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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第59章(正文完)


    吞噬耗费了漫长的时间。


    忽然, 周围残余的黑雾重新凝聚成实体。我看着那条体型小上不少、造型也凶毒上不少的长蛇,恍然大悟:


    这大概就是二阶段吧!


    彼时我离成功只差一步,于是硬生生扛下了那一击。长蛇的尖牙穿透肩膀, 我与祂四目相对,赌的就是谁先消亡。


    神明将尖牙甩动着抽出、溅出黑色的血花, 下一击预备刺穿我的脖子。但这可是黄泉的世界,区区致命伤根本不值一提——


    一道赤色光芒洞穿蛇身, 将神明残余的身躯掀到了一边。


    我望向那边,看到了手持弓矢、目光灼灼的银发少年。


    虽说是从热兵器退化成了冷兵器,但还是好帅啊!我顿时眼冒桃心:我就知道,狱寺君心里是有我的!


    “某些家伙以前不是说过,‘一个人死掉会很孤单么’?”少年高声道;即便表情说不上好看, 可我知道,他只是在闹别扭罢了——


    下一秒,搭在弦上的赤色箭矢直指眉心。


    ……欸?


    “所以, 就让我来送你最后一程吧。”


    这么说着的狱寺君露出了比反派还吓人的狰狞笑容。


    “以为我看不穿你的诡计么?来黄泉前专门跑过来说那么一大堆话,还故意把瓜和猫罐头留在原地、弄出那种凄凉场景——想让我记你一辈子是吧?”


    …啊、被发现了。


    确实, 在跳下窨井盖的时候,光是想象着狱寺君跑过来却只能看见空空如也的巷子与孤单留守的瓜的情景——等我成功后, 他一定会因为巨大的失而复得的喜悦而任我为所欲为——直到踩上黄泉的地面前, 我都还在阴险的桀桀笑呢。


    “唔啊啊等等等等手下留情啊狱寺君!?”


    “啊?你在说什么呢?太小声了我听不见。”狱寺君继续疯狂连射。


    我手忙脚乱地躲避着嗖嗖射来的利箭。他真是一点情面没留, 每一击都瞄准要害,幸亏我躲得快,那些攻击才全部落到了神明身上。


    “箭这种东西可不长眼睛……”


    操弓的少年狰狞冷笑;蓄力之间, 弦上同时出现数根箭矢。我嘴角一抽, 眼睁睁看着它们破空袭来。与此同时,长蛇绕到身后, 不怀好意地竖起了身体。


    “你就自求多福吧——”


    之后的记忆有点模糊。


    “——回末初!”


    仿佛又回到了那片温暖的水中,不再是浑浑噩噩的个体,我变成了水源本身。意识迅速扩大,覆盖了天与地,形形色色的声音响起,交响乐般恢弘。


    其中有一道格外具备吸引力。先是咬牙切齿、充满厌憎的说着,后来又似乎有些发颤。


    恍惚间,我感到被什么东西柔软的包裹住了。与那些虔诚的祈愿不同,声音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久久、久久的盘桓不去。


    “——回末初!”


    我睁开眼睛。


    几个花洒的虚影同时晃来晃去,最终艰难的重合到一起。我认出现在是在自己家的浴室,嗓子干哑得可怕,像生咽了枚核桃。


    一些朦胧的记忆在脑海中闪现——在吸收了前所未有的庞大憎恶后,我似乎是被磅礴的快乐压垮,发出了被玩坏的反派才会发出的那种破碎笑声——好羞耻啊,就像成年后被迫检阅自己国中二年级时写下的日记,明明不喜欢学习,却还是会在考试前写下“是时候认真起来了”这种装模作样到让人害怕的话……


    一瓶矿泉水在这时被递上唇边。我如获救星,却没力气握住,只好虚虚捧着救星的手,并很努力的张开了嘴巴。


    “咕唔……!”


    “救星”丝毫没有温柔以待的意思,堪称粗暴的把水直接倒进了喉咙。


    我咳嗽起来,但在得到滋润后,嘴角却还是忍不住的上扬。快乐一波接一波的攻袭大脑,然后源源不断的转化为汹涌的厌憎。


    在黄泉的时候还好。一旦回到现世的身体,就像麻醉药剂的时效过去,一切都变得难以忍受起来。


    “欸?到底是为什么还要继续这么‘存在’啊……?”印象中,我似乎是这么喃喃着问了。


    被提问的对象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清洗着我身上的污垢——那是从黄泉带来的污秽,一沾水就升腾起白烟,在空气中消散得无影无踪。


    “还要像这样‘存在’多久才行?明明已经成为黄泉的神明了。可还是好痛苦、好痛苦……!”


