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江湖救急!”……


    最初为了避开追兵而选择躲入木柜中时, 谢惊雪并没有考虑太多。


    直到——柜门被缓缓合上,眼前的视界一点一点被黑暗所占据,谢惊雪这才蓦然意识到了不对。


    他身体僵硬, 一动也不敢动, 但却不是因为惧怕外面的追兵,而是因为……在他身旁的许青墨。


    谢惊雪藏身的木柜并不算小, 但再大的柜子,要同时容纳两个成年男性, 怎么想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更何况许青墨和谢惊雪身材都偏颀长, 这也就意味着,躲在柜中的两人不得不略微蜷缩身体, 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紧紧相贴在一起。


    ……紧紧相贴。


    谢惊雪闭了闭眼, 他虽满心后悔, 但现在却早已没了反悔的机会, 无奈之下,他只好保持着最开始的姿势,连眨一下眼都不敢。


    谢惊雪这边万分谨慎, 努力想与许青墨拉开距离, 偏偏许青墨那边浑不在意, 甚至状况百出——


    外面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那名士兵正在盘问着老翁,但因为厚重木板的遮挡, 两人说话的声音传来时均显得有些不太真切, 为了听清楚外面的对话,许青墨动了动,他本意是想将耳朵小心翼翼贴在柜门上,谁知, 他一动,他的身体便也不知不觉地朝着谢惊雪的方向靠去。


    一时之间,两人的身体贴得更近了。


    谢惊雪呼吸一滞,尽管他刻意压制,但在这片漫长的黑暗中,他除了视觉之外的五感还是逐渐被放大。


    谢惊雪能够感觉到许青墨落在他脖颈上的呼吸,滚烫的、颤动的,阵阵从谢惊雪的皮肤上抚过,惊得谢惊雪头皮发紧,被热气抚过的地方也瞬间浮起一层小小的疙瘩。


    谢惊雪眼帘不断颤动着,充分显现出他内心的不平静,偏偏他有苦说不出,如今那追兵就在外面,也因此,谢惊雪既不能出声,也不能一把将许青墨推开,他轻抿着唇,指尖略微蜷起,只盼着外面的追兵早些离开,而他和许青墨也好早些从这木柜里出去。


    如此一来,他也就轻松了。


    然而谢惊雪的愿望注定不能被实现,许青墨将耳朵贴在柜门上后,却又嫌原本的姿势太过于扭曲,他略微直起身,又往前挪了挪,将谢惊雪整个人笼罩在身下。


    谢惊雪这下身体越发僵硬,他的脸颊微贴着许青墨的身体,而许青墨的墨发也顺势落在他的小臂上,柔软的发尾晃动着,像是一柄小小的刷子,不断从谢惊雪身上扫过。


    很痒。


    谢惊雪脑子“嗡”了一下,他面上有片刻空白,宛如一块巨石从天而降,砸得他头晕眼花,心底顷刻间掀起惊涛骇浪,可偏偏那追兵还在外面,他无法对此作出任何反应,只好咬牙闭眼忍耐着,盼望着时间早些过去。


    不过短短一小会,谢惊雪却感觉过了许久许久,他如坐针毡。


    常言说,越想忽略什么,便越在意什么。


    谢惊雪想忽略许青墨,可到了最后,他所有注意力却全集中在许青墨身上。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那名追兵的离开。


    追兵离开后,许青墨想推开柜门出去,然而这一动作被谢惊雪感知到,他终究忍无可忍,倏然睁开了眼睛。


    于是,等许青墨正要伸手时,动作却猛地一顿,因为另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落在了他腰上,那人环住他的腰,忍无可忍地将他按进怀里。


    紧接着,谢惊雪咬牙的声音从耳畔传来:“许青墨,你能不能安分一点?”


    “……?”


    许青墨茫然,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半晌,他斟酌解释道:“外面追兵走了,我要出去。”


    所以这做错了什么?


    难道追兵还没走远,不能出去?


    许青墨百思不得其解。


    谢惊雪一愣。


    这时,外面有人屈指敲了敲柜门,见许青墨和谢惊雪许久不从木柜里出来,老翁好心提醒道:“两位小公子,城主府的人走了,你们可以从里面出来了。”


    谢惊雪:“…………”


    谢惊雪像被烫到一样,飞快缩回了环在许青墨腰间的手,他一把推开柜门,头也不回窜了出去,其动作之快,无端让许青墨联想到了受惊的兔子。


    这是怎么了?


    许青墨纳闷,他也从木柜里钻了出去,他抬眼,正想询问谢惊雪到底是怎么了,却不经意瞥见谢惊脖子上那抹显眼的红。


    许青墨越发奇怪,他又往前走了几步,来到谢惊雪面前,发现谢惊雪竟是脸颊、耳朵、连带着脖子,从头红到了尾,好似染上被打翻的胭脂一般。


    “你这是什么了?”


    许青墨不明所以,他开口,关切地询问谢惊雪。


    谢惊雪起初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许青墨指了指他的脖子,他这才像是惊醒一般,猛然回过神,只是回过神之后,他脸上的绯红不仅没有消退,反而愈发浓烈。


    “……没什么。”


    谢惊雪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明明是在与许青墨说话,他却低垂着眼帘,看都不敢看许青墨一眼。


    尽管如此,黑暗中那滚烫的呼吸,发丝抚过小臂时所留下的触感,以及……眼前人被他抱住时,那片刻的惊慌,隐藏在薄薄衣料下的腰线仿佛触手可及,所有一切在谢惊雪脑海里变得越来越鲜明,他狠狠阖上眼,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明明他应该讨厌旁人的触碰的。


    谢惊雪有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真的没什么吗?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作为造成谢惊雪心绪不宁的罪魁祸首,许青墨却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他担忧地凑到谢惊雪身边,以为谢惊雪是逞强不肯说实话。


    他看着眼前放大的脸,谢惊雪好不容易平稳了一点的心绪再次被扰乱,他眼睛微微睁大,本能地拍开了许青墨伸过来的手。


    “啪——”


    一声脆响在屋内响起。


    许青墨愣了愣,他茫然又有一点委屈,地收回手,谢惊雪在关键时候反应过来,收了力道,因此许青墨手倒是不痛,他只是觉得今天的谢惊雪分外奇怪。


    “难道真的生病了?”


    许青墨自言自语。


    一旁的老翁见状也劝道:“小公子真要是病了,那我去找人来看看?可千万别硬撑着。”


    “……我没事,可能是刚才在柜子里太闷了,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


    对上两双眼含关切的眼睛,谢惊雪只得草草找了个借口。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老翁很快相信了这个说法,他热情道,“小公子若不介意,可在此处休息一会。”


    “多谢。”


    谢惊雪拱手道谢,老翁连忙摆手:“哪里哪里,小公子不嫌弃我这里就行。”


    听着谢惊雪和老翁一人一句,相互客套,许青墨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老翁轻易地便相信了谢惊雪的说辞,但许青墨却没那么好糊弄,以他同谢惊雪相处了这么久的经验来看,谢惊雪这般含糊其辞,必定是有什么在瞒着他!


    许青墨自觉不是傻子,他心生狐疑,正想问个清楚,谁知,他刚一抬脚,谢惊雪却好像识破了他的意图,一双凤眸便当即扫了过来,许青墨听这人冷酷无情道:“你暂时先离我远点。”


    许青墨:“?”


    想了想,谢惊雪似乎还觉得不放心,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今天一整天都离我远一点。”


    许青墨:“??”


    许青墨大惊,认为自己与谢惊雪来之不易的友谊出现了裂痕。


    “我……”他试图挽回。


    “也不许跟我说话。”


    “……”许青墨只好用眼神与谢惊雪交流。


    “更不许这样看我!”


    谢惊雪显然无法单凭眼神就领悟到许青墨的意思,被许青墨这样看着,也不知这人想到了什么,又或者误会了什么,一张俊脸登时又飞上一缕薄红,为了不让自己继续动摇下去,谢惊雪匆匆留下这么一句话,而后飞快地转过身,逃似地去了院子。


    他宁愿在外面吹着冷风“休息”,也不愿和许青墨同处一屋。


    完了。


    这下彻底完了。


    许青墨沉痛地想,他和谢惊雪的友谊竟已无药可救。


    老翁看不懂许青墨和谢惊雪之间的眉眼官司,他担忧道:“外面雨下得那么大,小公子身体又不舒服,哎呀,这个不能出去啊,万一着凉了可怎么办?我去喊小公子进来。”


    许青墨幽幽叹息:“恐怕只要我在这里,他说什么也不肯进来。”


    虽然许青墨也不明白谢惊雪为什么同他闹别扭。


    “这……”经许青墨这么一说,老翁总算明白许青墨和谢惊雪是在吵架,他为难,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要先安慰许青墨,还是先去将谢惊雪劝进屋。


    好在许青墨很快又开了口,给了老翁答案:“先别管他,他应该没什么大事。”


    老翁只好停下脚步,许青墨再次同他道歉:“多谢老先生刚刚救了我们。”


    “不敢当不敢当”老翁连忙扶起许青墨,他惶恐道,“我只是,哪能当得起仙人行此大礼。”


    看来老翁已经知道了许青墨的身份。


    许青墨也不在意,只说:“刚才多有冒犯,打翻了您的货物,请您收下这个,当作是赔偿。”


    说着,许青墨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些凡间值钱的小物件,这些东西虽也算贵重,却也勉强在老翁的接受范围内,若是一出手就极为贵重的物品,只怕老翁收都不敢收。


    果然,一番推辞后,老翁收下了这份的赔偿。


    见老翁将东西揣进袖子里收好,许青墨这才开口继续下一个话题,他装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试探老翁:“说起来,方才差点就被那士兵发现了,那时替我们解围的人,是您的孙儿?”


    许青墨总觉得方才进来的那个少年的声音颇为耳熟,但他一时之间又想不起究竟在哪里听过,他本想躲过那追兵后出来道谢,顺便看看那少年究竟是谁,谁知,等他从木柜里出来后,屋内却只剩下老翁一人。


    “是、是啊。”


    不知为何,许青墨一提起那少年,老翁却开始含糊其辞,显然不想多说,许青墨又试探着接连问了几个问题,但老翁都避而不答,如此几次后,许青墨心底有了数,他心知再怎么追问,老翁都不会回答他的问题,因此他也便不再开口。


    许青墨放弃追问,老翁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刻意移开话题:“说起来,这城内最近可不怎么太平,早上我听说有人袭击了巡逻队,没想到是两位小公子。”


    许青墨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那您救了我们,就不怕我们是坏人?”


    老翁摆摆手,他乐呵呵道:“既然我敢救,那自然是笃定两位公子不是坏人,可不是我吹,我这人啊,别的本事没有,只有这看人的本事,是一等一的好。”


    说着,老翁还给许青墨比了一个大拇指,许青墨认真点头以示附和,把老翁哄得心花怒放,完了,他又问:“您说这城内最近不怎么太平,是除了我们的事以外,还发生了什么吗?”


    这事倒没什么可隐瞒的,老翁开口正要回答,这时,门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路过的行人。


    行人的对话传过门缝落入许青墨耳中。


    “诶,你知道吗?昨晚有人潜入城主府,听说是去金银阁偷东西的,被城主府的人抓了个正着!”


    “真的么?这年头居然有贼敢进城主府偷东西?!”


    “听说是两个穷剑修。”


    那质疑的人恍然大悟:“剑修啊,那便不稀奇了。”


    许青墨:“……”


    该不会是……


    许青墨心底有了一个不太好的猜想,他有些不该敢确信,毕竟云溥心和唐年虽穷,但应该不会这么做……吧?


    然而,许青墨最后一点希冀很快就被打破,一只白色的纸鹤摇摇晃晃地飞快穿过天幕,冲到许青墨身边,火光亮起,云溥心“凄厉”的叫喊顷刻间在许青墨耳畔炸开:“许兄,江湖救急!”


    许青墨:“…………”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他不是恶蛟!”……


    “……”


    许青墨认命地叹了口气, 他心道,人果然不能逃避现实,该信邪的时候还是得信邪。


    当初在城门口分别时, 这两师兄弟话说得倒是帅气, 让许青墨一遇到麻烦联系他们,然而, 恐怕连他们自己也没想到,到头来, 反倒是他们自己先选择向许青墨求助。


    不过既然唐年和云溥心都求到许青墨面前了, 许青墨也不好置之不理, 他耐心听着云溥心那边鬼哭狼嚎地把事情讲完。


    云溥心和唐年二人情绪激动归激动,但他们所说的话却条理清晰, 很让许青墨很快离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简单来说, 方才那两名路人口中潜入城主府自寻死路的窃贼的的确确就是唐年和云溥心。


    只是这两师兄弟半夜偷偷潜入城主府盗窃, 却不是为了谋财。


    关于这点许青墨倒不是很意外, 他虽同这对师兄弟相处不过几天,却他能看得出这两人心思实则颇为单纯,虽然穷……的确是穷了点, 但却不是会为了钱财而动摇道心的人, 否则许青墨也不会想着要救出这两人。


    云溥心和唐年潜入城主府的真正原因, 是为了取回云溥心的本命剑——先前,云溥心曾说过, 他的本命剑在赶路时不慎被一贼人盗走。


    本命剑对剑修来说可是命根子!云溥心自然不可能放弃追寻自己的本命剑。


    幸运的是, 踏入极州城后,云溥心忽然感知到他的本命剑就在城内,爱剑失而复得,云溥心自然欣喜若狂。


    也因此, 他匆匆辞别了许青墨和谢惊雪,和唐年一起,一边在街头卖艺赚钱一边满极州城寻找自己的佩剑。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云溥心得到了自己爱剑的下落——他的本命剑竟是被贼人卖进了城主府!


