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你是不是嫌弃我


    问萦以为自己会讨厌不听话的人。


    但事实上,他现在一点也不生曲藿的气。


    “走。”


    他轻轻用手肘拐了下曲藿:“回去。”


    叫的司机还得五分钟才能来。


    秀羽门口,两人站在颗醒目的香樟树下。


    视线从飞驰的车辆上移开,问萦偷偷瞄了眼旁边的少年。


    三白眼,总会被当自私,戾气重、脾气差的代名词。


    可曲藿并没这些糟糕的特质。


    路灯的光恰好落在曲藿的脸上,显得他那瞧着不好相与的长相多了几分亲和


    或许他真有点喜欢曲藿。


    脑海中的想法闪烁。


    或许?


    闪烁的想法变得清晰,清晰到让问萦萌生出难以言说的情绪。


    可他没喜欢过谁,也不擅长处理这种事。


    迅速移开视线,问萦靠着不去想他那张脸来让自己失忆


    以后再说。


    对好了台词,下一步是开始学着演绎。


    周五,距离演出只剩下四天。


    三个女生特意在百忙之中,和班里请了一天假。


    扒戏份和对台词一样,可以分成两组来练习。


    只是这回隔壁的舞蹈室有人借用,他们只能拉上窗帘打开灯,两组挤在一间教室里。


    扒着扒着,随着需要对的戏越来越少,不想面对的麻烦也浮出水面。


    问萦盯着剧本里“公主”勾着“驸马”脖子,低声耳语,合谋干坏事的桥段,狠狠陷入沉默。


    多亏了原书出自初中生之手,书里的剧本非常绿色健康,没什么露骨的情节。


    耳语已经是两人最亲密的接触了,所以没什么改的必要。


    改了,还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可顾溪澈就在几米外,问萦实在不敢对这场戏。


    这两天,只要他和曲藿在一起,顾溪澈就总用一种“我很担心你”的表情看他。


    看得问萦背后凉飕飕。


    他必须躲着顾溪澈。


    “这段后面再说,往下看。”问萦敷衍地往后翻着剧本。


    可他们是配角,本身就戏份不多。


    问萦可悲地发现,两人之间的其他戏份,似乎都已经对完。


    “这是最后一场戏。”


    曲藿的话,让问萦彻底绝望。


    “我想想”


    问萦看向不远处。


    戏份最多的顾溪澈还在苦哈哈地对着戏,才半上午就喝了三瓶水。


    见他这么努力,问萦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么早就休息。


    他灵机一动:“那我们从头再对一遍。”


    临近中午,两组这才汇合。


    他们分别汇报了进度。


    问萦和曲藿已经记好台词和大部分动作,就差和其他人合在一起演出来看效果。


    反观另一边,顾溪澈虽然词背的滚瓜烂熟,可因为放不开情绪,演技实在是不敢恭维,怕是还需要磋磨至少一下午。


    男主演没准备好,所以配角们需要等他。


    “抱歉,各位。”


    顾溪澈愧疚:“我会尽快适应。”


    “没事没事。”


    见他这么自责,付栀给他递了瓶水:“主演本来就辛苦,分明是大家麻烦你了。”


    “是,不要着急。”


    问萦拍了拍他的肩:“时间还够。”


    顾溪澈感激地点了点头。


    “你和曲同学要是下午没事,可以先去文体部帮忙检查演出服装,顺便试试效果。”


    顾溪梨沉思片刻,看向问萦。


    “我刚刚接到通知,演出服装已经到了。”


    演出服装?


    那岂不就是女装。


    “好。”


    问萦极力让自己显得自然。


    “下午我和曲藿去看表演服装,你们对台词,晚上再合起来排练。”


    “对,这样大家都有事做。”顾溪梨颔首。


    “你们试衣服不用太小心,按照传统,演出结束之后,演出服饰也会让演员带回家做纪念。”


    问萦:


    其实他不是很想收藏女装。


    毕竟他家已经有几大箱子。


    “好。”


    他咬牙微笑。


    趁着学生们还没下课,没人抢饭吃,女生们先行结伴去食堂吃饭。


    “一起去?”问萦看向顾溪澈。


    顾溪澈摇了摇头:“我还想再练练,争取不拖累大家。”


    问萦深知,顾溪澈是个很容易产生负罪感的人。


    不让他练,恐怕顾溪澈更加心神不宁。


    “好。”他不再强求。


    “我下午就不回来了,让她们给你带份饭。”


    最后,顾溪澈担忧地看了他和曲藿一眼,终究是没说什么。


    和霍爵月不同,顾溪澈哪怕是再不放心,也不会自作主张,做些自我感动的蠢事。


    在告知问萦一切可能后,他便不会多说什么。


    到食堂一层,问萦简单地点了几份小炒菜。


    为了让大小姐们满意,秀羽的厨师都非等闲之辈。哪怕是做简单小炒的厨子,都是重金从星级酒店挖来的大厨,做菜功夫了得。


    夹了一筷子白切鸡,入口是一股存在感不强的中药味,随后才是鸡肉的香气。


    问萦微微皱了皱眉。


    好高级、好陌生的味道。


    明明没来这个世界前经常吃,可被曲藿喂了几个月朴素家常菜,问萦已经有些不太习惯了。


    都怪曲藿!


    连吃了几天星级酒店和贵族女校的饭,他都有点想曲藿带的餐盒了。


    曲藿默不作声,利落地挑掉菜里的辣椒、蒜苗,还有第一眼都看不见的姜丝。


    平平无奇地吃完饭,两人并肩走出食堂。


    他们避开了刚下课汹涌的人流,直奔顾溪梨给的地址。


    正值午休时间,文体活动中心没有值班的学生。


    问萦给顾溪梨发了消息,安静地和曲藿坐在旁边等。


    “别紧张。”


    过了会,曲藿宽慰他。


    问萦习惯性反驳:“我没有紧张。”


    又让曲藿看出来了。


    就算早都做好了准备,临见到自己那扮演公主用的服饰,他难免会生出多余的情绪。


    “抱歉!”


    从外面风风火火闯进个少女,打破了两人之间流转的气氛。


    她气喘吁吁拿出钥匙:“我刚吃完饭,让你们久等了。”


    “是我们打扰。”问萦礼貌地回应。


    “麻烦你。”


    女生和他大方地笑了笑:“我这就带你们去。”


    她领着他们,在狭长的走廊里穿梭,最后停在一间屋前。


    钥匙插入锁孔,屋门被轻轻推开。


    这是一间更衣室,放在正中的衣橱禁闭,角落里还有面巨大的镜子。


    “里面就是演出用的服装。”女孩打开衣橱,“你们可以核对一下!”


    问萦走上前,看向衣橱里琳琅满目的服装。


    白色调的“贤者”长袍、“女仆”朴素的麻布裙、“骑士”沉重的盔甲,“新国王”那镶金丝的贵族服饰


    里面占据了最多位置的,莫过于那件扎眼的公主裙。


    公主裙织工极佳,工艺繁复,袖上点缀着珍珠、纱上绣着铃兰的图案。裙摆长度可以拖地,叠了好几层半透的纱,肉眼可见是用极好的料子制成。


    而裙子的配件里,还有仿真的纱花制成的头饰,套装齐全。


    很漂亮的裙子。


    给他用太可惜了。


    “好几年的联谊会没表演过话剧,戏服都是和外边临时定的。”


    少女看了眼手表:“要是有不合身的地方,同会长说就行。”


    “饮水机在右边,洗手间往左走,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辛苦。”


    问萦感谢过她。


    “没事。”


    距离下午下课不剩多久,她将钥匙放在桌上,风风火火地跑开。


    房门重新关闭。


    问萦迟迟未有下一步动作。


    “先检查衣服细节。”


    曲藿提醒他。


    “好。”


    问萦回过神,将手机拿出。


    他认真拍摄了每件衣服的视频和图片发给顾溪澈,随后又仔细检查了遍缝线部位,确认都足够牢靠。


    “没问题。”


    良久,他抬起头。


    果然是新制的衣服,连勾线这种小瑕疵也没有。


    做完这一切,问萦看了眼时间。


    才过去三十分钟。


    顾溪梨的意思,显然不是只让他们检查这么简单。


    问萦清楚,她是给他递台阶。


    如果不想试女装给另外四个人看,问萦可以趁着人少在今天试过戏服,这样试衣最多只有曲藿会看见。


    等下次再穿就是彩排之前,到时候问萦大可以在被人看到脸之前就戴上面具,也不会太尴尬。


    “试衣服吧。”


    他拿出“新国王”的贵族男装,递给曲藿。


    “你先试。”


    他还得做点心理建设。


    临时赶制的衣服没那么合身,对曲藿的身材来说,稍微有些紧。


    但贴身的衣服搭配绣了浮夸金线的贵族服饰,瞬间拔高曲藿的气势,让他的脸上染了分浮华的戾气。


    曲藿完全撑得起这身衣服。


    若是曲藿不说,任谁都会误认为他是哪家高门长大的公子。


    清脆的声音响起,曲藿扣紧皮带,从衣服的配饰里拿出长袍披上。


    穿好戏服,他抬起头没看镜子,而是第一时间看向问萦。


    问萦也愣愣地看着他。


    现在的曲藿,让他感到陌生。


    他反应很快,呆愣只出现了片刻。


    将到嘴边的“好看”憋了回去,问萦矜持地道:“还不错。”


    曲藿的耳尖微微泛红,声音染了愉悦。


    “嗯。”


    轮到问萦了。


    看着被单独拿出来的公主裙,他着实犯了难。


    裙子不出意料,又是后背处有拉链拉链、需要人帮忙穿的类型。


    一个不小的麻烦。


    想到上次因为拉链卡住,差点让霍爵月撞了现行,问萦差点又冒出心理阴影。


    可他还是心存侥幸。


    问萦慢吞吞脱掉校服外套,催促着一旁的曲藿:“你先出去。”


    按理来说都是男的没什么


    可他怕到最后,两人都弄个大红脸。


    潜意识里,问萦不愿让曲藿看到他穿女装。


    可矛盾的是除了曲藿,他也不想让其他人帮他。


    “好。”


    闻言,曲藿乖乖地在门口等着。


    屋门紧闭,问萦的动作立刻快了许多。


    脚踩在地上,他利落地抖开长裙。


    已经没时间为自己能熟练穿裙子感到悲哀,问萦尝试着将裙子套在身上。


    侥幸心理彻底破灭。


    公主裙比白晚晴设计的裙子更紧,哪怕肩膀加宽过,也勒得人不太舒适。


    这导致他完全动不了身后的拉链。


    抬起头,问萦和镜子里的自己四目相对。


    他的头发已经被刚才乌七八糟的尝试弄得凌乱,脸上也因为恼怒而染了层红。


    从正面看,裙子已经完全穿在他的身上,可他的后背凉飕飕。


    自己的模样太狼狈,问萦连头饰都戴不上。


    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他的羞耻感更甚。


    在女装上他不需要自信,也从没自信过。


    把碎发拨到耳后,问萦触电般低下头。


    “曲藿。”


    他深吸一口气,睫毛微微颤抖:“你进来。”


    几乎同时,身后传来推门而入的声音。


    突然,匆忙的脚步声停顿了片刻。整间屋只有裙纱摩擦拖地的声音,还有两人的呼吸声。


    问萦瞄了眼镜子,眸色一沉,用冰凉的手背贴了下脸。


    他的声音底气不足:“拉链拉不上。”


    “我帮你。”


    曲藿的气息难得不稳,也带了分不自然。


    想到在镜子里看到的画面,听到他的声音,问萦的心重重揪起。


    坐在凳子上,他依旧背对着他。


    脚步声重新传出,越来越近。


    温热的手指覆在他的背上,问萦下意识地想要绷紧后背。


    “别动。”


    曲藿轻搭住他的肩膀,安抚地拍了拍。


    只是问萦走神了片刻,就听到曲藿道:“好了。”


    有人帮忙,难熬的拉链瞬间被解决。


    “谢谢。”


    问萦刚才就没敢看镜子,现在更不敢了。


    他怕再从曲藿脸上看到什么自己不爱看的表情。


    不知何时,刚被制服的碎发又从耳后悄悄溜到了脸颊边,仿佛这一层薄薄的碎发,就能掩耳盗铃,盖住所有纷乱的情愫。


    随之而来的,是让人厌恶的一阵沉默。


    问萦的嘴角已经垮下。


    他穿女装怎么会好看,一定很奇怪。


    曲藿肯定也是这么认为。


    “问萦。”


    曲藿试探着,小心地呼唤他。


    问萦没应声。


    他盯着裙摆看,手指逐渐收拢,指背被掐得泛白。


    他知道这样很任性,曲藿很无辜。


    所以他开始压住乱糟糟的想法,去想些说辞,好让一切自然地继续下去。


    他还没想好,身后传来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曲藿走到他身侧,半蹲下身。


    现在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问萦的脸:“只是一场戏。”


    “要是真的勉强,我帮你想办法。”


    他能感觉到,问萦现在很难过。


    他也一直知道,问萦不愿意演这场戏,只是有不得不演的理由。


    曲藿的语调已经可以算得上哄。


    他读懂了问萦的想法,可问萦的心情更差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很奇怪?”


    问萦偏过头,努力让自己不看曲藿的表情。


    “穿女装。”他扯了扯嘴角,说着对自己的刻薄话,像是在报复自己。


    “还是主动穿。”


    问萦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要主动反串角色,也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可曲藿不知道,也没法知道。


    “不,你不奇怪。”


    曲藿按住他要继续蜷缩的手,很认真地回应:“问萦,你一直很好看。”


    问萦像个矜贵的小孔雀。


    好面子又喜欢干净,总会把自己拾掇得很好。


    “现在也是。”


    问萦这才看向他。


    “你骗我。”他恹恹地看了眼曲藿,又别过头。


    “我刚才在镜子里,看到你往后退。”


    曲藿进来的瞬间,问萦没忍住,偷偷看了眼镜子。


    他期待曲藿的反应,却也不愿看到什么。


    虽然是很小的动作,但他看见了。


    曲藿往后微微走了半步,像是要回避。


    这没什么,放在其他人身上,问萦懒得在意。


    他只是仗着曲藿喜欢他,才会揪着这么小的事发点脾气。


    可他就是想说。


    曲藿沉默了。


    他就知道。


    问萦垂眸,打算收拾心情岔开话题。


    他清楚自己无理取闹。


    该到此为止了。


    “你的背。”


    “嗯?”曲藿突然冒出的话,让问萦摸不着头脑,气也散了几分。


    他看向曲藿,曲藿这回却不敢看他。


    “我进来,就看到你的背。”


    曲藿耳朵烧得通红。


    很白的背,没有一丝伤疤。


    肩胛下边的位置,好像有颗小痣。


    他不知道该不该看,看了问萦会不会生气,所以下意识回避。


    这下轮到问萦沉默了。


    他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通红,声音也大了几分:“你非要往那看干什么?”


    而且就一个背,到底哪里值得害羞!


    曲藿看向他,眼中带了委屈。


    “我不是故意要看。”


    门就正对着问萦的背,进来一定会看到。


    “算了。”


    闹了半天,他以为的避让是个乌龙。


    问萦站起身,慌忙岔开话题。


    “帮我看看衣服怎么样,我就不看了。”


    “你很好看。”


    曲藿秒回。


    问萦:?


    他不是说他自己!


    曲藿这是什么时候学的已读乱回。


    “我是说衣服。”


    问萦已经没脾气了。


    “很好。”


    这回,曲藿的声音比刚才要轻了许多,显得有几分不在意。


    啧,敷衍。


    问萦眼角抽了抽:“行。”


    好不容易穿上一次,他今天也不能白穿。


    “现在正好就我们两个,干脆把剩下那场戏对了。”


    他背过镜子,鼓起勇气,抬头看向曲藿。


    他还没什么,曲藿的耳根肉眼可见地又变红了。


    “好。”


    曲藿取了块黑布蒙住镜子,又搬了把椅子过来。


    没了镜子,问萦自在了许多。


    他微微挪了两步,从校服下面拿出被压着的剧本,仔细地翻到最后一处没打勾的剧情。


    首先,他得坐在椅子上,往旁边的曲藿身上靠。


    然后勾住他的脖子,娇笑娇笑


    问萦看不下去了。


    总之他凑过去就行了。


    “开始吧。”


    轻轻咳嗽了声,问萦一把勾住曲藿。


    结果因为太紧张勾错,直接勾成了肩膀。


    哪怕是勾肩,他都能感觉到曲藿的身体僵硬一瞬。


    问萦尴尬地松开手:“重来。”


    这回倒是勾对了脖子。


    可面对曲藿,问萦实在是娇笑不来。


    他露出一个比哭好看几分的笑,草率地掠过这个环节。


    手指压在曲藿的衣服上,能感受到金绣粗粝的质感。


    问萦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他慢慢地凑到曲藿耳边。


    因为心猿意马,过于紧张的问萦严肃得不像是坏种在说坏话,而更像是在汇报军情。


    突然,曲藿抓住他的手,轻轻捏了下。


    问萦瞪大眼睛,身体却没有要抽离的生理反应。


    随后,他想到剧本里是有这情节,曲藿只是在演戏而已。


    问萦努力克制住表情,全力配合曲藿的动作。


    “交给你了。”他干巴巴道。


    曲藿不语。


    按照剧本所说,他空出另只手,慢条斯理细心整理着问萦被压皱的裙摆,


    随后,他侧头看向问萦,眼中含着笑意和痴意。


    “遵命,公主殿下。”


    第52章 忘不掉的半下午


    磕磕绊绊对完一场戏,问萦已经熟透了。


    他匆忙地提起裙摆起身。


    “我看差不多了,到此为止吧。”


    “不练了?”


