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青春校园 > “胁迫”狱寺君和我交往后 > 【番外合集】
    第60章 番外1


    提到以秋天为背景的恋爱故事, 脑子里当然是会冒出来很多。


    如同放入红豆汤里的年糕一般,黏黏糊糊、充满温暖。


    比如在银杏树下忐忑地等候约会;捧着刚刚到手的奶茶、向还在排队中的人们投去胜利而同情的一瞥;在过山车上升到最高点时,一齐抬高双手, 预备迎接之后的猛猛降落;围着情侣围巾、手牵着手,尽管身在料峭寒风中, 两颗心还是逐渐靠近,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就这样打得火热……


    总之,接下来要讲述的,就是我和狱寺君在国三秋天那年发生的故事。


    ——是个黏黏糊糊、充满温暖的故事——


    “我要砍光世界上所有的银杏树;把奶茶的卡路里统统再往后提高一个零;让过山车的速度变得又快又慢,坐上去就像人生一样痛苦;从每一对在大街上手牵着手眼神拉丝的情侣中间——”可惜,“举着火把走过”几个字还没说出口, 就被一个巨大的喷嚏打断了。


    我:“哈啾!”


    狱寺君十分嫌弃地往旁边躲了躲。


    “变成鼻涕妖怪了,黏黏糊糊的好恶心啊。”他丝毫不加掩饰,“为什么你也会感冒啊?”


    “为什么我就不会感冒啊。”我晕晕乎乎地躺在床上, “感冒可是自人类诞生起就相伴左右的疾病。我区区一个新生神明——哈啾!——面对人类最古的感冒之神,当然是毫无招架之力了——哈……啊这个喷嚏没打出来, 唔啊啊啊好难受啊!”


    狱寺君一把抓起床头的纸,我闭着眼睛抽了一张, 以悲惨的气势把眼角分泌出的泪水擦掉了。


    “不, 我的意思是, 你这家伙可是笨蛋啊。”他很严谨地说,“笨蛋是不会感冒的。”


    “你才是笨蛋呢!”我握着拳头,“哼, 我最讨厌狱寺君了!”


    少年沉默了一下, 用很微妙的语气说:“…嘁,一生病, 性格好像也发生变化了……”


    “病毒就是这样的,会让人性格大变,还会把平时隐藏得很好的东西暴露于人前。”我很深沉地说,“欸,这句话是不是很有哲理?”


    “像笨蛋拼命想装聪明。你还是放弃吧。”他站起来,“我先走了。”


    我没有挽留。


    “哼,你要走就走好了。就算你走掉了,我也不会难过一点点的。”我用力吸了吸鼻子,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一点…一点点都不!”


    “……”


    狱寺君此刻看我的眼神不亚于初次发现美洲的哥伦布。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刚刚登上美洲大陆就被印第安人用宇宙光剑团团围住的哥伦布。


    “你怎么不走了?”我冷酷地望着一动不动的他。


    “…我要是就不走呢?”少年挑眉回望过来。


    “就算是那样我也不会开心的!绝对!”我斩钉截铁地告诉他,边说边用手擦眼泪,“这可不是喜极而泣的泪水,只是刚刚喷嚏没打出来才——哈啾!”


    “你这家伙是幼稚园的小鬼么……纸!”狱寺君很嫌弃地走近了,把一堆纸巾糊到我脸上。我泪眼朦胧地仰着脑袋,让他帮我擦。迷迷糊糊间,心里升腾起了别样的依恋之情,总觉得狱寺君连声音都比往常温柔。可恶!这一定是错觉!


    “我想喝水。”我小声说。银发少年就面无表情拿来了水,是温温的、刚好可以入口的温度。我喝了两小口,继续眨巴着眼睛看他。


    “要亲亲……”


    “少在那边得寸进尺,你这病菌怪物。”


    果不其然是被一秒钟拒绝了。但这也是我计划中的一环!


    “那我要抱抱。”我说,“要不是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在,我是绝对绝对不会找你的。但既然这样就没办法了……”


    “…你还想找谁啊?”狱寺君问,一脸酷酷的、蛮不在乎的神情。


    我就想了想,说:“找小白兰好了,两只翅膀看起来软乎乎的,肯定很舒服。”


    “哈啊?你不准找他!”狱寺君反应很激烈,“那家伙可是敌人啊!”


    “你们不是已经并肩作战过了吗?在代理战的时候。”我提醒他。


    说到我和小白兰的初次见面,还是在沢田同学家里。我们一见如故,他像参加偶像握手会那样握住了我的手。


    “终于见到小初了!来日本前就一直很想见到你喔~”


    “是这样吗?小初我好高兴!不过你是谁啊?”


    “欸?已经不记得我了吗?明明在十年后把我拉到幻境里杀了100001010次,就为了保护狱寺君~”


    “啊……这么一说好像有点印象了!不过那是十年后的我做出来的事嘛,真的有一亿次那么多吗?”


    “不是一亿次,而是100001010次喔~”他用甜腻腻的嗓音纠正着。


    我们就这样面面相觑,最后手拉着手,像照镜子那样、笑眯眯地各自歪了歪头:“诶嘿!”


    沢田同学在旁边瑟瑟发抖,小声说着“那两个人……好可怕!根本活在别的世界里!”之类的吐槽。


    当时狱寺君不在。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和小白兰已经成功加上line,变成亲密的网友关系了。


    “——反正你不准去找那家伙!”回到现在的时间线,狱寺君恶狠狠地对我说。


    我看看他。他看看我。


    “难道说…是吃醋了吗?”我张开双臂,“哼,真拿你没办法……既然你这么想要抱抱,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你吧——”


    “这是什么让人火大的说话方式……”狱寺君很震惊地看着我。


    “被我迷倒了吗?”我边说边用力吸了吸鼻子。


    他很没眼力劲的破坏着气氛:“你现在鼻子红得像圣诞老公公一样。”顿了顿又补充,“还是散发着病菌的那种。”


    我才不管呢。


    “我要抱抱!我要抱抱!”我在床上不停打着滚,“鼻子好难受,脑袋也好痛,呜哇哇哇——”


    狱寺君冷笑,“你有力气这么撒泼不如还是稍微省点……”然而,看到我眼角闪烁的泪花,他嘲讽的神情一僵,话也顿住了。最后,少年相当暴躁地挠了挠额发,走过来把我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住了。


    “……”


    我顿时像中了石化の诅咒那样一动不动。


    “真麻烦,这样就能消停了吗。”他略带嫌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喝不喝水啊?”


    “不…不喝!”我小声说,“好难受,我该不会是要死掉了吧?唔……我最讨厌狱寺君了。”


    “真巧,我也最讨厌你了。”他一边这么冷淡地说着,一边轻轻摸了摸我的脑袋,“很快就会好了。”


    “真的吗?”


    “真的。快点睡觉。”


    “你会趁我睡着的时候离开吗?哼,但就算那样我也不会说什么的。”


    “…那你倒是别哭啊。”少年叹了口气,“快点给我恢复平常正常的样子——不对,你之前也说不上正常……啊啊啊烦死了!”


    他抱怨着,然后又把我抱紧了一点。


    迷迷糊糊间,我感到睡意上涌,就撑着最后一丝清醒的神志说:“我听说,感冒的时候就应该喝热粥……会很温暖吧?就像现在一样。等睡醒了也想一直这么温暖。”


    “%&¥@!?”


    我没听清狱寺君的回答,但多半是些冷酷无情、比在寒冬腊月离开被窝的那个瞬间还要冰冷的话。但我觉得他多半还是会老老实实给我做粥喝的。


    说起来,之前好像从来没见过狱寺君做饭。但他那么聪明,粥这种简单料理肯定一学就会吧——


    虽然他在洗盘子这方面展现出过希区柯克般的骇人天赋,但在便利店打工的时候系着围裙的样子不是很适合吗?没错没错,狱寺君走的就是反差萌路线嘛。这么一想,他说不定会制作出堪比东京大饭店水准的美味佳肴……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我沉入了梦乡;等再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室外了。


    “……”


    秋风凛冽,我被卷在厚厚的被子里,被气喘吁吁的狱寺君抱着。


    我们望着熊熊燃烧的房子,一齐陷入了沉默之中。


    “啊…是火……是货真价实的火啊……”


    我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制止火势,可惜被感冒之神击败的现在,就连超能力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一个巨大的火星炸开,在房子上空升起了一朵蘑菇云。


    狱寺君:“……”他抱着我站远了点;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没说话,上半张脸被巨大的阴影笼罩着。秋叶在他身后凄凉的打着旋儿。


    “至少身体温暖起来了……”我强撑着自己的坏心眼,拍了张照片发给阳明,然后虚弱地靠回到银发少年胸口。


    “哈、哈啾——!”


