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你肯定忘了什么


    医院门口,问萦等了十分钟,才等到一辆出租车。


    现在已经是八点二十分。


    临到头,问萦才意识到自己压根没和曲藿约定过见面的具体时间和地点,只说是樱巷。


    出租车里也没开空调,他搓了搓手,把手藏进袖子中。


    反正早点去总归没错。


    许是因为来得太早,加之现在临近期末,樱巷不复往日的热闹。


    望着冷冷清清的街道,问萦把黑色的口罩往上拉了些。


    这是他经常去的入口,理所应当,附近并没有熟悉的身影。


    既然没确定过地点,问萦也不打算继续傻等着。反正街角就有个老旧的电话亭,曲藿想找他,总归有办法。


    “灯红”就在不远处,有不少人会在里头醉生梦死一整夜,直到天明才离开。


    和一个踉踉跄跄的年轻醉汉擦肩而过,问萦嫌弃地拂去肩头酒气。


    不远处的再不远处,是那家送了他们廉价手串的店家。


    “小同学!”


    老板似乎还记得他,热情地和他打招呼。


    问萦点点头,移开视线,掠过生意冷清的饰品店。


    显然,他不喜欢,曲藿也更不会喜欢这些玩意。


    他其实早准备了礼物。


    但要是曲藿放他鸽子,他会一辈子也不告诉曲藿。


    再往前,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咖啡店。


    l''aube里,乔婞擦着一尘不染的吧台。


    “乔姐。”


    被冻得受不了的问萦推门而入,摘下勒得人喘不过气的口罩。


    “问萦!”


    看到问萦,女人停下手里动作,热切招呼:“好久不见。”


    “小曲他没和你一起?”


    问萦摇摇头。


    “我在等他。”


    好像大家都默认了,他会和曲藿一起出现。


    “稀奇,他居然会不准时。”


    乔婞继续擦拭着玻璃杯。


    的确,之前似乎都是曲藿在等他。


    “给我打包两杯咖啡吧。”


    问萦掩下情绪,递上卡:“一杯卡布奇诺多糖多奶,一杯美式不加糖,都要热的。”


    “好,我马上做。”


    乔婞闻言,笑着打趣:“不加糖的美式,你是打算惩罚不守时的人?”


    “那加点糖。”


    咖啡馆里的暖气很足,但问萦并没歇息太久。


    用平板远程查看过奶奶的状况后,他提着咖啡就打算离开。


    “和小曲玩得开心。”乔婞也不挽留,只是在后面喊。


    “对了,记得让他和我取上个月的工资————”


    “好。”


    问萦继续往里走。


    天越来越亮,却愈发地冷。


    雨水被冷空气黏住,使得雪子和雪花变多了些。


    呵出的气成了白雾,寒风刺得他睁不开眼。


    走到处无光的暗巷旁,问萦侧目。


    是他和曲藿待过的地方。


    犹记得巷子有点脏,问萦只是放缓脚步,不打算进去。


    只过去了半小时,他就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来得太早。


    毕竟曲藿就算昨天半夜从藿家大别墅逃出来,避开霍家各处的摄像头,再顶着玫瑰花瓣穿过花田骑着共享单车来找他,估计现在也没到樱巷。


    思及此处,问萦的唇角微勾,将围巾往上拉了拉。


    再往前走,可以走到樱巷另个小出口。


    这个季节没有樱花,但离出口不远就是公园,附近栽种着其他观赏树木。


    寒梅的花苞坠满枝头,幽幽梅香驱散了食物、饮料、酒精混合后令人不适的味道。


    似乎还有别的,不属于这个季节的花香。


    “叮叮叮————”


    他兜里的手机发出声音。


    问萦摸出手机一看,电话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会是他吗?


    心跳不受控地加快,问萦摁下接听键。


    “您好,您的孩子在学校里和人打架”


    甜美的机械音女声响起。


    心里骂了声,问萦冷漠地挂断电话。


    讨厌的骗子。


    他果然来得太早了,曲藿怎么可能逃出来。


    往坏了想,或许他今天一整天也不会出现


    还没放下手机,他的背被人很轻地拍了拍。


    问萦还沉浸在那通让他莫名当爹的电话里。他大脑一片紊乱,反应了下才转过身去。


    猝不及防地,一束花递到了他的手里。


    这是束暖色调的花,和冷清的樱巷格格不入


    不是告白时常用的红色,而是以黄粉为主基调。


    香槟玫瑰、粉玫瑰和向日葵上还带着露水,点缀用的小雏菊、满天星和勿忘我在寒风里颤颤巍巍。


    不属于阴霾冬日的亮色,像是自早春来的暖阳。


    雨夹雪已经彻底成了小雪,纷纷扬扬地落下。


    问萦的眼睛微微睁大,看向和自己相隔咫尺的来人。


    “抱歉。”


    曲藿的声音难得带了喘,眼中也带了愧疚。


    “让你久等了。”


    他没穿多隆重、昂贵的礼服,身上还是那件从家里带去霍家的羽绒服,简单且干净。


    就和他们之前每次见面一般。


    可见到曲藿这样,问萦反倒是放心了些。


    他看了眼时间,才早上九点出头。


    “我没等很久。”


    一手抱着花束,问萦抬起另只手。


    曲藿冒出来得太突然,弄得他反倒无所适从。


    “咖啡,顺路买的,给。”


    曲藿自觉地拿过那杯比他前半辈子更苦的美式,将伞往问萦身上倾斜了些。


    “你是不是垫增高了。”


    问萦拉下围巾,眯眼打量着眼前的曲藿。


    平时没觉得曲藿这么高,这得快有一米九了。


    “没有。”曲藿低头看了眼鞋。


    “靴子底厚。”


    问萦:


    啧,那他岂不是白垫了。


    压下心中忿忿:“走。”


    曲藿没急着动,从包里拿出双手套递给他。


    “想去哪?”


    两人面面相觑。


    感情都没想好接下来该干什么。


    “都行。”


    问萦戴上手套,这才发现曲藿也挺紧张。


    这也难免。


    毕竟曲藿是突然被霍家带走,恐怕他之前的计划已经被全盘打乱。


    “去公园吧。”


    问萦想了想。


    他其实不太喜欢逛街,更爱清静。


    “好。”


    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问萦看向落在树梢上的麻雀。


    两只麻雀叽叽喳喳吵着架,风稍大些,便蹦跳着消失在树丛里。


    这是个适合散心和晨练的地方,但没那么适合约会。


    说起来他们这应该算是约会吧?


    没经历过,问萦也不太确定。


    “这几天还好吗?”


    曲藿先开了头。


    “我很好。”问萦将平板递给他,“你的奶奶也很好。”


    “倒是你,在霍家怎么样?”


    “他们没有为难我。”


    屏幕里的老人已经安然入睡,顾溪澈尽职尽责在老人旁边看书。


    手指抚过老人的脸颊,曲藿将平板还给他。


    “这几天辛苦你。”


    “还行。”问萦侧目看向他。


    “既然一切都还行,你是不是该和我解释些事情?”


    曲藿上次说得太含糊,他实在是很好奇,曲藿到底梦到了什么。


    反正留给曲藿的时间还有很久,他占会问点别的事,也无伤大雅。


    曲藿自然清楚他想问什么。


    他沉吟片刻:“两周前,我做过一个梦。”


    “什么梦?”


    “不太好的梦,很真。”曲藿似乎依旧不愿意提起,“我在学校遇到了许多事,导致我状态不算很好。”


    “后面奶奶突发高血压,而我被困在霍家,没人管她。”


    问萦的神色微冷,捧着冒着热气的咖啡,安静听着他说。


    “但目前为止,梦里的坏事没有发生。”曲藿没细讲那些苦难,适时止住话头。


    “我想,这有你的很大功劳。”


    问萦心情松快了些。


    他明知故问:“梦里没有我吗?”


    “没有你,只有个和你有几分相似的女生。”


    曲藿想了想,诚实道。


    “但她不是你。”


    那个叫问樱樱的女孩和霍爵月相爱,且始终站在他的对立面。


    他清醒地意识到那不是问萦,所以看过只当看过,没太放在心里。


    太好了。


    问萦松了口气。


    这是第一个没把他和问樱樱搞混的人。


    “曲藿,我是男的还是女的?”


    以防万一,他还是问了句。


    “男的。”


    曲藿有些不解,但还是乖乖回答:“我不会认错你。”


    问萦的心情变得更好。


    但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他还是得说些煞风景的话。


    勉强让自己瞧着严肃,他轻咳了声:“那你梦到你是霍家走丢的大少爷吗?”


    “梦到了。”


    曲藿的语调微沉。


    “你怎么想?”


    问萦又把围巾往上拉了拉,想掩饰住脸上的情绪。


    “听说我要见你,其实霍霆没有阻拦我。”


    曲藿不置可否,岔开话题。


    “但他希望我能穿得光鲜,带着保镖来找你。”


    “我拒绝了。”


    那是霍霆眼中,霍家大少爷该有的排场,这样可以确保他无时无刻地强势又风光。


    但一切不属于曲藿。


    随行的保镖只会让问萦觉得不自在,高定穿出来,反倒会让问萦不快。


    “”


    问萦面上的神色稍缓。


    曲藿的话听起来和他的问题毫无关联,但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这个真实的世界里,已经从各种意义上,再也没有霍盛星了。


    不仅如此,他还从中品出了些曲藿不打算让他知道的事。


    就算霍霆已经稍微改了独断专横的性子,本质上他依旧是个强硬且古板的人,喜欢用控制的方法表达爱和愧疚。


    所以曲藿哪怕现在说得轻飘,实际上他想要说服霍霆,恐怕没那么轻松。


    “那这是哪来的?”


    他低头看着手里这束新鲜的花。


    “我早上在花店挑的,自己扎了一束。”


    面对他的问题,曲藿低下头,显露出几分无所适从:“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他带去霍家的钱太少,导致原来想做的事都做不成,积蓄只够去平宁巷的花店买花。


    他很早就出发了,却还是晚了问萦一步。


    粉玫瑰刺多,曲藿亲手摘了玫瑰的花刺,将细小的毛刺也捋下。


    随后,他将容易倒下的满天星固定好,再从今天刚近的向日葵里,挑了最好看的几朵,选了好几个位中才固定住。


    曲藿不知道问萦喜欢什么花。


    只是粉色和蓝色的满天星像他的眼睛,而橙色和黄色,是除了黑色之外,最常出现在问萦身边物件上的颜色。


    实在是见过太多花,问萦其实谈不上特别喜欢哪种。


    尤其是他每年生日,星皇宫都是铺天盖地的香槟玫瑰,落下的花瓣掉在地上,都是条暖橙色的花毯。


    花香过了头,过于谄媚的气味让人不适。


    但问萦觉得这束花挺好看。


    “还不错。”


    他端详着手里的花束,习惯性有所保留地评价。


    一阵静默。


    “对不起。”


    问萦茫然地抬起头,看向曲藿。


    “为什么道歉?”


    他有些心慌。


    自己明明说了,这花真的不错。


    “你本该有束更好的花。”


    曲藿依旧没敢看他。


    他很清楚,就算是拿出预计中可以拿出的积蓄,也没法给问萦太过惊艳的一天。


    显而易见,问萦是豪门养出的孩子,原本他的人生里,不会出现用草绳扎紧的花束。


    “你别这样”


    问萦哽了下,放低语调:“其实我挺喜欢的。”


    他就是嘴硬,有夸人总是只夸一半的坏毛病。


    他以为曲藿知道。


    相处久了,曲藿偶尔会流露出点堪称阴暗的自卑来。


    这是他本不该学会,却因为走失市井,被迫从小习得的察言观色。


    但曲藿也很幸运,他遇到了真正爱他的家人。


    他很高兴看到曲藿在负面情绪的裹挟下,依旧选择坚持本心,而非因此失了判断。


    “你如果用霍家的钱,弄一别墅的花,我也不会觉得高兴。”


    他收到过很多花,但几乎没有那束花,是送花的人亲自扎成。


    曲藿认死理,他也认,他就是觉得这束花很好。


    “我知道。”


    所以他不会变成他和问萦都厌恶的模样。


    曲藿终于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金钱、权势、社会地位只有成为霍盛星,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霍家的一切。


    梦里的每个人都在推着他,所有声音都在催促他。


    命运希望他成为霍盛星。


    而当时的他因为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也主动选择为自己沉默地套上面具,走向没有尽头的暗巷。


    曲藿死在了一次次的磋磨、至亲之人的离去中,灰烬散去,只剩下名为霍盛星的空壳。


    梦的结尾,他看着漫天的火焰,不觉得痛苦,只觉得恍若隔世。


    因为一切尚未发生,更因为有人在过于逼真的梦境之外等他。


    他不会直白地和他说什么,但曲藿都知道。


    问萦并不希望他成为谁。


    “等到明年,我想送你束更好的花,还有更好的礼物。”


    雪又大了些,但都被曲藿举着的伞遮挡住。


    他们旁边的松树挂着松果,松针在凛冽里长青。


    隔着手套,曲藿轻轻握住他的手。


    “问萦,那是你理当拥有的一切。”


    是剥开血缘关系之中带着目的性的馈赠,他亲手挣来的礼物。


    问萦的心脏突然跳得更加剧烈。


    他好像预感到了曲藿要干什么。


    “所以”曲藿顿了顿,语调透着紧张。


    “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傻傻看着他,问萦宕机了。


    他甚至忘了把围巾往上拉。


    糟糕。


    这呆子怎么不用“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或者“我喜欢你”这种万能模板,还突然搞“今夜月色真美”那套。


    这怎么回答?


    ————可以。


    这么讲很奇怪。


    ————我也喜欢你。


    可曲藿自己还没说,怎么变成他先说了。


    ————哦。


    肯定不能这么敷衍。


    “你自己说的,我给你记着。”在曲藿露出不安之前,问萦低下头。


    想不出来,他干脆让直觉控制大脑。


    少年声音,轻得像落在伞上的雪花。


    “明年的今天,我等着你兑现。”


    问萦没抬头,却能感觉到投在他身上的视线越来越炽热。


    “我能抱你吗?”


    曲藿小心翼翼,试探性地开口。


    “嗯。”


    问萦继续低头,半张脸藏在围巾下。


    他默默把花束放在一边。


    伞往旁边偏了下,他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因为抱得紧,问萦厚厚的羽绒服陷了下去,像是被摁下去厚厚绒毛后,原形毕露的猫。


    “萦萦。”


    曲藿的声音闷闷的


    昵称都喊上了,曲藿对这新身份适应得真快。


    也不知道私底下想了多少次。


    问萦被憋得脸通红。


    “等等!”


    他费劲把曲藿扒拉开,凭借仅剩的执念含糊着抗议:“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他还没听到那句话。


    平时挺聪明,今天和个傻狗一样。


    曲藿微微怔愣,很快便反应过来。


    旁边没有其他人,可曲藿仍然微微往前倾身。


    他凑在问萦耳边:“我喜欢你。”


    偏低的声音本就在说情话上有天然的优势,更何况是在耳边环绕。


    “很喜欢你,问萦。”


    第62章 围巾做坚固堡垒


    “嗯。”


    我也是。


    问萦默默在心里说了句。


    他把脸埋在围巾下,心猿意马地踹开脚边的一粒小石子。


    太好了。


    看起来曲藿还没变傻。


    听到想听的话,他慢吞吞翻着包,从包里掏出个乐高拼的小狗。


    小黑狗眯着眼睛凶巴巴,尾巴也微风地竖着。


    但是胖乎乎。


    “喏给你的。”


    礼物两个字到嘴边,问萦却没说出来。


    之前觉得很像,顺手就买了。


    真的是顺手。


    问萦又在心里给自己重复了一遍。


    只是那天他刚好想进乐高店,刚好遇到了这组乐高而已。


    他手笨,什么毛衣围巾十字绣,通通做不来。


    这种照着说明书就能拼好的小玩具,他还不至于拼错。


    但是也拼了好久,还得背着曲藿偷偷拼。


    “很好看。”曲藿的声音里带着意外。


    他像是没想到,还会收到礼物。


    “真的?”


