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姻缘角


    真的只是幻觉么?


    望着那空荡荡的屋檐, 谢惊雪脸上神色莫测,眸光却渐渐变得幽深,但还未等他细想, 一旁忽然有人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


    谢惊雪一惊, 猛然回过头,却对上许青墨有些奇怪的眼神。


    “你怎么了?我叫了你好久你都没有反应。”


    “……没什么。”


    谢惊雪顿了一下, 很快回过神,敛去眸中暗色, 对于刚刚发生的事情, 他一字未提, 只朝着许青墨微微一笑,温声问道:“怎么了?叫我是有什么事吗?”


    “不是什么大事, ”仅谢惊雪这么一提醒, 许青墨便也忘记继续追问, 他拿出早已挑选好的衣服, 问谢惊雪:“这件你喜欢吗?”


    许青墨手里拿着的是一件藏蓝色的长袍,长袍款式文雅飘逸,袖口处用白色的丝线绣有花枝, 一眼望过去, 这件衣服确实很漂亮, 一旁的商铺老板见状更是连忙夸道:“小公子眼光真好!这可是我们店最受欢迎的款式之一。”


    听见许青墨问自己,谢惊雪的目光下意识便也跟着落在这衣服上, 他顿了顿, 却没说自己喜不喜欢,只道:“既然是青墨挑的,那自然便是好的。”


    “不过,青墨怎么忽然想起来要给我买衣服了?”


    说完, 谢惊雪还见针插缝试探了许青墨一句。


    闻言,许青墨倒是头也没抬,他认真仔细地打量着手里的衣服,过了好半晌才慢吞吞说:“这几日你穿来穿去都是那么一两件衣服,你不嫌腻么?虽说有除尘诀,但我觉得还是给你多买几套衣服比较好。”


    为了维护谢惊雪的自尊,许青墨这话说得颇为委婉,但谢惊雪还是从他眼中看见了一抹一闪而过的嫌弃,谢惊雪唇边笑意顿时微滞,他强颜欢笑,却还不得不继续维持人设:“原、原来是这样,青墨当真关心我。”


    “嗯。”


    许青墨偏偏还真就坦然地将这句话当成了对他的夸奖,他点头,全然没注意到谢惊雪话里的阴阳怪气,只把挑好的几件衣服塞进谢惊雪怀中,谢惊雪一愣,还没回过神,许青墨那边却又叫了商铺老板来给他量尺寸,谢惊雪眼睁睁看着许青墨接连挑了好几块料子,说是要给他做几身衣服。


    最后要不是谢惊雪拦着,许青墨恐怕还真能将这间铺子搬空。


    “青墨,我真的不需要这么多衣服。”


    谢惊雪无奈,一旁的商铺老板倒是笑得合不拢嘴。


    “没事,你一天换一件也行。”


    许青墨难得不理智,此时此刻的他,似乎再度找回了当初在系统空间里氪金玩换装游戏的快乐。


    许青墨一股脑将选中的衣服塞进谢惊雪怀里,迎着许青墨热切地眼神,谢惊雪只好硬着头皮,抱着一堆衣服进入里间。


    谢惊雪一走,外面便只剩下许青墨和商铺老板了。


    许是因为许青墨一口气买了这么多衣服布料,商铺老板认定他是一个大主顾,原本不咸不淡的态度当即热情了不少。


    “客人可是来参加几日后的海神祭的?”


    商铺老板有意要与许青墨搭话,许青墨原本是个不冷不热的性子,他外表看着沉默寡言,实际上也不怎么喜欢同陌生人聊天,但此刻,商铺老板一开口,他却还真的和这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听商铺老板问,许青墨便也跟着点点头,应道:“算是吧。”


    “那客人这趟可真就来对了,”商铺老板脸上笑容越发真切,他用胖乎乎的手指指了指外边,示意许青墨向外看去,“客人,您瞧。”


    许青墨便顺着商铺老板所指的方向望去,却只看到了满大街人,他正有些困惑,商铺老板的声音却又从耳畔传来:“外边现在这么多人,但大部分不是我们本地人,他们呀,不少和客人您一样,是从别的地方大老远赶过来的,就为了参加我们这的海神祭!”


    “海神祭是我们这一年一度的盛典,客人您既然来了,那就保准不会失望!”


    似乎是为了让许青墨相信自己所说的话,商铺老板还热情地为许青墨介绍了过去海神祭的盛况,比如什么从当天清晨开始,全城便会鸣炮、奏乐,到了祭祀途中,极州城城主还会命人施法降下灵雨,这个时候可千万别打伞,毕竟被灵雨淋到,便意味着受到了海神的祝福,到时候一整年做什么都会很顺利。


    “说了这么多,但要真到了海神祭那天,还是得客人您自己亲眼去看看才是。”商铺老板乐呵呵地说。


    “我自幼便生活在门派里,除了修行便是修行,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盛景,这可真叫人期待。”听商铺老板说了这么多,许青墨脸上便也配合地露出几分翘首以待,似乎被商铺老板彻底勾起了兴致,巴不得海神祭那日赶紧到来。


    许青墨这“无心”透露出来的信息叫商铺老板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老板有些意外,但却并不惊讶,细细将许青墨打量了一番后,这人朝许青墨行了一礼,笑道:“失敬失敬,没想到您竟是位仙人。”


    说完,商铺老板又问:“仙人可是为调查那妖物之事而来?”


    看来这妖物在极州城里颇有“名气”,上至城门守卫,下至商铺老板,竟都知道这妖物的存在,这让许青墨不禁想起先前那委托上对极州城的描述,说是——极州城内有妖物作祟,闹得城内百姓人心惶惶,连觉也睡不好。


    起初,许青墨信以为真,他搭乘灵舟来时,本以为极州城内会人人自危,谁知真的抵达极州城后,许青墨看到的却是另外一副景象,别说人心惶惶了,从进城开始,许青墨便根本没在这座据说有妖物作祟的海城里感到到过半分紧张,亦或是对妖物的惧怕,甚至因为海神祭将近,外面不少商铺早已悬挂起红绸,到处皆是一副喜气洋洋的热闹景象,跟委托上描述的内容根本不一样。


    对此,许青墨不免感到有些奇怪,他先是点头,道明来意:“我的确是为调查那妖物而来。”


    随后,许青墨这才问那商铺老板:“说起来,这城内有妖物作乱,你们便不害怕么?”


    “我以前也去过一处有妖物作乱的村子,那里的人,无论白天黑夜皆是门窗紧闭,没什么大事根本不敢踏出门半步,可我看你们和他们不一样,你们现在外边这么热闹,就不怕那妖物忽然窜出来吃人么?”


    “仙人有所不知,”商铺老板摆摆手,他同许青墨解释,“自从那妖物出现后,我们城主早已派人加强了巡逻,有城主在,我们自然没有那么害怕,毕竟我们城主是海神转世,再厉害的妖物到了他面前,也只乖乖伏诛!”


    说起极州城城主时,商铺老板一脸骄傲,与有荣焉,似乎颇为崇拜推崇这位城主,言语间,商铺老板更是将这位城主成为比作了“海神转世”。


    许青墨扬眉,来了点兴趣,故意问那商铺老板:“你们城主真有那么厉害?”


    见许青墨满脸不信,商铺老板却也不恼,但他语速还是快了几分,恨不得立马给许青墨证明极州城城主究竟有多厉害。


    许青墨听见这人说:“您可别觉得我吹,仙人你们是厉害,但我觉得我们城主可比你们厉害多了!”


    “哦?”


    “不知您有没有听说过,几十年前,那无念海上有一恶蛟作乱。”


    “那恶蛟生性残忍,好以人肉为食,那时候我们连出海捕鱼都不敢,每天都活得心惊胆战,就怕被那恶蛟抓去吃了,可就算这样,那恶蛟也不愿意放过我们,它袭击了我们村庄,好在这时,我们城主出现了,他提剑和那恶蛟大战了三天三夜。”


    “第三天那晚,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晚上,天空中没有星星,无念海上忽然狂风大作,掀起惊涛骇浪,我们城主与那恶蛟于空中对峙,那时候城主的身影简直宛若海神降世!他轻飘飘挥出一剑,也是这一剑,直接斩下了那恶蛟的头颅!”


    “恶蛟的血顿时从身体里喷涌出来,几乎快把整个无念海给染红了!”


    “……”


    许青墨总觉得这商铺老板颇有些说书的才能。


    不过,虽然经过了艺术加工,但这老板说起极州城城主时,一双因为年老而浑浊的眼睛顿时展露出璀璨的光,他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极州城城主狂热的崇拜,甚至提起极州城城主时,这商铺老板便开始滔滔不绝。


    许青墨听他感慨:“那时城主的英姿我仍是历历在目,没想到一回头,竟已过了这么多年,现在的极州城能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便是多亏了我们城主,现在的日子真好啊,不用饿肚子,吃了上顿没下顿,没有城主,我们还在海边捕鱼呢!哪有今天这种好日子过!”


    听商铺老板越说越多,并且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打算,许青墨不得不打断他:“既然你们城主这么厉害,为何不亲自出手抓住那妖物?”


    闻言,商铺老板眼中狂热的光终于略微散去一些,他微叹:“自然是因为那妖物极为善于隐匿,那么多人加起来还抓不到那妖物,而我们城主既要处理城内事务,又要亲手操办几日后的海神祭,哪还有时间浪费在那妖物身上?”


    说着说着,商铺老板还有些苦恼烦闷:“唉,仙人您前面说我们不害怕,其实也不然,那妖物每晚总会发出呜呜的哭喊声,虽说城主已经派人加强了巡逻,那妖物也没真的伤害到我们,但我们这心里啊,总归有些不上不下的,要是各位仙人能赶紧抓住那妖物就好啦,免得那妖物冲撞了海神祭,而且这样我们也能睡个好觉。”


    “我会尽我所能。”


    该问的话都问得差不多了,许青墨颔首,他正要结束对话,恰好谢惊雪也在此时换完衣服,他微微掀起帘子从里间走出来,许青循声望去,谢惊雪此时的模样便映入他眼帘,许青墨忍不住怔了怔。


    只见谢惊雪穿着一身藏蓝色的长袍,正是许青墨一开始挑的那套。


    谢惊雪本就生得极好,如今穿了这么一身衣服,更是将他衬得面冠如玉,腰窄肩宽,一双长腿越发惹眼。


    如瀑般的墨色长发被谢惊雪随手用一根玉簪微微挽起,似乎是察觉到了许青墨的视线,谢惊雪凤眼微抬,一双漂亮的眼睛里顿时荡起浅浅笑意,他问许青墨:“好看吗?”


    许青墨从未见过谢惊雪这幅模样,他恍然,忽然间便回忆起了某本小黄文里对谢惊雪最初出场时的描写——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原来没有经历过绝望、没有经历过痛苦的谢惊雪本该是这幅模样。


    他本该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本该活得恣意又潇洒,能意气飞扬地去闯荡修真界,降妖除魔,可惜天道不公,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如果,谢惊雪本该是天之骄子,但他却一夜间于神坛坠落,宛如傲然绽放于枝头的雪梅,最终还是因为狂风而落入污泥中,于是雪梅染上尘垢,被人肆意践踏。


    想到这,许青墨心中微叹。


    谢惊雪摸不清许青墨在想些什么,许青墨又没有开口,于是在谢惊雪看来,从刚刚开始,许青墨便一直直勾勾地盯着他,谢惊雪被许青墨盯得背后发凉,他渐渐敛去唇边的笑意,忐忑又小心翼翼地试探许青墨:“是不好看?那我回去换下?”


    “不用,”许青墨如梦初醒,他摇摇头,难得发自内心真诚地称赞谢惊雪,“你现在很好看。”


    “是啊,”一旁的商铺老板也跟着附和,“这种款式的衣服我卖出去过不少,但像小公子这样,能将这件衣服穿得这么好看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嗯,好看。”


    许青墨再次称赞谢惊雪,他的目光无比诚挚,谢惊雪被他看得有些耳热,往日里任由他使出再多心机手段,许青墨也没像现在这样,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而今他忽然开口夸谢惊雪,明明只是一句平平无奇的夸奖,谢惊雪以前也曾被人这样称赞过无数次,按理来说,谢惊雪本该对这样的夸奖不屑一顾,但……他抿了抿,好不容易才压下了唇边即将扬起的弧度。


    往日里,谢惊雪为了博取许青墨的好感,无所不用其极,但这会被许青墨夸了,他却忽然有些别扭起来,纤长的睫毛微垂,谢惊雪偏开视线,憋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既然……青墨觉得好看便好。”


    许青墨完全没有意识到谢惊雪的别扭,他一边从储物袋里掏出灵石付给商铺老板,一边同谢惊雪说话:“这套好看,等会可以直接穿这套出去,其他的试了吗?”


    “……还没有。”


    于是谢惊雪再次被许青墨推进去试衣服。


    等好不容易把所有衣服试完,谢惊雪的面色已然变得麻木,全然没了第一次被许青墨夸奖的欣喜,毕竟无论他试哪一套,许青墨都眼前一亮,夸他好看,谢惊雪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是不是被许青墨当成了……一只可以随意打扮的娃娃?


    迎着谢惊雪怀疑的目光,许青墨轻咳,终于收敛了些,他颇为可惜地喊了停,将买来的衣服装入储物袋中,许青墨与商铺老板约好来取成衣的时间,随后他这才带着换上新衣服的谢惊雪走出成衣铺。


    成衣铺外边的街道上依旧是人来人往,人群喧嚣的声音在许青墨走出成衣铺后,便从四面八方接连涌来,许青墨在人群中站了一会,似乎是在思考接下来要去哪里。


    谢惊雪本以为这人终于要开始调查那妖物行踪,再不济,应该也会寻个路人问问望月客栈怎么走,谁知,谢惊雪所想象的一切全都没有发生,略微思考过后,许青墨既没有开始调查妖物行踪,也没有要去望月客栈的意思,他回头,牵住谢惊雪的衣袖,随意选了个方向,便开始往前走。


    “我们这是要去哪?”


    谢惊雪忍了忍,没忍住多问了一句。


    许青墨给出的回答相当随意,他说:“不知道。”


    “?”


    谢惊雪哭笑不得,他停住脚步,见他不走了,许青墨这才有些疑惑地回过头看他:“怎么了?”


    “你不去捉妖了么?”


    谢惊雪原本觉得这事不该由他来操心,毕竟说到底,这件事和他并没有太多关系,本该是许青墨这个接下委托的人急着去捉妖,没想到如今反倒成了皇帝不急太监急!


    “不急。”


    果然,谢惊雪开口后,许青墨这个“皇帝”依旧十分淡然,“小太监”谢惊雪还想再说些什么,许青墨却已继续拉着他往前走,谢惊雪一时能反应过来,被带得往前踉跄了几步,他狼狈抬头,正要喊停:“等——”


    话音未落,许青墨却已经熟练地走街串巷,东拐西拐,带着他来到了一个小摊子前。


    这是一个卖糖人的小摊,摊主是个头发半白的老翁,老翁画糖人的手艺极好,只见他一手拿着勺子,从锅里舀起已经熬好的糖稀,糖稀落在石板上,落成一道金色的线,不一会,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便出炉了。


    老翁将做好的蝴蝶递给站在摊位前眼巴巴瞧着他的小孩,小孩欢呼一声,攥着糖人美滋滋地跑去和小伙伴们炫耀,老翁便乐呵呵地看着小孩远去,趁此机会,许青墨带着谢惊雪上前。


    “你这糖人怎么卖?”


    看着摊位前各种形状的糖人,许青墨眼睛微微发亮,一旁的谢惊雪见状,忍不住愣了愣,毕竟许青墨平时很少露出这副模样,此刻此刻的许青墨竟是和方才跑开的小孩莫名相似,谢惊雪看着看着,竟觉得有些……咳,有些可爱。


    “两文钱一个,两位小公子想画什么?”


    许青墨沉吟了一下,试探着指了指自己和谢惊雪:“能画人么?”


    “那小公子可算是找对人了,别人那里能不能画我不知道,但我这里却是能的。”


    老翁颇为自得。


    “那就画两个小人,一个我,一个他。”


    “好嘞,小公子具体想怎么画?两个小人是要分开画,还是要合在一起?”