    总之,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我在国三那年搬入了狱寺君的公寓。虽说彻底康复后就修复好了房子,但那时已经习惯了两个人生活了(只是狱寺君还是会时不时在口头上让我“滚回自己家去”)。漫长的同居岁月就这样一直从并盛持续到了西西里。


    “不过……原来我生病的时候就会开始使用狱寺君的语言啊。”


    “…什么叫‘我的语言’啊?”(蹦跶的井字)(蹦跶的井字)


    “傲娇——不觉得当时沟通得很顺畅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喂,不要赖在床上不走,你趁早给我滚回自己的房子里去!”


    “我拒绝。昨天闹到太晚了,全身都好酸……啊,狱寺君生病的话会不会也性情大变呢?”


    “…少在那边自说自话了!”少年涨红着脸顿了顿,“至少不会像你那样黏黏糊糊贴来贴去的,烦都烦死了!”


    所以,接下来要讲述的,就是我们在高三那年秋天发生的事。


    ——一个一点都不黏黏糊糊、也一点都不温暖的事。


    “好烫!”


    我缩回了手。狱寺君躺在床上,额头上顶着降温片、眼神十分怨毒的望了过来。


    …虽说怨毒但好像有点失焦。一片水光潋滟的翡绿色,看起来是那么的软弱可欺。我顿时心情大好。


    “至少不流鼻涕,流鼻涕很难受的。”我不怎么真诚地安慰着他,“渴了吗?饿了吗?要拿药膏擦胸口吗?”


    “……”


    狱寺君嘴唇微张,带着一种不怎么耐烦的表情卡在了那里。聪明人失神有种别样的魅力,所以我看得目不转睛。


    “…%。”最后狱寺君嘟囔了一句。由于声音很小,我自然的凑近了一点,然后就被直接抱住了。


    ……欸?


    我眨了眨眼睛。


    那颗银色的脑袋在身后不安分的蹭了蹭,依稀传递出点依恋的意思。少年又把刚刚的话喃喃了一遍:“…过来。”


    我:“……”不好了,狱寺君生病后好像会变成笨蛋。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凑到我脖子那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含糊不清地说:


    “…喜欢。”


    我:“……”不光会变成笨蛋,好像还有点变/态。


    好刺激啊,我好爱。


    我就故意用哄诱般的语气问他:“‘喜欢’……指的是什么?”


    “…气味。”狱寺君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我顿时有点激动:自从狱寺君作出“你是海腥垃圾大便味的!”这种逆天发言后,顿悟“如果没有我这家伙即便到了宇宙尽头也会是单身”的同时,我也忘记了追溯这件事的真相。


    难道说!现在就是谜团揭晓的时刻!?


    “欸?我是什么味的,在狱寺君眼里?”我若无其事地问。


    闻言,少年沉默了好一阵,似乎是在努力理解我的问题——空气中出现了某种拼命思考的氛围——然后,他忽然轻声说:


    “哼,你说过要去找白兰那家伙吧,以前。”


    我:“……啊?”什么东西?


    “三年前,秋天。”他很好心的提醒道,“重感冒的时候,你说要去找白兰。”


    “…有这回事吗?”我感到十分费解。


    “有。”狱寺君把脑袋埋在我脖颈,再次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冷冷说,“是人/渣味的啊,你这家伙。”


    我:“……”


    “就算是人/渣味的,狱寺君也喜欢吗?”我笑着奚落他。


    “…嗯。”少年边说边收紧了手臂,声音虽然微弱,但毕竟是贴着耳边响起,效果十分清晰。


    ——他竟然承认了!


    我被这一记直球打得东倒西歪、眼冒金星。这时后颈处一疼,是被他张口叼住了,似乎带着点泄愤的意思。


    “嘶,轻点啦。”我抱怨,“你是小狗吗?”


    狱寺君说:“…嗯。”


    我:“……”他真的烧成笨蛋了。


    牙齿在后颈处缓缓碾磨着,喷洒来的呼吸滚烫。少年的怀抱也滚烫,像是被一片炽热的情感包裹住了。


    ……我承认我有点兴奋。


    “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小狗吗?”


    “…嗯。”


    “全世界最喜欢我吗?”


    “…嗯。”


    “比起狱寺君,山本同学是更合适沢田同学的左右手吗?”


    “……”他不说话了,用有点重的力道咬了我一下。明天肯定要留下痕迹了。


    “什么嘛,你根本是在借机撒娇嘛。”


    “…嗯。”


    闻言,我“嗖”的一下转过了身,与意识不清脸颊泛红的美少年面面相觑。不管多少次,看见这张帅气的脸在眼前陡然放大,还是会让人心跳加速dokidoki。


    狱寺君很安静地望着我,好像是已经烧迷糊了,毫不设防的样子。


    我就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比平常的温度还要高。较常人更低的体温在这时派上用场——少年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翡绿色的眼眸微阖,露出了小猫咪般的享受神情。


    “狱寺君这样会让我忍不住欺负你喔?”我眯起眼睛。


    “…嗯。”他鼻息微微上扬,说不清是不是一个表示质疑的问号。我假装没看见,带着很温柔的表情,用拇指撬开了少年的嘴巴。


    “啊,嘴巴里面的温度也比平时高。”我笑起来,“kiss……可以吗?”


    少年好像被我哄骗似的语气迷惑住了,蔫蔫地点了点头。


    于是亲亲了。


    最开始我浅尝辄止。他却像尝到甜头那样主动凑了过来,卷着我不放;最后还是因为呼吸不畅才分开,尚恋恋不舍的样子。


    “还是不要太勉强比较好喔……?”我笑着在他嘴角亲了亲。冰凉的手抵在少年胸口,被他迷迷糊糊抓住、贴到了脸边。


    病中的狱寺君也好可爱。


    “因为温度太高所以很难受吗?”我决定将人/渣行为进行到底,手慢慢探进衣服下摆,“这样会好一点吗?”


    “…嗯。”银发少年眉头一舒,紧接着像是察觉到了这样不太对,眉毛重新拧起。


    “啊呀,只会说这一个字了吗?”我继续抱着他亲亲,“是小狗的话,‘汪’一声来听听?”


    “……”


    狱寺君的眼神清明了一瞬,似乎是借机瞪了我一眼,大概是“死心吧你这个坏女人”的意思,但毕竟是在这样的情境下,难免显得虚弱。


    “欸,不行吗?”我作出大度不计较的样子,“不是很简单吗?‘汪呜’——”


    我低下头,一口衔住了他的喉结。学着少年刚刚的样子,拿牙齿轻轻碾磨。


    “唔……!”


    狱寺君露出了快要死掉的表情。那副神态我一生都不想让其他人看到。


    “啊、怎么办,要停下来吗?”我问他。他皱着眉不说话。


    “那,要继续吗?”我摸了摸他的头,银灰色的柔软发丝在指尖缱绻,“一直不说话可不行啊……没力气的话,‘汪’一声来听听?”


    狱寺君就又咬着牙瞪了我一眼,同时把嘴巴紧紧闭上了。


    但是,既然都已经到这种程度了,我可不会轻易认输!


    我弯了弯眼睛,亲亲绕过喉结,继续向下。


    就这样,那天我求了狱寺君很久很久。最终,到连我自己都有点神志不清的时刻,狱寺君半睁着眼睛,喉咙里溢出了类似的声音。


    我如愿以偿。


    至于事后我为什么没被他吊在并盛神社的鸟居上风干——


    我:“哈啾!”


    狱寺君十分嫌弃地往旁边躲了躲。


    “你这恶魔。”他眉飞色舞地说,“终于又感冒了,真是活该啊。”


    少女漫画里的情节竟然是真的。我耷拉着眼皮。在那种时候做那种事,病毒就会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真是讨厌啊!这种像是恶有恶报的情节!


    脑袋重新被鼻涕塞满,我很是不甘地吸了吸鼻子,再次说:


    “我最讨厌狱寺君了。”


    “哦,我也最讨厌你了。”少年冷淡地回应着,然后递了杯温水过来。


    我哼哼唧唧地握住了他的手。


    第61章 番外2


    这是只有在诸多巧合下才能达成的, 堪称概率只有八兆亿分之一的奇迹。


    首先,名为“回末初”的黄泉神明要在名为“狱寺隼人”的人类的算计下留在现世,成为一对黏黏糊糊的情侣。


    其次, 回末初要一直记挂着某位将“孤寡鳏夫”四个字刻在脸上的十年后银发青年,并由此联想到从网友小白兰那里获得的“与平行世界的自己沟通”的灵感。


    最后, 平行世界里的黄泉神明必须是回末初本人、又或是仍然保有着完整的属于“回末初”的意识——这样才能在十年前自己的助力下顺利回到现世。


    回到现世、前往西西里、找到和自己有着6年小学同学情谊的沢田纲吉,通过人情成功获得彭格列岚部空缺出来的文职职位。


    总之, 接下来要讲述的,就是这么一个关于久别重逢破镜重圆、比起追夫火葬场更像强○豪夺孤寡鳏夫的浪漫爱情故事——


    十年后的沢田同学变成了气场强大的帅哥。


    “关于隼人的事,就拜托给回末同学了。”他是这么说的,然后爽快的掏出钢笔签了字;坐在办公桌后沉稳微笑的样子让人觉得他在打什么坏主意。


    “唔……也就是说,要让连续5年没有休假、最近更是有‘过劳死风险’的工作狂狱寺君主动提出休假申请——”


    我沉思片刻, 豁然开朗。


    “嘛,总之让他没办法来上班就行了吧!”