    闻言,问萦微微侧身,靠在他身上。


    暖烘烘的,还挺舒服。


    一开始靠得有些不自在,越靠,问萦逐渐变得理直气壮。


    他就靠着,曲藿又能不说什么。


    “当然。”


    一只手悬在半空,试探性地揉了揉他的发顶。


    力道还没蚊子叮人重。


    又在哄人。


    问萦忿忿地想。


    买不到黑眼睛的黑狗,他只能买了金色眼睛的狗,好在曲藿也没介意。


    只可惜曲藿的眼睛是黑漆漆的,没那么亮,也不带着橙黄。


    但偶尔还是挺亮的,比如现在。


    “萦萦。”


    曲藿轻轻唤他。


    “嗯。”问萦佯装心不在焉地整着花。


    “怎么?”


    “中午吃什么?”


    摆弄向日葵的手停顿了下,问萦沉默。


    好煞风景的问题,气氛全没了!


    “随便,你想吃什么?”


    就算曲藿没钱也无所谓,反正他今天带够了钱,有足够大的选择空间。


    “听你的。”


    “我不饿,你找地方。”


    被曲藿捂得热了,他头脑晕乎乎,脑袋无意识地蹭了蹭。


    “那先去乔姐那,我取下工资,你慢慢想。”


    曲藿又摸了摸他的头,这次大胆了许多。


    “你上个月兼职挣了多少?”


    听到工资,问萦清醒了点。


    “只有两千九,因为请了几天假。”


    问萦小时候零花钱折算过来,都是几十万几十万地给。


    可现在,他悲哀的发现,自己现在居然觉得兼职两千九的工资十分不错。


    乔姐真是个好人。


    “你之前跑快递挣多少。”


    他问曲藿。


    “一个月有五六千,但只有寒暑假能做。”曲藿认真道。


    “存那笔钱的卡在我家,可能来不及取。”


    “你的钱自己收着,我不缺钱。”


    问萦失笑。


    他油然而生出种两个流浪汉蹲在长椅边上,掰着铜板过日子的悲凉感。


    但实际上,曲藿的亲爹家有几千亿身价,而他的卡里还有霍家打来,分文未动的数千万。


    “走,先去取你的工资。”问萦拍板。


    否则过了今天,要是曲藿让霍家继续关着,也不知道哪天才能取到。


    站起身,曲藿没动,巴巴地看着他。


    “可以牵手吗?”


    “可以。”


    问萦有些莫名:“这种事,不用特意问我。”


    摸下拉下手都问,怪怪的。


    曲藿平时挺会闷声不吭干大事,今天的行动力却像是被计算机归零了一样。


    下一秒,他的手就被曲藿牢牢牵住。


    透过手套,热源源源不断地传到他的掌心。


    曲藿和他都算学校的焦点人物,牵手很可能会被人看到。


    但无所谓。


    拖沓地朝l''aube走,问萦抽空想。


    反正迟早会被看到。


    “又见面了。”


    乔婞还在打理柜台。


    瞧着俩人牵手进来,她笑着打趣。


    “是小问没生气,还是给哄好了?”


    问萦一手被牵着,一手抱着花,低头没好意思吭声。


    乔婞像是看出了什么。


    她莞尔一笑,没有点破,细心把钱数好,将一沓现金递给曲藿:“有空的话,以后再来帮忙。”


    她招来的其他临时工都是体验生活的少爷,连个桌子都擦不好。


    反观曲藿,他不喊累不嫌烦,干活也利索。


    “不过上课挺忙的,不来也是好事。”


    临走前,她给他们包了一袋刚烤好的饼干,同两人道别:“趁热吃,以后多来玩。”


    遇到过太多不想遇到的事,现在看着形形色色的学生们路过小店,带来形形色色的故事。


    她总觉得自己也年轻了许多。


    “谢谢乔姐。”


    两人齐齐出声,又齐齐噤声。


    推开门,外面又是寒风凛冽。


    问萦残忍地掰下饼干小人圆滚滚的手臂。


    想了半天,他灵机一动:“我想吃KFC。”


    “就吃KFC?”


    “嗯。”


    他是真觉得KFC比樱巷价格近千的牛排好吃。


    只可惜了今天不是星期四。


    “等有空,你来做饭吧。”问萦补了句。


    他其实最想吃曲藿做的饭。


    “好。”曲藿的手指收拢,和他十指相扣。


    樱巷附近的KFC很冷清,只有些学生有说有笑地围坐在一起,边抱怨课业,边分享全家桶。


    点好餐,两人找了角落里的位置坐下。


    “我想吃冰激凌。”


    捏着小票,问萦看四下无人,小声抗议。


    曲藿不在他还能自己买圣代吃,现在曲藿一在,冰果汁和冰激凌都吃不了。


    “你嗓子还有点哑,不能吃冷饮。”


    “”


    问萦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他。


    “我去买。”曲藿终于还是选择让步。


    “你就吃一口,剩下的我吃。”


    “好。”


    盯着曲藿下楼的背影,问萦陷入思索。


    他吃完曲藿吃,那不就是他们间接性


    不过好像现在就算直接,也没什么问题。


    趁着空闲,问萦打开平板,又看了下奶奶的情况。


    曲奶奶已经起床,在和顾溪澈有说有笑地说话,一老一少岁月静好。


    和许多老人不同,曲奶奶分明性格内向,却总能和年轻人说到一块去。


    真好。


    他配合地只吃了一口冰激凌。


    吃完kfc,两人再次漫步在街头。


    问萦好静,专挑人少的地方钻,曲藿也就顺着他。


    走着走着,曲藿突然放缓脚步。


    揣着刚买的焦糖爆米花,问萦也放慢动作。


    他嚼着爆米花,用探究的眼神询问曲藿。


    怎么了?


    曲藿没说话,闷声拽着他往右边走。


    侧过身时,问萦才明白了曲藿为何躲避。


    左边的小树林里,一对小情侣正吻得难舍难分,压根没注意到两人的存在。


    甚至旁边,还落了条不知道属于谁的棉马甲。


    问萦把脸埋回围巾里,他耳根通红,将爆米花递给曲藿。


    “你吃点。”


    遇到的情侣像是段小插曲,激得他原本那点心思活络起来。


    问萦在心底同自己承认,他确实有点期待发生点其他事。


    其他事不限于拉手和吃一个冰激凌,这些他和曲藿之前也能做。


    他瞄了眼曲藿,接过依旧满满一桶的爆米花。


    这么久,曲藿一点的心思也没有?


    他以为曲藿肯陪着他越走越偏是想壮胆,没想到真是陪着他散步。


    见他神色古怪,曲藿用手轻轻贴了下问萦的脸。


    他没带手套,手居然还是热乎乎的。


    “要不要看电影?”


    曲藿提议。


    “不想看。”


    问萦兴致缺缺。


    他昨天晚上提前看了,最近几天上的全是烂片和恐怖片。


    要么没意思,要么太刺激。


    “那找个室内的店坐会,外面实在太冷。”曲藿神情严肃的不像是约会。


    像是要送病人去医院。


    “”


    问萦有点不爽曲藿战战兢兢的态度。


    曲藿三十多度照样送快递,他零度走两步就能出事?


    感情曲藿是肉长的,他是泥塑的。


    “出不了事。”


    他抓住曲藿还要探他额头的手:“我就爱散步。”


    曲藿居然不觉得雪天散步是件很浪漫的事。


    这是他小时候,隔着星皇宫的水晶墙面往外看的梦想,现在才能实现。


    可曲藿那颗比松木还硬的心只会觉得雪天很冷,容易让人感冒。


    问萦对此深表谴责。


    好在曲藿听劝,没再逼着他进室内。


    刚好走到松树旁,曲藿将伞递给他:“等我下。”


    随后,他认真地在包里翻找着什么。


    三分钟后。


    “他这是什么意思?”


    被包成爱斯基摩人的问萦忍无可忍,紧急叫醒因为不愿面对一切,主动申请关机的绅士。


    托曲藿的福,他现在浑身上下只有眼睛和眉毛动起来灵活


    曲藿的包看着不大,怎么能放下这么多东西?


    【怕您冻着。】


    绅士的cpu暖暖的。


    第一次见到小殿下穿这么严实,曲藿倒真靠得住。


    “没意思。”


    问萦耷拉着眼,颇为无语:“这不像约会。”


    曲藿的想法和硅基生物不谋而合,这不是件好事。


    【你想象中的约会是什么样?】


    绅士耐心地反问。


    问萦不说话了。


    话到嘴边,有点不好意思说出来。


    “反正现在这样,太无聊了。”


    他不说,但绅士能懂。


    因为它知道,看似高冷的小殿下在十三四岁时,偶尔会点开星网上六点档的青春剧场。


    什么被星盗头子强娶豪夺,上错星舰嫁对上校,失忆后被上将缠上


    但问萦从来不承认看过,后面被姐姐发现了一次,也不好意思再看。


    【我有个办法。】


    综合分析后,它忍着白菜已经被啃过的悲伤,尽职尽责地和问萦献计。


    “说。”


    【其实很简单。】


    绅士神秘兮兮。


    【您只需要做一件事。】


    “这太奇怪了。”


    耐心听完它的馊主意,问萦光是想着,都尴尬得头皮发麻。


    理智告诉他该把天马行空的绅士骂一顿,但情感上讲


    他居然觉得绅士的办法行得通。


    “你确定他能看得懂?”


    问萦狐疑。


    【看得懂。】


    绅士殷勤地夹着机械音。


    他的原本内置形象是温文尔雅管家公,此刻却阴阳怪气得像个操心到天上的老太监。


    【要是看不懂,说明他不能留,您可以现在马上把他踹了。】


    “这倒不必。”


    问萦眼角抽搐。


    看出来,绅士现在真的很恨曲藿。


    等绅士关了机,问萦眨了眨眼睛,左看右看。


    很好,没其他人。


    他打开手机,因为包得太严实,得睁大眼睛才通过人脸识别。


    犹豫了下,问萦点开三百年不看的视频软件,慢吞吞敲击出关键词。


    原本想找个温和点的电视剧放片段,结果该死的软件抽风,关键词页面一出来,便开始自动播放起置顶的土味讲解视频。


    “注意看,这个男人叫小美,他正被小帅压在墙上狂亲”


    毫无活力的冰冷声音在空荡荡的巷子里回响。


    问萦浑身炸起鸡皮疙瘩,手忙脚乱将声音调到最小,迅速熄屏。


    等等,为什么是这个男人叫小美?!


    实在是太尴尬,他接受不了。


    被冷风一吹,问萦清醒了些。


    都怪曲藿把他包得太严实,害得他头昏脑胀,居然会听绅士的鬼话。


    他明明知道绅士背着他,偷偷存了一硬盘的狗血八点档连续剧,就不是什么靠谱智脑。


    哪怕问萦切的再快,曲藿还是听到了刚才冒出来的那几秒声音。


    他茫然地看向问萦。


    四目相对,问萦双眼无神,深感绝望。


    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他就知道,正常人肯定看不懂这种莫名其妙的暗示。


    还没在脑子里过完自己这十八年的走马灯,问萦看到曲藿眼中的茫然变成了然。


    怎么好像变亮了。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巷尾。


    枯黄的藤蔓挂在墙上,左右摇曳着。


    雪比方才小了些。


    “可以吗?”


    曲藿轻声问他,呵出的气化成白雾。


    差点忘了,曲藿不是一般人。


    问萦的心情依旧绝望,但萌生几分没来由的诡异欣慰。


    曲藿会对了意,问萦反倒有些扭捏。


    “嗯。”


    他的视线和眼前人错开,慢吞吞拉下层层叠叠的围巾。


    “我不是说,这种小事”


    不要问他。


    剩下的话被堵了回去。


    猝不及防地,他的嘴唇贴上了从未有过的陌生触感。


    炽热且柔软。


    心里那点不爽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绵延的白,从心脏延伸至大脑,随后炸开烟花。


    睫毛轻颤,问萦匆忙地闭上了眼。


    他感觉到曲藿难得地心急了。


    曲藿刚才分明很克制,现在却比他要急得多。


    像是被原本只静静流淌着岩浆的活火山,毫无征兆地喷薄而出。


    被紧紧地抱着,混乱之中,问萦的嘴唇像是被半尖的牙垫了下。


    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叮咬似的轻微痛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温热的柔软。


    好像有点太刺激了。


    问萦回抱住他,恍惚地想着。


    因为放着鲜花而合不拢的包静静躺在地上,里面的香槟玫瑰沾染了风雪,依旧盛放得明艳。


    伴随着心理性的愉悦,问萦有点喘不上气。


    这是生理性的。


    但曲藿没有停手的意思


    忍无可忍,问萦轻轻用手推了下。


    曲藿没反应。


    他没下重手,又狠下心推了两下。


    勉强分开,他轻声抱怨。


    “我喘不过气。”


    “抱歉。”


    曲藿显然也不会换气,气息同他一样紊乱。


    毫无规律的喘息声交叠在一起,问萦的心率愈发不齐。


    没等他反应过来,又一吻轻轻地落在脸颊上。


    和刚才仿佛要把彼此融入骨血的亲吻不同,这一吻转瞬即逝,像是沾地即化的雪。


    只剩下温度残存。


    亲完后,曲藿抬起手,给还在待机状态,瞳孔散大的问萦重新拉上围巾。


    小心翼翼,像是恶龙把最看重的珍宝塞回箱子里。


    问萦没反应。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个用雪绒堆起来的精致雪人。


    “你刚才说的,不用问你。”


    曲藿轻声解释,明显底气不足。


    又是倒打一耙!


    问萦猛地回过神来。


    他眯起眼睛,恨恨地别过头,拔腿作势要走。


    “走太快了。”


    曲藿眼底带着笑,拉住问萦的胳膊。


    问萦瞧着步子大,实际上走得不快不慢。


    他反驳:“是你走得太慢。”


    “对,是我走得慢。”


    曲藿顺从地应,他亦步亦趋地跟上来。


    “等等我。”


    温度回暖了点。


    那点艰难挂在藤尖的雪丝,化成水汽消失不见。


    直到傍晚,远处的樱巷才重新变得热闹。


    站在公园的最高地,问萦居高临下,静静看着街边的灯一盏盏亮起。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早上冷冷清清的时候逛街很奇怪。


    一般来说,大家都是晚上才见面。


    “我们没约定过时间,你不怕我晚上才到?”


    问萦咬了颗糖葫芦,将剩下那颗递到曲藿嘴边。


    一天都轻飘飘的,他都忘了今天确切做了什么,糖葫芦是谁付的钱。


    但好像也不重要。


    就着他的手,曲藿咬下糖葫芦。


    “那就晚上见。”


    他轻描淡写。


    将竹签丢进垃圾桶,问萦被山楂的汁液酸得微微蹙眉。


    他不满地看向他。


    零分。


    曲藿应该说,相信他也惦记今天,不会这么晚才来。


    “而且我知道,你会来得很早。”


    这才对。


    及格的回答。


    藏在围巾下面,问萦嘴角勾了勾。


    “早上为甩掉人,浪费了些时间。”曲藿的声音带了歉疚。


    “还是让你等我了。”


    “是霍家在监视你?”


    问萦没有丝毫不满,他抓错了重点。


    “他们想要保镖暗中跟过来。”


    曲藿声音微沉:“被我劝回去了。”


    “真讨厌。”


    问萦嚼碎山楂,喃喃自语。


    都是霍家毁了曲藿的计划。


    不过从结果看,这也是很不错的一天。


    又往前走了段路。


    雪停了。


    云开雪霁,可太阳也只剩下余晖。


    迎着晚霞,问萦突然问:“如果有钱,有筹备的时间,你原本的计划是什么?”


    “不重要了。”


    微微睁大眼,问萦看向他。


    他拔高音调:“不重要?”


    想了这么久,从几个月前就在想,怎么就不重要了。


    “没有实现的计划,没有意义。”


    曲藿握着他的手:“等有机会,我会告诉你。”


    “也行。”


    问萦压下好奇,岔开话题:“你打算几点走?”