    曲藿俯身,帮他拿开压住裙摆的凳子。


    “不练了!”


    问萦恼羞成怒,轻轻推了推曲藿。


    手上还留着曲藿掌心的余温,搞得他坐立难安。


    “你在外面等,我要换衣服。”


    按理来说,这点力道推不动一个一米八几的青年男性。但现在曲藿像是纸片人,居然被轻而易举地推搡到门口。


    “拉链。”


    曲藿低声提醒。


    问萦被噎住了。


    故意提这茬,分明是存着坏心眼。


    可他确实一个人脱不下裙子。


    “帮我。”


    他认命了,恨恨地转过身。


    细微的拉链声响起,问萦沉默着闭上眼。


    后背贴上了另一片肌肤,但曲藿的手非常克制,在问萦作出反应之前,触电般地迅速闪开。


    或许是太过紧张,导致问萦觉得满室都是杂乱的心跳声。


    呼吸声愈发地重


    可能,也只是可能。


    他真的栽在曲藿手上了。


    两眼一黑,问萦绝望地想。


    傍晚。


    “surprise!”


    大金毛从舞蹈室的前门探出头。


    他操着一口略显松弛的中文:“你们练得怎么样了?”


    “还行。”


    问萦放下手里的剧本:“你们呢?”


    “我们抽的钢琴独奏,你知道的。”


    理查德十分得意:“独奏,只需要一个人,司皓星会弹钢琴。”


    问萦的嘴角抽了抽,险些没忍住笑。


    感情对面楼琴房里暴躁的《野蜂飞舞》,是司皓星弹出来的。


    难怪他感觉弹琴的人怨气缠身。


    “所以你没事做,就来打探我们?”


    “怎么会,我打杂!”


    或许是不知道打杂的意思,理查德十分自豪:“而且我很想你。”


    他这话一出,原本在角落里搬椅子的曲藿微微侧头,神色不明。


    半边身子探入,理查德扬了扬右手的六杯咖啡:“我是来探班。”


    随后,他又扬了扬左手的一整盒蛋挞:“还有这些,司皓星叫我带的。”


    “谢谢。”问萦看了眼累到魂飞魄散的顾溪澈,“不过我们还在排练,恐怕没法好好招待你。”


    “等明天我去琴房找你们。”


    为了演的更自然,他们对完一遍戏后,稍微改动了贤者和女骑士的剧情,让其加贴合兄妹之间的相处模式。


    微调剧情意味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今晚怕是要对戏对到很晚。


    “忙的话,就不用来了。”理查德将咖啡放在桌上,“你们的表演,看起来会很棒。”


    他睁着清澈的碧色眼睛,一眨不眨地诚挚看向问萦。


    “不管演什么,我都会喜欢的!”


    恐怕理查德不太懂喜欢的意思,问萦没把他的直球放在心上。


    可这下,顾溪澈看理查德的眼神变得古怪。


    之前没觉得什么,可现在看


    男女有别。


    “不打扰了。”


    理查德浑然不觉气氛怪异,笑着往里面挥了挥手:“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


    理查德走后,问萦将咖啡分给众人。


    剩下最后一杯咖啡,问萦盯着标签上的美式,有些不情不愿。


    他不爱喝苦味的玩意。


    “曲藿,你还渴不渴?”


    他看向手里已经有咖啡的曲藿。


    “你放着。”


    曲藿了然,从包里拿了瓶橙汁给他:“给。”


    “谢谢。”


    见到问萦自然接过橙汁,付栀扯着两个女生往后退了几步,用咖啡杯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


    她左看右看,挤眉弄眼:“欸,你们发现没?”


    “这好像是他们今晚第一次正经说话。”


    付栀比男校的同学们聪明点,怕问萦听见,她还特意用气音说话。


    她真的很好奇。


    问萦和曲藿对戏的时候很正常,可一旦分开,他们就和着了魔一样。


    不知道是谁躲着谁,总之就是不交流。


    也不像闹别扭,但是怪怪的。


    “上午还挺好,下午遇到事了?”


    脸贴到咖啡杯的盖子,付栀被烫得皱了个苦瓜脸。


    顾溪梨略有些担忧:“希望不是我的决策唐突。”


    本以为他们关系好,问萦在曲藿跟前,就算穿女装也会自在点。


    现在看,难道是她好心办坏事?


    “推翻万恶的新皇、傲慢的皇后。”


    站在她们不远处的顾溪澈无奈地推了推眼镜,加大念词的音量,借此为自己妹妹的声音打掩护。


    “他们沆瀣一气,当真可恶!”


    问萦:


    莫名有些不爽。


    他果断选择装傻,拧开瓶身印有卡通图案的橙汁。


    几位女生平时应该挺少议论别人,不知道咖啡杯的隔音效果几乎为0。


    顾溪澈也可能不知道,他突然加大音量,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光他听到了,曲藿怕是也听到了。


    但曲藿也在装傻。


    问萦偷瞄过去时,他慢条斯理地抿着咖啡,恰好露出俊朗的侧脸。


    人模狗样。


    问萦抱臂,刻薄地评价。


    “我们继续。”


    他灌了半瓶橙汁,朝着几人的方向喊。


    不要把精力放在无关紧要的事上了。


    他和曲藿没有矛盾。


    只是


    没什么!


    问萦攥紧手里的剧本,若无其事:“早点对完,还能早点结束。”


    “好!”


    众人强打精神。


    全神贯注下,时间过得飞快。


    “啊————终于结束了!”


    随着顾溪澈和顾溪梨迈着步子退场,付栀重重地将手一拍。


    “怎么样?”


    顾溪梨从容地露出个笑,可语调还是紧张。


    哪怕是她,也几乎没有承担话剧主角的经验。


    “特、别、好!”


    付栀大步跑过去,像是树袋熊一样抱住她。


    顾溪梨被她冲得一踉跄,脸上的笑容更深。


    她和演女仆的少女击了个掌,三人挤成一团。


    在原作里的这个时间点,付栀已经摔下楼受伤入院,他们整组愁云惨淡。


    付栀是个很乐观的人,她哪怕十分难过,也在病床前安慰沉默不语的顾溪梨,鼓励他们演好剩下的戏份。


    只是在顾溪梨看不到的地方,付栀默默擦着眼泪。


    可现在的付栀活蹦乱跳。


    没有任何一个人因为刻意的剧情受伤,这比一场完美的演出更加重要。


    问萦的心情好了许多。


    顾溪澈的嗓子已经喊得沙哑,他喝下最后一口咖啡,不自信地看向问萦和曲藿。


    问萦冲他比了个大拇指,曲藿也和他微微颔首。


    就连最近不太搭理他的顾溪梨,也从两个女生的拥抱里探出头,朝他眨了眨眼睛。


    顾溪澈重重松了口气,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后面就方便多了,明天再继续吧。”


    看向手表指向的十点钟,问萦正色:“今天太晚,一起出校门。”


    女生们走夜路,并不是很安全。


    他话音落下,三个女生交换了个眼神。


    最藏不住事的付栀偷偷瞄了眼曲藿和他,表情带些担忧。


    难道真是闹矛盾,觉得单独走尴尬?


    问萦茫然。


    总感觉她们又误会了什么。


    校门口,付家的司机已经等候多时。


    “几位小姐,快请上车。”


    “我们顺路,要不要一起回去?”


    打开车门,顾溪梨好心地问他们。


    “算了,我刚打了车。”


    问萦礼貌拒绝。


    付家来的接送车不大,他们坐进去会让座位变得拥挤。


    “可”


    顾溪梨还没说完,付栀推了推她:“那我们走吧。”


    三人又在交换问萦看不懂的眼神。


    高个女孩露出了然的表情,抢先一步钻进车里。


    “好。”


    顾溪梨优雅地冲两人微笑:“那我们明天见。”


    顾溪澈不住酒店,先他们一步等到了车。


    临走前,顾溪澈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们,随后迅速收回视线。


    “明天见。”


    一句接一句的明天见,问萦已经懒得从里面延伸出阅读理解了。


    反正猜出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十点多钟,路上的车很少。


    马路边只剩下他和曲藿,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沉默无话。


    而手机里显示五分钟前还剩五分钟到的司机,很倒霉地被一个长达两分钟的红灯卡住。


    天实在太冷,问萦抱紧了自己的袖子。


    “给。”


    曲藿从包里翻出条淡红色的围巾。


    骨节分明的手抬了下,他似乎是想给问萦系上,却又最终克制地止住动作。


    柔软的围巾落在问萦手里。


    “你怎么知道晚上要降温。”问萦不可思议。


    早上还有十多度,天气预报都没预测到晚上会来寒潮。


    这也太未雨绸缪了。


    “我不知道。”曲藿收回手,“只是随身带着。”


    看着曲藿分明单薄,却还开着最上面一颗扣子的校服,问萦没忍住:“你自己不用?”


    一年四季都这样,曲藿像是不怕冷也不怕热。


    “我不用围巾。”


    曲藿很平静,好似没感觉到“随身携带围巾”和“不喜欢用围巾”这两件事是矛盾的。


    问萦沉默地将围巾系上。


    至少从面色看,曲藿是真的不冷。


    可也不知道是爱好还是什么,曲藿总随身携带着宽沿的手织围巾。


    这种围巾不方便收纳,却十分暖和,可以将小半张脸埋进去。


    “把扣子扣上,明天多穿点。”


    问萦系好围巾,用右手将前面的布料往下压了些,露出整张脸来。


    也露出了脖子上的那颗小痣。


    他的脸颊红扑扑的,嘴唇却被冻得发白。


    问萦别扭地叮嘱:“小心感冒。”


    现在天天受冻,老了不得犯关节病。


    已经过去半天,可问萦的脑袋里还全是换衣间的那些破事。


    只要稍微想起,掌心就似乎又烫得吓人,似乎又传来了被摁压的触感。


    都怪曲藿。


    曲藿乖乖扣上了最后一颗扣。


    不远处的浓稠黑夜里,终于亮起盏车灯。


    那被红灯拦住的可怜司机终于到来。


    车辆由远及近,问萦被晃得眯了眼。


    “曲藿。”


    他突然开口。


    “怎么了?”曲藿看向他。


    粉发少年的手指一勾,用围巾遮住小半张脸。


    像是缩回壳里的蜗牛。


    “没事。”


    他恢复了平时漫不经心的语调,打开车门。


    “忘记要和你说什么了。”


    问萦又欲盖弥彰地补了句。


    他希望曲藿把今天下午,他做的的丢脸事忘掉。


    什么穿不上裙子要人帮忙、临走前差点被裙子绊倒、走得时候同手同脚之类的丢脸事。


    可转念一想,也没说的必要。


    忘不掉的。


    他忘不了,曲藿也是。


    或许等到某个十多年后,同样有些冷的秋天,他还是会碰巧记起。


    坐在打着空调的车里,问萦没急着看闪烁着消息的手机。


    他将围巾松了松,却没彻底解开。


    随后,拿起手机,解锁屏幕。


    看到消息的瞬间,问萦微微愣住。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问萦,你在吗?】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我到家了,刚才听到我父亲说】


    或许是因为太急,喜欢发长段废话的顾溪澈难得直奔主题,又难得卡了下。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联谊会当天,霍爵月可能会来。】


    第53章 原话奉还给霍少


    Ying:【他怎么会来?】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霍家也有秀羽的股份,他应该是和霍叔叔一起。】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但是挺奇怪,我印象里霍叔叔很少参加类似的活动。】


    问萦不禁蹙眉。


    这段时间王管家和他几乎没有联系,只是每个月七位数的零花钱照打不误。


    问萦也照样分文不动。


    突然听到霍家的消息,他竟然感觉到有些陌生。


    他已经没之前那么烦霍爵月了,更让他在意的是霍霆这老狐狸。


    Ying:【谢谢,我知道了。】


    看来这次联谊会,真和司皓星占卜的一样糟心。希望最终结果也符合司皓星那神棍的预测,能稍微好些。


    他的旁边,曲藿将问萦愁眉不展的模样尽收眼底。


    他若有所思。


    时间转瞬即逝,眨眼已到联谊会的前一日。


    彩排的日子,所有人起了个大早。


    在活动中心门口,问萦遇到了已经换好西装的司皓星。


    而他的头发也终于被规规矩矩地梳上去,瞧着比之前的杀马特发型顺眼得多。


    “加油。”他温柔又忧郁地看向问萦,比之前更有王子的感觉。


    在和他们擦肩而过时,司皓星拍拍顾溪澈的肩膀。


    “会好的。”他轻声道。


    随后,司皓星仰头挺胸离去。


    顾溪澈对他勉强笑了笑。


    问萦默不作声。


    从早上见到顾溪澈时,他的脸色就差得吓人。


    顾溪梨比他好些,但也总会走神。


    看起来顾家的事不光还没解决,大概率还波及到了其他家族。


    可问萦不在名流们的圈子里,顾溪澈也不愿和他说这些他帮不了忙的麻烦事。


    他只能在心里祝顾家快点好起来。


    除去公共休息区,活动中心里还分出八个休息室,刚好能让每个班都占一个。


    在休息室放好书包,问萦看了眼节目单。


    他们的节目在第六个,还离得远。


    三个女生跑去台前看表演了,担心妹妹的顾溪也偷偷跟了去,问萦却没这个兴致。


    他抱着臂,靠在沙发上开始假寐。


    砰砰砰。


    才有点睡意,屋外突然传出急躁的敲门声。


    “谁?”


    问萦迷迷糊糊睁开眼。


    还没等他去开门,旁边的曲藿已经站起身。


    他朝着其实只是个孔洞的猫眼朝外看,神色骤然变冷。


    没急着开门,他看向问萦。


    “是霍爵月。”


    “他怎么会在?”


    问萦揉了揉后颈,瞬间清醒了。


    依照顾溪澈的说法,霍爵月要等正式演出才来。


    曲藿微微摇头,眸中漠然。


    “需不需要我让他离开?”


    “曲藿,放我进去。”


    屋外传来霍爵月极力压着怒的声音。


    “有急事找问萦,真的急事!”


    许久没见,霍爵月倒是比之前能忍了许多,不再见到曲藿就发疯。


    他这副隐忍模样,反倒让问萦不好赶人。


    问萦示意曲藿让开。


    “什么事?”


    他抱臂靠着门,没正眼瞧外头的人:“我们要开始排练了。”


    排练是假话,主要是懒得理霍爵月。


    “很急的事,必须单独告诉你。”


    听到他的声,霍爵月的语调又降了几分:“真的,我绝不骗你!”


    “和这次联谊会有关。”


    听到联谊会,问萦眼中闪过丝兴味。


    曲藿的手依然摁着门把,手背上青筋凸起。


    他警惕地盯着猫眼。


    “十分钟。”


    问萦懒懒道。


    现在不打发走霍爵月,等会他还得来堵。


    而且他确实对霍爵月说的事有点兴趣。


    “可以,就十分钟!”


    霍爵月忙不迭地答应。


    房门应声打开,霍爵月脸上的欣喜在和曲藿对视的瞬间,转化成了惊惧。


    曲藿看他的眼神,熟悉又陌生。


    像是在看死物。


    可从问萦的角度看不见曲藿的表情,他只觉霍爵月突然变脸莫名其妙。


    褪去永远穿不整齐的校服,吊儿郎当的模样,霍爵月换上西装皮鞋,倒真有几分精英模样。


    可惜他举手投足还是个不成熟的纨绔阔少,心事全写在脸上。


    “去前面楼道说话。”


    问萦看了眼表:“现在是九点十五分。”


    时间争分夺秒,霍爵月知道没讨价还价的余地,移开视线:“走。”


    临走前,问萦抽空给曲藿回了个安抚的眼神。


    刚才看表情恐怖的曲藿此刻神色淡然,只是脸上带了些不放心。


    曲藿有什么好怕的?


    问萦更觉得霍爵月奇怪了。


    早知道就该只给他五分钟。


    周遭无人的楼道里,两人之间隔了三米远,分别占据一左一右的角落。


    问萦从一旁贩卖机取了瓶可乐。


    当然,只是给他自己买的。


    “明天的演出,你不要参加了。”


    霍爵月拧着眉,开门见山:“很不安全。”


    问萦不置可否,单手拉开拉环,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你应该清楚,秀羽最大的股东就是顾家人。”霍爵月烦躁地闭了闭眼,连珠炮似地继续往下说。


    “而顾家遇到的麻烦,和国外的军火生意有关系那是真正的黑//帮,比理查德家不讲道理得多。”


    问萦擦着罐口,眼中带了意外。


    豪门没几个水不深的,可他还以为顾家至少在里面算得上干净。


    “你应该把这事告诉顾溪澈,而不是我。”


    终于,问萦开口。


    “他早知道了,用不着我提醒!”见他这副模样,霍爵月十分抓狂。


    “联谊表演当天,会有很多政商名流来到秀羽,而那群盯上顾家的家伙不会善罢甘休。”


    “真这么危险,学校还不停办活动?”


    问萦有些不相信。


    “不过是秀羽对自身的安保有自信罢了。”霍爵月啧声,眉毛拧成川字


    “可有谁能百分百保证。”


    因为有太多权贵家的孩子入学,明樱和秀羽几乎隔两三年就会遇到点乱子,但都会被学校极强的安保力量顺利解决。


    按理来说这次的麻烦也是如此,可霍爵月不敢拿问萦去赌。


    “所以这次你必须得听进去。”


    他苦口婆心。


    在鹅鹅上说问萦不会信,而且这么久不联系,他不知道如何开口。


    霍爵月只能趁今天彩排,跑到线下来和问萦讲。


    随着他越来越焦躁,问萦也被带得语气变差。


    “你的意思是我要抛下他们,临时退组?”


