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绳结无声无息地滑落, 软趴趴地掉在了裤子上。


    下坠的速度转瞬即逝,菲尼克斯没找到及时在空中抓住的机会,哪怕他的动态视力和反应速度向来是队内第一。


    倒不如说,绳结掉了,但菲尼克斯到现在也没注意到,他还维持两只手勾着绳结的动作。


    绳子掉的声音会有多大?


    轻飘飘的,连个啪嗒都没有,细微得很,估计会被降噪耳机当成噪音,一键删除。


    菲尼克斯僵直了。


    女孩儿用手撑着床榻,微微用力,俯身向前,主动拉进了和他的距离。


    菲尼克斯垂眸偷看, 有点不自在, 动作也显得不是很光明正大。


    那娇小玲珑的身体,那天真纯洁的笑脸,如同取向狙击。


    并不完全天真。


    沉皿盈的笑意没能全部掩饰住,狡黠与不怀好意明晃晃地摆在脸上, 她找到了比翻花绳更好玩的游戏。


    明显是故意的。


    菲尼克斯受过专业训练, 很久没体验过手指抽筋的感觉了。但现在神经突然受到压迫, 他的手指弯曲, 却又不自主地绷紧,没法在短时间内伸直。


    真疼。


    菲尼克斯呼吸急促, 心跳骤然重重地响,根本听不见东西掉的声音, 他甚至有些慌。


    不是吧,说说就得了,怎么还要来真的。


    这个高度的视角很不妙,他眼睛有些干涩,实在不知道把视线放在哪里好,更不敢向下看。


    抽筋了,一时间也感知不太到手指上的触感。


    说起来,绳子还在吗,这样不会显得他很呆吧?


    在。


    在随裤子主人不断后仰的动作而挪动,乱糟糟一团因此得到了细微的延长,像抽出了条线。


    脖颈之上是面罩,护目镜,头盔,降噪耳机。


    东西很多,挡得很严,急速升温的脸闷在里面,从外面瞧就好像还很正经坦然的样子。


    装备完全遮盖住了头部,散发出机械又冰冷的质感,与健硕出挑的男性身体相映衬,瞧着应该是个凶悍异常的雇佣兵。


    确实如此,怎么不算呢。


    如果他没有一直向后躲的话。


    沉皿盈朝前探身,菲尼克斯就向后缩,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被强迫的那个。


    眼瞧着真要贴到身上来,他的闪躲幅度由小变大,再顾不上假装自己轻浮,也没像往常那样说什么情夫之类的话。


    在这之前,菲尼克斯的语气总挑衅地上扬,说遍了引人误会、不知羞耻的话,每次都要在言行举止上欺负人,是个恶劣的家伙。


    难得露出这样尴尬的胆怯,很难不让人捉弄他。


    他说他喜欢半强制。


    还明目张胆地竖起手掌,对着她比划衡量。


    轮到你了。


    沉皿盈笑得无辜,依旧还压着身子向前,一点点地靠近,都快要把人压到床上了。


    但彼此之间却总维持着一小截距离。


    菲尼克斯早就闭了麦,只顾着频频向后仰,拼尽全力维持那最后的界限。


    眼前的男人坐着,底盘稳得吓人,上半身却后仰出了惊人的角度,全靠强悍的核心力量绷住。


    他后背与床面的夹角已经<30°,即便这样也没有狼狈地栽倒,依旧还可以稳步向后压,这根本不是他的极限。


    沉皿盈一开始在笑话他,现在是真的开始钦佩了,好强劲的腰腹力量。


    哥们训练多年就拿来干这个?


    两个队友,一个内向社恐,一个纯情萝莉控,都很好玩,沉皿盈很难不生出些坏心思。


    “你之前是不是说过,如果我想离开这里,离不开你的帮助,要讨好你来着?”


    她旧事重提,说话时故意小小声,讲悄悄话,营造出了似乎真要做点什么的糟糕氛围。


    “对啊,”菲尼克斯故作镇定,不忘嘴硬,还好他刚刚没摘下护目镜,“但这里不合适。”


    沉皿盈侧头看向四周,这个寝室是个小单间,还在背光面,窗帘拉上一大半后屋内昏暗朦胧,很适合两人独处。


    说起来,就是在两人独处。


    你说真的吗。


    沉皿盈没有放过他:“哦,意思是你喜欢大庭广众。”


    “我没有!”


    他急了。


    说罢,菲尼克斯闷哼了两声,应该是想表现出冷笑的效果,然后下一句就是说她思想肮脏。


    换做以往的话,沉皿盈说不定就真的信了,但现在这家伙还死命地绷着,这姿态非常没有说服力。


    好像个抻开的躺椅,太僵硬了,摇摇车都比他灵巧。


    “你想玩猜谜语吗,”沉皿盈竖起食指,提问,“爸爸的爸爸叫什么?”