    霍霆不会彻底放曲藿走,所以曲藿还得回去对付霍家。


    思及此处,他的心沉了沉。


    “没关系。”


    曲藿捏了捏他的手背,像是哄孩子:“不急。”


    曲藿不急,他也不急。


    问萦喝了口降火的水果茶,不满地缩回围巾里。


    热的水果茶实在是太难喝。


    夜幕降临,转眼已到八点。


    曲藿兜里的新款手机从一个小时前就开始响,曲藿却从没接听过,只是挂断电话又发去消息。


    无形的焦虑感弥漫开来。


    问萦控制着自己,不去看曲藿和打电话那人的对话。


    他又喝了口见底的水果茶。


    凉透的热水果茶,比热的时候更难喝。


    尖利的鸣声唤回紊乱思绪,暗沉的天空划过亮色。


    问萦抬起头,剔透的眼中折射出绚烂的色彩。


    “曲藿!”他猛地拍了下身旁的黑发青年,语带兴奋。


    “烟花。”


    隔着没有樱花的樱花树,他看得十分真切。


    不知道是樱巷的哪家店开业,绚烂的烟花直冲天际,在触碰到最深的夜幕后,烟花炸裂成五颜六色的碎星。


    不少人举起手机,记录这壮观的一幕。


    可问萦只是仰头看着。


    曲藿随身带着的手机又响了。


    这次,问萦用余光看到,曲藿是隔了会才回去消息。


    曲藿该走了,已经到他们分别的时候。


    问萦很清楚。


    嘴角微微垮了些。


    明明今天很圆满,没有讨厌的保镖出现在附近,曲藿给了一束他想要的花。


    他们做了所有该做的事,甚至看到了意料之外的焰火


    可他还是觉得有些遗憾。


    可能但凡是分离的戏码,就没有圆满可言。


    “曲藿。”


    头脑一热,问萦故意压低声。


    烟花声和喧闹声很大,可曲藿还是听清了他的话。


    专注想着谁的时候,嘈杂的万物都会助他实现心愿。


    他总能在茫茫人海中第一个注意到他。


    “我在。”


    他们本就靠得进,现在几乎是肩膀紧紧贴在一起。


    焰火盛放,曲藿温柔又缱绻地看着他,和他那不亲人的长相形成了剧烈反差。


    相比之下,问萦当下的情绪居然反倒比他收敛。


    问萦不说话,也微微往他身边凑了凑。


    随后,他在曲藿脸上飞快地亲了下。


    和嘴唇不一样的触感转瞬即逝,问萦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不用曲藿帮忙,他自己把自己塞进了布料编织的宝箱里。


    像是完成攻击任务,察觉到危险靠近的胆小菇。


    终于,发愣的轮到曲藿。


    他怔怔看着问萦。


    随着一束金色的烟花升空,他黑沉沉的瞳孔被烟花折出的光染成乌金。


    “走吧。”


    问萦佯装若无其事。


    “我等你回来。”


    第63章 他迟早会吞噬你


    休息室内。


    鲜花被装在空空的花瓶里,问萦将书包放在一旁。


    白天不觉得累,在出租车车上坐了会,疲惫感瞬间翻涌


    有点想曲藿。


    只是有点。


    看了看盛放的花,瞧着他一副魂魄离体的模样,前来找他的顾溪澈有些摸不着头脑。


    问萦今天经历了什么?


    他剥了个橘子,分给问萦一半:“怎么样?”


    “挺好。”


    问萦接过橘子,没尝出味道。


    就是觉得自己做的某些事,现在想想,不太好意思。


    不过他不说,只有天知地知曲藿知。


    “没事就好。”顾溪澈欲言又止。


    “我看你的脸”


    “脸?”


    问萦坐直身子,瞬间变得紧张。


    他进出租车之前,曲藿又往他脸上亲了下。


    光天化日,并且没给任何理由。


    其实就是很轻地碰了下。


    大概、应该、也许盖不出戳来


    “脸很红。”


    他还在胡思乱想,顾溪澈慢悠悠地接了下一句:“我担心你感冒。”


    “溪澈。”


    一口气上来又下去,问萦重新瘫回沙发上。


    “下次说话不要大喘气。”


    简直能吓死人。


    “好。”


    顾溪澈不明所以,但还是顺着他点头。


    冷不丁抬起头,问萦和在门口徘徊不定的司皓星大眼瞪小眼。


    紫发少年幽幽看着两人,狗狗祟祟的模样宛如刚从下水道爬出的男鬼。


    “皓星?”


    问萦试探性地问。


    听到他呼唤,司皓星这才进来。


    “你。”他盯着像是刚从南极度假回来的问萦。


    “不热?”


    问萦低头,看着层层叠叠的爱斯基摩人同款围巾。


    他陷入沉默。


    忘记把这层围巾拆掉了。


    室内有空调,他现在确实有点热。


    “还行。”


    边解缠得严丝合缝的围巾,问萦边习惯性嘴硬。


    司皓星醉翁之意不在酒,轻点了下头。


    “玩得怎么样?”


    他状似不经意地问着,但浑身的肌肉还是不自然绷紧。


    “还行。”


    问萦还在和围巾对抗,压根没注意他的不自在。


    他抽空艰难地回答。


    又是一阵沉默。


    敏感的顾溪澈觉察到不对,把头低得更起劲。


    “好。”


    简单一个字让司皓星说出来,却更像是在叹息。


    “好就行。”


    “听说曲奶奶今天情况不错。”


    他明智地点到即止:“如果你不放心,奶奶可以一直在我家医院住着。”


    “我会尽快解决。”


    问萦将解开的围巾放在一旁,正色道:“这次真的麻烦你了。”


    欠司皓星的人情他迟早会还回去,如果短期内解决不了,他会找其他安全的地方安置奶奶。


    “就算是麻烦,也是他该解决的麻烦。”


    司皓星的眸色微冷,凤目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不该交由你。”


    嫉妒萌生出恨铁不成钢来。


    “皓星。”


    一旁的顾溪澈意识到不对,轻声喊了句。


    闭了闭眼,司皓星勉强守住情绪。


    “抱歉,是我失态。”他揉了揉眉心,“我只是希望你不会卷进任何麻烦里。”


    他们几个背靠家族,想要照顾个老人只是一句话的事,可问萦却要为此忙前忙后。


    “不会,谢谢。”


    问萦再次认真地和他道谢。


    他不觉得曲奶奶是他的麻烦。


    其实不光是曲藿,换作是其他朋友遇到难处,他也会选择帮忙。


    就和他们帮他一样。


    “你不懂。”


    司皓星沉沉地看着他,攥紧门把。


    问萦总是这样,天真又勇敢。


    却什么也不懂。


    推开门,他的半边身子没入黑暗中。


    他悲伤地回眸看着问萦。


    “他如深潭,看似平静,却终将把你吞没。”


    等到火焰焚烧的时候,我的公主,该拿什么保护你?


    非常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问萦背后起了鸡皮疙瘩。


    有点像他四五年前爱看还爱抄的伤感语录。


    他听不懂司皓星的意思,但司皓星这眼神让他觉得熟悉。


    是在顾溪澈和霍爵月脸上也见过。


    在他们做完梦,心事重重瞒着他的那几天,霍爵月和顾溪澈也总这样。


    思及此处,问萦不禁恶寒。


    刚想多问几句,司皓星已经迈着破碎的步子离开了。


    无法,问萦只能看向顾溪澈。


    顾溪澈的表情也很古怪。


    “他是不是”


    斟酌再三,顾溪澈委婉开口,尾音拖得又长又轻。


    问萦的头开始疼了。


    他也觉得是。


    难怪司皓星最近又开始公主长、公主短,原来也被洗脑了。


    需要他澄清的人又多了一个,而且想和司皓星澄清,难度还相当大。


    他是所有人里最相信玄学的人,估计不需要太多现实依据支撑,就轻松信了梦里的事


    看现在的情况,司皓星中招了,理查德也难幸免。


    问萦十分苦恼。


    哪怕梦里有异化事实的情况,他仍然想不通他们是怎么把自己和一位长相相似的少女搞混。


    顾溪澈以为他是觉得秘密被发现不自在,给他递了杯茶。


    “喝口水。”


    他会和司皓星说,让他好好保守问萦的秘密。


    “我没事。”问萦给自己灌了一大口茶。


    “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家。”


    顾家有明确的门禁,顾溪澈平时不会这么晚还在外边。


    要是回去的再晚,免不了又被说道。


    “你一人能处理吗?”


    顾溪澈不放心。


    “当然可以。”


    他还想争辩,被问萦推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问萦把他送到了医院门口,塞进车里。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崩得七零八落的主线还在发力,奶奶的精力依旧不好,早在他回来时已经睡下。


    与其说是睡下,到不如说是像半昏迷。


    问萦在空置的休息室里,和衣对付了一晚。


    屋里暖气开得很足,但睡得不踏实的问萦还是下意识抱紧了围巾,蜷缩成一团。


    还剩下一天的假期。


    早上七点。


    洗漱完毕,问萦去了曲奶奶的病房。


    “奶奶。”他坐在窗前,换上副温和柔顺的模样。


    阳光洒在他的脸颊上,显得他的皮肤白里透红,模样十分讨喜。


    “我见到曲藿了。”


    “还有时间,要不要和我去医院看看奶奶?”


    昨天,问萦和曲藿提议过。


    “她看到你,也能放心点。”


    “不用。”


    坐在长椅上,看着屏幕里的老人,曲藿轻轻摇头:“她问得多,顾虑还会变多。”


    “最多一周,我一定会回来找她。”


    他遇到了事,奶奶其实非常清楚。


    她没读过什么书,但非常聪明。


    养病的人最忌讳情绪大起大落,再让奶奶见到他,只会让她猜到更多麻烦的内幕,影响她的身体。


    “好,我信你。”问萦轻轻吹掉落在自己羽绒服上的细雪。


    雪花融化成小水滴。


    “可如果你不回来”


    问萦故意拖长声音。


    “你会不理我。”曲藿从善如流。


    但不要时间太长,最好一会就行。


    “对。”嘴角勾了勾,问萦思忖了下,举起手机。


    “去不了,至少给她拍张照报平安。”


    因为都不爱拍照,两人逛了一天,都没留下几张像样的照片。


    心血来潮拍的合照,还都被问萦尽数搬去了私密相册。


    相机默认相册里,只有几张问萦随手拍的虚焦风景照,还有为了给曲奶奶安心拍摄的照片。


    照片里,曲藿站在樱巷的路口,旁边人来人往。


    问萦的拍摄技术不错,旁边大雪纷飞,还硬生生被他凹出些氛围感。


    而照片下面的拍摄时间,可以向老人证明照片的真实性。


    “谢谢你,小问。”


    粗糙的手指抚摸过屏幕,曲奶奶收回视线,温柔地看他:“看到小藿还好,我就可以安心了。”


    问萦不确定她是真的放心,还是装出来不让他担心。


    虽然大概率是后者,但他希望是前者。


    他把一袋水果小心放在床边,里面放着精心挑的柚子、梨和苹果。


    “他给您带的。”


    水果是他们走了段距离,在处卖水果的小店里挑的。


    小店很干净,水果比别墅区的均价便宜,质量又很好。


    问萦不会挑水果,左看右看,他觉得筐子里的水果都长得差不多。


    主要还是曲藿在忙。


    见问萦想学,他也会拿着两个一样大小的橘子,教他哪个会更甜。


    可问萦毕竟是头次干这事,自己认真挑的橘子还是酸的。


    但他挑的水果依然被曲藿带走了。


    “好,好。”


    曲奶奶凑近了瞧,才能看清水果的模样。


    看了半天,她把一个苹果递给问萦。


    “拿去吃,这个甜。”


    “不用,我那有水果。”


    他爱吃浆果,曲藿买了蓝莓,还有串小葡萄,裹得严严实实放在他包里。


    他还叮嘱他不要多吃,放在冰箱能存好久。


    问萦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把葡萄取出来。


    “多吃些,你们都在长身体的时候。”


    曲奶奶将苹果递到他手里。


    “这么多水果,奶奶本来也吃不完。”


    见她执拗,问萦不再拒绝。


    “谢谢奶奶。”


    曲奶奶太关心他,反倒让他莫名有些心虚。


    有种背着家长谈恋爱的禁忌感。


    问萦想到了自己的家人。


    他不知道母亲会怎么想,但恐怕不会太赞同。


    如果是他的父皇,估计会希望他找个门当户对的贵族子弟,确保他一直待在温室里。


    皇姐会支持他,但他的皇兄可能会找机会,偷偷找人去堵曲藿。


    思及此处,问萦的唇角微微上扬。


    “我先走了,您有事要记得喊我。”


    刚好有个护士进来查房,他顺势起身。


    曲奶奶含笑点头,目送问萦离开。


    “记得吃早饭。”


    “好——”


    走到门口,问萦脸上的笑容渐淡。


    得亏奶奶没有刨根问底,否则他只能扯谎。


    毕竟昨天没有干正经事。


    自己是和曲藿在看烟花,在松树下接吻。


    曲藿给他嘴唇咬破了点皮,幸亏不明显,没让任何人看出来。


    可那块地方稍微沾点风会微麻,问萦自己能感觉到。


    老人或许会接受不了。


    问萦想着,心里有点涩。


    毕竟放到一年前,要是谁和他说他会和个穿靴子身高能到一米九,远观不好惹,近看更是能马上拉去军部开机甲的男的好上


    他肯定会觉得那人疯了。


    昨晚没睡好,走在空旷的走廊,吹着热风,问萦想回去再睡会。


    口袋里的手机不适时地响起。


    不耐地打开屏幕,看清来人,他微微攥紧手机。


    快走几步离开病人住院的区域,等看到应急通道绿莹莹的光,他这才接通电话。


    “霍叔叔?”


    问萦的声音又恢复了平和。


    真稀奇。


    霍霆给他打电话本就少见,现在还是大清早。


    “樱樱,早上好。”


    霍霆的声音依旧难以让他分辨情绪。


    或许是看出对面不是什么好骗的寻常学生,也没兴趣听那些客套话,霍霆选择单刀直入。


    “不知道你今天有没有空?”


    “叔叔和阿姨”


    他的态度放低了些。


    “想找你聊些事。”


    第64章 我们亏欠他许多


    “我最近都有空。”


    “好,把地址发给王管家。”


    隔着手机,霍霆似乎轻叹了声。


    “他会尽快来接你。”


    “好。”


    问萦说完,两边都沉默了很久,还是身为长辈的霍霆先道了别,随后挂断电话。


    不知为何,问萦生出了诡异的错觉。


    似乎不光是他警惕霍霆,霍霆对他也变得畏首畏尾


    应该是错觉。


    他一个没有背景的学生,哪里值得霍霆害怕。


    忙音回荡在昏暗的楼道内。


    【他的确想和您好好谈些事。】


    “绅士”尽量客观地和问萦分析。


    【我认为80%及以上的概率,此事有关曲藿的去留。】


    “还有20%呢?”


    【除了曲藿的去留,还可能谈谈您和霍爵月的相处方法。】


    毕竟您对他的两个孩子来说,其实都很重要。


    但绅士并未往深了说。


    【不过霍爵月对您,是无关紧要的人。】


    小殿下现在很心烦,想必不想听太多和霍爵月有关的消息。


    手指轻敲着木质的扶手,问萦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去是必然要去。


    但哪怕大概率霍霆不会对他或者曲藿做什么,问萦的疑心病还是无可避免地发作。


    小时候他就经常被当成用来要挟人的筹码,他不信任任何瞧着道貌岸然的商人、政客。


    他不确定书里的霍霆是否拿曲奶奶当过要挟,所以无法霍霆知道他和曲藿的关系,不会起歪心思。


    面对过于强大的敌人,保持警惕,做好防范是必要条件。


    但现在只剩下半天,问萦没有太多的准备余地。


    “录音笔、摄像头恐怕对霍家都不凑效。”


    就算真的侥幸拍到什么,也没办法传播。


    他眉头紧锁:“最好的办法,还是得麻烦顾溪澈,让他们帮忙留心。”


    【没错,您越展现出对霍霆的不信任,他越会对您防备。】


    “绅士”惊讶于小殿下如此快地抽离出情绪,甚至没沾染上半点颓丧。


    特别是在当下情况紧迫,而小殿下需要一个人去面对这一切。


    毕竟他虽然是个好孩子,但因为刚成年所以显得并不成熟,经常会陷入沮丧的情绪里。


    “我得去找趟他们。”


    给王管家发去地址,问萦感觉有些冷,将拉链用力往上拽了拽。


    “事不宜迟。”


    理查德没在医院,他只能和司皓星还有顾溪澈会面,再曲线救国,拉着去补课的理查德开个远程会议。


    简单地和他们说了眼下的情况,问萦尽量轻描淡写,并隐去自己的猜想部分。


    “霍叔叔找你做什么?”