    听到这一噩耗,云溥心当即马不停蹄地赶往城主府,企图用身上唯一一点家当——许青墨给他的那枚上品灵石以及卖艺赚来的四枚铜钱,以此来赎回自己的本命剑。


    原本这钱应当足以赎回云溥心的钱,可惜城主府的人并不打算将剑还给云溥心,他们甚至将云溥心当成了来要饭的臭叫花子,云溥心去了城主府几次,城主府的人便将云溥心赶出来几次,无奈之下,云溥心只好和唐年一起,在半夜偷偷潜入城主府,企图夺回自己的本命剑。


    可如今云溥心非但没能将自己的本命剑夺回来,反而和唐年一起,双双把自己赔了进去,两人一同被关入了牢狱。


    “那日我们明明差一点就能取回师兄的剑了,谁知剑刚一拿到,一大堆人就忽然冲上来把我们团团围住,后来别说是师兄的明心了,就连我的飞花也……”


    唐年说到最后,连话都没能说完整,他哽咽着,言语间悲痛欲绝。


    “就连我们身上的灵石和铜板都被搜刮走了,那可是我们全部的家当!”


    云溥心紧跟着愤恨控诉。


    许青墨:“……”


    这两人的遭遇还真是连一个惨字都不足以用来形容。


    唐年和云溥心正一言一语地诉说着二人的悲惨遭遇,语气分外激动,然而说到一半时,这两人却同时顿了一下,许青墨猜测有可能是被牢狱里的看守发现了,果然,沉默片刻后,唐年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许是看守正在朝他们两人靠近,唐年的语速比一开始快上不少:“总之,青墨,我们可就靠你了,毕竟我们在这座城内认识的人只有你一个……”


    “咳咳,呃,不是,我是说,”唐年似乎被云溥心重重地拍了一下后背,他干咳,随后语气忽然正经严肃不少,“你在城内行动的时候一定要多加小心,这座城很奇怪,你和谢兄千万别去那家所谓的望月客栈,那日我和师兄看到一些无门无派的散修在那里被抓走了,抓人的缘由我和师兄暂时没能弄清楚,但应该同城主府有一些关联。”


    “还有,我曾依稀听见牢狱里的看守提过海神祭与什么恶蛟,你和谢兄若是有事想调查,可从这两点先入手。”


    说完最后一句话,纸鹤彻底燃烧殆尽,最后一缕飞灰被风吹拂着,轻轻落入地上的水洼中,由于时间紧迫,唐年那边交代的信息并不算多,但也足够使许青墨有了些许头绪。


    海神祭与恶蛟么……


    许青墨垂眸沉思,半晌,他抬步迈出门槛。


    谢惊雪便在门外的屋檐下站着,这人望着漫天雨幕,一双漂亮的凤眸略微失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青墨以为谢惊雪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谁知,他刚往前走了几步,谢惊雪却飞快地往旁边挪了挪,其动作之快,让许青墨疑心自己方才看见了残影。


    见许青墨停下脚步,谢惊雪这才不自然地轻声道:“不是说好今日暂且先别靠近我么?”


    说话间,他竟是完全不敢多看许青墨一眼。


    许青墨眼睁睁看着谢惊雪一点一点地往旁边挪去,好好一个美男子如今倒像只螃蟹,受到天敌威胁,爬得飞快恨不得手脚并用的那种。


    许青墨疑惑:“为什么?”


    难不成他真的做了什么在无意间得罪了谢惊雪?


    许青墨难得反思自己,但很快,他得出了反思结果——他绝对不可能在无意间得罪过谢惊雪,毕竟,他的情商可是曾被无数快穿局同事夸奖过的。


    因此,许青墨对自己的社交技巧非常自信。


    “没有为什么。”


    谢惊雪抿唇。


    “好吧,”许青墨妥协,“其实我只是想问问你,要不要随我一起去探探那城主府。”


    “为了救那对师兄弟?”


    闻言,许青墨微愣,但他并没有太多意外,谢惊雪向来聪颖,就算没能听到传讯内容,但目前为止得到的只言片语,也足以让他拼凑出部分真相。


    “嗯。”


    许青墨点头。


    “你倒是好心。”


    谢惊雪开口,自从部分秘密暴露后,他似乎便有些自暴自弃,虽没有彻底放弃伪装,但偶尔总会暴露出一些本性,比如现在,他同许青墨说话时,言辞便尖锐了不少。


    但又或许,谢惊雪并不是在自暴自弃,所谓的卸下伪装、放下心防也只是他试探的一部分,他是在许青墨面前故意而为之,其目的就是想试试许青墨对他包容的底线到底在哪。


    “他们是我们的朋友,不是吗?”


    许青墨并没有因为谢惊雪的话而生气,又或者说,他根本意识不到谢惊雪和往常到底有哪里不同。


    “……你的朋友可真多。”


    谢惊雪一顿,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阴阳怪气道,若是许青墨仔细听,必然能发现这人语气里裹挟着的酸味。


    可惜许青墨在感知情绪这一方面上向来颇为迟钝,也因此,他忽略了谢惊雪的不悦,谢惊雪听他轻声嘀咕道:“其实也不算多。”


    “在这个世界,我只有……”许青墨认真地细数着自己每一个人朋友,“你、唐年、云溥心三个朋友。”


    许青墨前面的话说得很轻,谢惊雪只能听见许青墨后半部分的话,不知为何,当他听见许青墨把自己与唐年、云溥心放在一起提起时,他竟倍感不悦,连带着一双黑眸里的墨色也浓了些,抿唇沉默片刻后,谢惊雪淡淡,刻意装作不在意道:“只有三个,那确实……很多。”


    然而,话说到一半时,他却终究违背不了自己内心的欲念,他目光一滞,忽而话锋一转。


    “很多吗?”


    许青墨疑惑,他心道他以前还在快穿局时,朋友可比这多多了。


    谢惊雪先是默了默,随后垂着眸神色不变地忽悠许青墨:“嗯,很多。”


    ——只要有我一个就足够了。


    贪婪的欲念在谢惊雪脑海中转瞬即逝,快到连他自己都没能察觉——原来,他竟这般渴望独占许青墨。


    说话间,两人将话题越扯越远,好在最后许青墨率先反应过来,他及时刹车,硬生生将话题又拉回最初的问题上。


    他再次询问谢惊雪要不要同自己一起前往城主府。


    这一次,谢惊雪给出了回答。


    “好。”


    简简单单一个字落下后,谢惊雪的唇忽然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他似笑非笑地说:“反正如今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出城,而我这人向来又不喜欢坐以待毙,既然极州城城主打算对我动手,那我不如干脆反过来,先下手为强。”


    无论哪一次轮回,敢算计谢惊雪的人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


    “我也是这么想的,”许青墨点头,正事一谈完,他终究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已经挪到走廊尽头的谢惊雪:“所以,在说这话之前,你能别离我那么远吗?”


    “……不。”


    许青墨无奈,只好收回视线,正巧这个时候老翁从屋内走了出来,他招呼许青墨和谢惊雪:“两位小公子,我做了些吃食,你们若是不嫌弃,便进屋来尝尝罢。”


    “多谢,麻烦您了。”


    许青墨谢过老翁,重新回到了屋内,过了一会,谢惊雪也在老翁的热情招呼下进了屋,但他依旧坚持与许青墨保持距离。


    许青墨也不在意,谢惊雪不理他,他便和老翁聊了起来,这一聊之下,许青墨还当真得到了不少信息,比如——老翁从很久以前便一直住在这极州城。


    “那时我们这里还不叫极州城,也没有不像这样热闹。”老翁说着,许青墨以为他会像商铺老板一样感慨这几十年间的变化,感慨如今生活好了不少,谁知,老翁却什么都没有说,许青墨只听他叹息了一声,等许青墨抬眼望去时,老人一张沟壑纵横的脸上神色却分外难辨。


    许青墨愣了愣,忽而试探着问起:“您一直住在这,那您可知道几十年前,那被极州城城主一剑斩下头颅的恶蛟?”


    闻言,老翁怔然,还没等他开口,门外却倏地插/入另一道声音:“不是恶蛟。”


    这声音听着熟悉,似乎是先前替许青墨和谢惊雪解围的少年。


    许青墨向门口看去,发现原本消失不见的少年竟不知从何时起又去而复返,他用一双乌黑的眼睛沉沉地盯着许青墨,眼中的戾气浓郁得叫人心惊,许青墨听他一字一句道:“她、不、是、恶、蛟!”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全修) 小纸人


    少年的下颌紧绷得厉害。


    他虽冷冷地站在门口, 可许青墨却觉得他眼中仿佛有火焰正在跃动。


    那是因愤怒和仇恨而产生的火焰,火焰熊熊燃烧,一刻也不会熄灭, 它只会逐渐壮大、再壮大, 直到将一切都吞噬殆尽,包括少年自己。


    许青墨微怔, 谢惊雪反应比他快,当即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一步, 挡在许青墨身前……明明这人方才还说要同许青墨保持距离, 如今却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坚持。


    只是如此一来, 少年的目光便自然而然落在了谢惊雪身上。


    两双如出一辙的黝黑眼眸对上,周围的空气忽然间便沉抑了不少。


    谢惊雪沉沉地望着少年, 眼中似有寒芒闪过。


    见状, 少年冷哼一声, 他收回视线, 径直略过谢惊雪,抬步迈入屋中。


    许青墨以为这场小小的风波就此结束,谁知, 从谢惊雪身旁经过时, 少年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谢惊雪漠然抬眼, 却听少年刻意放轻了声音,意味深长道:“你倒是护着他。”


    谢惊雪一愣, 反驳的话下意识便要脱口而出, 然而,很快,许青墨的视线却又让他反应过来,他抿唇咽下那些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


    “怎么了?”许青墨不明所以。


    “……没什么。”


    随着许青墨的逐渐靠近, 谢惊雪身体一僵,此时的他终于又回想起了自己先前的坚持。


    于是,接下来许青墨眼睁睁地看着谢惊雪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退至角落里,装模作样地对着一个平平无奇的陶罐发呆。


    “?”许青墨越发摸不着头脑。


    他总觉得谢惊雪那样子,不像是在欣赏陶罐,更像是在……呃,许青墨蹙着眉头思考了好一会,好不容易想到了一个确切的形容——面壁思过。


    另一边,见少年进屋,老翁好似忽然间如梦初醒,他急忙迎上去,焦急道:“少……你怎么又到这来了?快回去罢!”


    说话间,老翁一改先前的热情,他的余光时不时扫向许青墨和谢惊雪,浑浊的双眼中深藏着些许戒备。


    然而,就算神情再焦急,老翁却始终没有动手,强硬地拉着少年回屋,许青墨观他言语间对少年颇为恭敬,看着根本不像是爷孙,反倒更像是一对主仆。


    少年并没有将老翁的劝告放在心上,他垂眸,从桌上拈起一块老翁做好的糕点,放入口中。


    独属于糕点的甜味顿时在口中蔓延开,仅咬了一口,少年的神色却徒然僵住。


    因为这块糕点实在是太太太太甜了!


    少年拧着眉,一时之间竟不知是该将手中的糕点放下,还是该将其继续吃完,半晌,许是觉得浪费食物不太好,少年只好皱着鼻子,勉强将剩余的糕点囫囵吞下。


    嫌弃咽下糕点后,少年又在桌上倒了杯水,他半垂着纤长的眼帘,将水一饮而尽,许青墨听他低声嘀咕道:“也只有她才喜欢吃这种东西。”


    她?


    她是谁?


    许青墨还未来得及细想,却见少年忽然放下了手里的杯子,他转过身,嘴角扬起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说起来,那些人又来了。”


    那些人?


    起初,许青墨没能反应过来,直到他发觉少年的目光一直直勾勾地落在他和谢惊雪身上,他这才恍然大悟。


    少年口中的“那些人”指的应当是追兵。


    说来也怪,许青墨明明已数次甩掉了那些人,可那些人最后却总能像鬣狗一样,闻着味再度跟上来。


    许青墨也曾怀疑过这其中是否隐藏着什么蹊跷。


    不过因为逃跑时过于匆忙,许青墨也没有时间仔细思考,如今少年这么一说,倒让他想起了先前的怀疑。


    见许青墨终于起了疑心,少年淡淡提醒道:“你们身边好像一只跟着一个很有趣的东西。”


    闻言,许青墨一愣,随后视线飞快地扫过屋内的桌椅、装饰……


    没有、都没有。


    如此一来,便只剩下……许青墨抬眼,看向院里某个角落。


    银色的雨幕里,一颗杏树在狂风暴雨中剧烈晃动着,那是老翁许久前栽下的,如今已长得极为高大,一部分枝丫甚至探出院墙,也因此,杏树成了一处极好的隐蔽所。


    所幸许青墨眼尖,隔着风雨,他在杏树后看见了一小抹白。


    眸光微沉,许青墨心知就是这东西在给那些追兵通风报信。


    难怪他和谢惊雪无论怎样都甩不掉那追兵,原来是有这么一个东西一直跟在他们身边!


    大意了。


    许青墨懊悔,他毫不犹豫出手要除掉那东西。


    谁知,那东西似乎也察觉到自己暴露了,赶在许青墨出手之前,一个白色的小纸人飞快地从树后窜出,扭身便要逃。


    许青墨自然不会让它得逞。


    片刻后,尘埃落定,许青墨手里多出了一个不断挣扎的小纸人。


    “这是……?”


    谢惊雪凑到离许青墨三步远的地方,皱眉遥遥地用目光打量着许青墨手里的纸人。


    “……要看着走近点。”许青墨幽幽提醒道。


    “不了,这样就好。”


    谢惊雪温声拒绝。


    “……哦。”


    许青墨不说话了,但他转过身,背对着谢惊雪,如此一来,谢惊雪自然也就看不了那纸人。


    谢惊雪:“……”


    谢惊雪心道许青墨当真幼稚,但为了看清楚那小纸人,他只好不情不愿地凑到许青墨身边,与许青墨一起低头打量着那跟了他们一路的小纸人。


    小纸人乍一看之下平平无奇,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但它跟了许青墨和谢惊雪一路,一直呆在雨幕中,身上却没有一处地方被打湿,这边足以证明它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这东西是谁留下的?”