    沢田同学:“……”


    他的池面表情似乎是凝固了一瞬——我觉得他正在心里拼命吐槽——但到最后,沢田同学还是状似波澜不惊的点了点头, 望过来的目光很温和。


    “…这么理解应该也没什么问题。我相信回末同学对隼人的了解,还有你自身的判断力。”


    我眨了眨眼睛:


    “这种微妙的被戴高帽一样的说法……总觉得沢田同学好像变成狡猾的大人了。”


    “欸?是这样吗?”


    闻言, 褐发青年露出一个相当无辜的表情——果然是变成狡猾的大人了啊。他这十年究竟是经历了些什么啊。


    “那么,我这就去岚部报道了。”


    我装模作样地对他行了个礼, 然后“啪”的一下转过了身。


    想到要和狱寺君来一场暌违十年的重逢, 心情就如同加了纳豆的草莓冰激凌, 复杂得一塌糊涂。如果是单纯的迫不及待,为什么步履会这么沉重呢?


    这时,小学同学沉稳的嗓音——又或者说“祝福”——在身后响起:


    “祝你一切顺利, 回末同学。”


    就这样, 我正式开启了在岚部的打工生涯。


    来接我的是同为文职的A君。A君梳着中规中矩的发型,从头到脚没有任何突出之处, 放在人群里就会立刻消失不见;放在漫画里,则是那种会被命名为“田中”的朴素系角色。


    “你就是新来的助理吧,工作手册都看过了么?我预约了30分钟的会议室,现在我们马上去对一对。”


    这是A君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被这莫名其妙、扑面而来的无形压迫感震慑住了。


    我:“……欸?”


    A君就有点不满意的样子:“就算是新人也要尽快适应岚部的工作节奏。反应这么迟钝可不行啊。”


    “前辈,岚部的工作节奏是怎样的呢?”我立即虚心求教。


    “当然是和岚守大人保持高度一致。”他一脸崇敬地答道,“岚守大人就是我们岚部的‘脑’。你见过不听大脑指挥的四肢么?岚部全员都是为了辅佐岚守大人的工作而存在的,岚守大人的意志就是我们的意志——岚守大人是boss的左右手,我们就要力争做boss左右手的左右手!”


    他看起来好高兴,好像是自愿来上班的。像这样的家伙一般35岁左右就会掉入黄泉,然后在神社因为自觉浪费人生而哇哇大哭。


    我十分迷惑。A君贴心补充:


    “只要岚守大人不放假,我们就不放假。所以岚部永远不放假。”


    “啊…最后一句果然还是带着点怨气吧?”我笑眯眯地指出。A君就有点掩饰性的推了推眼镜。


    “当然,必要的休息还是有保障的。这里可不是什么黑心企业。”


    “嗯!而是Mafia家族游戏对吧?”我煞有介事地竖起一根食指,边说边在心里感叹着:明明最开始只有狱寺君和山本同学两个人,经过十年竟然就把mafia的角色扮演壮大到了这种规模,甚至中途还拯救了世界,沢田同学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A君听了就目露敬畏:“居然这么说,该说你是神经大条吗?欸,我看你说不定更适合雨部呢……不过也好,心灵脆弱的人是无法在这里生存下去的……我们到了。啊、岚守大人!”


    他忽然恭恭敬敬地朝着我身后行礼。


    “……”


    我一动不动,静静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是皮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时会发出的那种声音——明明应该很陌生,但给人的感觉却非常熟悉。人还没走近、甚至连开口说话都没有,我的嘴角就已经克制不住的往上扬了。


    直到这时我才确信,我确实是“期待”着这场重逢的。


    我转过了身。


    目光相触的刹那,那双翡绿色的眼眸似乎是睁大了一瞬,但其中并未流露出多少错愕,只是径直掠过了我、牢牢定格在了A君身上。


    “…怎么回事?”银发青年是这么问的,语气堪称冷淡。


    反正问的是A君,我就笑眯眯地继续盯着他。十年不见,狱寺君变得更好看了,是英俊的,但又很漂亮,是那种男性的漂亮,成熟男人穿禁/欲黑西装还打耳钉什么的也太犯规了吧?根本只想让人把他按在墙上欺负嘛。


    “啊……岚守大人,这个是新来的助理。我们正要去会议室做新人培训。”


    “岚部人员的聘用都要经过我的首肯,尤其是有机会接触机密的文职——”说着,他冰冷的目光往我这边稍微挪动了一下,还没落到我身上就又无情移开了。


    “——不能让任何可疑者加入。”青年低声道。


    我眨了眨眼睛:啊、总算想起来释放杀气了。气势比起十年前有了好大的进步啊,狱寺君。


    “但、但是,岚守大人!她是boss那边——”A君有点慌张的样子,可惜话还没说完就被狱寺君用眼神制止了。


    “没必要再说。”他终于真正的看了看我,然后言简意赅的,“加试。”


    我:“欸?”


    学生时代应付考试也就算了,现在听到带“试”的字眼我就头痛。银发青年似乎是察觉到了这点,英俊的脸上顿时浮现出冷笑,眼睛像结了一层薄冰的湖面。


    “正好现在有点空闲时间,合不合适由我亲自确认。”


    我听了有点兴奋:“那么就去办公室——”


    “没这个必要。”他冷冷道,接过A君递来的资料扫了两眼,“你不合格。请你现在马上离开。”


    A君很有眼力劲的往远处走。而我没动。


    “给我等等,这是什么恶劣的态度啊?”我吐槽,“反对、抗议——不合格的原因呢?”


    “资料上显示你只有小学文凭。”青年薄薄的嘴唇间不断吐出刀子似的刻薄话语,“助理工作需要处理大量文书,我看不出你具备任何胜任的可能性。”


    “…你还真是成长了啊,都会拐弯抹角的骂我是智障了。”


    我震惊地望着他。他眼神一松,竟然带着点惊叹的意思。于是我更震惊了。


    “欸?难道以为我听不出来吗?”


    银发青年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十年不见,他的攻击性也加倍增长了),然后赶在我发作前开口,使用的仍然是应付陌生人的口吻。


    “结果已定,不要再无理取闹了。山田……”青年又看了看资料——上面有我精挑细选出的假名——嘴角微不可查地一抽,“山田诶多子小姐。”


    “——正是在下。”我文绉绉地说,“但之,就算岚守大人不同意乎,我也是由boss亲自筛选亲自面试亲自派到岚部来的亲信噫吁嚱。难道岚守大人要违抗boss的命令者也?”


    狱寺君像头疼发作似的闭了闭眼。


    “…文法全错了。”从那形状漂亮的嘴唇间冒出了疑似这样的吐槽;但声音太小了、神情也依旧冷峻正经,所以这一切又好像是我的错觉,没办法确认。


    “之后我会去和十代目说明情况。不需要山田小姐费心。”青年顿了顿,“反正是耍了什么花招吧。”


    这一句仿佛是克制不住的补上的,说完他就后悔了。虽然很轻微,但那无疑是懊恼的神情,以前见到过太多次了,我一看到就确信了。


    ……就算再怎么成长,果然还是有没变的地方啊。


    这么想着,我嘴角上扬得更夸张了。这个笑容在狱寺君看来一定很贱,他眼中的我一定像女巫的锅炉那样咕嘟咕嘟冒着坏水。


    “那就请现在去向沢田同学确认吧。在有定论之前,我会在会议室里乖乖等着的。A君前辈正要给我培训呢!”


    银发青年瞪了我一眼,眉头紧皱着,神色很阴沉。他多半是很久没被当面顶撞过了——我就是莫名其妙的有这样的感觉。


    “如果被我发现你对十代目做了什么——”


    “讨厌。你明明应该很清楚才对,我对其他人毫无兴趣喔?”我歪了歪脑袋,用和以前无异的目光注视着他,“对除了狱寺君以外的人。”


    “……!”