    老翁开始问细节,许青墨又想了想,不知想到什么,他眼中闪过一缕笑意:“一起画吧。”


    “不过,一个小人画大些,”许青墨指了指自己,“另一个就画小一些。”


    另一个自然指的就是谢惊雪,同谢惊雪相处这么久,在许青墨心里,他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谢惊雪的慈祥老父亲,而谢惊雪是偶尔不怎么听话的叛逆崽,老父亲和叛逆崽,自然一个要大些一个要小些,许青墨对自己天才的想法感到颇为满意。


    一旁的谢惊雪一眼看穿了许青墨的意图,他刚才还觉得许青墨可爱,但许青墨如今一开口,谢惊雪心里那缕好感便像一朵摇曳小火苗,小火苗“噗呲”一声,瞬间被许青墨的话语浇灭。


    谢惊雪面无表情,觉得自己莫不是生了病?否则怎么可能会觉得许青墨可爱。


    呵呵。


    看着许青墨一脸期待地望着那画糖人的老翁,谢惊雪皮笑肉不笑:“说起来,我的岁数的确要比青墨大些,没想到青墨连这种细节都考虑到了,青墨果真是细心。”


    “!”


    叛逆崽又开始作妖,许青墨一惊,连忙紧张地去看那老翁作画,生怕老翁一个不小心画错了。


    见许青墨和谢惊雪两个衣着不凡的小公子竟是为了一个糖人差点像小孩子一样闹起来,老翁失笑,他慢悠悠地和稀泥:“好啦,好啦!两位小公子别吵了,不如看看这样如何?”


    说着,老翁递来两个做好的糖人,两个糖人模样相同,画的皆是许青墨和谢惊雪,两个二头身的小人脸上都带着笑,只见他们手牵着手站在一起,紧紧相依,亲密无间。


    “两位小公子以为这样如何?”


    许青墨接过其中一个糖人,他端详着这两个牵着手微笑的小人,目光不自觉柔和下来,虽然要求没有被满足,许青墨显得有些失落,但他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嘴上勉为其难道:“不错。”


    这么说着,许青墨却小心翼翼将那小人护进了怀里。


    难得见许青墨吃瘪,谢惊雪心情也不错,他从那老翁手里接过糖人,漂亮的眉眼微微微弯起,谢惊雪用余光看着许青墨,看见许青墨口不对心的小动作,谢惊雪莞尔:“既然青墨喜欢,那我自然也是喜欢的。”


    于是一场幼稚的争吵悄无声息地被无形化解,老翁深藏功与名。


    见许青墨和谢惊雪都颇为喜欢他做出来的糖人,老翁眉开眼笑,颇有一种自己的“作品”被认可了的自豪感,他道:“两位小公子喜欢便好。”


    许青墨从储物袋里拿出银钱付给老翁,又向老翁打听:“老翁,我们是第一次来极州城,对这里不算熟悉,你们这里可有什么人多热闹的地方?”


    “热闹的地方……”老翁沉吟,他略微思考了一下,便答道,“我们这热闹的地方,一个便那无念海附近,无念海风光极美,再加上最近海神祭即将开始,每天都有不少人去那里观海。”


    “另外一个呢?”


    许青墨继续追问。


    “另外一个……”老翁抬指,遥遥指向一座桥,他没有明说,反而卖了个关子,笑眯眯说道:“小公子要找热闹的地方,那不妨去桥对面看看。”


    许青墨抬眼,顺着老翁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依稀看见那里人头攒动,看上去颇为热闹。


    “多谢老翁。”


    许青墨行了一礼,朝老翁道谢,随后带着谢惊雪离开,两人一人一手拿着一个糖人,很快没入人群之中,消失不见。


    老翁乐呵呵地收回目光,下一波客人很快迎上来。


    “好嘞。”


    听完客人的要求,老翁手中动作不停,他忙碌地收拾着桌面,正要开始继续制作下一个糖人,谁知,收拾到一半时,老翁忽然在桌上看见了两颗亮晶晶的东西。


    老翁一愣,下意识将这多出来的东西拿起,放入手中,仔细端详,看了一会,老翁发现这竟是两颗灵石!


    灵石可比普通的钱银贵重多了。


    老翁一惊,以为是哪位客人不慎落下的,他正要大声问问周围谁丢了灵石,可话还未说出口,老翁却又想起,这两颗灵石,一颗放在左边,一颗放在右边,这不就是刚才那两位小公子所站的地方么?


    老翁连忙抬眼,要去寻人,可眼前人来人往,却唯独不见那两人的踪影,老翁只好悠悠一叹,默默收下了那两颗灵石。


    *


    另一边。


    许青墨兴致勃勃带着谢惊雪来到了老翁所指的地方。


    然而,当他身上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却忍不住傻了眼。


    只见眼前确实是热闹,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全是行人,然而这种热闹,与许青墨想要的热闹完全不同。


    因为这里的行人……大多都是成双成对的,含情脉脉的男女于人海中相互对视,两人互相交换了彼此手中的木牌,随后,他们便一起走到一棵杏树旁,用一根红绳将两块木牌紧紧系在一起,男方抬手,两块木牌便稳稳落在杏枝上。


    一阵风吹过,花瓣纷飞,连带着树枝上的木牌也因为相互敲击而叮当作响。


    许青墨:“……”


    许青墨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觉得自己似乎进入了一个……完全不应该进入的世界。


    一旁的谢惊雪的想法难得与许青墨高度重合。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同一种意思,他们面面相觑,毫不犹豫地悄悄后退,正想转身,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离开是完全不可能离开的,早在两人出现之时,便早已有人注意到了他们。


    毕竟无论是许青墨还是谢惊雪,两人的容貌都极为出众,若是谁都看不到,那才是瞎了眼!


    “两位是第一次来吧?”


    就在即将转身的那一刻,一道带笑的女声忽然从两人背后传来。


    许青墨和谢惊雪身体皆是一僵。


    还没等他们转头,说话的人却已加快脚步,来到他们面前。


    这是一位热情洋溢的大娘,大娘脸上带着笑,一双冒着精光的眼睛刚瞥向许青墨和谢惊雪身上,便再也移不开。


    大娘飞快地打量着许青墨和谢惊雪,越看,大娘这眼睛便越亮。


    这位大娘可不一般,她极为有眼力,只一眼,她便看出眼前这两个青年必定出身不凡,无论是这穿着,还是这行为举止、周身气度,寻常人家可根本供不来!


    这条件,还有这相貌,大娘暗叹,心道真是可惜了,若是她女儿晚嫁几年,她必定说什么也要把女儿拉过来,介绍给这两位小公子。


    虽说颇为惋惜,但大娘还是从袋子里取出两块小木牌,她热情地将木牌分别塞给许青墨和谢惊雪,之后还附赠给两人一人一条红色绳子:“两位小公子既然是第一次来,那可记得要好好收起这块木牌,你们可以先将名字刻在这上面,等到遇到了喜欢的小娘子,便可交换木牌,再用这条红色绳子将两块木牌系起来,挂在这杏树上,这样一来,月老就会保佑你和你喜欢的小娘子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说着,大娘掩唇咯咯笑起来。


    原来这里是姻缘角。


    许青墨默了默,随着大娘开口解释规则,许青墨才终于发现此地的“庐山真面目”。


    先前许青墨还以为这里只是供给小情侣们谈情说爱的地方,没想到这里还兼职姻缘角。


    “……”


    许青墨越发局促起来,他试图将木牌和红绳还给大娘:“我不需要……”


    话音还未落,大娘再度咯咯咯笑了,她反手一推,再次把木牌推回许青墨怀里:“哎呀,两位小公子别害羞啊,害羞可找不到小娘子!”


    没想到大娘手劲这么大,差点被推出内伤的许青墨:“……”


    “真的不用。”


    许青墨试图做最后挣扎,谢惊雪似乎也想开口,但两人终究没来得及说上话,大娘刚将木牌和红绳分别交给两人,数到目光便齐齐落在了两人身上。


    “!”


    许青墨身体一僵,他看着周围渐渐向自己逼近的人群,恍惚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合欢宗,毕竟眼前这群人的目光和合欢宗那群人的目光简直……一模一样,都是如狼似虎。


    许青墨下意识要后退,结果他刚一动,身后变成了一股巨大的推力,将他推向人群。


    许青墨不可置信地往后一看,便看见刚刚那大娘提声,气沉丹田朝着他大喊道:“小公子,千万别害羞啊!”


    “!!”


    大娘害我!


    一时间,许青墨脑海里只剩下这么一句话,大娘将许青墨和谢惊雪推入人群后,深藏功与名地退去,只留下许青墨和谢惊雪,对着一群莺莺燕燕,茫然无措。


    因着出色的相貌,许青墨周围很快被围的水泄不通,并且单看这数量,丝毫不逊色于合欢宗,甚至比合欢宗更多。


    不过,与上次不同,这次包围许青墨的,倒大多都是女子,当然,男子也是有的,只不过数量不多而已。


    “公子……”


    “公子,和我交换木牌吧!”


    “不,和我!”


    各种嘈杂的声音几乎快将许青墨淹没,热情的女子、男子举着木牌,个个都恨不得与许青墨交换信物,许青墨谨慎地后退了几步,他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想像上次一样,向谢惊雪求助。


    谁知,等许青墨抬眼向谢惊雪那边望去时,他却又是一惊,因为谢惊雪那边比他还惨。


    因着谢惊雪那张招摇的脸,围着他的人比许青墨更多,有些大胆的,甚至直接伸出手,谢惊雪不得不狼狈地左躲右躲,不过片刻功夫,他身上新买的衣服便已经变得乱糟糟的,就连随手挽起的头发也未能幸免,好好一个贵公子,如今比路边的乞丐还要狼狈。


    “……”


    许青墨果断地收回了视线,毕竟以谢惊雪现在那狼狈的模样,别说帮他了,不反倒向他求救就已经很好了。


    既然谢惊雪帮不了他,那么为今之计便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


    许青墨豪不犹豫转身便跑。


    “诶——公子,别跑啊!”


    许青墨一跑,剩下的人便傻了眼,不过他们也就愣了一会,片刻过后,当即有女子咬咬牙,提着裙子追了上去,一石激起千层浪,见有一名女子追上去,剩下的人也跟着接连回过神来,纷纷追了上去。


    于是,接下来,如果有路人不经意路过,那他也许就会有幸看到以下壮观的一幕——两名长相俊朗的男子逃命得拔足狂奔,而这两名男子身后,则跟着一大堆热情求爱的男男女女。


    至于为什么说是两名呢?自然是因为谢惊雪也和许青墨一样,采取了相同的策略。


    男男女女不知道许青墨、谢惊雪两人的姓名,因此他们追许青墨、谢惊雪二人时,下意识张口说出的便是:“公子……”


    一连串“公子”叠在一起,不知道的,乍一听还以为是回声。


    此刻,两名卖艺的路人悄无声息从桥上经过,这两人似乎被这一连串“公子”给镇住了,于是下意识在桥上驻足,伸长了脖子想要一探究竟。


    但人实在是太多了,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人头,根本看不清楚前面的状况,于是个子稍矮一点的路人问个子稍高一点的路人:“师兄,那边在闹什么啊?”


    “不知道。”


    这个问题,个子稍高一点的路人也不知道,于是他摇了摇头,瞥了身旁个子稍矮的路人一眼,个子稍高一点的路人话锋一转,换了一个比较沉重严肃的话题:“师弟,我们今天卖艺赚了多少钱?”


    “我记得,好像是……”


    个子稍矮一点的路人不太确定,他解开悬挂在腰间的袋子,将袋子打开。


    两个路人蹲在桥上,期待地看着那袋子,个子稍矮一点的路人郑重地清咳一声,他挽起袖子,拎起那袋子晃了晃。


    一下、两下、三下……终于,只听见叮当一声脆响,两枚铜钱从袋子里掉出,滚落在桥面上。


    个子稍高一点的路人眼疾手快,急忙用手掌盖住那两枚铜钱,以免铜钱掉进水里。


    又过了一会儿,个子稍高一点的路人将手掌移开,他将两枚铜钱拾入手心,用手指点了点,个子稍高一点的路人颇为高兴,他感慨:“师弟,我们今天卖艺居然赚了两文钱耶!”


    “是啊,师兄,”个子稍矮的路人也十分激动,他眼含热泪,“我们从来没有挣这么多过,今天生意真好。”


    “太好了,师弟,要不我们别这么早收摊,再去卖会艺吧。”


    “好啊,听师兄的。”


    至此,对话结束,两名没有透露姓名的路人高高兴兴地揣着两枚铜钱离去。


    另一边。


    许青墨看着身后紧追不舍的人群,心道再这样跑下去不是办法,他想了想,总算从记忆深处翻出了一个术法。


    许青墨使用了这个术法,原本的容貌很快有了变化,他从一个俊朗的少年郎很快变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路人。


    这是障眼法,没有灵力的凡人如此一来便无法看见许青墨的真实面目,许青墨很细心地将身上的衣服都用障眼法给换了换,于是,如今的他,落在一众男男女女眼中,便彻底换了一副模样。


    “诶,公子呢?”


    “是啊,公子呢?怎么不见了?”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感到迷茫,他们暗自懊恼,以为是把许青墨追丢了,许青墨则趁着这么一个机会,遁入人群,成功身退。


    然而,许青墨是成功身退了,谢惊雪却还没有。


    于是追丢许青墨的那一刻渐渐加入了追逐谢惊雪的队伍中,虽然追丢了一个小公子,但这不是还有另一个小公子嘛!


    原本就是“僧多肉少”的局面,如今跑了一个许青墨,谢惊雪便成了最后剩下的那一块肉,人人眼冒绿光,恨不得第一个将他“吃”入肚中。


    谢惊雪眼睁睁看着身后追赶自己的人越来越多,而且丢了一块“肉”,这群人的战力不减反增,谢惊雪被这群人的目光盯得毛骨悚然,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许青墨不见了。


    许青墨呢?


    谢惊雪下意识寻找起许青墨的身影,但这次,无论他怎么找,也找不到那张熟悉的脸。


    很显然,许青墨撇下他跑了。


    夫妻大难临头还各自飞呢,更何况是许青墨和谢惊雪这样的“塑料兄弟情”。


    谢惊雪暗自咬牙,在心里狠狠给许青墨记上了一笔。


    许青墨还不知道自己在谢惊雪那的“罪行”又悄悄多出了一条,使用障眼法后,无法再关注许青墨一眼,许青墨神清气爽,干脆躲在树下乘凉,满眼促狭地看着谢惊雪狼狈地被人追着跑了一圈又一圈。


    许青墨看得有趣,直到……他和谢惊雪对上视线。


    谢惊雪看着那在树下躲凉看好戏的人,眼底顿时冒起熊熊怒火,那人看着长相平平,和许青墨根本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可谢惊雪只需一眼,便知道那绝对是许青墨!


    “?”


    许青墨看着谢惊雪向自己跑来,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谢惊雪刚一跑至他身前,便趁他不备,火速劈手夺过他手里的木牌。


    许青墨:“??”


    许青墨眼睁睁看着谢惊雪用红绳将两块木牌系在一起,做完这一切,他脸上露出一个笑来,许青墨莫名觉得,那个笑容,挺……阴恻恻的。


    “公子……”


    跟在谢惊雪身后追逐的人看谢惊雪停下来,心中一喜,以为谢惊雪是瞧上谁了,谁知,谢惊雪一转身,却朝他们弯着弯起眉眼,颇为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各位,我已经找到喜欢的人了。”


    说着,谢惊雪摊手,露出手里那两块紧紧系在一起的木牌。


    许青墨:“???”


    许青墨仍在懵逼中,谢惊雪却已抬手,将那两块木牌刻上名字,挂在杏枝之上。


    许青墨抬眼,呆滞地看着那两块木牌,谢惊雪才不管许青墨现在心底在想些什么,为了赶紧赶走身后那些人,他伸手,干脆环抱住许青墨,强行将许青墨的头按在自己怀中,装模作样说道:“青墨,你怎么不说话了?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因为太过高兴而说不出来话,对吧?”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你、你离我远点。”……


    “?!”