    “他们五个都不是吃干饭的,用不着你担心。”


    霍爵月顿了顿,想到曲藿刚才的眼神,恼怒补了句:“特别是曲藿,他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问萦:


    又来起承转曲了。


    “他这人有多可怕,你根本不知道!”


    瞧见问萦不屑的表情,霍爵月被刺激的愈发抓狂。


    问萦的脸色彻底黑了。


    “好了,十分钟已到。”


    他的耐心耗尽,转身就要离开。


    手腕被抓住,霍爵月哀求似地低声道:“你好好考虑下,就听我一次!”


    “你什么时候能不带情绪和人交流,再和我商量。”


    问萦愈发不耐,挣脱开他的手。


    “我知道你讨厌曲藿,要是你前面兜圈子说这么多,就是为抹黑他两句,那大可不必。”


    “艹,我不是这意思。”


    霍爵月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语无伦次:“我没必要专程来骂他,可他真不对劲。”


    问萦更来气了:“哪里不对劲?”


    要是平日他肯定直接走人,可今天被彩排的声音吵到,问萦本就心情不好。


    “不管你信不信,他的身份不简单。”


    霍爵月的声音嘶哑又颓唐,压得很低,像是兽类呜咽。


    “他会绑架你。”


    听起来没头没尾的话,却让问萦浑身血液倒流。


    曲藿绑架问樱樱,这是书里还没发生的剧情。


    霍爵月怎么会知道。


    少年的身形骤然僵硬。


    问萦转过身,满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终于说出了压在心底的秘密,霍爵月如释重负地靠在墙边。


    “说了你又不信,我说什么你都不信!”


    他捂着脸,自暴自弃地控诉:“不光是这样,他他妈还是我亲哥,我亲哥!”


    要不是曲藿真的危险,他何至于这么说自己走丢多年的哥哥?


    又对上了。


    问萦忍住揪他领子的冲动,压住声音里的颤音:“你给我讲清楚。”


    “我做了个梦。”霍爵月松开手,脸上颓然。


    “很真的梦。”


    梦里他和问萦,确切来说是问樱樱一直很好。反倒是曲藿十分多余,还一直和他们不对付。


    可后来的某天,这个阴冷沉默的古怪同学住进了他家。


    “爵月,快叫哥哥。”


    妈咪的声音很哽咽,老东西也红着眼眶背过身。


    穿着廉价连帽衫的曲藿被推到他跟前时,他愣愣地看着这个“哥哥”,心里五味杂陈。


    但总体来说,还是高兴的。


    所有人都很开心,只有曲藿没半点被豪门找回的喜悦,那双眼睛像是活死人的眼睛,黯淡无光。


    曲藿木木地看着他,他没忍住,后退了半步。


    从那天起,他想和曲藿打好交道。


    毕竟曲藿不是外人,而是自己的哥哥。


    可成了霍盛星的曲藿却没和他交好的意思。


    他不爱这个家,不和其他人过多交流,像个安静又完美的木偶,总是看着窗外发呆。


    那是那个他待了十多年的,平民区的方向。


    在无人知晓的地方,霍盛星缜密地织起一张网。


    随后,他将牵引网的丝线拉断,引起了一场风暴。


    霍盛星是个疯子。


    他不惜一切代价想毁了霍家,可他又别无所图。


    他甚至绑走了问樱樱,这让霍爵月对他的手足之情彻底崩塌。


    梦的结尾,受了惊吓的问樱樱被他揽在怀里,霍爵月抬头看向废弃仓库里,被烈焰吞没的霍盛星。


    同情心泛滥的问樱樱朝他伸出手,而霍盛星看都没看身后一眼,平静地朝着火海走去。


    像是早已知道自己的结局。


    “我以为这是假的。”


    霍爵月的眼眶发红,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什么。


    “我不敢拿他的头发去测基因,所以我观察了很久。”


    “梦里的事,大部分、大部分都应验了。”


    除了他和问萦之间的感情。


    而且现在再看曲藿和老东西,长得是真像啊。


    问萦半晌没说出话。


    第二个了。


    霍爵月第二个梦到书里剧情的人,而且从他的描述看,他可能做梦比顾溪澈更早,梦到的内容也更多。


    谁会是第三个呢?


    “他为什么这么做?”


    问萦愣愣地问他,哪怕他知道霍爵月大概率也不清楚。


    霍爵月意外于问萦居然愿意相信,他略微平静了些:“不知道。”


    “或许是觉得被丢掉,怀恨在心吧。”


    他的底气显然不足。


    “他不是这种人。”


    没有思考,问萦立刻反驳。


    “或许。”


    霍爵月已经习惯了问萦对曲藿的维护,眼神黯了黯。


    “可他就是会做那些疯事,而且看起来无缘无故。”


    “你告诉你爸妈了吗?”


    问萦不想听书里糟心的剧情。


    他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强行打断霍爵月的话。


    “没有。”


    霍爵月下颌线紧绷。


    他又用力揉了揉脸:“突然多出来个哥,我没想好怎么办。”


    “但是他们最近在找他,迟早也能找到。”


    他没有立场让父母不要找,可也怕被找回来的曲藿毁了霍家。


    “先别告诉他们。”


    突然冒出的信息量太大,问萦揉了揉额角。


    一阵沉默。


    “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小心。”问萦平复心情,放缓语调。


    “得去排练了。”


    “嗯。”霍爵月已经彻底平静下来。


    他顿了顿,喊住要走的问萦。


    “问萦。”他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


    “你真的要小心点,女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


    他苦口婆心。


    问萦脑子乱糟糟,困惑地看着他


    女孩子?


    一秒后,他反应过来。


    和顾溪澈一样,霍爵月也被误导了。


    不过霍爵月本来也误会了他的性别,倒也没什么差别。


    问萦苦中作乐地想。


    “咳,没有别的意思。”


    霍爵月别扭地低头:“梦里的内容大部分成真了,除了你没和我在一起。”


    “但是没关系,我不会逼你。”


    “小爷会一直保护你的!”


    没等问萦说滚,霍爵月自己捂着脸,三步并做两步娇羞地跑开了。


    问萦:


    糟糕,光顾着思考,忘记抽霍爵月了。


    回到休息室里,他拦住刚打算出门找他的曲藿。


    “我回来了。”


    曲藿没作声。


    但从曲藿的表情看,问萦知道自己的脸色很糟糕。


    “没事吧。”


    见他嘴唇苍白,顾溪澈十分担忧。


    问萦回神,勉强道:“我没事。”


    “可是你看起来好差。”付栀皱起脸,“要不要再去休息会?”


    “不用,你们先去换衣服,我等会就来。”


    其他人被他说得没办法,纷纷去更衣室取演出服,把休息区留给问萦。


    只有曲藿站着没动。


    他沉声问:“他和你说了什么?”


    “就些废话。”问萦恹恹,“和他没关系。”


    一只温热的手贴在他的额头上,随后又迅速抽离。


    “没烧。”


    曲藿仍然不太放心:“睡会,等会我喊你。”


    问萦点点头,缓缓闭上眼。


    在五人的极力阻拦下,问萦最终没换上那繁琐还易摔倒的公主裙,只是披了长袍,戴上面具。


    即便如此,彩排依旧十分顺利。


    调整好七分状态的问萦一上场,混沌的头脑被灯光照得瞬间清醒。


    仅凭着这几天反复联系出的肌肉记忆,他成功和曲藿配合,完美完成演出。


    在被曲藿攥住手时,问萦隔着面具,都能感觉到台下的目光朝着他们的方向汇聚。


    其中就有霍爵月。


    他上台前见过他。


    聚光灯打在他的身上,问萦轻轻回握住曲藿的手,他的唇角微勾,本该明艳的笑容带了几分心事残存的忧郁。


    不算演出事故,反倒带了几分其他难以言喻的感觉。


    戏剧落幕,台下稀稀拉拉的人群爆发出雷动般的掌声。


    “三位学姐和友校的学长真厉害,这是我最近看过最好的表演!”


    “嘿嘿,我就说来申请打杂有好东西,男生演公主居然这么好看,我还以为会很奇怪呢。”


    “是啊是啊,好想看他穿戏服,可惜今天看不到了”


    “不敢想象正式演出有多惊艳。”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传到问萦耳朵里,听得不太真切。


    面具被眼前人小心翼翼地取下,问萦的视线更加清晰。


    曲藿拿着那鎏金的奢华面具,定定看着他。


    “很成功。”


    勾了勾唇角,问萦回应他一个浅笑。


    结束彩排,已经是下午五点。


    女生们还得回去复习,出去约饭的计划只能泡汤。


    而顾溪澈急着换衣服回家,无形之中又坐实了霍爵月的话。


    顾家遇到的真不是小麻烦。


    曲藿出去帮他买水了,问萦心不在焉地发着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眼见着屋里的钟已经走过一刻钟,问萦回过神来,觉得奇怪。


    最近的自动贩卖机步行三分钟,曲藿应该早就回来了才是。


    而他五分钟前发过去的消息,曲藿也没有回复。


    这不符合曲藿的性格。


    问萦推开门,朝着活动中心走廊尽头的自动贩卖机走去。


    贩卖机的位置很偏,问萦几个小时前才和霍爵月来过。


    “曲藿,你别想用问萦去报复谁。”


    远远地,他听到熟悉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敌意。


    贴着墙走,问萦脚步骤然变轻。


    找上他还不够,霍爵月还找上曲藿了?


    思及此处,问萦的脸色发寒。


    没等他作出反应,另个更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为什么要报复别人?”


    曲藿一改平时对谁都客气疏离的模样,突然冒出的反问句,让他的言语间暗流涌动。


    或许是这样的曲藿让人陌生,又或许是其他原因。


    鬼使神差地,问萦没有当场上前,将曲藿拉走。


    他靠在一根柱子后面,屏息凝神,远远地偷窥树影下的两人。


    “你”


    和从容不迫的曲藿比,霍爵月像个小学生般,被一句话怼得哑口无言。


    他的依据是梦,现实里的曲藿,的确没有半点报复任何人的意思。


    可他知道,曲藿在未来会伤害很多人。


    “总之、总之,你离她远点。”


    想到曲藿在台上拉着问萦的手,问萦冲着他笑。


    又想到梦里霍盛星绑架问樱樱,霍爵月恨得牙痒痒。


    “原话奉还给霍少。”


    曲藿依旧语气寡淡,却带着更加森冷的压迫感:“把你的心思收好,是你在经常给他添麻烦。”


    他眸色沉沉,像是黑暗里蛰伏的狼终于露出獠牙,随时准备撕裂敌人的喉管。


    “你只是他的朋友,凭什么来管我和她的事。”


    被戳中痛处,霍爵月一阵心慌,却还是恼羞成怒地低吼:“本少就是喜欢她,坦坦荡荡,总比你揣着心思不说好得多!”


    曲藿低头,看着手里的两瓶汽水。


    “我表现得还不够清楚?”


    再看向霍爵月,他眼神中的森然不减反增,声音却越来越轻。


    “霍爵月,离我喜欢的人远点。”


    第54章 我想要一千朵花


    喜欢的人


    他疯了吗?


    为什么要和霍爵月说这种话!


    问萦呆住了,脸上臊得慌。


    从刚才开始他就觉得哪里有些古怪,却说不上来。


    现在被曲藿这么一激,原本就混沌的大脑彻底宕机。


    “你你真是疯子!”


    很显然,霍爵月比问萦更听不得这话。


    他眼尾发红,俊脸上满是怒意:“他要是知道你的心思龌龊,还会和你当朋友吗?”


    龌龊,这已经是这文盲霍大少能骂出的,最高级的话。


    回应他的是沉默。


    曲藿什么都没说。


    可正是他的态度,四两拔千斤,激得霍爵月暴跳如雷。


    “我迟早要让他知道你的真面目!”


    得亏附近没人,霍爵月这声吼,只是吓得林子里惊飞一群麻雀


    来得不是时候。


    问萦匆忙梳理着思绪,犹豫着要不要走。


    他实在是不擅长处理这种事情,特别他们争执的中心还是他本人。


    神思恍惚间,问萦不小心踩到了脚边的落叶堆。


    嘎吱。


    “谁!”


    霍爵月警觉地抬起头,看向刚好能藏下一人的石柱。


    曲藿也微微侧目。


    问萦的头皮发麻。


    到底是谁偷懒,没把叶子打扫干净!


    已经无法逃避了。


    他心一横,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


    霍爵月的大嗓门戛然而止,世界彻底安静。


    问萦垂眸,拒绝看两人的表情。


    但他想,他们的脸现在一定都很精彩。


    “走了。”


    问萦挪了几步,凭借那双看着不太值钱,但很干净的鞋锁定曲藿。


    他小声抱怨:“买个饮料这么久。”


    虽然很想马上拽着曲藿的领子问曲藿在发什么疯,但在霍爵月跟前,问萦给足了曲藿面子。


    “好。”曲藿乖乖地跟着他,不再分半点注意力给霍爵月。


    走了几步,问萦想起什么。


    他转过身,敷衍地朝着霍爵月点点头:“再见。”


    曲藿也收敛了锋芒,客气地和霍爵月颔首。


    “再见。”


    学、人、精!


    问萦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加快脚步逃离现场。


    徒留霍爵月靠在墙上,忧伤地从贩卖机里取出一瓶运动饮料代酒,暗自神伤。


    “呵咳咳咳!”


    他被饮料呛得咳嗽了几声,恨恨地瞪了曲藿的背影一眼。


    他一定会再回来的!!!


    “你搞什么。”


    走出霍爵月的视线范围许久,附近也没有其他学生。


    秋风瑟瑟,问萦却烦躁地解开校服最上边的扣子:“怎么和他吵上了?”


    霍家再富贵,也只会给曲藿带来不幸。


    曲藿现在过得不算糟,他打心眼地厌恶霍家任何人和曲藿扯上关系。


    问萦这么想着,丝毫没意识到他把曲藿划成了自己人的范畴。


    阳光落在旁边的长椅上,折出红木盈润的光。


    曲藿低眉顺眼。


    “是我太冲动。”


    冲动?


    所以“喜欢”,也是因为冲动才说出口。


    问萦气不打一处来,很不满意这个答案。


    可太久没遇到过健康亲密关系的人,总会在潜意识里逃避新的关系产生。


    长久以来的习惯,让他下意识地想要揭过话茬。


    “算了。”


    几乎没有思考,问萦脱口而出:“你”


    又是一阵冷风刮过,卷起金黄色的银杏叶飞舞。


    风撩过他的肌肤,让迟钝的神经变得灵敏。


    等等。


    问萦的瞳孔微缩。


    他知道刚才自己感觉到的怪异感和违和感,是从何而来了。


    是曲藿和霍爵月说话时的反应。


    平时哪怕隔着十米远,只要他往曲藿旁边靠,曲藿几乎都能察觉到。


    那根柱子离贩卖机只有四五米,而他并不是刻意来偷窥曲藿的,所以一开始也没隐匿行踪。


    敏锐如曲藿,真的会察觉不到他在附近?


    越想,问萦越感觉喉咙发干。


    被一句话给砸懵了,他居然现在才意识到古怪。


    思路越来越清晰。


    不管是书里书外,曲藿面对挑衅的态度向来都是懒得理,会突然连着怼霍爵月几句,已经非常不合理了。


    如果曲藿是知道他在,才故意和霍爵月这么说


    问萦的思维不受控地散开,疑惑的口子被越撕越大。原本想要的轻拿轻放的说辞,现在怎么也说不出口。


    可如果这么做,曲藿的目的是什么?


    他心头泛起苦涩,冲淡了无所适从。


    “曲藿。”他深吸一口气,直直地看向曲藿的眼睛。


    “和霍爵月说话的时候,你知道我在附近吗?”


    曲藿没有避开他的视线。


    可曲藿沉默了。


    “说。”问萦已经有了答案。


    他的脊背也开始散发寒意。


    “你刚才和霍爵月说话的时候,不是很能吗?”


    他好像明白了。


    有些话,曲藿不敢和他明着说,但是有胆子明知道他在,借着和霍爵月争执说出来。


    他希望曲藿说“不知道”,因为曲藿不会骗他。


    可他知道不可能。


    也是因为曲藿不会骗他。


    “我知道。”


    意料之内的答案。


    问萦闭了闭眼。


    之前刻意被忽视的思绪不受控制,充斥着他的大脑。


    曲藿、书里的曲藿,他总在不停地切割两人。


    可越了解曲藿,问萦就不得不面对他们本质上有很多相似之处这个事实。


    不管书里报复霍家时沉默却暗中筹谋的态度,还是书外对他那些半逾矩的关心举动


    显而易见,看似沉静的曲藿实则多疑又谨慎,总爱干温水煮青蛙的事。


    他回避着改变关系,恰巧曲藿也顾虑逾矩太多,连他们现在的关系也留不住。


    看似是有分寸,实则是逃避。


    所以曲藿虽然在不停地在向他表明态度,而且频率越来越高,却又没真的逼过他回应什么。


    和之前那些稍显逾矩的行为一样,这次问萦要是还当没听见,曲藿就可以揭过去。


    然后他们继续粉饰太平,继续当朋友。


    曲藿估计没料到他会突然戳破他的心思。


    其实问萦自己也没料到。


    沉默让人窒息。


    “这次的理由呢?”