    菲尼克斯:“?”


    沉皿盈:“抱歉,忘记你不懂我老家的梗了,我其实在拿你开玩笑。”


    有人在趁机得寸进尺,菲尼克斯磨磨后槽牙,实在听不下去了,决定赶快转移话题。


    “你”他视线一顿,注意到了些细节,“创可贴哪来的?”


    沉皿盈:“哦,三头犬给的。”


    “胸口怎么了?”


    真会问。


    沉皿盈有些迟疑地撩了下头发,这要怎么跟他解释,斟酌:“嗯有一些印记?”


    菲尼克斯疑惑,她为什么要用疑问语气。


    什么印记?


    有些问题,还是不要问比较好。


    这个答案没法用嘴说出来,沉皿盈想了想,还是不遮遮掩掩了。


    她背着手,朝前挺胸,笃信菲尼克斯肯定没有那个胆子,笑眯眯:“你撕开看看?”


    菲尼克斯哽了一下,他好像被玩弄了,恼羞成怒:“你小瞧谁啊!”


    安静了几秒。


    沉皿盈点头,有恃无恐,没猜错:“你。”


    菲尼克斯突然冷笑,逐渐找回了一些往日的自信,刚刚是太突然所以就僵住了,不能算数,他要扳回一局。


    他抬起胳膊,缓缓伸出手,指尖落在了创可贴的边缘上。


    感知到指尖的触碰,女孩儿忽然有些急促地吸了口气,那块皮肤就好像跟着瑟缩了一下。


    菲尼克斯抬眼看她的表情,她原本还是得意的神色,现在反倒泄气了不少,不太自然地屏住了呼吸。


    菲尼克斯乐了,就这样,还好意思说他?


    沉皿盈开始没底气了,不自然地眨了好几下眼睛,越是靠近越咬紧嘴唇,不是吧,他怎么真的伸胳膊。


    说起来,如果他真的撕开了,看见下面的牙印


    她瞬间懊恼,糟糕,玩过头了,把自己也玩进去了。


    真的伸出手了,两人都很紧张。


    双方的提心吊胆之中,菲尼克斯终于有了动作。


    他用指尖去推,把创可贴翘起来的一角给粘了回去。


    两个人一起脸红,安静,卡顿,然后各自起身,不玩了。


    菲尼克斯状态恢复了很多,沉皿盈坐在他旁边,撑着下巴,聊些其他。


    “你们这行真不景气,你到底因为什么干到现在。”


    他父母健在,哥姐齐全,家庭和睦幸福,怎么就来这行渡劫了。


    菲尼克斯直起了身,想了想,犹豫该不该和她说,还是略显扭捏地开了口:“希望世界和平。”


    沉皿盈沉默了,这要她怎么接,他没在搞抽象吧。


    菲尼克斯:“有时候,你需要把地图更新到最新版本,才能找到波兰的部分。”


    故事要从波兰笑话说起。


    喜剧的本质是悲剧,笑话的背后是苦难的历史。


    世界各处为什么总打来打去的呢。


    他当时年轻,年轻的少年总是充满激情,信念天真又直接,相信自己能改变世界。


    他的意思是,世界。


    怀抱着这样的心情,堆满硬盘的战场游戏,以及当时并不灵光的脑子,选择了这个行业。


    然后因为出众的能力、健康的体魄和高大的身型脱颖而出,被原上司看中,邀请加入这家公司。


    菲尼克斯问,在这里工作可以实现他的梦想吗?


    上司说,通往梦想的那扇大门已经向你打开了。


    现在想想,他当时应该是被招人的上司给忽悠了,上司描述的那个估计是天堂的大门。上司老婆捅得好,那混蛋死不足惜。


    谁年轻时没上过当。


    他的代号是菲尼克斯。不死鸟,即便被扑灭火光、遍体鳞伤,也依旧会在灰烬中死而复生,斗志昂扬。


    有人想要金钱,有人想要荣誉。他想要世界和平。


    然后在战场上认识到了自己的渺小。


    所有人都在时代的漩涡中苦苦挣扎,个人的力量如何改变世界。


    所有人都说他是异想天开。


    你不如变得再成熟一点,再理智一点,再麻木一点,像个大人一样。


    以金钱和荣耀为目标,就不会那么痛苦难熬。


    不是插话的好时机,沉皿盈早就乖乖闭麦了,这人怎么还自己拿自己开唰。


    菲尼克斯突然看了过来,问:“你说,会有谁能改变世界吗。”


    “如果我们能顺利拿到数据带回去,我们就是在改变世界呀。”


    “从反派手中抢走重要资料,阻止他们的邪恶实验,把真相暴露出来,怎么不算改变世界呢。”


    沉皿盈把腿伸出去,晃来晃去,越说这感觉就越奇妙。


    换一种方式讲之后要做的事,还有点像是在演什么超级英雄电影。


    ——是鸭店队长,我们有救了!