    谢惊雪蹙眉,他用指尖捏起小纸人,上下翻看了好一会,却始终没能想明白究竟是何人在他们身边留下了这个小纸人。


    从今早开始,他和许青墨便没近距离接触过什么人,那人能悄无声息地留下这么一个东西跟着他们,想来本事必然不弱。


    这么一个人却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这怎么想都算不上是一件好事。


    谢惊雪这边正沉吟,另一边,许青墨听谢惊雪喃喃低语,忽地无端想起了今早看见的那名戴着斗笠的神秘青年。


    不知为何,许青墨对那人颇为在意,他有一种莫名的直觉,直觉告诉他——留下这个小纸人的人,正是今早那名戴着斗笠的青年!


    许青墨并没有将自己的猜测告诉谢惊雪,毕竟就算他再笃定,这也不过只是一个猜想,没有经过任何验证,说出来谢惊雪也不一定会信。


    当务之急,还是想想如何把追兵引开吧。


    许青墨逮了一只不幸路过的雀儿,而后将小纸人绑在了雀儿身上。


    在这过程中,小纸人一直不停地挣扎着,它抗议这种极其暴/力的行为,但最后它的反抗没有起到半点作用,在武力值面前,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


    等许青墨松开手,那受惊的雀儿便拍动着翅膀,飞快地窜了出去,最后消失在天幕中。


    雀儿离开后,远处响起的脚步果然齐齐调转了方向。


    追兵们追着雀儿离去,想来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不会再骚/扰许青墨和谢惊雪了。


    许青墨松了一口气,而少年自从提醒了许青墨一句后便不再开口,他冷眼旁观着许青墨将追兵引走,等外面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少年这才施施然地开了口:“坐。”


    他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


    少年忽然间的态度转变让许青墨颇为受宠若惊,他心道,这人方才不还对他横眉竖眼,怎么如今却又让他坐下了?


    见许青墨迟迟不坐,少年扬眉:“怎么,你不是想听故事?”


    故事?


    许青墨恍然大悟,他原以为就少年的态度,恶蛟之事是不太好打听了,谁知少年现在却主动要讲给他听。


    机会白白送上门,许青墨自然不会拒绝,他和谢惊雪一同坐下,等着少年开口。


    见状,少年却没有立刻开始讲,他倒了杯水,但不是给自己,而是放在了老翁手边,许青墨听他说道:“我并不擅长讲故事,所以这故事,便由我爷爷来讲。”


    少年朝着老翁微微颔首。


    在少年的示意下,老翁只好清了清嗓子,他瞥了少年一眼,少年脸上的神色依旧不变,老翁这才叹息着,用饱经沧桑的声音缓缓道起了某个发生于几十年的故事。


    这个故事,与极州城一直以来所传颂的故事截然不同——它褪去了被人为编织出来的光鲜外衣,褪去了一直被人们津津乐道的传奇色彩,所有的虚伪谎言一并褪去,故事真相被人残忍地揭开,于是许青墨看到的、听到的,不再是歌颂英雄的传说,而是人类的贪婪、人心的欲望,以及因为贪婪和欲望而产生的,叫人一眼看不到底的黑暗。


    “我要说的故事,发生在五十年前的极州城。”因为年迈,老翁说话比普通人要慢上一些,但许青墨也不催促,他耐心地一点一点听着老翁往下讲,伴随着老翁慢吞吞的叙述,五十年前的极州城仿佛也渐渐出现在许青墨眼前——


    那时的极州城只是一个偏僻的小村庄。


    小村庄就在无念海旁边,于是村庄里的人大多以捕鱼为生,他们并不富裕,不像有些富贵人家一样,金银财宝、绫罗绸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但大多数人依旧觉得这种生活没那么糟糕——因为从很久很久以前,这里的人便一直受海神所庇佑,每逢出海捕鱼,海面必定风平浪静,海中的妖物也不敢靠近渔船。


    也因此,村庄里的人吃穿不愁,为了感谢海神,他们为海神献上了丰富的祭品。


    “虽说是祭品,但其实也不过只是一些路边采来的野果、从海里捕捞上来的鱼……”说到这,老翁笑了笑,许青墨从他的神情中不难看出,这里的人与所谓的海神相处一直颇为融洽。


    至少,很久以前是这样。


    “久而久之,人们献上祭品的那一天便成了海神祭,每到那一天,一头极为美丽的黑蛟便会从海底跃出,破开水面——”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真相


    黑蛟?


    听到这里时, 许青墨微愣,他隐隐约约间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只轻敛着眼帘, 听老翁继续说下去。


    “我也曾有幸见过那黑蛟几回,我想她应当很爱美, 每回我见到她时,她身上的鳞片都闪闪发着光, ”说到这, 老翁眼里泛起点点笑意, 似怀念,又似追忆, 然而, 下一刻, 他话锋一转, 脸上的笑意敛去,重重叹息道:“可惜——”


    可惜后来,她死了, 被极州城城主一剑斩下了头颅, 连死后都要受人唾骂, 成为了所谓英雄受人称赞的最大功绩。


    老翁摇头,似乎不忍继续再说下去, 但就算老翁不说, 许青墨也能轻而易举地猜到结局。


    “人的欲望都是无穷无尽的。”


    忽然,老翁无可奈何道。


    许青墨正疑惑老翁这句话与黑蛟的故事有什么关联时,却听老翁很快又说:“小公子可知,蛟龙的鳞片、筋骨、乃至血肉, 对不少人来说都是一等一的宝物?”


    许青墨点头:“确有耳闻。”


    但这与故事内容又有什么关系?见老翁越说越偏离原本的话题,许青墨正疑心老翁是不是忘了原本要说的故事,结果他一抬眸,便对上了老翁温和的目光,老翁似乎看穿了许青墨子心中所想,他缓缓道:“小公子别急,且听我继续说下去——您可知,我这们这于五十年前,曾发生过一场灾祸。”


    “灾祸?”


    “是啊,灾祸的源头至今还未能调查清楚,只是从某天开始,无念海的水忽然变得格外混浊,海里的东西不是发狂便是死去,而吃了从海里捕捞上来的鱼的人也接连生了病,起先是变得虚弱,卧病在床,随后又过了几天,那些人的身体竟是开始溃烂。”


    “您也知道,我们这里以前是以捕鱼为生,这鱼吃不了,村里又不少人得了怪病,说来您可能要笑话,但我们当时真是觉得天都要塌了,好在这时,海神大人出现了。”


    “她将她的鳞片赠予我们,让我们带着这些鳞片去换些食物,再买些清、清……”说到一半时,老翁忽然卡了壳,他想了好半天,都没能想起那样东西的名字。


    见状,少年淡淡提醒:“清心莲。”


    “清心莲?”


    闻言,许青墨眸光一凝,据他所知,清心莲功效不少,能清心、养神,这也是它名字的由来,但除此之外,许青墨从未听说有什么怪病是清心莲能一治就好的,除了——魔气!


    无念海极大,许青墨曾在那海云阁上遥遥望过一眼无念海,当时波澜壮阔的海面给他带来的震撼至今仍未消散,可老翁却说,五十年前,那魔气侵染了海里的大部分生物!


    就算侵染的只是无念海的一角,这也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海底封印着一头实力极为强大的魔物!


    仅仅是不自觉从身体里溢出的魔气就能感染三分之一个无念海,这魔物实力近乎逆天,一旦放出,那必然便是整个凡界乃至整个修真界的灾难!


    许青墨思绪变换,越想越心惊。


    老翁不知许青墨心中所想,他终究不是修仙者,因此,他也意识不到五十年前那场灾祸远比他想象的要严峻得多,许青墨听他用苍老的声音继续往下说:“在海神大人的帮助下,我们总算渡过了难关,但是……”


    但是,也许黑蛟自己也没想到,她的鳞片,竟比她想象中要值钱得多,不过指甲盖大小的一枚鳞片,便能换来数箱金银财宝!


    村子里的人一直以捕鱼为生,哪见过这么多钱,一来二去,便有人生了贪念。


    左右黑蛟身型巨大,想来一小枚自然脱落的鳞片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人的贪欲是无穷的,起先,数箱金银珠宝便能让他们争得红了眼,可渐渐地,他们却又觉得那不算什么了。


    贪婪和欲望就好像一个无底的沼泽,人一旦失足跌落,便会被拉着不断深陷于其中,直至彻底堕入地狱。


    欲壑难填。


    既然黑蛟的鳞片不能满足人们的欲望,那他们自然会转而盯上其他,比如黑蛟的血肉、筋骨、乃至蛟丹!不知不觉,黑蛟所有的一切竟与金银珠宝挂上了等号!


    当然,起初,人们并没有那么丧心病狂,在下手之前,他们总会犹豫上一番,毕竟黑蛟庇佑了他们这么久,他们那么做无异于恩将仇报。


    再者,黑蛟作为“海神”,自然具备一定实力,一群凡夫俗子怎么可能打得过一条修炼了数百年的蛟龙。


    但在这时,一个人出现了。


    那人为村民指了一条“明路”。


    说是“明路”,其实也不过是以利说动了村里几个泼皮,让他们破坏掉村里某块古怪的石碑。


    无人知道那块石碑于何时出现,也曾有人试图破坏掉它,但说来也怪,无论人们换了多少种工具,用锄头敲,用锤子砸,那石碑都分毫未损,反倒是意图破坏石碑的人被石碑的坚硬反震得虎口疼痛不已。


    久而久之,便无人再去破坏那块石碑,渐渐地,人们遗忘了它的存在,直到某日,神秘人忽然出现——


    他给了泼皮无赖们一碗血,让这些人把血浇在石碑上,并承诺这些人事成之后,将会有无数金银财宝奉上。


    泼皮无赖们照做了。


    后来,神秘人每天都会送来一碗血。


    就这样持续到第九天时,石碑轰然倒塌。


    也就是那一日,黑蛟像海里其他生物一样,忽然发了狂。


    好在发狂时,黑蛟仍有一丝理智尚存,她极力控制自己不去伤害村民,偏偏村民们却与黑蛟全然相反,谁也无法保证发了狂的黑蛟不会伤人。


    况且,只要黑蛟死了,它的鳞片、血肉、筋骨——


    恐惧和欲望让人失去了最后一点良知,人们好像找到了正当讨伐黑蛟的理由,他们为黑蛟冠上了“恶蛟”的称呼,为所谓的“英雄”摇旗呐喊,并在黑蛟轰然倒下时欢呼鼓舞。


    但这些人当真不知道黑蛟为何而发狂么?也许并非如此,泼皮无赖的行为并非无人知晓,只是看到的人最后却选择了保持沉默。


    为什么?


    也许就连保持沉默的人也无法说清楚自己当时的想法,可能是胆小,又可能是……其他,但无论如何,悲剧已经造成,而沉默的人并不无辜,他们……也是凶手中的一员。


    “世人常说妖物狡诈阴险、凶狠毒辣,却不想,有些人竟是比妖物还要可怕。”故事说完的那一刻,老翁忽地感慨了一声。


    闻言,坐在老翁身旁的少年冷笑了一声。


    谢惊雪则缓缓放下手里的茶杯,他微微颔首,对老翁的话颇为赞同。


    唯有许青墨听完故事后,久久没能回过神,他叹息,似惋惜,又似同情,那黑蛟分明什么坏事也不曾做过,反倒还救了人,可最后却落了个如此凄凉的下场,甚至就连死后都要被心虚的凶手们编排,受万人唾骂。


    也难怪少年会那般忿忿不平。


    许青墨倒没怀疑过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毕竟老翁和少年看上去不像是在说谎。


    “抱歉。”瞥了一眼从刚刚起便紧抿着双唇的少年,许青墨忽而说道。


    少年一愣,起初他不明白许青墨为何突然道歉,但很快,他又意识到许青墨是为了方才对黑蛟的称呼而道歉,思及至此,少年的面色终于略微缓和下来。


    少年的态度正有些软化,可这时,一道声音从旁落入少年耳中,使得原本轻松了一点的气氛再度变得剑拔弩张。


    “既然故事说完了,”谢惊雪漫不经意地用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他抬眸,意味深长地看向少年,“不妨我们再说点其他的,比如——你们的身份,我想,你们应该不是普通人吧?”


    老翁正在喝水,一听谢惊雪这句话,他一口水呛在喉咙里,猛地咳嗽起来:“咳咳咳——!”


    见状,少年一惊,猛然去拍打老翁的后背。


    老翁好不容易缓过来,却不敢与谢惊雪对视,他低着头,眼神飘忽,只讪笑着道:“小公子别开玩笑了,我只是一个买糖人的老叟罢了,哪有什么身份。”


    然而这句话稍微聪明一点的人一听,都知道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谢惊雪唇边的弧度扬得更高,但他一双凤眸里却没有太多笑意:“是么?”


    他故意反问,而后顿了一下,忽然道:“可我怎么总觉得你身上有妖族的气息。”


    “这——”老翁一哆嗦,他原本想假借喝水掩饰自己的紧张,然而谢惊雪这一开口,他手便抖了一下。


    只听一声清脆的声响落地。


    老翁手里的杯子顿时摔了个粉身碎骨。


    “爷爷!”


    少年一惊,连忙扑上前去为老翁检查伤势,确认老翁没受伤之后,少年猛地松了一口气。


    但此事因为谢惊雪咄咄逼人而引起,以少年的性格,自然不会放过谢惊雪,他目光如箭一样射向谢惊雪,眼睛因为愤怒变成了像蛇一样的竖瞳。


    不知道是不是意外,少年眼睛变为竖瞳后,外面的风雨忽地更大了一些,许青墨听他阴沉道:“果然,你们人族一贯只会——恩将仇报!”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你……不信我?”……


    屋外风雨大作, 数道紫色的惊雷于天幕乍现。


    而相比之下,屋内却是无比安静。


    安静得仿佛连一根针落下都能被听见。


    少年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中,他眸光沉沉, 脸上的神色竟是比此时的天色还要可怕上几分 , 许青墨抬眼望去时,发觉少年额头竟不知从何时起多出了两个小鼓包。


    小鼓包看着怪异, 但却没那么可怕,许青墨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即将要从里面生长出来。


    那是……角?


