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把自己给掰直了
还没看多久电视,问萦收到了司皓星的短信。
右眼用来记住你:〔明天来不来学校。〕
问很奇怪他为什么问他的行程,却还是如实告知了他。
Ying:〔来。〕
右眼用来记住你:〔有事找你,中午能不能到天台来一趟。〕
好怪的要求。
Ying:〔什么事?〕
右眼用来记住你:〔暂时不能说。〕
右眼用来记住你:〔这是我一生一次的请求,麻烦了。〕
一生一次。
好中二的言论。
问萦面无表情地吃下曲藿留的山竹。
鉴于司皓星帮了他许多忙,哪怕是他冒出无厘头要求,问萦也不会狠心拒绝。
Ying:〔行,但是我可能不是一个人去,ok吗?〕
刚才还回得飞快的司皓星,沉默了有十来分钟。
右眼用来记住你:〔好。〕
又过了会,曲藿给他发来了奶奶的照片,示意他已经接上老人,安全到家。
借着机会,问萦顺道把司皓星的奇怪要求告诉了他。
曲藿秒回。
——我和你一起去。
——早睡,晚安。
晚安。
问萦缓慢敲下两字,发过去个睡觉的卡通小猫,随后退出鹅鹅。
【殿下,您今天做得很对。】
“绅士”欣慰。
【不管曲藿和您是什么关系,都不能随便留他过夜。】
其实他没留曲藿,只是担心奶奶而已。
哪怕睡一起,曲藿也不可能真干什么。
刷着牙的问萦很无语。
但想着绅士在智脑里也算是年岁大的,思想经常性守旧,也就任由它喋喋不休去。
清晨。
曲藿早早地等在问萦家门口。
“谢谢。”
接过曲藿递来的鸡蛋灌饼,问萦咬了口。
里面夹着火腿丁,咬着还不是淀粉肠的口感,是用的好原料。
问萦边吃,边好奇地打量曲藿手上另个点缀着碎绿色叶菜的鸡蛋卷。
“这是哪种菜?”
问萦不爱吃菜,这不妨碍他对曲藿手里的卷饼感兴趣。
人总是会觉得别人的饭看着更好吃。
“菠菜。”
曲藿将鸡蛋卷递到问萦嘴边:“我还没吃过,你尝尝。”
问萦:。
怎么感觉曲藿在骗他吃菜。
自打知道他频繁感冒,曲藿就想用各种方式让他吃能提高免疫力的食物。
但饭都送到嘴边了,他只能就着曲藿的手咬了口。
里面包着的菠菜比他想得还多,但味道居然还不错,没有讨厌的草味。
“还吃吗?”
问萦摇了摇头:“我的还没吃完。”
低头咬了口自己的灌饼,问萦黑了脸。
诡计多端的曲藿。
居然把生菜夹在最深的馅料里。
幸好全是菜叶,他不爱吃菜帮。
这般想着,问萦恨恨地咽下生菜。
因为有几天没来学校,他一进教室,引起了小范围的骚动。
同学们没有恶意,只是好奇地将探究的视线频频落在他们身上。
先是曲校霸失踪,然后是问萦,再然后是班长和隔壁班的两个校草也不来上课。
太离奇了。
霍爵月不在,他的两个跟班依旧不安生。
瞧见问萦和曲藿一起进教室,红毛和黄毛对视之后,齐齐眯了眼。
不对劲。
黄毛警惕地看着曲藿,却在曲藿不经意看过来时,吓得立马低头。
有情况!
红毛低下头,飞快地给霍爵月通风报信。
问萦懒得理他们。
他打开书包,把放在他那单词本丢在曲藿桌上,明目张胆地回自己的座位。
任何暧昧行为染上学习,就自带了一层无趣的合理性。
上课铃声响起。
拿着搪瓷缸的班主任走进门,后面跟着刚处理完学生会事务的顾溪澈。
银发少年冲着问萦抿嘴笑了笑,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期末考试马上要到了,我再次重申纪律。”
“本学期学校严查作弊,学到的知识属于你们自己,作弊只能骗到自己”
老蒋老神在在说着期末考的注意事项,听得问萦直犯困。
第一节课下,理查德跑来串班。
“hey。”
把一把蜂蜜糖放在他桌上,理查德神神秘秘:“司皓星,他中午要搞大事。”
“什么大事?”
“我不清楚。”理查德十分实诚。
“但他从早上,就在摆弄他的guitar,还弄了不知道什么,放在教室后面。”
“我问他,他不说。”
吉他?
问萦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和旁边的曲藿对视。
司皓星约他上天台,不可能只是弹吉他。
显然,大部分人没法跟上司皓星那和玄学紧密挂钩,又天马行空的脑回路。
下课时间转瞬即逝,没等他从理查德嘴里问出更多话,理查德就匆匆跑回了教室。
“我总觉得没好事。”
问萦愈发觉得不妙。
曲藿默然点头。
等到中午,司皓星又给问萦发了条消息确认。
问萦刚好吃过饭。
Ying:〔十五分钟后到。〕
Ying:〔你到底要干什么?〕
右眼用来记住你:〔等会就知道了。〕
Ying:〔?你别胡来。〕
右眼用来记住你:〔放心,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答非所问。
问萦严肃地看向曲藿。
“我们快去快回吧,我要睡午觉。”
他不想去,司皓星真的好奇怪。
踏上通往天台的楼道,古怪的违和感越来越重。
楼道似乎比上次来的时候干净了不少,地面有才清理过的水痕,旁边美化用的绿植也摆得整齐。
似乎有人提前布置过。
问萦侧目看向曲藿。
曲藿自始至终都没轻松过,像是在思虑什么。
这让问萦更觉得古怪。
哪怕是隆冬时节,天台上依旧草木茂盛,原本稍有杂乱的灌木被修剪过,地上没有上次来时所见的草屑木叶。
事出反常必有妖。
被盆景遮住视线,左顾右盼,问萦都没看到司皓星的身影。
正当他打算拿出手机问时,郁郁葱葱之中,传出清冷的声音。
“问萦。”
声音被草木吸收了大半,可还是让问萦起了阵鸡皮疙瘩。
几乎是同时,一大串色彩鲜艳的氢气球凭空升起,在如洗碧空下分外醒目。
顺着气球的方向看去,司皓星倚靠着绿植构筑的护栏,看着人触目惊心。
问萦倒吸一口凉气。
还好他让顾溪澈和学校提过意见,用来围住天台的绿植花盆已经被加固过,不会再出现坠楼惨案。
但司皓星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惊世骇俗。
只见他一手抱着吉他,一手不知从哪拿了个喇叭。
有点像曲藿家隔壁菜市场,买一斤鸭架送半斤的大爷用的喇叭。
而他手腕上,还系了串粉橙黄三色交织的气球,飘得分外惹眼。
他、曲藿、司皓星。
还有天台。
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幸亏这回,司皓星没再作死爬护栏
等等,现在不是庆幸这种事的时候!
问萦的后背渗出冷汗。
“司皓星,你这是什么意思?”
要不是曲藿在旁边,他估摸着自己很难维持住语调正常。
司皓星忧郁地看向他。
一双如紫水晶般的凤眸含情,盯得问萦拳头松了又紧。
深呼吸三次,他这才克制住,没拉着曲藿当场离开。
司皓星安静下来,对他的反应置若罔闻。
他放下喇叭,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琴弦。
动听的乐音从指尖流畅涌出,是一首问萦听过一次的老民谣。
但他不喜欢民谣,也不懂这首歌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得不说,司皓星的音乐功底还算不错。
但这也不是重点。
问萦很绝望,他好像明白自己的不祥预感从何而来。
因为司皓星这根本就是要表白!
他的脸色不甚好看,心中更是崩溃。
问萦没有谈个恋爱广而告之所有人的爱好,别人不提,他不会主动去说。
所以司皓星恐怕还觉得他单身。
不知者无罪,导致他还不好对司皓星的行为甩脸色。
曲藿垂眸,唇线紧绷,不动声色将问萦护在身后。
他站的角度能从盆栽的缝隙里,瞧见了楼下的光景。
各色的氢气球飘得过高又太醒目,天台下面已经开始聚集起学生。
哪怕灌木的缝隙可以挡住天台上当事人的身影,司皓星的行为还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如果司皓星让问萦难堪,哪怕问萦不愿意走,他也一定会带问萦离开。
“问萦。”
司皓星放下吉他,拨开遮半边的刘海,温柔地看向他。
“你应该记得,这是我们初遇的地方。”
“那时我消沉地站在天台上发呆,是你的出现明媚又耀眼,将我拉入尘埃。”
问萦:
尘埃可不是什么好词。
他终于明白了司皓星的语文成绩为什么乱七八糟了。
好糟糕的独白。
如芒在背,问萦疯狂运转着自己的大脑,压根不敢看曲藿的表情。
翻来覆去想了几遍,问萦都没想出自己哪里给过司皓星暧昧的暗示,让司皓星对自己有误会。
霍爵月有点变态的癖好,喜欢看他对他甩脸色,总不能司皓星也有。
“我”
他想插话,却被司皓星忧郁到带着疼痛的眼神强行制止。
“我在十四岁时,就算到过我命中有一位公主般重要的人。”
“我的占卜结果没错,我已经等到了我的公主殿下。”
“也是我命中注定的你。”
他往前走着,问萦默不作声地绷紧浑身肌肉。
司皓星陷入回忆中,清冷的面庞带了笑。
小时候,他孤僻到有自闭倾向,喜欢把一切寄托在各路玄学中。
家里人都觉得他奇怪,长辈斥责他身为财团继承人,没有目标浑浑噩噩度日。
他想为自己找个目标。
痛苦中偶然解出的牌告诉他,他会遇到一位拯救他,理解他的公主,将他拉出苦海。
他为了找到“她”,强迫自己走出自我的世界,苦苦等了整整四年。
终于在学期开学时,时隔四年,他再一次找到了“公主”存在的迹象。
依照玄学的指引,他来到天台。
司皓星没遇到想象中的公主,只遇到了一个不放心他,分明和他素未谋面,却执意将他带下高台的少年。
从那以后,他解的每一张牌,都是为证明问萦就是那位“公主”。
哪怕他的性格和性别,都与牌面大相径庭。
算出来的结果有时候说他是,有时候又说他不是。
但几个月的相处下来,司皓星不再相信牌面给出的混乱解答。
或许“公主”另有其人或不存在,但他认为,问萦就是他从十四岁开始要找的人。
不出意料地,有很多人喜欢问萦。
霍爵月因为喜欢反倒踟蹰不前,所以他出局了;理查德的性格太纯粹,分不清对问萦的感情,他也构不成威胁;曲藿和问萦走得最近,但他的家世束缚着他,他们终究不相配。
司皓星原本想循序渐进,可曲藿真正的身世曝光,像是对他的当头棒喝。
霍家比司家有权势得多。
他想了很久。
司皓星清楚,再不主动些,自己就没有任何的优势了。
“司皓星。”
曲藿微沉的声音将他的思绪带回现实:“注意你的态度。”
司皓星这才意识到,自己往前走了太多步。
他和问萦现在的距离虽然还不算近,却足以让对方感到不自在
所以,只有曲藿能靠得这么近吗?
