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徐徐,天色渐渐开始大亮,远处的巷弄里有了人声。
白臻臻听他说完这句话后,神色肉眼可见变得慌乱。
她往四周看了眼,红着脸颊小声恼道:
“你别乱说!谁要你替我出气!”
说罢,从他摊开的掌心一把抓过那柄蓝宝石镶嵌的漂亮匕首,瞪了他一眼,转身气冲冲进了门。
此刻天光拂晓,整个白府也已经从睡梦中醒来。
府中的下人都不知道白臻臻连夜离开的事,此刻骤然见到她从外面回来,不由吓了一跳,怔愣的功夫眼睁睁看着她去了东院。
进门的时候,孙氏正在伺候着白丞相更衣,陡然看见她闯进来,白丞相眼里一阵错愕。
“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他到底是在官场沉浮多年的,说完这句话就立刻冷静了下来,上下扫了她身上的衣裳一眼,随即眉头一皱,又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宋廷呢?!”
白臻臻冷笑一声,将视线转向孙氏。
在她脸上明显出现慌乱的一瞬间,白臻臻利落地将匕首架在了她的脖颈上,冷冷道:
“我倒是想问问大夫人,宋廷人呢?!”
孙氏没想到她会拿刀,啊的惊叫了一声,白丞相也蹙了眉,抬手握住白臻臻的手腕,怒斥:
“白臻臻你做什么?!把刀放下!”
白臻臻的手一直在颤抖,将刀架在人的脖子上这件事,是她这近十八年的人生做的最离经叛道的一件事情。
但一想到昨晚那恶心的经历,她心中恨意又让她恨不得立刻抹了孙氏的脖子。
那些淫//靡的声音,还有自己身体最最不堪的反应,那些丑态、所有的一切,几乎将从前清高温婉的白臻臻彻底打碎,叫她从前的骄傲变得一文不值。
若非那个男人,此刻她早就已经带着一身脏污和龌龊,在哪里生不如死。
“父亲大人,您光问我做什么,您怎么不问问您的好夫人都做了什么恶心事!”
白丞相狐疑地回头,看了孙氏一眼,“她的话什么意思?”
说完,他又似恍惚想明白了什么,回头重新看向白臻臻,上下扫视她一眼,犹豫道:
“你昨夜……去哪了?”
白臻臻扯了扯唇,精致如玉的小脸泛白,神色透着讥讽:
“昨夜,你的好夫人,让宋廷将我送到了睿亲王的床榻上。”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不改色,嗓音却忍不住微微打颤,但她另一只藏在袖中的手,将掌心死死掐出了血印子,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毫不在乎。
“我没有!”
孙氏高声否认。
在白丞相看过去的时候,慌忙攥住他的手臂,哭得梨花带泪:
“老爷,我没有!我为何要害臻姐儿?!且不说我从前从来都是将她当亲女儿对待,对她比对珠儿和蕊儿还要好——”
孙氏哭得越发委屈,几乎喘不上气,缓了一下才又道:
“就说若是臻姐儿当真出什么事,珠儿和蕊儿日后婚事也会受阻,我怎会糊涂到做这种事情啊老爷!”
孙氏言辞恳切。
白丞相忽然想起,先前就是因为白臻臻在京中有了流言,孙氏怕影响府中其余几个女儿婚事,才恳求他将臻姐儿嫁给她远房外甥。
这次又怎会故意毁她清白。
见白臻臻还要再说,白丞相忽然蹙了眉,语气冷厉:
“行了!还是先找到宋廷再说!你一大早闯到你父母亲的卧室舞刀弄枪的成何体统?!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了?!”
白丞相上下在白臻臻身上的新衣上扫了一眼,神色忽然有些不自在,“你当真被睿亲王给……那你是怎么回来的?”
“倘若我真被睿亲王给玷//污了,父亲怕是心里暗暗高兴得很吧!父亲不是早就想让我去给他当续弦了么?!”