    许青墨隐隐约约从还未成型的小鼓包上看出了点轮廓, 至此, 他终于恍然大悟, 心里对少年的身份有了一个猜测。


    “原来,你也是蛟龙。”


    不等许青墨开口, 谢惊雪忽然说道, 他神色平平, 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这、这……”


    听谢惊雪戳穿了少年的身份, 老翁急得满额头都是汗,他最初便一直笨拙地替少年遮掩着身份,为的就是避免少年身份暴露, 被心怀贪念的人知晓, 落得个与黑蛟一样的下场。


    如今谢惊雪一言道破了老翁一直遮掩的事实, 老翁当即惊得白了脸色,心急如焚, 生怕谢惊雪会伤害少年。


    另一边, 少年与谢惊雪的对话还未结束。


    “难怪说起那黑蛟时你激动无比,”谢惊雪弯着唇角,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却满是薄凉,“原来你们是同族, 说起来,你与她是什么关系来着?”


    “与你何干?”少年嗤笑一声。


    谢惊雪却不在意少年的态度,他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我猜,她应该是你的亲人……”


    说着,谢惊雪瞥了一眼少年脸上的神色,而后唇角扬得更高,只听他笃定道:“你们是姐弟。”


    少年的唇抿得越来越紧,这种被窥探的感觉令他分外不适,直到最后,谢惊雪话音落下,少年的竖瞳更是紧跟着颤了一下,他面色愈发冰冷如霜,眼中怒火仿佛要烧尽一切:“我、说、了,这与你何干?”


    “看来我是猜对了。”


    谢惊雪对少年的怒火熟视无睹,他从刚才开始便一直在诈少年,少年越生气,透露的信息反而越多。


    然而得到信息的同时,谢惊雪此举却也激怒了少年,他死死地盯着谢惊雪,一双如蛇一般的竖瞳里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冰冷,半晌,他不怒反笑:“你知道了又如何?难不成你觉得你知道了我的身份后,还能完好无损地从这里离开?”


    闻言,谢惊雪笑笑,只见他眉眼柔和,说出的话落入少年耳中却无异于挑衅:“那也得你能做到。”


    少年心里本就烧着一团火,如今谢惊雪这么一挑衅,少年的理智很快被怒火所取代,只见他目光如刀,提身飞速逼近谢惊雪,而后单手一挥,数道由寒冰凝成的刀刃便杀气腾腾地朝着谢惊雪而去!


    少年攻势虽猛,可谢惊雪也不是吃素的,他侧身躲过冰刃,任由冰刃击碎身后的摆件,直至清脆的声响传来,谢惊雪冷然抬眸,也出手,迎上少年的攻击。


    “你等会死了可别怪我。”两人交手对上视线时,少年出声讽刺道。


    “先看你能不能做到吧,如果做不到,不妨说说你前几日为何一直跟着我,这样,我也许可以稍微考虑放过你。”谢惊雪神色不变。


    两个互相出言挑衅的人很快打成一团。


    斗得最凶时,两人甚至忘了屋内还有其他人的存在,眼看两人斗法即将波及老翁,许青墨连忙飞身上前,救下老翁。


    “砰——”


    一声巨响,老翁身后的木椅炸开。


    “……”


    许青墨忍无可忍,他抽出身后的巨剑。


    片刻后,战局被迫中途停止,而方才还游刃有余的谢惊雪脸上则多出了一道鲜艳的红痕——不慎被许青墨用巨剑抽到了一下。


    所幸许青墨关键时刻收了力道,否则谢惊雪这张漂亮的脸就别想要了。


    “……”


    谢惊雪抿唇,他刚刚还漫不经心地出声挑衅少年,惹得少年发怒,如今被许青墨不慎打了一下,他倒是蔫了,不仅敛去了脸上惯有的笑意,眸中的神色更是分外阴沉。


    这是许青墨第一次对他出手,虽说打得不痛不痒,但谢惊雪心底却不是滋味,尤其他心知许青墨这次对他出手,是为了那个老翁……不过是一个认识不到几天的人了罢了!


    谢惊雪的唇抿得越来越紧,此时他也品尝到了少年方才的滋味——心底好似有一团无名火在燃烧,火愈烧愈烈,叫谢惊雪难受不已,偏偏他无从宣泄,只能暗自忍耐着。


    许青墨冷眼瞧着谢惊雪,不知为何,他竟是从谢惊雪的神色里看出了些许委屈,但许青墨此时并不打算安慰谢惊雪,甚至谢惊雪抬头时,便对上了许青墨冷冷的目光。


    “我给你丹药,不是为了让你逞凶斗狠的。”


    说话时,许青墨的声音没有太多波澜,可谢惊雪一颗心却在顷刻间沉入谷底,他知道许青墨是真的生气了。


    为了一个认识不到几天的人,许青墨在生他的气。


    谢惊雪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他以往最厌烦别人的说教,按照前几世的脾气,他现在应该冷冷地转身离去,又或者杀了像许青墨这种胆敢对他的所作所为指手画脚的人,可如今,对上许青墨的冷脸,谢惊雪虽依旧不高兴,可这种不高兴与厌恶不一样,它更像是一种酸涩、慌张、无措的感觉,谢惊雪宛如一个做了错事的小孩,他垂着眼,第一次试图与人解释些什么:“这人跟踪了我们好几天,先前忽然出现的黑袍人也是他。”


    谢惊雪生性多疑,他向来习惯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他人,而事实也证明,那些人的真面目与他猜测的相差无几。


    谢惊雪和许青墨一进城时,少年便跟在了他们身后,这人先是从许青墨手里救走了魔傀,可等他们被城主府的他追赶时,少年却又现身相救。


    谢惊雪并不觉得少年救下他们是因为善心,这人很可能有着自己的目的。


    而老翁,这人也颇为奇怪,明明胆子不算大,处处想为少年遮掩身份,却敢冒着极大的风险,救他和许青墨这两个陌生人回家,明明外表看着像是普通人,身上却有妖族的气息,而这人自称只是个卖糖人的老叟,却偏偏与蛟龙一族有所关联。


    老翁和少年秘密不少,也难怪谢惊雪会心生疑虑。


    许青墨听着谢惊雪的解释,脸上的神色却仍是淡淡,不知为何,谢惊雪竟在许青墨眼中读出了一点失望,他一怔,而后纤长的眼帘垂下,许青墨听这人说:“你……不信我?”


    谢惊雪说不清楚如今心里的感受,他指尖陷入掌心,口中不知从何时起泛起了腥味。


    骗子。


    他想,许青墨明明不久前还说会信他的。


    “……”


    谢惊雪忍不住在心底讥讽自己,他心道,他现在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天真愚蠢的世家公子了,怎地还那么轻信旁人随口说出的话?莫不是越活越回去了。


    许青墨不知谢惊雪心中所想,他看着忽地一言不发的谢惊雪,忍不住叹息道:“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你看看周围——”


    谢惊雪怔然,果真抬眼看了看周围,周围因为方才的打斗而一片混乱,宛如狂风过境,屋内的桌椅也损毁了不少。


    见谢惊雪不语,许青墨又道:“我不知道你先前遭遇了些什么,但我知你因为先前那些遭遇很容易对人心生戒备,可现在,你觉得你做的是对的么?”


    这事虽是少年沉不住气率先动手,但真要追究起来,归根到底还是谢惊雪言语挑衅在先,许青墨不信谢惊雪在挑衅时没有预料到这个结局。


    “我……”


    谢惊雪并不会轻易怀疑自己的判断,可他余光瞥见许青墨脸上的失望,到了嘴边的话便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最后,他只得硬生生改了口:“……不对。”


    “嗯,”许青墨颔首,他提醒道,“既然你觉得不对,那现在应该说什么?”


    “……”


    谢惊雪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许青墨却没有心软,在许青墨的眼神压迫下,谢惊雪只得恹恹地同老翁道歉:“……抱歉,是我不对。”


    见谢惊雪道歉,一旁的少年眼睛咕噜噜转了转,忽地也清了清嗓子。


    谢惊雪的目光顿时锐利地扫向少年。


    谢惊雪眸光阴沉,直到许青墨的手轻轻按在了他肩膀上,谢惊雪身体一僵,沉默了好半晌,这才不情不愿地吐出两个字:“……抱歉。”


    少年哼了一声,没说话,许青墨则看向老翁,眼含歉意:“抱歉,您的所有损失我们都会赔偿。”


    老翁是个心软的,许青墨和谢惊雪多次道歉,他便摆了摆手,也没有出声责怪,只再三恳求许青墨和谢惊雪:“请两位小公子千万别把我们少主的事说出去。”


    既然身份已经暴露,老翁也不再掩饰对少年的称呼。


    “自然。”许青墨点头。


    尽管许青墨再三承诺,态度又极为诚恳,可老翁在这件事上却始终放心不下,不是说他不相信许青墨,只是,事关少年的性命,老翁不得不谨慎些,他犹豫了下,忽而说道:“两位小公子若不介意,可在此住上几天。”


    如此一来,接下来数天,只要许青墨和谢惊雪一告密,老翁和少年便能及时知晓,而老翁也不用心惊胆战,怀疑许青墨会不会告密。


    许青墨清楚老翁的盘算,但他不在意,只点了点头说:“也好,这样一来,也方便我们替您修补房屋。”


    听许青墨这么说,老翁倒是一时有些愧疚。


    另一边,少年依旧不喜许青墨和谢惊雪,但他并没有否决老翁的提议,毕竟刚才的打斗让他知道,他根本打不过许青墨和谢惊雪两人。


    不悦地拧眉,少年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既然打不过,那他不跟这两人呆在一起还不行嘛!


    而在少年离开后,老翁也紧接着离开去忙活其他事情,于是很快,屋内便只剩下许青墨和谢惊雪。


    谢惊雪自从刚刚道歉后便一直一言不发,许青墨回眸看他,那人便顶着脸上的红痕偏过视线。


    许青墨无奈,他走到谢惊雪面前,攥住谢惊雪的手腕,作势拉起他的手,谢惊雪一开始要躲,但最后还是没能躲过,被许青墨半强迫地牵起了手。


    许青墨垂眸盯着谢惊雪攥成拳的手,忽然说道:“我知道你刚刚并不觉得你做错了。”


    “……我刚刚道歉了。”


    许青墨对谢惊雪这个回答没有半点意外,他想要掰开谢惊雪的手指,谢惊雪的手指却纹丝不动,许青墨眉心微跳,问道:“那你觉得你做错了吗?”


    谢惊雪这下又不说话了。


    许青墨点了点谢惊雪攥成拳头的手:“松开。”


    谢惊雪不动,许青墨便抬起眼睛一直盯着谢惊雪,半晌,谢惊雪终究还是松开了手,露出掌心里被指甲掐出来的斑斑伤痕,严重的伤口处甚至流出了血珠。


    许青墨一看就知道这人用了多大力气掐自己的手,他无奈骂道:“狗脾气。”


    骂完了却又替这人上药。


    “黑蛟被杀,你既知那少年与黑蛟是姐弟,你就不该那么咄咄逼人,去揭他的伤口。”


    听过老翁讲述的故事,许青墨不难推测出黑蛟死状凄惨,被扒皮被抽筋,连血肉和鳞片也不放过,难怪少年那般憎恨人类,黑蛟便是他的逆鳞,他曾经亲眼目睹最亲之人被人类残忍地杀死,他怎能不恨。


    谢惊雪提到了黑蛟,许是让少年回想起了那段回忆,如此,也难怪少年大打出手。


    除此之外,老翁也有恩与他们,谢惊雪怀疑老翁,可老翁至今为止都没对他们表现出恶意,谢惊雪再怀疑,也不能挑这种过于极端的方式去套出信息。


    谢惊雪听着眼前的人絮絮叨叨,他余光微不可查地从许青墨脸上扫过,许青墨如今倒放缓了神色,明明不久前一张脸还冷得吓人。


    谢惊雪想,他不过失神了片刻,便被许青墨捕捉到了,许青墨也不生气,只抬指戳了戳这人眉心:“好好听着,不许走神。”


    谢惊雪捂着自己眉心,一双凤眼倏然睁大,他从未被人这么对待过,也从来没人敢这么对他。


    替谢惊雪的手上完药,许青墨又开始触碰谢惊雪印着红痕的脸颊。


    许是不慎触碰到了痛处,谢惊雪倒吸了一口冷气,许青墨动作一顿,随后轻咳道:“方才那少年知道躲,你怎么不知道躲?”


    许青墨又没有下死手,按理来说,那少年都躲得过,更别提谢惊雪。


    谢惊雪垂眸:“你拿剑对着我。”


    这话牛头不对马嘴,但许青墨竟从中品出了一丝控诉和委屈。


    “……好吧,是我不对,至少我不该拿剑对着你。”


    半晌,许青墨利落道歉,谢惊雪却又不说话了,他感受着许青墨抹着药膏的手在他脸颊上轻轻移动,于是谢惊雪的眼帘也跟着颤了颤,心里好像有一根羽毛在轻挠着,这陌生的感觉令谢惊雪难得有些茫然。


    许青墨不知谢惊雪低着头在想些什么,他以为谢惊雪沉默是不肯接受道歉的意思,这令他不由得有些苦恼,在脑海里思索起哄谢惊雪的办法。


    正好此时,外面传来了两个稚童玩闹的声音,一个稚童不慎在玩闹中跌倒了,另一个稚童便连忙安慰他。


    “呼呼,吹吹就不痛了。”


    孩童稚嫩的声音传来,许青墨忽然福至心灵,于是,等谢惊雪回过神来时,便见许青墨凑近他,在他脸上轻轻吹了一口气。


    谢惊雪惊愕,心底泛起的浅浅涟漪忽然就变成了滔天巨浪。


    偏偏许青墨一无所觉:“吹一下就不疼了——好了,这样还痛吗?”