    我蜷缩在浴缸的角落,一边大笑一边感叹着。扭头望向浴缸旁边的少年,他漠无表情,只是机械地完成着清洗的步骤,白色衬衫因沾上水而濡湿。脸上和发丝间也沾着不少污秽,但诡异的是,看起来更漂亮了,让人想到落水的猫咪。


    “连狱寺君都被我弄脏了……”我一点一点凑近,伏在浴缸旁边,黑色的长发像海藻一样浮在水面,“进来?”我歪了歪脑袋,低声问他。


    狱寺君看了我一眼,然后真的跨进了浴缸。他一靠近我就紧紧抱住了他,好像只是把脑袋简单埋在少年怀里,就能暂时躲避到世界之外似的。


    过了一会儿,脑袋那边传来轻轻的抚摸。


    “都结束了。”少年低声说。


    “明明没有吧。”我冷冷道,“这具身体仍为‘锁链’所系,要等到彻底断裂才行。”


    “……”他的手停住了。


    我抬起头,迎上少年平静的目光,“狱寺君猜到了吗?真相。”


    狱寺君用不含任何情感色彩的语气道:“最后一名幸存者,她会陷入昏迷不是因为火灾,而是因为‘愿望’,对吧?”


    我点了点头:“那孩子的愿望是‘永远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但是那时候,‘爸爸’和‘妈妈’已经死掉了。”


    少年轻轻挑眉:“所以就一直让她昏睡,沉浸在虚假的幸福里?”


    闻言,我慢慢的弯起眼睛:“那孩子希望的是一家三口永远幸福,只是‘一家三口’而已。”


    “什么意思?”他皱起眉,但很快就微微睁大了眼睛,“难道说……!?”


    “嗯,本来有四个人喔。”我说,“其实很常见吧?原本是独生子的家庭迎来了新生儿。面对宠爱被分担的情况,自然而然的产生了嫉妒之心——”


    狱寺君愣愣地望着我。


    “于是,向爸爸妈妈一直挂在嘴边的神明大人许愿了。”我微笑。


    ——不需要妹妹,爸爸妈妈只要有我就好。


    ——我要永远和爸爸妈妈待在一起!


    “人类的恶意真是不分年龄,对吧?小孩子的说不定还更可怕点呢。”我轻声说,“但也多亏了这样,我才能变成人类啊。”


    被信徒的锁链绑缚着,在各种各样的冲突与巧合下,与婴儿的灵魂融合,就这样占据了她的躯体。


    “即便在睡梦中,那孩子也虔诚的信赖着神明、深爱着神明。但既然是美梦,总有彻底醒来的一天。毕竟梦境大体是靠爸爸妈妈的灵魂维系嘛?已经彻底消散无法转生了吧?那对愚蠢的抛弃一切的夫妇。等到姐姐康复,明白过来自己究竟经历了什么——”


    光是想象那场景,我的嘴角就克制不住的越来越上扬。


    “那孩子会开始怨恨吧?无论是年幼无知的自己,还是盲信教会的爸爸妈妈,以及那根本不知道存不存在、偏偏如梦魇一般、实现了自己全部心愿的神明。”


    “等到了那一天……”狱寺君低声说。


    “没错,最后一根锁链就会断裂。占卜头说得没错喔?”