    许青墨一惊, 他还没回过神,眼前的光线便忽然一暗,视界里只剩下一片极深的蓝。


    那是谢惊雪衣服的颜色。


    谢惊雪一手按住许青墨的后颈, 一手揽住许青墨的腰身, 明明这人平时被许青墨碰一下都觉得嫌弃不已,可如今他自己被气疯了, 倒是主动做出这种事情来。


    许青墨眨眼,有些茫然, 他的脸颊被迫贴在谢惊雪胸膛上, 谢惊雪的体温隔着衣料传来,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许青墨甚至能够清晰地听见谢惊雪的心跳声。


    “怦怦怦——”


    这低沉的声音似乎一下子惊醒了许青墨, 他满眼不可思议, 下意识便想要挣扎。


    此刻此刻, 许青墨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谢惊雪这是疯了吗?


    谢惊雪的确是疯了, 被许青墨气疯的,他垂眼,将许青墨此时的一举一动全都收入眼中, 眼看许青墨想要挣扎, 而旁边的“豺狼虎豹”们却还未离开, 谢惊雪微低下头,他唇角微微扬起, 目光温柔而缱绻, 附在许青墨耳边轻语:“原来阿墨听我表白会这般高兴啊,那我以后再多说几次可好?”???


    谁高兴了?


    许青墨简直满头问号,可他不敢反驳,他不敢动, 谢惊雪将脸颊贴在他耳边,呼吸间,微热的气息便从许青墨耳尖上轻轻拂过,许青墨整个身体一下子变得极为僵硬。


    “你、你离我远点。”


    许青墨不自然地撇开眼,说话时更是差点成了结巴。


    因为许青墨声音很轻,周围的人都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在不少人眼中,眼前的一幕十分唯美——相爱的两人于茫茫人海中一眼看见彼此,于是刹那间花瓣纷飞,两人于杏树下相拥,诉说着对彼此的爱意,唯一美中不足的一点大概是……相拥的两人都是男的。


    “什么啊,原来喜欢的是男的,不早说。”


    “就是啊,跑了这么久,累死我了。”


    虽说相拥的两人都是高大的男子,但修真界群众对这种事情早就见怪不怪,他们有的叹息,有的抱怨,有的扼腕美男永远不属于自己……但无论如何混乱,这些人一看名花有了主,便很快作鸟兽散。


    见人都散得差不多了,许青墨和谢惊雪同时松了一口气,叹息声一出,两人又面面相觑,最后再次同时伸手嫌弃地推开了彼此。


    周围既然没什么人了,许青墨也懒得继续再维持障眼法,他撤掉障眼法,露出原本的容貌,随后没好气地瞪了谢惊雪一眼:“你刚刚是不是疯了?”


    叛逆崽!


    许青墨难得表现出生气的模样,谢惊雪懒洋洋撇他一眼,冷笑着应道:“是啊,是疯了,被某人不救我,还呆在树下乘凉看我热闹的模样给气疯了。”


    闻言,许青墨不说话了,他眼神飘忽,颇为心虚。


    谢惊雪余光从许青墨脸上掠过,心底正要冷笑,谁知,他这一撇,余光却不经意看见了许青墨泛红的耳尖,他一愣,忽然间想起许青墨刚刚说话磕磕碰碰的模样。


    谢惊雪忽然心情大好,毕竟以往只有许青墨气他的份,没想到今天,他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倒是让许青墨吃了瘪,虽说亲密的触碰让谢惊雪自己也不怎么舒服,但……许青墨不高兴,他就高兴了!


    原来许青墨害怕这种手段,谢惊雪沉吟。


    很好,谢惊雪想,以后许青墨若是再敢气他,他就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扳回一城。


    许青墨不知谢惊雪在想些什么,他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我把这个取下来吧。”


    许青墨指的是那两块悬挂在树枝上的木牌,刚才谢惊雪情急之下,在木牌上写下两人的名字,并用红绳将木牌系在一起,悬挂于枝头上,如今“危机”接触,许青墨看着这两块写着两人名字的木牌“紧紧相依”、“难舍难分”,心底不免生出一丝奇怪的感觉。


    不仅是许青墨,谢惊雪也是如此。


    两人站在一堆牵手成功的小情侣里,看着小情侣们恩恩爱爱将木牌挂于枝头,再想到大娘刚刚那句“月老会保佑你和你喜欢的小娘子和和美美、白头偕老”,两人便忍不住一齐默了默,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最终,谢惊雪轻咳一声,率先开口:“咳,取下来吧。”


    “好。”


    许青墨立马点头,他伸手,刚要从枝头上将木牌取下来,然而指尖还未触碰到木牌,下一刻,周围忽然有数道视线齐齐虎视眈眈地扫向二人。


    许青墨动作猛然一僵,他小心翼翼地回头,便看见那些还未找到对象的男男女女们正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和谢惊雪,倘若他真的将木牌取下来,这些人恐怕就会意识到他和谢惊雪是在作戏,那么刚刚的“噩梦”很可能再度重演。


    谢惊雪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一顿,与许青墨面面相觑。


    “要不……还是算了吧。”


    谢惊雪轻声提议。


    “……好。”


    许青墨火速答应下来,他缩回手。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当做无事发生,谁也不再提木牌之事,但两人离开的脚步,却悄无声息地加快了不少,不知道的,大概还以为这两人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见状,还不死心在关注两人的男男女女们只能惋惜地收回了视线。


    骚乱停歇,姻缘角的秩序很快再度恢复,依旧有男男女女来到杏树下悬挂木牌,而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在不少人心底恐怕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也许他们一转身、一闭眼,就给忘了,没有人会真正记得许青墨和谢惊雪,除了……那两块留在树枝上的小木牌。


    两块小小的木牌,因为红绳的牵引,而紧紧依靠在一起,一阵风吹过,两块木牌便随风轻轻扬起,露出上面被人一笔一划刻下的名字,其中一个名字是谢惊雪,而另一个名字则是……许青墨。


    *


    离开姻缘角以后,许青墨和谢惊雪又去了不少地方,一整天下来,他们几乎快逛完了三分之一个极州城。


    直到日暮西山,天色渐渐变得昏暗,许青墨这才停住脚步,他和谢惊雪来到今天的最后一站——海云阁。


    海云阁是全极州城最好的酒楼,它就位于无念海旁边,客人若是进去用餐,还能顺带欣赏到漂亮的海景。


    当然,海云阁这般有名,地理位置又好,这价钱嘛……自然不便宜。


    好在许青墨在快穿总局勤勤恳恳做了这么多年,最不缺的,也是钱。


    “两位客官,里面请。”


    一进入海云阁,便有店小二满面笑容地迎上来。


    许是这几日海神祭将近,极州城里一下子多出了不少外乡人,也因此,许青墨在刚一踏入海云阁时,便发现整个海云阁整个大堂竟乌泱泱地坐了不少人。


    一时之间,说话声、筷子与碗碟碰撞的声音接连传来,为了让客人在用膳时不感到乏味,海云阁大堂里更是设了一处台子,台子上有一名说书人正在说书,许青墨听这人声音抑扬顿挫、慷慨激扬,似乎正在将一个颇为激动人心的故事。


    许青墨耐着性子,听了好一会,发现这说书人讲的竟是极州城城主斩杀恶蛟的故事。


    “却说无念海那恶蛟作恶多端,扰得海边百姓战战兢兢,苦不堪言,就在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有一年轻人忽然挺身而出。”


    “只见那年轻人身高八尺有余,双眼如鹰一般锐利,他悄无声息出现在无念海附近,眼看那恶蛟要吃人,年轻人二话不说,当即拔出腰间宝剑,对着那恶蛟的舌头一剑斩下!”


    说到高潮时,那说书人便拿起惊堂木,往下重重一拍,惹得台下一片叫好。


    直到店小二引着许青墨和谢惊雪走上二楼,那说书人还在继续往下说故事,故事整体与许青墨在商铺老板那听的差不多,都是极州城城主与那恶蛟大战了三天三夜,最后一剑将那恶蛟头颅斩下。


    在故事声中,许青墨进入一处雅间,同小二点完菜,许青墨便坐在窗边等待,他余光下意识从窗外扫过,没想到这一扫,却让许青墨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许青墨脸上露出些许意外来,他问谢惊雪:“你看那两人像不像唐年他们?”


    谢惊雪便顺着许青墨所指的方向看去,结果这一看,谢惊雪忍不住默了默。


    只见唐年和云溥心师兄弟两人,正站在大街上卖艺,作为剑修,这卖艺的内容嘛……自然就是舞剑了。


    身为和谢惊雪齐名的天才,云溥心这剑自然舞得极好,但……街上有人走过,又有人离去,却唯独没有一个人愿意停下来欣赏云溥心的表演,毕竟大家都看腻了,谢惊雪耳尖,甚至听见一名路过的行人嘟囔:“又是舞剑,剑修能不能有点新花样。”


    很好,大概是因为同行竞争太过“激烈”,这才导致云溥心的表演根本没人观看,而被师兄弟摆在一旁,用来讨赏钱的饭碗,自然也是空荡荡的,里面只孤零零地躺着一枚铜钱,这大概还是哪个路人心善,看这对师兄弟卖力表演了这么久,却无人欣赏,这才同情地丢了一枚赏钱进碗里。


    云溥心表演得忘我又卖力,唐年便蹲在一旁对着那一枚铜钱傻笑。


    “师兄,我们又挣到一文钱了呢!”


    “是啊,师弟……”


    云溥心一句“太好了”还没说出来,却听一旁突然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行行好吧……”


    云溥心抬眼望去,便看见一个打扮得脏兮兮的乞丐正捧着一个破碗向路人乞讨,路人衣着华贵,斜眼看了那乞丐一眼,随后当真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子,看都不看就丢进乞丐碗里。


    “咚。”


    这是碎银子砸进碗里发出来的清脆声音。


    云溥心默了默,他看了看唐年怀里的碗,又看了看那乞丐怀里的碗,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半晌,这人忽然对一旁的唐年幽幽地说:“师弟,我怎么觉得当乞丐比卖艺好呢?”


    “哈哈哈哈哈,师兄,你在说什么啊,”唐年拿出碗里的铜钱,他先将铜钱擦了擦,随后这才解开腰间的荷包,珍视、小心翼翼地将铜钱放了进去,“我们今天可是挣了四文钱,当乞丐怎么可能比……”


    话音未落,唐年抬头,目光终于触及乞丐碗里那块碎银子,他一顿,随后火速改了口:“是啊,师兄,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他们根本没有心!”……


    唐年和云溥心师兄弟两人幽幽望着乞丐手里那枚碎银子, 两双眼睛里皆写满了羡慕,许是这份羡慕太过于强烈,等那乞丐回过头, 便看见有两人正望着自己手里的碎银子, 眼冒绿光。


    乞丐吓了一跳,赶忙警惕地将碎银子塞进衣襟里, 见师兄弟还在盯着自己,乞丐便瞪了两人一眼, 啐了一声:“穷鬼!”


    说罢, 那乞丐便护着碎银子, 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溜进了一条昏暗的小巷里。


    乞丐走了, 唐年和云溥心两师兄弟却还盯着小巷没回过神, 片刻, 云溥心将快黏在小巷子上的目光收回, 他沉吟,开口提议:“师弟,要不……”


    话还未说完, 脑后却有破风声传来。


    云溥心便止住话头, 他眼神一凛, 脚步转动,那从空中袭来的东西便被他轻而易举抓在手中。


    “什么人?!”


    从触感上看, 这袭击云溥心的东西似乎是颗石子, 云溥心蹙眉,气势竟是与方才全然不同,但这气势也只维持到他摊开手掌前。


    云溥心摊开手掌,手心里便绽出一道亮光, 那亮光极盛,刺得云溥心险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一旁的唐年更是连声音都在颤抖:“师、师兄,这、这是不是一、一块上品灵石?”


    自从拜入师门以后,无论是云溥心还是唐年,连四枚铜钱都能当成巨款一样揣着,如今天上掉下来一颗上品灵石,便无异于天降超级巨款,将两人的脑袋直接给砸懵了。


    云溥心更是动都不敢动,他维持着手摊开的动作,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那块灵石便摔了,又或者是丢了,真要那样,云溥心就算是把自己卖了都赔不起。


    是的,赔。


    在云溥心看来,这块灵石必定是哪位土大款不慎掉落的,既然是别人掉落的,云溥心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艰难地将视线从灵石上移开。


    剑修穷是穷了点,但修道之人,最该谨记的便是恪守本心。


    心若是有缺,这漫漫仙途便好似永远也抵达不了重点,因为迷途之人早已寻不到该前进的方向,云溥心的师尊曾经教导过,剑修该磨的不止是剑,还有心,比如今天……这块上品灵石,云溥心忽然发出一声悠悠长叹,他抬眼,目光好似看破一切,四大皆空:“师弟,我今日离大道又更近一分了呢。”


    一旁的唐年茫然:“啊,师兄,你又突破了?”


    说罢,唐年又抬头看了看天空,此时暮色渐浓,星星和月亮都明亮地高悬于天幕之上,不见任何一分风雨来袭的前兆,唐年忍不住挠了挠头,颇为奇怪:“不对啊,师兄,你要是突破了,这雷劫怎么还没来啊?”


    话音刚落,唐年就被云溥心屈指狠狠敲了一下脑袋,唐年抱着冒了个大包的脑袋委屈不已,云溥心却一点也不心疼,反而怒目而视:“说什么呢,你天天就指望你师兄我被雷劈是不是?!”


    “我的意思是说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这你懂不懂?”


    云溥心语重心长地教育小师弟。


    唐年着实没能听出来云溥心前后几句话有什么关联,但奈何他根本打不过云溥心,于是他只好默默咽下这口气,在云溥心的武力威胁下,不情不愿点了点头。


    “小师弟真聪明。”


    云溥心满意了,他一脸“孺子可教也”,夸了唐年一句,随后便要寻这灵石的失主。


    谁知,云溥心还没开口,却忽然听见有人在轻唤自己,他回头望去,愣了愣,随后一双眼睛亮起来:“许兄!”


    云溥心在城门口与许青墨道别时,曾说了一句“再会”,但他没想到这么快,他就又再见到了许青墨。


    云溥心朝许青墨高兴地挥了挥手,手刚挥了记下,云溥心醒悟过来:“难道这颗灵石……”


    片刻后,云溥心和唐年一同被请上海云阁二层。


    前面也说了,海云阁是这极州城最大、最好的酒楼,那这海云阁里的装潢自然也非同一般,用两个词来形容,那便是——朱楼碧瓦、雕梁画栋。


    许青墨和谢惊雪两人见惯了这种场面,倒不觉得有什么,反观唐年和云溥心,两人一路看下来,面色倒分外沉着,只是片刻后,等两人进入雅间,门一关,唐年立马猛松了一口气,他摸了摸自己装了四枚铜钱的荷包,感慨:“这里看上去好有钱。”


    云溥心瞥了唐年一眼,没说话。


    唐年正奇怪,心道今日的大师兄怎么格外不一样,这个念头刚才唐年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云溥心便忽然向前迈出一步,他脸上带笑,同许青墨抱拳:“许兄,许久不见。”


    许青墨:“?”


    不是半天前才分开吗?


    许青墨正奇怪,云溥心却又上前热切地握住他的手:“许兄,这么久过去了,你还还缺情人吗?”


    许青墨:“??”


    许青墨总觉得这个问题颇为耳熟,似乎曾经在哪里听过。


    见许青墨不答,云溥心叹息:“许兄以为我和我师弟如何?”


    许青墨:“???”


    这次怎么还都多了一个人?许青墨大为震撼,他下意识抬眼,看向唐年,想让唐年管管他们家笨蛋大师兄,谁知道唐年正站在一边眼泪汪汪,颇为感动:“没想到师兄这种事情还不忘带上我,师兄对我真好!我以后肯定不会再说大师兄坏话了!”


    很好,两个笨蛋,没救了。


    许青墨面无表情,迅速下了结论。


    见许青墨还是不说话,云溥心挣扎许久,才小心翼翼又问道:“那、那要不再加上我二师弟?”


    “……”


    云溥心震撼:“那、那再加上我师尊?”


    “……不需要,谢谢。”


    许青墨不想理解云溥心眼神中的深意,他火速开口拒绝,生怕再不说话,云溥心会说出什么更为石破天惊的话来。


    “好吧。”


    云溥心耸肩,放弃得倒是颇为干净利落,不过许青墨总觉得,这人问了一次,问了两次,那必定还会再问第三次。


    想到这,许青墨不禁心情复杂,他朝着谢惊雪递去一个眼神,用眼神与谢惊雪交流。


    ——你们门派真的这么穷么?


