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白臻臻的时候,白丞相脚步一顿,回头对上她失望的眼神,到底有几分心虚,长叹一声道:
“臻臻昨夜委屈了,爹待会儿再来与你好好说道,至于那宋廷……”
他回头看了一眼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的人,“你愿意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就是弄死了,爹也能替你扛下来。”
说罢,他又深深看了赵景煜一眼,转身踢开房门抱着孙氏急匆匆走了。
白臻臻看着洞开的大门,炽烈的阳光照在院中,吹进来的风却冷得彻骨。
一场闹剧就以这样一种方式收了场,她默默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尖,心中忽然涌上一股无力和莫名的委屈。
她的父亲,到头来都没有相信是孙氏所为,也没有好好问清楚,她昨夜到底怎么样了。
从前父亲的关切,如今看来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赵景煜不会用言语安慰人,静静盯着白臻臻看了许久。
小姑娘小小一只站在那里,晨光柔和地勾勒出妙曼轮廓,她卷翘的眼睫上挂的泪珠像碎金一样,微风浮动,纱裙轻盈浮动。
男人顶了顶腮,大跨步走过去,不顾她的挣扎将人抱起来放在桌上,双腿将她两条腿夹住凑过去,俯下身子与她平视,“有什么好哭的?老子替你报仇!”
话音刚落,小姑娘像是越发委屈,小巧的鼻头一红,两行晶莹的泪珠就顺着她洁白如瓷的肌肤滚落了下来。
赵景煜眯了眯眼,粗粝的手指潦草替她擦了擦,后来干脆直起身子,将那颗小脑袋按进胸前。
怀里小姑娘瘦弱的肩膀轻轻抽动,他烦躁地长出一口气,顺着她的脊背无声轻抚。
过了片刻,白臻臻缓了过来,后知后觉自己还在他的怀中,隔着坚硬滚烫的胸膛,男人的心跳在胸膛砰砰作响,急促而沉稳。
她慌忙推他,后仰着从他怀中退了出来,睫毛轻颤,蕴着水光的眼眸根本不敢直视他。
“你……”
白臻臻刚一张嘴,耳朵更红了。
虽然说如今她已经没有那么怕他了,但面对这个凶鸷伟岸到令人窒息的男人,还是感觉到无所适从。
赵景煜没说什么,长腿一迈将地上的宋廷扯了起来,朝她挑了挑眉:
“要不要报仇?砍了手扔到郊外雾障林如何?”
宋廷已经被折磨得半死,听见赵景煜的话还是朝白臻臻疯狂作揖求饶,口齿不清地呜呜咽咽。
郊外雾障林常有野狗恶狼出没,若是砍了他的手将他扔到那里,宋廷必死无疑。
白臻臻看着他,有一瞬间的犹豫。
然而转念一想,若非赵景煜来得及时,今日死的怕就是她了。
她抿了抿唇,嗓音糯糯的没什么气势地发号施令,“不仅要砍了手,还要喂了……那个药扔到林子里吧。”
昨夜她多痛苦,就让他也尝一尝那滋味。
“行。”
赵景煜笑了一下,似乎是对她说的话感到诧异,看了她一眼二话没说直接点头应下,“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全听你的。”
-
孙氏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李嬷嬷在伺候。
她抬起身子往李嬷嬷身后看了一眼,李嬷嬷立刻会意,小声道:
“老爷同那个什么赵大人现在在前院说话。”
孙氏闻言,重重舒了一口气,由她扶着坐起来,拍了拍胸口,“都怪那个宋廷,这点事都办不妥当,幸亏他当时脑子不清楚了,没将我供出来。”
她顿了一下,一想起白丞相怀疑的眼神,又觉得心烦,“不过这下即便我平安度过了,老爷怕是也已经怀疑我了。”
李嬷嬷没敢接她的话,那次张嬷嬷替孙氏办事招惹大姑娘,后来被杖毙的事,她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倒是一直在帘子后晾药的白蕴珠,一边端了药进来,一边笑道:
“出了这么大的事,不管爹怀不怀疑您,都选择站在您这一边,可见爹心中还是娘最重要。”
孙氏似乎并不意外白蕴珠在这里,她接过大女儿递来的药,搅动了一下汤勺,没说话。
白蕴珠看了她一眼,“不过爹如今跑外面是越发的勤了,娘这次何不借此机会,向爹服个软,将那柳氏接进门来?”