    银发青年在一瞬间移开了视线,就像被烫到了一般。我瞬间心情大好。


    “那么,我就先去会议室了。”我对他挥了挥手,“祝你一切顺利啊,‘岚守大人’。”


    “回——”


    赶在他忍无可忍叫出自己的真名之前,我瞬移了。


    “唔啊!?”会议室里的A君吓了一跳,“你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就在刚刚啦、刚刚。”我笑眯眯地回答道,“在前辈发呆的时候。”


    “这、这样吗……”A君将信将疑,“你…山田小姐通过岚守大人的加试了么?”


    他露出了小心试探的表情,如同一位经验丰富嗅觉敏锐的狗仔,用词也切换成了敬语,让我觉得他真正想问的并不是这个问题。


    “嗯。”我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让我们开始培训吧,A君前辈!”


    再次见到狱寺君则是在培训即将告终的时候。


    青年径直推开了门,很有点秋后算账杀人越货的意思,有如狂澜般的杀气在狭小的会议室里不断回荡。


    A君被骤然一吓,再次着急忙慌地离开了,临走前不忘把门带上。我看到他掏出手机噼里啪啦一顿狂敲。


    “啊……看起来不太顺利呢。”我朝狱寺君微笑。他毫不理会,继续气势汹汹地逼近——可惜并未做出类似桌咚的亲密之举——只是将手放在了我旁边的椅背上,一个相当克制的动作。我的视线不可避免的在那边停了停。


    手好像也变大了,手背上的青筋好明显,有点涩;手指还是那么漂亮,上面带着各式戒指——


    “你还是这么喜欢骷髅啊。”我脱口而出。


    男人愣了愣,下意识要收回手,被我眼疾手快一把拉住。


    “…放开。”他居高临下,翡绿色的眼底一派冰凉。虽然并未作什么实际上的反抗,但更像是在彰显一种毫不在意的态度。放在国中时期肯定一早就跳起来了,看来就连处事态度都成熟了不少嘛。


    但是,伪装过头反而容易自食恶果。


    我假装没听见,姿态很乖的抬眸看他,“怎么样,问出结果了吗?从boss那边。”


    一边这么说着,我一边托着他的手,将手指一根根对准、缓缓插//入他指间的缝隙。一个亲密无间的十指相扣。输赐


    可惜狱寺君的表情毫无变化,冷静得就像是已经把整条胳膊切除掉了一样。


    “…为什么要来岚部。”男人低声问,眼睛微微眯起了,仿佛担心某些复杂情绪会在不经意间自己泄漏出来。


    “好巧,刚刚A君前辈也正问我同样的问题呢。”我跟着弯起眼睛,而后顿了顿——比起思索出万全的答案,我发现自己更偏向于竭尽所能击碎眼前这张漂亮的、理性又无情的面具。


    最后我决定直抒胸臆,告诉他现在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感受。


    十分不巧,自重逢起,自看到他的一刹那,我心里就只剩下一个感受。


    “因为我想和你睡觉。”我说。


    狱寺君的表情就像有生以来第一次发现自己长着耳朵似的。


    “…把这种事当成目标,你很无聊。”最后他很轻蔑地说。


    “也用不着这么看不惯吧?睡觉、被抱、○○……随你怎么说,只是人类的本能反应罢了,就像进食一样。”我说,“既然世界上存在以吃掉食物为目标的美食家,为什么就不能有我这样以吃掉岚守大人为目标的属下呢?”


    “强词夺理。”青年以冷笑表明不会掉入我的圈套。


    “老实说,本来是想来找国中时期的初恋道歉的。”我说。他当即愣住了。


    “‘当年不知道应该怎么道别,所以一直拖延,最后采取了那样玩笑般的方式,给你造成了伤害真是对不起’——来之前我还专门打了草稿喔?虽说本来是想这么说的,但一见面就没办法说出口了。”


    我望着神色阴郁的男人。自听到开头起,他就是这样,眼底静静燃烧着火焰般的怒气。看来他也发现了。


    “因为这不是真心话嘛,只是为了挽留初恋才说出口的谎言。”我歪了歪脑袋,“我从不反思己过的。时间这么宝贵,怎么能用在自我厌恶上呢?说到底初恋也有过错,为什么一直别扭的试图保持距离,难道是自顾自的认为还会有很多时间么?这也是初恋的傲慢之处。”


    狱寺君用看垃圾的厌憎眼神看着我,然而视线到底一刻也不曾移动。


    这正是我们这段关系的奇妙之处:他早早识破了我的本质,可还是没办法彻底抛下我。


    “如果假惺惺地向初恋道歉,恐怕他这辈子也不会原谅我;就算说一些‘这次我再也不会离开你’的甜言蜜语,他多半也难以相信。我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是建立在相互信任的基础上的,所倚仗的只是这里真实涌动着的情感而已。”说着,我包裹住他的手,把它轻轻放在自己心口。


    这个动作颇有些虔诚。银发青年的表情就像看到杀人犯参加选举,十分静默的讥诮着。


    “…‘初恋’?”他轻轻挑眉,攻击性蓄势待发,如同武士沉默着拔出雪亮的刀。


    我于是抢在他之前笑眯眯地纠正了。


    “确实,说初恋好像也不太准确呢。毕竟那家伙一直都没答应我的告白。非要说的话,最多也只能算是‘以前认识的人’。”


    青年冷冷盯着我,仿佛是种无声的质问。他绝对是猜到了我不会就此罢休。


    我迎上他的目光:“不像我们呢——我和岚守大人,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而已。”


    他有点烦躁地挪开视线,“我没空在这里陪你演戏。”


    “啊呀,一开始选择演戏的不就是岚守大人自己么?”我半是奚落地说,“您看起来就是个长情的人啊,会为了区区国中时期‘认识的人’就一辈子不谈恋爱。可人生比您想象中的更加漫长喔?时间会改变一切,寂寞会滋生怨恨——比起守着过去的影子不放,还是快点向前看怎么样?”


    “……”


    他拧紧了眉,目光充满审视,但还是任由我牵起他的手、放到唇边摩挲。


    “那种人/渣没什么好牵挂的。忘掉她、忘掉过去那些痛苦的事,然后和我交往怎么样?”


    男人的眼睛微微睁大了,震惊的神情显得有点纯良。


    我低下头,唇瓣轻轻擦过他的戒指,一点口红印子留在他手指,触目惊心的红色。


    然后我朝他微笑:


    “——我对您一见钟情了,岚守大人。”


    第62章 继续番外2


    “小孩子才玩告白那一套。大人要用诱惑。”


    “诱惑?”


    “想要诱惑, 就要先舍弃人性。”


    “大概是有三种模式——”


    “变成猫,变成老虎,变成被雨淋湿的小狗。诱惑就这三种。”——


    电脑屏幕上放送着画面柔和的电视剧。里面的两个女孩子边进行着这样的深奥对话, 边拿叉子大口吃着草莓蛋糕。


    我望着空空如也的桌面,吸收了有用知识的同时, 也感到一丝丝寂寞。


    这时,里间办公室的门被打开。狱寺君——我目前的顶头上司——终于从里面走了出来。


    或许是因为上午他才严词拒绝了我的交往提议(原话是“不要妄想了。这次我什么都不会答应你。”)。当我们重新在深夜无人的办公区面面相觑时, 气氛变得有一丝丝诡异。


    “…早就过下班时间了。”银发青年率先开口,声音硬邦邦的,有点像是责问,翻译一下就是“为什么我都加班了推开门还能看到你?”。


    “啊、请放心,我并没有在加班。”我立刻说, “工作已经完成了,我在看电视剧。”


    “要看回自己家去看。”


    “可我在这边没有家啊。”我乖乖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朝他眨巴着眼睛, “岚守大人。”


    “……”


    狱寺君不说话了。他眼中的神采在昏暗光线中模糊不清,也很难说里面包含着同情。有一瞬间, 我觉得他想开口说什么,但话到嘴边时又改了主意。


    “你自己想办法。”最后青年冷冰冰地说, “这里不是难民收容所。”


    “也就是说, 在想出办法前, 暂时还是可以在办公室里待着的对吧。”我立即笑眯眯地道谢,“谢谢您,真是帮大忙了。”


    狱寺君留给我一个哑然的、憋屈的神情, 然后直接快步离开了办公区。


    我在他身后温声与他告别:


    “晚安, 岚守大人。”


    青年脚步一顿,走得更快了。


    第二天清晨, 入口处传来动静前,我恰好结束了最后1集电视剧、正按着脖子伸懒腰。


    来的人是狱寺君,他在看到我的瞬间就露出了超级阴沉的表情。


    “你看了一整晚?”虽然是问句,却是以相当笃定的语气说出口的。


    “嗯……这十年错过了很多嘛。想要快点补回来。”


    他嘴角一抽,顿了顿才说:“我不会容忍部下因为玩乐而拖慢工作效率。”


    “欸,明明岚守大人才是。”我看看他眼睛底下那淡淡的黑眼圈,“昨晚没睡好么?”