    谢惊雪回以无辜眼神。


    ——我不知道,我在门派里的时候又没穷过。


    许青墨和谢惊雪用眼神交流的期间,云溥心便站在一旁看着两人“眉来眼去”,他不禁心生感慨。


    ——许兄和谢兄感情真好,谢兄不愧是我宗天才。


    云溥心心中叹息,心道宗门内虽总说他是比肩谢惊雪的天才,但如今真的见到谢惊雪,云溥心却觉得自己远远不及谢惊雪,至少,在某些方面上,他比谢惊差远了。


    云溥心摇头,自愧不如,似乎想起什么,他摊开手心,露出一直被他小心翼翼握在手里的灵石:“对了,许兄,这块灵石——”


    闻言,许青墨抬头,对上云溥心期待的目光,他默了默,没回答云溥心,只道:“云兄方才的剑舞得真好。”


    希望这颗灵石能改变云溥心师兄弟两人企图转行乞丐的想法。


    云溥心当即眼前一亮,他作揖:“那便谢过许兄。”


    说罢,云溥心美滋滋地要收起灵石。


    一旁的唐年将这一切都收入眼中,他冷笑,问云溥心:“师兄,说好的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呢?”


    云溥心动作一顿,便听唐年又说:“不过我是不在意啦,师兄在意的话,可以将这枚灵石交由我保管。”


    云溥心终于扭过头,他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唐年:“师弟,我记得师尊前段时间教你的剑招你一直学不会,不如我来教教你吧?”


    “……”


    唐年立马不说了。


    许青墨坐在一边,眼睁睁看完了这一整出“兄友弟恭”,他轻咳,只好出声对这对相亲相爱的师兄弟说:“菜上了,唐兄和云兄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一同用膳。”


    唐年笑嘻嘻,像条泥鳅一样溜到许青墨身边:“叫我唐年就行。”


    说完,唐年又非常自来熟地与许青墨勾肩搭背:“青墨,要不你下次也来看看我的的表演?我的剑也舞得很好!”


    为了套近乎,唐年喊许青墨喊得十分亲热,谢惊雪眯眼,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大舒服,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好啊。”


    身为直男,许青墨自然不觉得这样的动作有什么,他点点头,答应下来。


    云溥心倒是笑话唐年:“就你那剑法,还说什么舞得好,你连剑招都学得乱七八糟的,师尊都快头疼死了。”


    说着,云溥心抬手,将手里的剑丢回给唐年。


    唐年连忙接住,他苦着脸:“师兄,你对我的飞花温柔一点啊。”


    唐年颇为心疼地连抚了好几下手里的长剑。


    许青墨看得奇怪,对于不少剑修来说,剑就是他们的命根子,唐年有这样的反应不奇怪,倒是云溥心,许青墨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一路上竟一次都没有看见过云溥心的本命剑,就连这表演,云溥心都借用的是唐年的剑。


    这个问题盘旋在许青墨脑海里,令他不自觉便开口问了出来。


    “说起来,云兄的本命剑呢?”


    “叫我溥心就行。”


    云溥心学着刚刚唐年的模样,也坐在许青墨身边,他语气幽幽:“至于本命剑,这一点,许兄不如问问我师弟。”


    许青墨下意识将视线转到唐年身上,唐年看上去颇为心虚,他眼神飘忽,声音也不自觉跟着低了下来:“师兄,我……我那不是不小心嘛。”


    云溥心呵呵冷笑:“不小心,然后你就把我的明心丢了,现在还有脸怪我对你的飞花不温柔?”


    这明心显然也是剑的名字,许青墨诧异:“剑丢了?”


    “是啊……”唐年越发心虚,“如果剑没丢,身为剑修,我们出行自然会选择御剑飞行,毕竟我们哪来的钱坐灵舟呢?”


    “……”


    倒也没问你这个。


    许青墨默了默,便听唐年苦着脸又说:“那日,我与师兄下山寻人,途经一片小树林时,师兄忽然有感悟道,快突破了,便托我保管他的行李。”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唐年挠挠头,“那几日我本想在树林里守着行李,没想过,几天后,树林里又来了一个人,那人自称也是剑修,因为没钱,只能借宿在小树林里。”


    “我就和他聊起来,聊的时候,他人看上去挺好的,我也没多想,我看了几天行李,也有些累了,那人答应替我看管一会儿行李……”


    在云溥心的死亡视线下,唐年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他没忍住悲愤道:“我怎么知道有人居然连剑修的行李都偷!”


    “他们根本没有心!”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这极州城,有问题。”……


    越说, 唐年就越难过,他抱紧了怀里的飞花,忧伤回忆道:“那行李里面还有我和我师兄一路卖艺得来的钱, 整整二十四文啊!现在全没了。”


    唐年哽咽, 几乎快哭出声来,许青墨看唐年可怜, 便夹了一个鸡腿给唐年。


    谢惊雪见状,拿起筷子的动作微顿。


    唐年对谢惊雪的反应一无所觉, 他看着碗里的鸡腿, 感动得眼泪汪汪:“青墨, 你人真好。”


    说罢,唐年含泪低头, 狠狠将鸡腿咬下一大口, 企图借用食物麻痹自己痛苦的心灵。


    谢惊雪在一旁冷眼旁观, 半晌, 他忽然微微一笑,放下筷子,对许青墨和唐年说:“说起来, 你们还真有缘分呢, 明明只相识了……数天, 却已这般熟悉。”


    说到“数天”时,谢惊雪故意顿了顿。


    唐年完全没领悟到谢惊雪话里的阴阳怪气, 他几口快速啃完鸡腿, 听谢惊雪这么说,他便鼓起腮帮子,口齿不清地回答道:“介都躲亏了谢兄。”


    这都多亏了谢兄。


    唐年这话倒是实话实说,若不是当初他看周云阳不顺眼, 维护了谢惊雪,那他现在也认识不了许青墨。


    咽下最后一口肉,唐年挠挠头,露出一个颇为羞涩的笑容:“要不是谢兄,我哪能认识青墨呢?”


    唐年越发觉得当初维护谢惊雪是他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然而,唐年不知道,他自以为正常的话,落入谢惊雪耳中,却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谢惊雪脸上笑容不变,攥住筷子的手却紧了紧,全然忘了自己在灵舟上时还主动将许青墨推给唐年、云溥心师兄弟。


    唐年神经大条,依旧没有察觉到谢惊雪的不快,他和许青墨有说有笑,中途云溥心也加入对话,三人聊得火热,反倒衬得谢惊雪像个多余的。


    “……”


    谢惊雪表面上仍是带着笑,实际上却食不知味,他有些出神,直到许青墨轻唤了他一句。


    “谢惊雪,你怎么了?”


    谢惊雪这才回过神,他抬头,对上许青墨担忧的目光。


    “……我没事。”


    谢惊雪正想表示自己没什么问题,许青墨却已经和唐年交换了位置,他来到他身边坐下,二话不说抬手替谢惊雪把脉。


    脉象结果自然是没什么问题。


    许青墨颇为纳闷:“没事的话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谢惊雪一怔,他下意识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我……脸色很难看吗?”


    “是啊,很难看,”唐年接话,他想了想,好半天才想出一个形容,“简直是黑如锅底!”


    “眼冒凶光。”


    云溥心闻言,也跟着点头接话。


    “就像要把我们吃了!”


    “上次见到这种眼神,还是我去一处秘境,一只雌九目蛇不知道为什么看上了我,硬是要跟着我走,那时跟在那条雌蛇身边另一条雄九目蛇就是用这种目光看着我的。”


    云溥心回忆道。


    师兄弟两个一唱一和,越说越不对劲,谢惊雪脸上挂着的笑容终于没能继续维持下去,他向那对笨蛋师兄弟投以死亡视线。


    好在许青墨并没有把这对师兄弟的话放在心上,他看了看谢惊雪只动了寥寥数次的筷子,轻叹一声,也像对唐年那样,夹了一根鸡腿,放入谢惊雪碗中。


    “你身体不好,怎么还不多吃点?”


    许青墨对谢惊雪的饭量不太满意,他示意谢惊雪多学学努力干饭的唐年和云溥心,瞧瞧,这才这么一会,这两人就吃完了寻常人三顿都不一定吃得下的食物。


    “……”


    谢惊雪哑然,他哭笑不得,正想说些什么,可当他瞥见碗里的鸡腿——这根鸡腿比刚刚唐年那根刚刚大了一圈。


    谢惊雪一怔,心底的那点不快忽然被挥散,他心情由阴转晴,连带着脸色都好看了不少。


    “好。”


    谢惊雪眉眼逐渐柔和下来,他轻声应了一句,终于将落在师兄弟二人身上的视线移开。


    师兄弟二人猛然松了一口气。


    “师兄,刚刚谢兄好可怕。”


    唐年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紧张兮兮压低声音同云溥心交流。


    “是啊。”


    云溥心默默点头。


    不过这师兄弟都是粗神经,一会不到,他们自己又忘了这一茬,继续快乐干起了饭。


    一顿饭的时间很快就过去。


    吃饱喝足以后,唐年、云溥心在许青墨的灵石鼓励下,决定要继续去街头卖会艺,于是四人又再次分开,许青墨和谢惊雪两人沿着街道缓缓往前走,终于要去寻那望月客栈。


    找了一名路人问清楚望月客栈的方向,许青墨重新回到谢惊雪身边。


    “望月客栈离这儿好像不远,我们再往前走一段路就到了。”


    闻言,谢惊雪点点头,刚要表示自己知道了,许青墨却忽然捉住他的手。


    谢惊雪一惊,下意识想要收回手,许青墨却不轻不重地拍了他一下:“别动,我再替你看看脉象。”


    方才谢惊雪面色不对,许青墨至今还没能放得下心,谨慎起见,他打算再次替谢惊雪把会脉。


    然而这一次,许青墨还是没有看出任何端倪,他蹙眉,颇为不解,谢惊雪听他自言自语说道:“没事?既然没事那面色怎么会那么难看?”


    谢惊雪窘然,他偏开视线,轻咳一声,忽悠起许青墨:“不知道,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不可能。”


    在这一点上,许青墨十分笃定,他略微一思索终于想起唐年师兄刚才那番话。


    “脸色黑如锅底”、“眼冒凶光”,接连好几个词从脑子里冒出来之后,许青墨怔了怔,他有些不确定,又有些不可思议,半晌,他抬头看向谢惊雪,试探地问:“你……刚刚不会是吃醋了吧?”


    “……”


    谢惊雪努力隐藏起来的小心思被许青墨一句话道破,他瞬间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想也不想便反驳道:“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吃醋!


    然而,许是声音大了点,不少路人瞬间将目光投到谢惊雪身上。


    谢惊雪总算回过神,他轻咳,眼神飘忽:“咳……我是说,我没有吃醋。”


    “我们只是朋友,朋友之间,怎么可能会吃醋呢?”


    谢惊雪努力想要说服许青墨,殊不知,他越辩解,便越显得欲盖弥彰。


    许青墨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倒也不戳穿谢惊雪,只说:“原来在你心里,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啊。”


    谢惊雪瞬间落入自己亲手挖的坑里,他默了默,不答,许青墨却觉得他的脸似是红了,过了半晌,谢惊雪才不自然地低声说道:“你、你别笑话我了。”


    “好。”


    许青墨难得弯了下眼睛,而谢惊雪许是被拆穿了“吃醋”这一事实,一路上,他都没再说过话,许青墨自然体贴谢惊雪,为了避免谢惊雪尴尬,他也没有主动开口。


    于是两人便一路无言来到望月客栈。


    此时天色已晚,望月客栈虽还开着,但也只剩一名掌柜在柜台前拨弄着算盘。


    许青墨向掌柜道明来意,那掌柜掀起眼帘,目光先是在许青墨和谢惊雪身上转了一圈,随后再许青墨的衣着上顿了顿,这才笑道:“原是两位仙人。”


    “城主先前吩咐过,凡是来捉妖的仙人,皆可住于本店,费用由城主府垫付,两位仙人即是来捉妖,那我自然不会向两位收取银钱,只是……”


    掌柜露出有些为难的神情。


    许青墨追问:“只是?”


    “只是海神祭将近,投宿的人一下子多了不少,现在我们这只剩下一间房了。”


    许青墨对此倒不在意,他点头:“一间房也行。”


    大不了他和谢惊雪住在一起。


    许青墨想得简单,倒时站在他身后的谢惊雪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奇怪,但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毕竟他要是说了,许青墨大概会有些奇怪的问他——都是男的,晚上不能住在一起吗?


    谢惊雪再也不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于是他保持沉默,看着许青墨从掌柜那接过钥匙。


    许青墨走上楼梯,谢惊雪便也跟了上去,这时,他忽然感觉到有一阵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目光一凛,谢惊雪眼神冰冷地回过头,却见那掌柜还在低头拨弄着算盘,谢惊雪环视了一圈,却发现周围空荡荡的,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似乎刚才的注视只是谢惊雪的错觉。


    “……”


    谢惊雪收回目光,他继续往前走,客栈的楼梯虽保护得还算不错,但终究是木头制成的,许青墨和谢惊雪一起踩上去时,楼梯便发出“吱呀吱呀”的轻响。


    在这阵轻响中,许青墨来到二楼某间客房前,他停下脚步,打开门,房内的一切便随之出现在两人眼前。


    这是一件很普通的客房,摆设也与其他客栈没有太大不同,都是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屋内的空间也不算大,但供许青墨和谢惊雪两个人使用,还是绰绰有余。


    许青墨走入屋内,等谢惊雪也进了屋,他这才转身,将门合上。


    两人今天在极州城里走了许多地方,虽说修真体力充沛,但谢惊雪觉得许青墨或多或少也有些累了,他以为许青墨会就此休息一会,谁知,关上门后,许青墨却不知从哪找来了一支笔和一张纸。


    用笔在纸上涂抹了一会,许青墨偶尔停下来思考,又很快拿起笔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谢惊雪看得奇怪,正要走近瞧瞧,也就是在这时,许青墨忽然停住笔,他将笔搁下,又将写好的纸从桌上拿起来,吹了吹,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这极州城,有问题。”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尖叫声


    闻言, 谢惊雪脚步微顿,目光则有些惊讶地望向许青墨,他本以为许青墨今天一整天只顾着吃喝玩乐, 却没想到这人原是在暗中观察。


    谢惊雪来了点兴致, 他走到许青墨对面坐下,故作不解地问:“哦?有什么不对劲的?”


    许青墨没把谢惊雪当成外人, 因此谢惊雪一问,他也就开口解释道:“不对劲的地方很多, 比如这里……”


    说着, 许青墨将手里的纸递给谢惊雪, 谢惊雪接过纸随意扫了一眼,首先注意到的却不是纸上的内容, 而是许青墨的字。


    许青墨的字很漂亮, 堪称银钩铁画、遒劲有力, 一个个吸饱了墨水的黑色大字落在纸上, 光是看着,便叫人倍感舒服。


    这样的字,怕是得练不少年。


    谢惊雪对许青墨再次有了新的了解, 他目光从这些黑色大字上轻轻扫过, 而后终于开始认真看起纸上的内容。


    就在谢惊雪一行一行扫过纸上内容时, 许青墨再次开了口:“最初我会来到极州城,本就是接到极州城城主的委托, 来城内除掉作乱的妖物, 但自我进城以后,却发现这里的情况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那委托上曾说,城内妖物作乱,闹得百姓人心惶惶, 可以我亲眼所见,事实绝非如此。”


    许青墨说话不急不缓,条理却异常清晰,只听他笃定道:“这里的人根本便不怕那所谓的妖物!”


    谢惊雪目光从纸上收回,他的想法与许青墨差不多,但他却偏偏要故作不解质疑许青墨:“这又如何?那商铺老板不是曾说过么?极州城城主早派人加强了城内巡逻,既然如此,城内百姓不惧怕那妖物不也很正常?”


    看来当初许青墨和商铺老板的对话,谢惊雪就算在换衣服,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许青墨扫了谢惊雪一眼,倒也不生气,只说:“问题就在这里。”


    “哦?”


    “那商铺老板的确曾这么说过,可极州城城主就算派人加强了巡逻,城内百姓变真的不害怕那妖物了吗?我不这么觉得,”许青墨喝了口水,神色平静地继续说下去,“百密尚有一疏,这座城里的人难道真有那么相信巡逻队么?万一巡逻队的人一时没注意,那妖物跑出来伤了人怎么办?”