    哪怕他不说,司皓星依旧起了疑。


    顾溪澈静默看着他,满脸担忧。


    “或许是和曲藿有关的事。”


    问萦顿了顿,如实告知:“霍叔叔应该是好意,但如果我太久没消息,也希望你们留意我。”


    “明白了。”


    其他人还没吭声,鹅鹅会议里飘出理查德严肃的声音


    但看起来,他是最没搞清楚情况严峻的人。


    “放心。”


    顾溪澈稳住心神,轻拍了下他的肩:“我一定会注意。”


    司皓星也想学他拍,最后还是止住动作。


    “我也是。”


    他们都不会让问萦陷入麻烦里。


    “只是最坏的打算,也别太紧张。”


    问萦反过来安慰他们。


    希望一切不要发生才好。


    霍家的车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接到王管家在停车场等的消息时,问萦正在往自己的水杯里灌热水。


    把书包里的大部分东西留给顾溪澈,包括需要放在冰箱保存的蓝莓和葡萄,还有那放在水里养着,还能保存很久的花束。


    司皓星幽幽盯着香槟玫瑰娇嫩的花瓣,像是要用眼睛把花朵烧穿个洞。


    至于他和曲藿的手机,问萦思虑在三,还是随身携带着。


    毕竟曲藿只说了给他保管。


    就算真到了拿他要挟谁的地步,两人手机会不会被拿走,已经不重要了。


    但他还是提前把手机卡收了起来。


    如果不对劲,他一定会想尽办法销毁掉


    虽然手机里没什么不能看的,但他就算死,也不会让外人瞧见他平时浏览的内容。


    问萦再次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路上小心。”


    顾溪澈留下来清点东西,司皓星主动请缨,一路将他送到车里。


    时间紧迫,问萦没拒绝,只是和他保持些距离。


    “霍叔叔不是不讲理的人,但他确实有些独断。”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快出电梯门,司皓星才轻声道:“万事小心,别冲动。”


    电梯门开,问萦点了点头。


    既是对着司皓星颔首,也是对着不远处的王管家示意。


    “问少爷,请。”


    坐在宽大的车后座,问萦却觉得气氛有些窒息。


    司皓星站在电梯口,默默看着车子行驶出视野范围。


    今天的温度高了,雪也自然没再下。


    但依旧是阴雨绵绵的糟糕天气。


    “问少爷,您休息会。”


    王管家递给他一瓶几百块的火山水。


    “谢谢。”


    道了谢,问萦没碰水,捧着保温杯斯文地喝。


    为了不让抗拒外露,哪怕已经觉得热,他依旧穿着能够掩饰小动作的羽绒服。


    这样能让他稍微安心些。


    这是问萦几个月来最难熬的一段车程。


    车子缓缓驶入霍家的范围。


    已经是冬天,可在金钱的堆砌下,霍家大庄园的玛格丽特和香槟玫瑰依旧盛放。


    问萦想到了曲藿送的那束花,里面也有几支香槟玫瑰。


    似乎是产地不同的原因,曲藿送的香槟玫瑰还要偏红些


    他今天会见到曲藿吗?


    问萦不知道。


    下车,他跟随王管家和一众保镖,步行在香风里。


    他没闻到和上次那般浓烈的花香,许是感冒还没好透。


    问萦不动声色地把围巾往上拉。


    来往的佣人们越来越多,见到他们,均是低头顺目打招呼。


    问萦生出自己还在星皇宫的错觉。


    这次,他们没有进巨大的城堡里。


    左拐右拐,在问萦心头的不安加剧前,王管家带他来到处偏僻花园。


    园中草木修剪得精细,看着就是有人定期精心打理。


    可花园里的布置,瞧着都已经老旧,没有及时更换。


    一个女人坐在略微生锈的秋千架上。


    因为天冷,她罕见地没穿上显年轻的长裙。


    白晚晴出神地盯着不远处因为反季而无花的紫藤花架,像是在回忆什么过往。


    “樱樱。”


    和他对上视线,她脸上的忧愁和迷茫一闪而过,笑着呼唤问萦。


    “快过来坐。”


    问萦默默松了口气。


    比起霍霆,他自然更愿意和白晚晴女士说话。


    “白阿姨。”


    问萦坐在擦得光亮的白椅子上。


    这椅子也有十几二十岁了,细看没什么,可坐上去,问萦才发现上面有不少细小的裂痕。


    “好久不见。”女人起身,坐在他对面。


    她示意他喝茶,优雅得体地开口。


    “原本该是你叔叔找你,是我自作主张替他,希望你别见怪。”


    “不会。”


    问萦连忙应声。


    他还得谢谢白晚晴。


    “我要说的是关于他的事。”


    “你和他关系好,所以阿姨想听你的意见。”


    白晚晴托着腮,举手投足隐约还有少女的作派。


    “如你所知,我们终于找到他了。”


    她的声音里,欣喜中参杂着其他难以言说的情绪。


    “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性格老成,也不知道随谁。”


    女人继续看着朴素的紫藤花架,放空视线:“十多年前,他就总和爵月在下边玩。”


    “爵月好动,他安静,总在秋千上看书,或者听收音机里的歌。”


    一阵风过,老旧的秋千嘎吱作响。


    那是十六年前的事,秋千上早没了小男孩的踪迹。


    她声音染了笑:“那时候爵月走路内八,和个企鹅一样总是摔,摔了就躺在地上哭,赖着不起来。”


    “每到这时候,他总会跳下来,一声不吭把他拉起来。”


    只差两岁不到,两个孩子的性格却天差地别。


    常言三岁看老,几乎圈子内的所有人,都默认了霍盛星是未来的接班人,霍爵月只要做个无忧无虑的二世祖。


    就连选被绑架的人选,他们都盯准了霍盛星,忽略掉更好拿捏的霍爵月。


    “可他那会也还是个孩子,一样需要保护。”


    白晚晴的声音开始发颤。


    “我们对不起他。”


    问萦安静地听着她说,终于从笑意里分辨出刚才无法读懂的情绪。


    那是极力压抑着,无法宣泄的痛苦和愧疚。


    曲藿和他提起过,他已经不记得被曲奶奶捡走之前的事了。


    他信曲藿不会骗他,他是真的被高烧抹除了脑海里的过往。


    想必,曲藿也和她提过这事。


    “听到他的消息的时候,我很高兴。”


    “我当时在想,在想”


    女人声音放缓,极力回忆着:“他,或者收养他的人是不是知道他的身世,所以他名字里才有藿字。”


    问萦面前的茶已经凉了。


    曲藿的名字,压根没这么复杂。


    不过是老人不太认字,而那会医院看病需要给患儿取名。


    曲藿的衣服上绣了霍,而用带草字头的名字,是她听了个懂点风水的老病人建议。


    她祈愿孩子可以身体健康,像野草一样顽强。


    苦命人不懂风花雪月,偶尔做的清梦里都没有满天的繁星。


    她只知道霍草能医病。


    “后来我才知道,他其实不知道。”


    女人的声音带了哽咽。


    明白痛苦的情绪会传染,她适时停下叙述,平复心情。


    问萦非常不擅长安慰人,也只能跟着沉默。


    这话题太沉重了。


    被拐走的孩子,失去孩子的家庭,因为各种原因拐走孩子的人。


    在这条逻辑链里,问萦曾经许多次,都差点成为过和曲藿一样的一环。


    他只是比曲藿运气好点而已。


    似乎只有带走孩子的人有罪,可承受精神折磨的却是其他人。


    书里提过,白晚晴无数次地自责于没无时无刻看着霍盛星。哪怕是独断如霍霆,也一度认为霍盛星的苦难是由他的疏忽造成。


    这是他们无底线纵容霍盛星的根源,也是霍盛星报复计划畅通无阻的前提。


    ————除了放他离开,还他平民的身份,他们什么都能让他做。


    夹杂着悔恨,迟来的爱畸形又窒息。


    “你认识他的时候,他过得好吗?”


    良久,白晚晴才轻声问。


    “不算好。”问萦如实地答。


    “也不算坏。”


    至少曲藿不觉得自己很苦。


    他习惯了一切,虽然人缘不好,但有爱他的人。


    并且曲藿很清楚,怎么妥帖地过好不算宽裕的日子。


    但曲藿这十多年的过往,对于霍家来说已经是无法承受的震撼。


    白晚晴深吸一口气。


    温热茶水溅到手上,她浑然不觉。


    “可我知道他之前为了维持生计,会放假去送快递,放学还要打工的时候


    “我觉得他太苦、太苦了。”


    “而这一切,是我和他父亲的过错。”


    她彻底控制不了情绪,再次忏悔,痛苦决堤而出:“他不该承受这些。”


    问萦的心下一沉。


    白晚晴的态度,和书里看起来一模一样。


    话说到这份上,霍霆的态度尚且未知,但至少白晚晴不想曲藿走。


    她迫切地希望弥补些什么,哪怕曲藿并不需要迟到的家人给予补偿。


    她所期望的,不是他对她给予否认,应当是让他帮忙劝曲藿几句。


    但曲藿不想,他也做不到。


    “至少他安然无恙长大了。”


    问萦递过去了一张纸:“而且他比您想得要坚强。”


    他没法越过曲藿去责怪白晚晴。


    他甚至不知道,在霍家长大的曲藿,会不会比现在更好。


    “抱歉,阿姨不该和你说这些。”


    平复了下心情,她开口:“我们非常希望他留下,他之前吃了太多不该受的苦。”


    “他可以继续叫曲藿,可以把自己的奶奶接来住,霍家的继承人他若是不想做,霍家会分给他和爵月同样多的股份。”


    “他往后想做什么都可以,我和他的父亲全力支持。”


    问萦微怔。


    白晚晴给的条件,比书里宽容得多。


    在书里,霍霆层强硬地要求曲藿和过往断干净,并且以为他好的名义,让他必须接触上层圈子。


    冥冥之中,似乎是什么改变了他们。


    或许霍霆和白晚晴,也没那么不好说话。


    以侥幸作土壤,问萦心中萌生出新芽。


    “我们没有别的请求,只希望他”


    越说,白晚晴的手微微发颤。


    知道强留无用,可她实在是不想承受再次失去儿子的痛苦。


    “问萦!!”


    她的话音未落,焦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白晚晴噤了声,惊讶抬眸。


    问萦微微睁大了眼,有些难以置信。


    声音非常熟悉。


    他昨天才听过,本以为这些天不会再听到。


    “曲藿?”


    问萦的声音不大,很快散在风里。


    紫藤花架后,密密匝匝的灌木紧紧挨着,形成了一条绿色的迷宫道。


    迷宫道很长,连着霍家那宛如城堡的别墅,徒步要走上一刻钟。


    但形成迷宫的树丛不高,只能堪堪没过问萦的头顶。


    隐约间,他看到黑色的头发攒动,移得飞快。


    胸腔内的心脏得越来越快,可问萦却今日头次感受到了堪称“安心”的情绪。


    是他。


    他站起身,看向迷宫的出口。


    寒风凛冽,一个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少年出现在出口处。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鞋底残存着青草的痕迹,裤腿被不知是荆棘还是香槟玫瑰的刺勾出了线。


    之前面对一群不良少年时,曲藿都从未这般失态。


    他看着他,眼中的焦虑和躁动瞬间平复。


    “问萦。”


    他放轻声,又喊了遍他的名字。


    第65章 你们都要好好的


    轻压着问萦的肩膀,曲藿仔仔细细打量着他。


    问萦定定看着我他。


    “你怎么来了?”


    曲藿没吭声,只是缓缓松开手。


    他很担心他。


    曲藿不说,问萦还是读懂了他的意思。


    估计曲藿也才刚知道他要来。


    分明只是大半天没见而已,压根不用这般记挂。


    问萦暗暗在心中腹诽。


    “你”


    眼角的余光撇到出现在拐角处,一脸严肃的霍霆,问萦刚好些的心情又低落下去。


    “我没事。”


    他有点担心曲藿。


    “盛曲藿?”白晚晴也在意料之外。


    她压下记挂了十多年的名字,有些别扭地喊着曲藿。


    曲藿身上的衣服太薄了,压根不适合穿到室外。


    白晚晴走了几步,堪堪停在距离曲藿三步外。


    “天这么冷,快去换件衣服。”


    她忧虑地叮嘱。


    面对她,曲藿不似面对霍霆时冷漠甚至抗拒,但也没太热络。


    “我不冷,谢谢您。”


    许是被他过分客气的态度刺激到,白晚晴的神色黯了黯。


    要是霍爵月这般说,霍霆或许已经出声斥责。


    可面对曲藿,他只能讪讪地沉默。


    “我看小问穿得也不多。”他往前走了几步,“外边不能久待,都进去说话。”


    “冷不冷?”


    曲藿轻声问问萦。


    问萦:


    他眼珠子往下偏了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那厚厚的羽绒服。


    穿着这身衣服,恐怕去极地看极光都不会太冷。


    就是担心被曲藿念叨,他才穿这么厚。


    结果还是被问了。


    “嗯风有点大。”


    问萦其实一点也不冷,但看曲藿身上单薄的秋装,到嘴边的话还是紧急改口。


    再健康的人,也有发烧的风险。


    曲藿太冲动了。


    他这话一出,救了在场除曲藿在外的所有人。


    曲藿替他理了理围巾,自然地把带绒的兜帽扣上。


    “行了。”


    霍霆极力摆出一家之主的架势:“回家再慢慢说。”


    霍家的庄园实在是太大了,又因为旁边的人太多,让问萦没法和曲藿放松聊天。


    这段路走得问萦都有些厌烦,他只能用眼神回应曲藿的眼神,一遍遍告诉他自己没事。


    霍霆走在最前面,看似目不斜视,实则一直在关注身后的动向。


    既是记挂妻子,也是在看两个年轻人的反应。


    问萦有些蔫巴,看不出什么态度。


    而曲藿生着张和他一样难分喜怒的脸,他的情绪始终只落在问萦身上。


    白晚晴没和霍霆并肩。


    她走在最后面,静静地看着两个少年用眼神无言的交流。


    问萦,或者说问樱樱,这是个和她初印象截然不同的孩子。


    初听爵月提起,她本以为问萦本就性子冷,一冷一热的性格让他和爵月性格不对付,两人关系才会剑拔弩张。


    但越了解,她越能清楚,压根不是问萦的性格问题,而是她的儿子或许不太懂分寸。


    问萦从来没有抗拒过曲藿的接近,也会主动关心曲藿。


    而不愿回到霍家的曲藿,同样也非常乐意和问萦亲近,对待问萦时与其他人截然不同。


    这是两个孩子的缘分。


    缘分强求不来,友情、爱情如此。


    兴许亲情也是。


    走到“城堡”的大门处,已经是十来分钟后的事。


    大门缓缓开启,鞋尖踩上大理石地板,纷乱的脚步声回荡在巨型别墅中。


    偌大的客厅空荡,霍爵月孑然一身坐在奢华的手工制沙发上。


    “霍总。”


    不知是哪个清理地板的佣人率先出声,提醒自家小少爷注意礼仪。


    一局游戏刚好失败。


    霍爵月烦躁地揉了揉头发,瞄了眼结算界面,将手机塞到靠枕后面。


    他对当下的情况一无所知。


    霍爵月只瞧见曲藿难得和老头主动问了什么,然后他就焦急地冲了出去,老头则失态地在后面追


    霍盛星才是他们一直记挂的孩子,霍家真正的继承人。


    霍爵月想到了自己小时候,那些亲戚酒过三巡,口无遮拦说出的话。


    在所有人眼里,他就是个废物罢了。


    握紧拳头,潦草地抬起头,霍爵月复杂地看向来人。


    视线和曲藿交汇,他迅速地重新低下头。


    他不该在曲藿面前露怯,可哪怕过去许多天,他依旧找不到合理的举措,面对有可能成为现实的梦。


    “你们回来了。”


    僵硬地起身,霍爵月憋着郁闷,拔腿就要往屋里去。


    反正老头找曲藿聊天,总会要他回避。


    还不如他自己走。


    闻言,霍霆眉心跳了跳。


    可没空理会小儿子的无礼行径。


    “小问。”


    越过曲藿,他态度尽量和缓看向问萦:“和叔叔来一趟。”