    银发青年冷冷道:“与你无关。”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一开始还好,随着狱寺君的黑眼圈愈发明显,岚部似乎有奇怪的流言甚嚣尘上。


    “最近岚守大人好像终于会回家睡觉了!”


    “真的假的!?可是看样子完全没有好好休息啊……”


    “果然、恋爱就是战争啊!”


    每每看到神采奕奕的我,大家都会流露出像这样类似敬畏的神情。而当面色憔悴的狱寺君目不斜视从我桌前经过时,大家又难免屏住呼吸、随即发出难以置信的哀嚎。


    “——也就是说,现在处于下风的竟然是岚守大人吗!?”


    唯有A君前辈面不改色:


    “山田小姐,麻烦你把这些文件交给岚守大人确认。”


    “知道了!前辈!”我点点头,快乐地朝着狱寺君的办公室进发。


    推开门,狱寺君淡淡看了我一眼。他身后的落地窗洒下温凉日光,将端坐着的青年笼罩在一团洁白的光晕里,让我不禁在脑内勾画起把他摁在办公桌上○吻的场景。诡异的是,有时我觉得他也在想同样的事。我们每每独处时,气氛都会莫名紧绷。


    “放在那边就行。”狱寺君说,“你可以出去了。”


    说完他就垂眸,微抿的嘴唇形状看起来很漂亮。


    我有点想将脑内妄想付诸实践,偏偏这时内心升腾起奇异直觉:他好像还有什么想说的话,此刻微蜷的手指让人无端联想到鱼儿行将咬钩的一瞬间。


    于是我什么也没做,只是默默将文件放到了桌上。准备离开的时候,果然听见男人道:


    “…住处,找到没有?”


    我看看他。他连眼睛都没抬,一派淡然随意、不含任何感情色彩的样子。


    “如果没找到,可以搬到岚守大人家去么?”我热切举手。


    他回给我一个沉默的冷笑,大概是“少在那边痴心妄想”的意思。于是赶在他开口让我滚出去前——


    “开玩笑的,已经找到啦。”我笑眯眯地说,“正好A君前辈的朋友要出租房子,所以休息天就一起去看了!前辈的朋友还请我吃了提拉米苏。啊呀,真是个亲切的好人啊——”


    狱寺君忽然皱眉,“不用说那么多。”接着顿了顿,又干巴巴地补充,“找到房子就尽快搬进去。”


    “没办法,那边要到月底才空出来。”


    “你要在这住到月底?”


    “嗯……房东那边倒是说有需要可以暂时一起住。”我点点下巴,“但这样果然还是不太方便吧?不过,说不定天天都能有免费的提拉米苏吃——”


    狱寺君忽地阖上了钢笔笔盖。


    “文件送到,你可以出去了。”还莫名其妙的在名字上加了重音,“山田。”


    我就识趣地收声,微笑着道:“那我就先告退了,岚守大人。”


    背过身时可以感受到强烈的、烦躁的视线,一路跟随到了门边。但转身关门时,就只能看到一个专注埋首于工作的冷淡身影了。


    当天,狱寺君随同沢田同学外出,似乎是什么家族谈判之类的场合。他回来时已是深夜,岚部照例只剩下我一个人。


    “您回来啦。”我向他打招呼;他立刻偏过视线,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他不再催我赶紧搬出岚部的办公区了。


    看起来没有要聊天的意思。我就继续缩在椅子上、边看电视边打着哈欠。很快,银发青年就从办公室里出来——不禁令我怀疑他究竟是有什么特意跑一趟的需要——离开前又往这边投来一瞥。


    “困就去睡觉。”他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


    “嗯,待会儿就去。”我随口敷衍。狱寺君没说话也没有靠近,只是站在门边望过来,身影被我桌前的台灯照得有点模糊,看起来很遥远。


    我以为他要走了,结果听他冷冷道:


    “你从入职那天起就没睡过觉吧。”


    “啊、被发现了?”我眨眨眼睛,看到男人紧紧闭着嘴巴,好像有点懊恼刚刚的发言似的。


    接下来的话听起来就像是在撇清关系。


    “我不需要有猝死风险的部下。”


    “这句话原样奉还喔。”我细细打量着他的脸,他立刻把头撇到了一边,“黑眼圈越来越重了,最近发生了什么影响睡眠的事吗?”


    狱寺君默默挑眉,隐隐有点谴责的意思,好像在说“你说呢?”。


    “用不着为我担心。”


    “我没有在担心。”男人立即说,“把自作多情的精力花在工作上怎么样?”


    “是自作多情就太好了。”我说,“不用担心这种事啦,我都已经十年没睡过觉了。又不是人类,就算不休息也没多大关系——当然也不会影响到工作。”


    “……”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在他看来,这种情况下一定不管说什么都是关心的意思,只要出声就输了。


    “在沙发上怎么也睡不着,想着要是有床就好了……但仔细想想,说不定是我忘记要怎么睡觉了。以前不是躺在哪都能睡着吗?在沙发上,地毯上,”我懒洋洋托腮看着青年,“在某个家伙怀里。”


    狱寺君直接掉头就走。和这些天一样,我与他遥遥道别:


    “岚守大人,晚安。”


    他头也不回,稍显凌乱的脚步声从门前到走廊、不一会儿又“噌噌噌”转回到门前。


    “我办公室的休息间,到搬出前为止。”


    抛下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银发青年就迅速离开了;身形有点僵硬,但速度之快不禁让人怀疑他在十年后成功掌握了“瞬移”的技能。


    ……哪有人在发出这种邀请后就跑走的啊?话又说回来,到底是热爱工作到了何种地步,才会需要在办公室专门划分出休息区来啊?


    我歪了歪脑袋,然后“嗖”的一下站了起来——


    把鼻子埋进柔软的枕头,并没有被预想中的、属于狱寺君的气息包围,这让我稍微有点失望。本来以为睡不着的,结果一边这么笃定地想着,一边就这样睡了过去。


    期间迷迷糊糊,隐约听到了A君的声音。隔着一堵墙的样子,不甚清晰。


    “岚守大人,山田小姐到现在还没来上班……”


    接下来是某个熟悉的、冷淡的男声。


    “知道了。”顿了顿又响起,“她身体不舒服,提前跟我请过假了。”


    “好…好的!”


    再再隔着一堵墙:


    “——这一回占上风的终于变成岚守大人了吗!?”


    ……这句我就当作没听到好了。


    接着意识又渐渐远去了;飘飘忽忽的,就好像睡在云朵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脸边忽然传来一阵温凉触感。我睁开眼睛,朦胧间看到某个逆着光的身影站在床边,穿着漆黑西装,嘴唇微抿,显得有点倔强,和少年时一样。


    我轻轻拉住了男人欲收回的手。他一僵,没有挣脱。


    “好凉啊……手。”


    我边说边抱住他的手,然后往上面哈了口气。刚睡醒有点燥热,索性把他当成降温工具,贴回到脸下面快乐蹭蹭。


    狱寺君被我扯得不得不半弯下腰,他当即嘴角一抽:“回末初,你睡傻了是吧?”


    这句话让我想起从前。但从那刻意压低的嗓音看,外面的岚部多半还有人在工作。


    于是我更加有恃无恐了。


    “陪我睡觉。”


    “你睡了一天了。”


    “但是是没有狱寺君陪伴的一天。陪我睡觉嘛。”


    他就低低冷笑:“现在不叫‘岚守大人’了是吧?”


    我从善如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岚守大人好过分,人家好寂寞啊~”


    这句话好像让他有点丧失理智。


    “没空陪你耍这种把戏。放开!”青年用力抽手,这时我只好瞬移闪现到他背后。


    “……!”


    他虽说是吃了一惊,却也同样反应很快的撤步转身——完全是提防敌袭的态势——我们就像小猫打架那样纠缠在一起,最后齐齐倒在了床铺上。


    “闹出太大动静可能会被发现喔。岚守大人想被其他人看到吗?现在的这副样子。”


    我赶在他发作前说,说完才发觉自己像本子里会出现的那种反派角色;结果看青年真的把一腔怒火硬生生憋了回去,又忍不住低头发出窃笑。


    “……”


    狱寺君露出了十分苦大仇深的表情。尽管被我压在下面,却很快恢复了表面上的镇定。


    见状,我干脆把脑袋埋到他脖子侧边。


    “呜呜,就是这个味道……”我深深吸了口气,凛冽辛辣的气息扑面而来,霎时间心中涌起的那种感动就像整整十年没吃过家乡饭的游子回归故里。


    我“嘿嘿”傻笑着,银发青年尽力别过头,视线冷然,如同看一只吸了过多薄荷的猫。总之,他似乎在利用“我们不是一个物种”之类的理由来进行自我平复。


    “你现在的行为足够被开除一百次了。”男人冷冷发出警告。


    那有本事就开除我啊。我觉得他虚伪。


    “为什么处在这种情境下,岚守大人还能这么冷静呢?”我趴在他身上问他,“难道说,这十年来成长为了习惯这种事的‘情场高手’吗?”