    问萦忍无可忍地打破凝滞的气氛。


    他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言语不受控地变得刻薄:“什么那种话是为了让霍爵月死心,你没有别的意思?”


    还打算和之前一样逃避吗,曲藿?


    就和之前每次想牵却不敢牵手,想赶却不敢赶人,总是小心翼翼地试探一样逃避。


    然后用拙劣到只有他们二人佯装相信的言行骗他,狼狈藏好偶尔流露出的病态不安。


    问萦恍惚地想。


    他自己也是个爱逃避的胆小鬼,比曲藿胆子更小,似乎没资格指责曲藿什么。


    不气恼,他只是觉得悲哀。


    就像是他极力阻止同行的骑士成为被讨伐的恶龙,可转头才发现,骑士身体里原本就流着龙贪婪的血。


    曲藿,书里的曲藿、霍盛星。


    他害怕他会重蹈覆辙。


    随着他的逼问,曲藿的脸色越来越白。


    这不是能演出来的苍白


    算了,真的算了。


    问萦不忍地别过头,盘算着怎么带偏话题。


    他的本意不是看曲藿痛苦。


    “没有借口。”


    曲藿的语调没有起伏,像是强压下情绪后的应激反应。


    “那确实,都是我想让你听的话。”


    他希望问萦知道自己的全部,但恐惧问萦拒绝。


    哪怕是拒绝仅仅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他感受得到问萦对他是不一样的,可万一这种喜欢,喜欢的并不是全部的他。


    他配不上问萦,不管是从任何方面


    好像只有藏住不堪的一面,一遍遍地告诉问萦他喜欢他,守着他不让人靠近,才值得问萦再多看看他。


    “对不起。”


    小心遮掩的心思被暴露在阳光下,曲藿难得有些无所适从。


    他惴惴不安地等着问萦的答案。


    又是对不起。


    问萦已经不气了。


    他轻声问:“我平时很吓人?”


    所以曲藿才会总在他面前藏着心思。


    “没有。”曲藿急急地反驳。


    “不是你的错。”


    问萦很好,所以他身边总有很多朋友,很多喜欢他的人。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是他自己患得患失。


    “那你怕什么?”


    出乎曲藿的预料,问萦没有像个胆小菇一样缩回去装傻,也没有怒气冲冲地斥责他。


    他认真地看着他,眼睛亮晶晶,像是两颗好看的宝石。


    “曲藿,我不会喜欢畏畏缩缩的人。”


    他认识的曲藿不是胆小鬼


    招惹就招惹了,他也不是头天知道曲藿不好惹。


    大不了他看着点,别让曲藿玩火自焚就是。


    他就不信有他在,曲藿还能把自己玩死。


    问萦不觉得自己是个主动的人。


    他悲观,甚至经常消极,有点小事就喜欢放大了生气。


    生气,还要曲藿猜的那种。


    他的小时候也开朗过一阵,可就算那时候,问萦也只是很认真地告诉过“绅士”,希望有人可以只对他好,每天都说爱他,能在所有的节日送他一千朵花。


    然后他们就永远不要分开了,不要父皇和母亲一样。


    他也会和那人对他一样,认真地对那人好。


    【会有很多人爱小殿下,小殿下也会遇到这样一个人的。】


    “绅士”笑着回答他。


    他遇到了吗?


    问萦不知道。


    现实总和理想有区别,曲藿一定给不起一千朵花。


    可他向给不起花的曲藿伸出了手。


    他不喜欢畏畏缩缩的人,所以他也可以偶尔勇敢些。


    但是有些话,他还是想听曲藿说。


    几乎是伸出去的瞬间,他的手被抓住。


    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也像是那天晚上,照入医院昏暗走廊的一束光。


    他被牢牢抓住了。


    “我会成为你喜欢的样子。”曲藿的眼睛里终于带了光亮。


    他的尾音微不可闻地发颤,声音却十分坚定。


    “不要讨厌我。”


    这还差不多。


    问萦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点,可他觉得不满意。


    没有花,也没有直白说出来的浪漫桥段


    如果这是表白,只有零分。


    不对,这根本不是表白。


    他已经不对曲藿这种又木又癫的感情处理方式抱有太大期望,可也不该这么草率。


    “听到了,但今天说的不作数。”


    他侧目,轻声道:“有些话你等想好再说。”


    “好。”


    曲藿瞬间理解他的意思,小心翼翼地问:“下周六,有没有时间?”


    “有。”


    问萦心情更好了。


    虽然曲藿又木又癫,但行动力还算不错。


    “下周六找我做什么?”


    可他仍然故意带歪话:“你打算和我提前准备期末考?”


    “不是。”曲藿把问萦的手攥得微疼。


    他显而易见地很紧张:“想和你出去。”


    “去哪里?”


    “樱巷。”


    明知道是问萦的套,他还是全招了。


    “既然是出去玩,那我把溪澈也叫上。”


    问萦恶劣地道:“到时候让他把溪梨带上,再问问理查德他们有没有空。”


    “不行。”


    曲藿这回倒是拒绝得快。


    “不叫其他人。”


    “哦。”问萦忍住上扬的嘴角。


    真没劲。


    还以为气氛到这,曲藿已经都这么表态了,肯定会尽快找机会说清楚。


    结果还得等。


    他垂眸思忖片刻,了然,“周六约我出去这不是临时起意吧?”


    依照他对曲藿的了解,恐怕是曲藿反反复复盘算,早就找好了日期打算做点什么。


    所以就算他今天不说,曲藿也计划好了一切?


    今天把人家小心思戳穿,害得人家提早漏了馅。


    思及此处,问萦毫无负罪感。


    曲藿是活该,还想算计他,暗搓搓在他面前和霍爵月表演圈地,彰显存在感。


    和小狗一样。


    “不是,上上个月就在想。”


    曲藿很认真:“而且你刚才说,等我想好再认真讲。”


    他已经想好很久了,但是还是觉得,需要一个特意约定好的时间。


    因为时间里面,有问萦喜欢的仪式感。


    “还倒打一耙上了,现在我们可不熟。”问萦失笑,作势把手从他手里抽开,却没真的使劲。


    “你是我的谁,怎么还碰我手。”


    曲藿不再是副患得患失的模样,他坦荡地松开问萦,脸上甚至还带了笑意。


    “好,不碰。”


    【殿下,您是真的决定好了?】


    瞧见他们从剑拔弩张转为打情骂俏,“绅士”痛心疾首,且无计可施。


    【就是他了?】


    他记得小殿下说过,要找个能一次性变出一千朵花的对象。


    现在就曲藿这财力,能不能有钱爆爆米花都不好说,更别说正经的花。


    他家殿下跟了个送快递的穷学生啊!!!


    “绅士”仰天长啸。


    “你说什么?我没答应他。”


    问萦这才意识到“绅士”围观了全程。


    他果断选择装傻。


    “绅士”:


    不光曲藿会装。


    其实您也挺会的。


    第55章 他们不会放走你


    这一顿吃得很安静的晚饭。


    冷静下来的问萦像是瘪下去的河豚,服服帖帖收起刺,分明还是副生气模样,却不好意思地埋入沙里。


    他低着头,借玩手机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反常地,许久没联系的王管家给他发了条消息,


    王管家:〔问少爷,明天演出顺利。〕


    Ying:〔谢谢您。〕


    虽然觉得奇怪,问萦仍然礼貌地回应了王管家。


    他咽下最后一块虾肉。


    曲藿没再提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般,在饭后给问萦递了药和热水。


    “治咽炎的,你今天声音不对。”


    “嗯。”问萦接过袋装的药,收下了这份和平日无异的关心。


    他别扭道,“那我先去睡了。”


    “晚安。”


    “晚安。”


    曲藿离开客厅,把整片小沙地还给到处找地方钻的河豚。


    【殿下,我说过许多次,别人给的药别乱吃。】


    瞧见曲藿回屋,“绅士”幽幽提醒。


    “他会害我吗?”


    曲藿不在,问萦捡回了些自信。


    【凡事没有绝对,依照我分析,只是99%的可能性不会。】


    “绅士”理直气壮。


    问萦懒得理他,利落地泡开袋子里的颗粒,毫无顾忌地喝了下去。


    入口一股中成药的味,只是过于甜腻。


    像给小孩吃的药。


    当晚,问萦不出意外地失眠了。


    或许是因为演出,又或许是因为其他事。


    一切真的会顺利吗?


    在一阵莫名的心慌作用下,他到后半夜才睡着。


    翌日中午,秀羽学院。


    坐在梳妆镜前,问萦心不在焉地任由化妆师摆弄。


    微微侧目,他看向一旁正在利用空闲时间,全神贯注整理着繁复公主裙裙摆的曲藿。


    曲藿的态度虔诚又谨慎,不像打理戏服,


    倒像是


    一阵脸热,他别开视线。


    “小帅哥皮肤真好。”


    化妆师是见过世面的人,笑吟吟地和问萦寒暄:“镜头吃妆,所以就算是戴着面具上去,咱们妆也得化得好看。”


    被兰花指娇俏点了下肩头,问萦起了身鸡皮疙瘩。


    他眼睁睁看着化妆师在他脸上动作,而旁边特邀记者的相机兴奋地拍着。


    哪怕在一众光鲜亮丽的富家子里,这个神秘的问少爷都是生得最好看的。


    原本就白净的脸不用敷太多粉,化妆师化得已经是淡妆。


    可问萦还是觉得重了些。


    “别看了。”


    察觉到已经化完妆的三个女生在偷看他,问萦哭笑不得。


    “你今天特别好看!”


    被拆穿的付栀眼珠一转,忙不迭地吹捧起来。


    “对。”


    旁边穿着女仆朴素装扮的女生附和:“非常适合问同学。”


    顾溪梨只是和他微笑。


    她的眼底有乌青色,用了很厚的粉才勉强盖住。


    “哇塞,ok了。”


    男生女相,这张脸美得简直就像是女娲的毕设。


    化妆师满意地端详着镜子里的脸 :“下一位。”


    “顾溪澈同学,他人呢?”


    离开化妆台的问萦松了口气。


    他作势要取掉头上的发卡,被眼尖的化妆师急忙拦住。


    “不可以,等会头发扫到粉了,不好看。”


    他撅了撅嘴,问萦顿时汗毛倒竖,连忙停住动作。


    他实在是不习惯脸上有妆,只能不住地眨着眼睛缓解不适。


    趁着化妆师不注意,问萦往旁边靠了靠,想把头上夹太紧的发卡解开。


    “我来吧。”


    曲藿出现得恰到好处。


    自知容易搞砸,问萦悻悻松开手,往曲藿旁边凑了凑。


    一只手灵巧地替他解下发卡,替他将发卡挪了位置。


    头部传来轻压的触感,像是被有意无意地摸了摸。


    曲藿肯定是故意的。


    问萦想着,却没有动。


    “很好看。”


    挪完发卡,曲藿认真地夸。


    问萦脸颊上那层淡淡的腮红好像更重了些。


    “嗯。”


    他抿了抿唇,惜字如金。


    从第一个节目到最后一个节目,时间跨度极长。


    长到台前的主持人已经开始维护会场秩序,准备有请第一组学生上场,而靠后些的组还没做完准备工作。


    等到最后一个化完妆的曲藿离开椅子,演出已经正式开始。


    歌舞剧的配乐声几乎要把准备区的屋顶掀翻,付栀蠢蠢欲动,想要去前边凑热闹。


    “我们一起去嘛。”


    她抱着两个女生的手撒娇。


    一旁的问萦没有女生们的半分松弛劲。


    按理来说是要先换衣服,再化妆,但他不想被摄像机追着拍女装,要求调换了顺序。


    这导致他现在还得去穿裙子。


    看着眼前还没来得及换上的长裙、繁琐的配饰、半高跟的皮鞋,问萦的手心沁出汗。


    “我去换衣服。”


    该来的终于来了。


    他得登台演出,顺利地完成角色反串。


    一切看起来很顺利。


    可问萦总觉得不安。


    这是从昨晚就开始的惴惴不安。


    像是冥冥之中,像是还有什么预料之外的事要发生。


    “那我们回避下。”


    原本就想开溜的女生们心领神会,带上顾溪澈就往外走。


    顾溪澈回过头匆忙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曲藿。


    最后,他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多谢。”


    问萦拿起一大袋公主裙配饰,头也不回地朝着更衣室走。


    “曲藿,帮我把裙子搬进去。”


    这条裙子太大了,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好。”


    将放着裙子的衣架推入门内,曲藿站在狭隘到勉强容纳三四人的更衣间内,却没要走的意思。


    “怎么。”


    问萦想要擦额头,在碰到妆之前硬生生止住动作。


    “你要待在这?”


    “我在更衣室门口等你。”


    “你不和他们一起去?”


    问萦好笑:“过会就没机会看节目了。”


    “我想留下陪你。”


    曲藿看着他,瞳孔乌黑。


    “随你。”


    一记直球砸得问萦愣了愣,手不自然地摆弄着裙摆上的纱。


    经过昨天一遭,曲藿似乎更加蹬鼻子上脸了。


    这可不行。


    “有事喊我。”


    曲藿关上门,留问萦一人更衣。


    问萦冷静下来,边抖裙摆,边庆幸没把曲藿撵走。


    过会拉拉链,确实还得让他来。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问萦深吸一口气,将裙子小心翼翼地从架子上取下。


    裙摆擦过干净的羊绒地毯,让地毯上的软毛微微发颤。


    他放空思绪,凭借着记忆穿着公主裙。


    刚要换衣服,外面传来让人难以忽视的动静。


    窸窸窣窣,伴随着反常的呐喊。


    问萦停住手里的动作,心里泛起阵古怪。


    更衣室的门隔音效果不错,外面还有个休息室挡着。


    除非是喊破天的声音,否则很难传得这么清楚。


    “同学们”


    一道更清楚的声音出现,似乎是从休息室里面传出。


    问萦抱着裙子,把门开了条缝。


    问萦听得更清楚了,声音从休息室里的广播传出来。


    “同学们注意,同学们注意。”


    “校方正在处理出现的紧急情况,请大家在后台稍作休息,不要随意走动!”


    “紧急情况?”


    他看向靠在门边的曲藿。


    曲藿微微摇头:“不清楚。”


    “似乎是台前出的问题。”


    “给顾溪澈发消息。”


    脑海中浮现出昨天霍爵月的话,问萦脸色微沉。


    如果真是这样,其他人还在台前凑热闹,非常危险。


    “已经发了。”曲藿宽慰他。


    “我没听到暴乱的声音,放心。”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没过多久,曲藿的手机屏幕亮了。


    “他们没事,已经找到地方休息了。”


    曲藿将手机递给问萦,言简意赅地说明情况。


    “查到有人携带枪//支,想要混入会场。”


    “疑似是黑//道报复。”


    问萦低头,看顾溪澈发来的消息。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没人受伤,校方担心学生安全才临时叫停,恢复至少还要一个小时。〕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你和问萦还好吗?〕


    真让霍爵月说中了,可这明明不是书里的剧情走向。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代曲藿给顾溪澈报了平安,问萦手一滑,不小心切出了个人聊天界面。


    他在满屏的真名备注里,看到了曲藿给他的备注。


    ————“萦”。


    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但是


    为什么他看到自己的id压在所有消息最上面,后面明晃晃挂着置顶、特别关注、代办优先处理,还有一艘巨轮!


    巨轮后面,还偷偷跟着一颗曲藿自己养的小树苗。


    小树苗是每日切到聊天界面,浇水就会长大的电子宠物,断一天都会退回生长进度。


    看起来曲藿养了有段时间了。


    问萦:


    他怎么不知道曲藿还有这种幼稚的爱好?


    假装没看到,他把手机还给了曲藿。


    外面已经乱作一团,透着休息室的门,全是学生们大呼小叫的声音。


    倒未必是怕,有些公子哥和大小姐是安逸惯了,看热闹不嫌事大。


    分明没经历过这种事,曲藿却格外淡定。


    可经历过许多次类似麻烦的问萦,心情却越来越浮躁,像是被一块大石头拴着,拼命往下拽。


    很久没像现在这般不安过了。


    “别担心。”一杯温热的水递给他。


    “我在。”


    嗡嗡。


    微弱的响声牵动问萦的神经,他看向自己被落在沙发上的手机。


    “帮我拿下手机。”问萦接过水。


    裙摆太大,让他的行动束手束脚。


    “给。”


    打开锁屏,霍爵月的消息疯狂跳动,看得问萦眼前一花。


    霍爵:〔问萦,你在不在?〕


    霍爵:〔戳一戳〕


    霍爵:〔我知道你和曲藿在一起,让他赶紧跑.〕


    霍爵:〔我说真的,再不走要来不及跑不掉了!!!!!〕


    霍爵:〔算了算了已经来不及了.〕


    霍爵:〔我知道你也不想他回霍家,赶紧让他躲起来,快.〕


    霍爵:〔戳一戳〕


    透过屏幕,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焦虑


    遭了。


    问萦还没理清思绪,大脑先一步发出预警。


    霍爵月最近还算有分寸,突然用消息轰炸他,只能是那件事了。


    最后一条消息是半分钟前发送,回复还来得及。


    问萦飞快地敲击屏幕,还差点拼错了字。


    Ying:〔把话说清楚。〕


    对面的霍爵月秒回。


    霍爵:〔艹,可算回消息了.〕


    霍爵:〔会场出乱子后,我家那老东西接了个电话,就带人去后台了.〕


    霍爵:〔我看那样,肯定是奔着他去的.〕


    血液瞬间凝固,问萦拿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


    霍爵月的脑子都能转过来,因为这个推测有太多太多依据支撑。


    从霍霆之前对曲藿的打量,反常地愿意参加校园活动,到王管家出现在平宁医院,霍爵月得知家里在找他的哥哥。


    但他仍然心存一丝侥幸


    哪怕霍霆突然确认他和曲藿的血缘关系,但他是个精明圆滑的商人,很难做出突然闯后台和曲藿相认这种冲动事。


    他预想中霍霆带走曲藿,应当是某个月黑风高夜才对。


    所以霍霆来后台,或许是因为别的事?