“的确是我唐突。”
司皓星竖眉,眼神凌厉地看向曲藿。
“可我想,你暂时没有打扰我同他说话的资格。”
哪怕问萦心中的天平有倾斜,可在尘埃落定之前,他们就能平起平坐。
他赶在今天告白,不光是算出了合适的日子,也是因为不想要曲藿捷足先登。
哪怕不能得到什么好答案,他也必须要告诉问萦自己的态度。
他不会如同霍爵月那般处理感情了,喜欢就是喜欢。
不,曲藿当然有资格。
问萦在心中默念。
他要是曲藿,怕是已经气疯了。
喉结滚动,他绝望地闭了闭眼。
“司皓星,我”
他必须要和司皓星说清楚,为他自己,也为曲藿。
说出自己对司皓星没有任何想法,简直比呼吸更简单。
“不着急。”
“请听我说完。”司皓星清冷的语调放缓,带着些不易觉察的哀求。
“等我说完,你再下决定也不迟。”
他觉得送花太老套,而问萦太独一无二,所以他想用气球和音乐来告白。
他做了太久的准备,只希望能尽人事,听天命。
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问萦十分无力。
罢了他给司皓星最后三分钟。
但司皓星说什么都毫无意义,还会让曲藿记仇。
他的余光往下瞄,曲藿的手紧紧攥着,手背上青筋暴突。
司皓星不知道他们的关系,所以曲藿只能克制着自己。
“问萦。”
迎着风,司皓星的校服衣摆飘扬。
他举起喇叭,可喇叭只是个摆设,根本没开。
他认真地看着问萦,大声地喊:“我喜欢你。”
“这无关性别。”
无关性别
可喜可贺,司皓星终于没把他当成女生了。
简直是这个糟糕中午最大的好事。
问萦麻木地想。
可从整体看,一切都糟透了!
他不光被表白,还是当着男朋友的面被表白。
但还好他长了心眼拉曲藿一起来,否则他八张嘴都说不清。
他的对面,司皓星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所以”
他十分紧张:“问萦,你的想法是?”
硬着头皮和他对视,问萦逼着自己冷静思考,心里有了考量。
或许司皓星也知道,这是场没有结果的表白。他清楚没有胜算,甚至连原本要用的扩音喇叭都没开,只是拿着喇叭当道具用
还算有些分寸,没把事给闹大。
“抱歉。”
为了不招惹后续的麻烦,问萦让自己显得格外冷漠:“我不喜欢你。”
对他的回答,司皓星丝毫不意外。
他只是失神片刻,以退为进:“我还有机会吗?”
“不是现在,是以后。”
“没有了。”问萦狠下心,斩钉截铁。
“司皓星,我有喜欢的人。”
话音落下,四周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司皓星诧异地看着他,眼中的光一寸寸黯淡。
他没想到问萦会说得如此直白。
他以为依照问萦的性格,哪怕是喜欢也不会直接承认。虽然这么想很下作,但问萦只要不承认,他就有机会。
气球从他的手腕上挣脱,纷纷扬扬地飘向蔚蓝色的天。
“气球飞了!”
楼下的惊呼声一阵高过一阵,音浪飞到了顶层的天台上。
“我知道了。”
司皓星的手缓缓落下。
他颓然地靠着绿植护栏,抬头仰望万里无云的晴空。
真是好天气,和他们见面时一模一样。
“你不用告诉我他是谁。”
他其实一直都清楚是谁。
“你会找到真正喜欢的人。”
问萦于心不忍,认真安慰他:“别靠着天台,很危险。”
要是学校加固的花盆有三长两短,他和曲藿又得救一次人。
喜欢?
或许他一生,只会喜欢一个人。
司皓星的嘴角讽刺地扯了扯。
“好。”
“那我走了?”
问萦实在是呆不下去。
他遇到过许多和他表白的人,可这么难受还是头一次。
他不知道曲藿尴尬不尴尬,反正他现在想挖个地道钻进去。
“走吧,我想再静静。”
司皓星落寞地转身,背着吉他,消失在绿茵之中。
这一退,或许就是一辈子。
“放心吧。”
对上问萦不放心的视线,司皓星微微侧目,轻声道:“我不至于想不开。”
他等着问萦回心转意的一天。
“你小心点。”
不敢做太明显的动作刺激司皓星,问萦用手碰了下曲藿,示意他跟上。
随后,他脚步凌乱地转身就走。
胡乱拧开天台门的扶手,原本锁着的门突然猛地向他扇来。
砰!
接踵而至的,是两个趴在门后偷听的鬼火少年。
门被突然打开,他们失去了平衡,惊叫着扑向问萦。
走在问萦身后的曲藿反应极快,在他们殃及问萦前将问萦拉开护在身后,任由两人摔了个狗啃泥。
门口有地毯,所以他们并未摔得太惨。
“嘶,哎呦”
红毛捂着屁股哀叫。
黄毛滚了两圈,缩着身体直哼哼。
“怎么是你们。”
被偷听了社死现场,回过神的问萦又羞又恼,红着脸十分不快。
他嫌弃地后退半步,抱着臂居高临下打量两人:“是霍爵月派你们来?”
“不是,不是。”
红毛揉着屁股,鲤鱼打挺起身。
“是我们自己要来。”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问萦的表情,唯唯诺诺。
“想替老大看究竟。”
“对对对。”黄毛也缓过劲来。
他抬起脸,问萦才看到他的眼圈泛红,表情复杂。
“真的太感人了。”
黄毛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边抹边不自知地翘起兰花指:“司校草的爱真是伟大。”
“要不是霍少在,我都想支持他了!”
问萦下意识看了眼司皓星刚待的地方,他已经不知所踪。
不过应该没跳下去吧?
“我是说真的!”
看问萦一副看神经病的表情,黄毛愈发激动,重重咳嗽了两声。
“你知不知道,流言一直在传司校草不近女色,是因为他弯的。”
“所以呢?”
问萦的拳头已经有些痒了。
“所以所以”
黄毛犹豫了下。
他吸了吸鼻子,压低声音:“不瞒你说,霍少醉酒的时候,提过你的身份有难处,让我们多照顾你。”
问萦眉心一跳。
他快被霍爵月蠢笑了。
不光误会他是女生,还酒后造谣转播假消息。
难怪前段时间红毛和黄毛突然对他谨慎了许多。
“你继续?”
问萦已经懒得争辩了。
他倒想看看,黄毛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黄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压根没发现问萦的语调阴阳怪气,还有曲藿的死亡凝视。
“现在、现在司校草居然为了你”
他深吸一口气。
“把自己给掰直了!!!”
第72章 他很讨厌司皓星
问萦无力吐槽。
有没有种可能。
司皓星不进女色是他的性格使然,他只是终于意识到,或者算到了自己是个男的。
黄毛正在兴头上,还想说什么,被旁边的红毛小心拽了拽。
“那,那个”
红毛疯狂向他使眼色。
“我想到我们还有事!”
看到问萦身后目光冷沉似蜥蟒的曲藿,黄毛瞬间冷静,悻悻然住嘴。
“站住。”
他迈着僵硬的步伐转身欲走,曲藿淡漠地开口。
“不管你们听到什么,不要说出去。”
两人纷纷吓得一激灵,腿都软了。
平时这姓曲的虽然性格古怪,但从没这般咄咄逼人。
今天吃枪药了?
“绝对不会!”红毛低头看脚底,喏喏地应声。
他们急着往外走,因为动作太快,不看路的黄毛还被门槛绊了下。
红毛想拉他,结果用力过猛,俩人硬生生贴到了一起。
“哎呦!”
此情此景,问萦萌生出恶毒的想法。
“太感人了。”他皮笑肉不笑。
“还知道互帮互扶,我看你们的爱才是伟大。”
世界安静了。
红毛和黄毛紧紧贴着。
他们对视了眼,触电般迅速分开,表情都像吃了苍蝇。
“呕,谁和他有爱。”
“你也是,你给老子滚呕”
干呕声回荡在楼道里。
等他们屁滚尿流地消失在拐角,问萦收住淡笑。
真不经吓。
“要不要回去睡觉?”
曲藿神色恢复如初:“还有四十分钟,就要上课了。”
问萦咋舌。
曲藿这态度变得也太快了,刚刚言语间还全是压迫感,现在和和气气和没事人一样。
“睡不着。”附近没外人,问萦无精打采。
“我不知道他喊我来,是为了干这事。”
要是知道,打死他都不会来。
“我明白。”曲藿的语调愈发温和。
“别紧张。
他永远不会怪问萦。
见他这副模样,问萦稍稍松了口气。
虽然暗地里的梁子肯定会结下,但至少表面上看,曲藿没太记仇。
“我会处理好。”问萦正色,“你不用担心,我懂分寸。”
曲藿不问,但该说的话他还是会说。
眼中划过一丝异色,被曲藿极好地掩盖下去。
“好。”
手背摩挲着问萦的指腹。
“我听你的。”
两人回了教室。
左右睡不着,问萦把外套盖在头上,闭着眼睛勉强休息了会。
他还是觉得不对。
曲藿实在是太平静了。
面对情敌,这么平静真的合理吗?
问萦想不通。
平平无奇的一下午眨眼间过去了。
最后一节课结束,问萦提心吊胆地打开贴吧。
贴吧里面,讨论天台上的气球是谁放的帖子已经盖了几十层,但没人往问萦身上去想。
最后,帖子以司皓星的同班同学转述说“校草放着玩”后,在一片“校草大人真是特立独行”的感叹里画上句号。
有惊无险。
遇到过霍爵月这种社交恐怖分子,问萦虽然对司皓星感到不自在,却谈不上太厌恶。
司皓星带着个喇叭,虽然有把事情闹大的意图,但最终还是选择没让他们暴露在全校学生的视野里。
如果司皓星不对他有想法,他是个非常好的朋友。
“问萦,走吗?”
曲藿的声音唤回他的思绪。
“走。”
班里剩下的人已经不多。
问萦背上书包,跟曲藿一起离开学校。
走进别墅区的范围,附近的人越来越少。
两人之间无话,气氛莫名古怪。
明明下午在班里,曲藿还帮他接过热水,两人还聊过数学压轴题。
可到了没人的地方,中午的尴尬场景再次在问萦脑海中翻涌,他又不自在起来。
想到附近有霍家保镖暗中盯着,问萦索性不再说话。
而曲藿也像是有心事,一直保持沉默。
“你要是不急着回家,进来坐。”
问萦推开自家的门。
沉重的木门传来落锁的声音。
进入封闭的空间,似乎气氛又变得不一样。
“说吧。”放下书包,问萦看向在厨房取水果的曲藿。
“有什么事?”