    他眸光一闪——并不是在思索回答本身,而是在思索怎样才能快速脱离现在的处境。我才不要留给他冷静思索的时间呢,现在我只想把他弄得乱七八糟的。


    所以我缓缓逼近了,近到了不能再近的距离。


    “欸?岚守大人的身体被其他人触碰过吗?”我轻声问,“被除我以外的人。”


    “你很无聊。”他说。


    “我很想你。”我说。


    他似乎是被这句话弄懵了,一瞬间露出了很呆的表情。


    我贴着青年的身体,感受着他剧烈跳动起来的心脏。我们静静对视,他碧绿的眼眸里虚浮着微颤的光彩,仿佛这种距离会让他受伤似的,于是我遮住了他那双让人心碎的眼睛。


    狱寺君下意识的挣动,我就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他就又僵住了。


    “放松点嘛。”我贴着他的耳朵轻柔吐息,“你最近看起来总是很累,我只是想帮你。”


    一边这么说着,我一边去解他的西服纽扣,露出里面的暗红色衬衫,然后拿手指在他腰侧画着圈圈。男人呼吸一乱,立刻制止了我作乱的手。


    “眼睛看不见的话就什么都不用在意,只要放松就好了,把我想成别人也可以喔?”我笑着顿了顿,“‘狱寺君’——这样叫您会更开心么?”


    “…够了!”他忽地恼怒起来,攥着我的力道更为用力。


    “真是别扭啊,就和以前一样。”我咬着他的耳朵发出嗤笑,“明明岚守大人其实也不讨厌这样吧……看,你也不是全无反应。”


    “……!”


    说着,我的手慢慢向上——这大概不在男人预料之中——他的手就逐渐放松,到最后只是松松握着我的手腕,任由我拉住了领带。


    这种时候领带和项//圈也没什么区别。


    我轻轻啄吻着青年的侧脸,但始终不吻他的嘴唇,就这样保持着微妙的界限,时不时将甜腻蛊惑送进他的耳朵。


    “——我说了,让我帮你。”


    第63章 番外2(完)


    “积攒了好多压力啊——岚守大人。”


    我笑着松开手, 低头望着银发青年。他犹在低声喘息,那双漂亮的翡绿色眼眸里空茫一片,像被谁欺负了似的。我把脸埋在他侧颈, 濡湿的手指伸进松垮扯开的衬衫领口,留下点点暗色的水痕。


    “原来平时那么一本正经的岚守大人也会有这么可爱的一面……真没想到, 好美味。”我和男人撒着娇,趁他失神的时候大占便宜, 像小动物那样吮吻他的脖子,“狱寺君,好可爱。”


    他一激动就容易皮肤泛红,和国中时候一样,深浅不一的红色不断侵占着苍白底色, 显得很艳丽。我贪婪地吻着,辛辣凛冽的气息在鼻尖翻腾不休,就像雪崩。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


    “…下来。”青年嗓音低哑。


    “不要。”我抱着他不撒手, “你不能在这种时候推开我就跑。”


    狱寺君难耐地闭了闭眼,最后说:“…那你想怎么样?”


    看得出, 他的神志正慢慢恢复,已经摆出了类似谈判的架势, 似乎是想和我达成“两不相欠”的局面。可到底还有可乘之机。


    我就笑着点点他薄薄的、柔软的嘴唇, 半开玩笑的说:“那…请岚守大人也帮帮我?”


    “……!”


    狱寺君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不顾他错愕的神情, 我将头发撩到耳后,然后托起他僵硬的手、把上面的戒指一颗颗摘掉,在修长漂亮的手指上轻轻啄吻。


    潮湿不断漫延。窗外雨声如瀑。


    “又到一年的雨季了啊……”A君捧着咖啡杯在窗前感叹, “下啊下啊下个不停, 到处都潮乎乎的真是讨厌。”


    “欸?我还挺喜欢雨天的,不觉得很浪漫吗?”我笑眯眯地搭腔, “不过,没想到西西里的雨季会在冬天。嗯……冬天加上雨天,总觉得有点寂寞。”


    “幸好南边温度高,也可以自我催眠成春天啦……”A君忽然顿了顿,扭头看看我,很自然的切换成了半含鼓励的语气,“山田小姐,你也不要气馁啊。”


    “…欸?”


    “虽然不知道你和岚守大人发生了什么,但自从你请病假那天以来,岚守大人好像就不再和你说话了,后来甚至还传出他要申请调去阿尔及利亚建设分部的消息。啊、但幸亏是被boss驳回了……”A君前辈一脸沉痛。


    “总之,岚守大人就是那种性格冷淡的人啦。接近后受伤也是难免的事,像是那个xx家族的谁、xxx家族的谁谁、xxxx家族的谁谁谁谁,不是都失败了吗?你可千万要振作起来啊!”


    “呃……”我眨眨眼睛,不是很想聊这个,干脆换了话题,“前辈不去参加派对吗?”今天是雾守的库洛姆·髑髅的生日,她在彭格列人缘很好,不只是雾部,其他部门也有好多人赶去庆贺。


    “嗯,我等到下半场再去。现在那边都是高层干部,”A君贼眉鼠眼,做了个仰头“吨吨吨”的动作,“更关键的是,上半场不提供‘这个’啦!”


    我笑起来,忽然间福至心灵:


    “啊,这么说起来,岚部的大家会给岚守大人庆生吗?”


    闻言,A君神色一僵,有点紧张的样子:“以前是有过啦……但现在不会了!我劝你也不要在这种事上动脑筋!趁早放弃吧!”


    “欸?为什么?”


    他吞吞吐吐了好一阵,才吐露实情:


    “那时我也是新人呢。大家瞒着岚守大人买了蛋糕和纸炮竹,还挂了横幅,布置好办公室以后就关了灯等岚守大人回来。结果他发现后发了好大一通火。我想岚守大人可能就是不大喜欢庆祝生日吧——”


    我愣了愣,问他:“是这样吗?你们当时是祝他‘生日快乐’么?”


    “是吧……”A君稍微回忆了一下,“不对不对、一开始是放纸炮竹,然后是一起说了‘surprise!’——唉,我还从来没见岚守大人露出过那种表情来呢。后来也没有过。”


    他接着又絮絮叨叨了些什么,但我没继续往下听了。


    很难说现在是什么心情。我低头望着手里的咖啡,漆黑的液体表面倒映出一张人/渣似的脸。


    这时岚部的入口处传来脚步声,正八卦得起劲的A君蓦然收声。我循声望去,银发青年推门进来,明明应该是刚从庆祝派对上回来,脸上的漠然神情却没被那边的欢悦温馨动摇半点,行走时仿佛笼着一层寒霜。


    他目不斜视地从我们面前走过了。


    A君噤若寒蝉,等狱寺君的身影一消失在办公室门后,他立刻盛情邀请我一起去派对避风头。我摇摇头,捧着咖啡陷入沉思,赶在他收拾完东西前叫住他:


    “前辈!”


    “嗯……?”


    我双手合十:


    “之前去看的房子……很抱歉但是我没法继续租了!”——


    狱寺君重新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A君已经离开了。岚部只剩下我一个人靠在窗边。


    “……”


    我们静静相视。


    男人一手公文包一手雨伞——这种上班族标配到了他身上就变得格外涩气——不闪不避来到我面前,面无表情道:“走吧。”


    闻言,我轻轻拉住他胳膊。他顿了顿,把伞也换到另一只手拿着,然后主动牵住了我的手。


    和冷峻外表不同,狱寺君的手一直很温暖。


    狱寺君在西西里的房子离彭格列总部很近,缺点是也很偏(这点有时是好处),没有封闭式的停车场(这点则是全然的坏处)。


    把车停到路边的时候雨已经下得很大,源源不绝的水流在玻璃前弯弯曲曲,像一层又一层的镜子,将外界彻底隔绝;雨刮器不断运作着,发出令人烦躁的、钟摆般的响动。


    我跨坐在驾驶座上,摘掉了男人的眼镜;用力拽着他的头发,迫使他更加努力的抬起了下巴。


    狱寺君没有异议,甚至可以说是相当配合;苍白脸上再次浮现出淡淡的红,翡绿色的眼睛微微眯起,表情有点迷茫的样子。


    外面雨声如潮。


    这个人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的。


    我在靠近他时想。


    切掉手指;放弃肝脏;使用腐蚀性的化学试剂;捅他一刀;把他杀掉;