    问萦点头。


    白晚晴刚才情绪已经失调,换个人和他谈倒也合理。


    只是霍霆远没有白阿姨那般好沟通。


    他推开曲藿摁着他手腕的手,想要应声,却被曲藿强硬地反握住。


    “霍先生,我想和问萦一起。”


    “我只是和小问单独聊点事。”


    霍霆的声音听不出明显喜怒。


    “你不用太紧张。”


    他自诩对人心还算了解,却猜不透曲藿为何对他敌意这般大。


    他是他的父亲,只会为他好。


    他回到霍家,明明对他百害无一利。


    “但他是局外人。”


    面对久经商场的老手,曲藿寸步不让。


    梦和现实中的人影在某个瞬间重叠,他至今不知霍霆和他反复提及问萦和奶奶,是出于要挟还是其他目的。


    局外人。


    听到这个词,问萦来了气。


    他不吭声,仗着曲藿不敢下重手,暗地里使巧劲想要挣开。


    他看曲藿今天净做蠢事。


    得知他要来,贸然跑出来是一桩,现在又是一桩。


    “不用了。”


    温柔又疲惫的女声从身后响起。


    “你们都不用去。”


    闻言,霍霆天衣无缝的面具裂开一角,看向妻子,他的眼神中流露出诧异。


    就连已经快要离开客厅的霍爵月,都停住了脚步。


    视线汇聚之处,白晚晴走上前。


    她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冲着小辈们微笑。


    她和霍霆对视,正色道:“老霍,我想我们该先聊一聊。”


    “而不是在这让孩子们为难。”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她能更清楚地观察到当下的氛围有多窒息。


    这间屋里的所有人都很痛苦,这不是他们寻回曲藿的本意。


    “好。”


    在妻子诚恳的注视下,这个独断又顽固的商人松了口。


    “王管家,给我和晚晴泡杯茶,带去书房里。”


    “是。”


    闻言,王管家走上前,恭敬地躬身。


    “你们在客厅等会,我们很快就回来。”


    白晚晴的视线掠过三个少年,脸上浅淡的迷茫痛苦消散,眼神逐渐清明。


    “爵月,记得照顾好客人。”


    “好。”


    霍爵月还在发懵,愣愣地从旋转楼梯上走下。


    随着王管家跟从两人离开,佣人们也识大体地纷纷散去。


    客厅又恢复了安静,三人之间的氛围十分尴尬。


    “我给你们拿酒。”霍爵月摸了摸鼻子,想到问萦面对酒精时的厌恶模样,硬生生改口。


    “不,果汁。”


    “问萦,你喝什么?”


    “都行。”


    问萦拿着自己的水杯,里面已经没了热水。


    霍爵月和曲藿不同,他读不懂不同声调的“都行”,分别有什么意思。


    没从问萦那得到答案,他只能不情愿地看向曲藿:“你呢?”


    “随便。”


    曲藿态度不咸不淡。


    这下,霍爵月终于听懂了。


    这俩人压根没心情喝水。


    “那玩不玩游戏?”


    前十八年,霍爵月的人生多半被吃喝玩乐占据。


    他憋了半天,也就找到这方法招待同龄的客人。


    他指了指茶几:“有好多游戏机。”


    还有桌游,两人肯定不想和他玩。


    估计就连三国杀的时候,问萦都不愿意和他一个阵营。


    思及此处,霍爵月心中愈发地冷。


    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


    所以他提议完,难得安静了下来。


    “不用,谢谢。”


    问萦思索片刻,从书包里掏出单词本。


    霍爵月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怎么有人这种时候还带着单词本?!


    随后,他看到问萦又取出一本,递给曲藿。


    “你也要?”


    迎着霍爵月诡异的目光,问萦耸了耸肩:“没有多的了,只有两本。”


    这还是他之前塞在书包里,忘记拿出来的存货。


    “不不不,我不用。”


    霍爵月被上面密密麻麻的单词吓得浑身一激灵,恶补课业时的恐怖回忆涌上心头。


    “你们真背得进去?”


    他忍不住问。


    “背不进。”


    问萦诚实道:“但也没别的事可做。”


    背单词好歹可以分散下注意。


    “你们就不好奇他们背着我们,在里面讨论什么?”


    瞧见俩人真开始学习,书房的隔音又太好,压根漏不出半句话,霍爵月急得抓耳挠腮。


    家里人什么都不告诉他,他实在是太好奇了。


    这关乎于曲藿会不会突然又心情不好,把家里炸掉。


    “还能是什么。”


    问萦垂眸,视线略过单词。


    无非就是曲藿的事。


    曲藿也没认真看,侧目看着身边的问萦。


    油盐不进的两个人。


    就在霍爵月试图再次感化曲藿和问萦的时候,楼上的书房传出开门声。


    白晚晴说得没错,的确没让他们等太久。


    女人率先走了出来,神色依旧疲惫,可举手投足比刚才轻松很多。


    她不知道自己的提议是否正确。


    和问萦对上视线,女人分出些心思,轻轻和他眨了眨眼。


    但至少在当下,她给出的办法,能让曲藿、霍爵月和问萦都高兴些。


    白晚晴身后,西装革履的霍霆神情紧绷。


    他拧着眉,脸上隐约透着无奈,像是被迫接受了不愿认同的观点。


    “曲藿。”


    居高临下看着几个孩子,霍霆依旧维持着长辈的威严:“我再确认一次。”


    “你的想法还和之前一样?”


    问萦的神经瞬间紧绷。


    “是。”


    曲藿站起身,仰头看向眼角已经被岁月添了几道皱纹的,血缘意义上的父亲。


    他丝毫没有曾经和他相处的记忆。


    曲藿在心中从没承认过他,不管是在梦里和他虚与委蛇时,还是处在现实里。


    又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浑身的汗毛倒竖,问萦像是炸毛的猫般警觉。


    “好,我可以让你先离开。”


    终于,霍霆开口,扔下一枚重磅炸弹。


    离开。


    听到他的话,问萦第一反应不觉欣喜,反倒毛骨悚然。


    他摸不透霍霆的意图。


    “啊?”


    率先发出疑问的还不是他和曲藿,而是霍爵月。


    他的嘴微张着,茫然地看着霍霆。


    明明梦中曲藿几次三番想要离开,老头都死不松口,而就在今天之前,老头的态度看起来也算得上强硬。


    视线转向表面上平静的母亲,她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白晚晴只是慈爱地看着小儿子。


    “爵月,你要是没事,去送送你哥哥他们。”


    “听你妈妈话,快去。”


    霍霆恨铁不成钢地瞄了眼小儿子,投向曲藿的视线不失威严却又无奈。


    “学校马上就要考试,贸然换环境,的确影响你们的心态。”


    “既然你愿意,那这几天暂时先住回去。”


    说到“暂时”,霍霆的语调重了些。


    言外之意,他并没有彻底松口的意思。


    但听到他没放过曲藿,问萦紧绷的神经反倒一松。


    这才是他印象中的霍霆。


    他不知道白晚晴刚才和他说了什么,但霍霆既然这般做,明显是态度有所松动。


    这已经是最大的好消息。


    “谢谢您。”


    曲藿的态度和方才一般,他朝着两人的方向轻轻鞠了一躬。


    紧随着他,问萦也道了声谢。


    霍爵月在旁边看着,心头很不是滋味,却也无计可施。


    “你们都要好好的。”


    白晚晴走下楼,不舍地看着曲藿。


    哪怕是自己亲口劝的霍霆,她仍然舍不得。


    “我和你去。”


    问萦回过神来,用手肘碰了下曲藿。


    他不想在这和霍霆、霍爵月面面相觑,这让人非常不自在。


    “好。”


    曲藿点了点头,紧紧握住他的手。


    “走。”


    问萦下意识地看了眼身后。


    对于他们明显出格的举止,霍霆和白晚晴反倒态度平淡。


    白晚晴甚至又对他笑了笑。


    “去吧。”


    只有霍爵月,表情和吃苍蝇一样难看。


    快步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走进曲藿暂住的卧室。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大床比多数人的房间都大。


    看起来从左边到右边需要打车。


    问萦在心里吐槽。


    这种床明明一点也不方便。


    关上门,他的脸色变得阴沉。


    “刚才,你说谁是局外人?”


    他的手指压着门把,郁郁地看着曲藿。


    他一直记着仇,不过是在外面给曲藿点面子。


    “我不是”


    曲藿想要拉他,被问萦侧身躲开。


    他觉得热得慌,气冲冲拆下毛绒的可拆卸兜帽,塞进曲藿敞开着的行李箱里。


    “曲藿,我讨厌你!”


    第66章 你怎么这么熟练


    曲藿不惊不惶,耐心替他收起那顶尾端有拉链的帽子。


    “我刚才说得不对。”他轻轻抱了下他,“你从来不是局外人。”


    “别过来,我又管不着你。”


    问萦的睫毛微微颤抖,说出的话依旧冷酷。


    他没推开他,也不看他。


    他到霍家来,根本不是为独善其身,让曲藿把他推开保他周全。


    而且还是用很蠢、很让人讨厌的办法。


    “不,我很希望你管我。”


    曲藿轻轻摸着他的头,捋顺他炸开的头发:“你所有的话,我都会听。”


    问萦不吭声,但焦虑的小动作少了些。


    “要不要休息?”


    曲藿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我们不着急离开。”


    着急。


    问萦一哽。


    对上曲藿宽慰的眼神,他瞬间冷静了些。


    处在太类似星皇宫的地方,他很容易应激。


    比如现在。


    他被环境感染,不自觉地焦躁起来。


    刚才还能掩饰住,可现在没有外人,问萦这些天积压的情绪很难控制。


    意识到问题所在,他的怒气散去了些。


    “不要。”


    问萦声音放轻:“我想走。”


    他讨厌这里。


    “我们马上就走。”曲藿了然,安抚地轻拍他的肩膀。


    他岔开话题,想转移问萦的注意:“晚上吃什么?”


    “没胃口。”


    问萦还是没精神。


    “那回去再说。”


    向来规整的曲藿也没了仔细整理的心思,草草将剩下的衣服叠好,塞进箱子里。


    问萦站在旁边闲不住,替他把一件衣服卷起来,慢吞吞丢进行李箱。


    “辛苦了。”


    拉上行李箱,曲藿握住他的手。


    “不难过,我们走。”他的语调不像商量,更像哄人。


    “往后再也不来。”


    “嗯。”


    听他这么说,问萦突然有些委屈。


    为了不让自己瞧着可怜,他只能逼着声音变得僵硬。


    “下回别这么说我不喜欢。”


    他讨厌曲藿和他划清界限,哪怕曲藿是为了他好。


    “好。”


    毫无征兆,一个轻吻落在他脸颊上:“我和你保证,不会有下次。”


    许是负面情绪作祟,又或许是一回生二回熟,这回问萦反应过来,倒没觉得害羞。


    反而是心稍微安定了些。


    其他人的保证他不太信。


    但曲藿的保证,勉强还可以听。


    几经波折,他们终于有惊无险地坐上了离开霍家的车。


    白晚晴和霍霆一直把他们送到车库处,但没跟上车。


    白晚晴不舍地看着曲藿,霍霆为了不流露感情,索性低头处理公务,不再看他。


    可除去他们,车里还有霍爵月、王管家、司机以及保镖,所以气氛依旧很尴尬。


    问萦弄不明白霍家车库里有这么多车,还非得挑个三排八座的车,让八个人满满当当挤一起。


    保镖自觉坐在最后一排,把中间三个座位留给少爷们。


    曲藿坐在中间,问萦靠着窗,霍爵月则霸占了另一侧窗边。


    显然,曲藿和霍爵月都不想和对方坐一起。


    曲藿为了问萦留空位,没和问萦靠得太紧,而霍爵月则死命想远离他,巴不得贴在窗户上。


    他呈现出一种极为艺术的姿势,身体远离曲藿,眼睛却想往问萦身上凑。


    他们一行的目的地是司家的医院,距离霍家并不远。


    王管家矜矜业业当着工具人,司机在霍家工作多年,习以为常地选择装聋作哑。


    三个保镖眼神坚定,假装对前排的情况一无所知。


    令人厌恶的气氛。


    “睡会。”


    霍爵月看不到的地方,曲藿握住问萦的手。


    问萦含糊地应声,依偎在他肩上闭上眼睛。


    有人靠着,总比靠窗舒服得多。


    窗边的风景飞快地掠过,曲藿不再顾忌自己是否挨得太近,挤压问萦的位置。


    他往他身上靠了靠。


    因为心理因素而发冷身体逐渐变得温暖,原本不规律的呼吸趋于平稳。虽然没睡着,但问萦的眉头总算展开些。


    像是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小孩,终于回到了安全的环境里。


    而另头,目睹一切的霍爵月呼吸变得急促。


    他恨恨咬了咬牙,迅速移开视线。


    “醒醒。”


    快到目的地时,曲藿低声提醒问萦。


    问萦还半梦半醒,迷迷糊糊眨了眨眼。


    困。


    他看车还在行驶,又闭上眼,赌气般靠了回去。


    曲藿也就纵着他,直到车彻底停稳,才重新把人喊醒。


    突然失去热源,又被地下车库里的冷风一吹,问萦的起床气跑到九霄云外。


    “谢谢,送到这就行。”


    曲藿在问萦后面下车,他客气地看向随行的几人。


    “曲少爷如果有事,请随时联系我。”


    王管家恭敬道:“我们会满足您全部的需求。”


    “同时,霍家为保障您的安全,也会时刻关注您的情况,还请你见谅。”


    听闻此,问萦的神色微冷。


    曲藿面不改色点了点头。


    “好。”


    他的视线和站在后头的霍爵月交汇,随后轻飘飘地错开。


    霍爵月也避开他的视线,烦躁地插兜转身,同手同脚地回到车内。


    “人送到了,我们快走吧。”


    仗着小东西对他还不错,就暗中蹬鼻子上脸。


    他看到曲藿这副模样,就觉得恶心!


    周围终于安静了。


    “你说”


    边走,问萦边整理睡觉时压乱的头发。


    他突然想起什么,面色变得古怪:“霍家会不会给你屋里安监控?”


    在他四岁时某次被绑架后,他父皇就干过这种事,他往后两三年都没睡安稳过,到现在都浅眠。


    如果屋里真的有监控,那刚才他们霍家都知道。


    而曲藿,也被真正意义上监视了许多天。


    “我没在明面上见过。”


    “说不定暗地里有。”


    问萦也觉得自己有些疑神疑鬼了,可他控制不住,刚平静点的心情又变得烦躁。


    原本都快在平凡生活中忘掉的不愉快过往,总会在和霍家打交道时被重新回忆起。


    他努力压着自己,不对曲藿流露出太多负面情绪。


    “没事的。”走到电梯处,四周的温度高了些。


    电梯还没当车库层,曲藿伸出手,摸着问萦冰凉的脸颊。


    手部的温度,源源不断地被传递给他。


    “如果真有,我们一定会让他们删除。”


    “”


    问萦垂眸,选择不再钻牛角尖。


    “应该是我想多了。”


    他有些累,也有些饿了。


    “奶奶还在等着见你。”走到住院层的休息室,问萦给曲藿指了方向。


    “我休息会,晚点去看她。”


    见曲藿没动,他加重语气。


    “快去,别让老人担心。”


    曲藿依然不放心。


    他取走了自己的手机,给问萦倒了热水,又从包里翻出牛奶饼干:“你睡会,我很快就回来。”


    “帮我把门关上。”


    问萦点了点头,抱着水杯坐在床榻上,靠着墙假寐。


    棘手的事情算暂时告一段落,最近欠下没睡的觉太多,导致困倦变本加厉地反扑向他。


    他感觉到越来越饿,却因为疲惫,连饼干的包装都懒得拆。


    眼皮越来越沉,最终重重合上。


    “萦萦”


    “萦萦。”


    呼唤声里,他飘散的意识被重新聚拢。


    什么时候躺下了?


    问萦茫然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自己靠着的不是微冷的墙面,而是柔软的枕头。


    枕头角落有只垮着脸的小猫,瞧着不像是机器打上去的花纹,而是纯手工一针一线地绣上去。


    盛开的黄玫瑰插在花盆,摆放在床头柜上。


    空气中弥漫着似有似无的香味,窗外的光芒大盛,刺得问萦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明明盖着很厚的被子,他却还是觉得后背凉飕飕。


    等下


    问萦缓缓低下头。


    他没穿衣服!!!


