意思啊叔。”
“没事没事。”
“他说过,不过我不回去。”祁寻想了起来,“我就在这里等他出来。”男子面露难堪,祁寻又说,“我会好好给他解释的。”
“好吧,那我在门口大街上等您,想走您随时联系我。”
司机走后,祁寻时不时就去窗口问,穆清劝都劝不住。
半小时后,周今逢在警局一干领导的陪同下出来。
穆清指着那边,“看,我说吧。”
祁寻一路小跑冲了过去,在众人纷纷诧异地目光中,没敢开口。
“怎么没回去?”周今逢轻轻拧起眉宇,“一直在这里等?”
警察局大厅可没暖气,冷风从开开合合的感应门往里面灌。
虽然披着周今逢的外套,但祁寻鼻尖冻得通红。
“李叔我还有事先走。”周今逢转过头对一旁领导模样的中年男人说,“这次麻烦您了。”
中年男人笑呵呵摆手,“没事儿,倒是我好久都拜见你爷爷了。”
寒暄了几句别过,横肉男被警察带着从另一个房间出来,他可没那么有眼力见,几步冲上来拉着祁寻,“对不起啊兄弟我不该挑事,我不该骂你,你原谅我吧!”
祁寻呆了,“这”
前后不过一小时,横肉男变脸速度也太快了吧。
周今逢给人拽开,一个字:“滚。”
一行人出了警局下台阶。
“兄弟走了啊。”穆清吹了声口哨。
周今逢,“去哪。”
“回去写病例啊。”穆清暧昧眨眼,“顺便回去给大家讲讲八卦。”
门口停了辆S680,司机过来开车门,周今逢对祁寻说,“你先上车。”
生怕事儿还没完,祁寻急急抓住他,“你要去哪。”
“过去给他说点事,马上回来。”周今逢指了指穆清那边,笑声远远从风中传来,穆清打趣道,“哎呀,周医生早点回去吧,咱们有什么可说的。”
脸一热,祁寻土拨鼠似的钻进车里。
华灯初上,警察局门口并没有多少人,周今逢站在穆清车边,“今天谢了。”
“什么?”穆清从驾驶位探出头,扣扣耳朵,“音量太小没听见,麻烦大点声。”
“谢了。”周今逢竟真重复了遍,“他胆子小,谢谢你陪他。”
“咱们说这些就没意思了啊,他在外面担心的不行,连水都喝不下。”见人郑重,穆清也不开玩笑,“瞧,这会儿子还生怕你跑了。”
周今逢回眸,探头探脑的祁寻立马升上窗户。
“依我看,趁机说清楚呗。”穆清预热车子,“在感情里计较面子和得失有啥意思,你都爱成这样了还拖着干嘛,早点和好早点抱着睡觉,不美啊?”
风澜渐起,周今逢脸色在夜幕里晦暗不清,沉默两秒,他问:“在外面等的时候,他哭没哭。”
“看着要哭,又好像跟我不熟没敢哭。”
听闻,周今逢点了下头,转身走了。
街上车水马龙,祁寻看着周今逢一点点从昏暗走出,心头升起一股强烈的预感。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就是说,周今逢这个控制欲……
祁寻放下手,撩起眼看帮他拉开了椅子的周今逢,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如果是别人的话,根本没有办法接受。
?
49
寒假来了,周今逢却也忙了起来。
他想自己有本事,而不是靠家里,自然得下苦功夫。而且他提了,周向兴就会把他带到身边、让他进公司跟着一起做事儿。
而祁寻则是借着说自己要去练舞的借口,每天都会往舞团跑,去学说话。
因为周今逢要跟周向兴学公司的事,他们这个寒假还是住在别墅这边的。有时候周今逢结束得早,也会跟着司机一起来接祁寻,但大多数时候都是祁寻被司机接走。
主要是周今逢是真的很忙。
祁寻还把周今逢买的润喉糖带给了袁知君。
袁知君看着和自己给祁寻的润喉糖牌子和系列都是一模一样的糖,笑容还是那样温和:“周今逢买了让你带给我的?”
祁寻稍顿,下意识地帮周今逢的心思遮掩:“他说这个很贵。”
袁知君看着祁寻,无奈地摇摇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把那十几盒糖都收下了:“就当你的学费了,也让他安心点。”
出版集团坐落于二环,祁寻在停车场和周维碰了面,出了电梯一进大厅简直被震惊。
“天呐,哥这都是什么啊?”