    我微笑着指了指自己胸口。因为太过开心,所以流下了眼泪。


    “——我将终结于宛如爱意的杀意。”叔此——


    那天之后,我本以为和狱寺君在现世的关系会迎来彻底的终结,谁知竟然莫名其妙的恢复了。


    我们开始每天一起上下学、吃午饭,打完篮球他会过来找我要水,在我们班的老师放学拖堂时,还会在走廊用暗黑气场威慑。独处的时候,我们拥抱和接吻,偶尔做点更过分的事。


    狱寺君不再把让我消失的话挂在嘴边,只是每一次用力的抱着我亲亲时,我都能在少年的眼神中读到类似的意思。


    他是那样的憎恨着我,但是无法厌倦。憎恨会转化为喜悦,喜悦的尽头又将迎来绵延不绝的恨意——有时候我觉得,我说不定把狱寺君变成了和我一样的人。


    总之,现在大概才真是能被称为“临终关怀”的阶段。


    要说少年唯一不肯松口的事——


    “都已经这样了,干脆就和我交往嘛。”


    “谁要和你这种人渣交往啊。”


    无论是在阳光和煦的天台掏出精心准备的美味便当的时候;


    “喜欢……最喜欢狱寺君了,就答应和我交往嘛。”


    “哈啊……?放弃吧,唔…!就算是死——我也绝对绝对不会和你交往的!”


    还是趁着少年意乱情迷难以自已的时候。


    狱寺君一次都没有答应过我的告白。


    等到最后一根锁链断裂、这具身躯会与教会制造出的伪神一齐湮灭。我会回归黄泉,作为黄泉的神明,静静等待着狱寺君在现世死去,然后彻底的占有他的灵魂。


    虽说此举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但对于拥有了漫长岁月的我来说,这是毋庸置疑的happy ending没错。


    ……虽说是这样没错。


    但一直不答应交往的请求,果然就会让人升起异常的胜负心。


    就像无论如何也抓不到的娃娃,随着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渴求的心情也愈加强烈。


    只要一想到十年后狱寺君那句“你最多只是以前认识的人”就很不甘心。但在少年已经十分了解我的前提下,威胁的手段也行不通了……不知不觉的,我把最后的时间都花费在了各种各样的告白上。


    然后,就如同在蓄意报复我对他的戏耍一般,狱寺君一次也没有答应。


    时间照常向前走着。我们升入了国三。某个周末的清晨——樱花像尸骸一样在枝头怒放着——我睁开眼睛,忽然十分明晰的意识到:


    “啊呀,就是今天啊……”


    猫婆婆说的没错,人在这种时候果然会有预感。于是我扭过头,对着旁边的狱寺君说:


    “我多半是要消失了。想到还没把狱寺君吃掉就很不甘心,可以趁现在和狱寺君做○吗?”


    少年冷冷看着准备翻身而上的我:“你想做吗?那种事。”看样子,只要我点头他就会配合。意大利人还真是开放啊。


    “其实没有很想。要说现在最想要的——”我很诚实地告诉他,“就当作是我的遗愿,你就答应和我交往吧,拜托了。”


    回应我的是一声嗤笑。


    “你只是在现世消失,之后就会回到黄泉成为神明吧。”


    我点头:“是这样没错。”


    “然后,你会摩拳擦掌的等待我死亡,这期间会因为无聊想出各种把戏,准备统统用在我身上,对吧。”


    我继续点头:“是这样没错。”


    “都这样了还算什么遗愿啊。”狱寺君冷笑,“人渣,败类,自私鬼,你就抱着这个遗憾去黄泉翻来覆去的纠结个百八十年吧。我会争取活得更长一点的。”


    “欸——?”我不甘地动来动去,试图想出些坏主意。狱寺君被搅得睡意全无,于是很粗暴的捏着我的下巴亲了一通。到最后我哼哼唧唧的勾着他的脖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少年漂亮的脸。


    不论亲近多少次,不论表情有多么冷淡,狱寺君的耳朵都会变得红红的,心跳也会快得不行,这正是他的可爱之处。无法隐藏的、暴露无遗的爱意。


    “…看什么啊?”少年隐忍的鼻息扑到脸上。我笑起来,结果又被按着亲了一顿。他好像很不安,于是我紧紧抱住了他,在他耳边不断的说着“喜欢”。


    “别想了,就算这样我也不会和你交往的。”狱寺君冷酷无情地预判了我的预判。


    “那,可以在最后听狱寺君弹琴吗?”我轻轻咬了咬他的耳朵,“还想再听一次。”


    “…你不是根本没办法听懂么?”看得出来,狱寺君正尽量使话语尖刻。毕竟他一看就不擅长应对离别嘛。


    “可黄泉没有音乐啊。”我眨眨眼睛,“这也不是听不听得懂的事。就像去海外以前毕竟得吃顿家乡饭才行,都是一样的道理。”


    狱寺君沉默了一下:“什么乱七八糟的。还真是没心没肺啊,你这家伙。”


    说是这么说,但在起床吃过早午餐后,他就坐到了钢琴前。就像市集那天一样,我坐在琴凳上,托腮欣赏着少年的演奏。


    ——响起的是超级欢快鬼畜的音乐;依稀是在超市和《猫和老鼠》的卡通片里听到过的那种,仿佛催促着人们跳舞欢庆的急促旋律。


    我:“……真好听。叫什么名字?”