    问萦的脸色瞬间惨白,随后又迅速发红。


    被衣服遮盖的皮肤因为不见阳光而苍白,这导致上面出现点微小痕迹,都会被衬得很明显。


    他之前没见过自己身上那些古怪的痕迹,却能隐约猜出这是什么。


    傻子都能猜出来。


    大脑瞬间宕机,羞愤双重作祟下,问萦倒吸一口凉气,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下意识想用被子包紧身体,身体还没作出反应,就被床边等着的人驾轻就熟地抱住腰。


    那是个和他力气差不多大的男人,他很难挣脱开他的怀抱。


    也没挣脱开的必要。


    随着牙关被熟练地撬开,问萦微微睁大眼,脸上的红色蔓延到脖颈处。


    刺激一阵接一阵,他已经没了反抗的能力


    曲藿什么时候学的这些?


    他前几天亲人,明明还会不小心咬到嘴唇。


    晕乎乎地任由曲藿亲着,直到问萦有些喘不过气。


    曲藿也恰到好处地和他分开。


    “先吃饭,过会再睡。”


    曲藿的声音低沉,还透着些无奈。


    “十二点了。”


    问萦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所见、所听、所感都带着极强的冲击,他不敢抬头看曲藿,视线只能往下瞄。


    曲藿只穿着件衬衫,平时扣到最后一颗的扣子此时松到胸口处,露出明显的肌肉线条,还有脖颈蔓延到胸口,若隐若现的微红痕迹。


    很像牙印 。


    曲藿是故意的。


    脑海中冒出荒诞想法,脸涨得通红。


    这这


    趁着曲藿松懈,他猛地缩回被子里。


    被子能稍微隔绝气味,可饭菜的香味越来越重。


    不适时地,他饿得有些胃疼。


    外面静默了许久。


    直到问萦觉得不会再发生什么时,隔着被子,他被人轻轻拍了拍。


    模糊的声音骤然变得清晰。


    “萦萦。”


    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


    背上已经全是汗,他的手攥紧裤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视线清晰,映入眼帘的还是曲藿的脸。


    只是瞧着比梦里稚嫩些。


    问萦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退到角落里。


    因为长期精神紧绷,他醒来时还不自然蜷缩的身体,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在臂弯里,试图把自己裹成一团


    难怪曲藿会担心。


    刚才只是梦而已。


    视线落在曲藿穿着的高领毛衣上,问萦的眼神逐渐从错愕转化为冷静。


    他心里堵了口气,不知是该松还是该咽。


    问萦依旧低下头,不看曲藿。


    “过会再睡。”


    曲藿拿过他手里已经凉透的水,给他递了暖水袋。


    “我借员工食堂做了菜,不饿也稍微吃点。”


    问萦接过饭盒。


    里面是简单的猪油炒青菜、小米粥和葱烧肉。


    葱烧肉里面的葱被挑得干净,只是能闻到葱味。


    问萦猜葱全在曲藿的饭盒里。


    他稳住心神,别扭地道:“辛苦了。”


    “下次别这么麻烦,随便给我打点菜就行。”


    “不麻烦。”


    曲藿没应他的话:“趁热吃。”


    坐在桌边,问萦扒拉着饭,胃部总算舒服了些。


    “刚刚是做噩梦了?”


    曲藿咽下葱,随口问他。


    坐着睡觉加上思虑过重,很容易被梦魇着。


    “”


    “没有。”


    第67章 他可以面对一切


    吃完饭,曲藿去导医台询问医嘱,问萦则和司皓星与顾溪澈道别。


    经过几天调养,奶奶的身体已经逐渐转好,完全符合出院标准。


    找不出病因的病,看着是彻底过去了。


    “没事。”


    顾溪澈笑道:“只是换个地方学习,我不辛苦。”


    “她身体好了就行。”


    司皓星忧郁地靠着桌,露出自己的七分之四侧脸。


    “你过会就打算走?”


    “嗯,不麻烦你们,明天还得上学。”


    “好。”


    司皓星轻轻叹了声:“我也不强留你。”


    问萦无奈。


    只是办个出院,真的有必要这样?


    “下周学校见。”


    几乎是瞬间,司皓星脸上的忧郁一扫而空。


    “下周一见。”


    做完各项检查,办好出院手续,又是几小时之后的事。


    天已经黑透。


    曲奶奶节俭惯了,离开时都想坐公交车走。


    但问萦态度格外强硬,老人家虽然偶尔不听曲藿的话,却愿意听他的话。


    曲藿打了辆出租,顺路接上了寄养在养老院里,被连猫端箱带走时还在记仇,气得喵喵叫的蛋黄。


    抱着猫包,问萦困得头一点一点。


    他今天理应睡够了,可现在还是觉得疲惫。


    靠着坐在中间的曲藿,他迷迷糊糊睡起小觉。


    去曲家的路偶有颠簸,问萦紧闭双目,披着外套,往曲藿身上又靠了靠。


    曲家楼道的灯好像又坏了几盏。


    开着手机的手电筒,问萦揉着略有些落枕的脖颈,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鬼故事。


    借着微弱的光,曲藿草草检查了自家的门。


    门锁和门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打开门,屋里的摆设一切如常,大件家具还被防尘罩盖着,电闸关了,窗子也从内反锁。


    至少从表面上看,霍家确实履行了承诺,没有擅自闯入他家中。


    “小问。”曲藿检查窗户的时候,曲奶奶给他取了一盒恒温保存的牛奶。


    “天太黑,先留一晚上。”


    “已经很晚了?”


    繁琐的事情接二连三出现,导致他的时间观念变得很模糊。


    问萦接过牛奶放在桌上,抱着死死黏住他的蛋黄,艰难地翻出手机。


    居然十一点了。


    “给。”


    他把蛋黄递给折返的曲藿,轻声嘀咕。


    “你也不提醒我。”


    曲藿单手抱着不情不愿的猫,将问萦的行李放在旁边。


    “我刚刚和你说过时间。”


    他声音低低的,丝毫没有愠怒,只带着无辜。


    问萦沉默了。


    被曲藿提醒,他倒是想起来自己在半梦半醒间,好像听到了曲藿说什么。


    可他起床气大,含糊地应了声,就继续把脸埋在围巾里睡着了。


    “哦。”他接过在曲藿怀里乱动的猫,赌气道,“我忘了。”


    “我送你回去?”


    瞧见他慌乱模样,曲藿眼中含笑,替问萦解下发皱的围巾。


    “我又没说不愿意待。”


    问萦的声音骤然变大,是说给曲奶奶听:“奶奶,今晚我得麻烦您。”


    “不麻烦,不麻烦。”


    过了会,曲奶奶才慢吞吞从厨房里弹出半边身子:“你要是情愿,多住几天也行。”


    “我去做饭。”曲藿指腹轻蹭问萦的脸颊,随后捋顺蛋黄炸开的毛。


    “你先陪它玩。”


    问萦心虚地往厨房看了眼。


    还好,曲奶奶顾着给他们拿零食,压根没往客厅看。


    “胡闹。”


    他不轻不重地瞪了曲藿一眼,弯腿,只用膝盖轻碰下曲藿的大腿。


    “知道了,你快去。”


    太久没回来,家中没剩太多食材,连存着的土豆也发了芽,吃不了了。


    将发芽的土豆丢捡走,曲藿只能简单地炒了点家常菜。


    幸好上次吃饭每隔多久,问萦本来也不觉得饿。


    饭后,把行李放在曲藿房间,问萦蹲在地上,小心地给蛋黄倒着猫粮。


    曲奶奶闲不住,给他们倒了水后,又要回屋去织手套。曲藿凝眉和她低声说了几句,她这才保证会在十二点前睡下。


    闹腾久了又吃饱饭,蛋黄没了脾气,终于安静地趴在沙发上,尾巴一摇一晃,喉咙发出轻微呼噜声。


    好不容易到了安静又昏暗的环境,问萦反倒没了睡意。


    曲家虽然有两间卧室,可面积都不大。


    曲藿的书桌区域很窄,问萦比他瘦些,坐在椅子上都有点束手束脚。


    “早些休息。”曲藿把水递给他。


    “睡不着。”问萦刷着手机。


    他的手握成拳,压在腮帮上。


    “我今天已经睡很久了。”


    曲藿欲言又止:“可你的脸色不好。”


    没有地方给他坐,他只能坐在床头。


    “好像是。”


    把黑屏的手机当镜子,问萦能看出自己现在有些憔悴。


    “但我真不想睡。”


    他软下语调。


    犹豫了下,曲藿轻声问。


    “你最近有没有做奇怪的梦?”


    “梦?”捏着玻璃杯的手紧了紧。


    问萦意识到了什么,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


    曲藿这是什么意思?


    突然提起有预知意味的梦,是终于打算问他的秘密?


    其实到现在才问,已经出乎他的预料。


    明明曲藿早该感觉到了。


    “如果说的是你做过的那种预知梦,应该没有。”


    他强壮镇定,轻描淡写道。


    “那可能是是受风了,我给你加床被子。”


    曲藿用手贴了下问萦。


    脸是热的,可手心冰凉。


    “”


    问萦沉默地看着曲藿从衣柜里取出冬被,放下水杯。


    “曲藿。”


    头脑一热,他喊住他。


    “怎么了?”


    曲藿放下手头的活,转身问他。


    “你真的不好奇,我都知道些什么?”


    问萦的声音有些哑:“我没做过梦,但我的确知道些事。”


    “我知道。”


    曲藿俯身,将一条毛毯盖在他身上。


    问萦比他更早知道更多事。


    所以他会阻止他和霍家接触,会劝他远离混混,会询问他是否想找到自己的家人。


    “别紧张。”他揉了揉曲藿的手背。


    每次问萦一紧张,就会投射到躯体上,手部会不自然地发冷。


    现在,他的手好像比刚才更凉了。


    而把他裹起来,似乎会让他自在些。


    “我不是想问你,只怕你连着做噩梦睡不着。”


    他揭过话题,将温度计塞给问萦:“给。”


    “要是生病,就得吃药。”


    他不介意问萦隐瞒些秘密。


    如果隐瞒能让问萦自在些,他愿意一辈子也不听问萦说出事。


    “不。”


    问萦没接温度计。


    他很清楚,他并不是感冒。


    最近一段时间,他几乎都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状态。


    明明也没遇到预想之中的糟糕事,他过得比刚来时好得多。


    可就是心口压着气,怎么都喘不上也说不出,导致他精神都不太好


    或许讲出来会好些 。


    直觉替他做出了选择。


    也可能不会好。


    “你可能不信。”


    他微微垂眸:“比你做梦更早的时候,我知道一个很离奇的故事。”


    曲藿坐在他对面,静静地看着他。


    “我相信你。”


    如果问萦想说,他也十分愿意听。


    他很想知道困扰问萦的秘密,究竟该如何解决。


    “我想想。”


    揉了揉额角,问萦组织着语言:“可能得从家里破产,父母双亡的千金大小姐踏入明樱开始说起。”


    略去大片的感情戏、和其他人的情感纠缠,整本玛丽苏小说剩下的剧情少得可怜。


    就算前言不搭后语,用十来分钟也能说完。


    而这些剧情里,基本上都会出现曲藿这个恶毒反派的身影。


    问萦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


    他的语文成绩还行,心情好了或者伪装起来,也很会说漂亮话。


    但现在的他,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东拉西扯地拼凑着故事。


    他说开学被霍爵月刁难,说运动会上曲藿被堵,说联谊会上的闹剧,还有书中曲藿和霍家的对峙。


    当然,问萦没说问樱樱和明樱四少的多角恋情。


    或许是身上的毯子起了作用,越往下说,问萦反倒感觉到越平静,越觉得书和现实的割裂感巨大。


    手脚逐渐回温。


    “少女获救后,绑架她的人,就独自往火中走去。”


    时间刚到十二点,故事也走到了结尾。


    “就这些。”


    问萦如释重负。


    他没提前想过曲藿的反应,突然和曲藿提起,也是因为心血来潮。


    但他早想说了。


    比别人更早知道剧情走向,既是他决策的助力,也是钳住他的枷锁。


    问萦独自一人守着秘密,就像是在沙漠里独自守着泉眼。


    他早就累了。


    问萦不是刻意瞒着谁,可说这种离奇的故事,相信连司皓星都不会信。


    只有曲藿能听他说几句,他也愿意和他说。


    曲藿看着他,眼神依旧平静。


    他非常认真地听他说完这个有些荒诞的故事。


    这让问萦安心了许多。


    至少曲藿不会觉得他疯了。


    “你知道这些事,已经多久了?”


    “这学期刚开始我就知道点,但完全清楚还是在上个月。”


    问萦不明白曲藿发问的用意。


    可他没从曲藿脸上看到半分疑惑不解


    好像有几分难过,看不真切。


    因为房间狭小,两人挨得很近。


    近到曲藿隔着毛毯抱住他,问萦都还处在状况之外。


    他为什么突然要抱他?


    被桎梏着,问萦看不到曲藿的表情。


    他茫然地想。


    他所说的那些麻烦,大半已经过去,其中有些事,他或许处理得不够好,或许处理得很艰难,但一切有惊无险。


    现在,他们应该高兴才对。


    可他不高兴,曲藿也是。


    “你受累了。”


    低低的声音落在他耳畔。


    “受累?”


    问萦愣愣地反问。


    他不累。


    “你做了很多,在所有人不知道的地方。”


    曲藿安抚地轻拍着他。


    “往后,你不用再独自承受这些。”


    问萦可能没感觉到,他的肩膀在微微发抖。


    他远没有这段时间表面上看到得,或是自己所认为得这般轻描淡写。


    他做了太多。


    运动会上费劲千辛万苦,让他不要和不良少年们碰面;为了当时根本不熟的付栀主动反串,避免她遭受折磨;哪怕是对霍爵月,问萦都替他和霍霆说了好话。


    可他是他所说的故事里一路顺遂的主角,问萦原本不用承受这些。


    曲藿依旧不知道他的过往,问萦也没说他为何知道这些,又失去过什么,才会以一张白纸的姿态,突兀地出现在明樱。


    但他知道问萦曾经的家境不可能差,他是被捧着长大的,没经历过这些细碎又恼人的烦心事。


    曾经生活在温室里的少年,独自背着秘密从盛夏到隆冬,无言地保护着身边所有人。


    “我不累。”问萦下意识反驳。


    可莫名其妙地,他的鼻子发酸,半晌才接下句。


    “都只是顺手而已。”


    听着自己的声音尾调古怪,问萦急忙住了口,免得后边露出委屈来。


    太丢人了。


    做着其他人无法理解的事,面对各方来的非议,现在的他早就习惯。


    被曲藿一说,他像是跑了几千米后突然找到歇脚的树,这才察觉到自己已经喘不上气,脚底鲜血淋漓。


    而这些,都是几个月来,负面情绪种下的果。


    从霍家的虚与委蛇、精致却诡异的家,霍爵月的纠缠到令人烦心的结局。


    其实都不是什么大事,可桩桩件件压在心头从未彻底解决,成了厚重的草垛。


    但是因为小事加起来的不快就觉得委屈,太奇怪了。


    他已经告诉过自己很多次。


    他可以面对一切了。


    感觉到不对,曲藿慌忙松开他。


    他从旁边抽出纸,擦着问萦红彤彤的眼角。


    “没事的。”


    因为紧张,他的手也有些抖。


    “要是难受,哭出来就好。”


    “没有。”


    问萦恶狠狠盯着他,声音带点哽咽。


    “我没哭。”


    第68章 这是曲藿应得的


    曲藿越说,他越觉得委屈。


    都怪曲藿。


    问萦恨恨地想。


    不理智下容易干蠢事,穿着卫衣冒着寒风狂奔来找他的曲藿干了,欲盖弥彰遮掩着自己情绪的问萦也干了。


    “你什么都没看到。”


    他发虚地命令曲藿着,只是语调里带了些自己不察的哀求。


    “我看错了。”


    被他用自认为凶恶的视线盯着,曲藿明智地收回手,将纸巾藏起来。


    “喝口水。”


    他将热水递过去。


    似乎是知道问萦肯定睡不着,他也不再催人早睡。


    就着他的手,要冒烟的问萦糊里糊涂喝了口。


    多喝热水或许有点依据在,他的情绪确实好了些。


    也可能是把事情说出来,心里没了负担。


    “你呢?”