只见挑高几十米的大厅墙壁挂着红灿灿的欢迎横幅,戴着工作牌的人群堆里还有许多应援牌。
安静倒是挺安静,就是太夸张了。
“”祁寻颤巍巍地抓住周维,“感觉已经在开签售会了”
一名穿着黑西装的男性望了过来,看到电梯口两人一愣,随即快步过来。
“您好祁先生,我是李臻,宣发部总监。”李臻朝祁寻伸出手,又想身后看了眼,“不好意思,听说您今天要来,大家都太激动了。”
一言难尽,祁寻跟李臻握了手,介绍一旁的周维,“这位是我的助理。”
寒暄完后赶紧上楼,殊不知走廊还围满了人。
“哇,奶帅奶帅的啊!!”
“旁边那位是X先生吗?感觉自传不太像啊。”
“观后感,女娲和上帝的联名毕设!”
这给祁寻尴尬得不行,幸好李臻面面俱到,进办公室后先倒了茶,又对这么隆重的阵仗抱歉,刚坐下,进来了位领导。
就是那名善于沟通的女领导——林幻。
她首先感叹了祁寻的脸,然后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又一个小本本,“祁先生,能麻烦您签个名吗。”
祁寻哭笑不得,寒暄完时间差不多,李臻说去摄影棚。
在化妆间里,祁寻小声问了一遍周维,“你跟爱佑都沟通好了吗,确定不会外传吧。”周维笑嘻嘻地,“已经打过八百遍招呼啦。”
化妆师试了好几个色号,最终摇摇头,“粉底液都没您白,修个眉毛画个眼线就行了。”
半小时后,祁寻来到摄影棚,“可以开始了吗?”
话落,忙前忙后的大家突然停下动作。
“那个您到书桌旁。”摄影师直愣愣的,“直接坐下就好。”
祁寻还在低头扯V领睡衣领口,没发现几十双眼睛盯着他看,他挽起袖口,一边取腕间的Calibre 3500,一边向道具书桌旁走去。
灯光给的特别足,那张脸,那剪影和轮廓,是简笔画最完美的杰作,赤脚踩上地毯,微微起伏的裤腿半掩着白皙的脚背。
一起一落,直想上手握一握。
抑或扣上去,看脚尖在紧绷中失去血色。
“可以开始了吗?”太刺眼,祁寻伸手挡了挡,“麻烦请快一点哦。”
所有人回神,正式进入工作状态。
一共拍了三百多张照片,午饭间林幻说订好了餐厅。
祁寻非常劳模的坚持拍完,李臻就给订了刺生和寿司。
拍完后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众人围在显示器上面讨论选哪一张做宣发照好,毕竟宣发照是会挂在各大商业广场的。
林幻征求祁寻意见,他满脑子七彩祥云接周今逢下班,瞎说了几句便去换衣服。
急急忙忙怕迟到,换了衣服又忘记卸妆,再次推脱林幻和李臻的晚饭请求,拉着周维逃跑似的回到车上。
“哥,你是不是后悔了。”周维忍不住笑。
什么后悔,简直可以用追悔来形容,祁寻长长呼出口气,“早知道就不答应了。”
周维乐得不行,“哥,等到签售会你该怎么办。”
“违约金你先帮我算算。”还有心情开玩笑,祁寻启动车子,“我送你到哪。”
“装修还剩扫尾,我得回去盯着。”
中恒距离西门半个城,周维哪要他送,对此祁寻很内疚,“辛苦你了,马上给你发大奖金!”
“我的天,这些年你资助我上大学和生活,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哥,你要我折寿啊!!”
两人在地铁站分别后,祁寻打起十二分精神往市院开,期间手机响了很多声,愣是不敢分心看。
在等待升降栏杆的那几秒,保安大哥瞅了好多眼,“周医生?咦?不是?”