    “《地狱中的奥菲欧》。”狱寺君饱含恶意地回答道。


    ……时间宝贵。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再深究细节了。


    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在琴键上方虚拂了一下,“要是我也能弹出来就好了,钢琴曲。”


    狱寺君看看我,眼中飞快的划过了什么。忽然,他“啧”了一声,有点凶地拉住我的手,放到了琴键上。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他相当不耐的引着我认领了五个键,“按照这样的顺序弹,就算是你这种笨蛋脑袋应该也记得住吧?”


    “说得真过分啊,”我稍稍抗议了一下,然后笨拙地试了试,“啊,好像真的是一段旋律欸?”


    正想转头和少年炫耀,他就跟着将手放到了琴键上。


    “别停,继续重复弹。”这么发号施令的狱寺君承担了更多更繁复的音符。我们的弹奏合在一起,交织成了另一首完整的钢琴曲。


    应该是很好听、很温柔的乐曲。应该是这样才对。


    一曲终了。狱寺君静静望过来,然后伸手擦了擦我的脸。


    这时我才意识到,脸上一片凉冰冰的,是从眼眶流出的泪水。


    “…真是的,”我笑了笑,“偏偏是在这种时候,总觉得……好像有点舍不得离开了。”


    “明明是在高兴才对吧。”狱寺君很冷淡地说,“终于要结束这种扭曲的存在方式了。”


    “…高兴当然也有啦,但一想到要百八十年没办法和狱寺君说话,心里还是很难过。”我说,“哼,明明狱寺君也很舍不得我吧。”


    闻言,他沉默一下,忽然没头没尾的再次道:“我不会向你献上一切。”


    “我知道的……能做出那种事就不是狱寺君了吧?”我弯了弯眼睛,“所以,是承认的意思?你心里果然还是舍不得的嘛。”


    少年冷冷看着我。然后慢慢的,那种冰冷的神情开始在他脸上破碎,就像一张脆弱的假面。


    “…是啊,”狱寺君咬牙切齿地承认了,“就算你是个卑鄙无耻、自私自利、无可救药的家伙,我也还是克制不住的在意,不希望你消失……这样说你满意了么?”


    “欸?不要摆出一副预备迎接攻击的表情嘛,”我笑了笑,把脑袋凑到他肩膀前,“我很开心噢?能在消失前听见狱寺君的心里话。”


    “我也喜欢狱寺君。”一边这么说着,我一边抬眼,用很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所以……”


    “——我拒绝。”狱寺君立刻道,不记得第多少次的拒绝了我的告白。


    “…是吗?”我苦笑了一下,“那就没办法了……”


    说着,我稍稍仰起头,在他嘴角落下最后一个亲吻。少年垂眸望着我,没有拒绝。他好像又开始紧张了,紧张的人明明应该是我才对。


    我开始感到疲倦,到最后,连指尖也开始发颤,被他一把握住。狱寺君慢慢的加深了这个吻,我努力张开嘴巴迎合,感到某种近似灼烧的痛苦一路从心口蔓延到腕间。


    这就是最后的时刻了。我再次意识到。


    那是成为完整神明时一眼就看到的、自己在现世的终结。


    樱花从枝头飘零,落进窗口。少年会在动情时拥抱住我——然后拥抱住一片虚无。


    一下一下,锁链发出濒临破碎的声响。怀着遗憾到无以复加的心情,我轻声和狱寺君说了“再见”。他听到后眸光一闪,朝我伸出了手——


    我闭上了眼睛;或许我的内里早在不知不觉间坏了个彻底,所以直到最后的时刻,也还是没办法说清自己现在的心情。


    正如我在黄泉“看”到的那样,最后一根锁链在这时断裂了。


    我预备着下坠。


    然后,在即将向下坠落的瞬间,被一只手拉住了。


    ……欸?