    许青墨侧着脸看谢惊雪。


    谢惊雪很想嗤笑这种幼稚的行为,毕竟他又不是小孩,可一对上许青墨的目光,那些不坦率的话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耳尖不知从何时起开始一点一点变红,谢惊雪忽然觉得刚才的坏心情淡了不少,他点了点头,可动作刚进行了一半他却又顿住:“不疼了……你再吹一下,我就不疼了。”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五百岁的小孩?”……


    隔日。


    许青墨清早醒来时, 便听说老翁因着昨日受到惊吓而生了场病。


    好在病情不算严重,好好休息个几天应该就能恢复如初。


    只是,老翁一休息, 这糖画摊子自然无法继续再开下去。


    ——起初, 许青墨是这么想的。


    直到他发现少年一大清早就背着老翁悄悄出了门。


    为了不引起老翁的注意,少年出门时难免遮遮掩掩了些, 好在最后他成功达成了目的,一路来到集市。


    来到集市后, 少年正忙活着要支开摊子, 然而就在这时, 他眼前却落下两道黑影。


    ……


    因为城主府的人还在到处搜捕许青墨和谢惊雪,所以许青墨和谢惊雪出门前, 特意用了点小法术遮掩住原本的面貌, 但这点伎俩能骗得过凡人, 却骗不了少年。


    少年是妖族, 能够极为敏锐地感知到各种气息,人的容貌能变,气息却不能, 因此许青墨和谢惊雪一出现, 少年便认出了两人。


    “……你们来干什么?”


    做了一半的事忽然被打断, 少年面色不虞,显然不怎么待见许青墨和谢惊雪。


    面对少年的质问, 许青墨倒是不慌不忙, 少年听他说:“你爷爷很担心你。”


    这话不假。


    少年能瞒着老翁出门,可老翁也不是傻子,少年出门不久后,老翁便发觉少年根本不在屋中, 于是等许青墨赶到时,老人正焦急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说什么都要拖着生病的身体出门去找少年。


    不得已,许青墨只好劝了几句,他再三承诺老翁,表示会替老翁找到少年,老翁这才勉强答应继续待在家里休息。


    听许青墨这么说,少年的面色有片刻不自然,他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太妥当,许青墨看他低下头,也不说话,手里的动作却不停,飞快地将各种制作糖画的工具摆在摊位上。


    许青墨见状有些意外,毕竟老翁对少年极好,有什么活宁愿自己动手,也不肯让少年去做,许青墨原以为少年被老翁这般宠着,应当不怎么会干活,谁知道少年干起活来倒是有模有样,手脚麻溜。


    瞥了一眼少年认真的模样,许青墨若有所思:“原来你这么早出门,是为了替你爷爷继续开这摊子。”


    这几日临近海神祭,城里来了不少外地人,实乃赚钱的好时机,其他小贩都铆足了劲,恨不得干脆日日住在集市,唯独老翁因为生病,不得不卧病在床。


    老翁平日里以卖糖人为生,日子一直过得颇为拮据,他原本指望趁着这几日好好赚上一笔,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老翁的算盘因为意外而落空,也因此,老翁一直显得有些忧愁,独自一人在屋内时,更是接连叹息,想来是少年是将这一切全都看在眼中,所以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少年别扭,明明做的是好事他却半点不愿承认,许青墨一问,他便冷哼道:“毕竟我和我爷爷可不像你们那般有钱,一出手,绫罗绸缎,金银珠宝皆可随意赠人。”


    许青墨早就习惯了少年这说话的语气,因此他并不在意,反而是谢惊雪拨弄了一下摊位上的器具,而后眼中含笑:“话说得不错。”


    “不过这糖人——你真的会做吗?”


    “怎么不会?”比起许青墨,少年更讨厌谢惊雪这样把笑容和亲切挂在脸上,看似好亲近,实则外热内冷,句句话都别有深意的家伙。


    一把抢过谢惊雪手上的工具,少年飞快瞪了谢惊雪一眼,谢惊雪的话令他倍感不悦,于是为了证明自己,少年当场便要演示给许青墨和谢惊雪看。


    只论速度和技巧,少年其实没有太大问题,看着少年的手在摊位上飞快移动,许青墨正要点头……直到他看见了少年做出来的成品。


    看着那成品,许青墨动作一顿,他忍不住默了默。


    偏偏少年毫无察觉,他将做好的糖人递到谢惊雪眼前,小尾巴颇为骄傲地悄悄翘起:“怎么样?这下你可以闭嘴了吧?”


    谢惊雪倒没说什么,他笑吟吟接过那糖人,问少年:“这是什么?”


    闻言,少年难以置信地瞥了谢惊雪一眼,他不断衡量谢惊雪这话的真假,谢惊雪听他狐疑道:“这你都看不出来?这自然是龙——”


    “哦,是龙啊……”谢惊雪恍然大悟。


    许青墨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谢惊雪便又说:“龙自古都是祥瑞的象征,可你这龙,怎么看着却像是能止小孩夜啼的怪物呢?”


    许青墨连连暗示,都没能阻止谢惊雪说出真话。


    其实也不怪谢惊雪这么说,毕竟少年这龙——眼睛小、身体扭曲、爪子尖利,怎么看都的确像是……怪物。


    咳咳。


    许青墨轻咳了一声,偏开视线。


    少年原本还不信谢惊雪说出来的话,以为谢惊雪是故意嘲笑他,把白的说成黑的,直到许青墨把视线移开,他这才意识到什么,顿时大受打击。


    偏偏就这样,谢惊雪还不肯放过他,少年听谢惊雪又故意问道:“你今日,应该是替你爷爷来这卖糖人的吧?”


    “……”


    少年抿唇不说话。


    谢惊雪一副替他发愁的模样:“可你这糖人做成这样,真能卖得出去么?”


    少年恼羞成怒,劈手夺过谢惊雪手里的糖人,他在许青墨和谢惊雪两人面前栽了个大跟头,耳尖涨得通红,嘴上却依旧不服输,只听他对谢惊雪说:“你有本事,你来!”


    闻言,谢惊雪当真微微颔首应道:“好。”


    少年一怔,还没回过神,谢惊雪却已经接过他手中的工具,站到了摊位后。


    谢惊雪之前是世家公子,自然从未尝试过糖画,他学着少年方才的模样开始作画,少年见他动作生疏,以为这人也不过嘴上厉害,他正想讽刺谢惊雪几句,谁知,不过片刻后,谢惊雪的动作却变得越来越行云流水,直到成品出炉后,在场的人便又是一静。


    “如何?”


    谢惊雪唇角微扬,故意将糖人递到少年眼前。


    平心而论,谢惊雪做出来的糖人的确比少年做出来的要好上许多,虽比不得老翁,但多多少少也能称得上是好看。


    这下少年涨红的不只是耳朵,还有他整张脸。


    许青墨无奈,他视线从谢惊雪脸上扫过,而后将谢惊雪提溜到一旁,压低声音教育道:“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欺负一个小孩?”


    谢惊雪扬眉:“五百岁的小孩?”


    “他这个年纪在妖族里自然只是个小孩。”


    “嗯,你说得对。”


    谢惊雪不反驳许青墨,甚至许青墨一说什么,他便温和地连连附和,这下反倒让许青墨不知该说些什么。


    另一边,被谢惊雪打击到的少年灰心丧气,许青墨一转身,便发现少年一言不发开始将摆出来的东西收回去。


    许青墨轻叹,只好上前安慰少年:“不是说要摆摊么?怎么又把东西收回去了?咳……其实我觉得你做得糖人也挺好看的。”


    “你不用安慰我。”少年动作一顿,他冷声拒绝了来自许青墨的安慰。


    可过了好一会,这人却又忽然开了口:“真的……好看吗?”


    “嗯。”


    许青墨昧着良心点头。


    “你觉得有人会买么?”


    “嗯。”


    许青墨继续睁眼说瞎话,许是接连两次肯定让少年的心情好转了不少,他假装不经意地指了指谢惊雪,问许青墨:“那我做的是不是比他做的好?”


    许青墨一默,这时,旁边一道视线灼灼落到了他身上,可最终,迎着少年期待的目光,许青墨终究说不出否定的话,他点了点头。


    谢惊雪唇边笑意顿时一僵。


    见许青墨肯定自己,少年脸上神色淡淡,好像没有因为这一点肯定就立马兴高采烈,然而,在所有人看不见的角落里,少年却一直紧抿着唇,似乎担心自己只要一不小心,嘴角的弧度便会高高扬起。


    眉间的郁色散去,少年又开始在摊位后忙活,很快,小摊迎来了今日第一位客人。


    “我、我想要一只小兔子。”


    女孩睁着一双大眼睛怯怯地站在摊位前,她手里紧紧握着两枚铜钱,在说完自己想要的东西后,女孩先是一阵随后,随后便小心翼翼地将手撑在桌上,垫起小短脚,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满都要期待。


    许青墨与女孩对视,余光瞥见少年正要动手开始作画,他一顿,而后迅速压住少年的手。


    “?”


    少年困惑地看向许青墨。


    许青墨咳了咳,他难得不太熟练地开始忽悠人:“你……做得糖人好看虽好看,但却少了一点东西。”


    “??”


    少年愈发迷惑。


    许青墨握住少年的手,沉声道:“没事,我教你。”


    说罢,许青墨就着这个姿势,带动少年的手腕,让他手里握着的勺子微微倾斜,而勺子里装着的糖浆也随着勺子的倾斜开始落下。


    很快,一只可爱的兔子成型。


    谢惊雪看了看许青墨,又看了看少年,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没出息


    “这、这是我画的?”


    看着手底下那灵动可爱的兔子, 少年好半晌没能回得过来神,他似乎有些不可思议,而后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哇!”


    小女孩一直眼巴巴地在等糖人做好, 直到许青墨将糖人递给她, 她更是欢呼一声,满眼都是止不住的喜爱。


    “谢谢哥哥!”脆生生道了声谢, 小女孩将手里紧握着的铜板递给许青墨。


    许青墨点头,收下铜板放入少年用来装钱的袋子里, 而后目送小女孩离开。


    小女孩离开后, 另一些羡慕女孩许久的孩子连忙围到摊位前, 将小小的摊位围得水泄不通。


    “哥哥,我、我想要一只蝴蝶!”


    “我想要要一只大老虎!”


    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 看着眼前这堆小豆丁, 许青墨点头, 不紧不慢地一个个记下来, 而后拉着少年的手作势要继续绘制下一个糖人。


    谁知,这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从一旁伸了过来, 打断了许青墨。


    许青墨疑惑, 他抬头, 却刚好对上了谢惊雪黑沉沉的眼眸。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惊雪的眸色好像比刚才要深了些。


    看许青墨不解地望着自己, 谢惊雪一顿, 而后唇角忽地扬起:“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


    “……?”


    许青墨总觉得谢惊雪语气怪怪的,让他一时有些摸不准这人话中的意思。


    想着,许青墨不免有些迟疑, 但很快,谢惊雪的动作给了他答案,他先是掰开许青墨的手,而后毫不留情地将少年的手撇到一边,最后,他把自己的手塞入许青墨手中。


    做完这一切,谢惊雪却仿佛跟个没事人一样,他站到许青墨身边,“不经意”地少年挤开,等许青墨朝他看过来时,他却又淡笑道:“说起来,我也觉得我画的糖人少了一点东西,不知……你能不能教教我?”


    “好。”


    虽然谢惊雪的行为有些奇怪,但许青墨不会拒绝谢惊雪这个要求,他握紧谢惊雪的手,带着谢惊雪的手腕在摊位上飞快移动。


    “看好了。”


    谢惊雪低着头,注意力却完全不在糖画上,他感受着手背处传来的温度,眼帘忍不住轻颤了几下。


    ——他似乎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谢惊雪失神地想。


    “怎么了?不是说要学吗?”


    似乎是发现谢惊雪走了神,许青墨拧眉问到,他说话时,浅浅的呼吸蹭着谢惊雪的耳尖拂过,谢惊雪眸光闪了闪,嘴上却道:“抱歉,我走神了,不如……你再教教我?”


    许青墨不疑有他,当即握着谢惊雪的手开始绘制第二个糖人。


    谢惊雪同样的招数用了好几次,许青墨这才略微看出端倪来,他眯眼,目光锐利扫向:“你当真学不会?”


    谢惊雪神色如常,只见他面上浮现出些许苦恼:“是啊,我怎么学都学不会,难不成是我太笨了?要不然你再多教教我,好不好?”


    “……可是我累了。”


    许青墨收回目光,难得拒绝了谢惊雪。


    谢惊雪一噎,却又听见许青墨说:“不如我以后再叫你,现在既然你也没什么事,不如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谢惊雪下意识问道。


    “一个小忙罢了,”许青墨淡淡道,他反问谢惊雪,“你不觉得这摊位上缺了些什么吗?”


    谢惊雪不明所以,他开口真要问,却见许青墨的目光落在了摊位前那群小豆丁身上。


    这摊位上,什么都有,唯独缺了——客人。


    小孩子可以买糖人,大人自然也可以。


    许青墨一旦开始做事,便总想把事情尽可能做好,如今也是,在许青墨的注视下,谢惊雪眼皮一跳。


    不巧,这跳的还是右眼。


    谢惊雪向来不信民间这些说法,直到……许青墨让他站到摊位前去招揽客人。


    谢惊雪:“……”


    许青墨话音刚落,谢惊雪从早上一直困惑到现在的问题终于被解开,他就说,早上许青墨施法掩盖面容时,为什么特意给他变了一张与原本不同、但也算好看的脸,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怎么,你不愿意?”


    见谢惊雪迟迟不动,许青墨佯装猜不透他的心思。


    “没有……不愿意。”


    谢惊雪勉强地笑了笑,在许青墨的视线压迫下,他不得已,还是站到了摊位前。


    谢惊雪如今的脸虽然没有原来好看,但他周身总有一种与旁人不同的气质,一看便叫人觉得是从世家里出来的翩翩公子,雍容不迫,谈吐优雅,一举一动更是叫人移不开眼。


    虽说这只是表象,但也足够唬住那些只看相貌的人了。


    很快,因为谢惊雪的存在,糖画摊位前汇聚起了越来越多的人。


    谢惊雪笑得一张脸都快僵了,就连一直以来不喜欢他的少年也忍不住对他心生同情。


    少年悄悄用手臂捅了捅许青墨:“喂,这样真的好吗?”