    我低下头,嘴唇还没完全相触,男人先发出一声闷哼,紧紧按住我的腰,主动张开了嘴巴。


    牵手;拥抱;kiss;sex。


    只要对象是我就无所谓,让他做什么都可以的。


    我无比确信这点。


    他就是喜欢我喜欢到了这种程度。哪怕他自己不承认,他最终还是会去做的——


    在纷乱的雨水中,我深深亲吻着狱寺君。雨幕倒映在他漂亮的眼睛里,就好像眼睛本身也湿漉漉的。银发男人浑身散发出潮湿的气息,吻也吻不干,到处都是寂寞与伤心的味道。


    ——这个人只是不会再相信我。


    我紧紧抱着他,心里面很笃定。


    他不会相信我说的话,不会相信我永远都不打算离开他。


    同样的,他也永远永远都不会相信,就像他爱着我那样,他也应该被同等程度地爱着。


    “我和A君前辈说,那边的房子我不租了。”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我懒洋洋趴在银发青年身上;觉得有点热,索性用小腿蹬了蹬被子。


    “…你要回日本么?”——这家伙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表情甚至很漠然。我内心既哀伤又绝望。


    “我付了一个月的违约金呢。”我闷闷低下脑袋,“当然是继续留在西西里挣工资了。现在上哪儿找这么高回报又低风险的工作啦?哼,毕竟我只有小学文凭嘛。”


    狱寺君:“……”


    他眸光微闪,也不知道把想说的话在脑子里千回百转了多少番,最后终于若无其事说出口的是:“那你退什么房子啊?”


    “你不要装傻。”我在他锁骨上咬了一口。


    男人眼中划过一丝浅淡笑意,但很快就又变得空寂。“你要搬过来么?”他主动问。


    “我无家可归了,下雨天住办公室也很不舒服。”我气鼓鼓地盯着他,在他回望过来时又忍不住哼哼唧唧放软声音,“岚守大人可以收留我么?求求了。”


    狱寺君垂眸沉思片刻(但我和他都知道这是多余的一步),然后点点头,然后补充,“但是不能影响到工作。”


    这回轮到我歪着脑袋装傻了:“咦?是做什么会影响到工作啊?”


    “……”


    他就默默瞪过来一眼,表情很严厉,但耳朵红了。


    “还要买很多东西。”我把脸靠在他胸口,“床单、被套、毛巾……还有你这边的厨房连锅和案板都没有,吃饭的时候怎么办呢?”


    “我不怎么在家吃饭。”他说,声音响起时胸腔也跟着微震。


    “我喜欢在家吃饭。”我不退让,“干脆搬到更方便点的地方吧,这周围连个超市都没有。”


    “…你这是不打算走了?”银发青年挑眉,用一种硬邦邦的、类似吐槽的口吻问。


    “是啊。”我懒懒散散,以同样随意的语气应声,边说边去够他的手,“我还要买很多衣服,等发了工资以后。你要陪我。”


    狱寺君沉默了一下,主动牵住我的手,说:“知道了。”


    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们都没说话,黑暗中,我感到他用指尖细细描画着我的每根手指(像是无意识的动作)。


    忽然间,我抬起脑袋、狱寺君也跟着停下动作,我们对视了片刻,然后交换了一个很安静的长吻。


    吻着吻着,房间里又热起来。我勾着他的脖子,感到脸上一阵阵发烫。


    “要继续么?”男人轻声问我,银灰色的发丝垂在脸侧,嘴唇微微抿着。


    我想了想,问他:“你想吗?”


    “还好。”他顿了顿,又补充,“你想要的话。”


    “那就过会儿再说。反正像这种事什么时候都能做。”可以去黄泉连着做三千亿年呢。


    他听了嘴角一抽,明显是对这一言论颇有微词;过了会儿又道:“你今天有点奇怪。”


    “是啊,我决定从今以后做个好人,再也不为非作歹了。”我故意夸张。


    狱寺君当即发出嗤笑:“是说谎啊。”


    我点头:“这句是说谎没错。除了做个好人,我还想一直一直和狱寺君在一起,无论做个成功的mafia还是失败的,无论四肢健全和缺胳膊少腿,无论当左右手还是沦为耳垂,永远不离不弃、支持爱护,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然后就去黄泉连着做个三千亿年……随你怎么说。”


    男人一愣,接着瞳孔地震:“…什么?”


    我严肃宣告那么肉麻的话我才不要说第二遍,狱寺君严肃要求我先解释三千亿年那句,其他的暂且不说。可明明“其他的”才是重点,我不信他听不出来。所以我才不管呢,继续安然靠回到他怀里,嬉笑着闭起眼睛敷衍:


    “——我们还有很长时间,等雨停再说。”


    窗外雨声淅沥,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我静静等待着。


    从连绵不绝,到渐歇,再到一下一下,雨滴轻缓的敲打着窗户。


    第64章 番外3


    接下来的故事, 发生在回末初与狱寺隼人双双跨过成年界限前后的那段时间。


    虽说是成年了,但精神上依然保留着学生时代的青涩;


    虽说是青涩,但一个毕业后即将前往意大利、另一个思索着将来的打算。


    少年少女的青春旋律里, 分别似乎永远不会到来,又似乎已经迫在眉睫。


    总之, 这是在久远的过去已经过去、遥远的未来尚未到来时发生的事。


    【夏】


    事情起因于高三暑假的某天深夜,我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的自己成年后也只有小学文凭,被十年后的狱寺君疯狂嘲笑。


    我在被窝里眼睛瞪得像铜铃:


    “——决定了,我要上大学!”


    对此,狱寺君的反应是一声含糊不清的“唔……?”


    他和瓜都还在呼呼大睡。我没有吵醒他们的意思;不如说正相反,他们此刻的意识迷离让我更加感受到了自己的清醒。


    面对着沉睡中的一人一猫, 我郑重宣布:


    “从明天开始,我要认真学习。”


    狱寺君:“唔嗯…Zzz……嗯!?”


    他忽然惊醒——就和我3秒钟前一模一样——眼睛瞪得像铜铃:“…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


    我刚想点头,就看少年一边带着困倦揉眼、一边情真意切的恐慌补充, “什么‘从明天开始、太阳就会从西边升起’之类的东西!这是真的吗?得赶快告诉十代目才行!”


    我:“……”


    我有点希望他是在嘲讽我(这样我就能让瓜咬他),但他好像是认真的听错了。这家伙有时候好呆啊。


    “不是太阳要换方向, 也不需要打扰沢田同学,我是说我要好好学习。”我严肃纠正, “斋藤老师说得对, 学生的主业就是学习。现在我总算是反应过来了。”


    银发少年留给我一张瞠目结舌的呆脸。过了好半天, 他才找回平日里的攻击性,对着我诚恳吐槽:“你反应的时间也太长了吧!?”


    我:“…瓜,咬他!”


    原本团成一团的猫咪猝然睁开眼睛, 双眸和爪子都亮起雪白的光芒。


    “唔啊啊!?”


    狱寺君被一脚蹬到了床下。


    总之, 高三暑假的某一天我忽然顿悟,决定好好学习。


    这种时候就体现出了和年级第一交往的好处。经过半天的测试, 狱寺君遗憾的告知我,我现在的学科知识水平大约只相当于小学二年级的小学生。我痛定思痛,拉着他疯狂补习。


    一开始狱寺君以为我是心血来潮,但看到我一整个暑假都坚持不懈后,他也不禁跟着认真了起来。


    “怎么样怎么样?”我扒着桌沿,顺便欣赏少年戴着眼镜的伟大容颜。


    狱寺君批改完试卷严肃抬眸:“恭喜你,现在国中毕业了。”


    “好耶!”我振臂欢呼,抱起瓜猛亲。


    少年见了嘴角一抽:“你这家伙……执着心一旦用对方向还真恐怖。”


    “多谢夸奖!”我扑进他怀里,“暑假当然是要努力一点了!毕竟秋天还有其它事嘛。”


    “…什么事?”狱寺君一脸嫌弃地抱住我,“唔哇你又露出那种妖怪笑了!”


    我不理他,兀自斜着眼睛“桀桀”笑。


    【秋】


    时钟转啊转啊转——我体感是过了差不多一万年的时间——分针终于停在了“11”的位置。


    终于!还有5分钟就是9月9号了!


    “狱寺君!你马上就要成年了!”我激动地说。


    “唔啊啊你不要表现得像个老变/态一样!”银发少年顿时面红耳赤。


    “谁叫2月的时候、你非说要等到两个人都成年才算——”说着说着,我看到他头顶开始往外噗噗的冒蒸汽,于是顿住。


    “我把今天、明天和后天的功课都做完了。”我说。


    “啊啊啊啊啊!”他说。


    “按照生理课本上的指示,必须准备的是○○○,第一次最好还有○○○和○○○○的辅助。”我竖起食指,“这些东西,之前狱寺君说会担起责任准备。”


    “……”


    朝着床头柜的方向,银发少年努力抬了抬下巴(他现在就像铁皮人一样僵硬)。柜子上放着一个很精致的包装袋,扎着金色的蝴蝶结,看起来有点高级。


    “啊……不是在便利店买的吗?”我眨眨眼睛。


    狱寺君说,“这种东西应该买贵的比较好吧……”紧接着又顿住,“——不对!现在才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吧!?”