    “问萦。”


    曲藿的声音将他拉出思绪。


    他担忧地看着问萦:“要不要休息一下?”


    躲起来,跑。


    快跑。


    情感疯狂地叫嚣着,可理智又强迫问萦冷静。


    曲藿跑不掉,也躲不了。


    只要霍家锁定了他,铁了心让他回去,他到哪都会被找回来。


    一只手轻轻揉着他的肩膀,抬起头,问萦撞上曲藿担忧的视线。


    “没事,我在。”


    笃、笃、笃。


    门口传出有节奏的轻敲,向来敏锐的曲藿却没朝着声源看。


    曲藿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或是什么也没意识到,只是单纯地更不放心自己放在心上记挂的人。


    鼻头一酸,问萦狠狠咬了下腮肉,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问少爷,请问您在吗?”


    隐隐约约,是王管家的声音。


    “我在。”


    他极力压抑着情绪,先曲藿一步出声。


    “打扰您,十分抱歉。”


    王管家十分客气。


    “听说曲藿先生和您在一起,霍总有些事,想和曲先生单独聊一聊。”


    不再是“同学”,而是“先生”


    没有侥幸了。


    “可我们等会还要演出。”


    问萦压住胸口,心脏几乎要跳出来。


    “为了学生的安全着想,表演不能继续进行了。”


    王管家的声音十分温和,可问萦却觉得带着压迫。


    “两位,我能进来吗?”


    不能。


    问萦还要说什么,一只手轻轻覆在他的唇瓣上。


    “稍等,我马上就出来。”


    曲藿的态度沉着,却也彻底堵死了问萦帮助他的空间。


    “好的。”


    王管家也没有逼得太紧。


    “不着急。”


    问萦难以置信地看向曲藿。


    “你不能去。”


    哪怕曲藿现在尚且被蒙在鼓里,问萦仍然不信曲藿看不懂他的抗拒,意识不到霍家找上他没有好事。


    含糊又轻微的声音露出,语调分明很凶,却像是祈求。


    “我很快就回来。”


    曲藿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覆在他耳边轻声道。


    “不会让他们找你的麻烦。”


    “我不怕他们,他们不会放走你。”


    问萦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只能听到自己语无伦次的表述。


    曲藿太坦然了,他总觉得曲藿也知道些什么。


    黑发少年沉默片刻。


    “那就下周六见。”


    他听不懂吗?!


    问萦的胸膛剧烈起伏。


    现在不会,下周六也不会放他走。


    “不许去。”


    问萦声音越来越闷,口不择言。


    “要是下周六见不到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理你。”


    曲藿将他的头发别到耳后,温声道:“好。”


    “信我。”


    不能再拖了,他很清楚。


    如果他继续待下去,会让问萦遇到麻烦。


    这才是最糟糕的结果。


    眷恋地收回手,曲藿替问萦仔细地理过因穿衣过于匆忙,变得凌乱的衣领。


    问萦很聪明,可在生活上有点笨手笨脚,却总是极力把自己打理好。


    这是件很辛苦的事,可问萦做得一直很完美。


    他不该像现在这般狼狈。


    “照顾好自己。”


    第56章 你可以看我手机


    不消多时,(1)班的休息室里围满了人。


    “曲藿被霍家带走了?”


    司皓星皱眉。


    “他看起来,妹得罪霍家。”


    理查德不解。


    “问樱你别难过,也许是找他,是有好事。”


    “我看不像。”


    司皓星冷冷打破理查德的幻想。


    “你忘了?刚才我们在场下看见霍爵月,他脸色就很不对。”


    “也是。”理查德也变得愁眉苦脸。


    “那怎么办,我让我家探探去?”


    他小心翼翼地瞄了眼问萦,又迅速低头。


    问萦虽然已经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但他心情差到极点,连理查德这种单细胞生物都能看懂。


    曲藿递的那杯水已经彻底凉透,问萦索性将最后那点一饮而尽。


    书里的重要配角几乎都在场,只有顾溪梨和顾溪澈没回来。


    恐怕是和这次活动紧密相关的顾家把他们喊走了,实在抽不开身。


    霍爵月没再发其他消息,彻底断了曲藿的线索。


    “别太难过。”司皓星的语调淡淡。


    “如果你需要曲藿的行踪,我可以帮忙查。”


    “是啊,大家都能帮忙。”


    付栀点头。


    她左看右看,压低声音:“我刚看有狗仔偷偷跟过去了,到时候从他那下手,说不定能帮你弄到什么线索。”


    问萦的手指离开搜索界面。


    他侧目看去,旁边安静躺着个手机。


    手机款式老旧,在报废的边缘徘徊。


    兴许是认为拿去也没有用处,所以曲藿在他没注意到时候,把手机留下了。


    将手机塞进口袋,问萦的情绪逐渐稳定。


    “多谢各位。”


    到了人多的地方,难过和委屈反倒像是被层层叠叠的稻草压住,变得没那么真切。


    他冷静得出奇。


    哪怕是曾经抗拒与人来往,问萦也不得不承认,在明樱和秀羽交到的朋友,是他当下最宝贵的财富之一。


    “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来找大家。”


    “其他事先放一边,等到封锁解除,我先送你回酒店。”


    司皓星的眉头舒展。


    “顾溪澈和曲藿都不在,你单独走不安全。”


    没什么不安全的。


    但问萦没心情反驳,沉默地点点头。


    封锁很快就被解开,混乱的走廊恢复了秩序,学生们分批有序离场。


    不知为何,问萦总感觉有人对他时不时地行注目礼。


    可他没心情在意,只是和司皓星一道,闷头往前走。


    从上车到下车,两人一路无话。


    “没看到你的表演,很让人遗憾。”


    车子停在地下车库,司皓星打开车门,用手挡住上方,方便问萦下车。


    问萦和他擦肩而过时,他轻声道。


    “抱歉,骚乱、曲藿被带走,都在我的测算之外。”


    “谁会算到极端的突发情况。”


    问萦不明白他为什么道歉:“没人受伤,已经算是不错的结果。”


    只是命运唯独对曲藿太苛刻。


    “可今天让公你受惊吓了。”


    司皓星差点说错话,但问萦懒得纠正。


    “我还好。”问萦摸了下口袋里的手机,客气地正色道。


    “不用替我担心。”


    问萦只是对感情迟钝,不是真的傻。


    他能看出司皓星对他有别的想法,但他没心力,也没兴趣回应所有的感情。


    所幸,司皓星比霍爵月懂分寸。


    “好。”


    见问萦的反应,他了然又忧郁地点了点头,眼中颓唐。


    “我给你叫了三小时后的晚餐,注意休息。”


    “谢谢,但不用麻烦了。”


    问萦轻轻点头,走进电梯。


    再过六个小时,他也未必有胃口。


    住了一周的客房已经全是两人生活的气息,问萦的衣服还挂在沙发上,旁边就是曲藿的书包。


    待在这里,问萦那刚被压下去的情绪又再次反复。


    焦虑无用,他决定找点事做,转移注意。


    明天就得离开,可以先收拾行李


    又是不擅长的事。


    之前收拾行李的时候,曲藿总想帮他。


    被他拒绝了,曲藿也会教他怎么收更方便。


    曲藿。


    又是曲藿。


    收拾到一半,问萦重重地躺在床上。


    【殿下,您本阶段的任务完成了。】


    “绅士”突然冒出的提醒,让问萦摸不着头脑。


    任务?


    他都差点忘了这回事。


    “怎么完成的?”


    问萦疑惑。


    他们的表演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自己明明没有做到在联谊上一鸣惊人。


    【您如果想了解,或许可以看下贴吧。】


    “绅士”犹豫了下,最终建议。


    问萦打开贴吧,还没进“明樱学院”,热帖已经顶到了主页上。


    {——*明樱逆乐园*灌水氵|woc这是那转校生吧,兄弟你好美——}


    {0l:是在学校官网上截取的图片,哥们你化个妆这么有氛围感吗(图片)}


    配图是记者在问萦化妆时,拍摄到他发着呆,恰好看向镜头的照片。


    化妆台的打光恰到好处,映得粉发少年五官愈发精致,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因为是抓拍,所以他看向镜头的眼神失焦,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轻飘感。


    眼珠像是哑光的琉璃,分明是静止的照片,可因为抓拍的瞬间太灵动,问萦长长的睫毛似乎还会轻颤。


    {1l:我嘞个美神下凡,他尊滴好好看TAT}


    {2l:听说他们原本的节目是话剧,wy要反串公主滴啊啊啊啊我恨那个搞黑//涩会的(摔)我看不到公主了好恨好恨}


    {3l:偶也恨啊,ls为什么让我知道转校生要演公主,害得偶也碎不着了!!!!}


    {4l:好了,现在恨的还有我,退一步万步说他就不能为了学校再表演一次吗?}


    {5l:臣附议!}


    {199l:附议+123123!!!}


    {200l:hhhh,明天我要在四少和曲校霸的收藏夹里看到这个帖子。}


    才发出去一个小时,帖子已经上了贴吧热点。


    问萦:


    一张照片而已,就这么完成了?


    【开心些,小殿下。】


    【至少今天还有好消息。】


    “绅士”安慰着他,极力想让他振作。


    在引人注目这方面,它从未担心过问萦的能力,有些人生来就是焦点。


    果不其然,仅用一张照片,殿下轻易完成了“一鸣惊人”的任务。


    “那下个任务呢?”


    看到两百楼提到曲藿,原本就看不下起的问萦更没了心思。


    全文剧情还没结束,正是到了最高潮的地方,他非常担心下个任务更加催命。


    没等“绅士”开口,问萦抢先点下标绿的一行字。


    可光屏上的字并没顺滑地切换,而是卡着动不了。


    问萦以为是没摁下去,又点了几次。


    光屏终于变幻。


    屏幕上荧光闪烁,出现的不是字,而是一大串无序乱跳的乱码。


    从没出现过的情况。


    问萦皱了眉。


    咔哒。


    光屏出现了蜘蛛网状的碎裂痕迹,问萦被剧烈的光污染刺激得眨了眨眼。


    “怎么回事?”


    【殿下,您稍等。】


    “绅士”也在状况之外。


    【我马上检修!】


    压着好奇,问萦耐心地等了三分钟。


    【殿下,有个非常大的好消息!】


    “绅士”的声音再次出现,带了明显的欣喜。


    【系统的程序规定,原定的任务发布后,如果程序判定任务没有任何完成途径,任务就会作废销毁。】


    “所以呢?”


    问萦心里有了答案,却不敢相信。


    【因为小殿下修改的剧情过多,后续任务的完成途径被封锁,任务作废。】


    因为激动,“绅士”的电子音都变得尖了些。


    【而这是您的最后一个任务。】


    【简而言之,您彻底自由了!】


    一切行动都是有价值的,问萦付出的每件事,认识的每个人,都在暗中回馈着他。


    随着人物之间的关系被彻底洗牌,所有人的命运都被悄无声息地改写,看似完整的主线已经支离破碎。


    他自由了。


    这是问萦这将近一个学期以来,最梦寐以求的事。


    太过突然,让人觉得不真实。


    “接下来的剧情节点原本是什么?”


    问萦悬着的心并未放下。


    【根据我的解码是需要您和霍爵月一起,阻止霍盛星的阴谋。】


    与此同时,这也是完结卷的主线剧情,作为任务十分合理。


    “听起来这不像无法完成的事。”


    因为原书里的问樱樱完成过。


    问萦尚且存着疑虑。


    他很难相信纠缠他这么久的麻烦,就这般轻易地消失。


    更何况,这是全文之中最大的冲突。


    【“任务无法完成”的逻辑判定非常复杂,一时半会难分析出来。】


    “绅士”被他问得卡了壳。


    【您需要等待一会,我去给您继续解码。】


    这边“绅士”刚安静下去,那头问萦的手机响了起来。


    出乎他的意料,居然是付栀。


    付栀:〔霍家拦下的狗仔拍摄了视频,我弄到了一份。〕


    付栀:〔唉,这信息量太大了,我讲不清,你还是自己看吧。〕


    后面跟了个苦恼表情,还有条长达几分钟的视频。


    问萦呼吸一滞。


    Ying:〔怎么拿到的?〕


    付栀:〔秀羽有我家股份,我方法多着!〕


    付栀:〔不会对我有太大影响,你别传出去就行,放心看吧。〕


    Ying:〔谢谢。〕


    认识不久的付栀愿意帮他,属实在他的预料之外。


    道完谢,问萦迅速点开视频。


    视频是从隐蔽视角偷拍,这导致画面十分模糊,拍摄角度也清奇。


    收音倒是很好。


    隔着屏幕,霍霆那中气十足的声音清晰地传出,威严里藏着被强压下去的难言情绪。


    “盛星,还记得我吗?”


    很标准的寻亲剧开头。


    霍爵月不在,霍霆身旁站着一个穿着长裙的女人,像是白晚晴。


    女人半掩着面,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少年看,像是难以置信。


    问萦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出女人浑身在发抖。


    “我记得您,霍霆先生。”


    曲藿回避掉霍霆喊他“盛星”,不卑不亢地回应霍霆后半句话。


    “盛星。”


    听到他的声音,白晚晴没忍住,颤着声呼唤他。


    她想上前却又不敢,只是手足无措地注视着曲藿,声音里带着哽咽。


    “我的孩子。”


    之前还这么小,现在已经是个成人了。


    她还想说下句,却掩面泣不成声。


    霍霆轻拍着女人的肩膀。


    “走吧。”


    他深深地看着曲藿:“先和我们回去,有很多事要和你说。”


    曲藿没太大反应。


    他冷静又疏离地面对着两人,像是面对所有陌生人一般。


    态度淡得和书里描写的一模一样。


    问萦的手微微攥紧


    下一步,曲藿应该会否认自己的身份,但仍然在万般无奈之下被霍家带走。


    一阵沉默。


    “好,但我想先回去收拾行李。”


    等等,不对!


    这和书里的态度不一样。


    瞳孔紧缩,问萦难以置信地盯着屏幕。


    “缺什么,回家买就是。”


    见他这么淡定,霍霆都有些意外。


    “这地方现在不安全,否则我们也不会刚拿到结果,就急着找你。”


    “行李里面有我的私人物品,不方便让人乱碰。”


    曲藿态度不远不近,寸步不让。


    “让他去,不差这会。”


    白晚晴擦了擦眼泪,打断丈夫要说出口的话。


    “盛星喜欢什么,就让他都带走。”


    “好。”霍霆无奈,“那听你妈妈的,快去快”


    视频剧烈摇晃,拍摄到此戛然而止。


    回来收拾行李。


    问萦的思绪迅速抽离。


    担心霍家跟来搜,他连忙起身,将曲藿的手机藏在了自己的行李箱最里面。


    问萦还想再看几遍视频,司皓星给他发来了消息。


    右眼用来记住你:〔前台刚才汇报,有人带着曲藿来酒店了,登记是去你那层。〕


    右眼用来记住你:〔不知道他们干什么,你注意。〕


    这么快。


    问萦攥紧手机,平复自己的情绪。


    几分钟后。


    客厅里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


    小跑过去,问萦透过猫眼观察情况。


    外面乌泱泱站了一群人,曲藿后面跟着几个保镖,还有个王管家。


    曲藿瞧着还好,只是因为步履匆忙,带着几分风尘仆仆。


    问萦将门开了一条缝,快速和曲藿对视了眼,脸上迅速换上诧异的表情。


    “打扰问少爷,曲先生来取行李。”


    王管家微笑。


    “取行李。”问萦脸上装出的疑惑更深。


    “到底是什么事,非得急着要找他?”


    “不方便透露,但过些时候,您应该就知道了。”


    王管家客气道。


    问萦脸上的疑惑不减反增,他警惕地看着他们身后的保镖,手不自然地攥紧。


    像是害怕。


    “让他们站在外面。”


    曲藿心领神会,和王管家道:“动静别太大。”


    “这是霍总吩咐的,要让人保护着您。”


    王管家犹豫。


    这是霍家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宝贝,半根头发都不能掉。


    曲藿加重语气:“不必,我过会就出来。”


    “好,您自便。”


    看着这是十多层,又是司家的产业,王管家最终松口。


    保镖们后退一步,被曲藿关在外面。


    酒店的隔音极好,曲藿关上门的瞬间,问萦的耳边瞬间就清静。


    他脸上的紧张荡然无存,轻轻舒了口气。


    两人相顾无言。


    分明只是分开了几个小时,但却像是隔了很久很久。


    “我回来了。”


    半晌,曲藿先憋出句话。


    看着曲藿狼狈的模样,问萦有些想笑,但生生忍住了。


    “走,收行李。”


    来到曲藿房间,他轻手轻脚地再关上层门。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压着嗓子,用气音迫不及待地问曲藿。


    曲藿被带走时的态度就让问萦奇怪,而他面对霍家人的模样更加反常。


    问萦有七成把握,曲藿可能也通过某些途径,多少了解些剧情走向。


    “比如梦?”