    平复了会,他问曲藿。


    “你所梦到的,也是这些吗?”


    每个做梦的人,看剧情的角度都不一样。


    顾溪澈在书里后半段出场少,导致他不知道霍盛星和曲藿的关系,也不知道霍盛星犯事;司皓星则是结尾处戏份多,所以他有些清楚问樱樱被绑架的内幕,却不清楚霍盛星之前经历过什么;而霍爵月作为男主,梦到的剧情和问萦从女主视角了解的故事差不多。


    霍盛星的剧情,所有人都不及第一时间体验的曲藿了解。


    “大差不差。”曲藿放下杯子,眼珠微微偏移,回忆着梦里的情节。


    “不过最后有些出入。”


    “关于废弃仓库着火的原因。”


    顾不上羞愤,问萦被他的话吸引,微微睁大了眼。


    “什么原因?”


    “你的意思是,最后仓库烧起来,不是他计划的一环?”


    问萦的声音不自觉放大,可想到奶奶在隔壁,又硬生生压下去。


    他还是想把霍盛星称为“他”。


    不管两人内核一不一样,书里的霍盛星都不是他认识的曲藿。


    “他没对问樱樱动杀心。”曲藿点头,“绑架是规划之内,仓库着火在预料之外。”


    明明是痛苦又压抑的故事,可他诉说起来,显得比问萦冷静得多。


    对曲藿来说,故事里的痛苦不需要问萦承担就行。至于他自己在梦里扮演什么角色,曲藿无所谓。


    “他不知道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问萦不解:“既然是意外,他为什么还要冲进火场里?”


    “那是他自己求死。”


    听到曲藿的话,问萦怔怔地看着他 。


    求死。


    顿了顿,曲藿才接着回答他:“从他回霍家的时候开始,就没打算活下来。”


    “他被霍家带走的那段时间,奶奶突发心脏病,发病的时候锅里还有汤,灶上的火没关。”


    曲藿的声音终于带了些起伏。


    她每天都盼着他会回来,总会整点热菜热饭。


    因为他从没消失这么久 。


    曲藿没说下去,但接下来发生的事不言而喻。


    所以按照原定的剧情,曲奶奶现在不光已经走了,而且死因是


    问萦浑身又开始发冷。


    唯一一个家人的死就和火挂钩,难怪霍盛星会临时选择在火海中自尽。


    “那他最后怎么样了。”


    问萦听到自己问出的声音僵硬。


    他希望曲藿告诉他,霍盛星被救了,而且有了新的生活。


    哪怕问萦知道,这几乎不可能。


    “不知道,我的梦停在他走进火的瞬间。”


    曲藿微微皱眉:“我原本以为是霍爵月放的火,或者霍家为救人用的计。”


    “可依照你所说,霍家在他死后非常悲痛,霍爵月也消沉了一段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对他太过针锋相对。”


    “所以纵火的不是霍家一方。”


    “但也不是他。”


    问萦的注意力已经全转移到了问樱樱被绑架的剧情上,他的眉头不自觉皱起:“是自然因素?”


    “不像。”曲藿否认了他的想法。


    “那是霍家一处工厂里的废弃厂房,附近有居民区,厂房里面没有易燃易爆的物品。”


    如果是自然因素,不可能火势蔓延得如此之快。


    问萦试探:“有第三方?”


    只剩下这一种结论了。


    曲藿不作声,默认了他的想法。


    这就麻烦了。


    如果只是霍盛星崩溃中放火,他只要管住曲藿就能万事大吉。


    可霍盛星只干了绑架一桩事,那说明因为不明理由纵火的纵火犯可能躲在暗中。


    “你记不记得那处工厂的位置。”


    “记得。”曲藿调出地图,准确地指出一个方位。在两个城市相连处,距离曲家大概一小时车程。


    看着食品工厂附近密密麻麻的居民区,问萦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记得书里写过,当天工厂的火势一度不受控制,几次三番波及到周边。


    作者写出来只是为了凸显男女主劫后余生,可放在现实,这是一场无妄之灾。


    “工厂戒备森严,现在去也只能在附近转。”


    曲藿看出他的心思:“等过几天,我会想办法带你过去。”


    问萦彻底冷静下来。


    所有剧情节点都是一个个有序发生,哪怕全文主线崩盘,可真要出乱子,时间上也不会和原定的差太多。


    霍家的工厂安保是出了名的严,从逻辑上看,霍霆把注意力全放在霍盛星身上,而霍盛星又应尽办法暗中影响霍家产业,才导致有人有机可乘进入工厂作乱。


    于理看,距离工厂失火还有一段时间。


    况且现在他们进不去,在不了解情况下干着急也没用。


    他拿出手机,低头给霍爵月发了消息,提醒他让自家注意下边的各家工厂。


    霍爵月回了个收到的表情,难得没多讲几句鬼话,直接没了声音。


    “明天先休息一天。”


    曲藿把他的行为看在眼里,并未有明面上的反应。


    他更担心问萦的身体。


    “你的状态不适合上学。”


    问萦想反驳,最终还是默默点头。


    “好。”


    最近学校不讲课,顶着疲惫的身体去学校也是睡觉,倒不如在家养足精神。


    “那你不用管我,早上去学校就行。”


    潜意识里希望有人陪,但问萦还是口是心非:“我醒了会自己回家。”


    “我得处理些事,明天也去不了。”曲藿态度自然。


    “你睡把,明天中午我再喊你。”


    “行。”


    问萦思考了下,才突然想起件很重要的事。


    “等等,我睡哪?”


    他看着曲藿那张只是稍微宽点的单人床,后背微僵。


    “睡我的床,我睡客厅的床。”


    两人间多出层关系,曲藿终于能在这件事上理直气壮起来。


    “你不能去客厅睡。”他好声好气和问萦讲道理。


    “蛋黄喜欢你,它半夜醒来肯定要往你身上扒,影响你睡觉。”


    什么客厅的床,那根本就是沙发。


    问萦在心里腹诽。


    他犹豫了下,轻声道:“挤一挤,也不是不行。”


    “你这床,勉强能睡两人?”


    “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睡下。”


    曲藿的声音很正常,可问萦还是捕捉到了丝被他压下去的欣喜。


    “我为什么要介意。”问萦低着头,耳朵不自然的红了。


    既然曲藿是他男朋友,睡一张床也没事?


    他相信曲藿的人品,他不会对他动手动脚。


    “反正你晚上离我远点就行,我睡相不好。”


    “好。”


    曲藿应得太快,让问萦怀疑他说话压根没过脑子。


    “你转身。”


    耳朵上的红蔓延到脸颊上。


    “我要换睡衣。”


    “你慢慢来,我出去换衣服。”


    曲藿乖乖站起身。


    从箱子里抽出带帽子的小恐龙睡衣,问萦有些不好意思。


    他收到的时候才发现,这件睡衣不光头上有尖角,背后还有条尾巴。


    早知道不带这种款式的睡衣了。


    净让曲藿看了笑话。


    门内的问萦狼狈地扣着睡衣帽子,而在门外,曲藿正单手整理着衣领。


    客厅的灯没开,他看着莹莹发亮的手机屏幕,脸上的表情和刚才与问萦相处时冷漠得多,难分喜怒。


    敲下一行字,得到对面的回复后,曲藿收起手机。


    他靠着的门被轻轻敲了敲。


    “好了。”


    里面传出问萦的声音。


    收敛起眉眼间的凉意,曲藿推开门,踏入暖黄色的灯光里。


    为了不让曲藿看到小恐龙,问萦已经缩进了被子里。


    他脸上原本还有几分不自在,在看到曲藿身上的衣服时,全都化成了一言难尽。


    藏青色的条纹睡衣。


    像是老大爷爱穿的款式,毫无审美可言。


    就从衣服上看,他和曲藿能隔两辈。


    视线上移,落到曲藿喉结下扣得严严实实的扣子,问萦的脑海中不合时宜闪过另个画面。


    阳光下单薄到微透的白衬衫,恰好到处的胸肌,流畅的肌肉线条


    还有熟络地亲吻着他的曲藿。


    问萦心慌意乱地收回视线。


    算了,老大爷就老大爷。


    裹在身上的被子被拉开些,露出里面蓝色的小恐龙。


    问萦的怀里被塞了个有薰衣草香味的枕头。


    “给。”


    哪怕是在教室午睡,问萦怀里都爱抱点什么。


    在曲藿眼中,这是个可爱的小习惯。


    被子上有淡淡的清香,枕头上的花香味也很舒服。


    察觉到自己被戴上了恐龙帽,问萦缓缓抬起头。


    他脑袋上那两只又大又呆的恐龙眼睛,同步看着站着的曲藿,像是无声控诉。


    谁让你碰我帽子。


    抱着枕头,问萦盯着他。


    但想到自己亲口说过小事不用提早说,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问萦只能悻悻地低下头去。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曲藿坐在了他旁边。


    “你干嘛?”问萦侧目。


    他语带戒备,但不躲。


    夜深人静,曲藿像是终于意识到了这是自己的小男友。


    他目光灼灼盯着他:“我想要晚安吻。”


    “可以吗?”


    得寸进尺。


    “过来。”


    问萦臭着脸,在他凑过来的脸上飞快亲了下,随后拉低小恐龙帽子,压了压刘海。


    “好了,睡觉。”


    为防止曲藿再干点什么,他顺手关掉床头的灯。


    黑暗降临的同时,一个吻压在他唇上。


    指腹处有些粗糙的手抓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除此之外,曲藿没再乱动。


    倒是问萦情急之下胡乱扒拉上他的衣服,崩开了几个扣子。


    触碰到温热的肌肤,他触电般松开手,呼吸变得急促。


    这一吻只用了几秒钟。


    黑暗蒙蔽了视觉,却也放大了情绪。


    两人凌乱的喘息声交杂在一起,分不清是谁更失态些。


    问萦空出的左手挪个地方,小心地往前碰了下。


    确认摸到的是棉布,他才来了底气,隔着布料轻轻推了曲藿的胸一把。


    曲藿的睡衣不厚,导致他压下去,能摸到紧实的胸肌。


    “你老实点。”


    收回手,问萦的脸一阵发烫。


    曲藿现在是不道歉了,胆子还大得出奇。


    毛绒绒的脑袋在他脖颈上蹭着,像是摇着尾巴的大狗,握着他的手又紧了紧。


    “晚安。”


    曲藿轻笑。


    问萦不吭声。


    他裹着自己滚到墙边。


    这么点大地方,他估计曲藿睡得不会好受,得有小半个身子在床外。


    但那是曲藿应得的。


    牵着曲藿的手,问萦难得没像穿山甲一样蜷缩起来。


    他闭上眼,变成条伸直的小恐龙。


    第69章 怎么翻出女装了


    半梦半醒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抱着。


    很新奇的感觉。


    含糊地发出几个意味不明的音,问萦继续闭眼睡去。


    隔着被子,小心环住他的手紧了紧。


    再次醒来,神清气爽。


    阳光洒在他的披散的头发上,问萦打着哈欠坐起身。


    旁边的曲藿已经不知所踪,连点温度都没残存。


    门缝里飘出饭菜的香味。


    摸出床头的手机,问萦定睛一看。


    已经是十一点半了


    真是好长的一觉。


    摆脱掉一堆心事的感觉很好,打着哈欠,问萦开始有条不紊地拆身上的睡衣。


    屋里开了空调,可锁骨处的皮肤接触到空气,他还是冷得起了鸡皮疙瘩。


    才脱到一半,门口传来敲门声。


    “我能进来吗?”


    是曲藿。


    “进。”


    问萦的大脑还在宕机状态,嘴快了一步。


    话音刚落,盯着自己开口的衣扣,他慌忙拉上衣服,在心中暗暗骂了说话不过脑子的自己。


    曲藿进来的时候,刚好瞧见问萦低着头,点了颗小痣的白皙肌肤转瞬即逝。


    眼神微暗,曲藿权当没看见。


    他把问萦的水杯放在桌上:“今天比昨天冷,记得多穿点。”


    “嗯。”问萦捂紧胸口处的布料,含糊地应。


    “知道了。”


    曲藿识趣地要走,可跟着他的蛋黄却不肯罢休。


    “喵————”


    夹着甜腻的叫声,它迈着敏捷的步伐,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床。


    扭着屁股,大猫就想往问萦的怀里蹭。


    “蛋黄!”问萦瞪大了眼。


    猫的动作太快,他只能双手把它接住。


    没有支撑的衣服瞬间滑落,露出里面的光景来。


    白里透粉。


    问萦:


    被看光了。


    他的脸涨得通红,将蛋黄迅速塞给匆匆折返的曲藿,一手扯过被子盖在身上。


    “你们都给我出去!”


    盖得太急,他没发现这是曲藿的被子。


    还好绅士还在休眠,否则它肯定会对着曲藿长吁短叹,大骂他僭越。


    “抱歉。”


    曲藿抱紧自知惹事,夹着尾巴装乖的蛋黄,迅速低下头认错。


    “我去做饭,你不着急换衣服。”


    眼见曲藿又要装瞎说没看见,问萦深吸一口气,又咬着牙重复了一遍。


    “出去!”


    门被忙乱地关上。


    瘫倒在床,问萦绝望地捂脸。


    因为刚才的一出,饭桌上的氛围有些古怪。


    问萦记仇地盯着曲藿,报复性地用筷子戳着曲藿给他夹的牛肉,把肉夹得稀烂。


    当曲奶奶看过来时,他的脸上才会换上微笑。


    而曲藿耳根通红,只闷声给他夹菜。


    万幸有不知情的老人在中间调和,等吃完饭的时候,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自然起来。


    可问萦看着曲藿的表情依旧带着怒。


    他不会怪猫,他只会怪曲藿没管好猫。


    “我送你回家。”


    半下午,曲藿终于鼓起勇气。


    和他一样,问萦也好些天没回家,需要收拾很多行李。


    问萦自己可能对付不来,他去还能帮上忙。


    “我自己回就行。”问萦终于收起阴阳怪气的表情,“你照顾好奶奶。”


    “不用,不用。”


    老人抱着蛋黄,笑呵呵地走过:“正好,我也得亲自去养老院报个平安,谢谢他们这几天的照顾。”


    蛋黄软软地喵了声,可怜巴巴地看着问萦。


    问萦的心瞬间软了,给猫喂了根猫条。


    “走吧,我们先把奶奶送过去。”


    问萦没了推拒的理由,况且他其实从内心深处,也希望曲藿能去。


    但他不会告诉曲藿。


    和护工碰面后,奶奶回过头,微笑着和他们道别。


    “不用担心我。”


    曲藿叮嘱了几句,将一篮橘子递给护工,拜托她带给和奶奶交好的爷爷奶奶们。


    问萦摸了摸蛋黄,蛋黄也轻轻舔了舔他的手背。


    他不舍地收回手。


    “那我走了,您注意身体。”


    站在空无一人的养老院附近,问萦盯着手机上“司机还有十分钟到达”发呆。


    “霍家今早搜过工厂的厂房。”


    曲藿冷不丁开口:“查到了些线索。”


    闻言,问萦看向他。


    霍家的办事效率真是神速,这才过去大半天。


    “角落里的废弃物里被人为倒了燃油,因为天冷加上附近的垃圾场气味重,所以一直没人发现异常。”


    曲藿不紧不慢地陈述:“霍家现在在恢复监控,寻找肇事者。”


    问萦:“是霍霆他们和你说的?”


    曲藿点头:“还有些事要和霍家谈,所以我能联系上他们。”


    问萦沉默,又低头把嘴埋在围巾里。


    不想曲藿和霍家有联系,但也没办法。


    “等纵火的事了,我会和他们商量最终的去留。”曲藿替又变得没精打采的企鹅理着头发。


    “不用担心我,很快了。”


    “如果他们死活不乐意,你打算怎么做?”


    问萦的声音发闷。


    “不会。”曲藿收回手,声音低沉。


    “我知道些小事。”


    “足够让霍霆意识到曝光我的身份、让我回霍家并不合适。”


    清楚又明确让霍霆明白他不仅认不下这个家,还会让这个家鸡犬不宁,加上现在白晚晴的适当放手,霍霆的态度已经逐渐松动。


    霍霆是商人,等到他找到长子的兴奋期过去,能够勉强冷静权衡利弊的时候,自然会审视更多的因素。


    问萦和曲藿四目相对。


    “小事?”