一路上,曲藿都想和他说些什么。
但是,是不方便在外面说的话。
“蓄意纵火者的身份有眉目。”
曲藿将洗好的葡萄端上桌:“算是霍家的对家,一个姓欧的家族,曾经的财团。”
居然是和纵火有关的事
他还以为和中午司皓星的表白有关。
短暂的失望过后,问萦正色:“他们和霍家有什么过节?”
“欧家在多年前已经被霍霆打压到破产,有四分之一的成员因各种罪名锒铛入狱。”曲藿剥了颗葡萄,递到问萦唇边。
“一部分幸免于难的家族成员逃到海外,最近几月才隐秘回国。”
问萦咬住葡萄,含含糊糊:“多年前的仇,他们现在才报?”
“因为他们破产之后,霍家没有放弃继续打压他们,他们不敢回国。”
曲藿收回手,继续剥葡萄。
“可能最近是霍家在找我,所以分散了对他们的监视。”
问萦咀嚼的动作停住了。
霍霆是睚眦必报,可对方破产后还疯狂咬着不放,定然是两家血海深仇。
既然有这么重的仇怨,那为什么霍家会因为找到曲藿,而暂时放过他们一马?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
难道
问萦默然地看向曲藿。
“和你想的一样。”曲藿十分平静,像是事不关己。
“十余年前,是他们买通霍家保姆,带走了霍盛星。”
难办。
问萦蹙眉。
就凭一个落魄的老财团,常态下想要对抗富可敌国的霍家,简直是以卵击石。
可欧家估计是奔着鱼死网破来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极有可能干出出格的事。
搞不定霍霆,他们就会和十多年前一样,从和霍霆有关的其他人下手。
所以霍家追查到他们的下落前,所有人都得保持警惕。
“奶奶怎么办?”
“我征求过她意见后,暂时将她转去霍家的医院保护起来。”
至少在对付欧家上,霍家和他利益完全一致。
在昨天晚上,曲藿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他不能越过问萦,让霍家保障他的安全。
问萦也不会同意。
曲藿非常清楚,他自己才是所有人中最大的靶子。
欧家在十多年前已经尝到绑架他的甜头,很可能还会故技重施,再次试图从他入手。
为了不殃及到奶奶,他只能选择把奶奶送走。
如果没有保镖暗中跟着,他甚至无法在问萦家中待太久 ,这会给问萦惹麻烦。
“曲藿。”
问萦轻声道:“你抓疼我了。”
“抱歉。”
曲藿这才发现,自己的思绪不自觉地通过肢体表现出来。
他小心翼翼捏着他的手,确认没留下红痕,这才缓缓松开。
他低下头,像是做了错事的大狗。
“萦萦。”
曲藿向来是克制的,他在外人面前,只会喊他问萦。
但这里没有外人。
在外掩饰的太好,现在他才显现出一丝低落来。
今天对于曲藿,无疑是糟糕的一天。
“没事。”问萦看出他的顾虑。
“你要是真不放心,让霍家人暂时盯着我。”
听曲藿一说,他觉得自己可能真有点危险。
不就是被看着,他忍几天就是,总比倒霉被绑走好得多。
“但操心别人之前,先保护好你自己。”
一般的歹徒还真不能拿曲藿怎样,可对面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问萦心里没底。
“不许干蠢事。”
他相信就曲藿的性格,完全可能为保护他和曲奶奶,拿自己设局引欧家人出动。
他不需要曲藿挺身而出,曲奶奶肯定也不希望看曲藿这样做。
“听到没?”
曲藿不吭声,问萦拍了下他的肩。
猝不及防地,他被曲藿牢牢抱住。
“我知道了。”
曲藿的拥抱,像是要把他揉碎在骨血里。
他向来不喜和谁有肢体触碰,可他却迫切地渴求和问萦挨的再近些。
近到肌肤相贴。
甚至那层他替问萦披上的厚实布料,都成了多余的累赘。
问萦自午时开始出现的,心里的那点缺口,好像被补齐一半。
他们就这么抱着,不知时间快慢。
“我其实,讨厌司皓星对你的态度。”
静默之后,曲藿的声音很轻,却透着危险。
“我希望他离你远点。”
中午在天台,他五十次想带着问萦离开。
不过是他控制住了自己。
问萦突然觉得气顺了不少,剩下的那瓣缺口也消失不见。
这感觉才对。
曲藿的性格远没有看起来这般平静温和。
他嫉妒心很强,在感情上有控制欲,喜欢耍不坏的小心思,而且非常喜欢吃醋。
这些阴暗的情绪,都能被他很好地伪装起来。
可伪装之外,才是他认识的曲藿。
“人家帮了这么多忙,我只能尽量和他说清楚。”问萦无奈。
他虽然脾气不好,但不喜欢到处树敌。
司皓星的情商忽高忽低,可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能听进去人话。
“我以后会加倍还清他的人情。”
曲藿的眼神愈发地暗沉。
可以不理他吗?
不光是他,还有霍爵月、理查德
很多人。
问萦看不到的地方,曲藿闭了闭眼,压下戾气,克制地改口。
“不让你为难。”
“怎么还?”
问萦挑眉,半开玩笑道。
他还挺爱看曲藿这副阴测测的模样,平时见不到。
“我可以赚钱。”
“最近挣了五万块。”
以后他会挣更多钱,让他爱的人衣食无忧,可以随心所欲的选择怎么生活。
问萦没想好毕业后要干什么,曲藿不认为这是麻烦事。
就算问萦一辈子想不好,都没关系。
只要他不离开他。
“五万?!”问萦瞪大眼,失声。
“你哪挣的?”
“拿之前攒的钱,炒股赚了些。”
问萦:
所以少年股神还是出世了。
好嫉妒会炒股的人。
他十五六岁那会拿皇姐的账号炒股,亏了五万星币,最后咬牙拿自己的零用钱顶上不说,还被皇姐追着调侃了两年。
“真厉害。”
问萦咬牙切齿。
“所以,我可以让你过得好。”
就算没有霍家。
“我不用你养。”
和曲藿分开,问萦哭笑不得。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曲藿总是执着于和他证明什么,其实他没那么在意这些。
他知道曲藿有能力挣大钱,可他不是奔着钱和曲藿好。
反正他一定要靠自己,挣到买马桶的奖学金。
问萦想。
“好。”
曲藿像是没听见,依旧拉着他不送手。
他眼睛黑沉沉,巴巴望着问萦。
“萦萦。”
又来了。
问萦已经完全熟悉曲藿的操作。
他看着他,脸颊微微带了些红。
他就等他说出口。
“想亲。”
“哦。”
“不是说了,不用和我唔!!”
第73章 所有人都盼你好
曲藿一定是属狗的,扒拉着人就不松手。
看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饭,问萦抿了抿嘴,恨恨低下头。
都过去半小时了,他还是觉得嘴唇有点痛麻感。
白天在外面装大度,晚上原形毕露。
【殿下。】
“绅士”一出声,闹得问萦吓了一跳。
他和曲藿独处的时候,绅士都是处在关机状态,主打一个眼不见为净。
突然开机,肯定是有急事。
【有一件十分要紧的事,我需要尽快向您汇报。】
“绅士”语调复杂。
【贸然出现,打扰到您的晚餐,十分抱歉。】
“说。”
【就在刚才,星皇陛下通过电波联系到了我。】
【他和大皇子、二皇女,还有您的母亲,都非常希望能与您进行通讯。】
啪嗒。
清脆的一声,问萦手里的筷子脱落。
“萦萦?”
曲藿察觉到异常,递给他一双新的。
“没事。”
问萦回过神,拦住曲藿的动作,俯身将地上的筷子捡起。
低下头的瞬间,他用力眨了眨眼,缓解涌起的情绪。
“他们能等我半小时吗?”
得先把曲藿支走。
【当然可以。】
“绅士”宽慰他。
【您不必紧张。】
【陛下他们,只是迫切地希望得到您还安全的消息。】
【特别是您的母亲。】
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太久没有家人的消息,问萦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和他们有交集。
毕竟隔着不知道多少光年,甚至是不同的空间,他们想要找到他何其困难。
可他们做到了。
哪怕他一直不想留在星皇宫,问萦也清楚,家人们多少都对他存着亲情。
可皇家的爱,无可避免地掺杂着政治和利益。
兄姐放弃了太多。
同样地,他也为他们放弃在射击和生物学上的天赋,把时间花费在让人厌恶的礼仪课上,安安稳稳在星皇宫做了数年用来稳定政局的花瓶
其实就算他离开,也没太大关系。
星皇宫里的花瓶,碎了一个,很快能补上第二个。
可那是十五岁时处在浑噩里的他做出的选择,给出的想法。
不属于现在的他
“真的没事?”
略带粗糙的手摩挲着他的脸。
曲藿何其敏锐,显然不相信问萦的借口。
抬眸,问萦平静地看着他。
“我没事。”
他确实是长大了,好像比之前的自己处理起事时冷静得多。
问萦想。
对视良久,曲藿败下阵:“有事找我。”
搭着他的肩膀,他轻轻在他额角亲了下。
“早些睡。”
问萦沉重的心情被这一吻分散了大半
怎么亲到这么高的地方!!!
曲藿临出门,所以穿着高帮靴子,可他只穿的拖鞋。
情况特殊,否则曲藿肯定不能亲得这么轻松。
问萦的脸上略有不满。
既然曲藿可以,他也行。
微微踮起脚,他也在曲藿额角亲了下。
“再见。”
他把曲藿推出去,通红着脸关上门。
“路上小心。”
“萦萦。”
隔着门,曲藿的声音轻快。
“晚安。”
“哦,晚安。”
靠在门上足足过去三分钟,问萦深吸一口气,直切正题。
“绅士,我该怎么联系他们?”
【殿下,我认为您应该先平复心情?】
让小殿下的皇兄和皇姐看到自家人前高冷人后炮仗的幼弟这副含羞模样,非得吓晕不可。
“好吧。”看着镜子里被蒸熟的自己,问萦无地自容。
都是曲藿的错!