    被拉入了温暖的怀抱中;被紧紧地抱住了;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辛辣凛冽,就像雪山。


    不是错觉。


    我瞪圆了眼睛,心里一片茫然。冥冥中,某种巨大到足以翻天覆地的变化似乎发生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改变。


    …欸???


    “锁链,断掉了吗?”狱寺君这时问,语气十分平静。


    “断、断掉了。”我下意识道,回答完才反应过来,事态正在超出我的掌控;而且还是远远超出的那种。


    “是吗。”狱寺君说,尽管依旧淡定,但是一种伏藏着危险、山雨欲来的淡定,“那你现在一定很好奇吧,为什么锁链断裂了,却还是没能消失掉。”


    我说:“…欸?”


    “虽然很不爽,但还真是被十年后的我料中了啊。你这贪婪无耻、阴险狡诈、到死都不知悔改的家伙——”他一边咬牙说着,一边收紧力道、用力抬起了我的手。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不知何时,腕上的莫比乌斯环中央出现了一圈赤色,殷红如血,在白日隐隐闪着微光。


    “你到底回溯了多少次时间?”狱寺君问,“就为了让我答应你的告白。”


    老实说,现在我的大脑仍处于宕机状态。所以我还是道:“欸?”


    见状,他脸上浮现出半是狰狞半是得意的冷笑,用一种根本不屑于解释的天才独有的让人火大的语气说:


    “你不是号称‘万能’么?想知道就自己去看吧。”


    随着最后一根锁链的断裂,我确实是拥有了“全知全能”的特性。


    于是我就真的去“看”了。


    费解的,震惊的,隐隐预感到大事不妙的。


    我努力的去看了——


    【切记,不可答应回末初的告白。】


    这是被十年后的青年写在调查资料上的一句话,以年少时上课无聊用以打发时间而研究出的暗号写成。


    在日后,这种名为“G文字”的暗号难倒了不少敌对家族以及情报处的密码专家,但在此时的情境下,却无须有无法传递的担忧。


    ——因为收信方是十年前的自己。


    在青年的时间线里,他并未有机会从回末初口中得知真相。但那也无妨,只要结合调查到的东西和自身对少女的了解,用穷举法列出所有可能性,再一一排除,剩下的最后一个就是真相。


    【复合神明】


    【情感倒错】


    【迫不及待的等待着消失】


    从拼凑出真相,到终于寻找到解法,花费的光阴也不过十年。


    【她的内里已经彻底坏掉了。】


    青年用毫不客气的笔触写道。


    【回末初是个极其擅长装可怜、本质贪婪又傲慢、自私冷漠恶趣味到极点、根本已经无可救药的家伙。你前世多半是把尼斯湖的水怪屠杀殆尽——也只有犯下了这种程度的大错才可能会遇到她。】


    青年用带着恨意的笔触写。


    【但是,等她消失后,你无疑会身处另一种意义的地狱之中。所以,只要按我说的去做就好了。】


    青年用冷静的笔触写。


    【——无论发生什么,切记,你不可答应回末初的告白。】


    或许是担心解释太多会露出破绽,又或者是出于成年人对未成年的那种微妙的不信任之心,青年并未解释太多,只是简单的作出了指示。至于少年要如何从被激起逆反心到屈从,这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最终总会去做的。


    然而,彼时青年并未预料到,未来会存在这样一种机会,让十年前的自己得以坐在地下基地的房间里,仔仔细细的拼凑那些调查笔记,了解自己探索解决之道时的心路历程。


    直接诅咒回末初的方法被率先排除掉了。


    【她怨恨着自己的存在方式,情感倒错最终会致使崩溃(“崩溃”两个字被划掉了)……会致使彭格列陷入危机。】


    所以要在锁链彻底断裂的一瞬间。在由教会制造出的伪神在她身上湮灭的一瞬间完成“替代”。


    想要留下她,机会只有那一瞬间而已。


    青年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可能向神明献上一切。


    【那就献上情感,献上对“回末初”这一存在全部的执着与怨恨。】


    从理论上说,光是献上这个当然不够,但十年后的技术、以及“时间回溯”的能力令“搜集”与“积蓄”成为可能。


    于是,经过了漫长的找寻与耐心的雕琢,有了那只堪称“奇迹”的手环。


    剩下的不过就是静待时机、哄骗她心甘情愿的把它戴上。


    尽管经过运算,最终估算出的回溯次数是个相当庞大的数字,然而幸好——


    “‘她是一个执着心多到无聊、能在娃娃机前一口气站11个小时的家伙。’……哼,对你的事还真是记得清楚啊。十年后的我,竟然过了那么久都放不下……”