    “而且你那时候没有把我抓走送政府,不然我们也没办法走到这里,”沉皿盈用肩膀怼了怼菲尼克斯,对着他笑,“那你怎么不算已经小小地改变了世界呢。”


    可爱的乐天派。


    菲尼克斯乐了:“所以我才喜欢你呀,小粉花。”


    沉皿盈:“萝莉控。”


    菲尼克斯已经不反驳了。


    对娇小可爱的女孩有喜好和保护欲那咋了。


    他就是喜欢可爱的事物。


    那咋了!


    第92章


    只要你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会是别人。


    沉皿盈本意是调侃菲尼克斯,结果他应下的好大声,在另外的地方上放弃了抵抗, 坦率异常。


    反倒搞得沉皿盈缩了缩脖子,尴尬地抠了抠手指,左顾右盼,顿时有种手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无所适从感。


    别喊了哥, 这墙不隔音。


    隔壁估计在说正经的事情,结果你这边突然拔高声音,说什么“对啊,我就是萝莉控,那咋了!”,你让隔壁的队友们怎么想。


    等到一会儿再见面的时候,不会觉得抬不起头吗。


    菲尼克斯语气嚣张:“无所谓,他们多多少少也是,男人多多少少都是,不然亲密时为什么都喜欢喊baby 。”


    “他们只是为了面子不敢承认罢了,而我不一样。”


    他选择了拖全体男性下水, 以衬托自己此时的坦诚。


    沉皿盈开始思索, 三头犬揭露的没错, 菲尼克斯果然有这方面的癖好, 他的电脑硬盘一定有些不可告人的游戏。


    “没什么,大家都有自己的癖好,这很正常,”沉皿盈很包容,并且有另外的打算,“等事情结束了回去,你的那些好东西记得分享。”


    菲尼克斯沉默片刻:“真的吗。”


    沉皿盈:“不是说好了大家一起打游戏吗。”


    菲尼克斯:“哦。那还带科拉肯吗?”


    沉皿盈:“他到时候一定会坐在旁边尴尬得要死,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菲尼克斯:“带他。”


    沉皿盈:“带他。”


    老实人可太好玩了,两个人对上视线,瞬间统一了战线。


    “既然你不喜欢和异性太靠近,那你当时接了我的电话,怎么来那么快,”沉皿盈好奇,提起他们的初遇,“我的声音听起来难道年龄很小吗?”


    她也没夹啊。


    菲尼克斯点头,是有一点,但他当时其实也有另外的打算:“我寻思去救科拉肯。”


    他犯怵和比自己大的女人相处,科拉肯不擅长和人相处,这么一比较,还是后者的状态更严峻。


    “然后发现和想的不一样。我是说你。”菲尼克斯感慨。


    你要是知道他推开门后看见了什么,你也会觉得他命好。


    然后他就半推半就地留下了。


    听起来哪里怪怪的,沉皿盈稍作回忆,并没有找到所谓[半推半就]的部分,他分明就是很果断地留下来欺负人,


    菲尼克斯朝她的方向侧了侧身子,再次打量她的模样,依旧还会觉得这次的任务十分新奇。


    头一次遇到这种类型的[队友],都不像是要拼命的刺激战场了,像那种奇奇怪怪的攻略游戏。


    “说好的一起去德国生活,打游戏种菜做饭玩换装,你可别死啊,”菲尼克斯语气放轻,听起来像是在低声下气地乞求,“你千万别死啊。”


    沉皿盈安静了一小会儿,声音发闷:“你的ptsd ,肯定没之前说得那么简单吧。”


    还说什么不严重,还好,用不着担心。


    菲尼克斯挑眉,笑话她:“怎么,心疼我了?”