市院停车场有三层,祁寻不知道医护人员有专门一层,就近原则直接去了对外停车的一层。
密密麻麻到处都是车,绕了好几圈才找到一辆兰博基尼一辆宝马中间夹着的车位。
本来能轻松停进去的,奈何兰博好霸道,硬是压线三十公分。
出门花100块钱的油,停车就要用50,说的就是祁寻这种人,试了半天才把车停进去,也才有空看手机。
林幻:祁先生,期待下一次见面哟。
李臻:祁先生未来几天有空吗,想请您吃顿饭。
Taffy:哈哈,我也是。
Taffy:谢谢关心,最近很忙,改天我请您吧。
一一回复完给周维转了笔钱,时间还早,祁寻打算偷偷去瞅瞅周今逢工作的样子,正下车呢,发现与兰博靠得太近打不开车门,只好重新开出去倒进来。
这一倒,一道迸溅的碎裂声窜进耳膜
扭头一看,蹭到了旁边的兰博
动静不小,远处一个夹着范思哲坤包、满脸横肉的男子闻声回头,举着电话冲了过来。
“操你妈,你瞎啊!这么宽他妈的都能擦上!”
不堪入耳的脏话跟雨点子似的,越说越难听,横肉男嘭地一脚踏上A6引擎盖,对着电话那头,“对,你们搞快点下来,有个傻逼把我车刮了。”
祁寻真的吓到了,这才反应过来把车门落锁。
骂人踩车还不解气,横肉男气势汹汹朝车内一指,“给老子滚下来!”
祁寻浑身一抖,哆哆嗦嗦拿起手机。
绝望地想,这次真的要挨骂了。
“对对、对不起,我又撞车了。”
电话那头周今逢好像碰倒了什么东西,“你撞到没有?!”
一急就听错,祁寻战战兢兢地说,“撞了兰博基尼”
“我问你被撞到没有!!”听筒传来急促的脚步。
“没有我在停车场”
高亢的辱骂顺着电流传到另一头,电话静了瞬,周今逢异常严肃,“待在车上,我马上下来。”
三分钟后,祁寻看见穿着白大褂的周今逢从电梯口跑出来。
“老子看你躲得了多久!”横肉男朝A6轮毂啐了口痰,“操你吗的傻逼玩意儿!”
跑动的脚步一滞,阴鸷的目光在横肉男身上停留片刻,周今逢随后绕到副驾驶,祁寻立马解了锁。
周今逢一进来便扣住他下巴、手腕检查,确认没伤后,说,“腿抬起来我看看。”
居然没被骂,祁寻垂着头:“对不起,我又犯错了。”
车外横肉男不依不饶,“一起给老子滚下来!!”
周今逢仔仔细细瞧他两秒,忽然越过中控揽住他肩,像拥抱一样抱住,“不要道歉,你做得很好。”
头顶有手掌落下,安慰地抚揉。
在祁寻感知不到力度里,周今逢低着头,非常隐蔽地吻着他的发心。
车外辱骂还未停歇,周今逢朝外看了一眼,冷冷说,“待在车上,发生什么都不准下来。”
不等祁寻回答,他嘭地一声摔关上车门.
回到家里后,周向兴和林文宜都在家。
林文宜在跟自己弟弟打电话,讲到时候去给爸妈扫墓的事,看见他们回来了,也只是抬手示意了一下。
一家人,当然没有那么多规矩。
今年的车厘子很漂亮,因为祁寻和周今逢都很喜欢吃,阿姨洗了一大盆出来,用一个漂亮的透明玻璃碗装着,递给了周今逢。
周今逢说过谢,就跟祁寻一块儿上了楼。
“我买了烟花。”
周今逢拉着祁寻进自己的房间,展示他买的仙女棒:“小放一下~”
他很喜欢看祁寻在雪地里玩仙女棒的样子,太漂亮了,跟游戏里的建模似的。
祁寻笑起来,清点了一下:“…买这么多?”
“我怕堂哥他们那几个孩子也来,到时候跟你抢。”
周今逢说:“所以特意多买了一点,回头我们去后院玩,让他们在前院吵。”
祁寻脑子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没事,反正我听不见。”
周今逢就理所当然地跟他说:“可我只想跟你玩,他们老是喊我,总拒绝又不好。”
祁寻微顿,心道周今逢其实真的…时时刻刻都写着“我喜欢祁寻”五个大字。
他只能装不知道,可舌根却无端泛了点甜,大概是车厘子飘出来的甜香从鼻腔浸染到了嗓子眼:“好。”
就他们两个,一起玩。
?