    钢琴前,狱寺君对我说道,使用的是一种既带着怨愤、又带着微妙独占欲的口吻。到了最后,那些幽微复杂的情感统统化为兴师问罪,冲着我这边来了。


    到了这个时候,我的嘴巴呆滞的张合了一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等等……也就是说,现在的我和教会已经没关系了——”我细细感受了一下,然后再度被这确切无误的事实惊到了。


    “现在的我——变成狱寺君一个人的神明了!?”


    听到这时,狱寺君冷哼一声,露出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


    “很遗憾,我可不像那个什么教会的人一样无聊,可以把生命和忠诚心这种东西都献给你。”他顿了顿,表情恶狠狠的,“重新被憎恨灌满的感觉怎么样?”


    “…不,就算狱寺君坚持献上的是‘憎恨’——”我摸了摸胸口,里面充盈的情感温暖而陌生。


    “这里暖暖的,有种很清爽的感觉。啊、原来如此——‘根源’改变后,情感倒错的情况也跟着消失了——”


    我瞪大了眼睛,重新感受着眼前的世界。


    在与那双翡绿色眼眸对上的瞬间,心脏重重漏了一拍,一种诡异又真切的美妙感觉油然而生。


    “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妙……”被某种本能的危机感驱使着,我不由喃喃道。


    狱寺君十分冷静地开口了:“记得刚认识的时候,某些胆大妄为的家伙是这么说的吧——要为所欲为,否则就把十代目的脑袋捏爆。”


    我嘴角一抽:“…是这样没错。”我姑且是找到刚刚直觉预警的原因了。


    “说到神明与信徒的关系,”少年刻意拉长了声音,“好像是根本没办法拒绝的吧?对信徒的‘愿望’。”


    对面目光灼灼,相当严谨的确认着“契约”。


    “换句话说——也就是‘为、所、欲、为’的意思吧?”


    “…不,还是有微妙的不一样的——”我额角流下冷汗,准备就地瞬移逃跑,结果意图立刻被狱寺君看破,他冷酷地禁止我现在瞬移。


    我只好一动不动,干笑着、带着点讨好补充,“当然,就目前的情形看,也可以这么类比。”


    “哼,这还要多亏了你对我的执着心啊,起码得回溯个几万次才能做到。”他半是奚落地说,“多亏了这个,我们才能像这样绑在一起,形成现在这种了不得的关系。说不定到死才能分开——不对,大概到了黄泉也没法分开吧。”


    他冷冷盯着我。我深深倒抽气。


    “…这种说法确实是很浪漫没错,”我说,“如果狱寺君你现在不是用这种恨不得让我以后都拿狗盆喝水的眼神看着我……”


    “怎么,你有这种癖好么?”他挑眉。


    我老老实实摇头,超小声地说:“我觉得我喜欢温和一点的,就现在来说。”


    狱寺君就笑了笑,用轻柔低哑得摸不着边的语气说:


    “…情感不再倒错以后,你眼中的世界想必焕然一新。有很多事都需要重新体验一遍了。放心,我会陪着你一起的。”


    他捏住了我的下巴。我一边被在眼前不断放大的帅脸蛊惑,一边绞尽脑汁思索着目前事态的解法。


    “狱寺君觉得我会束手就擒么?”我轻声道,“现在的我可是如假包换的‘万能’喔?”


    闻言,少年的唇在相距只有一毫厘的地方停住了。我们不约而同地望着对方的眼睛,谁也不愿意先示弱。


    “那你就尽管试试看吧。”狱寺君说。


    “我会去试的,不管是一万次还是一亿次。”我向他保证,“毕竟我这人的执着心‘多到无聊’嘛。”


    看来博弈到这里还远远没有结束。


    我们相互冷笑,然后深深地吻在一起。


    “——把主动权交出去可不是我的风格。”


    “——那我们来日方长,你这笨蛋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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