    沉皿盈:“嗯。”


    她大方承认,略显埋怨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在口袋里翻来翻去。


    “吃夹心吗。”沉皿盈问。


    菲尼克斯摸了摸鼻子,正被她刚才那一眼看得不好意思,忽地一愣。


    他咬咬牙,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


    女孩儿伸出手,手指正捏着零食袋子。


    小熊软糖,德国产,老公哥赠送的一小袋。好吃,但别吃太多,吃多了会拉肚子,影响工作。


    菲尼克斯:“你故意的吧。”


    沉皿盈:“不是。心情不好的时候,适合吃些甜的东西。”


    她讲得倒是一脸正经还无辜,但菲尼克斯很难完全相信她,总感觉自己又被耍了。


    可怜的萝莉控,被小女孩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别真小瞧我了,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会做,”菲尼克斯试图拾起自己刚掉在地上的气势,吹嘘,“我吻技高超,会恶狠狠地把你亲到腿软。”


    说罢,左顾右盼,四下寻找。


    沉皿盈体贴询问:“请问你是在找游戏手柄吗?”


    哪里的吻技高超?说的该不会是电子游戏里面的吧。


    冒昧。


    小女孩的嘴也很歹毒,菲尼克斯瞪了她一眼,放弃在小破寝室里找东西了。


    他低头,拉开战术背心挂着的小包,揪了颗糖出来。


    抻开糖纸,菲尼克斯略微揭开面罩,指尖捏起巧克力,先给自己吃了一颗。


    然后面罩又与脸部重新贴合,并没有要摘下来的意思,似乎只是单纯吃了颗糖。


    糖纸上印着波兰语,沉皿盈不认得,她正下意识地嗅着空气中的甜味儿,下一秒,一张糖纸忽地贴到了她的嘴唇上。


    沉皿盈有些愣神。


    变故来得突然,她眼睛还睁着,目光微动,倒映出了菲尼克斯骤然靠近的脑袋。


    菲尼克斯俯下了身子,手捧着她的脸颊,轻柔地托着向上仰,隔着面罩和糖纸,与她[接吻] 。


    鼻尖弥漫着浓郁的甜味儿,勾得心里有只爪子在挠。


    糖纸的内侧就贴着嘴唇,还沾有糖果留下的滋味,沉皿盈鬼使神差地伸舌尖、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


    厚实奶香,口感偏甜。


    牛奶巧克力。


    巧克力在舌尖融化,菲尼克斯缓缓拉开距离,糖纸啪嗒一声,掉在了床上。


    虽然没能实际亲到,但两个人尝到了一样的味道。


    说实话,他也忘记了闭眼睛。


    菲尼克斯垂眸,掌心还贴着女孩儿略微发热的脸颊,指尖划过她的耳垂,在上面摩挲停留。


    “你没耳洞?”他才发现。


    “我怕疼,”香味还沾在嘴唇上,沉皿盈有些磕巴,“而且人类身上的洞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钻出两个。”


    菲尼克斯被她逗乐:“那以后我买耳环的时候挑耳夹好了。答应我的换装play,你别忘了。”


    沉皿盈有点细微地“嗯”了一声。


    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没有真的亲到,这情况反倒搞得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菲尼克斯收回手,却没有立刻恢复成这之前的距离。


    他依旧还俯下身子,低着头,像是酝酿那样地安静了几秒,沉皿盈睫毛颤了颤,也没想出来该说点什么。


    “如果这是游戏的话,那我就是你的可攻略人物。”


    即便是改良版的告白,说出来也还是觉得羞赦。


    菲尼克斯不太自在地拉开距离,又开始说起多余的话:“刚刚的画面,算不算一张cg图?”


    沉皿盈有点懵,其实还沉浸在[这家伙竟然没有玩弄她感情]的意外之中,这要她如何回应才好。


    怎么办啊,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


    还是菲尼克斯会说话,张嘴就能给出个台阶,沉皿盈眨了眨眼,只好先顺着他的话走。


    “你cg给谁看啊。”


    难不成屋子里还有别人在收集吗。


    快醒醒,菲尼克斯,这里不是游戏世界,你不要犯病。


    菲尼克斯选择不去解释这个复杂的问题,不如就留给精神科医生去为难。


    沉皿盈瞄了他一眼,菲尼克斯正隔着面罩摸自己的嘴唇,但刚才他们中间隔了两层,连个间接接吻都算不上,也不知道有什么可回味的。


    沉皿盈还是没忍住问了,充满求知欲:“为什么要隔着面罩和糖纸?”


    “出任务期间会沾上很多脏东西,不干净。还有这身衣服也是。你不是医生吗,你问我这个?”


    不,是毕业失败、练习时常2年半的兽医学生,私底下就是被鸡和兔子追着叨。


    但他人竟然还怪细心的,沉皿盈看菲尼克斯的眼神都变得不同了。


    “别窃喜,只是这次情况特殊。”菲尼克斯冷哼,事情当然不会这么简单,“要是我们都能活着离开的话,到时候我要真的亲你。”


    刚刚是刚刚,一开始不熟练,但之后的时间长着呢。


    他会进步飞速。


    原本的氛围回来了,搞得沉皿盈有点紧张:“你,你想亲哪里?”