50
除夕那天,周今逢那几个堂哥堂姐果不其然地带着自己家的孩子来拜年了。
周今逢在周向兴那边是同辈中最小的,周向兴那边,周今逢同辈的孩子,最大的是大堂哥,今年都快四十了,孩子也有两个,两个都是女儿,相差三岁,但性格都很活泼,也被教得很好。
她们年纪不算大,十来岁,但正是喜欢炫耀的时候,老是爱缠着周今逢和祁寻拍照,要去跟班上同学炫耀。
而周今逢和自己这几位成家了的堂哥堂姐没那么亲近,反而跟他们的孩子玩得更好、关系也更好。
也就是因为这个,祁寻之前还笑周今逢不仅小时候是孩子王,长大了还是孩子王。
现在周今逢回想起来这件事,等让侄女们拍完照后,就立马跑到祁寻面前,用手语问祁寻:“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幼稚?”
祁寻莫名其妙:“?”
这突然是怎么了?之后在祁寻的陪伴下,周今逢接受了光源的脱敏疗程。
他其实不想这么多人打扰他和祁寻独处的时间,但他知道他要是想要快点好起来的话,就得接受系统化的治疗,光靠祁寻一个人不够。
而现在已经八月中了,还有不到半个月,祁寻便要去读书了。
……他只有快点好起来,见到祁寻的时间才能变多。
除了脱敏疗程开始了,周今逢的药也换了一批,同一种药长期吃会有抗性,得时不时地换一换。
第一次做脱敏的时候,周今逢是抓着祁寻的手接受治疗的。
这要是换个人在这儿,多少会有点尴尬,但祁寻确实是很平静地面对着这一切。
哪怕有护士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祁寻都很平淡,完全没觉着有什么。
反而是周今逢莫名其妙地瞥了那个护士一眼。
很多人都怕周今逢,怕他那双漆黑如深渊的眼眸,直勾勾地,第一眼的感觉就是无边的危险寒意,这个护士也不例外。
被他这么扫了一眼,当即就低下了头,有种自己好像被什么变态杀人犯盯上了的感觉。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但这位患者……真的和她之前接触过的那些不一样。
他给人的危险感不是因为他是精神病患者所以才危险…说实话她从来都没有觉得哪个精神病患者危险过,她是一个合格的医生,哪怕是见到那种特别暴躁的精神病患者,最多也就是担心一下自己会受伤,从来没有过像面对周今逢这样的危险感。
周今逢给人的毛骨悚然感…似乎并不是因为他的精神疾病。
祁寻没有觉察到周今逢那一眼,但他感觉到了周今逢扣着他的手紧了紧。
——周今逢是和他十指相扣的,他的五指紧紧地夹着他的手指,穿在他的指缝中,祁寻有点不太适应这样的亲密,他从小到大就没有和谁这么亲密过。
但在周今逢抓住他的手之前,周今逢就跟他表达了他的紧张和害怕,也是祁寻自己迟疑着主动问他怎么样能让他放松点,最后结局变成这样的。
祁寻都感觉到自己的掌心有点汗了,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周今逢的,也有可能是他们俩的。
在屋内的光被调得亮了点后,周今逢也很明显地瑟缩了一下,甚至闭上了眼睛,一副不愿意面对的样子,祁寻也就没有心思去想周今逢是不是抓他太紧了。
他微微侧身看向下颌绷起的周今逢,缓着语调开口:“周今逢,没事的。”
他慢慢引导他:“我在这里,你睁开眼,不刺眼的。”
其实祁寻想不明白,周今逢为什么会怕这个,难道被人强迫用光照过眼睛?
祁寻还没继续说话,周今逢就做出了很明显地想躲的动作,他顿了顿,就听医生说了句:“周今逢,之前那么暗,你看清楚了祁寻的模样吗?你要不要睁开眼看看他现在的样子?”