    “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最倒霉的那个人,在我看来,只要那妖物一天没抓到,城内的人就会始终放不下心。”


    “他们可以不把害怕表露在脸上,但却绝不会连一点害怕、担忧都没有。”


    “这就是这座城不对劲的地方,”许青墨说话间似乎还在思索,至于他在想些什么,谢惊雪很快便得到了答案,“据我观察,这里的人非但不害怕,甚至极为镇定,就好像……他们十分笃定那妖物不会伤害到他们。”


    “究竟是什么让他们如此笃定?”


    许青墨皱起眉,他喃喃自语,却百思不得其解,如今他掌握的线索还是太少了。


    谢惊雪唇边笑意渐浓,他心道许青墨的看法倒时大事上与他差不多,没想到这人表面上不务正业,实际上却把周围的一切观察的这般细致入微。


    果真是深藏不露。


    谢惊雪对许青墨又有一点改观,他撇了一眼手上的纸说:“这是第一点可疑之处,第二点……”


    “第二点,从进城的那一刻,你就被人盯上了。”


    许青墨淡淡地抛下一个重/磅/炸/弹。


    闻言,谢惊雪面色却不变,显然他早就知道了,介绍了一些疑点,不用许青墨说,谢惊雪也早就注意到了。


    比如——这城内散修人数远远少于有门派的修者,又比如——进这间“望月客栈”时,那客栈掌柜第一反应竟是先打量他们的衣着,而不是直接看他们的脸。


    这两点乍一看之下很普通,似乎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可仔细一琢磨,却不免叫人惊出一身冷汗,不得不说,许青墨这人还真是叫人惊讶,白天被这人带着到处乱跑的时候,谢惊雪还以为这人对捉妖之事漠不关心,没想到这人原来是故意露出那副模样来,好叫别人放松警惕,以便于获取更多信息。


    谢惊雪心道,以后他要是在许青墨面前演戏,还是得谨慎点才是,不然以这人的厉害,怕是一眼就看破了。


    谢惊雪一改先前对许青墨的轻视,暗暗警惕起来。


    许青墨不知谢惊雪心中所想,他只听见谢惊雪夸赞他:“青墨果真是聪慧,短短一天,竟瞧出了这么多东西。”


    被谢惊雪这么夸赞,许青墨脸上却没有太多高兴得意之色,目光从谢惊雪脸上缓缓掠过,他淡淡地说:“你之前可不是这么想的。”


    不仅没有这么想,估计还在心里偷偷说他坏话的。


    不得不说,许青墨对谢惊雪的心理把握得极准,听许青墨这么说,谢惊雪脸上的笑便有些挂不住了,但他还是嘴硬否认道:“怎么会?青墨为何这般想我?”


    “哦,”许青墨不紧不慢地点点头,谢惊雪以为他信了,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却听许青墨又说:“那你发个誓吧,就说……”


    许青墨想了想:“就说你没有在背地里偷偷说我坏话。”


    “……”


    谢惊雪默了默,但他是什么人,以前他说的话狗都不会信,别说是发一个誓了,就算让他发一千、一万个誓言,他也照样会面不改色。


    至于这些诺言会不会兑现,呃……只能说,相信的人,狗见了都要摇摇头。


    谢惊雪正要开口,许青墨却又慢吞吞补充:“对天道。”


    对天道发誓可与寻常发誓不一样。


    寻常发誓,考验的无非是良心罢了,而对天道发誓,后果可不一样,如果有人对天道发誓,却不兑现诺言,必然会引来反噬。


    只不过,谢惊雪如今所在这个世界,天道早已消亡多年,没了天道,那对天道发誓与正常发誓并无不同,这种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情,许青墨怎么会不知道?


    谢惊雪心生怀疑,但他表面上什么也没说,只顺着许青墨的意思,刚要点头说好,结果这头还没点呢,外边传来一阵闷雷一声。


    紧接着,雷声越来越大,一道紫色的、如同游蛇一般的闪电划破天幕。


    谢惊雪:“……”


    许青墨倒是镇定,他幽幽提醒谢惊雪:“说谎,可是会遭雷劈的。”


    谢惊雪很想说自己不怕,毕竟祸害遗千年,那么多人想杀他,可他最后仍是没死,非但没死,他还活了一次又一次,只是,这话刚到嘴边,谢惊雪却又默了默,虽说他也不是第一次被雷劈,但因为这种事而被雷劈,说出去未免叫人……笑掉大牙。


    这边谢惊雪正纠结不已,那边许青墨却是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谢惊雪的艰难挣到此结束,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便许青墨正低着头,肩膀微微抖动,显然因为他现在的模样乐得不行。


    谢惊雪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被许青墨耍了。


    谢惊雪咬了咬后槽牙,阴恻恻道:“青墨,耍我玩很高兴吗?”


    “很高兴。”


    许青墨还真一本正经点了点头,他拍拍谢惊雪的肩膀,语重心长地教育道:“以后口不对心的话少说,不要撒谎,不然会遭雷劈的。”


    说话间,外面又是一道惊雷响起。


    看上去,许青墨似乎是真的为了谢惊雪好,但这个前提是……忽略这人怎么压也压不下去的嘴角。


    谢惊雪显然忽略不了,他也跟着许青墨笑了,不过是被气的,谢惊雪恶狠狠开口,正要反击许青墨,不过这话刚到嘴边,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异响。


    异响混杂在雷声里,并不清晰,但许青墨和谢惊雪却同时愣了愣,随后,许青墨敛起脸上的笑容,他侧耳听了一会,若有所思说:“这应该就是那商铺老板口中,每晚都会响起的哭声了。”


    “呼啦——”


    又是一声巨响,紧接着滂沱大雨落下,那呜呜的声音变越发不真切了,它像是雾一样飘忽不定,但只要是能听见这声响的人,却不约而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背后发凉。


    而且许青墨发现,这声音比起哭声,更像是……人在死前发出的或痛苦、或愤怒的悲鸣。


    因此雨声掩盖住了这异响,许青墨打开窗户,试图让这声音变得真切些,谢惊雪凑到他身边,目光在雨幕中轻轻扫过。


    “这是那妖物的声音?”


    许青墨摇摇头,他迟疑道:“听着不像是妖物,更像是……”


    许青墨还未说出来自己的结论,在一片嘈杂的声音中,意外再次发生了,这次传来的既不是雨声,也不是雷声,更不是那妖物凄厉的哀嚎,而是……人的尖叫!


    尖锐的声音让许青墨心底一惊,他连忙抬眼望去,目光在漆黑的夜幕中搜寻,终于,许青墨在街角处看见了一道一闪而过的黑影,许青墨毫不犹豫,撑着手跃过窗户,翻身跃下!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魔傀


    那是一张极为丑陋的面容, 在漆黑的夜幕中犹如鬼魅一般一闪而过。


    许青墨刚落地时,便嗅到了一股极为浓烈的腐臭味。


    这是……?!


    许青墨脸色一变,本能地想到一个猜测。


    魔傀。


    这个猜测使得许青墨眼中的神色凝重了许多。


    所谓魔傀, 自然是浸染魔气后, 被人用秘法制作出来的傀儡,具体制作方法许青墨并不清楚, 但他知道,这是一种极为阴邪的术法, 为正道所不容。


    也因此, 这种秘法在几百年前早已失传, 若不是亲眼所见,许青墨也没能想到会在极州城看见魔傀。


    魔傀不仅样貌可怖, 杀伤力也极强, 许青墨谨慎了许多, 他摊开手, 一柄黑色巨剑凭空出现,落在他手中。


    谢惊雪也在此时落到许青墨身边,他虽没有了修为, 但身手还在, 因此从客栈二楼跳下来, 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发觉谢惊雪的靠近,许青墨从储物袋里掏出一颗丹药, 他上次做了两颗, 一颗已经被谢惊雪服用了,剩下这一颗……许青墨将丹药递给谢惊雪,叮嘱他:“这丹药的药效只能维持一炷香时间,你别急着用, 先跟着我,若是等会有意外发生,我不在你身边,你再服下这颗丹药也不迟。”


    许青墨头脑在此刻变得极为清晰,他没有强行要求谢惊雪回客栈,跟着他虽危险,但谢惊雪从进城那一刻便被人盯上了,虽不知道是何缘故,但许青墨很清楚,若是他将谢惊雪一个人留在客栈里,反倒会比跟着他还要危险。


    谢惊雪接过丹药,他张了张嘴,正要开口,可话刚到嘴边,一股极为阴冷的视线便如蛇一般,从黑暗中透出,一眨不眨落到许青墨和谢惊雪两人身上。


    魔傀盯上了他们。


    活人的血肉对魔傀来说极有吸引力。


    不过片刻,那魔傀便按捺不住,从黑暗之中窜出。


    魔傀的速度很快,不过一眨眼,它便到了跟前。


    随着魔傀的靠近,那股腐烂臭味越来越浓,宛如一大片死鱼叠加在一起的味道,呛得人根本喘不过气,谢惊雪蹙眉,许青墨神色却很镇定。


    魔傀猩红的眼睛快速锁定了许青墨。


    好在许青墨早有准备,在魔傀动手的那一刻,许青墨也挥出巨剑,魔傀的利爪与巨剑相碰,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


    “咯咯咯咯……”


    一击不成,魔傀嘴里发出古怪的声响,它的脑袋要掉不掉,没有神采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许青墨。


    半晌,魔傀再次遁入黑暗中。


    夜色对魔傀来说是最好的保护色,它可以悄无声息地与夜色融为一体,等猎物以为危机过去,它便再次悄然出现,它尖利的爪子会毫不犹豫地刺穿猎物的心脏,喷涌而出的鲜血对它来说是最美味的事物。


    平时魔傀便很难对付,如今让它遁入黑暗中,便更麻烦了,而且魔傀力气大得惊人,方才与魔傀交手过后,许青墨竟是觉得手臂有些发麻。


    魔傀在暗中等待着下手的最好机会,可惜许青墨从来不喜欢被动地等待,比起防守……他更喜欢先下手为强!


    一片寂静中,许青墨的耳朵敏锐地捕捉着周围一切声响,风声、雨声、古怪的呜咽声,还有就是……许青墨睁开眼,他眼中映出一片黑暗,似乎什么也看不到。


    “呼——”


    又是一阵呼啸的风声,树影在漫天雨幕中剧烈晃动,几片叶片在树枝上动了动,被风无情拂落在地,而与叶片一起动了的,还有隐藏在黑暗中伺机而动的魔傀。


    魔傀的速度依旧极快,一下子便来到了许青墨身边,但许青墨此时听觉已被放到了最大,他虽什么也看不见,可却能捕捉到魔傀细微的脚步,在魔傀靠近那一刻,许青墨垂眸,巨剑一挥而出,魔傀的手臂顷刻间掉落在地。


    许青墨对此却不满意,他轻叹:“可惜了。”


    他原本是朝着魔傀的心脏而去,没想到这东西敏锐,倒是让它躲过了致命一击。


    那断臂落下地上,在雨幕中滚了滚,绿色的血液从魔傀手臂的断面喷涌而出,许青墨眼疾手快,抓住谢惊雪,便向后倒退几步,躲了过去。


    魔傀的血液不仅具有腐蚀性,还充满了魔气。


    人一旦沾染上它的血液,不仅伤处会腐烂,连神志也会渐渐被魔气所侵蚀,一开始是虚弱昏迷,后来是神志不清,若不及时清除魔气,那最后便会被魔气同化成没有理智的魔物。


    躲过魔傀的血液,许青墨正要乘胜追击,将魔傀斩于剑下,谁知,这时,一道黑影忽然出现。


    那人穿着黑袍,看不清面容,忽然便闯入许青墨和魔傀之间,许青墨一惊,只好暂且收住剑势,剑锋在离黑袍人身体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下来,黑袍人却看都不看许青墨一眼,带着魔傀转身便逃。


    难道这人便是制作魔傀的幕后黑手?


    许青墨蹙眉,正要追上去,那黑袍人却忽然转过身,袖中忽然射出几枚暗器,挡住许青墨。


    许青墨只好将巨剑横在身前,只听“铮”地几声,暗器掉落在地上,等许青墨抬起眼,眼前无论是黑袍人还是魔傀,都早已不见了踪影。


    许青墨只好低头去看那几枚暗器。


    那是几把飞镖。


    光看外形,这几把飞镖倒是倒是显得平平无奇,许青墨捡起其中一枚,细细看了看,当指尖触碰到飞镖上某一个地方时,许青墨的手顿了顿,他沿着纹路摸索着,很快认出来这是一个记号。


    一个早就被抹去的记号。


    许青墨正要认真再打量上一会,一旁谢惊雪幽幽的声音却传来:“牵够了吗?”


    许青墨微怔,抬眼望去,终于发现自己刚刚太过于担心谢惊雪,便一直牵着谢惊雪的手,如今黑袍人和魔傀都走了,他却依旧没有松开谢惊雪。


    许青墨轻咳一声,讪讪收回手。


    许青墨一松手,谢惊雪便飞快收回了手,他将手缩回衣袖内,指尖不动声色要扯出藏在衣袖内的手帕,然而手刚一动,谢惊雪动作却停了停。


    ——手帕好像不见了。


    也许是刚才落在客栈内了。


    谢惊雪皱眉,他虽仍有些不太高兴,但却不再像之前一样,因为许青墨的触碰而感到恶心。


    许青墨看谢惊雪这幅模样,面上升起几分无奈:“你又不是小姑娘,至于那么害羞么?”


    害羞?


    一时间,谢惊雪的面色变得极为古怪,他没想到许青墨会这么想他,当即便要出声解释:“我不是……”


    话音未落,谢惊雪面色却扭曲了一下,他忍了忍,没忍住,还是问许青墨:“你不觉得臭么?”


    方才那魔傀留下的味道还挥之不去,也亏那黑袍人厉害,竟能面不改色抓住魔傀离去。


    “嗯?”


    许青墨偏过头,似乎有些无法理解谢惊雪在说什么,直到对上谢惊雪嫌弃的目光,他这才恍然大悟,慢悠悠道:“哦,你是说这个啊,我已经用灵力封闭嗅觉了。”


    也就是说,刚才的许青墨什么也没闻见。


    说着,许青墨终于记起来,他是用灵力封闭了自己的嗅觉,但他忘记也对谢惊雪这么做了,谢惊雪如今修为尽失,这么复杂的操作,他仅凭自己无法完成,这也就意味着……谢惊雪刚刚一直被迫闻着那浓烈的腐臭味,说不定整个人都要被熏入味了。


    也亏得谢惊雪忍耐力强,从刚才开始,他的脸色便一直没有变过。


    许青墨眼神飘忽,显然颇为心虚。


    谢惊雪:“……”


    谢惊雪瞥了许青墨一眼,终究还是没与许青墨计较,只是抬指示意许青墨看向不远处:“那里是不是有一个人?”