    菲尼克斯:“肯定不是你想的那里。”


    沉皿盈:“那太好了。”


    莫名其妙一起笑出声。


    “好了,我们出去吧。”


    菲尼克斯从床上一跃而下,转身张开胳膊,去接还留在上面的女孩儿,将人抱了下来。


    小女孩儿在某些时候意外固执,任务还得继续,菲尼克斯状态好多了,做好了赌上生命一起进去的准备,但隔壁的那家伙却迎面给出一击。


    科拉肯已经安排好了:“我和她进去。你有别的任务。”


    这不算商量,只是通知。


    菲尼克斯拔高声音,他有异议:“凭什么,我也要去。”


    “你不合适。”


    “我哪里就不合适了?”


    两人视线汇聚,目光较劲,暗流涌动。


    “他没说错,菲尼克斯,你一个侦察和狙击手进去干什么,你去搞近战吗。”三头犬不想他们再吵这没营养的话题了。


    术业有专攻,发展方向不契合,菲尼克斯,out!


    就那么一会儿没在,水灵灵地就被安排了,一股骂人的冲动涌现,菲尼克斯狞笑着张开了他的嘴。


    沉皿盈拿着鸟蛋路过,随口提醒:“做个文明地球人。”


    菲尼克斯闭上了他的嘴。


    三头犬本来都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但空气忽地变得有素质起来,他不免诧异,差点以为时间暂停了。


    这又是什么时候被驯服的?


    第93章


    科拉肯默许他们私下聊——屋内的其余雇佣兵不懂他们的故事, 觉得很正常。


    菲尼克斯骂人的话才到嘴边,没说出来就咽了回去——屋内的其余人在先前短暂的相处中都挨过他的骂,眼睛一眯, 这很不对劲。


    丰富多彩的骂人语库呢?


    说讲文明就讲文明, 菲尼克斯变得太有素质了,这显得很反常。


    顺着瞧过去,从他身边路过小女孩儿在擦鸟蛋,然后又捏着翻出来的布料做手工,系兜子,很有童趣。


    在场所有雇佣兵的脑子里同步浮现了一个词, 萝莉控。


    抱歉,刚刚隔壁叫嚣的声音实在太大了,他们很难完全忽视。


    菲尼克斯双手抱胸, 学会了坦然, 甚至还很骄傲地扬起下巴:“那又怎样。”


    科拉肯瞥了他一眼:“我的。”


    “那也不一定吧。”米哈伊尔加入其中,接收到科拉肯异样的注视, 后知后觉地敲了敲头,笑得一脸纯良, “啊抱歉, 我是说年龄, 她不是已经成年了吗。”


    接话顺序, 耐人寻味。


    波德俄构成了一个圆,让人想问现在究竟是什么年代。


    莫名其妙就变成了三个人之间的针锋相对,也不知道那个俄罗斯人什么时候融入进去的,


    三头犬默不作声, 这个行业真是没落了,还很不道德, 总感觉他们那个训练营一眼看不到未来。


    没有未来的远不止这些,还有三头犬的工作,以及沈皿盈的人生。


    大家都在不怀好意,三头犬有些同情她。


    太热闹了,绿鹦鹉也没想到打窝效果会如此突出,它稍作思索,有所顿悟,悔不当初。


    “光记着神父和小男孩儿了,我怎么忘了这个癖好也算是一种传统。早知道之前就忽悠你少穿点,然后当着那个谁的面在高高黑板上解数学方程式了。”


    科学家应该都爱看,拿捏导师那个老登岂不是手到擒来。


    它到时候就在角落里疯狂拍照,保证让那家伙身败名裂,学姐学弟两个人联合起来,能以另一种方法拯救世界和人类。


    绿鹦鹉的眼神顿时犀利起来。


    沉皿盈:“别说那变态的话了。”


    沉皿盈拿着新做好的东西走过来,呸了一声打断,她难不成看起来就那么好忽悠吗。


    绿鹦鹉:“是的。”


    小鸟又在说糟糕的话,沉皿盈气冲冲地握紧了拳头。


    但出于不久前的教训,她审视地打量了它好几眼,还是没敢轻易出手拽它脖子。


    这东西太复杂了,稍有不慎就会变成奇怪的play。


    目光落在绿鹦鹉身上,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沉皿盈忽地犹豫了。


    怎么办,不想碰它。


    沉皿盈拿着手工缝制的小兜子,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下定了很大的决心,然后捏着手指,很小心、很嫌弃地系在了鹦鹉的脖子上。