洗了两次脸,红晕终于褪了下去。
【本来是没办法为您投放他们的影像,不过系统留下的部分框架残骸,刚好足够我利用废弃面板搭建投屏功能。】
“绅士”十分得意。
【毕竟,我是小殿下最值得信赖的管家,童叟无欺。】
问萦无语。
他已经忘了“绅士”有别于其他智能管家的话唠病,究竟是从何时开始。
【您准备好后,随时可以和他们见面。】
“那就现在。”
平时这个点,皇姐要去看卷宗,皇兄要和一群老古董开会,拖延下去不是好事。
【好。】
“绅士”的声音变得严肃。
【正在为您接通5%2070%】
【100%。】
许久未见光屏重新弹出,原本灰暗的边缘流出银光。
几个人影出现在屏幕内,从模糊转化成清晰。
可技术局限性很强,导致最终画质停留在标清模式。
看着熟悉的身影,血液直冲向大脑,问萦一句话也说不出。
“小宝!”
首先传出的是欣喜到发颤的女声。
粉红色头发,蓝色眼睛的女人红着眼圈,朝他用力挥手。
那是他的妈妈玫芙妮,现在是一颗偏远星的领主。
她旁边站着个黑发粉瞳,衣着华贵的青年。
青年愣愣地盯着屏幕,被旁边和他八分像的蓝眼睛女青年推了把。
大哥,二姐。
问萦的眼圈红了。
他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窘态。
“别理你皇兄,他着人就是呆。”
问涿声音哽住片刻,脸上笑容灿烂:“老三,看得见我们吗?”
“我看得见。”问萦深吸一口气。
“妈妈,大哥,二姐”
视线移到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男人身上,问萦深吸一口气,像是被兜头浇了冷水。
“父亲。”
上次见到一家人处在同个空间,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
问萦恍惚地想。
要是放到以前,这位星皇陛下一定会指责他没礼貌,让他称呼他为“父皇”。
可现在,老星皇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也带着喜色。
“好好,好孩子。”
他连连应声:“没事就好。”
“阿萦,你这半年过得怎么样?”
刚才沉默着的大哥终于出声。
“很好。”
两个空间的时间流速不同,他这才过去四个月,那边已经过去半年。
只是四个月里,发生了太多事。
“真的吗?”
问曜担忧地盯着自己的弟弟看。
“你不要骗皇兄。”
模糊的画面中,依稀能分辨出问萦的衣着整齐干净。
可他不觉得自己这没出过几次远门的弟弟,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真的不会受半点委屈。
“真的。”问萦缓和语调。
他遇到很多朋友,也学会了很多之前没机会学的技能。
“过得好就行。”
问涿拍拍问曜的肩膀,示意他平复心情。
“我看老三真没事,看着还胖了一圈。”她声音还是带笑的,可细品还有涩意。
“比之前有精神。”
在星皇宫的问萦,人前像是一具任人摆布的傀儡演着完美的皇家老幺,人后又是个一身刺的青春期少年。
可现在的问萦,情绪稳定了许多。
“是吧,老三?”
她冲着他眨了眨眼。
“嗯。”问萦扯了扯嘴角,和她点头。
心平气和地和姐姐沟通,听着大哥不放心的念叨,也是很久之前的事。
姐姐比大哥活泼,他小时候很爱和姐姐说话。
五六岁的他躲在被窝,总缠着她讲故事。
“我长大了,也要打败坏龙。”他煞有介事地握紧肉嘟嘟的拳头,和姐姐说。
“啊?”
姐姐眼睛转了圈,做个鬼脸故意吓他:“可大坏龙专抢长得好看的小孩。”
“别到时候被大坏龙抢走了!”
瞧见弟弟瘪嘴要掉金豆豆,她这才收起脸上的戏谑。
“我是开玩笑的,皇弟别哭。”被窝里,她举起手。
“我发誓,我们问萦一定会成为打败恶龙的骑士!”
这是更久之前的事了。
后来他封闭自我,姐姐也因为不得志酗酒消沉,两人渐行渐远。
“问萦。”
听到呼唤,问萦脸上的笑淡了些:“父亲。”
他的态度恭敬又疏离了许多。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星皇顿了顿。
“你妈妈他们很想你。”
他也是。
还是来了。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问萦掐了下手背。
“接我回去,恐怕得花不小的力气,还有可能失败。”他努力让自己显得冷静,想有理有据地说服星皇。
“我现在待的地方很好,我也不愁吃穿。”
“我想,就让我留下吧。”
钱真的很难挣,与其接一个本来就不想回去的皇子回家,这些钱不如留在更有意义的地方。
“可”
星皇眼中带着犹豫,但态度未变。
“够了!”
星皇还要说什么,被曾经的皇后厉声制止。
她严肃地看着星皇,今天第一次和这个让人伤透心的前夫对视。
“请星皇陛下不要用我做借口,去规训我的孩子。”
“是我的错。”
面对前妻,万人之上的星皇嘴唇动了动,最终低下头。
“抱歉,玫芙妮。”
“小宝。”
母亲不再分给他视线,温柔地看着问萦:“你一个人在完全陌生的地方,妈妈确实很担心你。”
“我知道你肯定受了些不想说的委屈,你从来没去过这么远的地方。”
“但我也知道你不想回来,对不对?”
她听到他喊星皇父亲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预感。
就和她离开星皇宫后,希望他喊她妈妈而非母后一样。
问萦也要和过去的自己做个了结。
让三皇子彻底消失在民众的视野中,不再利用他天生的好容貌、皇室给他立的人设,榨取他的价值为皇室搏得名誉,这才是对她的孩子最好的尊重。
“是。”问萦原本平静下去的心绪,被母亲的三言两句又搅起。
“对不起。”
他没有第一时间让绅士联系他们,是不希望父皇大动干戈,只为把他抓回去。
可也因如此,他让他的妈妈担心了。
大哥和妈妈曾经试图让他离开皇城,去别的地方做个安稳一生的公爵。
可为皇家的面子,贪婪的内阁不想放走他,星皇也默许内阁的行为。
计划最终流产。
“老三,你还小。”
确认他走不掉的那天,消沉酗酒的姐姐醉醺醺地抱着他又哭又笑,
“要想办法出去,跑,跑得越远越好。”
“不要和我们一样,困死在这里。”
问萦被她抱着,沉默地拍着她的背。
“你从来没对不起谁。”
回过神的问涿连忙反驳:“我们不会怪你,只是担心你受欺负。”
在星皇宫,没人敢欺负问萦,可出去之后他一个人,又有谁来给他撑腰。
“不过,看起来没有。”问曜补充。
他想说点缓和气氛的话,但确实不精于此道:“我就说,应该相信老三。”
“相信。”问涿好笑。
“那刚刚和智能管家联系上后,哭得半死不活的是谁?”
“皇妹,你!”
“好了。”
老星皇的话一出,全场安静下来。
他看着问萦。
问萦也鼓起勇气直视他。
“其实从你消失不见时,我就在想,你是不是本来就想离开。”
“为了躲我,也为逃出去。”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问萦,像是终于下定决心。
“我一直知道,你不想待在星皇宫里。”
可他作为无太大实权的星皇,还是罔顾了他的意愿,默许内阁强留问萦,看着他一日比一日沉默。
他的孩子,像是随时会枯萎,可尖刺依旧锋利的荆棘花。
所以问萦消失后的无数个夜晚,他躺在床上,都在反复思考着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把政治上的不顺施加在家庭上,出轨、默许内阁胡作非为没能保护好任何人。
错得离谱。
从那天起,他和情人断了干净,尽全力关心两个已经和他疏远的孩子,尽力庇护他们。
“是父皇对不起你们。”他的声音沙哑。
可换来的是其他人的沉默。
包括问萦。
哪怕问萦已经是星皇表面上最关照的孩子,他也说不出任何原谅的话。
这个结局,在星皇的预料之中。
太迟了,于事无补。
他的婚姻彻底破碎,孩子们也和他有了不可逆转的隔阂。
这是他作为一个懦弱的父亲和丈夫,应得的报应。
他还能做最后一件事。
不是为了赎已经赎不完的罪,只是一个糟糕的父亲应尽的责任。
“问萦,我的孩子。”他看着对他满眼戒备的幼子,心中终于有了久违的平静。
“如你所愿。”
“三皇子会‘死去’。”
“我将为他追封爵位和领土,领土紧挨着他母亲所在的领地。”
也是离皇城最远的地方,一颗非常偏远闭塞,但开满了野花,生长满浆果的星球。
“从此之后,你将获得彻底的自由。”
【殿下。】
【殿下?】
“什么事?”
猛地回神,问萦抬头看向屏幕,上面已经空空荡荡。
建立通讯非常耗能,往后大半年里,“绅士”都无法再次建立任何远程联系。
可他和他们约定好了,还会下次再见。
他不想让母亲和兄姐太牵挂他。
他想告诉他们,他已经能够把生活过得很好,也希望他们都好。
但一切,仅仅是通过通讯的方式。
今天过后,他将彻底不存在于曾经的世界。
【没事,我只是有些担心您。】
【您还好吗?】
“我没事,辛苦你了。”
“绅士”的使用年限还很长,而这个世界的技术目前没高到能够保修智能管家的程度。
它是唯一陪着他的,他曾经的家人。
他会尽力让它活得更久点。
【这是我该做的。】
“绅士”声音疲惫,但仍然带了笑意。
【请不用顾忌您给谁添了麻烦,您是个非常可靠的朋友、家人。】
【所有人都会盼着您好,也包括我。】
它从问萦还在学走路的时候,就是这般想的。
那已经是十三四年前的事。
“你为什么叫绅士?”
年幼的问萦坐在秋千上。
那会的他头发还有点自来卷,长得胖乎乎,整个人像是只没脱掉绒毛的雏鸟。
【回殿下,这是出厂时为我起的名字。】
“绅士”一板一眼地回复问萦。
“好吧。”小男孩撇了撇嘴。
【好的,殿下,很高兴为您解答疑问。】
“你好呆哦。”
问萦眨了眨眼,鼓起腮帮子。
“我不喜欢。”
问什么答什么。
“没意思。”
【那殿下,您希望我是什么样子?】
“绅士”对孩子展现出了十成的耐心。
“唔,多说点话?”
问萦的小短腿一蹬,秋千晃晃悠悠地启动。
“不要很呆的话,要很多很多的话。”
他用手比划着,试图让绅士听懂。
【或许您是】
“绅士”反应了一会。
【需要我多说废话?】
很多很多的话,在他的搜索结果中等同于废话。
“对。”
看到远处走来的姐姐,问萦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从秋千上跳下,不顾后面跟着的仆人的劝阻,蹦蹦跳跳朝着少女跑去。
哥哥和姐姐最近好忙,都不和他说话。
他不知道什么是废话,父皇也总说哥哥的废话多,可他很喜欢听他们说废话。
“就是很多、很多很多的废话!”