    问萦试探。


    不止霍爵月和顾溪澈能做梦,曲藿也是主要角色,他能做梦。


    毕竟大反派怎么就不算主要角色了?


    面对他的询问,曲藿没有否认。


    他贪恋地看着问萦。


    “知道些。”


    看都不看衣物,曲藿仍然能飞快地收拾着箱子。


    转眼,衣物已经整齐堆满半箱。


    “都是你也清楚的事。”


    一句话,将一切点明


    果真如此。


    与藏不住事,也不必藏的霍爵月和顾溪澈不同,意识到可能被盯上,并且在能推测出问萦也知道些隐情的情况下,曲藿的做法谨慎且合理。


    问萦勉强接受了他迫于苦衷,隐瞒自己的事实,并打算不再追究。


    他还有一堆问题想问。


    比如曲藿是什么时候梦到的,什么时候确定的。


    还有原书里,他后面和霍家同归于尽的契机是什么。


    可时间不允许。


    “我能做什么?”


    他问曲藿。


    “不用做什么。”


    曲藿拉上行李箱拉链,眼神近乎温柔地看向问萦。


    “保护好自己。”


    被他一说,问萦更加不甘心:“真的不用?”


    他忿忿盯着曲藿,大有曲藿摇头,就会被轰走的意味。


    曲藿沉吟片刻,将自己的背包递给他:“如果有空,带给我的奶奶,替我给她报平安。”


    “她最近住在养老院。”


    总觉得这是曲藿是为了让他安心,才塞过来的简单任务,可有可无。


    但问萦还是接过袋子:“还有呢?”


    “没了,等我出来。”


    问萦被噎住了。


    怎么和曲藿犯事进监狱,他在铁窗门口打电话一样。


    “少说晦气话。”


    驱散掉奇怪的念头,问萦不满。


    “周六见。”见他有些生气,曲藿立刻改口。


    “走,我帮你整行李。”


    “不用。”问萦更来气。


    “我自己都快整好了。”


    要进去的是曲藿,又不是他,居然轮到曲藿来操心他。


    曲藿不置可否。


    “那我去看下,有没有遗漏的小件。”


    语言的艺术下,问萦没了拒绝的理由。


    来到问萦房间,曲藿第一眼就看到了卷得胖滚滚的几条裤子,被整整齐齐码在床单上。


    很可爱,但是不得章法。


    而旁边的肇事者眼神游离。


    “我来。”


    曲藿眼中带了笑:“西装裤得叠,不能卷。”


    问萦:


    曲藿只教过他卷成圆筒状好收纳,又没教过他叠西装。


    他怎么知道。


    “不要。”问萦嘴硬。


    “我可以自己收拾。”


    曲藿没管他,眼睛都没从问萦身上离开,已经三下两下将西装裤叠好。


    “这样叠。”


    被曲藿在百忙之中上了堂生活课,问萦看都不看,羞愤地摁住他要继续整理的手。


    “你你就没别的事要说?”


    到现在为止,曲藿说的最要紧的事就是他也做了预知剧情的梦。


    这还是问萦问的。


    剩下曲藿说的话,几乎全是对他无关紧要的关心。


    “没有。”


    看问萦学得不认真,曲藿也不急。


    “那你费劲巴拉,甩开他们专程跑来做什么?”


    问萦不解。


    看起来这次会面,并没太大必要性。


    “想见你。”


    曲藿被他摁着手,定定地看着他,毫无反抗的意思。


    “你正经点!”


    压在他手上的手像是被踩到的猫尾,触电般抽离。


    问萦低头,把西裤和曲藿的包都塞进行李箱。


    从曲藿的角度,只能看到他耳朵是红色的。


    “我说过,我们会很快再见。”


    曲藿十分认真。


    问萦:。


    那这确实太快了些。


    “下次得周六见。”


    曲藿将药放在问萦床头,不放心地叮嘱熟透的粉毛。


    “药再喝一天,别嫌麻烦。”


    “我不在记得带饭去学校,不要忘记吃饭。”


    嘴真碎。


    “知道了。”


    问萦哼哼着应声:“你的手机就放我这?”


    “对,你可以看。”


    “谁要看你手机。”


    问萦蹙眉反驳:“我又不知道密码。”


    曲藿一脸理所当然。


    “是你生日。”


    第57章 怎样都和您不搭


    “嗯”


    问萦的大脑空白一瞬:“反正我不看。”


    “如果没什么要我帮忙的,我想你该走了。”


    被曲藿盯得脸颊发烫,问萦盯着地板,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拿他的生日当密码,真可恶。


    可惜豪华酒店的地面没有任何地缝。


    “对,还有件事。”曲藿眼中笑意更甚,像是对一切游刃有余,丝毫没有即将离别的恐慌。


    “包里的东西,你等会可以拿出来确认过。”


    “好。”问萦勉强正色,点了点头。


    他相信曲藿早就安排好了,让他开包,是有其他无关紧要的原因。


    “我走了?”


    曲藿将行李箱竖起,声音很轻。


    静默片刻,他又补了句废话。


    “真的走了。”


    “嗯”


    问萦略感后悔。


    刚刚不该说赶曲藿走的话。


    其实有点舍不得曲藿。


    但只有一点。


    反正他们很快还会再见面。


    曲藿上前半步,向他伸出手。


    “抱一下?”


    这种时候,居然不趁机提点过分的要求。


    “随便。”


    问萦说着,把手递了过去。


    他抓住了一只温暖的手,又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周六见。”


    曲藿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曲藿。”


    被他抱着,问萦看不到曲藿的表情。


    他深吸一口气:“你周六来不了也没事,千万要注意安全。”


    “我刚才说的只是气话,不会真的因为小事不理你。”


    如果为了找他干些疯事,他才不会原谅曲藿。


    “好,你放心。”


    温暖逐渐抽离,曲藿依依不舍地松开他的手。


    问萦坐回沙发上,目送曲藿拎起行李箱。


    “再见。”


    推开门,曲藿又深深看了眼问萦,眼中满是丝毫不掩的贪婪和不舍 。


    笨蛋。


    翻来覆去的告别,会冲淡告别时该有的情绪。


    但见他这副模样,问萦放心了些。


    看现在这样,曲藿应该不会莫名其妙送死了。


    想着,问萦的烦闷和不安减少了许多。


    霍家人的注意力全在曲身上,没人来为难他。


    他看着曲藿掩上门,就这么静静坐着。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曲藿低着头,眼中全是晦暗的思虑。


    他微微握拳,手背上青筋凸起。


    直到收到司皓星传来消息,确认霍家的车已经确认离开,问萦才站起身。


    他将曲藿的包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拿出来。


    霍家还不至于控制欲强到搜他身的地步。


    虚惊一场。


    这是一只很朴素的黑包,平时曲藿上学就背着。


    问萦也不清楚曲藿用了多久。


    他打开第一个夹层。


    夹层里面躺着条水晶手链,还有张身份证,一枚纸条。


    问萦记得这条浅色的手链,是他和曲藿还不熟的时候,在樱巷一起制服小偷后,饰品铺子的老板送他们的战利品。


    是两条手链,他也有一条粉色的。


    他那条手链被锁在箱子里,曲藿居然还随身带着。


    从来没见曲藿拿出来过。


    问萦放下手链,拿起身份证。


    身份证上的曲藿还要青涩些,像是两三年前的他。


    这么重要的东西,也留给他?


    他捡起纸条,上面是曲藿遒劲有力的字迹。


    ————此层的物件,麻烦你替我保管。我和乔姐说过,如果你的午饭和晚饭无法解决,可以去l''aube。


    曲藿清楚自己要离开,连他的饭都安排好了。


    但任何馈赠都有代价,问萦不知道乔婞愿意帮忙,是因为曲藿之前表现太好,还是曲藿欠了她的人情


    是怕刚才直接告诉他,他会拒绝吗?


    问萦攥紧字条。


    他其实不需要曲藿这么照顾。


    拉上拉链,问萦再打开另外一个夹层。


    里面是一些老年人更爱用的零散现金、一件毛衣,还有一些补品。


    像是曲藿刚买来,要带给奶奶的礼物。


    如果不是霍家,他本可以亲自交到老人手里。


    放下礼盒,问萦默不作声将所有物品归位。


    他已经不是刚来时的他了,很多基本的归纳活曲藿教过,他自己也能做得很好。


    【殿下,我已解析出任务崩坏的原因。】


    “绅士”终于再次开口,机械音带着疲惫。


    【问题是在曲藿身上。】


    问萦怔愣。


    【任务判定机制分析出曲藿因为某些因素,施行过激行为的可能性为0%,而他不做出过激行为,您自然就没办法阻止他的过激行为。】


    它放缓声音。


    【任务并非无缘无故消失,是您在任务发布之前,就早已完成了任务。】


    【您救了曲藿,也救了自己。】


    比摧毁计划更英明的选择,是让计划不会发生。从问萦第一天接过的快递开始,命运的齿轮已然转动。


    现在,只要问萦安然无恙,曲藿就会想尽办法活下去。


    “我知道了。”


    问萦的嘴角微扬,心情到达了几小时以来的最高点。


    只要曲藿那边能稳住,其他事就都还能从中周旋。先把该替曲藿送达的东西送到,后面他再想办法把曲藿捞出来。


    有了计划,接下来的行动会方便许多。


    可现在天色太晚,只能明早再出发。


    问萦和顾溪澈请了假,顺道关心了下顾家的情况。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没出什么事,我妹妹拿出大量可流动的现钱,暂时帮助家族渡过难关了。】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虽然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但拖出来的时间十分宝贵。】


    换而言之,顾溪梨用自己的能力获得了顾家的话语权,不用去进行糟糕的联姻。


    Ying:【恭喜了,她真厉害。】


    十七岁的学生拿出能帮助一个家族的钱,是件极其困难的事。


    难怪顾溪梨最近瞧着神色憔悴,估计是在课余都想着怎么搞到钱,摆脱家里的麻烦事。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她确实很厉害,都是她炒股赚的。】


    他丝毫未提,这里面还有他这些年攒下的所有零用钱和比赛奖金。


    隔着屏幕,问萦都能感觉到顾溪澈的骄傲。


    他哭笑不得。


    现实里股市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天才少年换了一个,曲藿不再想搞钱弄霍家,顾溪梨也用炒股赚的钱帮顾家渡过难关。


    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不说我家,先说你的事情。】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你千万注意安全,我会帮你监控网上的信息,有曲藿的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


    Ying:【好,辛苦了。】


    现在是特殊时期,他不会拒绝任何朋友的帮助。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还有!】


    作业请提交正确格式:【你记得无论如何,不要在不熟悉的地方过夜。】


    又来了。


    问萦回了个确认手势,面无表情地切出聊天框。


    等到曲藿的麻烦解决,他一定要把所有误解他性别的人喊到一起,当着他们的面做性别鉴定。


    等等


    问萦脸色一僵,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曲藿也在梦里看到过书中剧情,梦里不是他而是问樱樱。


    他不会也误会他的性别?!


    【我认为他没有误会您。】


    听完问萦的想法,“绅士”宽慰他。


    【而且如果他误会了,说明他根本不了解您,说明您和他根本不合适,迟早要分开。】


    “绅士”的语调染了恨意。


    【当然,就算他没误会,也可能是他没认真看梦里的“您”,说明您和他也不合适。】


    问萦:


    他眼角抽了抽。


    “依你之见,到底怎样算合适。”


    【在下以为,怎样都不合适。】


    “绅士”振振有词。


    【但鉴于您认为他还不错,您可以勉为其难给他个机会。】


    然后再把机会收回去。


    和老古董硅基生物真是难沟通。


    “行吧。”


    问萦在心里叹了口气。


    大清早。


    毫无睡意的问萦来到前台,将行李托运到家。


    前台认出他是司皓星的朋友,热情邀请他使用酒店豪车。


    问萦自然拒绝了。


    背着曲藿的黑包,他搭上公交,往平宁巷的方向而去。


    反正霍家随时有可能造访曲藿之前待的地方,趁着他们注意力还全在曲藿身上,早去些惹麻烦的概率还更少。


    问萦靠着车窗发呆,试着想些好事。


    至少今天天气还算不错。


    反复确认了导航,问萦成功在平宁养老院附近下车。


    此刻已经到了早高峰的时间,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和人摩肩接踵的感觉让问萦很不自在。


    他将连帽衫的帽子扣在脑袋上,还往下拉了拉。


    他决定把这笔账记在曲藿身上,让曲藿后面替他还。


    步行了五分钟,隐约可见不远处低矮的建筑物。


    附近的行人越来越少,可想到要见曲藿的奶奶,问萦没来由地有些紧张。


    “请进。”


    现在不是外人能参观养老院的时间,所以问萦给护工看了曲藿的身份证。


    “太好了。”


    但听到问萦是曲藿的朋友,来替他送东西,开门的护工明显松了口气。


    “老人家很惦记自己孙子,老念叨他,却又不敢去和小曲说,怕麻烦他。”


    领着问萦往前走,护工轻声道:“小曲是个孝顺孩子,这周围的街坊邻里都知道。”


    “突然把老人家放我们这,还好几天没来过,我们也觉得奇怪。”


    “他没事,只是最近太忙。”


    问萦收敛起生人勿近的气场,温声回着护工。


    “等他有空,我喊他过来。”


    “有心了。”


    走到一间朝阳的屋前,护工停住脚步。


    她放轻声音:“曲奶奶她现在还不清醒,你要是不方便和她说话,把东西放下就出来。”


    不清醒。


    问萦微微皱了皱眉。


    他记得上次见到曲藿的奶奶,她神智很清楚,只是举手投足间有些迟钝。


    难道那些迟钝是因为


    他没问缘由,礼貌地道了谢谢。


    护工不放心他一人,仍然守在门口。


    平宁养老院不算豪华,但对于这些邻里家的老人,护工们十分上心。


    屋里打扫得一尘不染,整洁的桌面上摆着新鲜的橘子,被褥也瞧着刚换洗过。


    老人们起得都早,曲生兰也不例外。


    问萦进去时,她坐在床头,安静地看向开着的窗户。


    天空湛蓝,微冷的风灌入屋中。


    她衣衫单薄,显然不是护工替她开的窗,而是老人自作主张。


    问萦走上前去,替她掩上窗,把冷风隔绝在外。


    靠得近,他真切地感觉到了老人有一丝异常。


    她对他的出现毫无反应。


    直到窗户被关上,老人这才迟钝地收回视线。


    她无神的视线投向问萦时,脸上带了几分慈爱。


    “小藿。”


    “今天不是上学,来这做什么?”


    她的声音欣喜中透着埋怨。


    低着头的问萦愣住了


    他和曲藿完全是两个长相,曲藿的奶奶怎么会认错。


    “小藿。”


    见他不说话,曲奶奶的举止愈发茫然。


    “还是我记错了今天是周末?”


    似是终于察觉到眼前人和曲藿不太一样,她眯着眼睛仔细回想。


    大脑混沌,什么也想不起来。


    可他明明和小藿做着一样的事。


    否认的话被生生咽下,问萦没敢说话,怕声音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低头坐在曲奶奶对面,抬手将漏出来的粉毛塞进帽子里。


    第58章 你到底会不会疯


    和曲藿一样,老人也不爱说话。


    她静静地,慈爱地看着问萦。投来的视线毫无威胁,却让问萦如芒在背。


    她真正的孙子还被困在霍家。


    微微攥紧拳头,问萦不知道该如何开始话题,才不算唐突。


    所幸,老人似乎也没逼迫让他说什么,她只是单纯地享受这段祖孙共处的时光。


    “今年冬天真冷。”


    她看着老旧的玻璃窗,絮絮叨叨地说着:“好几年没这么冷的天。”


    问萦略微抬起了些头,努力压着嗓子,学着曲藿的语调嗯声。


    可学出来的声音,拙劣得让他不忍卒听。


    “开窗的时候在想,要是你在,不会让我开着。”


    曲奶奶的说话声透着不自然的含糊。


    “早知道你要来,我该把这里收拾收拾太乱了,又叫你担心。”


    问萦点了点头。


    屋里的温度逐渐回暖,门口悄悄开了道缝。透过门缝,穿过老人细碎的言语,护工在和问萦使眼色。


    “奶奶,我先走了。”


    又过了会,等到老人说完话,问萦才起身。


    他压着声道:“过几天再来看您。”


    到时候押着曲藿来。


    “好。”


    老人说着,微微抬起头。


    她的脸上出现了片刻的茫然。


    刚才的短促音节听不清,现在的声音和她孙子的声音不太一样。


    可她的视力太差了,看不清。


    “小藿。”


    曲生兰呢喃着,努力地眨了眨眼。


    可当她再次看向那个方向,只剩下一阵微风拂过。


    “阿尔茨海默症早期的老人经常会忘事,多数时候清醒,偶尔会犯迷糊。”


    “而且曲奶奶的近视很严重,更容易分不清人。”


    年轻的护工和他道歉:“你别介意,她不是故意的。”


    曲藿之前因为一点小事就频繁回家的原因,终于得到了解答。


    “我知道,她是个很好的人。”


    问萦应声。


    他的心里还在盘算着,自己刚才的做法是不是欠妥。


    可让曲奶奶在不清醒的状态下发现事实,或许对她来说更糟糕。


    “我想问小曲他真的没遇到麻烦吗?”


    送他到门口,护工又问了次。


    “他是个孝顺孩子,却突然奶奶送来这暂住,离开前还叮嘱了许多事。”


    他们这些护工看着曲藿长大,都觉得奇怪,好不容易逮着个和曲藿熟的同学,自然想多问两句。


    “他说了什么?”