    因为全程都非常努力,所以没有碰到鹦鹉的毛。


    她拍拍胸口,舒了口气,劫后余生那样小声嘟囔:“唔还是感觉有点恶心。”


    绿鹦鹉面无表情,它好恨那个克格勃的男人。


    “你给我系了什么?”它问,低头去瞧。


    沉皿盈撕开了从衣柜里翻出的衣服,手工缝制了个简易小兜子,里面揣了几颗鸟怪的蛋,还有写了字的小纸条。


    “我写了自己的名字,还有解释的话,好让我老乡能认得你,”沉皿盈给它指路,“你去后门那边找王老板,他会想办法帮忙的。”


    绿鹦鹉美滋滋:“白色小兜子真好看。”


    沉皿盈:“是吧,象征意大利的忠诚,关键时刻还能拆开挥着用。”


    绿鹦鹉:“让我们说中文,今夕是何年。”


    沉皿盈纳闷,这家伙什么时候学的中文。


    绿鹦鹉心情很好地蹦跶着,沉皿盈想了想,还记得它算计人的事情:“都要走了,可以说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吗?”


    不然平白无故就被算计了,还连个理由都不知道,感觉稀里糊涂的。


    绿鹦鹉没想对她隐瞒:“没有庇护的天才会死很惨,也没有需要的研究条件。既然都已经惹到了这家,我总得再给自己找找下家。”


    一些审时度势,一些血脉觉醒。顺便再处理一些事情。


    “所以,我选中了你。”它张开翅膀。


    沉皿盈:“臭不要脸。”


    绿鹦鹉:“啾~”


    “你找对了,记得那边的是王老板,你可别认错啊,”沉皿盈提醒,“他会带你回国研究治疗办法的。”


    以为要挨骂,但没有,小学姐在像个靠谱的小家长一样对它碎碎念。


    绿鹦鹉拧着脑袋,从下往上看:“你不生气?”


    “因为我是你学姐呀,有义务照顾比自己小的后辈。”


    沉皿盈没那么小气,向来是个灵活大度的人,她得到了学长他们的照顾,自然也会学着去照顾更小的学弟。


    虽说这家伙人类时期,确实是个比她高出不少的大个子。


    还总抛飞吻、说些浮想联翩的话,一点也不稳妥踏实,没个乖乖学弟的样子。


    沉皿盈看了它一会儿,点头肯定,不管怎么样,还是毛茸茸的鹦鹉形象更顺眼,至于那实际是哪个部位


    还是希望一辈子都不要知道。


    “你比我年纪小,还比我聪明,”她试探地伸出食指,戳了戳它的脑袋,不好意思地笑笑,“人类的未来就交给你了,当然要让你好好活下去啊。”


    绿鹦鹉不喜欢这个说法:“你是笨蛋吗。”


    沉皿盈:“不,我是年上。”


    可算找到变成大姐姐的机会了,她喜欢这种理所应当照顾人的感觉。


    但是跟别人都没法玩年上姐姐的游戏。


    菲尼克斯把她和他的萝莉控癖好对标,老公哥实际年龄最大,沉皿盈偶尔会有些可惜,没太有发挥的机会。


    学弟,还好你是学弟。


    沉皿盈就只挺胸高兴了几秒钟,绿鹦鹉没再给她继续开口表现的机会,扑腾着翅膀起来,生气地啄她的脑袋。


    “你不要用奇怪的地方敲我的脑袋!”沉皿盈躲不过,狼狈地捂住脑袋,闪着泪花反驳。


    “少看点不正经的小说吧。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就说你好忽悠啊!”


    绿鹦鹉啧啧称奇,还好它心地善良,良知尚存,不然早就把她吃干抹净然后再顺手卖掉了。


    “我还不急,我留在这里帮你处理完他们的事再去,顺便想个办法接应你。”


    把这么一群雇佣兵扔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总得好好利用和压榨一下。


    竟然真的有在考虑她,沉皿盈有点感动。


    太傻了,绿鹦鹉抬翅膀,扇她巴掌:“笨蛋,当然也把你考虑在内了,我什么时候对你有坏心思了?嗯?过去半年我难道没对你网开一面吗?嗯?”


    要不是有它压着,其余的鸟怪们敢怒不敢言,哪里轮到她耀武扬威地欺负它们,还天天给自己偷鸟蛋开小灶。


    始终记着彼此的情谊,它心思可太正了。除了想和小学姐睡觉。


    沉皿盈小心翼翼地捂住胸口,视线飘忽,有点没底:“之前那半年,你没有趁我睡着,偷偷对我做什么吧?”