    “欸?那要讨论什么呢?”我笑着压低声音。


    狱寺君:“…………”


    “啊啊啊啊啊!”他又说。


    我们并排坐在床沿,明明是相当正常的距离,心脏却自顾自的、“噗通噗通噗通”的跳个不停。房间里好像热起来了。我偷偷瞥一眼旁边的银发少年:明明戴着耳钉、一副标准的不良相,甚至为了装酷露出了相当狰狞的表情。但细看这家伙的眼神也太纯良了吧?根本让人更加想欺负了嘛。


    假如现在问他“紧张吗?”,他说不定会像火箭一样跳起来。想象着那副场景,我的嘴角疯狂上扬。


    指针“滴答滴答”的转动着,离“12”只有一格之遥。


    “你待会儿要温柔点。”我坏心眼地提醒。


    狱寺君愣了愣。我仿佛能听见他那颗聪明的大脑高速运转乃至受热过载,发出了“咔吧咔吧”的可怜声响……好可爱,他真的好可爱!


    “知、知道了。”少年一脸虚假的酷哥表情,视线半点也不往我这边偏,“你…你要是感觉奇怪就告诉我。”


    一边这么说着,他一边试探着拉住了我的手;然后又不动了。


    “…肯定会感觉奇怪吧。”我吐槽,“不要聊天了,快点抱我。”


    “不是你先聊起来的吗!?”狱寺君也吐槽,然后借着吐槽的气势把我搂住了。


    “……”


    我们一动不动,交换了一个有点搞笑的对视。


    “要很多很多亲亲。”我不忘要求。


    狱寺君嘴角一抽,一副还想还嘴的样子。于是我决定亲身示范,主动把他的嘴巴堵住了。


    过了一会儿。


    “……就是像这样的亲亲。”我小声道,“要很多很多。”


    少年耳朵血红,好像忘记了怎么说话似的微张着嘴巴;浑身的尖刺都缩了起来,像只主动露出肚皮的刺猬。我蹭了蹭他的鼻子,勾他主动。


    他就真的很主动。


    就这样,我们度过了一段稍显搞笑、但总体甜蜜又折磨的时光。其中种种细节与世间爱侣大同小异,根本不值一提。


    要说还有什么值得一说的——


    “我有一个问题。”


    我趁狱寺君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问。


    “…什么啊?”少年咬牙切齿,努力忍耐的表情超级超级可爱。他好像已经知道了我想问什么;柔软的银色发丝垂落在我脸上,到处都很痒。


    “我究竟是什么味道的啊?”我边问边迎合接连落下的、报复式的亲亲,“欸,你就告诉我嘛……”


    “偏偏在这种时候,你绝对是故意的吧……”他没好气的衔住我耳垂,气息全喷在侧颈,一片灼热。


    “嗯,确实是故意的没错。”我笑眯眯摸摸他脑袋,“哎呀你别咬……”


    “这句话应该我来说才对吧……”他被我戏耍着,脸超级红,嘴上咬得更重了。


    试图添乱的手被他扣在枕头上,十根手指紧紧交缠在一起。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低哑的、微不可闻的回答。


    “奶油……”狱寺君似乎有点害羞,好像正被迫承认什么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嗯……?”我轻笑着侧过头,心里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开始,“还有呢?”


    他停了一会儿,像在感受,然后说:“…海盐……”


    “欸?那不就是汗味——”我顿时瞪圆了眼睛。


    “不是!”他瞪了我一眼,表情很绝望,就像我已经病入膏肓。好消息是,他终于停止害羞了。


    坏消息是(当我说坏消息的时候,其实我仍然认为这是好消息),狱寺君开始像小狗那样吻我,一路从耳朵吻到脖子,到处都湿漉漉的,是那种很涩的吻法。我觉得我要被他吃掉了。


    “还、还有呢……?”我想稍微躲一躲,可手仍被他紧紧摁着。于是只有腰动了,弄巧成拙。


    少年接着描述,“玫瑰……”然后顿了顿,好像不太确定似的,“总之是花的味道。”


    “……”


    我呆呆地愣着神,这时候已经顾不上纠结花的具体品种了。这一瞬间的破绽被抓住,银发少年忽然露出一个半是奚落的笑,带着调侃抵住我额头。


    “回末初,你刚刚是不是——”


    “…是、是啊。是又怎么样?”我坦率承认,主动攀上他肩膀,他就又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继续……那,是狱寺君喜欢的味道吗?”


    本以为他会别扭到底,说出些诸如“谁会喜欢啊!?”或者“一般般吧。”之类的有毒发言。


    可事实上——


    “…是啊。”少年也用偏随意的语气低声承认了。


    “欸?”我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他直直望着我,那双漂亮的翡绿色眼瞳就像湖泊一样温柔,里面盛满我的倒影。


    “…喜欢。”狱寺君又慢慢重复了一遍。


    【冬】


    整个秋天和冬天,我们不是在努力学习,就是在努力学习。


    然后,我体感是差不多过了三千年左右,时间终于来到了1月底——


    “总算是结束了!万恶的共通考试!接下来就是毕业典礼……”


    大街上,我神清气爽,狱寺君倒是散发出一股苦大仇深的骇人气场。站在远处的不良与他对视3秒,吓得掉头就跑。


    银发少年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我看他一眼。


    “4月我就要回西西里了。”狱寺君说。


    “嗯,那时我应该在享受自由又快乐的大学时光——”我自信满满,“彭格列包住么?我要睡双人床!”


    狱寺君:“…哈啊?”


    “‘哈啊?’什么?”我歪了歪脑袋。


    “…没什么。”少年顿了顿,若无其事地说,“知道了。等到寒暑假的时候——”


    我及时打断:“不只是寒暑假,我可是走读生啊。”


    “什…你不是要在这边上学么?”说完,他忽然瞪圆了眼睛。


    “是这样没错。”我理直气壮,“白天尽情享受大学校园生活,晚上和狱寺君lovelove——区区一个瞬移就可以解决了。”


    我可是早就计划好了。就算是黄泉的神明,我也要过上这天国般的日子。


    闻言,狱寺君堪称呆滞地张合着嘴巴,眼中情绪激烈变幻着。非要形容的话,就好像他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是个智障一样。


    “…欸?”我看看他,“难道说,狱寺君以为我会选择远距离恋爱吗——天哪怪不得你最近总是一脸悲情哈哈哈哈哈你是笨蛋吗!?”


    我发出了妖怪般的嚣张笑声。现在狱寺君的表情变得像是想把我打成智障了。


    我假装看不见,笑眯眯地拉着他继续往前。


    “真期待啊,毕业以后。”


    “哼,你这家伙……还真是贪婪到底啊。”他硬邦邦地吐槽。


    我觑他一眼:“别压抑自己的嘴角了。承认吧,你根本就爱我爱到不行嘛。”


    “哈啊!?”狱寺君大为跳脚,“谁爱——哈啊!?”


    我们越走越远。


    “寒暑假要去其它地方玩。沢田同学会准你假的吧?肯定会的!他一看就是个好人嘛——”


    “十代目的优秀可不是区区一个‘好人’就能概括的!”他顿了顿,“你想去哪儿啊?”


    “嗯……首先是意大利国内吧。威尼斯?罗马好玩吗?是不是还有个地方叫‘米奇’来着?”


    “你说的应该是‘米兰’……”


    “喔、对,米兰……”


    【春】


    樱花绽放。


    鲜红鸟居在粉色的云海中若隐若现。远处时不时传来游人欢笑。


    暖风带起一阵樱吹雪。


    粉白花瓣飘过鸟居、越过本殿,最终落在轻旋的绘马上——


    我要诅咒回末初。


    诅咒她早日长出名叫“良知”的东西来。


    诅咒她想隐藏的事统统暴露无遗。什么事都憋着不说,整天笑来笑去的烦死了。


    诅咒她没法如愿消失;不光不会消失,还要活很久才行。这样她才可能遇到一个又一个麻烦事,比如被学习包围。没错,她最讨厌的就是学习!


    诅咒回末初有朝一日被她最讨厌的学习包围。


    还有……诅咒她可以摸到猫和狗。这可不是什么祝福!


    最后,诅咒她一直待——(这句话被用很暴躁的笔触涂掉了)


    最后,诅咒我可以看到这些诅咒全部应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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