他用温和的语气说:“他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子。”
周今逢倏地就睁开了眼。
但他看向的不是祁寻,而是医生。
那双阒黑的眼眸中的戾气几乎要化作实质性的刀子将医生扎死,医生顿了顿,又见周今逢一秒软化下去,好像刚才都是他的错觉一样。
周今逢偏头,在微微明亮了点的光线里去看祁寻。
祁寻确实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子,这里的“漂亮”,并不是说他长得像人们刻板印象中的女性,而是好看、标致的意思。
他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会特别舒服的长相,从前周今逢就特别喜欢躲着偷偷盯着他看,总觉得糟糕得连泥潭都不如的生活,只要看看祁寻,就好像拽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今天依旧晴朗轻松。
那时候的祁寻,还没完全长开,脸尚且充满稚气和嫩意,现在的祁寻,就是活脱脱的青年模样,更加清隽勾人。
像是一根翠竹立在那儿,让人没法不看他。
周今逢另一只手的指尖不由微微蜷缩了下。
他感觉像是梦,所以想触碰、描绘祁寻的五官以此去把这个梦的印象加深。
但祁寻歪头轻笑的模样,又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不是梦:“怎么样?”
周今逢知道他在问什么,他的喉结稍稍滑动了下,嗓音都干哑了:“嗯。”
他慢慢道:“你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
不是“男孩子”,祁寻就是人类里最漂亮的那一个。
祁寻顿了顿,无端觉得自己的心尖好像被这光烫了一下,也有可能是他也是第一次这么清晰地看周今逢的脸,被他的五官晃了眼。
他被他逗笑,又问:“有不舒服吗?”
周今逢的身体其实绷得很厉害,他脑海里也在闪回一些片段。
在封闭的房间里明亮的光线…睡觉都不允许关灯,灯的开关根本就不在屋内。
还有电击椅上对着他瞳孔照的白灯……
还有被扒光了赤条条站在灯光底下,根本不允许他们做任何遮挡,只要敢挡,就会遭受更惨烈的惩罚……
他瑟缩了下,祁寻都以为要先暂停了,周今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还可以。”
他想要快点好起来。
他想跟祁寻一起出去。
他不想在这里等祁寻了,不想只能眼巴巴地望着门口,不想……
周今逢深呼吸了口气,强行稳着自己的情绪,颤抖着看着祁寻。
他的阿寻,比起和他一起窝在昏暗的蜗牛壳里,更适合站在光下。
落地窗外已是一片漆黑,祁寻迷迷糊糊翻了个身,余光里,走廊有灯光流进来。
客厅开了盏落地灯,周今逢坐在灯旁沙发上,跷着腿,已经将那本《被讨厌的勇气》翻到了末尾。
“醒了?”听到动静的他抬眼看来。
猫也醒了,一个下犬势做完后溜去阳台喝水。
祁寻什么都不知道,揉着眼睛过去,“怎么不叫醒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周今逢冷漠翻页:“刚刚。”
“对不起,我睡着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祁寻想了想问,“你吃饭了吗。”
“为什么要道歉?”目光吝啬,周今逢看着书头也不抬地说。
不明白为什么一觉睡醒关系还能降到比冰点更冰。
“是不是上午那通电话让你在大家面前丢脸了,对不起。”垂下的眼睫像一片乌云,脸莫名热,祁寻慢慢说,“忘记不能打电话的约定,对不起,以后不会了,真的不会了。”
周今逢啪嗒一下阖上书,冷冷命令,“把头抬起来。”
猫猫喝完水进来了,跃上了祁寻的怀里,在两人中,它显然喜欢祁寻一点。
祁寻抬起头来,灰蓝色的瞳孔在昏黄的橘光下像汪清泉,又亮又澄明,“你别骂我,真的不会再打了。”
直勾勾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周今逢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你委屈什么。”
“没有,真的没有。”祁寻总是爱强调,用真的来加重表达的紧迫性,“明明说过不能打电话但是我还是打了,是我不对,我没有委屈,没有卖惨。”
客厅静了静,周今逢忽然问:“谁教你的总道歉?”
祁寻小声说,“做错了就应该道歉啊。”
都说小孩子记忆不好,其实小孩子什么都记得。
祁霓反复扇他脸颊,歇斯底里地吼,“做错第一时间该干什么!!!”
“道歉!!知道吗,道歉!!!”
哭到喘不上来气,祁寻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胡乱求饶:“我错了妈妈,下次我一定答上来,我会认真看的,我会认真读的,我都会记下来,妈妈你不要生气,不要打我。”
思及难受的曾经,祁寻抓着膝盖,“你不要生气,我以后真的不会打电话了,再给我两个月时间,我马上就会走,再也不会回来,我没有在你面前装委屈,你相信我好不好。”
“祁寻!”周今逢陡然将书掷在了桌上。
“在、我我在。”
“你做错了什么要道歉,让你道歉了吗,我催着你回瑞士了吗?让你体检不听,一句不要打电话从元旦记到现在。”周今逢相当疾言厉色,“两个月是吗?当初不是说快则半年吗?再也不回来?那你现在回来干什么?!”