    绿鹦鹉:“那你别问。”


    绿鹦鹉:“他之前也委托让我照顾你来着,再怎么我肯定不会害你。大事上。”


    那小事呢弟。


    后面的补充听起来欲盖弥彰,又有点像懒得去狡辩了,跟承认了一些事情没有区别。


    “ 他?”沉皿盈决定为自己着想,有些问题还是不要细究为好。


    “你导师。”


    绿鹦鹉哼了一声,虽然对导师和他的理念不满,但如果是这样的嘱托,它还是会同意照做的。


    沉皿盈难过了,按顺序来她才是学姐,不应该嘱托她吗。


    绿鹦鹉之前也问过这样的问题,只不过都是打着拿来捉弄她的主意,这次却难得正经了不少:“想知道他怎么想的吗。”


    有关支持派,有关奇美拉研究。


    沉皿盈下意识地想逃避,她余光瞄向三头犬,想了想,倒是因此改变了一点点。


    “也不是不想,”沉皿盈态度软化下来,“等我们回去了,给我讲讲吧。”


    说起来,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三头犬呢。


    还有和菲尼克斯的游戏,和科拉肯他们的训练营。


    这么一算的话,等事情结束了她依旧忙得很,任务清单上有不少事情排着要做。


    但都很有趣的样子,让人期待。


    沉皿盈给自己鼓气,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美好的未来就在眼前。


    出发前,沉皿盈做了些准备,以防真的和科拉肯意外走散,她否定了绿鹦鹉所谓[儿童用/防走丢手环]的馊主意,互相装上了定位器。


    绿鹦鹉掐着时间:“你们只有1个小时。进去,拿数据,出来,最多1个小时。”


    本来就是不过几分钟的路程,1个小时已经很充裕了。


    在不考虑实验楼奇美拉变故的情况下。


    沉皿盈点头,她会尽力,尽力不行的话就[绿鹦鹉、请帮帮我们] 。


    屋内的人目送他们两个走出去。


    菲尼克斯视线紧盯着门口,直到一点影子都看不见,他不爽地咂舌,三头犬最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说吧,有什么是只能我来做的?”


    三头犬颔首,有些话他不想让沉皿盈听见,是想对她隐瞒的部分。


    “这地方有水还有电,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三头犬提醒。


    小学姐不在,绿鹦鹉的声音逐渐平静下来:“哦,你发现了?”


    它抖搂几下羽毛,落在桌子上,众人眨眼前看见的还是只平常的鹦鹉,待到眼皮闭合又睁开,反倒是个人类正盘腿坐着。


    一个黑色卷发的青年,面容还留有些少年气,戴着暗金色的耳钉。


    他翡翠色的眼睛审视地打量他们,像在盘算这群人的利用价值。


    竟然真有人型。


    出于一些不久前听到的对话,还有一些好奇,他们的视线缓缓地落在了青年的某个部位上。


    那小布条,到底系在哪儿了?


    “乱看什么,信不信让你们再高烧个几轮,彻底烧成傻子?”


    绿鹦鹉再没有开朗轻浮的口吻,他转了转系上小布条的手腕,语气傲慢刻薄,颐指气使:“现在我是你们的新头头了,想活命离开就听我的指挥。”


    第94章


    鸟怪们散开, 显露出了通往实验楼的路。


    湖就在临近教科楼的不远方,鱼怪游动,跳跃出水面, 掀起一阵阵哗啦声。


    王老板还在那边等着接应。


    现在就剩最后的环节了。或许也会是最具变数的环节。


    色彩缤纷的羽毛散落在小路上,随着迈步时掀起的风低空漂浮。穿过寝室楼西侧的林中小路,前方就是庄严的教科楼建筑。


    沉皿盈向斜前方瞧,科拉肯跟着她一起行动,后方的鸟园是安全区,前方未知,他刻意维持在了更前几步的位置挡着。


    本来做好了孤身前往的准备, 忽地变成了两人行动。


    沉皿盈放缓脚步, 一直在思索对策,既然多带了一个舍友眼中的[陌生人], 贸然进去或许不太好。


    而且不只是舍友, 里面还有其余的奇美拉在,她是可以在那片区域畅通无阻, 但对于别人来讲,实验楼依旧是个危险的地方。


    得想个办法, 尽量保证一下队友的生命安全。


    菲尼克斯当时可真没说错, 在进了学校、面对奇美拉的情况下, 真的是柔弱女大学生保护两个强壮雇佣兵。


    “前面很危险的,为什么还要跟着一起,留寝室那边不是更好吗, ”沉皿盈问,随即了然地拉长尾音,还没有忘记前不久在意的事情,“年上的责任心?”