    闻言,许青墨便顺着谢惊雪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个人影倒在地上呻吟。


    许青墨走近一瞧,发现这人竟还是个熟人。


    这是白日里守城门,告知许青墨和谢惊雪“望月客栈”的守卫。


    这守卫身旁还躺了一名昏迷的女子,这名女子面色苍白,竟是被面容丑陋的魔傀活生生吓晕了。


    那守卫似乎是为了保护女子不被魔傀所伤,自己反倒被魔傀咬了一口,如今伤口腐烂,隐隐约约可见黑色魔气缠绕于其上,但见许青墨和谢惊雪靠近,守卫还是抱拳道歉:“原是两位仙人相助,多谢两位仙人。”


    守卫挣扎着要起身,但魔气的侵蚀让他的面色变得极为苍白,整个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如今这一动,他额头上的冷汗落下,还没站起身,整个身体却摇摇晃晃起来,眼看着守卫便要跌倒在地,许青墨连忙伸手去扶。


    为守卫查看了一下伤势,许青墨皱眉:“你伤口被魔气侵蚀,我虽用灵力暂时替你拖缓了魔气侵蚀的速度,但治根不治本,最好有清心莲才能彻底治好你的伤口。”


    清心莲是一种灵植,可以清楚体内魔气,这种算不得珍贵,但也不算多见,就算此时去寻,也得几天才能寻到,可是真要到那个时候,守卫不是死,便早就堕落成了魔物。


    听许青墨这么说,守卫却不害怕,他反倒松了一口气。


    恰好这时,巡逻队其他人赶来,赶来的人给了许青墨答案——


    “仙人有所不知,城主早年命人在城里开辟出了一块药田,里面便种有清心莲,城主仁善,只要向那药田管事说清楚缘由,必然能拿到一株清心莲。”


    “原来如此。”许青墨点点头。


    “这……”刚来的人脸上露出难色,他先是看了看地上昏迷的女子,又看了看受伤的守卫,有些犹豫,“仙人,您看,我得先送这位姑娘回去,可我兄弟的伤又不能耽搁……”


    这人挠了挠头,期待地看向许青墨:“可否麻烦仙人一趟。”


    许青墨自然不会拒绝,他答应下来:“小事一桩。”


    “那便麻烦仙人了。”


    赶来的守卫来去匆匆,很快搀着那名女子又不见了踪影,许青墨便将受伤的守卫带往药田。


    有守卫的指路,找到药田并不是一件难事,许青墨很快便来到了药田前,他扶着守卫进入药田,又向药田管事道明了来意。


    正如先前那名守卫所说,药田管事果然很快答应让许青墨去采一株清心莲。


    清心莲根据习性种在峭壁之上,峭壁对普通人来说比较难攀爬,但对许青墨这样的修者来说,却只需片刻便能来到顶端。


    许青墨抓紧时间,飞身上前要取清心莲,也就在这时,四周忽然再次响起一阵诡异的呜咽声,白色的迷雾渐起,慢慢朝许青墨而来,将许青墨包裹在迷雾中。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仙长救我!”


    不好!


    许青墨暗道不妙, 早在迷雾升起时,他便飞快地回头望去,然而他身后空荡荡的, 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无论是守卫还是谢惊雪, 此时都彻底消失在许青墨眼前。


    被摆了一道。


    许青墨叹息,但他没有半分焦躁, 依旧保持着冷静,沉着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周围的迷雾越来越浓, 许青墨光凭肉眼无法看到太多事物, 但他可以听到耳畔传来的呜咽声越来越响。


    似乎有什么正在向他靠近。


    阴森森的视线锁定在许青墨身上。


    许青墨可以感受迷雾之中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 那东西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随时都有可能会暴起攻击许青墨。


    白色的迷雾、阴沉沉的天空、周围昏暗的光线, 包括那一直响起的哭声, 都在加重许青墨内心的恐惧, 让他确信他正处于危险之中。


    许青墨目光微凛, 他的手谨慎落在巨剑的剑柄上,周围萦绕的灵力包裹住他,温柔替他抚去天幕上落下的雨水。


    也正因为如此, 许青墨才没有被暴雨淋湿, 他站在雨雾之中, 直到耳畔风声渐起。


    那隐藏在白雾之中的东西终于按捺不住,它迫不及待地从迷雾之中冲出, 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凶光毕露。


    许青墨抬眼, 等他好不容易看清眼前怪物的模样时,他却露出惊愕的神情。


    蛟龙?!


    这里怎么可能会有蛟龙?


    恍惚间,许青墨想起了那被极州城城主一剑斩杀的恶蛟。


    据说那恶蛟通体全黑,模样可怖, 黑色的鳞片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凛凛寒光,看上去犹为不祥。


    而且,恶蛟所到之处,骤风急雨,白浪掀天,百姓不得安宁。


    许青墨将戏文里的描述和眼前的怪物一一对上。


    眼前的怪物应该就是那恶蛟没错,可不知为何,许青墨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似乎遗漏了什么。


    但许青墨显然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他还未出手,那恶蛟却一头向着他冲来。


    “轰隆——”


    紫色的惊雷划破黑色的夜幕,映亮了恶蛟眼中的红光。


    不得已,许青墨只好暂时举起手里的巨剑防守。


    “吼——”


    恶蛟发出一声咆哮,声音震耳欲聋。


    许青墨提剑迎上恶蛟的攻击,仅交手了几个回合,许青墨便被恶蛟的力道震得手臂发麻。


    许青墨微微蹙眉,在恶蛟庞大的身躯面前,他似乎显得格外渺小。


    “吼——”


    又是一声怒吼。


    恶蛟张开血盆大口,他似乎想把许青墨一口吞进嘴里,因此它的攻击越来越狠厉,直奔许青墨命门,许青墨不得不消耗提剑,接连抗下几次恶蛟的攻击。


    恶蛟一上来就想要许青墨的命,许青墨不得不疲于应对它,但尽管如此,许青墨却依旧没有把全部心神放在战斗上。


    他依旧觉得那里不对劲。


    又是数次交手。


    所有的感觉都很真实,但许青墨却微微眯起眼睛,他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恶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青墨觉得眼前这条蛟龙的身体似乎有点淡,它明明离许青墨很近,可许青墨却觉得抬眼看它时,好似总隔着一层迷雾。


    雾气朦胧,许青墨想要去观察蛟龙身上一些细节时,却总是看不清楚。


    宛如梦境一样。


    梦……梦?!


    是了,刹那间,许青墨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他豁然开朗,在蛟龙下次攻过来时,他却放下了手里的剑。


    恶蛟张口朝着许青墨咬下,浓烈的水腥味随着它的靠近扑面而来,而面对如此凶险的一幕,许青墨却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不紧不慢地收回佩剑,眼皮掀都没掀,也就在此刻,恶蛟逼近许青墨,它张嘴吞下了许青墨。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果然如此。


    许青墨漠然抬眼,看着眼前的蛟龙穿过自己的身体,最后渐渐化为虚影。


    这是幻象。


    从白雾升起时,许青墨便早已进入了人为布置的迷阵中。


    迷阵让许青墨产生了幻觉,误以为自己正在与恶蛟殊死搏斗,但实际上,所谓的恶蛟只是许青墨自己的想象,当他看破骗局之时,恶蛟也就不复存在。


    不过,虽然恶蛟消失了,但周围的雾气却依旧没有消散。


    迷阵还在继续发挥着它的作用。


    许青墨朝着迷雾深处走去,他打算找出迷阵的阵眼,破解迷阵。


    如此,他才能快点找到谢惊雪,以免谢惊雪被那些意图不明的人带走。


    想着,许青墨默默加快了脚步。


    *


    另一边。


    谢惊雪睁开眼,最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条密道,密道中点着几盏煤油灯,幽暗的火光在狭长的密道里摇曳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细响。


    “抓到了?”


    有人正在密道中低声交谈。


    谢惊雪抬眼望去,只看到了一副银光闪闪的甲胄。


    是巡逻队的人。


    谢惊雪唇角勾起一个冷笑。


    询问的人话音刚落,另一道声音便响起:“当然,也不看是谁出马!”


    这道声音便更耳熟了,是先前那名受伤的守卫,原本这人中了魔毒,半死不活,连走路都要人搀扶,可现在,他哪有原来奄奄一息的模样,说是活蹦乱跳也不为过。


    “很好,既然人抓到了,那就给城主送过去吧。”


    对话进行到这里,谢惊雪终于知道真正要说自己的人是谁。


    极州城城主。


    谢惊雪扬眉,脸上的笑意却未达眼底,他心道真不枉他故意装作被打晕带到这里。


    从一开始,谢惊雪便看出受伤的守卫有问题,作为被“千锤百炼”过的人,谢惊雪怎会看不出守卫眼中的算计。


    不过,虽然看出来了,但谢惊雪还是打算将计就计,他也很好奇,这些人究竟属于哪边?带他过来又是想做什么?


    如此,谢惊雪就可以在他们快成功时,粉碎他们的计划,欣赏他们得知猎物变成猎人时,绝望、不可置信的神情。


    敢算计他,那也得做好准备被他报复不是?


    谢惊雪犹为喜欢这种戏弄老鼠的把戏。


    如今得到想要的答案,谢惊雪也没有继续装下去的必要。


    于是等那边对话结束,巡逻队的人离开,守卫折返时,便看到被绑住的谢惊雪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而他身后,则是不知什么时候被挣开的绳索。


    谢惊雪不紧不慢地活动关节,守卫一惊,随后快速拔出腰间佩剑,他阴沉着脸,剑锋直指谢惊雪。


    “你醒得倒是快。”


    “任谁被那么绑着,都会因为不舒服而醒过来吧?”谢惊雪语气依旧温和。


    “……”


    守卫没再说话,或者说他根本不想和谢惊雪废话,现在他只想赶紧把谢惊雪送到极州城城主那,讨个奖赏。


    守卫可不想到了嘴边的鸭子又飞了。


    守卫二话不说,提剑向谢惊雪攻来,他本以为谢惊雪修为尽失,对付起来极为容易,谁知,他每次出剑,谢惊雪却总能脚步一转,轻飘飘地躲过。


    最后,谢惊雪甚至抬指捏住他的剑身,笑吟吟道:“刚上来就动手,这不好吧?”


    守卫瞳孔微缩,他试图将剑从谢惊雪手中抽出,可无论他怎么挣扎,那柄剑都纹丝不动。


    守卫有些慌了,红光于他眼瞳深处亮起,守卫忽然暴喝一声,手背青筋暴起,他用力抽回剑。


    这一次,剑动了。


    守卫如今的力气竟比之前大了好几倍。


    谢惊雪微怔,随后快速倒退,他垂眼,看着手指上被划出的伤痕。


    “滴答——”


    血珠从伤痕中滚落,看着地上晕开的鲜血,谢惊雪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我当是什么,原来不过是这种等级的魔物罢了。”


    “真无聊。”


    谢惊雪兴致缺缺。


    这般轻视的话语很快激怒了守卫,守卫死死盯着谢惊雪:“不过是个修为尽失的废物——”


    守卫胸膛起伏着,似乎为了让谢惊雪看清现实,他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从怀里掏出一颗丹药,狠狠踩在脚下,直至将丹药碾碎。


    “若是以前的你,我兴许还会怕上几分,可现在,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该不会想靠这个战胜我吧?我听说了,这东西能让你暂时恢复修为,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我会把这东西留在你身上吧?”


    “……废话真多。”


    谢惊雪叹息,他瞥了一眼地上被踩碎的丹药,神色却淡淡,根本没有半分惊惶,他懒洋洋开口:“对付你这种废物,我还用不到那种东西。”


    守卫气笑了,他以为谢惊雪是在强作镇定,直到他不经意抬眼时,对上了谢惊雪眼中的红色。


    守卫顿时定在了原地。


    巨大的压迫感传来,守卫嘲讽的话刚到嘴角,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咯吱咯吱——”


    他的牙齿打着颤,浑身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是什么?


    守卫不清楚,可他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周围的压迫感宛如一座大山死死压着守卫。


    “哐当——”


    不知何时起,守卫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他甚至连站着都做不到,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绝对压制让他心生臣服与恐惧,他低着头,连与谢惊雪对视都不敢。


    不知从何时起,守卫的衣裳渐渐被冷汗打湿,也就在这时,谢惊雪俯身探出手,从容不迫地掐住守卫的脖子。


    “砰——”


    只听一声巨响,守卫整个人竟是向后倾倒,直接在墙壁上砸出一个深坑。


    守卫痛呼,喷出一口鲜血。


    见状,谢惊雪微微扬起唇角,他看着守卫,眼中倒映出守卫剧烈挣扎的模样。


    过了好半晌,谢惊雪才慢悠悠开口,他的声音依旧分外温柔,可守卫不会再相信这些假象,如今,在守卫眼中,谢惊雪早已与可怕的恶鬼无异。


    “如果你告诉我你们城主抓我的目的,我可以让你……”说着,谢惊雪略微思索了下,随后眉眼微微弯起,“死得更轻松一点。”


    虽然这么说着,谢惊雪的手却一点一点收紧,守卫的脸也渐渐憋得通红,他接连挣扎着,却始终无法从谢惊雪手中挣脱。


    守卫满心恐惧,他丝毫不怀疑只要谢惊雪稍微一用力,他的整个脖子便会顷刻间彻底粉碎。


    “我、我——”


    守卫艰难出声,可没等他话说完,密道却又再次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守卫和谢惊雪抬眼望去,看见来人时,谢惊雪一愣,掐住守卫上的手稍微松开了一点。


    守卫眼中展露出希望的光芒,他抓住这个机会,从谢惊雪手里挣脱,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守卫连爬带滚来到许青墨身边,扯住许青墨的衣角,连声哀求:“仙长、仙长救我!”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跟我来。”


    谢惊雪一双猩红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许青墨。


    如今的场面, 怕是谁看了都要误会。


    守卫模样凄惨狼狈,脖子上还有一圈紫色的掐痕,反观谢惊雪, 黑发赤眼, 表情森冷,衣角处还溅上了几滴守卫的鲜血。


    怎么看, 谢惊雪才是入魔伤人的那个。


    “仙长救我!”


    见许青墨没反应,守卫又凄声大喊了一句。


    许青墨这才回过神, 余光从谢惊雪眼中的血色上扫过, 许青墨垂眼, 问那名守卫:“发生了什么?”


    守卫自然早已准备好了说辞:“我、我也不知道,方才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怪响, 我中了魔毒, 行动不便, 药田管事便让我在这暂作躲避, 谁知道过了一会,您这朋友忽然闯进来,一句话不说就、就要杀了我!”


    说到这, 守卫一脸惊惶, 他苍白着脸, 更加用力地扯住许青墨的衣角,随后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谢惊雪, 咽了咽口水对许青墨说:“仙、仙长, 您这朋友说不定与方才那魔傀是一伙的!”


    谢惊雪冷眼看着守卫满口谎言。


    但他没有解释,毕竟以他如今的模样也解释不清楚。


    比起解释,谢惊雪倒更想看看许青墨会怎么做。


    若许青墨真的相信了守卫的话,要对他出手, 那……他杀了许青墨便是。


    谢惊雪冷冷地想,这本就是他一惯的作风,然而,不知为何,这次杀人的念头刚起,谢惊雪心底却产生了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忽然感觉胸口闷得厉害。


    谢惊雪蹙眉,他有些困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可他脑海里却不自觉回忆起许青墨曾对他说过的某些话:


    ——“原来在你心里,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谢惊雪,你不用那么害怕,我会保护你。”


    ……


    骗子。


    谢惊雪抿唇,他看向许青墨。


    许青墨听完守卫的谎言,对着守卫点了点头,随后手缓缓伸向背后背着的巨剑。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守卫眸光一亮,眼中飞快闪过一缕得逞后的窃喜,但当他面对许青墨时,脸上却又是另外一副神情。


    谢惊雪眼睁睁看着许青墨抽出巨剑,黑色的剑锋在火焰的映照下闪烁着冷冽的光,于是谢惊雪的眼神也变得越来越冷,他知道下一刻许青墨就会用那柄巨剑对准自己。


    一道诡异的声音在许青墨抽出巨剑的那一刻响起。


    「真可怜。」


    「闭嘴。」


    「没人会相信你。」


    「……闭嘴。」


    「你又被骗了。」


    「……」


    这是只有谢惊雪才能听到的声音。


    随着这道诡异的声音越来越响,谢惊雪眼中的红色也跟着越来越浓,宛如涌动的血色一般,令人心惊。


    半晌,谢惊雪突兀地发出一声低笑,他眉眼温柔,唯独眼中那片汹涌的暗色仿佛要将许青墨吸入深渊:“怎么,你要杀我?”


    这是谢惊雪第一次在许青墨面前完全展露出本性。


    几乎是话音刚一落下,许青墨便感觉到有一股浓烈的杀意锁定了自己,许青墨毫不怀疑,假如他挥剑指向谢惊雪,谢惊雪必然会一点也不犹豫地杀了他。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方才谢惊雪明明语气极为冰冷,许青墨却又从他的话里感受到了一缕若有似无的委屈。


    谢惊雪在委屈。


    这个想法刚在许青墨脑海里一闪而过,一旁的守卫见许青墨迟迟不动手,便连声催促许青墨赶紧动手。


    在守卫的催促下,许青墨果真举起了剑。


    谢惊雪原本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谁知许青墨的确举起了剑,但他的剑锋却没有指向谢惊雪,反而是在空中拐了个弯,落到了守卫脖子上。


    谢惊雪:“?”


    守卫:“?”


    感受到脖子上架着的冰凉,守卫冷汗一下子便落了下来:“仙、仙长,您这是在做什么?”