第74章 反派会死于话多
家里静得落针可闻。
热闹之后,问萦独自一人,守着偌大的别墅。
抬起头,时针才指向九点钟。
问萦去冰箱里取了没吃完的薯角,一板一眼地按照曲藿嘱托的热好。
热好之后,他盯着不再香脆的薯角,又觉得毫无胃口。
多事的一晚。
真希望这个夜晚早点过去。
明明已经解决了和家人相见的大事,现在的他却仍然觉得有麻烦未完。
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问萦勉强把薯角吃掉,打开电视,他平时爱看的动物纪录片,此刻却怎么都看不进。
再次检查一遍门窗。
问萦看向下钟,居然还不到十点。
【殿下,您可以试着放空自己。】
“绅士”建议。
和曲藿与生俱来,和兽性类似的强直觉不同,小殿下对危险的感知能力,更多来自他那敏感度很高的神经。
这导致他会因为自身情绪变化,过早且过度地判断危险。
不过在特殊时期警惕些,未尝不是好事。
“我可能做不到。”
问萦刚才已经试过,但以失败告终。
十分反常地,他总是不受控地想到“报复”“寻仇”和“绑架”。
他有点想曲藿了。
曲藿在的时候,他不会考虑这么多。
【如果您实在不放心,可以找曲藿聊聊天。】
“绅士”不情不愿地祭出它分析出最有用的办法。
【他会很乐意为您排解烦恼。】
“不要。”问萦关掉电视。
“谁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在和霍霆掰扯麻烦事。”
他想了想:“我去看看家里的监控。”
门窗已经关得严实,看监控也看不出什么,就当给自己个心理安慰。
入冬之后,那两个监控本来不知道哪出问题,总会花屏。
还是曲藿给捣鼓一阵才修好的,现在监控的脑子还算灵光。
看着手机里黑糊糊的画面,问萦微微皱眉,从门口的监控,切换到别墅后面的监控。
刚切过去,他就看到黑暗中的灌木丛里,一双灯泡一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监控。
几乎同时,外面似乎传出“砰”的一声,但别墅隔音太好,导致声音有些模糊。
无法分辨声音来源,问萦的神经高高悬起。
他将画面放大。
两只小灯泡外面一大圈,出现个毛茸茸胖脸的轮廓。
是在他家附近游荡的一辆胖橘猫,他昨天还给它喂过自家剩的排骨。
只是猫的眼睛而已
自己吓自己。
问萦重重地瘫倒回沙发。
切换到鹅鹅,他和曲藿的聊天记录停在曲藿说霍家在抽调安保来他家附近,随后两人互道晚安上。
曲藿或许是觉得他睡了,没再发消息给他。
他不能给曲藿发消息。
要是曲藿察觉到一丁点不对,凌晨跑过来找他,最后闹出乌龙就太丢人了。
手机悬在离屏幕一寸处,问萦收回手,到底是没发消息过去。
他短暂地闭上眼睛,迫切地希望自己冷静下来。
他今晚,实在是有些草木皆兵。
【殿下,有情况。】
绅士突然严肃地提醒他。
【您快看监控!】
猛地睁开眼,问萦看向亮着的手机屏幕。
可上面并未出现异常,只是刚刚还在的橘猫消失了。
没了两只小灯泡,黑黢黢的灌木丛显得更加可怖。
【请您将监控往前退半分钟。】
问萦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依照绅士的话做。
后退三十秒,他将监控调成0.25倍速。
半分钟前,胖橘还蹲在地上发呆。
过去了好几秒,有几个模糊的黑影一闪而过,吓得橘猫钻进树丛。
黑影动作很快,但身形在慢动作下无法躲藏。
依稀能看出是几个身材高大,身着黑衣的人。
问萦的背后瞬间冒出冷汗。
高档住宅区的安保很好,一般业主干不出这种大晚上鬼鬼祟祟四处游荡的事。
侧目看去,能供他看到后院景象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
【殿下,您的猜想可能是对的。】
问萦不语。
依照约定,他立刻给曲藿留言。
Ying:〔有人在我家附近。〕
随后顾不得穿鞋,问萦匆忙地跑上楼。
来到自己的卧室,他在自己的桌柜翻找。
里面放着激光手电和小刀。
激光手电是用来走夜路的,结果买错了款,光亮强得像个凶器。
而刀是用来拆箱子的,刀柄是问萦喜欢的复古样式,十分沉重。
刀刃不长,但足够锋利。
最后,他在厕所角落拿到一个从未用过的铁盆。
拿着家里为数不多称得上防身武器的玩意,问萦的心绪也平静了些。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对方要绑架或者杀人灭口,他也不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
兜里的手机嗡嗡作响。
曲藿的消息比之前要迟一些。
曲藿:〔没事,我在你家附近。〕
曲藿:〔拉上窗帘,不要出门。〕
看见曲藿的回复,问萦莫名安心了许多。
他有些奇怪。
从霍家来需要段时间,曲藿怎么会快速到附近。
可现在顾不得这么多。
Ying:〔注意安全,有事让保镖上。〕
曲藿再厉害,应该也比不过专业保镖。
曲藿回了个了解的手势,便不再传来消息。
倒是霍爵月的消息一条接一条。
霍爵:〔要紧事,真的要紧事.〕
霍爵:〔有看不惯我们家的玩意装成业主混进你们小区,好像是要整你.〕
霍爵:〔曲藿已经去抓人了,我和老东西在往你家赶,你千万小心点,要坚持住!!!〕
霍爵月这消息有些延后了。
但知道霍家已经出动,问萦能稍微放心些。
砰。
他刚要回复霍爵月,屋外传出一声闷响。
响声变得清晰,问萦终于分辨出了这闷响究竟为何物。
他的心瞬间悬到嗓子眼。
这是枪响!
得益于这个世界禁枪,问萦上次听见枪声,还是运动会的射击比赛。
可他对这声音很熟悉,不可能记错。
涉及到枪,事态无疑会更加严峻。
循着声源,枪声似乎就在别墅后面。
他切回监控画面,却发现监控已经黑屏,像是被人为破坏。
Ying:〔曲藿,我听到了枪声。〕
曲藿没有回复他。
用冰凉的手背贴着脸,问萦冷静了些,屏住呼吸,用听觉感知外部的情况。
他就在窗帘附近,隐约能听到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和人声。
越来越近,越来越重。
像是原本寂静的夜晚被枪声彻底点燃。
“快,抓住他们!”
“他想往屋里闯!!!”
声音很杂,但没有曲藿的声音。
曲藿仍然没回复他。
又是一声枪响。
问萦睁开眼,侧身后撤远离窗边。
几乎是他有动作的同时,右手处的窗户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幸亏用的是钢化玻璃,只是窗户变成蛛网状,没有飞溅出碎片。
这个声音
自装的猎枪或者土枪。
问萦迅速做出判断。
这枪和其他枪类比杀伤力一般,而且准星多半不好。
但要是照着人命门打,也相当危险。
枪声过后,嘈杂的环境安静了许多。
“不许过来!”
中年男性的声音突兀响起。
这声音沙哑,像是嗓子里卡着血痰,语调含含糊糊:“否则老子崩了你们!”
“你们霍家的,都是群畜牲,和畜牲养的狗。”
他撕心裂肺地咆哮。
“老子的儿子、老婆和老娘都没了,今天就陪你们这群狗东西死在这!!!”
“我身上绑着炸弹,随时可以引爆。”
接他话的,是一个听着年轻些的声音。
他显得冷静些,但嗓音颤抖。
“到时候这间屋里的那公子哥,还有你们都活不了。”
“你们要是不想死,就让霍霆这王八蛋滚出来。”
楼下的两人似乎本来就没打算活着出去,所以话格外多。
丝毫不懂反派死于话多。
又听了会,问萦确定这是父子二人,专门奔着报仇来。
把目标选定成问萦,是知道霍家在资助他,而且霍爵月貌似对他很上心。
问萦又急又无语。
果然要离霍爵月远一点。
已经被调成免打扰的手机静默,只是不停弹着霍爵月的消息。
霍爵:〔我们到了.〕
霍爵:〔你别怕,警方的狙击手来了,干死这俩天杀的玩意!〕
Ying:〔曲藿怎么样?〕
他手微微发抖,敲下了一行字。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中”。
等待的几秒格外漫长。
霍爵:〔受了点伤,但不严重.〕
脑袋嗡了声。
Ying:〔什么伤?〕
霍爵:〔夺刀的时候双手被划了,真不算严重.〕
霍爵:〔要是不放心,等会你下来看.〕
霍爵:〔但是必须得等安全以后,现在太危险!!!〕
那边问萦不再回复消息。
抬头,霍爵月看向不远处被保镖团团围住的曲藿。
今晚是个多云的夜,月光都十分微弱,要不是四周人多,氛围算得上阴森。
曲藿站在阴影之中,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举枪的男人,脊背紧绷着。
黑发少年身上沾满了灰,裤腿也磨破了,绑着绷带的双手还滴滴答答淌着血。
像是刚经历过搏杀的恶狼。
霍爵月有些后怕,移开视线。
经过保镖之口,他稍微了解些曲藿受伤的具体经过。
曲藿原本打算回霍家,走到半路感知到异常,就带着保镖折回问萦家附近。
刚好,几人看到鬼鬼祟祟的一行欧家人打算兵分三路,正在往小道走。
他们模样邋遢,也不知道是藏了多久。
别墅区的道路布局很简单,两拨人不得已狭路相逢。
眼见事情败露,有人拔腿就跑,也有人看清曲藿的模样之后,眼神中挂上恨意,失去理智般冲向他,跃跃欲试地打算迎战。
没等保镖迎战,曲藿已经狠狠地给了为首的中年男人一拳,还躲了他的枪。
见对方也是个不要命的狠茬,中年男人领着旁边的年轻人就跑,其他人则阻拦住曲藿。
保镖们想帮忙,被曲藿阻止。
“我能对付,去追逃跑的人。”他干脆利落卸掉彪形大汉的胳膊,冷冷地下命令。
缠斗之中,他摁着大个子的手被个扑上来的小个子划伤。
血腥味弥漫开来。
可曲藿脸色丝毫未变,钳制住人的手越来越紧,动作愈发地狠厉。
哪怕是保镖,都震惊于他爆发出的极强攻击性。
曲藿将两人的头重重撞到一起。
“去!”
他再次下令。
保镖们犹豫了下,还是遵命分出人手,去追朝着问萦家去的人,留下身手最好的来保护曲藿。
所以来的人三路加起来有六七个,但大多数还没靠近问萦家时,就已经被制服。
最后,只有最年长的欧家人仗着有自己偷偷组装出来的土枪,带着个年轻点的趁乱来到问萦家旁边
今天的自己输得彻底。
霍爵月看向别墅的方向。
哪怕身上有防弹衣,也几乎没人能和曲藿一样孤注一掷。
欧家仅存的人都在这里。
狙击手即将就位。
随着时间流逝,为首的中年男人愈发烦躁。
“霍霆呢?”
“老子他//妈要你们把霍霆叫来!!!”