“你没对我说。”
“Taffy?以为自己瞒得很好?一颗太妃糖能藏11年,为什么不早点回来?”说到此,周今逢疲倦捏着眉心,“那么会察言观色为什么不知道我问的是哪一句委屈?”
“下午在电话里是不是问过你为什么不高兴,为什么你会误解成我让你不要装委屈?我什么时候骂过你?什么时候说过你让我丢脸?”
“你车呢,人回来车怎么不在?”跟训孩子似的,周今逢看着他,“别告诉我你把车弄丢了。”
明明两个都是聪明人,但交流非常有问题。
“你又凶!你每次凶我都是这个表情,我怎么说!!”祁寻一下子就忍不住了,原来不是骂人,也不是赶他走,他捂住眼睛,“刚出门就撞车了,他也这样凶我。”
猫猫不安,扒拉他。
“你说它会撒娇才买的,你肯定很喜欢它,幸好它没受伤,拍摄也没有弄成明明我已经很小心了,为什么还是撞车了,那时候你在就好了,我想给你打电话,我不是故意给你打电话的!”
“你说我是撒谎精,你也是骗子,骗了我这么久,假装聊天不拆穿我,你也一样!他红着眼睛,颠三倒四的抽噎,“周今逢,你比我还烦人!”
“有没有受伤。”
“关你什么事。”
不等祁寻反应,周今逢来到他面前,从头到脚扫视一遍,抬起他下巴仔细看了看,检查没事后,抽了纸巾蹲在他膝前给他擦脸,“为什么当时不说。”
祁寻一把夺过纸巾,“就不说,气死你。”
“车子怎么解决的。”
“律师在处理。”
“知道追尾人信息吗,他怎么凶你了。”
“关你什么事。”
还傲娇着呢,周今逢瞧着他泪痕斑驳的脸,又好笑又心疼,装得很严肃,“下次再发生这种事情发生马上给我打电话。”
“车要修很久。”祁寻小声嘀咕,“不会再发生了。”
“是什么拍摄?”
“签售会的拍摄。”
“自传签售会的拍摄?”
“是”
“什么垃圾拍摄,连个司机都不安排来接?”周今逢相当不屑,“还拍什么拍,不准去。”
祁寻急道:“有司机!”
“那为什么不来接?”
祁寻偏开脸,“不认识,不让他们接。”
脸色稍微好看了点,周今逢问,“拍摄重约没有?”
“约了,在后天。”
后天早上8点手术,下午要坐诊,实在挤不出时间。
周今逢看着他眼睛,“我让司机送你去。”
没这么矫情,现在也冷静下来了,祁寻摇摇头:“不要。”
“那你开我车去。”
祁寻傻不拉几地问:“如果我把你车也撞了怎么办。”
“人没事再买一辆。”周今逢面无表情,“人有事你肯定挨骂。”
“应该不会撞人。”眨巴着湿漉漉的睫毛,祁寻合理自我怀疑,“可能会撞车”
对牛弹琴。
算了,周今逢叹了口气,起身时伸手把他头发揉乱:“傻子,去换衣服。”
“烦死,连穿什么都要管。”祁寻抱着脑袋嚷嚷,“管天管地管空气,你是玉皇大帝啊!”
周今逢“啧”了声,伸手的动作看样子要揪脸,“管天管地管空气,就是没管吃饭?”
怔愣一瞬,祁寻急急握住他手指,讨好的仰起脸,“你不是玉皇大帝,你是周今逢,你管管我吧。”
“撒手。”
“我不。”
“那还不去换衣服?”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他过来了,祁寻拿着打火机和烟花棒立马就站了起来,转了转烟花棒笑着示意他一起来玩烟花。
于是周今逢当场就被祁寻站在光下的那个笑冲击得忘了自己要问什么。
周今逢朝祁寻走去,握住了祁寻拿着烟花棒的那只手,然后打火机一按——
他和祁寻又一起点燃了今年的第一支烟花。
今天是祁寻的十八岁,他的十九岁。
他发现自己喜欢祁寻的第二年,祁寻到他家的第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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