    许青墨面色不变:“你也说了,我和谢惊雪是朋友,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能肯定我和魔傀不是一伙的?”


    说着,许青墨脸上还恰到好处流露出几分疑惑。


    守卫讪笑:“仙长您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许青墨声音淡淡,“而且你说你身中魔毒,可我看你方才的动作倒是挺利索的。”


    “……”


    谎言被彻底拆穿,守卫面容有片刻扭曲。


    他不死心,仍要狡辩,但许青墨手微动了一下,那柄巨剑也就跟着动了动,守卫“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后脖子上很快多出一道血痕。


    红色的鲜血顺着伤口流下,守卫身体一僵,总算彻底歇了撒谎的心。


    震慑住守卫,许青墨开始问话:“是你们城主派你来的?”


    守卫一开始并不想回答,但奈何许青墨手里的剑就架在他脖子上,再三犹豫过后,守卫还是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见守卫承认了,许青墨并不惊讶,他一早便料到了这个结果,等守卫回答完第一个问题,许青墨很快开始第二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要抓走谢惊雪?”


    这是许青墨目前最想知道的问题。


    从进城开始,谢惊雪便被盯上了,但许青墨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这些人一定要抓走谢惊雪的理由。


    总不可能与谢惊雪有仇吧?


    看着许青墨逼问守卫,谢惊雪先是愣了愣,随后一直紧抿的嘴角终于微不可查地上扬了几分。


    眼中的赤红逐渐散去,谢惊雪心情大好,连带着方才的戾气和委屈都荡然无存。


    另一边,守卫面对许青墨的逼问,眼珠不安分地转了转,显然他又打算撒谎,可惜许青墨早将他的一举一动全都看在眼中。


    许青墨不语,但剑锋却又逼近守卫要害几分。


    守卫冷汗当即“唰”地一下便流下来,他只是个小人物,也没什么坦然赴死的胆量,许青墨这么一威胁,守卫很快便吓破了但:“仙长、仙长!手下留情!我说,我说还不行么!”


    许青墨用眼神示意守卫往下说。


    守卫这时候倒聪明了,他与许青墨讨价还价:“我说了您可得放过我。”


    “等你说了再说。”


    守卫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可如今他的性命全掌握在许青墨手上,他也不敢多说,免得惹许青墨不悦,回头直接一剑杀了他。


    清了清嗓子,守卫开了口:“我们城主要抓这位仙长,是为了……”


    许青墨正聚精会神等着后半段内容,谁知,刚开口不久,方才还有心情同许青墨讨价还价的守卫却忽然变了脸色,他弓起身体,嘴里发出“赫赫”的声音,整张脸涨成青紫色,就连一双眼睛都瞪得极大。


    许青墨意识到不好,他赶忙上前查看,然而不过短短片刻,这守卫竟已咽了气,紧接着,守卫的身体飞快地干瘪下去,最后整具尸体竟是彻底化为血水。


    “这是……”


    看着眼前这一幕,许青墨惊疑不定,倒是谢惊雪瞥了那不成人样的尸体一眼,很快便认出了这是哪种邪术。


    “背约血咒。”


    谢惊雪眼含不屑。


    “背约血咒?”


    “嗯,这是一种邪术,”谢惊雪漫不经心地回答着,“被施下这种邪术的人一旦违反誓约,便会受到惩罚,惩罚结果如你所见。”


    看见许青墨紧皱的眉头,谢惊雪又解释说:“这是魔渊常用的术法,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反倒像谢惊雪这般了若指掌才不正常。


    言语间,谢惊雪故意流露出对所谓“魔渊”的熟稔,他以为接下来许青墨会问他为何会这么了解这些歪门邪道,然而许青墨只是微叹一声,摸了摸腰间的储物袋,感慨:“可惜了这刚取下的清心莲。”


    谢惊雪又等了等,但他怎么等,也没有等到许青墨再次开口,最后反倒是谢惊雪按捺不住,问许青墨:“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问什么?”


    许青墨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不解。


    “……”


    谢惊雪无言,又不好明说,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如果许青墨真的问了,他就觉得许青墨是在怀疑他,可许青墨不问,他却更不自在。


    看谢惊雪纠结不已,许青墨倒是笑了:“我问了你会说吗?”


    “……”


    又是一阵沉默,于是许青墨便耸了耸肩:“你不说,我就不问。”


    谢惊雪忍了忍,没忍住:“你就这么相信我?我刚才的模样你应该看见了,你就不怕我是……”


    “嗯,相信你。”


    谢惊雪话还没说完,却被许青墨干脆利落的话堵得一梗,他似有些诧异地略微睁大眼睛,但意外地,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好半晌后,不知抱着怎样的心理,谢惊雪垂眸,忽然轻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谢惊雪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不知为什么,他竟对许青墨的回答产生了一丝期待。


    “因为……”


    许青墨沉吟。


    谢惊雪心跳声越来越响。


    “我们是朋友啊。”


    终于,许青墨给出了回答,谢惊雪那丝好不容易升起的期待瞬间被掐死在摇篮中。


    谢惊雪对这个回答毫不意外,但不意外却不代表着他满意这个回答。


    谢惊雪皮笑肉不笑,觉得刚刚自己的期待真是喂了狗,许青墨听他又问:“那换成唐年或者云溥心,你也会相信他们,对吗?”


    许青墨本想点头,但他敏锐地在谢惊雪这句话中察觉到了一丝怨气,于是他迟疑,心想自己难道说得不对,难道谢惊雪认为他们不是朋友?


    许青墨几乎快把问号顶在了头上,看着这样的许青墨,谢惊雪忽然觉得刚刚心生期待的自己很蠢,他叹息,绕过这个话题。


    “算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问吧。”


    说到底,他为什么要问许青墨这种无聊又愚蠢的问题?


    谢惊雪越来越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


    一旁的许青墨眼睁睁看着谢惊雪眉头越皱越紧、越皱越紧,到了最后,许青墨怀疑谢惊雪的蹙起的眉峰能直接夹死苍蝇。


    于是许青墨也跟着皱起眉,他很疑惑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才会让谢惊雪这般困扰。


    可惜最后许青墨还是没想出答案,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打断了许青墨深沉的思考。


    听声音,似乎有不少人正在向许青墨和谢惊雪靠近。


    许青墨目光一凛,手很快握住了巨剑,但他最终还是没能与敌方交手,随着脚步声的渐渐逼近,一道黑色的身影忽然闪过,出现在许青墨和谢惊雪眼前。


    那人穿着一身黑袍,手指则紧紧抓着头上的兜帽,对上许青墨的视线,那人别过身,只冷冷地留下一句:“跟我来。”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我没生气。”


    黑袍人出现得突然, 听他的语气,像是来救许青墨和谢惊雪的。


    可许青墨还记得,先前魔傀作乱, 他好不容易将魔傀逼入绝境, 眼看着差一点就能斩杀魔傀时,黑袍人也是像现在一样, 忽然出现,出手救下了魔傀。


    因着这件事, 许青墨一时分不清眼前这人究竟是敌是友, 反倒是谢惊雪神色不变, 他抬眼看向黑袍人,幽深的黑眸深处隐藏着几分探究。


    许青墨还在酌量黑袍人的话是否可信, 但眼前的状况显然无法给予许青墨太多思考的时间, 在他犹豫时, 背后的脚步声却在渐渐逼近, 黑袍人藏在兜帽下的耳尖微动,他刻意压低声音,冷声道:“不想死就快点跟上我。”


    话音落下, 黑袍人不再搭理许青墨和谢惊雪, 他闪身, 率先消失在拐角处。


    许青墨和谢惊雪对视一眼,也只好跟了上去。


    昏暗的暗道犹如迷宫一样, 四通八达, 许青墨几乎每走不到几步,便需要面临新的选择——是走左边、还是中间,亦或是右边?单靠许青墨和谢惊雪两人恐怕根本走不出这条暗道,但好在如今有了黑袍人, 黑袍人出现不久,困扰许青墨和谢惊雪二人的棘手难题便被三两下解决。


    黑袍人对此处药田地形似乎颇为熟悉,每次走到岔道口时,许青墨就没见这人犹豫过,他行走如飞,不过片刻,在黑袍人的帮助下,许青墨和谢惊雪彻底摆脱了身后的追兵。


    出了药田,黑袍人将两人带入一处无人的小巷,小巷光线昏暗,只余一抹清冷黯淡的月光。


    但这缕月光很快再次被乌云遮住,黑袍人的身影隐没在阴影里,眇眇忽忽,令许青墨本能地有些警惕起来。


    尽管黑袍人的确救了他和谢惊雪一回,但许青墨并没有因此轻易卸下防备,他抬眼,微不可查地打量了一下黑袍人,随后拱手向黑袍人道歉:“多谢阁下搭救,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许青墨言语中带上了一点试探。


    许是听出了许青墨的试探,黑袍人声音越发冰冷:“我叫什么和你们无关。”


    说着,这人转身,但依旧叫人看不清面容:“你们要是想谢我,那明日便出城。”


    闻言,许青墨一怔,但却不是因为黑袍人奇怪的要求,而是因为……黑袍人的声音。


    方才身后被一大堆人追着,许青墨大部分心思都在摆脱追兵上,因此,他也没怎么在意过黑袍人的声音,只觉得这人的声音颇为古怪,如今仔细一听,许青墨终于发现端倪——虽刻意压低了嗓音,但黑袍人的声音却一点也不粗犷,甚至比起粗犷,许青墨更愿意用“清亮稚嫩”去形容。


    原本许青墨以为黑袍人是个老练稳重的中年人,但如今一观察,许青墨改变了想法,他认为眼前的黑袍人比起老练稳重的中年人,更像是十三、四岁的少年郎。


    也只有这个年纪的孩子才会拥有这样清亮稚嫩的声音。


    结合黑袍人的身高,许青墨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他颇为惊讶,心道先前同他交手,之后又从追兵手中救下他和谢惊雪的人竟只是一个小孩!


    黑袍人不知许青墨仅凭声音便大致摸清楚了他的年龄,见许青墨久久未答,黑袍人以为许青墨二人不愿意出城,于是兜帽下霎时便成了一身冷哼:“出不出城随你们,但你们过几天要是死了,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


    看来眼前的黑袍人知道不少内情。


    许青墨眸光一转,试图从黑袍人这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多谢阁下提醒,我们明日便出城,但在此之前,可否请阁下告知出城缘由?”


    听许青墨答应出城,黑袍人不悦的神色缓了缓,但却依旧半句都不肯多透露,只道:“不该问的事别问。”


    说话间,许青墨感觉黑暗中有一道冰冷的视线向他扫来,那道视线先是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围着他打量了一圈后,又很快移开,转而意味不明地看向谢惊雪。


    “反正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完了,你们明日若是想出城,那便去南门,明日那里守卫最少。”


    黑袍人不仅清楚药田的地形,甚至对城门守卫的轮换了若指掌,他丢下这么一句话后,便不再停留,也不给许青墨任何在提问的机会。


    不过瞬息,黑袍人气息隐去,而许青墨面前也空荡荡的,再无半个人影。


    如此一来,许青墨就算是想跟上去,也找不到可跟的人,许青墨叹息,只好惋惜地收回视线,他喃喃自语:“真是个奇怪的人。”


    “确实,”谢惊雪颔首附和,他眸光从许青墨身上扫过,随后试探着问道:“我们明日当真要出城?”


    许青墨点头,事情发展至此,他也颇为头疼:“原以为只是个普通的除妖任务,但如今看来,事情怕是没有那么简单,若只有我一人还好……”


    说着,许青墨的目光缓缓落到谢惊雪身上。


    谢惊雪一顿,有些意外:“你是在担心我?”


    谢惊雪说话的语气微妙,他迎上许青墨的目光,眸色忽然幽深了许多,叫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若是在“某些秘密”没有暴露前,许青墨说这话,谢惊雪不会感到奇怪,只会满意于自己的演技。


    可偏偏许青墨是在现在说这话,在此之前,谢惊雪某张披着的假皮已经不慎掉落,他露出了骨子里原有的疯狂与残忍,许青墨撞见了那一幕,却不开口质疑他,反倒如今还继续将他当成弱者关心。


    要不是从刚刚起,谢惊雪一直跟在许青墨身边,否则他肯定会怀疑许青墨是不是遭逢意外失去了部分记忆,又或者……这人是为了达成目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在他面前惺惺作态。


    谢惊雪心里恶念翻涌,然而,与他的恶意揣测恰好相反,许青墨目光真诚,谢惊雪根本无法从他那双始终澄澈的眼睛里看出半分虚伪,反倒是谢惊雪自己的不堪,好似清清楚楚被那双眼眸所映出。


    许青墨的眼神很干净,是谢惊雪从未见过的干净。


    也正因为如此,当那双眼睛映出谢惊雪的不堪时,才越发叫人觉得难以忍受。


    仿佛雪白的云朵不慎沾染上了地上的污泥,既刺眼又恶心。


    谢惊雪忽然就不说话了,他狼狈地偏开眼,许青墨对此一无所觉,他点点头,坦率地承认:“嗯,担心你。”


    “……”


    谢惊雪彻底败下阵来,自从遇到许青墨后,他感到挫败的次数好像越来越多,谢惊雪忍不住想,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许青墨这样的人呢?


    他看不穿许青墨,可许青墨却似乎看穿了他。


    他看穿了谢惊雪掩藏在温柔表象下的巨大恶意,看穿了谢惊雪对人的残忍和刻薄,就连谢惊雪那些恶意揣测,许青墨好似也知道。


    尽管如此,他依旧会担心谢惊雪。


    谢惊雪眼帘颤了颤,这样被人看穿的感觉本该让他厌恶不已,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除了无力,谢惊雪却没有怒火。


    那颗冰冷、空洞的心在谢惊雪看不见的地方被一点一点填满了,也许就连谢惊雪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这种改变,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同许青墨虚与委蛇,好从许青墨这里套出更多信息,然而,不知不觉间,这种谢惊雪自以为的虚情假意里到底存了几分真、又有几分是假,谢惊雪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渐渐模糊了界限,却以为自己还在演戏。


    “我……我不是那种需要你担心的弱者。”


    谢惊雪过了好一会才出声,他垂眼看着地面,神色看似淡然,但心里却仿佛被人投进一颗小石子的湖面,因为这颗小石子,本该毫无波澜的湖面顿时荡漾起一阵浅浅的涟漪。


    许青墨一怔,随后唇边多出一缕微不可查的笑意:“是吗?那很好。”


    看着许青墨的笑容,谢惊雪顿了顿,他耳尖微烫,许是觉得方才的语气太过冷硬,谢惊雪又沉默了好一会,才用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僵硬地说:“不过,你能担心我,我很……”


    开心。


    最关键的话语还未吐露,谢惊雪眼帘微颤,他抬眼,却见眼前的人不知何时起早已转过身,他神色颇为苦恼,谢惊雪听这人自言自语道:“说起来,今夜我们要住哪?望月客栈肯定不能再回去了,可我们没有其他地方可去,难不成真要露宿街头?”


    许青墨用手指抵住下巴,看样子的确是在认真思考这个可能。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许青墨彻底忽略了谢惊雪方才难得真心的话语。


    谢惊雪:“……”


    谢惊雪将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他用修长的手指揉了揉额角,心道自己刚刚真是脑子坏掉了,怎么会对许青墨说出那样的话。


    谢惊雪这边还在懊恼,许青墨那边却已抬头,他瞥了一眼谢惊雪,神色越发纠结:“我倒是没关系,就是你……”


    许青墨还在纠结他那个愚蠢的问题,谢惊雪耳尖的热度还未散去,可心底难得升起的感动却早已喂了狗,他扯出一个微笑,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我也没问题。”


    谢惊雪刻意加重了语气。


    “是、是吗?”许青墨忽然感觉谢惊雪变得有点可怕,但他摸不着头脑,不清楚自己究竟又在哪里得罪了谢惊雪。


    既然想不懂,那干脆就向本人提问,许青墨的想法一向直接,于是他困惑地问谢惊雪:“你怎么突然生气了?”


    谢惊雪默了默,随后皮笑肉不笑:“我没生气。”


    很好,绝对生气了。


    在谢惊雪的死亡视线下,许青墨沉默,片刻后,他明智跳过了这个话题,试图寻找新的话题缓和一下气氛,哪曾想,他一开口,又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对了,你刚刚想和我说什么来着?”