    “一些照顾老人的注意事项。”


    护工仔细地回想着:“比较特别的”


    “对,他说过周四和周五两天晚上,希望我们能多关照曲奶奶。”


    当时曲藿的态度太严肃,所以她印象深刻。


    这并不是难事,所以哪怕奇怪,护工们也打算帮曲藿这个忙。


    “我知道了。”


    问萦垂眸思索,有了考量:“那这两天的晚上,我可以过来吗?”


    “你要是不介意这里条件差,当然可以。”


    护工笑道。


    被路边下棋的老人强塞了一袋砂糖橘,半包瓜子,问萦离开了养老院。


    身后的门被轻轻关上,问萦走入条无人的小道。


    脚踩在落在地面的枯叶之上,发出窸窣响声。


    【您怀疑曲奶奶那两天晚上可能会出事?】


    “显而易见的事。”


    问萦剥开一枚砂糖橘,却没放入口中:“书里面指向逼迫霍盛星发疯的诱因不多。”


    “除了霍家病态的控制、问樱樱和曲藿的针锋相对就是他的奶奶。”


    他甚至觉得作者着重描写的前两个都次要,最后那条一笔带过的才是重点。


    所以曲藿了解书里的剧情之后,才会采取行动,将自己的奶奶保护起来。


    叮嘱护工恐怕只是他筹谋里很小的一环,曲藿可能还采取了他不知道的其他行为,阻止悲剧发生。


    哪怕曲藿早就布置好一切,他也得做些什么。


    翌日。


    问萦回到了一周未见的明樱学院。


    曲藿的身份被顾家隐瞒得极好,只有几个和霍家亲近些的家族勉强知道些不完整的内幕。


    所以同学们并没因为经常请假的曲藿不在而感到奇怪,依旧各干各的事。


    只是问萦进校园时,投到他身上的视线愈发地多,不少带了艳羡和探寻。


    贴吧害人不浅。


    走在路上、进教室里,问萦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等到下午关注他的人少些,他将知情的顾溪澈叫到角落。


    左顾右盼,确认没谁跟上来,问萦这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顾溪澈说明。


    “所以,你认为霍家会害曲藿的奶奶?”


    听完他的描述,顾溪澈诧异:“他们没理由这么做。”


    据他所知,霍家很重视曲藿这个儿子,不会害养育曲藿的好心人。


    “不,我认为是其他不可抗因素。”


    问萦严肃。


    极有可能是当时被霍家困住的曲藿无法第一时间得知奶奶的消息,曲奶奶偏偏就在这时候出了事。


    等到他分出身,一切都已经迟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消息?”


    顾溪澈依旧疑惑。


    “梦。”问萦搬出早已想好的说辞。


    “和你当时一样。”


    顾溪澈沉默了。


    以前的顾溪澈不会相信荒谬的理由,可现在有自身经历作保,他不得不信。


    “我能做些什么?”


    “帮我了解下霍家的动向,如果哪里不对,及时告诉我。”


    “没问题。”顾溪澈答应得爽快。


    “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找些人一起帮忙。”


    “不过我家在做安保这方面不太专业,你可以问问理查德和司皓星,他们也大概清楚曲藿的情况。”


    “多谢。”


    麻烦当前,问萦也不再顾忌太多。


    和顾溪澈分开,他又约来了司皓星和理查德。


    “没问题!我家可以派人去帮你。”


    听完他的请求,理查德答应得十分爽快:“到时候,我也陪你去。”


    “还是用我家的人稳妥。”


    联谊过去,司皓星的发型又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半边刘海。


    他叹息一声:“理查德那全是五大三粗的白人壮汉,太扎眼了。”


    “那怎么了。”


    理查德不服气:“我家的人,比你们会打架。”


    司皓星凤眼一挑。


    “我们是去保护人,不是打架。”


    眼见两人要吵起来,问萦赶紧出面打断他们。


    “你们先想清楚了,帮我有可能得罪霍家。”


    “不至于。”司皓星耸了耸肩。


    “霍家要是不想让曲藿记恨他们,恐怕也不想要曲藿记挂的人受伤。”


    “说定了,周三晚上一起去。”


    “谢谢你们。”


    问萦真心实意道。


    “不用谢!”理查德搭着旁边的栏杆,眨了眨眼。


    “问樱,你真的很可爱,可爱的人值得帮助。”


    “所以我总愿意帮助你。”


    “唉,说起这个事,太奇怪了。”


    理查德重重叹了口气,难得露出点类似忧郁的表情:“我真没想到曲藿,等于霍盛星。”


    “造化弄人。”司皓星淡淡地评价。


    “可祸福相依,谁又能说以后是好是坏。”


    理查德懵懂地听着他说话。


    “这样啊。”


    听不懂,听起来很厉害。


    祸福相依。


    问萦不置可否。


    但愿曲藿能少遇到点祸端。


    回到家,问萦做足了心理建设,才从床头柜拿出曲藿的手机。


    他想查一下曲奶奶的就医记录。


    想了一圈,问萦高度怀疑社会关系简单、身上没有债务的老人最可能遇到的事,还是身体健康上的麻烦。


    他的生日


    说实话,问萦自己都对这串日子没有实感。


    每年他的生日,就是一群讨人厌的老古董开宴会社交的理由而已。


    而原本会陪着他玩的哥哥姐姐,也会因为社交抽不开身来。


    而他还偏偏不得不过。


    试探性地输入一串数字,换着默认锁屏的手机跳转到应用界面。


    曲藿手机里的应用很少,问萦的视线掠过社交软件,找了半天,也没从找到就诊用的app。


    或许曲藿是用其他办法挂号。


    他气馁地抱着抱枕躺在床上,又确认了一遍。


    还是没有。


    和他的手机不同,曲藿的手机就算没开免打扰也静悄悄,像是根本没人和他有消息往来。


    犹豫了下,虽然真的很好奇,但问萦还是没打开社交软件,窥探曲藿的隐私


    还是当着曲藿的面看吧。


    转眼到了周三。


    放学之前,问萦提早和顾溪澈请了周四和周五的假。


    临近期末,学校已经教完了这学期的内容,他在外面复习不成问题。


    “明天晚上见。”


    和理查德他们一样,顾溪澈也铁了心要跟去。


    他有些害怕,但他是他的朋友。


    “好。”


    有他们这些朋友在,看来也没法和豪门圈子彻底断干净。


    但这完全不是坏事。


    离开教室时,问萦看向天边翻滚的火烧云。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各位早。


    回到家,他片刻没有歇息,着手开始收拾行李。


    不用带西装裤,所以他只需要把衣服全都卷成圆筒装,依次塞进去。


    再收拾上写着联系方式的行李箱吊牌、小面包、身份证、应急用的钱


    手碰到那串曲藿给的水晶,问萦把他和昨天找了半天才找出来的粉水晶一起,压在了箱子侧面。


    既然找出来了,顺手放在一起好了。


    才收拾到一半,手机突然响起。


    自从问萦麻烦顾溪澈他们帮忙看霍家动向,他就把自己常年开着的免打扰关了。


    问萦拿起手机。


    是个在他意料之外的人。


    ————霍爵月。


    和之前不同,对面顶着狂拽酷炫头像加鹅鹅年钻的人没多说什么废话,只是发来了一张照片。


    看到照片的瞬间,问萦的手指僵住了。


    照片里面,俨然是身在霍家的曲藿。


    他连忙点开大图。


    曲藿背对着镜头,似乎是在看书。


    虽然只是个背影,但已经足够让问萦确认曲藿目前无碍。


    而且霍家似乎放松了对他的看管,他的旁边已经没有烦人的保镖。


    除此之外,问萦看不出其他的线索。


    霍爵:〔他好着,别担心.〕


    问萦疑惑。


    突然发曲藿照片,霍爵月今天又在抽哪门子风?


    不过这风抽得真好。


    虽然没太懂霍爵月是用什么立场和他说曲藿的近况,但他还是礼貌性地道了谢。


    霍爵:〔不谢.〕


    “喂,我已经发给他了。”


    收起手机,霍爵月咬牙切齿地看向曲藿,这个他血缘上的哥哥


    “他怎么说?”


    曲藿气定神闲地翻着书。


    他旁边的衣架上放满了昂贵又光鲜的衣裤,可身上依旧穿着自己带来的廉价衬衫。


    霍爵月恨恨磨着后槽牙,不忿地盯着曲藿的后背看。


    原本想撒谎激曲藿两下,可想到火焰中曲藿如果恶鬼一般的模样。从小养尊处优,没见过这种大场面的霍爵月怂了。


    他虽然是不良少年,但平时干过最出格的事也就是违规停车,什么做空股票、抽干家产、绑架放火之类的事,他是想破脑子都不知道怎么做。


    他决定如实以告。


    “他没说什么,就说谢谢。”


    曲藿点点头。


    “谢谢。”


    “那什么,霍盛星。”


    霍爵月坐立不安地吭哧半天,主动和他搭话。


    “我叫曲藿。”


    曲藿的眼睛没离开书。


    不会再有霍盛星了,之前是,以后也是。


    “好,曲藿。”霍爵月躺倒在沙发上,悻悻顺着他的话。


    静默片刻,他鼓起勇气冒出来句:“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


    “你现在不会不会心情不好,就搞自家人吧?”


    他真是怕曲藿和梦里一样突然发疯,和全世界同归于尽了。


    背对着他,曲藿嘴角往上了几个像素点。


    他不置可否。


    所以,到底,会不会!


    霍爵月崩溃,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他都能暂时把小东西可能变成他嫂子这种事放一边了


    曲藿倒是吱个声啊!!!


    第59章 一定不会出事的


    在大白天见着问萦,护工也十分意外。


    “你来得正好,曲奶奶醒着。”她笑着将问萦带进养老院,“她昨天下午还在和我说你。”


    “说我什么?”


    问萦穿了件象牙白的宽大连帽衫,脖子上突兀地缠了串围巾。


    浅色让他整个人的气质柔软了不少。


    “老人清醒过来能记事,想起你不是小曲了。”


    护工解释:“看她的样子,因为认错你怕是愧疚得不行。”


    “我能和她说会话吗?”


    听到老人清醒,问萦松了口气。


    他昨天查过,阿尔茨海默症的早期可以干预,只要调养得好,一切就还有希望。


    “可以啊。”


    走到门口,她停住脚步:“你们说着,有事喊我就行。”


    有些年代的木门被缓缓推开。


    屋里带着淡淡的柚子味,混杂着陈年木香。


    桌上摆着只刚剥开的红柚。


    听到声音,曲奶奶立刻停下手里的动静。她投向问萦的眼神依旧慈祥。


    “小问。”


    这回没喊错人。


    “奶奶。”


    问萦把手里提着的一箱银耳放在旁边。


    “下次别带了,人到就好。”


    “快坐。”曲生兰腿脚不便,没法推拒,只能轻轻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椅子。


    “我眼神不好,先前没认出你不是小藿。”


    她十分歉疚:“没吓着你吧?”


    那天的问萦穿得和曲藿太像,举手投足也像曲藿。


    “没有。”


    问萦替她倒了杯热水,笑得温温柔柔:“都是一点小事罢了。”


    “本来就是曲藿让我来,您把我当他使唤就行。”


    问萦说着,一只毛茸茸的球状物未经允许,跳进他的怀里。


    “喵~”


    没反应过来之前,问萦下意识地摸了把柔软的猫毛。


    “蛋黄?”


    他和怀里的小家伙面面相觑。


    蛋黄像是无骨猫饼,柔顺地趴在他的身上,有意无意扭了扭不存在的腰。


    “要是我不清醒,蛋黄就在别人那养。”


    曲奶奶眼中含笑:“可它不让人碰,急了还咬人抓人,要是我清醒着,得看着它。”


    “那今天我来管它。”


    问萦揣着大号猫条:“除了您和曲藿,它好像就亲我些。”


    “好,好。”


    和曲奶奶扯了会闲话,眼见着老人有些困,问萦自觉告辞。


    他能看出曲奶奶一直在犹豫,似乎是想问他些什么。


    这么了解曲藿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曲藿遇着了麻烦。


    只是她不愿意麻烦他。


    抱着猫,问萦来到老人们喝茶的地方歇脚。


    这时候腿脚好的老人都在晒太阳,小茶桌旁边只有他一人。


    书包里,曲藿手机里的默认铃响了几声。


    拿出来看了眼消息,问萦抿了抿嘴,用自己的生日解开密码。


    奶奶:〔小藿,我这好〕


    奶奶:〔你那怎么样〕


    曲奶奶不太会写字,所以发出的话有些生硬。


    问萦心里道了声罪过,回忆着曲藿说话的语气,删删改改,给她发去消息。


    ————别担心,我好着。


    发完之后,他觉得不太像。


    但隔着几米远,对面的奶奶很高兴,“正在输入中”跳了许久。


    奶奶:〔好,那就好〕


    奶奶:〔天冷,多注意〕


    问萦松了口气。


    刚要把曲藿的手机收回去,曲奶奶又发来了消息。


    奶奶:〔今天小问来了,我会照顾好他,放心〕


    问萦不知道怎么发,才完美符合曲藿的心理状态。


    他硬着头皮打下一行字。


    ————你们都照顾好自己。


    温度渐渐高了起来。


    老人们吃早饭早,午饭也吃得早。


    等到饭菜的香味飘出,问萦打开app,想找附近还不错的店对付一下。


    “别麻烦了,就在这吃。”


    一个瞧着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年轻护工热情邀请:“正好每天做饭都会多些。”


    “闺女,别客气。”


    问萦想拒绝,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的老人笑吟吟地喊他。


    一瞬间,问萦的脸色由白转红。


    “什么闺女。”


    旁边的老太太连忙反驳:“你这老糊涂,人家是小伙子。”


    “长头发的漂亮小伙子。”


    “对不住。”


    老人不好意思地眯着眼敲了半天:“这么俊,小伙子长得真好看。”


    面对老人,问萦只能客气地微笑。


    盛情难却。


    最终,问萦还是和老人们一起,吃了顿清淡的饭。


    面对年轻人,老人们总有着无限的热情。


    他们问着学业、生活,还有些年轻人都喜欢些什么。


    问萦其实不太喜欢被关注着,但面对老人,他的耐心阈值比平时高了许多。


    半下午。


    白吃了一顿饭,问萦主动要求帮忙打扫。


    护工们不会让他真的干重活,只是找了片铺满落叶的地,嘱咐他扫得能走路就行。


    拎着老式的竹扫把,问萦别扭又缓慢地清理着地面。


    蛋黄就蹲在他后面舔着爪子,尾巴一扫一扫。


    旁边的石桌子上,两个老人下着棋,另外还有两个老人在围观。


    边下,他们边唠着嗑。


    “你们说说!”


    下棋的老人年逾古稀,声音洪亮。


    “曲姐姐家孩子也十九二十了,她倒是不急着让他谈对象。”


    对面的老人把“卒”往前推了下:“小曲不才二十还是十九来着。”


    “年轻人自己过得好就行,儿孙自有儿孙福,就你老章头瞎操心。”


    “是是是,我瞎操心,瞎操心”


    问萦偷偷听着,眼睛却往曲奶奶的屋里瞄。


    多云天成了阴天,屋里还亮着灯,随他来的护工正在里面陪着曲奶奶说话。


    远远地,似乎能看到离门槛不远干枯的草地上,隐约冒着细弱的烟。


    烟雾淡得几乎看不见,却牵动了问萦敏感的神经。


    他倒一杯茶水,快步走上前去,泼在有放大趋势的烟雾上。


    雾气瞬间散尽。


    用脚拨开草丛,里面躺着枚燃尽的烟蒂。


    “估计又是老郑。”


    在院子里陪着老人的护工赶忙上前,看清楚烟蒂旁的干草已经被烧成焦黑,她心有余悸。


    “和他说了许多次都不听,非得藏着烟抽,还好没酿成祸。”


    有听话的老人,自然也有固执己见且自私的人在变老。


    将潮湿的烟头艰难扫进畚斗,问萦看向不远处和老郑讲道理的护工。


    心里绷紧的并未变松,反而收得愈发拢。


    小火星未必会引起的祸端,却侧面说明了养老院再安全,也会因为人手不够,有疏漏的时候。


    熬到明樱放学的时间,问萦通过鹅鹅联系上三位少爷后,暂时离开养老院。


    早料到三人会严阵以待,可看到抱着无人机调试设备的顾溪澈、领着黑墨镜大汉的司皓星,身后跟着医疗车队的理查德时,他还是没控制住抽搐的嘴角。


    为什么理查德浑身包着黑布,穿得像个忍者一样。


    “它有夜视能力。”顾溪澈和问萦展示自己的无人机,“可以随时监控养老院的情报。”


    司皓星指了指身后:“不知道你要多少保镖,我给你带的这几个分别会泰拳、散打、柔道和相扑。”


    问萦:


    其他也就算了,相扑是什么?


    “还有我。”


    包成忍者的理查德十分积极:“我家的医疗车,就算遇到黑手党打架,都不会出故障!”