白臻臻瞧着白丞相平静的样子,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她只觉得浑身上下止不住泛冷,冷到她手脚发麻,冷到牙齿打颤,冷到她手指尖颤抖地拿不稳匕首。
这就是她的父亲,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父亲。
何其讽刺,曾经享受了多少丞相嫡女带来的光环,如今就承受了多上丞相嫡女该付出的代价。
白丞相看着自己最偏疼的女儿这幅模样,心中也隐隐有些不是滋味。
再一想到那睿亲王从前就纵容手下在官场上与与自己作对,如今还欺负了自己的女儿,越想便越是生气,猛地一拍桌子,摆出了极大的官威:
“岂有此理!即便为父有心想让你嫁给他,也是让他三媒六聘,你正正经经从家里出嫁!他个睿亲王敢这般对你,简直就是不将为父放在眼里!!为父一定派人找到宋廷,好好替你……”
“不劳白大人费心了!人我已经带来了!”
白丞相刚说完话,房门口突然传来赵景煜嘲讽的声音。
白臻臻只觉眼前飞过去一个什么东西,定睛一看,是一个麻布袋子,里面像是装了个人,那麻布袋子一边蠕动一边发出呜呜的声音。
还不待她仔细去瞧,握着匕首的手忽然被一个温烫的掌心攥住,男人将她的匕首从手中抽了出来,捏了捏她的脸,语气温和:
“手怎么这么冰?!”
说着,他顺手将门合上,也将一干仆妇下人的视线挡在了门外,高大的身影站在房间里显得格外迫人。
一见着他关门,孙氏的面色陡然一变,往白丞相身后缩了缩,眼神根本不敢往那个麻布袋子上面瞟一眼。
白丞相也紧皱眉头,“赵贤弟,此事是我等的家务事,你这样贸然闯进来,怕是不妥吧?”
“不妥么?”
赵景煜随手将圣旨扔到白丞相怀里,“陛下亲自赐的婚,你女儿现在是我未婚妻子,现在白丞相还觉得这是你的家务事么?”
白臻臻一听他的话,面红耳赤,原本还气势汹汹的样子变得略显别扭,想反驳他的话,但看到对面两人,抿了抿唇又忍了下来。
白丞相和孙氏听见他的话也一脸震惊。
白丞相视线在白臻臻和赵景煜身上狐疑地来回扫了一下,缓缓打开那道明黄色圣旨。
看着看着,白丞相的眉头就不受控制地拧了起来。
他胡子一翘,正要说话,赵景煜打断道:
“要不……”
他转着匕首,“你先看看麻袋里的人是谁再说?!”
赵景煜原本是想说,“老子今天就非要管你这事了,你把你的屁嘴给老子闭上”,但一想,眼前这人到底是自己未来的岳丈,他还是收敛着些免得叫身边这娇滴滴的小姑娘难堪。
他侧头看了她一眼。
日光从身后落进来,尽管背光,赵景煜还是能看清小姑娘眼圈红红的,紧咬着唇硬是憋着没让眼里的泪落下来,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模样。
赵景煜蹙了蹙眉,握住她的手在掌心里揉搓了一下,在她耳畔低语:
“憋住不许哭,待会儿老子收拾完这些人带你去个没人的地儿让你哭个够。”
白臻臻原本一个人提刀杀过来,心里就怕得慌,再看到自己父亲的态度心里简直难过得要死。
但她一个人面对他们尚且忍受得住,现下突然来个人替她撑腰,她的委屈一下就冒了上来,酸楚从鼻尖一直蔓延到喉咙。
正忍不住想哭,就听赵景煜凑过来小声让她憋住,她那些像滚水一样往上沸腾的委屈,一瞬间就止住了。
这人当真是个不懂风情的糙汉子!难过流泪这种事情,哪里是可以忍得了的!还叫她忍忍待会儿哭。
不过这句话倒是成功分散了她的注意力,让她没那么想哭了。
见她神色好了点儿,赵景煜吊儿郎当转身,踢了踢身前的麻布袋子,用从她手里夺下来的匕首一划,里面被五花大绑的宋廷赫然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方才在府门口等他们给我将人送来,要不就和你一起进来了。”