他已经失去了理智,举起枪,手搭在扳机上:“他再不来,我就开枪了!”
那是他最恨的人,杀了霍霆,远比杀掉其他人有价值的多。
他只是绑了霍盛星,又没杀他,可霍霆却要对他们欧家赶尽杀绝。
绵绵恨意堆积,他的眼中只有向霍家家主报仇一条路。
盯着黑洞洞的枪口,霍爵月的身体僵硬。
谁都不能保证眼前的疯子会不会开枪,又会对谁开枪。
中年男人阴鸷的目光掠过在场的人,停留在曲藿脸上。
他死死盯着曲藿。
“太像了。”
“你太像他。”男人突然笑了,露出血糊糊的牙,瞧着极为可怖。
“像他年轻的时候,一样可恶。”
眼前的少年和当时缩在车座里一言不发的男童重合,一样不属于那个年龄的早熟,一样过于平静的态度。
费劲千辛万苦,他才确认这就是霍盛星。
他恨霍盛星,仅次于恨霍霆。
如果不是当时一时脑热绑架他,还让他跑了,他就不会家破人亡。
“命真大。”他想用枪打曲藿时,因为用不熟练,反被曲藿打碎了两颗牙。
越说话,越牵扯得他脸部发疼。
这早就不是那个任由人摆布的小孩了。
可再厉害的人,真能比得过枪?
“当时就该掐死你个兔崽子!”
他缓缓举起枪,就要对准曲藿。
见不到霍霆,他也要拉着他最惦念的儿子一起下地狱。
“保护少爷!”
保镖们尽职尽责,一部分将曲藿往后推去,一部分随时准备冲上前夺枪。
场面一度混乱。
没人注意到二楼的窗户,被悄悄开了条缝。
就在男人调整位置,手短暂离开扳机的瞬间,一枚闪着寒光的小刀坠下。
沉重的铜制的刀柄狠狠撞上他的手腕,传来关节错位的声音。
投刀的人用了十分的力,砸得男人的手当即软绵绵地下垂。
随着小刀插入泥土中,枪也应声落地。
楼上,问萦喘着粗气。
贸然攻击持枪者,容易让持枪者走火。
等了这么久,他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时机。
男人还没回过神,几声更脆的枪声响起,他的胸口处被嵌入子弹。
躲在暗处的狙击手果断开枪。
而一旁的年轻男子的四肢和腕部也遭到射击,他发出惨叫,顿时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防爆盾瞬间拦起。
年轻男人身上的衣服被倒地的动作掀开,里面压根没有炸弹。
眼见着原本就不大的势已去,他艰难地伸出手,还想去够落在不远处的枪。
一个不锈钢盆落下,精准地扣到他的头上,直接把他砸晕过去。
问萦甩了甩手,没再理他们。
他只是不小心把刀甩出去,又吓得丢了个没用过的盆而已。
这是正当防卫。
抬眸,他和远处的曲藿对视。
曲藿也静静看着他,不知道刚才看了多久。
只是和平常不同,他一直背着手,
鼻头一酸,问萦关上窗户,匆匆忙忙地披上棉袄朝着楼下跑去。
“曲藿!”
嫌疑人已经被押上警车,人群给他让开一条道。
看到是问萦,原本警惕的保镖也不再阻拦。
曲藿任由他抱着,想要搂他,却生生忍住。
他小心地往后缩着胳膊,让鲜血淋漓的手避开问萦的衣服。
但问萦没这么好糊弄。
“怎么回事?”
冷静下来,他举起他的胳膊,血气上涌。
“找骂呢?”
“皮外伤,只是看着吓人。”瞧见完好无损,还有力气生气的问萦,曲藿眼中带着笑。
“没事,别弄脏你衣服。”
“走,我家有药箱。”问萦头脑还在发热。
眼角余光看到地上那沾着血的手机,又想到曲藿给他发消息时的状态。
问萦眼睛通红,狠狠瞪了他眼。
“谁让你去打架?”
和持枪歹徒硬刚,这傻子居然还笑得出来。
“对不起。”
在众人惊愕的视线里,曲藿低下头,努力放缓语调,一副夹着尾巴的顺从模样。
“我们回家。”
一路跟着的保镖面面相觑,险些没控制住表情。
这才过去多久,刚才那一打二,见了自己流血半声不吭,见歹人要往问少爷家跑,还打得更疯的大少爷跑哪去了。
“霍总,这”
保镖为难地看向脸色稍缓的霍霆。
“他的伤是否严重?”
霍霆看向随行的医生。
“都是皮外伤,好好养几天,勤换药就行。”
医生恭恭敬敬低头。
曲藿的身体好得很,就这体质,重伤都比一般人好得快。
倒是想打他的人被揍得够呛。
“那就随他们去。”
神色复杂地看着跟在问萦后面的曲藿,霍霆轻叹一声。
得亏自己媳妇在外地出差,否则要是跟过来,不知道会担心成什么样。
“闹这么大一出,孩子们也该累了。”
“王管家,做好和警局的对接。”
“是。”
“爵月,走了。”
看了眼发呆的霍爵月,霍霆在心中叹了口气。
大儿子不愿意继承家业,要是把霍家给爵月,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守住。
但也没其他的办法,他该放手了。
“好。”
一旁黯然神伤的霍爵月低下头,也夹着尾巴,跟在自己爹后面。
问萦都不看他一眼。
她,果然还是要当他嫂子了。
第75章 怎么会做这种梦
“曲藿。”
曲藿低着头,只是用眼睛小心地观察问萦的神情。
漂亮的少年黑着脸挽起袖子,手上动作倒是温柔。
问萦的手指微微发颤,他时不时低头看平板上的包扎步骤。
见曲藿久久不吭声,他冷哼。
“你自己检讨。”
今晚事太多,问萦实在是没骂人的力气,也不想骂曲藿。
理智告诉他没有曲藿拼命地拦住歹人,他或许会陷入危险中。
可情感上,他越想越窝火,只觉得曲藿莽撞。
“见到他们的时候着急,一时没过脑。”
曲藿像是个念检讨的小学生,低沉的声音透着委屈。
要是放以往,他会就问萦贸然打开窗户参与混战的行为说几句。
可现在的曲藿自知问萦头上冒火,半个字不敢多谈。
问萦嘴角抽了抽。
他可听那群医生闲聊的时候说了,曲藿揍人稳准狠,一点也不像不过脑子。
“对不起。”
“”
在气头上的问萦低头处理伤口,拒绝和他沟通。
一阵冗长的沉默。
“疼就吱声。”稍稍冷静下来,问萦放缓语调。
“早知道把你丢给霍家。”
他真怕自己给人包伤口不留神,把皮肉伤弄成感染。
思及此处,他的动作迟疑了些。
“你做得很好。”
看着问萦反过来的发旋,知道风暴过去,曲藿微不可闻松口气,温柔地鼓励他。
问萦浅浅嗯声,稍微恢复些自信。
他松开曲藿被包成猪蹄的手,左看右看觉得不对劲
怎么和教学视频里不一样,显得很臃肿。
但加固绷带的效果是达到了,不再有血丝往外渗。
看着丢在桌面上还染着血的手机,问萦刚消下去的气又上来。
“厉害啊,曲藿。”
心头酸涩,问萦的声音不自知地发颤。
“手都断了还有本事给我打字。”
“只是皮肉伤。”
用不了手,曲藿也不知道怎么安慰问萦,一时无措。
“你别担心。”
问萦不置可否。
他冷笑抽出湿巾,往曲藿那带了些灰尘的脸上招呼。
曲藿也不怵他,配合地蹭了蹭问萦手上冰凉的湿巾。
“弄得脏死了,一身泥。”
将湿巾揉成团丢进垃圾桶,问萦轻声嘀咕。
“霍家人不在,今天留你一晚上,明早就跟我去医院。”
哪怕是霍家的医生说过没事,他还是不放心。
说到底曲藿变成这样,还是因为他。
“只是小伤。”
曲藿有些抗拒。
“这由不得你,我说了算。”问萦蹙眉。
“你不快点康复,是打算拿嘴叼着笔考期末。”
“奖学金也别要了。”
这可是他和曲藿一直以来的目标。
曲藿垂眸,轻声道:“我能自理,住院耽误你时间。”
问萦最近已经很累,如果他住院,他肯定还会分更多的心出来。
“只是去复查,也不是非要住院。”问萦不自在地别过眼。
他真受不了曲藿和他示弱。
“要是没大碍,定期去换药就行,又不麻烦。”
“我家附近的医院好些,暂时住我家,把奶奶也接过来。”
“奶奶还不知道我受伤。”曲藿看着缠满绷带的手,“给我几天时间,伤口很快能恢复。”
“你为不让她担心,是打算一直瞒着他?”
问萦蹙眉:“我觉得看不到你,没有你的消息,她反倒会更担心。”
今天是瞒着曲奶奶,下次是不是曲藿遇到麻烦而他不在,曲藿还会瞒着他?
问萦越想越后怕。
“奶奶不是迂腐的人,你不希望奶奶费心照顾你,应该她说清楚事实,再告知他自己的想法。”
说着说着,问萦觉得奇妙。
居然有一天,轮到他来劝曲藿坦诚些。
他相信曲藿虽然很拗,但总会听他的话。
“好,我听你的。”
曲藿的眼睛黑亮,专注地看着他。
果不其然。
“住我家,去医院,找奶奶。”
问萦脸上仅存的愠色消失殆尽:“我们说好了?”
“好。”曲藿应声。
“只要你不嫌我麻烦。”
“我又不麻烦。”
问萦挑眉。
“我就给你个住的地方,不收你房租就不错了,才不照顾你。”
他说的是气话,但曲藿伤的是手背,的确没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
抽张干净纸巾擦干净手,问萦指向二楼:“你睡我隔壁的次卧。”
“里面有被子,睡觉前把脏衣服脱了。”
收起杂乱的心思,他严肃地看着曲藿。
“期末考快到了,你得快点好起来。”
辛苦了一个学期,不能临到头被甩在后面。
曲藿配合地跟着他上楼。
此刻的问萦没想到,收留曲藿的麻烦还在后头。
翌日。
“曲先生的其他部位擦伤和挫伤不严重,这两天就能恢复,但手部尽量不要过度使用。”
“他这些天生活上会比较麻烦,如果您不方便,我们还是建议他住院。”
察言观色后,医生十分委婉地将情况告知问萦。
看起来,这个问少爷不像能照顾人的样子。
捏着医保卡,问萦陷入沉默。
曲藿的伤可以让医生换药,宽松的衣服他自己能勉强穿,但他在生活上依旧有些困难。
比如吃饭,穿贴身的衣物
问萦不敢往下想。
其他就算了,让他给曲藿脱衣服,绝对不可以。
“我住”
见他为难,曲藿自觉地开口。
话说到一半,被问萦打断。
“不用住。”问萦微笑着看向医生,喉咙里挤出声音。
移开视线,他恨恨看了眼曲藿那包成粽子的手。
多大点事
【面对偏瘫丈夫不离不弃,模范】
电视里,播音腔的主持人声情并茂。
修长的手指摁上遥控,刚才还放着的新闻转眼被切成动物世界。
“张嘴。”
问萦面无表情,将一勺玉米粒塞进曲藿嘴里。
这新闻真不应景。
可怜的病号自然没法做饭,在曲藿的指导下,仍然光荣炸了两次厨房后,问萦终于悻悻歇了做饭的心思。
他花心思找到些性价比还不错,做的饭病号能吃的店铺,又买了刚来这个世界时候常吃的续命三明治,打算后面一阵子都以此度日。
还好曲藿吃饭老实,塞什么吃什么,连干辣椒都能咽下去,倒也不算太麻烦
不过还是不要吃干辣椒比较好!