“绝无可能!”
孙氏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绝,“那狐媚子现在被老爷养在外面,就敢跑我面前蹬鼻子上脸,若是接到我眼皮子底下,还不知道要嚣张成什么样子!”
“娘您糊涂了不成?”
白蕴珠语气温温软软的,见她气得将碗撂下,又重新端了起来,舀了一勺汤药送到孙氏唇边:
“那柳氏出身低贱,对娘没有丝毫威胁,接到眼皮子底下也好慢慢磋磨,没得在外面,什么时候万一再不小心替爹怀上个一儿半女,那到时候娘才难受呢。”
“况且娘您不是一直还想再要个儿子么?”
孙氏蹙了下眉,“我的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早几年堕//胎堕多了,早就怀不上了。”
“所以才更要接回柳氏呀。”
白蕴珠笑语嫣然,“到时柳氏进门,若是生下儿子,娘大可以去母留子,到时那孩子没了生母,不是自然而然便会留到您的名下养着么?”
孙氏下意识张嘴喝了药,神色有些发怔。
女儿说的也不无道理,她自己是怎么上位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也是有了身孕后找上门的。
不过让她就这么接进来又不甘心,她轻叹:
“早知当初就不该与她作对,直接让宋廷将人接走,以后不在身边看着烦人倒是最好,如今她傍上了那位什么赵大人,我也不想管了,只求她安安生生嫁过去算了。”
白蕴珠:“娘您糊涂了!白臻臻嫁不得那赵景煜!”
孙氏看了她一眼,“为何?”
“您想啊。”
白蕴珠凑近一些,小声道:
“如今梁子已经结下了,那赵景煜日后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且他看起来十分重视白臻臻,若是让她嫁过去,日后有了依仗,还不知回过头来要怎么算计咱们呢。”
孙氏脸色一变,显然也想通了这些,蹙眉道:
“那怎么办?”
白蕴珠替她把最后一口药喂完,转身递给垂眸立在身侧的李嬷嬷,道:
“娘怎么忘了,过两日就是祖父祭日了,每年这个时候咱们全家都要去相国寺祭拜,即便她想借口不去,但咱们这次还要去看祖母,她定然也是要去看一眼的。”
白家老爷子六年前去世之后,过了两年,老夫人就去了相国寺带发清修,从此再没回过白府。
只有每两年,趁着老爷子祭日的时候,府中众人上去看上她一眼,问个安,陪老夫人住上一两晚说说话什么的。
今年恰好又到了去见老夫人的时候。
白蕴珠笑了笑,语气依旧温温柔柔的,“您想,若在寺庙里与人苟//且,且不说赵景煜如何嫌弃她,单是出了这么一件事,她恐怕是连京都回不了,一辈子要待在那相国寺了,到时爹也会找理由遮掩这件事,定不会累及我和妹妹的名声。”
孙氏若有所思地点头:
“我瞧你妹妹喜欢那赵景煜喜欢得茶饭不思,到时让你爹去圣上面前求求情,将那赐婚的白家大小姐换成蕊儿。”
言罢,孙氏又将目光投向她,上下扫了她一眼,道:
“你跟着那宸襄侯世子也已经一年多了,他还没松口让你进门?”
白蕴珠下意识将手放在小腹上,勉强笑了笑,“娘您也知道,世子他正妻家世煊赫,是不肯轻易松口的,此事还要再等等。”
“还等?!”
孙氏面色不虞,“当初第一次也是他强//要了你,如今倒叫你等,我与你说,在进门前,你可千万别给我搞出个未婚先孕的事来,你可知道?”