赵景煜凑近和白臻臻低语了一句,然后转了转手腕,一脚踩在宋廷身上。
男人黑色的鞋靴包裹着他贲张的小腿肌肉,赵景煜攥紧手心浑身使力,铁一般坚硬的拳头狠狠砸在了宋廷脸颊上。
骨头碎裂的声音和男人撕心裂肺地“呜”声同时响起。
他砸完一拳,将人嘴上的布条撕掉,扯着他的头发将他的脸拉起来,在他脸上重重扇了两巴掌,痞笑道:
“来,现在当着大家的面,将昨夜的事情好好说清楚。”
众人这才看清,宋廷原本发白的脸此刻已经青一片紫一片,因着他那两巴掌肿得像个猪头,两个眼睛肿得挤在一起睁不开,鼻骨可能碎了,鼻子歪在一侧,原本偏深紫的嘴被打得撅了起来,黑红色血丝干在唇角。
整个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口中无意识呻//吟着。
孙氏猛地瞪大眼睛,既惊吓又心疼,“廷儿!”
白丞相脸色也不太好。
尽管他赵景煜日后如何风光,现下他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城防卫都统领,从前给他几分薄面,他倒是来府上蹬鼻子上脸了!
他冷哼一声,直直看向眼前这个高大魁梧的粗鄙之人,言语带上了威胁之意:
“赵大人!本官尚且还是朝中丞相,你这般来府上大闹,还打伤我的人,就不怕我禀明圣上!”
“打伤你的人?!”
赵景煜眯了眯眼,一把将宋廷拉起来,“你怎么不问问,他都对你女儿做了什么?!嗯?你说!”
宋廷早就被他打怕了,闻言立马哭了出来,仓皇道:
“昨、昨夜,我将白大小姐……迷晕,送、送到了睿亲王的床上……我、我该死啊啊啊!”
话音未落,赵景煜捏着他的手腕一用力,宋廷的左手便猛地垂了下去。
“该死这种话就不用说了,待会儿有你死的时候。”
赵景煜冷嗤,像扔垃圾一样一把甩开他,宋廷立刻瘫在了地上,弓着身子捂着左手哭嚎,声音惊天动地。
孙氏早就被赵景煜轻轻一捏的动作吓傻了,察觉到赵景煜狼一般凶狠的视线朝她看过来,她慌忙摆手,“不、不是我,我压根儿就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老爷、老爷救我!!”
她吓得腿发软,死死攥住白丞相的衣裳才不至于瘫坐在地。
白丞相原本还在恼怒赵景煜在自家地盘上的无礼,但一听见宋廷亲口说的那些话,权衡之下,还是决定先解决这件事情要紧。
他拧着眉一把将胳膊从孙氏手中抽出来,横了她一眼,气道:
“以后跟你那些穷亲戚断了往来!瞧瞧你给我找的好女婿!”
白臻臻见他到了此刻还在袒护孙氏,不禁失望,“父亲就不怀疑,此事本就是她指示宋廷干的!”
“你胡说!我没有!”
孙氏吓得脸都变了,急忙抢白,“我从前对你掏心掏肺地好,臻姐儿,你这般误会母亲,当真是在诛我的心啊!”
说着,她哭得更伤心了,捂着胸口喘息:
“我打从嫁入白家,替老爷操持家务,伺候老爷,关心你们几个子女的衣食住行,谨小慎微地维持这个、这个家里的一切,从不敢有、半分马虎,就是怕老爷在官场上忙,惹他有半分烦心,老爷,若是不信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我不如……不如……”
孙氏边说边哭,越说声音越弱,说到后面,居然两眼一翻就晕死了过去。
“鸳儿!”
白丞相猛地抱住她的身子,他原本被她说的就有几分动容,此刻见人晕过去,心里更是心疼得不行,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抱起孙氏就要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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