吃过饭,洗碗机开始运作。
顾溪澈传来消息,老师这两天要画期末重点。
这代表他们明天得回去正常上学。
为了大家都能早点休息,问萦决定速战速决。
“回屋,换衣服。”
王管家刚才把曲藿的行李、霍家强塞的保健品和果篮交接给他,临走前虽然微笑着,但看他们的眼神有些古怪。
问萦不敢细想。
他心猿意马,曲藿则像是没事人般听话地起身。
客房里面没布置过,只有简单的生活用品,和曲藿的行李箱。
“先别脱!”
看到曲藿要脱掉宽松的冲锋衣,问萦红着耳朵制止。
他脑子一晕,随手扯来毯子蒙在脸上,像是个没开伞的蘑菇。
“继续。”
透过闷热的毯子,他似乎听到了似有似无的轻笑声
现在不看,后面也得看。
恢复理智的问萦仔细一想,更加不冷静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去,时间流淌得格外慢。
“好了。”
深呼吸着,问萦摘掉毛毯。
曲藿身上只剩下一件凌乱的黑衬衫,纽扣扣得整齐,显然单凭他脱不掉。
扣子与扣子间隙之间的布料没那么严实,隐约可见里面肌肤的颜色。
明明穿得更少,而且曲藿身上也没有过分鼓胀的肌肉。
可问萦莫名觉得他的身板现在看着更加结实,甚至已经能分辨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对上曲藿平静如水的视线,问萦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他想象力还不错,已经能想象到单薄的衬衫下面究竟是什么光景。
“你你闭眼。”
问萦低下头,结结巴巴地命令。
曲藿立刻闭上眼睛。
先从最上面的扣子开始解。
都是男的,他有我也有。
今天不看,后面也迟早要看。
做了两遍心理建设,问萦心一横,手指迅速地扑向目标,解开扣子。
随后,他用尽全身力气管控住自己的大脑,一鼓作气解开第二颗,第三颗。
解到第四颗的时候,问萦的动作卡了下,视线不巧地落在曲藿的胸口上……
还挺大
大脑瞬间空白,问萦的脸变得更红。
好想喝水。
可都做到这份上,不能临阵脱逃。
眨了眨眼,问萦心一横,解开第四颗扣子。
可解开之后,他像是被泼了盆冷水,瞬间清醒过来。
问萦几乎是愣在原地。
曲藿腹肌往上些的位置,有道很淡,但是很长的旧痕。
就曲藿恐怖的体质,能留在他身上的疤痕不会简单。
“怎么回事?”
心中全无旖念,问萦的手指不自觉抚上伤疤顶端。
感受到柔软的指尖皮肤,曲藿的身体生理性地轻颤。
他迟疑片刻。
“从小就有。”
要不是问萦发现,他自己都已经把这条伤疤淡忘。
“应该是逃跑路上被划的伤口。”
或许是硬木枝,也可能是长的碎石片。
逃跑时身上留下的伤大部分已经治好,只有这一条最深的伤口,随着年龄拉长。
“早就不疼了。”
察觉到问萦的情绪低落,他虚抱着他。
“真该死。”
收回手,问萦垂眸,恨恨道:“等到做笔录的时候,我非得让他们坐穿监狱。”
这是他们在十多年前,就该得到的惩罚。
“好。”曲藿轻声宽慰他。
“不生气。”
他说话间胸膛起伏得厉害,衬衫滑落得更厉害。
抬头,问萦才发现衣衫半褪的曲藿睁开了眼。
瞳孔微微散大。
面对眼前男模长相和身材,而且衣衫半褪的男友,他的注意力放松懈,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转移。
“谁准你睁眼了?”
盯着曲藿起伏的胸膛,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凶狠。
“闭上!”
灯光昏黄。
手被另一双手带着,压在紧实的胸肌上。
感受着对方心脏剧烈的跳动,问萦的大脑嗡鸣,几乎失去思考能力。
他这是在哪里?
迟钝的思维尚未恢复,身上传来难以言说的快//感。
咬住腮肉,问萦定定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青年。
他熟悉这个人,却对他们在做的事感到陌生
他没做过这种事。
对方丝毫不介意他迟钝生涩的态度,熟练地揽住他的肩。
他的眼中,隐约倒映出他模糊的身影。
黑发青年的头发已经被打湿,他的气息同样不稳,嗓音微哑。
“萦萦。”
汗水顺着鬓角流下,肌肤相亲之间,早已分不清归属于谁。
哪怕是在陌生又诡异的场景下,曲藿的拥抱依旧让他感到安心。
思维愈发混乱。
闭上眼,问萦放弃思考,认命地轻咬了下他的肩膀。
清晨。
问萦魂不守舍地吃着三明治,甚至忘了挑掉自己不爱吃的洋葱。
他已经很少挑菜。
曲藿做饭会避开他绝对不吃的食材,就算是在外面吃饭,曲藿也会给他挑掉点他不爱吃的玩意。
“萦萦。”
曲藿看不下去,轻声提醒他。
“嗯?”
问萦吞咽的动作停止,含糊地应着曲藿。
意识到曲藿拿不了筷子,他把油条递到曲藿面前示意他吃,却没敢正眼看他
怎么会大晚上做春//梦。
虽然,两个成年人做某些事很正常。
但他之前十八年都没想过这种东西,实在是没做好准备。
都怪曲藿。
多嚼了几下,被红椒辣得皱眉,问萦蔫巴巴地低下头。
一只被裹成猪蹄的手伸过来,推来一杯豆浆。
“喝口水。”
听着曲藿稀松平常的语调,问萦涌起罪恶感来。
或许曲藿也没往那方面想过。
但不管怎样,一定是曲藿的错!
第76章 可能比你更想你
冬天的第二场雪。
今天,是期末考前的最后一天。
天气实在太冷,哪怕临近放学,学生们也不再躁动,各个安安分分,蜷缩在自己的位置上复习。
仿佛要用一天时间,弥补一个学期的知识漏洞。
霍爵月已经复学,回到了他原本醒目的位置,并重新在贴吧上占据一席之地。
他丝毫看不进眼前的课本,反倒频频朝着角落偷看。
靠窗的角落里,并排坐着两个人。
曲藿受伤之后,问萦就顺理成章多了个同桌。
其他人忙于学习,无暇去窥探原本就关系要好的两人做了什么。
但霍爵月能感觉出,他们之间的关系又变了。
上课时,问萦身上偶尔会出现不属于他的外套,曲藿的笔记本上也有不属于他的字迹。
曲藿压根没伤得这么重。
霍爵月不甘地想。
此时此刻,问萦正和曲藿低声说着什么,可他听不清。
这让霍爵月如芒刺背,却无计可施。
“奶奶说了,让我们这几天安心备考。”
角落里,问萦穿着外套:“但我觉得,还是得去看看她。”
曲藿把受伤的事告诉曲奶奶,并且坚决表达自己的意愿之后,曲奶奶的态度并不强硬。
她丝毫没责怪问萦或者曲藿,更多是对两个孩子的担忧。
担心自己也让人盯上,给小辈们惹麻烦,她当时就歇了照顾他的心思。
但实际上警方在统计欧家涉世的人时,已经初步确认没有其他危险分子在外潜逃。
虽然等再过几天,案子才可以盖棺定论,但他们其实已经安全了。
曲奶奶在霍家的疗养院休养,还交到了意料之外的朋友。
正巧白晚晴想要去解曲藿这些年的生活,总隔三差五寻借口去找曲奶奶说话。
她性格活泼又亲和,曲奶奶一开始还不自在,但多和白晚晴接触了几次,两个差了二十来岁的女人居然聊得投机。
毕竟她们都有同样爱着的人。
越聊,白晚晴越确认自己的选择正确。
她不再强求曲藿喊她妈妈,只是在曲藿来时温柔地看着他,像个普通的长辈。
欧家人的案子全速推进着,中间找他们两人录了一次笔录。
问萦用尽全身力气装委屈,让做笔录的民警再三保证会让犯罪嫌疑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至于后续如何,问萦懒得管。
正是期末,他忙得很。
他们和奶奶约定好了,只要曲藿伤势好一点,就去看一次奶奶。
一阵子过去,曲藿的手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康复速度让医生都叹为观止。
但他的手仍然不能过度使用,导致曲藿最近没有大批量地刷题。
而且他们刚好缺考了摸底考试,问萦也不确定曲藿现在的水平如何。
学习再要紧,也不能忘了奶奶。
“等放学,一起去挑些水果带过去。”
曲藿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
“行。”问萦扯过挂在曲藿座位上的羽绒服穿在身上。
天真是越来越冷了,每天都想睡觉。
下课铃声响起,宣告着本学期最后一节课结束。
问萦拎起自己的书包。
“问萦。”
还没出门,顾溪澈叫住了他。
“你们想不想参与校园日的活动?”
明樱的校园日是不输运动会的大活动,今年的校园日会比较早,所以在问萦和曲藿请假的时间里,其他同学已经提交了活动意向书。
“算了。”问萦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这学期鸡飞狗跳,他只想享受做路人的机会。
“好。”顾溪澈表示理解。
“你们也不用太紧张期末考。”
“按照你们的综合分,哪怕成绩倒退七八十分,依旧有奖学金可拿。”
最近的问萦太拼命了,试卷堆成一座小山,而曲藿虽然手不方便,在背上也下了更多的功夫。
“如果要拿一等奖呢?”