    “其实没有这么危险。”


    问萦无力吐槽。


    他们只需要保护一个老奶奶而已。


    “而且今天我们可能会扑空。”


    毕竟曲藿叮嘱护工了两天时间。


    “没事。”理查德大手一挥。


    “今天没有,还有明天。”


    “对,大不了在外面过两晚上。”


    “不,不用在外面过夜。”问萦压低声音。


    “计划有变,我们得想办法带老人走。”


    他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养老院不够靠谱。


    “好办。”


    眼见司皓星要让身后那腿比问萦腰都粗的花臂相扑大哥上前,问萦连忙阻止。


    “我是说,我去和养老院协商。”


    他摁住司皓星蠢蠢欲动的肩膀:“委屈你们在外面等我。”


    “不委屈,这可太酷了。”


    理查德兴奋地攥着拳头:“要是你不能智取,我们夜闯敌营,黑虎掏心。”


    “”问萦麻木地看向司皓星。


    给理查德灌了一大堆网文和热血漫的司皓星心虚地别开眼。


    “咳,有事秘密联系。”


    他举起手机,俨然是鹅鹅界面。


    问萦:。


    好吧,确实够秘密。


    比起和三个兴奋的小少爷讲道理,更麻烦的或许是说服尽心尽力的康复师和护工。


    可出乎问萦的意料,听到他想带走曲奶奶,最年长的康复师只是犹豫了下。


    “你能保证老人的安全吗?”


    “可以。”问萦重重松了口气。


    他困惑于康复师为什么这么好说话,眼前的女人叹了口气。


    “其实小曲和我说过,这两天可能有人来替曲奶奶检查身体,让我们查过证件之后配合对方。”


    “除此之外,他说如果你过来,就一切事宜都听你的安排。”


    她在平宁养老院十多年,算是看着曲藿长大,还是第一次见到曲藿如此信任谁。


    问萦愣住了。


    曲藿没拜托过他管曲奶奶,甚至一开始还不愿让他掺和进来。


    唯一的可能,是曲藿猜到他可能这么做。


    “谢谢,我一定会保障她的安全。”


    “我们听家属的安排,你是家属的委托人。”


    康复师轻轻点了点头。


    “随我去院长那签字。”


    急匆匆签过字,问萦快步朝着曲奶奶休息的房间走去。


    “小问。”


    比起白天,她的反应要迟钝些,但好在还认得人。


    对上她有些茫然的视线,问萦嗅到了一丝山雨欲来的气息。


    他不敢想象这个状态下的曲奶奶,没有曲藿的照看独自一人待在家里,要是突然生点病,会遭遇什么。


    “奶奶。”


    他扶起曲生兰:“曲藿让我带您去医院。”


    靠近了看,不知是灯光还是其他原因,问萦觉得曲奶奶的嘴唇有些发紫。


    他很担心曲奶奶刨根问底,但她只是看着他,迟钝片刻。


    “小藿说的好。”


    问萦的心里咯噔一下 。


    只是短短几句话时间,曲奶奶的神智更不清楚了。


    这很符合书里为了过某些剧情节点,让逻辑变得莫名其妙的特征。


    理查德的车就在门口,问萦解下曲藿给的围巾,不熟练地缠在老人脖子上。


    “奶奶,走。”


    屋外寒风刺骨 。


    曲生兰停顿了片刻,轻轻推开他的手。


    “没事,奶奶能自己走。”


    边走,她边将围巾慢吞吞地解下,给问萦缠上。


    她系围巾的办法,和曲藿一模一样。


    “要这么系,不会漏风。”


    她浅笑地看着问萦。


    “小藿不在要是他在,他会照顾你。”


    这是对于小藿来说,非常重要的人。


    小藿不在,她替他照顾他。


    第60章 他肯定是见过的


    鼻子一酸,问萦不再推辞,他加快脚步往前走了半步,用身体勉强挡住寒风 。


    走到门口,他的脸也已经被冻红。


    “快快快!”


    理查德骂了句意大利语,随后连忙指挥人上前,将老人领到车上。


    “老人家瞧着确实不太对。”


    司家派来的医生眉头解锁,低声和司皓星道。


    “有不对就全力治。”司皓星看着问萦,“我留在养老院盯着,你们陪着老人家先下去。”


    要是真的麻烦到要去医院的地步,老人也能尽快赶到最好的医院。


    “辛苦。”


    问萦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


    “没事。”


    司皓星眸色微动:“这是我该做的。”


    公主。


    车缓缓朝着坡下,坐在宽敞的医疗车里,问萦远远地看向手忙脚乱的医生们。


    医生们说着他们听不懂的术语,靠着学的知识多且杂的顾溪澈解说,问萦才能听明白,老人的血压异常。


    “不仅如此,还在持续升高。”


    顾溪澈摘下眼镜,用力眨了眨进沙子的眼睛。


    “还好送来的及时,应该不会有大碍。”


    问萦的心这才放下一半。


    自始至终,陷入半清醒状态的曲奶奶都表现得很平静。


    盯着仪器显示出的数据,问萦微微攥紧拳头。


    另一头,平宁养老院的门被再次敲开。


    霍爵月穿着一件咖啡色的风衣,身后跟着几个保镖。


    他风尘仆仆地等在门口。


    可开门的不是护工,而是留守的司皓星。


    “找谁?”


    “皓星?”霍爵月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找一位叫曲兰生还是叫生兰的老人。”


    “来晚了,问萦带着曲奶奶刚走。”


    顾溪澈的无人机早发现了霍爵月的车辆,司皓星没有半分意外。


    “问萦他怎么会来?”


    霍爵月愣愣看着他。


    “和你来的原因或许一样。”司皓星抱臂。


    他的头发被吹得像鸡窝,并不想和霍爵月兜圈子:“你回去吧,老人家在他那,可能比在你那更安全。”


    毕竟想得阴暗些,霍家来接曲藿的奶奶看病,很可能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拿着曲奶奶要挟他。


    “你少来!”


    霍爵月反应过来司皓星话里的阴阳调,声音变大了些。


    曲藿现在就是个炸弹桶,除了不能出门没遇到任何不公待遇,谁敢要挟曲藿?!


    司皓星怜悯地看着霍爵月,自嘲一笑。


    他们都是问萦没相中的人,就霍爵月这般横冲直撞的恶劣态度,连朋友也难和问萦做。


    司皓星不会把这些告诉他,毕竟他们也算竞争对手


    虽然看起来,他们谁都对曲藿构不成威胁。


    “可以了。”霍爵月还要问,他右耳的耳机里传出不疾不徐的声音。


    “走吧。”


    “你不找人了?”


    霍爵月皱眉反问。


    “不用了。”


    曲藿淡淡道。


    “替我谢谢司皓星。”


    “谢谢。”


    瞪了司皓星一眼,霍爵月压着怒气回到车上。


    “你是不是在耍我?”


    他怒气冲冲质问曲藿。


    大晚上让他白跑一趟。


    “没有。”


    如果不是问萦在,为稳妥起见,他确实需要霍爵月跑一趟。


    太过真实的梦里面,奶奶意识不清醒的情况在家下,半夜突发高血压,却又联系不上他


    曲藿闭了闭眼,掩饰住眸中的冷意。


    高血压只要发现得及时,根本不会出现梦中结局那般难以挽回的情况。


    他做了三手准备,其中不包括问萦。


    就算没法让霍家帮忙,或者霍爵月办事出了差错,平宁养老院对于急病的处理很专业,和奶奶相熟的护工也会及时告诉医院。


    以防出现其他情况,他拜托和奶奶关系最好的护工帮忙多照顾几天。


    不出意外,只要这几天过去,他就会离开霍家,自己去照顾奶奶。


    就算是最坏的情况,霍家坚决不放人、不关注奶奶、他也无法联系外界,他给养老院的钱也足够支撑很久。


    曲藿不想让问萦牵扯进来太多,拜托他转交包裹,也是那会找不到其他人能帮忙。


    可他知道,哪怕没有线索,问萦也极可能不会袖手旁观,所以多留了心眼。


    “谢谢。”


    稳住语调,他平静地和霍爵月道谢。


    “不谢,你后面别胡闹就行了。”


    突然和曲藿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话,霍爵月表现得十分不自在。


    “对了,他怎么样?”


    曲藿状似不经意的问。


    “你别太过分。”


    霍爵月吹胡子瞪眼:“我根本没看到她,我去的时候,她已经跑了!”


    “好。”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曲藿的语调都轻快了些。


    霍爵月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他是没看到问萦,这好个鬼啊!!


    他气愤地挂断电话。


    “没教养,真是被我们惯坏了!”


    曲藿用的是霍家座机,电话被挂断的忙音回荡在客厅。


    “和自己哥哥说话这么不讲理。”


    他对面的霍霆气愤得拍桌:“等他回来,非得教训这小子不可。”


    毕竟在他的视角看,自始至终曲藿都在讲道理,是霍爵月没好脸色。


    养在身旁的小儿子是个混不吝,走丢多年的大儿子倒是稳重懂事。


    就是一点也不亲人。


    但刚才解决掉和霍爵月的矛盾,霍霆终于勉强懂得了,自己没资格去指手画脚曲藿的性格这道理。


    毕竟曲藿是被他们弄丢的。


    在曲藿跟前,他少了几分底气,甚至态度算得上卑微。


    “怎么样,有没有要爸爸帮忙的地方?”


    “不用,谢谢您。”曲藿手前的茶杯未动分毫。


    他直直看向霍霆那双和他极像的眼睛。


    “希望您能好好考虑我的请求。”


    见他这般态度,久经商场的霍霆难得愣住了。


    十二点钟。


    老人的血压增幅再次加大,而且中间还昏迷过一次,心脏也有出问题的迹象。


    情况变得半凶不凶,他还是被紧急转到了司家下面的私立医院。


    守在病房外,问萦拿着单词本看了许久,却没背进去几个词。


    一整天没有睡眠,他的感官都开始变得迟钝。


    【殿下,您应该休息。】


    “绅士”严肃建议。


    问萦轻轻摇头。


    顾溪澈被催得没办法回了家,理查德已经受不了,找个休息室去睡觉了。


    私立医院的走廊空荡荡,越晚越寂静。


    耳机里放着轻快的小提琴曲,音乐让冗长的过道没那么恐怖。


    不知过去多久,面前苍白色的门被打开。


    灯光照得问萦眯了眯眼。


    “请问少放心,已经没问题了。”


    出来的医生语带欣喜:“老人没有生命危险,但因为情况特殊,还需要进一步观察。”


    “有查到发病的原因吗?”


    问萦眨了眨被照得酸涩的眼睛。


    “这”为首的医生为难。


    “老人家的血压升高非常反常,她的身体本就弱,所以身体状况会更加不可控,暂时没得出根本病因。”


    “我们还在进一步检查,如果有消息,会及时通知您。”


    都是车轱辘话,简而言之,果然还是莫名其妙的剧情杀。


    “辛苦了。”


    疲倦感席卷而来,问萦的视线模糊了一瞬。


    往休息室走的路上,他给霍爵月发了条消息。


    Ying:〔老人没事。〕


    已经是凌晨两点,霍爵月居然也没睡。


    霍爵:〔ok〕


    霍爵:〔快睡,曲藿让你早点休息.〕


    Ying:〔知道了,让他也早点休息。〕


    那头一直在显示输入中,可到问萦进休息室躺在沙发上,也没再发出消息。


    这一觉注定睡不好。


    问萦中途醒了两次,所幸每次去问值班的医生,得到的都是好消息。


    天光大亮。


    理查德打着哈欠,就看隔壁走出来个顶着黑眼圈的问萦。


    他吓了一大跳。


    “熊猫?”


    问萦:


    他疲倦地垂眸,只恨围巾没法遮住眼睛。


    回到病房,老人的情况已经完全稳定


    问萦诚挚地和忙碌了一晚上的医生们道谢,打算再留下观察一天。


    正巧,陪着他的理查德和司皓星也不是很想上学。


    “我们再陪你一天。”


    “没错!”


    理查德附和司皓星:“万一有麻烦,我们能帮忙。”


    “好。”


    眼见曲奶奶还睡着,怀着对两人淡淡愧疚,问萦掏出了语文课本。


    “一起复习吧。”


    司皓星的成绩还不错,用不上他帮忙。


    他决定帮理查德把语文补到及格,算是报答他家派来的医疗车。


    原本嬉皮笑脸的金毛脸色骤变,哭丧着脸却又不敢拒绝。


    问萦怎么还恩将仇报。


    他是想和问萦玩,不是想学习!


    可跟在他身后的壮汉们见自家少爷乖乖捧起书本,纷纷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问萦少爷真是大好人。


    “几位少爷,老人醒了。”


    就在理查德被文言文折磨得要变异时,护士及时出现,解救了可怜的老外。


    “太好了。”理查德重重松了口气。


    “问樱,快去看她吧!”


    他旁边的司皓星倒有些不舍问萦,但还是配合地点头。


    进了病房,曲奶奶正在配合护士抽血。


    哪怕不清楚当下的状况,哪怕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晚,她瞧着依旧十分平静。


    “小问,快坐。”


    看到问萦,曲奶奶温柔地招呼着他。


    等到护士顺利抽完血离开,她这才轻叹了声。


    “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老人心疼地看着他眼底乌青:“快去休息,我都好着。”


    她是个不爱抱怨的人,在大是大非面前十分清醒,不急也不闹。


    “没有,您继续安心养病。”问萦柔声道。


    “反正曲藿会付钱。”


    “要是小藿哪里少给了,和我说就好。”


    曲生兰轻轻握住他的手:“奶奶还有不少积蓄,不用麻烦他,也千万别不好意思。”


    “等奶奶身体好了,给你们做大餐吃。”


    “好。”问萦握紧了老人的手,“您放心。”


    “我会出份便宜账单,让老人安心。”


    休息室里,司皓星懒懒地靠着沙发。


    “嗯,其他医疗费用我替他付。”


    “举手之劳而已。”


    司皓星微微皱了皱眉:“我不会收你的钱。”


    特别是问萦还要替曲藿来付钱,简直是打他的脸。


    “比起谈钱,你现在更需要休息。”


    他不容分说,请旁边两个西装革履的人送客:“带问少爷去楼下有床的休息室休息。”


    “要没用过的干净休息室。”


    刚要反驳,眼前的场景似乎抖了下。


    问萦清楚,现在不是和司皓星掰扯的好时候。


    明天就是周六了。


    跟着黑衣保镖站在电梯里,问萦飘散的思绪抓住了件要紧事。


    对,曲藿说了要和他见面。


    忍着困倦,问萦打开导航。


    私立医院在别墅区里,樱巷就在几公里外。


    可曲藿说的周四和周五还没过去,危险并没彻底解除。


    “如果老人有事,及时喊我。”


    两个黑衣保镖严肃又整齐划一地点头。


    “是。”


    又断断续续睡了大半天,问萦精神才好些。


    傍晚,司皓星和理查德分别被家里叫走,从学校赶来的顾溪澈给他带了饭。


    “我瞧着还好吗?”


    挑着鱼香肉丝里的胡萝卜、木耳和莴笋丝,问萦问一旁喝汤的顾溪澈。


    盯着他那没消下去的黑眼圈,顾溪澈险些让汤呛着。


    “有些憔悴。”


    犹豫再三,顾溪澈还是选择做个诚实的人。


    “怎么了?”


    “曲藿约了我明天见,但我不知道曲藿能不能出来。”


    问萦又挑出来根姜丝。


    “要是他不来,我岂不是白跑一趟。”


    原来是要去见人。


    “可你不去,估计不会甘心。”


    顾溪澈失笑。


    “我当然去。”问萦夹了一筷子所剩无几的鱼香肉丝,里面还是混进了胡萝卜。


    吃到胡萝卜,他微微蹙眉。


    “他要是不去,我再后面和他算账。”


    顿了顿,问萦的声音轻了些:“可奶奶这样,我不放心。”


    曲奶奶现在还好,按理来说过了时间,剧情杀就会结束。


    但他还是怕奶奶又和昨天晚上一样,血压升高得莫名其妙。


    “这不麻烦。”


    顾溪澈放下筷子,从包里掏出个平板。


    “刚忘了说,我来的路上遇到了皓星。”


    “他担心你办其他事不安稳,给我连了曲奶奶病房的监控。”


    “你要是不放心她,在外面也能看她的情况。”


    “他为什么不亲自给我?”


    问萦有些奇怪。


    明明刚才司皓星才和他道过别。


    “不知道。”


    这回,顾溪澈选择装傻。


    毕竟知道原因,对问萦和司皓星都没好处。


    问萦给不了司皓星想要的答案,司皓星也很清楚。


    “我下回再好好谢过他。”


    问萦小心地收下平板。


    “事情都解决了。”


    顾溪澈面上温润的淡笑浅了些:“你今晚好好休息,据说明天又要降温,还有小到中雨。”


    “好。”


    天气预报总是不准。


    明明白天还有六七度,半夜就掉到零度线上。


    翌日清晨。


    问萦拉开窗帘。


    从高层俯瞰,外面是陌生的摩登都市,雾蒙蒙一片,带着黏糊糊的湿气。


    细细碎碎的白色颗粒从天上落下,夹杂着雨滴。


    不是小雨,而是今年的第一场雨夹雪。


    从行李箱里翻出件黑色的羽绒服,又拿出围巾绕在脖子上。


    把手探出去,问萦仍然感觉到冷。


    可他没有更厚的衣服了。


    “奶奶,我要出门一趟。”


    听说曲奶奶醒得也早,问萦来到她床前,替她盖了盖被子。


    “天冷,多穿些衣服。”


    曲奶奶一手捂着他冰凉的手,一手替他整理了绕得乱糟糟的围巾。


    “别感冒了。”


    “”


    问萦嘴唇动了动。


    他总觉得曲奶奶做的这些事,说的这些话,他都在哪见过、听过。


    “好。”


    粉发少年会心一笑,轻轻回握了下老人的手。


    关上门,问萦和门口的顾溪澈对视。


    后者轻扶眼镜,郑重地冲着他点了点头。


    “一切有我,玩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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