    闻言,许青墨眼睛却抬都没抬一下,只听他轻描淡写道:“无妨。”


    “你爷爷生病这件事,与他也有一定关系,既然做错了事情,那他自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显然,谢惊雪的代价就是站在摊位前招揽客人。


    谢惊雪发誓,就算是之前轮回最落魄的时候,他也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偏偏这么对待他的人是许青墨,他虽不高兴,但却无论如何都生不起半点气来。


    不过虽然不生气,但也不代表谢惊雪愿意继续这样,他的目光悄悄飘向许青墨,眼中似乎带着点莫名的委屈。


    许是终于注意到了谢惊雪的小动作,许青墨动作一顿,谢惊雪眸光亮了亮,以为许青墨总该让他休息了,谁知,许青墨淡淡瞥了他一眼,温暖的身体说出来的话是分外冰冷:“傻站着干什么?你到现在总共只赚了30枚铜钱,也就比云溥心和唐年他们稍微好了一点。”


    许是被“30枚铜钱”深深刺痛,谢惊雪眸中的亮色一滞,然后他咬牙收回了目光。


    许青墨满意点头:“很好,继续保持这个状态。”


    说罢,许青墨看着谢惊雪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心里又有些不大满意,谢惊雪听他教训道:“面对客人时,要笑得更真诚点。”


    “……”


    谢惊雪眸子微弯,而后嘴角上扬,笑得……更假了些。


    许青墨无奈,只好摇摇头,不再说话。


    见状,少年颇为幸灾乐祸,反正他也阻止不了许青墨,那就只好看谢惊雪笑话了。


    看自己讨厌的人的笑话,少年心情分外舒畅,等谢惊雪向他看来时,他更是趁许青墨不注意,悄悄对谢惊雪做个鬼脸。


    此时的少年,不再沉着一张脸,故作沉稳,他身上终于稍稍流露出了一丝孩子气,然而这丝孩子气等许青墨看向他时,却又消散的无影无踪。


    “你、你干嘛?”


    少年吓了一跳,却还是不得不故作冷静,然而许青墨盯他越久,少年心底便越发毛,生怕许青墨像对谢惊雪一样对他,把他赶到摊位前去招揽客人。


    光是这么想想,少年便忍不住惊得身上寒毛直直竖起。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好在许青墨最终没有那般对待少年,他只是问少年:“说起来,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原来是问名字。


    少年松了一口气,他本不想把自己的名字告诉许青墨,可看了看站在摊位前,脸都快笑僵了的谢惊雪,少年莫名有种被威胁了的危机感,于是,他咽了咽口水,沉默好半晌之后,还是不情不愿地道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叫阿烛。”


    “阿烛?”


    “嗯。”


    许青墨眸色更温和了些:“那阿烛,你之前为何跟着我们,先是救走那魔傀,而后却又在城主府的人追赶我们的时候,现身救下我们?”


    许青墨说话时,嘴巴未动,但声音却一直落入阿烛耳中,这是一种特殊的法术,若是对话不想被旁人偷听,那对话的两人便可以用这种法术进行沟通。


    许青墨话音刚一落下,阿烛原本还算和缓的神色飞快冷却,他倏然望向许青墨,眼带审视:“你为何会知道?”


    昨日谢惊雪也说过相同的话,但是那时阿烛没有听见,因此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早就暴露了。


    阿烛目光阴冷,许青墨却不在意,他从阿烛解释:“因为声音。”


    “声音?”


    “对,你一开始穿黑袍见我们时,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修者的耳力异于常人,我们还是能够大致地根据你的声音判断出你的年龄。”


    “再后来,你和你的爷爷再次救下我们,那时我便认出了你。”


    所以昨日不用谢惊雪提醒,许青墨也知道阿烛的身份非同寻常。


    “……原来如此。”


    阿烛抿唇,似乎不大高兴。


    “你的问题我回答了,所以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那么多人都盯上了谢惊雪么?”


    “……”


    阿烛又是一阵沉默,好半晌,他忽然问许青墨:“你很在乎他吗?”


    “嗯。”


    许青墨点头,没有半分犹豫。


    可惜这一幕谢惊雪并没有看到。


    阿烛面色怪异,许青墨听他嘟囔道:“你倒是他一样。”


    先前阿烛面色不善地看着许青墨时,谢惊雪也是像许青墨现在这般,毫不犹豫地就护在许青墨跟前。


    不知为何,许青墨从阿烛这话中听出了些许羡慕和哀伤。


    但这种感情只持续了一瞬,阿烛很快便敛去了脸上的神色,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许青墨,好像在眼前这个人,过了一会,许青墨看他又恢复了最初相遇时的冷漠:“我可以告诉你,但要在回去之后,在那之前,我有另外一件事想问你。”


    少年原以为许青墨会对此表现出不满,谁知,许青墨却没有半点不满,他颔首:“你问。”


    “你是不是要去救那两个被关在城主府的剑修?”


    闻言,许青墨有些意外,没想到阿烛连这种事情都知道,但这并非是不能承认的事,于是许青墨再次点了点头。


    “好,那你们去的时候带上我,我对那里的地形很熟悉,想来应该能够帮上你们不少忙。”


    说着,阿烛眸中闪过一道暗色,他以为许青墨会追问他的目的,谁知许青墨问都没问,便答应了他。


    “好。”


    阿烛一愣,似乎不敢相信许青墨问都不问他,他用极为古怪的视线注视着许青墨:“你就不问问我的目的么?”


    许青墨神色不变,反问阿烛:“我问了你会说吗?”


    “……不会。”


    阿烛忍了忍,没忍住说道:“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彼此彼此。”


    阿烛眼角跳了跳:“我不是在夸你。”


    许青墨“嗯”了一声,阿烛听他说:“正好,我也不是。”


    阿烛眼角跳得更厉害了,他忽地就没有与眼前这人继续交流下去的欲望,偏偏这个时候,许青墨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你从刚刚开始就在干什么?”


    虽说不想同许青墨继续交流下去,但阿烛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没什么。”


    许青墨将做好的东西包裹起来。


    许青墨不愿意说,阿烛也会不识趣地继续问下去。


    三人继续在糖画摊位前忙活。


    时间悄悄流逝,不知不觉,天色已近黄昏,此时前来购买糖画的人已经所剩无几,阿烛便开始收拾起摊位上的东西。


    此时,许青墨终于掏出了先前藏起来的东西。


    一个做好的糖人被递到阿烛面前。


    糖人被许青墨用法术保存得很好,一条漂亮的小龙脚踩着祥云,头颅高昂,体态矫健,一双眼睛更是炯炯有神,仿佛下一刻便能长啸一声,踏着祥云腾空而去。


    “这……这是给我的?”


    阿烛愣了愣,许久没能回过神来,直到许青墨把塞入他手中,他这才忽地“惊醒”。


    “嗯,今日辛苦了,”许青墨先是慰问了阿烛一句,然后又问道,“如何?喜欢么?”


    “还、还可以,”阿烛接过糖人,他将糖人攥在手中,但嘴里却说,“我自己也能做。”


    “嗯。”许青墨附和他。


    阿烛飞快瞥了许青墨一眼,他犹豫了好一会,好不容易别扭道:“不过,谢谢了。”


    许青墨便笑了笑,笑得一旁的谢惊雪连连抬眼看他,目光好像能在许青墨身上烧出一个洞来。


    谢惊雪今日忙活了一整天,好不容易赚了几百文,脸都快笑僵了,没想到收摊时,许青墨却偏偏去对着另外一个说辛苦?


    那他呢?


    谢惊雪难以置信,也许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如今他满心满眼都是不平衡,甚至因此嫉妒起一个五百岁的小孩来。


    见许青墨始终没有要同他说话的意思,谢惊雪垂眸,轻轻咳嗽了一声,试图借此引起许青墨的注意。


    听见动静,许青墨果然看向谢惊雪,当触及谢惊雪隐晦的期待时,许青墨顿了顿,为难道:“你也想要糖人?可是我没有准备你的。”


    谢惊雪默了默,许青墨见他一双凤眼垂下,眉眼间满是说不出的委屈和失落,如此一来,倒使得许青墨忍不住心生愧疚。


    许青墨只得变戏法地将另一个糖人递到谢惊雪面前,谢惊雪听他轻咳一声,而后笑道:“骗你的。”


    谢惊雪一愣,没想到许青墨竟会骗他,他抿唇,取走许青墨手里的糖人,耳尖发烫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想要。”


    毕竟他都是二十多岁的成人了,怎么可能会像小孩一样喜欢这种幼稚的东西。


    谢惊雪心道,全然忘了刚刚自己因为没有拿到糖人而失魂落魄的模样。


    “既然不想要,那便还给我罢。”


    许青墨失笑,装模作样要取走谢惊雪手里的糖人,谢惊雪连忙按住许青墨的手,改了说辞:“也不是不想要。”


    “算了,”谢惊雪轻叹一声,许是唯恐许青墨真的拿走糖人,他拿出了同少年比试时做的糖人,而后将糖人递给许青墨,“我拿这个同你换。”


    这是谢惊雪第一次做的糖人,画的正是许青墨的生肖——一头漂亮的骏马。


    骏马自由自在地奔腾于山川之间,令人不禁对其拥有的洒脱和自由心生向往。


    许青墨一怔,没想到谢惊雪也给他做了糖人,他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总算松开了手,转而去接过谢惊雪手里的糖人。


    谢惊雪松了一口气,他低头注视着手里好不容易保住的糖人。


    许青墨画的也是他的生肖。


    看着那只活泼可爱的兔子,谢惊雪心道这东西可跟他完全不一样,可没由来地,一种隐秘的欢喜在他心底升起,令他的忍不住……高高扬起了唇角。


    没出息。


    谢惊雪暗暗骂了自己一句。


    可当许青墨询问他喜不喜欢的时候,他先是顿了顿,随后在许青墨期待的目光下,还是忍不住没出息地点了点头,吐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谢谢,我很……喜欢。”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鬼王将现


    回去的路上, 阿烛兑现了承诺,他将城主府盯上谢惊雪的缘由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


    “你们知道宋凡利用邪术在活人身上提炼灵气么?”


    阿烛冷不丁开口,说出的内容叫人悚然一惊。


    自几百年前天道消亡后, 这世间的灵气便越来越稀少, 有些人虽有天赋,但却苦于没有灵气可供修行, 终生修为都无法再进一步,可这些有天赋的人哪个不是天之骄子, 哪个不是气傲心高, 这样的人, 怎么可能接受自己的修为因为灵气限制而始终无法突破,一来二去, 有人便生了邪念——


    这世间, 万物皆有灵, 所有生物自生来体内便蕴藏着灵气, 而人类作为万物之灵长,体内蕴藏的灵气更是其余生物的数倍。


    据许青墨所知,这个世界便有不少邪修将主意打到了普通人身上, 他们利用邪术在普通人身上提炼灵气, 再将提炼出来的灵气用于自身进阶, 丝毫不顾普通人的死活。


    许青墨蹙眉,他没想到极州城里也有这样丧心病狂的邪修, 不过先前魔傀、魔物都出现了, 想来这极州城里应该藏了不少脏污,会出现这样的邪修也不奇怪,只是……这宋凡是谁来着?


    听见许青墨无意间吐露出来的心声,阿烛一言难尽地看了许青墨一眼:“你被城主府的人追了那么久, 却连下令追捕你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原来是极州城城主。


    许青墨颔首:“现在知道了。”


    阿烛翻了个白眼,他收回目光,继续上一个话题:“听说宋凡在当上城主前,曾是某个知名门派里的弟子,不过后来他因为修行邪术,堕入了魔道,自此被那个门派除名,逐出山门。”


    阿烛说了一些常人所不知的隐秘,紧接着,他又略带讽刺地嗤笑道:“一个被逐出师门的邪修,如今倒是摇身一变,成为了这极州城的大英雄。”


    闻言,一旁的谢惊雪忽然接过话头,只听他若有所思道:“说起来,我先前还在太初仙宗时,确实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


    没想到极州城城主竟出身于太初仙宗。


    阿烛侧过脸,上下打量了一番谢惊雪:“听说太初仙宗向来被誉为天下第一仙宗,门下弟子能人辈出,可如今看来,却也不过如此。”


    “什么天才,明明不是傻子就是……”


    “就是?”听见阿烛的喃喃自语,谢惊雪挑眉,露出一个微笑。


    “没什么,”阿烛顿了顿,他隐晦又忌惮地瞥了一眼谢惊雪,“就是忽然觉得比起你们这些仙宗弟子,反倒是这家伙更像是名门正派出身。”


    穿着合欢宗弟子服的许青墨:“?”


    听阿烛这么说,谢惊雪也不恼,他笑吟吟地点头:“好巧,我也这么想。”


    许青墨:“??”


    不知这两人打什么哑谜,许青墨只好将越来越偏的话题引回正途:“所以说了这么多,城主府的人为什么要抓谢惊雪?”


    “与宋凡用活人提炼灵气有关,你应该知道活人被提炼灵气后的下场,”阿烛回答,见许青墨点了点头,他便继续说下去,“宋凡已经疯了,为了提升自己的修为,他什么都能做得出来,他不光杀普通人,就连修士,他也照样会杀。”


    “极州城每晚响起的怪声,便是那些枉死之人的冤魂所发出来的。”


    “这些人死前经历的极大的痛苦,死后怨气不断,久久徘徊在极州城里,而这样的冤魂越来越多,最后……”


    阿烛没有把话说完,但许青墨已经知道了答案,他面色沉重地接上阿烛的话:“鬼王会诞生!”