    “……没什么。”


    谢惊雪微妙一顿,许青墨眼睁睁看着这人脸上笑容又深了许多,尽管谢惊雪努力想要维系表面的平和,但在许青墨看来,谢惊雪这个笑容就仿佛是民间传说里……那恶鬼的狞笑。


    饶是许青墨,在面对这个笑容时,也忍不住冷汗涔涔,背后发凉,此刻此刻,许青墨终于明白了自己现在的最佳选择,那就是——闭嘴!


    *


    最终,许青墨和谢惊雪还是避免了露宿街头的命运。


    说来也巧,明明夜已经很深了,但小巷附近却恰好有一家还未关门的小客栈,小客栈地处偏僻,不像其他的客栈一样,早早就满了房,也正是因为如此,许青墨和谢惊雪才得以在小客栈里住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许青墨和谢惊雪早早便起了床,两人准备好要出城。


    因着昨夜那名黑袍人的提醒,所以许青墨和谢惊雪一出客栈,便往南门赶去,只是到了南门,许青墨却发现眼前的一幕与黑袍人描述的不太一样。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许青墨还是难免被自己看到的一切所惊到——只见一夜过去,原本因为海神祭到来而充满欢乐气氛的极州城竟是忽然戒严起来,城主府往每个城门口增派了不少守卫,就连黑袍人口中守卫最少的南门,如今也是一副戒备森严、连一只苍蝇都难飞出去的模样,每个想出城的人都必须接受守卫的检查。


    只有通过检查,守卫才会放行。


    许青墨蹙眉,只觉得原本就不容易的事情变得越发棘手,偏偏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正当许青墨思考要如何突破这么多守卫的层层防守,强行带着谢惊雪离开极州城时,一只手却忽然从旁边伸过来,轻轻落到他肩膀上。


    许青墨一惊,本能地要抽出身后的巨剑,但等他回眸望去时,却又松了一口气,因为触碰他的人不是想象中的敌人,而是谢惊雪。


    “怎么了?”


    许青墨压低声音询问。


    “你看那里。”


    谢惊雪用眼神示意许青墨看向不远处。


    许青墨循着谢惊雪的目光看去,眼看到了伫立在城门口不远处的告示栏,告示栏上贴着两张画像,而画像上的人正是许青墨和谢惊雪!


    许青墨先是愣了愣,随后叹息:“没想到极州城城主为了抓你,费了这么大功夫。”


    两张通缉令就贴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如此一来,别说是出城了,恐怕只要许青墨和谢惊雪稍微踏出小巷一步,外面的行人亦或是守卫便会发现他们,继而将他们抓起来。


    “抱歉,是我连累了你。”


    看着外面抓人的浩大声势,谢惊雪脸上流露出些许愧疚。


    “不用道歉,真要这样说起来,或许还要怪我,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带你来极州城,不过……”


    许青墨话锋一转,他沉吟,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极州城城主这般着急想要抓住你,这也就说明,你对他来说极为重要。”


    许青墨审视着谢惊雪,他始终想不懂极州城城主为何对谢惊雪这般执着,甚至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抓住谢惊雪,这件事怎么看都处处透露出诡异,也许只有去城主府探上一探,才能弄清楚整件事完整的来龙去脉。


    许青墨想着想着,又不免有些头疼起来,此时他正面临进退两难的局面,出城基本是不可能了,可继续留在城里,却也只是坐以待毙,因着告示栏上那两张通缉令,如今的极州城可谓是闹得满城风雨,一则留言在城内悄然流传开——听说,昨夜有两名歹徒袭击了巡逻队,这两人与那每夜作乱的妖物是一伙的!是极为危险的存在,若是看到了必须立马上报给城主府!


    听着外面路过百姓的窃窃私语,许青墨叹息:“这极州城城主当真厉害,白的能说成黑的,黑的能说成白的。”


    有了那两张通缉令,他们在这极州城里便是瓮中之鳖,只要他们一出现,就会有人暗中传讯给城主府。


    不然还是想想该如何强行出城?


    许青墨苦恼,他正与谢惊雪低声交流着想法,然而只过了一小会,两人却同时一顿,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轰隆隆——”


    一道惊雷于天际响起,紫色的闪电如游蛇一般一闪而过,映亮了整个阴沉的天幕。


    下了一夜的雨好不容易停了一会,却又在此刻继续倾盆而下,路边行人见状,不由地抱怨了一声,而后匆匆加快了脚步,因着这场雨,街道上的行人一下子少了不少,于是许青墨一抬眼,便看见了那名戴着斗笠的青年。


    那人看不清面容,身影隐没在阴影里,只露出一只肤色苍白的手轻轻压住帽檐,于远处缓缓而来。


    许青墨凝视着那人,耳边是骤雨忽至的嘈杂声响,宛如倏然间绷紧断开的琴弦,令许青墨心底猛地突了一下,他在青年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很奇怪的气息。


    这让许青墨有种不好的预感。


    很快,预感成真。


    不知什么时候,青年停下脚步,先是与守卫交谈了几句,而后青年隐藏在阴影中的唇角微微一勾,他抬起手,遥遥一指。


    而青年所指方向,正是许青墨和谢惊雪的藏身之处!


    第30章 第三十章 谢惊雪第一次有了骂脏话的冲……


    许青墨目光一凝。


    经神秘人一指点, 那些负责搜捕“恶徒”的士兵终于发现躲藏在小巷子里的许青墨和谢惊雪,为首的士兵扭头朝小巷看来,两边视线刚一撞上, 那名领头的士兵便一声令下, 紧接着,一大队人马便气势汹汹朝着许青墨和谢惊雪奔来。


    许青墨皱眉, 二话不说,当即伸手捞起谢惊雪, 他如一只轻灵的飞燕, 敏捷地翻到旁边的围墙上, 不过眨眼的功夫,许青墨整个人便已窜出去很远。


    等谢惊雪好不容易回过神, 耳边早已是风声猎猎, 而他整个人则被许青墨随意地拎在手中。


    “……”


    冷风拍打着谢惊雪的衣袖, 同时也让他的面色逐渐变得僵硬, 看着下方飞快往后倒退的景物,谢惊雪数次想开口,可他一张嘴, 话还没来得及说, 冷风便灌了他一肚子, 如此几次后,许青墨终于分出些许注意力, “大发慈悲”用余光扫了谢惊雪一眼。


    “怎么了?”


    许青墨疑惑地开口询问, 由于还没摆脱身后的追兵,所以他说话间,脚步也没有停下,但好歹稍微放慢了一点速度。


    谢惊雪终于得以开口说话, 僵硬的脸色有所好转,他委婉地提议:“你可以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许青墨眨眼,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他刚要把人放下来,谢惊雪自己却踉跄了下,还好许青墨眼疾手快地伸手将人拉住,谢惊雪这才没从瓦片上摔下去。


    谢惊雪轻咳,试图解释,毕竟刚刚他又是被许青墨扯住衣领拎在手里,又是在空中吹了那么久冷风,肢体难免有些僵硬,会踉跄一下也实属正常。


    谢惊雪解释的话都到了嘴边,偏偏许青墨根本没有听的打算,他再次将谢惊雪拎起,谢惊雪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又又腾空而起。


    许青墨叹息:“我知道你要强,但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先别逞强了。”


    “我没有……”


    谢惊雪话还没说完,许青墨恍然大悟:“那你是嫌这个姿势不舒服?”


    “倒也不是……”


    虽然确实很不舒服。


    “抱歉,是我疏忽了。”


    许青墨面露歉色,他将谢惊雪略微放下,谢惊雪面色因此柔和了不少,他以为许青墨终于有这么一次听懂了人话,谁知,他脚还未落地,许青墨忽然伸手搂住他的腰。


    谢惊雪:“?”


    谢惊雪一懵,心底逐渐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许青墨手一用力,便将他整个人打横抱起,紧接着,许青墨满意的声音传来:“这样应该就舒服多了吧?”


    说着,许青墨还顿了一下,他掂了掂手里的重量,自言自语:“你倒是比我想象中重很多。”


    谢惊雪被迫整个人缩在许青墨怀中,他呆了呆,随后额头青筋暴起。


    “许青墨。”


    “嗯?”


    “你能不能……”好好听人把话讲完?!


    谢惊雪的愤怒还是没能表达出来,他一开口,冷风再度扑面而来,于是没说完的话便自动被消音。


    许青墨也因此没能听清谢惊雪到底说了什么,为了摆脱身后的追兵,他再次加快了速度。


    ……妈的。


    被自己的衣袖糊到脸上的那一刻,曾经在书中被誉为“万千少女梦中情人”、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谢惊雪第一次有了骂脏话的冲动。


    可惜作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许青墨对此根本一无所知。


    *


    不知跑了多久,许青墨带着谢惊雪遁入一条无人的窄巷。


    谢惊雪好不容易得以落地,但此时此刻,他却再无半点欢喜,一张俊脸被风吹得彻底麻木。


    许青墨对此自然不会有半分察觉,他的注意力全放在身后的追兵上。


    这些追兵当真难缠!


    许青墨跑了这么久,却还是甩不掉这些家伙。


    如今,许青墨和谢惊雪躲在墙后,不远处便是追兵低声交谈的声音,许青墨谨慎地从墙后略微探出头,便看见追兵很快分成几路,看样子,是要在这附近进行地毯式搜查。


    这下可麻烦了,许青墨蹙眉,他心知真要让这些士兵继续找下去,那他和谢惊雪被发现也只是时间问题。


    在被一个士兵发现之前,许青墨飞快收回视线,他靠着墙,不得不再次思索起新的脱身办法。


    再这样跑下去肯定不行。


    那些追兵像嗅见血腥味的魔物一样,对着他们紧追不舍,如果再跑下去,除了浪费时间和体力之外,根本起不到半点作用。


    难不成只能出手了?


    许青墨眉头皱得更紧,但这倒不是说他胆怯,只是,一旦他选择出手,引发的动静势必会引来更多敌人。


    极州城是敌人的地盘。


    在这种情况下,还选择与敌人大打出手,未免有些不大理智。


    这不行,那也不行,许青墨苦恼,他捏捏鼻梁,思绪不知不觉便进了死胡同,进退两难,偏偏这个时候,意外再次发生,只听一声轻响,身后某扇陈旧的木门竟是被人缓缓推开,紧接着,脚步声响起。


    许青墨一惊,目光瞬间变得锐利,他身体比脑子动得快,来人刚一接近,他便反手握住身后的巨剑。


    那人起先并没有注意到许青墨和谢惊雪的存在,直到一道白芒倏然而至。


    看着直直对着自己的锋利剑锋,那人发出一声惊呼,当即吓得双脚一软,跌坐在地,手里原本拿着的东西也随之滚落在地上。


    许青墨居高临下地看着跌坐在地上的人,他原本已经做好了和敌人打起来的最坏打算,然而,等他看清眼前的人的面容时,却忍不住愣了愣,因为——来的人竟是那天卖糖人的老翁!


    不算明亮的光线落下,剑锋沐浴在光线里,闪烁着凛凛寒芒。


    老翁满头冷汗,此情此景,他根本不敢抬头去看眼前的人,只以为自己是遇上了穷凶极恶的强盗,哆嗦着便要求饶。


    “少、少侠……”


    话还没说完,许青墨终于回过神,他眼疾手快捂住了老翁的嘴。


    “嘘,别出声!”


    这下老翁难免越发害怕,他虽点了点头,但眼神里的惊惧却是止都止不住,见这么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被自己吓得哆哆嗦嗦,许青墨难免升起一股浓浓的罪恶感,他无奈,压低声音同老人解释:“您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坏人哪有说自己是坏人的?


    老翁老是老了点,但又不是傻,毕竟哪个好人会一句话不说就拿着剑指人,不过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老翁决定看透不说透,他满眼不信,却在许青墨松开他的那一刻颤颤巍巍地接连点头附和:“是是是,您肯定是大好人。”


    许青墨:“……”


    见许青墨难得吃瘪,谢惊雪闷笑,方才的郁气也在此刻消散不少,见许青墨抬眼求助地看来,谢惊雪先是坏心眼地装作没看见,等到许青墨实在不知所措时,他这才慢悠悠地开口:“您忘了,昨日我们还在您那里买了两个糖人。”


    闻言,老翁先是一怔,随后才终于勉强壮起胆子,眯起浑浊的眼睛,抬头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两人,过了好一会,老翁总算认出许青墨和谢惊雪二人,他松了口气,纳闷道:“原是两位小公子,两位小公子怎么会在这……”


    话还未说完,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人肯定就在这,跑不了多远,你们给我认真搜,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说话声近在咫尺,许青墨刚刚放松下来的身体再度变得紧绷,眼看追兵将至,他毫不犹豫地再次抱起谢惊雪,转身便要跑,一旁的老翁见状,不知看出些什么,他犹豫着,在许青墨即将离开前,忽地轻声开了口:“两位小公子可是在躲人?如果是,不如进屋躲一躲。”


    许青墨脚步一顿,他愣了愣,没想到老翁会选择帮助他和谢惊雪,他审视着老翁,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老翁,他与老翁只是萍水相逢,如今老翁忽然开口说要帮他,也不知是真是假,但眼前的状况显然容不得许青墨多加思索。


    不过眨眼,许青墨凭借直觉做出选择,他朝着老翁颔首:“多谢。”


    在老翁的帮助下,许青墨和谢惊雪躲进一个勉强能容纳两人的高大木柜中。


    木柜刚一关上,外面很快便有脚步声传来,有人进屋向老翁问话。


    因为呆在木柜里,许青墨眼前一片黑暗,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追兵和老翁对话的声音,但因为隔着厚重的木板,两人的声音均有些不太真切。


    追兵先是拿出画像,询问老翁:“你刚才有没有见过这两人?”


    老翁摇头否认,但追兵却没有转身就走,反而再次追问:“你确定没见过?刚刚我可是听见你大叫了一声。”


    “回、回大人,那是小人不小心摔了一跤。”


    “摔了一跤?”追兵意味不明地盯着老翁看,这人心细,不太好糊弄,他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狭小的眼睛不断看来看去,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许青墨和谢惊雪藏身的木柜上。


    许青墨听见脚步声渐渐靠近,他眼中闪过一道厉色,手则缓缓摸向腰间的储物袋。


    “你可想清楚了再回答,私藏犯人可是连你也要被抓起来的。”


    “大人,小人哪敢啊!”


    追兵和老翁的对话还在断断续续响起。


    “是么?可我刚刚怎么听见有人在与你说话?这里可只有你一个人。”


    那人的手已经放在了柜门上。


    “那是、那是……”老翁急得额头直冒汗。


    见状,那人冷笑,意味深长道:“做人哪,可得讲点良心,城主对我们这么好,我们也得学会感恩城主是不是?”


    说罢,追兵目光一厉,抬手便要打开柜门。


    正在此时,外边忽然又传来一道咋咋呼呼的声音。


    “爷爷!”


    这次进来的是一个少年,只见他飞快从屋外跑进来,少年一进门扶住老翁,面露忧色,语带关切:“爷爷你没事吧?药我已经给你买回来了!”


    老翁一怔,那追兵的手也跟着一顿,不待两人做出反应,少年却已对着老翁说了不少话,如此过了好一会,少年才像是终于注意到屋内多出来的人。


    一看追兵身上的穿着,少年顿时拘谨了不少,他先是紧张地往后退了几步,直到躲到老翁身后,少年这才略微自在了一点,他压低声音问老翁。


    “爷、爷爷,这里怎么会有城主府的人啊?说起来,我刚刚在外面看到两个人,他们和城门口画像上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少年嗓门大,他自以为压低声音,实则那追兵将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听到少年说看见了两个和画像上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追兵目光一凝,随后连忙追问:“在哪?”


    少年身体抖了一下,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厉喝吓了一跳,他抬眼,无措地看着追兵。


    “我问你人在哪?!”


    追兵不耐,他心道若是再晚一点,那两人估计又跑了!


    在追兵的注视下,少年只好哆哆嗦嗦伸出手指指了一个方向。


    追兵赶忙出门,顺着少年所指的方向追去。


    这下屋内总算再次恢复了清净。


    许青墨松了口气,他收回落在储物袋上的手,正当他打算推开柜门出去时,他忽然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许青墨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正好与谢惊雪对上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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