“那可能得稳住成绩,期末考占总评的比例很高。”
顾溪澈愣了下,了然地笑了:“你们会得偿所愿的。”
他们的目标,或许从来都只有一个。
到疗养院时,两人刚好碰到了白晚晴。
“来得正巧,奶奶在里面。”
女人和他们打招呼,冲着他们眨了眨眼。
“我就不进去了。”
她有自己的工作,还得忙着回去开会。
同样,孩子们也有很多事要忙。
和奶奶聊了会天,曲奶奶掐着时间,执意不让他们留下。
“明天要考试,都回去好好休息。”她轮流捂住两个小辈的手,殷切叮嘱,“不要紧张,正常发挥就好。”
问萦和曲藿对视了眼。
总感觉奶奶比他们还紧张。
两人到家时才六点多钟。
曲藿在前面开锁,问萦低着头浏览贴吧上的消息。
他对八卦不感兴趣,可今天的论坛里,热帖讨论的更多是正经事。
“明樱今年会强化分流后的专业性,以后可能要改学制。”走进屋、放下包,问萦念给曲藿听。
改成四个年级,听着会更像个本科。
“这是好事。”他和曲藿抱怨,“希望能少点奇奇怪怪的课。”
什么礼仪、商学课,压根没太大用处。
曲藿给他剥了个小橘子:“这是明樱为朝其他高校靠拢,所做的试验。”
的确如此。
经他这么一说,问萦的思路更清晰了。
他突然想起前几天,瞧见交警在给违规停放的劳斯莱斯贴罚单。
这放在之前,交警只会当做没看见。
主线彻底退场,或许不光是明樱,整个光怪陆离的富人区,也正在朝着“常态”靠拢。
这意味着他以后可以少听成年人喊“爹地”“妈咪”,少看点违章停车,不会再莫名其妙卷入纠纷。
“别剥了,你手还没好透。”
察觉到曲藿的动作,问萦蹙眉制止。
“我不吃橘子。”
“没事,考试之前手该多活动。”
曲藿振振有词。
问萦反驳:“就因为明天要考试,你才应该养着手。”
争执间,曲藿已经轻松把橘络拆开,将橘子递到他嘴边。
“沙糖桔,好吃的。”
“就吃一个。”
问萦不情不愿地咬住橘子,甘甜的汁水充斥口腔。
“不许剥了,早点睡。”
考试之前容易学不进去,倒不如好好休息。
翌日,明樱学院。
第一考场,考前半小时。
“加油,问萦!”
理查德特意跑到考场外,笑容洋溢地和问萦加油打气。
他终于喊对了次问萦的名字。
考前十五分钟。
窗外,司皓星远远地看了他眼,随后迈着忧郁的步伐离开。
考前五分钟。
同考场的顾溪澈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
问萦冲着他笑了笑。
“你也是。”
刺耳的考试铃声响起。
等到铃声消失时,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翻阅试卷的声音。
问萦的座位是第一个,他看不到后排曲藿的情况,只能沉下心低头安静写题。
偶尔有几个瞬间,他能感觉到曲藿在抬头看他。
但也只是短短一瞬。
刺耳的铃声再次响起。
“怎么样?”
收卷结束,问萦和曲藿同顾溪澈一起出了考场。
“题目有点难。”
顾溪澈腼腆地笑道:“还行。”
“放心。”
曲藿定定看着问萦:“我写完了。”
问萦松了口气。
语文试卷题量大,曲藿心细,不检查也基本没错字。
最怕的还是他手伤写字速度慢,导致写不完试卷。
只要能写完,一切就好办。
接下来的几天,学校的气氛一日比一日压抑。
学生们铆足了劲抱佛脚,都拼命地在从这连续的考试中,争夺过年被亲戚追问时不找地缝钻的权利。
这更像是火山爆发之前的宁静,只等着时间一到,将他们压抑的情绪彻底点燃。
“考完了,考完了!!!”
“艹,放假了————”
铺天盖地的尖叫声伴随着铃声奏响,刺得问萦耳朵生疼。
放下笔,他双手交叠,安静等着监考下来收卷。
一旁的学生已经开始和后桌交头接耳,沉浸在题目中的问萦仍然有不真实感。
结束了。
一学期的努力被封存在牛皮袋里,等待最后一次严谨的检验。
还是曲藿走到他跟前,问萦这才抬起头。
“我想回家。”
这是问萦和曲藿说的第一句话。
好累。
“辛苦。”附近人多,曲藿只是克制地揉了揉他的肩膀。
“我们马上回家。”
“记得后天是校园日,再往后三天公布期末成绩。”
顾溪澈给他们递了薄荷糖:“校园日会很热闹,每个班都出一个摊位,当天晚上还有演出。”
“校园日的时候好好玩,趁着这几天多休息吧。”
他其实不是很想看演出,在人群里凑热闹。
但问萦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还有”
学生们已经走得七七八八,趁着附近没人,顾溪澈尴尬地低下头。
“对不起,之前误会了你。”
越想越不对,期末考试这几天,顾溪澈的脑子好像突然清醒了过来。
之前在网上分明还查不到问萦的信息,可似乎是在一夜之间,突然就能找寻到问萦性别为男的确凿证据。
不恰当的比喻,问萦像是悄然融入了这个这个世界。
所以在之前,他怎么会莫名其妙,觉得问萦是女孩。
思及此处,顾溪澈羞愧难当。
“没事。”问萦愣了下,对他露出个笑。
“误会解除就行。”
他不知道他们错认他的性别,是因为未完的剧情暗中作祟,还是真就恰好心盲。
这些都不重要了。
比起顾溪澈,他更怕霍爵月他们误会。
听到他的安慰,顾溪澈没感觉到释然,反倒更加羞愧。
“对不起!”
他盯着地板,再次郑重和问萦道歉。
另一边,楼梯拐角。
“什么?!”
霍爵月失声尖叫。
“他怎么可能是男的?”
“爵月,稳重些。”
白晚晴叹气。
“前几天,他找到过我。”
“樱小萦说他是男孩,给我当场拔头发让我去做鉴定的时候,我也不信。”
“抱歉,白阿姨。”
那时候,问萦诚挚和她解释:“当时您误会我的性别,我不清楚该如何开口。”
他这副无措模样,立刻激起了白晚晴的同情心。
“没事,阿姨不怪你。”
说到底,他们霍家亏欠问萦,她的儿子又很宝贝他,她没立场指责他。
白晚晴这才想起,问萦的确从没明目张胆说过自己是女孩。
他们认为他是女孩,也是因为对老相识一家的模糊印象。
“事实是,他是如假包换的男性。”
听到对面久久没有回应,白晚晴也不知该如何往下说。
问萦长得太好看,哪怕声音比女生低沉,身量也高,她还是先入为主把他当成女孩。
想到之前让问萦穿裙子时他古怪的表情,白晚晴哭笑不得。
自己也是好心办坏事。
而爵月受到的冲击,恐怕比她受到的更大。
很显然,曲藿那孩子早就知晓问萦的性别。
但爵月并不清楚。
霍爵月石化了。
性别不是问题,他对小东西有意思的时候,就是把他当成男的看。
只要是问萦,男的女的都行
但他之前三番五次和问萦强调,自己知道他是女生,问萦怕是早就在记恨他。
所以说问萦冷着脸不是害羞,而是真的生气……
完蛋了!!!
“妈咪”
思及此处,霍爵月的声音都在发颤:“我该怎么办,他肯定会讨厌我。”
“爵月。”
“还是把他当成朋友看,对你们都好。”
白晚晴十分无奈。
“可我不想。”霍爵月气血上涌,也只能委委屈屈地咕哝。
他都要当他嫂子了,他还和他去当朋友!!!
想去酒吧借酒消愁,但想到问萦面对酒精厌恶的模样,他还是丧气低头。
“妈咪,我马上回家。”
对于问萦来说,期末考结束的晚上依旧稀松平常。
没有彻夜狂欢,也没有烛光大餐,两个人分了一张披萨,一份蘑菇汤,两杯柠檬茶。
披萨比他想得大,问萦吃得有些撑。
但他不想动。
刷过牙看了会电视,他懒懒地靠着曲藿。
问萦眯上了眼,实则没睡着。
曲藿手背上的伤没好透,用手心时有时无地拍着他的背。
“我要看电影。”问萦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显得眼睛水汪汪。
时间太早了,不适合睡觉。
曲藿把电视调到电影台。
他们运气不错,一部电影刚好开始。
是一部很老的法语电影,问萦得看字幕才能看懂意思。
看了几分钟,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爱情片。
问萦有点退缩。
自从他晚上做了那种梦之后,一切好像悄然变了。
他不能和绅士说,也不想和曲藿说。
曲藿握着他的手干燥温暖,不似梦中带着潮湿黏腻的热意。
因为曲藿显得太正常了,哪怕是亲吻之后都不容易失态。
问萦怀疑他是不是真和梦里一样,真的能在稳固的外壳中,承载着汹涌的欲望。
他只能自己吊着神经,担心电影里面出现某些情节。
微微侧目,问萦看到曲藿看得十分认真。
他歇了继续换台的心思。
影片进行到一半,不好的预感应验。
男女主开始拥抱、亲吻、褪去衣衫。
能上电视的电影尺度不大,但仍然看得问萦如坐针毡。
没有教过他这方面的知识,他像个手足无措的小孩。
闭上眼,电视里伴着配乐的轻笑和亲吻声反倒被无限放大,令人更不自在。
“萦萦?”昏暗中,曲藿搭着他的手。
比起电影的内容,他更担心问萦现在的状态。
气息很稳。
他真的一点都没受到干扰。
问萦脑子中蹦出混乱的想法。
“不看了!”摸到遥控器,问萦胡乱关掉电视。
他把脸埋在曲藿肩头。
他生着无名气,气曲藿的平淡态度。
“好。”
曲藿丝毫没有不耐,维持着让他方便埋的姿势。
良久过去。
问萦还是埋着头,像鸵鸟一样不起来。
曲藿轻声哄着。
“以后,我们不看电影。”
他清楚,问萦不是生气,只是害羞。
“又不是电影的问题。”
脑子嗡嗡作响。
问萦抬起头,刘海已经被压得乱糟糟。
显得他愈发委屈。
“分明是你”
话说到一半,他噎住了。
对上曲藿平静又温柔视线,问萦破罐破摔。
“都怪你!”
“你害得我最近老想些奇怪的事。”
几天积累的憋闷都被倒了出来,问萦死死瞪着他,控诉着。
“你自己倒倒是自在,什么也不用想。”
越看,他越心虚,声音也越小。
有点像无理取闹。
“不。”
听到曲藿的声音,问萦脸颊泛红,呆呆看着他。
“萦萦。”
曲藿的声线平稳,低低地呼唤他。
他看他的眼神炽热。
“我也会想你。”
抓住他的手腕,曲藿将问萦的手放到自己胸口处。
隔着衣服,问萦都能感觉到曲藿的皮肤发烫。
他下意识地蜷缩住手指。
但曲藿没有和往常一样放开他,将他的手往下压。
紧实的肌肉下,胸膛里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一下一下叩击着,几乎要破开血肉冲出。
他轻声道。
“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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