    “对,鬼王即将诞生,但宋凡绝不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毕竟由怨气所化的鬼王一旦诞生,宋凡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他必死无疑。”


    说着,阿烛停下脚步,他意味不明地看向谢惊雪:“所以,宋凡需要你。”


    “想要化解那么多怨气,宋凡必须为冤魂们献上祭品,而这个祭品,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担任的,宋凡必须千挑万选,找出最合适的那一个,比如——生来便身怀大气运,被天道、世间万物所宠爱的……”


    谢惊雪面色不变,却在最后打断阿烛,似笑非笑道:“你该不会想说这个人就是我吧?”


    “那不然呢?虽然我也觉得那早就消亡的天道眼神不太好,选了你这样一个人成为气运之子。”


    “气运之子?”谢惊雪声音极轻地反复念着这几个字,片刻后,他忽然笑了一下,“那你们城主应该是找错人了,真不巧,我这人生来别的什么都没有,只有这运气——一直不怎么好。”


    这次就连许青墨都附和地点了点头,他疑惑地看向阿烛:“你确定极州城城主真没找错人?”


    作为看过“原著”的人,许青墨非常赞同谢惊雪的话,就“原著”里那些情节,谢惊雪怎么可能是气运之子,说是超级倒霉蛋还差不多。


    许青墨见过其他位面的气运之子,那些人无论长相、性格如何,都有着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要什么有什么,奇花异草、珍禽异兽,气运之子只要出去“散个步”,就能带回来一大堆,就算是不慎摔下悬崖,气运之子都能找到绝世秘籍,成为第一强者。


    总之,一切好的东西,无论气运之子想不想要,都会被天道像大白菜一样送到气运之子面前,可谢惊雪……


    许青墨忍不住默了默,他走过这么多世界,就没见过比原著里的谢惊雪还要倒霉的人。


    听许青墨也跟着附和自己的话,谢惊雪眼中笑意微滞,明明是他先开的头,可此刻他又有些后悔开口了,于是片刻后,他话锋一转,试图挽回些许颜面:“其实我的运气也没那么糟糕……”


    话音未落,谢惊雪被许青墨拍了拍肩膀,许青墨目光同情,看得谢惊雪微哽。


    “你不用说,我都知道的。”


    知道……什么?


    知道他曾是问世榜第一,如今却修为尽失?


    知道他曾是太初仙宗内万众瞩目的天才,名噪一时,如今却成了合欢宗买下的炉鼎?


    知道他本是来极州城散去,可刚一进城,却被人盯上了性命?


    谢惊雪往日里自嘲惯了,如今一回想,他竟忍不住默了默,惊觉自己往日里的自嘲竟是实打实的事实。


    见谢惊雪无话可说,许青墨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同情。


    “谁知道,”见许青墨和谢惊雪齐齐质问自己,阿烛耸肩,“这你们就得亲自去问问宋凡了。”


    说着,他却又有些幸灾乐祸起来,只见他凑近谢惊雪,故意问道:“你真那么倒霉?”


    谢惊雪垂眸看阿烛,回以微笑,却并不回答,见状,阿烛了然:“看来是真的。”


    得知自己讨厌的人倒霉,阿烛顿时神清气爽了不少,连带往前走的脚步都愈发轻快有力。


    三人在太阳落下之前赶回到老翁家。


    许青墨本以为,以老翁对阿烛的重视程度,只要他一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必定说什么也要出来迎接阿烛,再训上阿烛几句。


    然而这一次,许青墨想错了,直到阿烛推开门的那一刻,门口依旧空无一人,整个院子空荡荡的,分外寂静。


    “……爷爷?”


    阿烛觉得奇怪,他往前走了几步,呼唤着老翁。


    无人回应阿烛。


    阿烛一脚踩入院内,这时,一根纤细的被踩断,清脆的声音响起,阿烛忽然瞳孔微缩,尽管视线里空无一物,但阿烛却提身飞快往后倒退!


    又是几声脆响。


    但这一次阿烛不再被动,一柄巨剑挡在他身前,为他挡去了所有攻击,不过,院子里的杏树就没那么幸运了,只听一声巨响,杏树从树身处断裂,一分为二。


    看着倒塌的杏树,阿烛的面色逐渐阴沉,他捂着手臂,猩红的血液缓缓从他指缝中滴落。


    另一边,许青墨与来人交手数回后,那人眼中似有惊讶之色浮现,毕竟许青墨在他眼中只是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而他的修为却早已步入元婴,按理来说,这人一招就能置许青墨于死地,可实际上,许青墨却与他打得有来有往,甚至隐隐约约压了他一头。


    见状,奉命前来抓拿阿烛的邪修心里惊疑不定,心道难不成许青墨隐藏了真正的实力。


    越打,邪修心底便越发怵,而他一分神,许青墨的攻击便毫不留情地落下,巨剑嗡鸣,飞快砸像邪修,邪修一时间竟有些难以招架,不知从何时起,他脚下的地面竟已出现数道裂痕。


    眼看再继续下去自己便要败了,邪修只好咬牙扭头大喊:“你们再不出来,那小子可就要跑了!”


    这人竟还有其他同伙!


    邪修话音刚落,果然又有一道黑影从阴影处走出,只听那人笑道:“你方才可是说只凭你一人就行,怎么,现在又需要我了!”


    邪修抹掉唇边的鲜血,恶狠狠道:“别废话了,赶紧来帮我!”


    “可以是可以,但你这样可就又欠我一个人情了。”


    话音落下,阴影里那人终于进入许青墨视线中,许青墨一愣,随后眉头紧紧皱起。


    因为这人……竟是许青墨接任务那日值守寒霜堂的弟子!


    似乎发觉许青墨的视线,那弟子缓缓转过头,朝许青墨笑了笑:“少宗主,好久不见。”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弟子其貌不扬, 与在合欢宗时一样,但许青墨却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也因此,许青墨很快确定了对方的身份——邪修。


    没想到当初值守寒霜堂的弟子竟会是一名邪修, 许青墨蹙眉, 他并非蠢笨之人,这弟子一出现, 许青墨便想清楚了事情前后的联系。


    从一开始,她决定带着谢惊雪来极州城时, 便已一脚踏入了敌人早已设好的陷阱中。


    所谓的高价悬赏也只是极州城城主用来引猎物上钩的诱饵罢了。


    这弟子应该是极州城城主那边的人, 难怪这人先前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许青墨要带谢惊雪一起来这极州城。


    也不这极州城城主从多久前便盯上了谢惊雪, 想到这,许青墨的余光不免微微撇向谢惊雪, 他心里轻叹, 心道谢惊雪虽因为他的出现避免了……咳, 某些事情, 但这人的运气倒是与书中一样……嗯,一样的倒霉。


    谢惊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关注战局,准确的说, 他的目光一直都落在许青墨身上, 因此, 他没有错过许青墨眼中淡淡的同情。


    见状,谢惊雪微顿, 心底难得有些迷茫, 许青墨近来似乎经常用这种眼神看他,想着,谢惊雪第一次反思了一下自己,他究竟做了什么, 才给许青墨造成错觉,以至于许青墨一直以来都觉得他很可怜。


    虽然……这种感觉还不错就是了。


    “喂,你不去帮他么?”


    见谢惊雪迟迟不动,一旁的阿烛捂着伤口多看了他一眼,随后奇怪地说道:“我原以为你很在意他,现在看来是我感觉错了?你其实并不在意他的生死?”


    闻言,谢惊雪却依旧没动。


    阿烛皱眉:“罢了。”


    说完,他抬手,正想出手帮助许青墨,他虽然不喜欢人类,可这次眼前两名邪修显然是来抓他的,许青墨方才在那名邪修偷袭时帮了他,如今两名邪修一起围攻许青墨,他再不出手,却是说不过去了。


    然而,阿烛一抬手,一只节骨分明的手却从一旁伸了过来,轻轻按下他伸出去的手。


    阿烛一愣,随后眉头皱得更紧,他扭头去看谢惊雪,然而谢惊雪却没看他,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远处某道身影,片刻后,阿烛见他微微扬起唇:“对付那样的角色,他可不需要人帮。”


    这话说得笃定。


    阿烛面色古怪,在谢惊雪的阻拦下,他只好暂且按捺住出手的想法,与谢惊雪一起抬眼看向战局。


    明明谢惊雪连许青墨真正的实力如何都不大清楚,可他说的话却一字未错,两人实力不低的邪修加起来,却依旧无法战胜许青墨,许青墨从头到尾都游刃有余,就是中途多看了谢惊雪一眼,导致邪修误以为抓住了许青墨的破绽。


    “小心!”


    眼看邪修挥刀砍向许青墨的要害,阿烛连忙惊声提醒。


    邪修狞笑:“竟敢在打斗中走神,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机会!”


    闻言,许青墨却连眼皮也没抬,他手腕微动,手里的巨剑便跟着抬起。


    巨剑轻而易举地挡住了邪修的袭击。


    一击落空,邪修咬牙,他已经收起了先前轻视许青墨的念头,可一与许青墨交手,他的额头却依旧忍不住渗出些许冷汗。


    明明许青墨看上去只是一个筑基期的小修士,可真正一交手,邪修才知道许青墨的恐怖!


    巨剑仅仅只是一挥下,邪修两条手臂便忍不住颤抖,他额角暴出青筋,却依旧抵挡不住许青墨的攻势。


    邪修平时自认力气不小,可那柄巨剑一压下来,邪修便觉得头顶仿佛压着一座大山,而与大山相比,他不过是一只渺小的蝼蚁,只要许青墨想,头顶那柄巨剑随时能将他击溃、压垮。


    想到这,邪修不免背后发凉,心生惧意。


    可在这样的战斗中,邪修的退却便意味着他主动选择了落败,许青墨抓住破绽,邪修整个人便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狠狠撞在院墙上,将院墙砸出一个深坑,而邪修也“哇”地一声猛吐出一口鲜血。


    许青墨收回巨剑,邪修听他淡淡道:“对付你,我还用不着太过认真。”


    言外之意就是——走神又如何?反正你依旧打不过我。


    “……”


    邪修气急攻心,差点又呕出一口鲜血,偏偏他无法反驳许青墨,毕竟他与许青墨交手不过片刻,便已被许青墨击败。


    急促地喘了好几下,邪修强撑着从地上站起来,他阴森森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同伴,厉喝道:“柳缙,你还愣着做什么?”


    原来那名合欢宗弟子名叫柳缙。


    许青墨的目光落到柳缙身上,这人倒是“聪明”,不过与他交手了数招,便心知两人合力也打不过他,当即撇开同伴,急急退出战局。


    “你要同我打?”许青墨问道。


    “怎么会?”柳缙轻笑,他眉梢微挑,那张平凡的脸竟一下变得有些惑人。


    “少宗主这般厉害,我可不敢与您打。”


    这便是要丢下同伴的意思了。


    似乎是察觉到柳缙的意图,那邪修气得双眼赤红,他死死盯着柳缙,声音嘶哑难听:“柳缙,你这混蛋!”


    柳缙却恍然未闻,他的目光意味不明地落在许青墨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番,这人忽然笑道:“少宗主藏得可真深,难怪宗内的弟子个个想同您双修,原先我还不以为然,可现在见了您这幅模样,我当真是……一见倾心。”


    说罢,还给许青墨抛了个媚眼。


    “……”


    这下无言的人成了许青墨,原本许青墨还怀疑柳缙并非合欢宗出身,他心道这人说不定是极州城城主派去混进合欢宗的人,但现在,许青墨否定了自己的猜测,柳缙的的确确就是合欢宗弟子,与柳缙相比,许青墨才是那个冒牌货。


    见许青墨默了默,柳缙笑得更欢:“少主怎的这般害羞,不妨我们约个时间,晚上一起……”


    柳缙眸光闪烁,声音却越来越暧昧,在许青墨看不见的地方,他一只手悄悄探向身后,袖中则滑出两根银针。


    柳缙指尖一弹,那两枚银针便悄无声息地飞了出去,一枚正中红心,没入破口大骂的邪修的要害,那邪修顿时便没了声息,而另一枚则朝着许青墨的方向直奔而来,这时,一柄长剑忽然出现,横在许青墨身前,替许青墨挡下了那枚致命的银针。


    柳缙眸光微沉,他抬眼,恰好对上谢惊雪含笑的双眸:“用这种不入流的小手段,不太好吧?”


    “……”


    柳缙没有回话,但眼中的暗色却越来越浓。


    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谢惊雪,许青墨愣了愣,他有些奇怪,因为他并非不知道银针的存在,以他的实力,这枚银针根本无法对他造成任何伤害,谢惊雪应该也清楚这一点才是,不然这人刚刚也不会在他被围攻时默不作声,可现在,这人为何又突然出手?


    是因为担心他?还是……


    许青墨还没想明白,谢惊雪却已对上柳缙阴冷的目光。


    谢惊雪脸上神色不变,他手中的剑嗡鸣,剑锋上有冷芒一闪而过,不多时,他便与柳缙交上了手。


    柳缙原以为谢惊雪会比许青墨好对付一点,然而,很快他就改变了这个想法,许青墨虽厉害,但下手却较为温和,至少他并不打算取邪修和柳缙的性命,但谢惊雪不一样,这人下手是一等一的黑,招招式式都直奔要害。


    谢惊雪就像恶劣的猫,不断戏弄着狼狈的老鼠,不过片刻,柳缙便混身皆是伤痕,刺眼的鲜血顺着伤口落下,柳缙被谢惊雪狠厉的打发打得心惊不已,心道这人看似温和,实则却比他们这些邪修还狠。


    柳缙被谢惊雪打得灰头土脸,谢惊雪却连衣角都还是干净的,他不知柳缙心中所想,柳缙听他叹息道:“看你先前那么能说,我还以为你本事不错,没想到原来……就这点本事?”


    另一边,听着谢惊雪挑衅柳缙,阿烛“啧”了一声:“这家伙,刚才明明还说不需要去帮忙,现在倒是第一个冲上去,打得比谁还狠。”


    在谢惊雪狠厉的攻势下,柳缙节节败退,他咬牙,心知此地不宜久留,好在他虽实力比不过谢惊雪,但逃命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厉害。


    目送柳缙狼狈远去,谢惊雪垂眸,他收起剑,一旁许青墨问他:“不追?”