白蕴珠扯了扯唇,视线转向一旁,“不说这了,娘还是尽快谋划谋划相国寺一事。”
-
赵景煜走时也不知道跟白丞相说了什么,白臻臻回到晨曦院后,等了整整一天,也没见谁来传话。
今早那场闹剧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直到晚间的时候,白丞相亲自来了晨曦院。
白丞相进来的时候,白臻臻正坐在窗下灯前看一本前朝流传下来的西域手札。
听见声音抬头看了一眼,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对他行了一礼,没说话。
白丞相似乎也有些尴尬,掩唇轻咳了一声,拿起她放在桌上的书看了一眼,才开口:
“这书为父那里还有一本,是写琉球的航海手札,你若是爱看,待会儿叫他们送过来。”
“不必了,也就是随便看看,打算歇下了。”
白臻臻没什么语气,将那本西域手札收了起来。
白丞相噎了一下,不自然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也好,早些歇下,好好睡一觉,昨夜之事赵景煜已经跟我说了,多亏他及时赶到,你……嫁给他其实也不错。”
“他人骁勇善战,如今功绩赫赫,对你又上心,你跟了他日后定是享不尽的荣华……”
“父亲现在不想将我送给睿亲王了?”
白臻臻打断他的话,不无讽刺道。
白丞相轻咳一声,意有所指道:
“听说睿亲王昨夜骑马摔断了腿,后半辈子怕是要在轮椅上度过,为父怎可能让你嫁给他,况且圣旨已下,让你与赵景煜于下月初五成婚,虽说时间上有些仓促,不过为父还是尽可能会给你准备好一切该有的礼数。”
白臻臻不说话了,垂着眸看自己的手心。
其实她心里也十分矛盾,心底深处自己是不想嫁给那个人的,但圣命难为,再加上这个家里实在乌烟瘴气,她也想尽快摆脱。
见她不说话,白丞相以为她是默认了自己说的话,视线假装在屋子里巡视一圈,换了话题:
“你这屋子我瞧着也时间长没收拾了,待你成了婚,爹派人将你这屋子收拾收拾,日后也好经常带姑爷一道回来小住。”
白臻臻一听他这话,心里没来由便是一阵烦躁,尤其是再看自己那张床的时候,脑子里不由就想到那个男人睡在她床上的样子,心里更臊得慌。
“父亲若是就为了说这事,说完了就请回吧。”
白臻臻起身,朝一旁走去,灭了几只油灯,一副要就寝的样子。
白丞相负在身后的手搓了搓,“那为父便先走了,对了,后日是去相国寺看你祖母的日子,到时……你还去么?”
白臻臻脚步一顿,想起自己祖母那张慈祥的脸,心中微微发酸,犹豫了一下颔首:
“去吧。”
“那好,到时候爹让管家来叫你。”
白丞相点了点头,推门离开。
白臻臻这一晚一直没怎么睡着,一闭眼就是昨晚中了春//药后的场景。
然后画面一转,又成了她与赵景煜欢//好的场景。
她被他抱着走向书案,路过她那面落地镜的时候她双眼迷离地扫了一眼。
男人高大伟岸,肤色是深的小麦色,浑身肌肉一块块儿紧绷鼓起凸显着力量,而她白得像玉,只脸颊和脖颈覆了一层淡粉,被他轻易托着腿兜在身前,格外娇小。
两人肤色和体型差距实在太过明显,只一眼就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她心跳得飞快,匆匆躲回视线,一路搂着男人的脖颈被颠得上下起伏,最后受不住一口咬在了他锁骨那个伤疤上。
做了一夜光怪陆离的梦,直到天蒙蒙亮,白臻臻终于受不住起身,拖着汗津津的身子去了浴室。
第三日的早晨,天刚一亮,白家的马车就浩浩荡荡往城外西郊的青梧山行去。
因着今日恰逢休沐,上山烧香的人不在少数,一路上都是挤挤挨挨的马车。
到了山脚下,因上山的路被马车堵死,一行人改坐步辇,白臻臻跟在队伍的最末尾。
眼看着已经看到了相国寺的金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男人的声音,口中唤着白臻臻的名字。
白家人的队伍一停,众人回头,白臻臻眉头轻蹙。
从身后急匆匆赶过来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刚与自己退了婚的魏家二郎,魏鹤安。
魏鹤安今日穿了一件水蓝色银丝滚边直裰,头戴银冠,手中握着一把折扇,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温润模样。
他这般一喊,一同往上行来的其余世家夫人小姐也都朝这边看来,眼神一时不住往两人身上打量。
白臻臻微微发窘,转回身去不理他。
白丞相见是他,也哼了一声,招呼队伍继续前进。
谁料那魏鹤安竟然紧走两步,追上了队伍,一把抓住白臻臻步辇的扶手,急道:
“臻臻,我有话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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