    他反问。


    如果是书里后期所写的,霍盛星所掌握的各路和霍家有关消息和股市走向,问萦并不觉得是小事。


    那些事每抛出一件,都能掌握华国的经济命脉。


    而且曲藿知道的或许不止这些。


    恐怕曲藿从做梦的那天开始,他就在从梦里的线索和可知的现实中顺藤摸瓜,寻找和霍家谈判的主动权。


    曲藿的态度从模糊到现在笃定,恐怕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曲藿已经和霍霆交锋过许多次。


    只是曲藿不擅长抱怨和诉苦,所以他先前并未察觉。


    这是曲藿和霍家的博弈,他帮不上忙。


    问萦不擅长勾心斗角,光想想都觉得麻烦。


    但这回没有了书中的各种阴差阳错,霍霆也开明了些,双方都比他想象中冷静。


    想必结果也会比书里好得多。


    “你当心点,别着了老狐狸的套。”


    虽然知道霍霆不会对他亲儿子用坏心,问萦还是放不下心。


    “不会。”


    曲藿平淡的声音柔和了些:“我答应过你,会好好活下去。”


    “你记得就行。”


    出租车车刚好开到,问萦止住话头:“有事记得找我。”


    “走吧。”


    他已经有几天没回过家了,家中一切如常。


    问萦笨拙地摆弄着前些天从角落翻出来的扫地机,目光投向检查电闸的曲藿。


    “曲藿。”


    他状似无意道:“等奖学金下来,我要新换一个指纹锁。”


    “到时候记得来录指纹。”


    因为怎么都打不开扫地机,他有些烦躁,语速也快了点。


    “好。”


    电闸打开,满室灯火通明。


    “不着急。”


    他接过问萦手里的扫地机说明书:“我帮你收拾。”


    “不要。”问萦抱着扫地机,“你教我。”


    他整理能力有限,怎么用心收拾也只能让家里勉强看着整洁,需要曲藿多教他些技巧。


    “好。”曲藿的眼中带着笑。


    “我教你。”


    【殿下,你应该让曲藿来做。】


    “绅士”十分不满。


    【既然他家务做得好,就应该他承担。】


    “他做光了家务,我做什么?”


    【小殿下当然什么都不用做。】


    “绅士”心疼。


    之前在星皇宫,小殿下就是什么都不用做,也不用学这些。


    这是他家,光轮到曲藿干活,他自己当个废人。


    忍住吐槽绅士的冲动,问萦依照曲藿的指点,摁了扫地机的几个按钮。


    滴滴。


    扫地机叫了两声,亮起两个圆滚滚的眼睛。


    把扫地机放下任由它自生自灭,曲藿把问萦那零食柜里的零食分了类。


    “放两包干燥剂,不然春天纸袋的零食容易潮。”


    他没让问萦上手,认真地教着他。


    搬着小板凳坐在旁边,问萦严肃地一一记下。


    一起收拾好零食、沙发和鞋架,曲藿去烧水的功夫,问萦无所事事的目光投向角落。


    那里放了几只落灰的箱子,他有些不记得里面具体放了什么。


    应该是些没用过且用不上的小家具,还值一点钱。


    他当时随便收纳起来,打算找时间卖掉。


    “曲藿,我想收拾那些箱子。”


    择日不如撞日,正好曲藿在,还能帮忙检查下那些小家电有没有问题。


    “好,我来拆。”


    曲藿自来熟地拿起放在桌上的裁纸刀。


    回过神来,问萦不满地看着拆箱的曲藿。


    “我能拆。”


    用刀开个箱子而已,他自己也能做。


    好不容易有个他干得利索的活,曲藿还不让他做。


    问萦话音未落,曲藿已经将贴得歪歪扭扭的胶布剪开。


    果然是没用过的榨汁机、煮蛋器,还有打蛋机,以及杂七杂八没拆过的小物件。


    多到让问萦觉得无法让生活变智能,更可能让日子过麻烦。


    曲藿倒是丝毫不忙乱,把包装完整的拿出来分类,坏掉的取出来处理。


    半人高的满满一箱电器整理完,还空出四分之一个箱子。


    “我拆了?”


    看向另个包得鼓囊囊的箱子,曲藿征求问萦的意见。


    “拆。”


    问萦费劲地补着纸箱上自己不小心弄开的破洞,看都没看曲藿旁边的箱子。


    滋啦。


    箱子的顶部被划开。


    终于粘好箱底的问萦松了口气,看向曲藿手里的箱子。


    还没拆开前后的胶条,就有一片粉红色的布料迫不及待地冒了出来。


    等等


    怎么还是蕾丝的。


    问萦呆滞。


    这玩意怎么混在箱子堆里面?!


    “你别”


    他慌忙地想要制止,可已经晚了。


    曲藿的手脚太麻利,原本就满得要爆开的纸箱没了封条的禁锢,内容物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是镶嵌着蕾丝边和飘带的公主裙裙边,差点飞到曲藿脸上。


    问萦:。


    糟糕。


    前几天忙得晕头,忘了之前自己看满当当的衣柜心烦,随手把装不下的裙子给分出来的事。


    这可误会大了。


    问萦心中叫苦不迭。


    曲藿不会觉得他癖好特殊吧?


    他不敢看曲藿的表情,只能盯着曲藿的手看。


    那只原本放松下来的,遒劲有力的手僵硬了一瞬,上面的青筋都凸了下。


    手忙脚乱地扑到箱子上,问萦慌慌张张把公主裙塞了进去。


    可按下葫芦浮起瓢,公主裙倒是进去了,又冒出来件缠了粉色桃花装饰的宽檐女帽。


    沉默震耳欲聋。


    问萦抱着纸箱僵硬在原地。


    还是曲藿回过神来,帮忙把女装塞了回去。


    他低头,看向肩膀发着抖的问萦。


    “我没有。”


    问萦僵硬又机械的抬起头,眼中无光。


    “我不是。”


    第70章 才不是生活白痴


    “我”


    曲藿才刚说出一个字,就被问萦慌慌张张打断:“你你什么都没看见。”


    他凶巴巴地看向曲藿,眼含威胁。


    “说!”


    “好。”


    曲藿偏过头,将视线从装满女装的箱子上挪开。


    “我去买晚上做饭的菜,你先整理。”


    他拙劣地递出台阶后,步伐僵硬地坐在沙发上,低头用手机app买菜。


    在问萦没看过来时,他也会不放心,侧目偷看认真贴胶条的问萦。


    磕磕绊绊把箱子重新封住,问萦用脚把箱子踢到一旁,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


    意外。


    这都是意外!!!


    他佯装若无其事,拿出下一个纸箱。


    问萦鬼鬼祟祟瞄了眼曲藿。


    很好。


    他没看过来。


    问萦掂了掂箱子。


    很好。


    箱子这么重,里面肯定不是衣物。


    最后,他将封胶划开道长达三厘米的口,小心地往箱子里打量。


    很好,电饭煲的包装。


    他这才松了口气。


    曲藿也“恰好”买完了菜,重新回来陪着他收拾纸箱。


    两个人沉默着,都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那微微发颤的蕾丝帽和纱裙,还是时不时会出现在问萦的脑海里。


    把家里简单收拾一遍,已经过去三个小时。


    软件上定的菜上门后,曲藿就去厨房忙活,留问萦自己干点简单的家务。


    终于得了独处的时间,问萦迫不及待,把那箱女装搬运到卧室,又狠狠洗了把脸。


    他这才感觉自己好了许多。


    走下楼,热气从不怎么使用的厨房里冒出,让冷清的家多了几分烟火味。


    借口帮忙烧水,问萦抱着水壶,跑去观察曲藿的表情。


    曲藿依旧看起来和没事人一样,认真地将土豆切成丝。


    左想右想,问萦还是觉得不安生。


    “喝口水。”


    他把放了柠檬片的水搁在一旁,状似不经意道。


    “辛苦。”


    曲藿颠着锅,居然还有余力抽空看他。


    还是没看到什么异常,问萦又宽了些心。


    人在紧张的时候总会想做些什么,掩饰自己的态度。


    所以问萦冲着曲藿笑了笑,笑容是难得的和煦和温柔。


    曲藿的手微微抖了下,不知是颠锅需要,还是单纯地乱了心。


    原本温顺的火舌顿时往上狂窜,扑天的金红色看得问萦眉心一跳。


    总觉得那火离曲藿的手只有一寸远。


    他吓得赶忙收起笑容,严肃警告曲藿:“你专心做饭。”


    都怪书里的剧情,他现在见不得火。


    “没事。”


    曲藿淡定地把锅放下,火焰瞬间变得温顺。


    问萦:


    他这才想起之前看视频,炒菜本来就会这样。


    他没见识。


    他还是先走吧。


    端着菜到客厅时,问萦刚结束清理沙发。


    他边喝水,边把掸子扔在旁边。


    电视里正播着《动物世界》。


    碧蓝色的海中,小丑鱼在珊瑚里游来游去,突然被大鱼一口吞掉。


    “你很喜欢看《动物世界》?”


    曲藿问问萦。


    “嗯,其实不光动物。”问萦放下水杯,往里面加了勺蜂蜜。


    “我对植物也很感兴趣。”


    可惜明樱的生物课是理综考试最无关紧要的一环,课上也学不到什么真知识。


    记下了。


    曲藿若有所思地点头。


    “你呢?”


    这么久过去,他仍然不知道曲藿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事物。


    夹起生菜,问萦勉强啃了口。


    他对多数菜都是能吃但不爱吃的态度,可曲藿为了让他吃的营养均衡点,做饭总会带上这些菜,只是分量不会多。


    之前分明还不这样。


    现在他是仗着多层身份,有意无意地管着他的身体健康。


    这感觉倒也不坏。


    “都还行。”


    曲藿思考了下,却也只能这么回答他。


    好没劲。


    “换个说法。”


    问萦把曲藿夹过来的生菜夹还给他:“毕业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他还没和曲藿详细聊过关于未来的规划。


    明樱的学生毕业基本上不是进家族企业就是出国,但他和曲藿走不通这两条路。


    而明樱作为特殊的私立学校,里面不学太多专业上的知识,课程只方便富豪们的孩子融入上层圈子。


    没有家族作为倚仗,明樱的毕业证最后在社会上有多大认可度,问萦不得而知。


    “赚钱。”这回,曲藿倒是答得很快。


    “如果有机会,我会继续考研。”


    无论如何,他最该做的尽快赚到更多的钱,保障他们的生活条件。


    问萦被他说得沉默了。


    边赚钱、边考研。


    在这个疯癫的世界里,真是个格外正常又务实的答案。


    听起来很累很难,但要是曲藿,应该真能做到。


    “不错的规划。”吃了片生菜冷静后,他客观地点评。


    “不过我还没想好,我到时候要做什么。”


    和曲藿不同,他又自己的爱好,却对未来没什么目标。


    三年级的时候,明樱学院会有一次小型的专业分流,确定学生未来的大致从业方向,但分得很笼统分支也少。


    就连到时候选什么,问萦都没想好。


    “不着急,还有很长的时间。”


    趁着他走神,曲藿给他夹了一筷子鱼肉。


    “嗯。”


    他会好好想想自己的将来。


    和想问题简单明了的人说话,问萦觉得自己的行动力也变好了些。


    一顿饭吃到结尾,曲藿的手机铃声响了。


    看了眼联系人,他把剥好的山竹推到问萦面前,将电话接起。


    “王管家。”


    是霍家的电话?


    问萦竖起了耳朵。


    可他听不清曲藿的电话里传出的声音。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听了许久,曲藿只是淡淡地应声。


    “谢谢,我明白。”


    几秒后,对面挂断电话。


    问萦吃着葡萄,腮帮子鼓鼓的。


    他好奇地看着曲藿:“什么事?”


    “霍家锁定了在废弃厂房放易燃物的人。”曲藿继续剥着山竹。


    “但嫌疑人现在没有自主意识,不能询问具体情况。”


    “没有意识?”


    想到前几天下饭的古装剧,还有之前绑架他被吊起来的星盗,问萦咽下葡萄,思维开始发散。


    “是吞药,还是咬舌?”


    “不是。”曲藿平静道。


    “他被霍家的保镖吓晕了。”


    山竹厚厚的壳碎裂开来。


    问萦脸上的表情从好奇转成无语


    胆子这么小,还学别人违法乱纪。


    一想到原作里就是这种人在暗处兴风作浪,问萦哭笑不得。


    “而且监控里出现的不止一人,他的同伙还下落不明。”


    “霍家在查他的银行流水和近期行踪,很快会有结果。”


    问萦点了点头,用叉子叉起块山竹肉:“有新情况和我说。”


    “还有,你吃你的。”


    “别给我剥山竹了!”


    吃过饭,两人一起收拾了盘子和厨余垃圾,曲藿替问萦清理了冰箱。


    家里不说焕然一新,至少也比之前顺眼许多。


    “六点半了。”


    奶奶还需要人去接,曲藿放不下心,问萦也催着他早点走。


    “明天见。”


    “我明早来接你。”


    曲藿看着手机上老人和护工分别给他报平安的消息,把没用完的原材料放进冰箱。


    “明早想吃什么?”


    “你早上来我家?”


    问萦不解。


    如果要去学校,他家和曲家不完全顺路,想来别墅区找他,曲藿要早半个小时起床。


    这对本来就起得早的曲藿来说,是挤压宝贵的睡眠时间。


    反正他们一整天都待在学校,曲藿没必要为给他带个早餐,再早上多在一起待十分钟,让自己少睡这么久。


    “我不放心。”曲藿的声音微沉。


    “最近不是安生时候。”


    有霍家的保镖在暗处盯着他,一定程度上会保证他的安全。


    因为“父辈”的关系,问萦同样和霍家有牵扯,可他身边没人能保护他。


    “不至于。”问萦宽慰他,“霍家的恩怨,不会牵扯这么远。”


    可看曲藿这副模样,他说不出认为曲藿完全是多虑这类狠话。


    依照以往的经验,曲藿的确是他见过直觉最准的人。


    “你要是不放心,就过来吧。”


    他选择相信曲藿。


    “但不用来太早。”


    转念一想,万一真有人看不惯霍家,又恰巧从哪知道曲藿的身份,他会遇到非常棘手的麻烦。


    两个人抱团倒也不失是种好办法,他还能盯住曲藿,避免他独断行事。


    “那我走了。”曲藿的态度这才缓和。


    “剩下的菜你不用处理,明晚我来做。”


    不光是早上上学,晚上放学他也得接问萦回去。


    想到废弃工厂,流窜在外的部分嫌疑人,曲藿感觉到本能的不安。


    他不希望问萦遇到梦的结尾处和问樱樱一样的麻烦。


    绑架或要挟。


    “好。”


    问萦乖乖地应。


    “耐保存的水果放在冰箱顶,吃不完可以盖保鲜膜。”


    “嗯。”


    听着叮嘱,问萦继续应声。


    “晚上又要降温,客厅的窗户我已经关了。”


    “知道了。”


    越听,问萦越感觉到不妙。


    曲藿这是没完了?


    曲藿接着道:“厕所门口的石地板刚拖过,小心滑,不要光脚往上踩。”


    终于,问萦有些忍不住了。


    “我知道。”


    他发出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


    他又不是小孩子。


    可问萦偏偏不好说曲藿什么。


    因为他确实一着急容易拖地拖不干,还喜欢睡前开窗透气,忘记吃存放的水果


    自己好像真是个生活白痴。


    可被曲藿几次三番的叮嘱,问萦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好丢人。


    哪怕看出他的沮丧,曲藿还放不下心,只是愈发好声好气:“门窗关好,尤其是门。”


    “我走后记得反锁。”


    “我都知道!”


    问萦没好气:“放心,保证家里连个苍蝇都进不来。”


    曲藿诚挚地看着他。


    “好,可是”


    问萦忍无可忍。


    “没、有、可、是。”


    趁着曲藿还没继续说,他拽着曲藿的领子,在他脸上亲了下。


    “你可以走了!!!”


    他将暂时失去反抗能力的曲藿推出门。


    “再见,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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