    “不追。”


    闻言,阿烛奇怪问道:“多好的机会,为什么不追?”


    谢惊雪眼皮都未掀:“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你!谁是小孩!”


    众所周知,小孩子最不喜欢被人说是小孩,见阿烛和谢惊雪又要吵起来,许青墨只好出声缓和气氛,他比阿烛更了解谢惊雪一些,于是他问谢惊雪:“你可是有什么大事?”


    听许青墨这么说,谢惊雪面上浮现出一抹笑意,不同于刚才,谢惊雪现在笑吟吟的模样要真切上许多。


    他抬手,一个水镜凭空出现在众人眼前。


    与此同时,已经逃走的柳缙的身影也随之出现在水镜了。


    许青墨有些惊讶,一旁的阿烛更是瞪大眼睛,因为此时画面中,柳缙身上竟是多出一只小纸人,小纸人藏着柳缙的衣服里,而柳缙本人对此一无所知。


    “你什么时候下手的?”


    “这……”似乎记起什么,许青墨哑然,他有些哭笑不得,而谢惊雪则是竖起修长的手指,抵在唇边,对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而后微勾起唇角。


    “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罢了。”


    第40章 第四十章 绝望值


    水镜画面随着柳缙的移动而移动。


    不多时, 水镜里出现了一名看不清面容的青年。


    青年背对着柳缙,于是许青墨和谢惊雪这边也只能看见青年的背影,垂眸望着水镜里的画面, 许青墨微微蹙眉:“他是……?”


    “怎么, 你认识?”阿烛有些奇怪地问许青墨。


    “也不算认识,只是……先前见过一面。”许青墨回想起在城门口与青年的初遇, 心底怪异的感觉更甚,不知为何, 许青墨总觉得青年身上某种气息与他颇为相似。


    但在此之前, 许青墨很笃定自己从未见过青年。


    “事情办完了?”


    水镜里传来一道清润的声音, 打断了许青墨的思路。


    许青墨抬眼望去,便看见背对着柳缙的青年缓缓转过身, 露出了一张极为平凡的脸。


    青年身上应该使了某种障眼法, 许青墨一眼看过去, 只觉得青年长了一张没什么特色的脸, 很容易叫人看过后便忘了,除了……那双眼睛——


    青年的眼睛很黑、很沉,宛如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明明他唇边带着笑, 可许青墨感受到的却只有最极致的冷。


    一见到青年, 柳缙脸色顿变,他额头开始渗出冷汗, 方才与谢惊雪交战都不曾太过紧张的人此时眼底竟写满了恐惧。


    “大人, 很抱歉……”


    柳缙垂首,恭恭敬敬地对青年行了一礼,他不敢直视青年,身上的衣衫不知从何时起早已被冷汗打湿。


    “没办完?”青年露出了有些疑惑的神色。


    “是的, 大人,”柳缙声音艰涩,话音未落,他急匆匆便想要解释,“我和黑岩差一点就能得手了,但中途……”


    “有两名修士突然出现,那两名修士修为高深,你和黑岩敌不过他们,”柳缙话只说了一句,那神秘青年却忽然慢悠悠地接上,柳缙大惊,不知青年从何处得了这部分消息,但他什么也不敢说,只能依旧恭敬地垂手站着,见状,青年挑眉:“我说得对么?”


    “对……对。”


    一滴冷汗顺着柳缙脸颊落下。


    青年又笑道:“黑岩呢?”


    “回大人,黑岩已经……死了。”


    青年恍然大悟:“你杀的。”


    “是。”


    闻言,青年抬手,轻轻搭上柳缙的肩膀。


    柳缙大骇,他身体瞬间变得僵硬,明明青年的掌心和大多数人一样温暖,可柳缙却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上,毒蛇随时都有可能毫不留情的取走他的性命,于是柳缙一动也不敢动。


    “别那么紧张,”青年轻笑,“我又没说你做得不好。”


    “不过你这次倒是带回来了一个有趣的小玩意。”


    青年目光淡淡,柳缙微怔,而青年已经收回了手,在他手里,一个白色的小纸人正不停的挣扎着。


    垂眸看着小纸人,青年喃喃自语:“从我这学去的?倒是有趣。”


    看着青年手里的小纸人,柳缙好不容易回过神,却是慌张地想要请罪。


    但这一次,青年这懒得再理会柳缙:“行了,你退下吧。”


    “……是。”


    柳缙如蒙大赦。


    柳缙离开以后,青年依旧饶有兴致地端详着手里的小纸人。


    青年的脸在水镜里放大,许青墨眉心微跳,他忽然生出一种古怪的错觉,这种错觉让他觉得——青年正在注视着他和谢惊雪。


    可青年应该看不到他们才是,反倒是他和谢惊雪透过水镜在观察青年。


    但这种错觉并不止许青墨一人有,一旁的谢惊雪似乎也和许青墨产生了相同的想法,他眸光微暗。


    半晌,水镜另一端的青年微勾起唇角,他指尖燃起一点火光,火光渐渐吞噬了不断挣扎的小纸人。


    “谢惊雪。”


    轻轻地、温柔地念着这个名字,青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扭曲恶意,与此同时,另一道谁也没能听见的声音响起。


    【叮——目标谢惊雪,绝望值收集99%任务即将达成,请宿主再接再厉!】


    火光彻底吞噬小纸人的那一刻,青年唇角的弧度也越发上扬,但这时,水镜另一边的谢惊雪也笑了。


    “轰——”


    只听一声巨响,水镜显示的画面震了震,紧接着,画面中止,许青墨和阿烛面面相觑,一时有些弄不清楚青年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着谢惊雪收起用法术幻化出来的水镜,许青墨试探着问道:“你做了什么?”


    谢惊雪看上去颇为愉悦,他不会拒绝回答许青墨的问题,于是他答道:“只是一个代表感谢的小礼物罢了。”


    感谢?


    许青墨面色古怪,心道谢惊雪的感谢真是不同寻常。


    似乎是看出许青墨的忧心,谢惊雪眉眼微微柔和了些,他承诺道:“放心,我不会那样感谢你。”


    “……那可真是谢谢你啊。”许青墨难得微恼,他没好气地瞥了谢惊雪一眼。


    谢惊雪颔首:“不客气。”


    “……”


    许青墨懒得和谢惊雪废话,他转眸看向阿烛:“你爷爷呢?”


    话音刚落,阿烛如梦初醒,他开始满屋子寻找老翁的身影。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焦急,对老翁的称呼也从“爷爷”换成了“李叔”可自始至终,老翁都没有现身。


    阿烛懊恼,他笃定道:“定是被城主府那些人带走了。”


    许青墨对这个结果倒不意外,城主府的人没抓到阿烛,又知道老翁对于阿烛来说极为重要,他们自然会用老翁来逼阿烛现身,自投罗网。


    “看来今晚的计划不适合再继续下去。”


    许青墨叹息,他本打算今晚去探一探那城主府,但现在看来,这个计划也许并不适合再进行下去,毕竟城主府那边的人抓了老翁,又知道阿烛一定会去救老翁,如此一来,今夜……不,这几天的城主府,恐怕府内的戒备会极为森严。


    “不,我要去,”听许青墨要重新制定计划,阿烛双唇微抿,他紧攥着拳头,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其他的人……也是这样一个个离开他的。


    似乎回想起了什么,阿烛眼帘颤了颤,他垂眼,许青墨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他总是拼命的想要抓住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能留下,总有人包含恶意地将他珍视的东西一件件带走。


    “你们如果今晚不和我一起去,我可以画一张城主府的地形图给你们,那里布了很多迷阵,密道也很多,你们要是自己去肯定会迷路……不用感谢我,”说到这,阿烛顿了顿,他垂眸,别扭道,“就当是之前糖人的谢礼了。”


    许青墨微怔,还没等他开口,一旁的谢惊雪却率先接了话:“不,我们和你一起去。”


    许青墨愣了愣,他有些惊讶地看向谢惊雪。


    谢惊雪却没有与许青墨对视,他的目光望向远处,眸光幽深,许青墨听他说:“没有时间制定所谓周全的计划了,再不快点,鬼王可就要现世了,到时候我们一个都跑不了。”


    许青墨顺着谢惊雪的目光望去,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这座城对海神祭的筹备也逐渐接近尾声,许青墨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一片喜庆的红色,人们沉浸在即将迎接庆典的欢乐里,却不知巨大的灾难即将降临。


    宋凡这几日想来又杀了不少人,这座城里汇聚起来的怨气多得叫人心惊,仿佛平静的海面下隐藏着汹涌的暗潮,虽然许青墨此刻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知道被压抑许久的浪潮终有一天会高高掀起,直至将一切都吞噬殆尽——


    按怨气如今的汇聚速度,许青墨在心底估算了一下,而后得出结论——鬼王会在海神祭那一日现世。


    该说明冥之中自有注定吗……?许青墨暗自叹息,心道确实没有时间再制定所谓周全的计划了,想到这,许青墨看向阿烛,颔首同意了谢惊雪的提议:“我们今夜与你一起去。”-


    幽暗的地牢。


    云溥心正对着手里一根脏兮兮的筷子发呆,一旁的唐年催促他:“师兄,快挖啊。”


    “……我觉得我还是用手挖比较快。”云溥心语气幽幽。


    而密谋中的两人脚下,有一个大约成人手臂长的深坑,这是云溥心和唐年奋斗了许久的成果。


    许是唐年的嗓门大了些,被隔壁牢房里的人听见了,又是隔壁牢房顿时传来一声嗤笑,那人凉凉道:“我劝你们还是放弃吧,就你们这样,至少还得几百年才能出去。”


    闻言,唐年立马怒气冲冲怼了回去:“你瞎说什么,以我和我师兄的实力,需要几百年吗?最多几十年就行!”


    听唐年这么说,隔壁牢房里的人顿了顿,半晌后,他气笑了:“真不知道爹为什么要派你们两个傻子来救我!”


    原来这人就是云溥心和唐年此行的重点营救对象。


    “宫遥,不许你说我师兄是傻子!”唐年警觉,开始在言语上维护云溥心。


    云溥心再次幽幽提醒:“师弟,他说的是两个傻子。”


    唐年扭过头,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云溥心,他面色悲切:“师兄,虽然你真的傻,但也不能说自己是傻子!”


    云溥心:“?”


    云溥心毫不留情地给了傻子师弟一拳。


    宫遥人懒得听这对师兄弟耍宝,他敲了敲墙面,没什么耐心地问:“喂,你们说的那个人真的会来救你们?”


    “当然!”唐年毫不犹豫地回答。


    “真的吗?”宫遥表示怀疑,“要真的像你们说的那样,那为什么这么多天过去,我连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这个……”唐年刚刚因为得意而挺起的胸膛渐渐缩了回去。


    “说到底,你们到底和那个人认识了多少天?”


    唐年开始掰着手指数,最后他不太确地回答:“三、三四天?”


    “你们指望一个认识了三四天的人冒险来救你们?”宫遥难以置信。


    唐年挠挠脸颊,而后便听宫遥又给他们泼了一盆凉水:“我看你们还是放弃吧,那个人不会来的。”


    “青墨才不是那种人!”唐年立刻反驳,闻言,云溥心也跟着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宫遥翻了个白眼:“真不想和傻子说话。”


    “算了,就算真如你们所说,那个人会来救你们,但你们确定他能闯的进来吗——”许青懒洋洋地用手指指了指牢房外。


    黑暗中,一只又一只怪物被铁链捆绑着,锁在牢房里,这些怪物怪物体型巨大,眼睛泛红,指尖更是异常锐利。


    听着怪物的低吼声,宫遥有些嫌弃地捏住鼻尖,试图屏蔽那些不断传来的腐臭味:“真臭,想不到这极州城里竟藏了这么多魔傀,啧——真是倒霉,要不是刚好撞见那些人抓了不少散修,否则本公子也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有一个长老曾祖父,宫遥在门派里向来要星星有星星,要月亮有月亮,养尊处优的小公子哪受过被人关进牢房这种苦。


    看了看周围异常糟糕的环境,宫遥没忍住,又是一声叹息。


    这时,一直沉迷挖坑的云溥心终于开了口:“可以。”


    宫遥扬眉:“可以什么?”


    “这些魔傀的修为不算高,就算到时候真有人将它们放出来,以许兄的实力,应该也能轻松解决。”


    说到这,云溥心顿了顿,忽然感慨道:“虽极少见许兄出手,但许兄的实力应该远远高于我,平日师父总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如今我倒是真的信了。”


    一听云溥心这么说,宫遥来了些兴致,毕竟云溥心傻虽然傻了点,但宫遥却不会否认他的实力,太初剑宗弟子数以千计,其中也有不少自幼便被誉为“天才”的天之骄子,而云溥心能胜过这些人,在所有弟子里脱颖而出,成为人人称道的“绝世天才”,其实力自然不会低。


    除了谢惊雪,宫遥便再未见过比云溥心更厉害的人物,可如今云溥心却说有一个人远胜于他,这人该是一个怎样的怪物?


    宫遥面色古怪,他问云溥心:“那人真有这么厉害?”


    云溥心颔首:“自然,以许兄和谢兄的实力,定能把我们从这里救出去。”


    “谢兄又是谁?”


    宫遥很难想象云溥心和唐年这两个傻子数月来都经历了什么,才能认识这么两个“怪物”。


    唐年没心没肺地抢答:“谢惊雪啊。”


    宫遥微怔:“他也来极州城了……不对,他不是修为全失,被卖到……”


    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宫遥神色愈发古怪,但他没有再提问,反而是笑了笑:“这事情倒是越来越有趣了,行吧,既然你们相信那个许青墨会来救你们,那我也就再信你们一回,希望他赶紧——解决掉外面那些怪物和陷阱,争取早点将我们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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