    她在偷偷学习。


    就比如说, 如何从言行举止中使自己显得更加年上,26的老公哥就是个很好的教具教材。


    暂且不谈科拉肯社恐内向的那面,他有些时候的发言和行动都很有气概,有种毋容置疑的强势,感觉很有那种年龄压制。


    沉皿盈不免反思自己,她在和学弟的相处中显得太弱气了。


    学弟人类时期长得高,显得她没气势就算了,怎么他外观变成了鹦鹉,缩着脖子没气势的那个还是她。


    不行,要继续学习。


    科拉肯沉声回答:“不。因为喜欢你。”


    责任心只占一部分,你知道的,他们这行向来没有信誉,见势不妙一般都跑很快。只是因为有特别的存在。


    沉皿盈瞬间就被说得脸颊发烫,支支吾吾,只好暗暗握拳,很没能耐地闭上了眼。


    不行啊她学不会。


    说起来,科拉肯他是不是越来越直接了?


    沉皿盈红着脸,为他感到欣慰。


    或许是越来越熟悉了,老公哥逐渐走出了复杂长难句、为三百字发言焦虑紧张、开口说话需要长时间读cd的阶段,讲话变得愈发自信。


    等等,沉皿盈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有一段时间在和菲尼克斯私下聊,没有盯着科拉肯,他不会


    沉皿盈:“你吃药了?”


    科拉肯:“”


    沉皿盈:“你果然吃药了!”


    不然怎么讲话犹如巧克力那般丝滑。


    巧克力。


    现在有些听不得这个词。


    沉皿盈上一秒还在义正言辞,想告诉他药物过量对身体的危害,下一秒话一顿,忽地抬手摸了摸嘴唇,醇厚的牛奶巧克力香味仿佛还沾在上面。


    她目光微动,偷瞄科拉肯,壮硕的男人正扛着枪挡在前面,警惕四周,似乎还不知道他的队友背地里都做了什么,毫不知情。


    沉皿盈有些心虚,但又不知为何心虚。说来奇怪,怎么感觉像背着他偷吃一样。


    原来是这种心情吗。


    可是,没啊。


    也没吃到啊。


    菲尼克斯把巧克力扔到了自己嘴里,压根就没给她留,事后也没想着拉开他的小包一起分享。


    她连块巧克力都没吃到,就只有糖纸上一点点残留的味道,惹人惦记。


    但如果向菲尼克斯讨要的话,估计又要被他捉弄、提各种要求,然后稀里糊涂地为了一块巧克力、卖了自己的身。


    太欺负人了,沉皿盈在心里控诉,她不如之后灰溜溜地去找代购。


    女孩儿忽地安静下来,科拉肯有些担心她,微微侧过头:“你怎么了?”


    “我没事啊!”


    回复得有些急切,仿佛掩盖着什么。


    “哦。”科拉肯配合地点头,没有质问她过分明显的慌张,见她一直在思索,“是想到什么了吗?”


    抱歉,在想菲尼克斯表白的事。


    沉皿盈含糊其辞地应下,垂头看地。


    她为难地皱着脸,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菲尼克斯当时没再吊儿郎当的样子,语气和动作小心,在认真地说真心话,并不是想象那样玩弄她的感情。


    怎么一下子就冒出了两个爱心选项,大家不是队友吗,这队友得也太不纯粹了。


    沉皿盈咬着指尖,后知后觉,这要怎么办。


    他们两个彼此知道吗,不会到时候反目成仇,打起来吧?


    ——科拉肯和菲尼克斯已经打过了。并且暂时统一了阵营。只是这事还没有和她说。


    他们两个都很好,遇到了棘手的情感难题,沉皿盈有些懊恼,她该抓住学弟和他讨教的,学弟是情感大师,他说不定知道怎么办。


    感觉会说些一起钓之类的话。


    那换个亲友团求助,毛子哥他们说不定也有办法


    感觉会说些一起钓之类的话。


    沉皿盈沉默了,她这些年到底都交了些什么朋友,关键时刻怎么都是一样的货色。


    日子也是好起来了。


    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全大人要把这句话写在日记里。


    沉皿盈努力找理由拖延,给自己争取时间,现在还有正事要忙,不是思考这种问题的好时候。


    没关系,实在不知道怎么办的话,不如就去找爹咪寻求意见。


    家长总归是靠谱的。


    眼前一亮,说干就干,沉皿盈摸出手机,低头给消失了一阵子的家长发消息。


    [男友A和男友B,26和22,你觉得哪个更好? ]


    如此刺激的话题,爹咪再不回复可说不过去了。


    钓鱼执法。希望人没事。


    科拉肯默不作声,早就将沉皿盈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过她,她的心思都写在脸上,表情特别好猜。


    之前菲尼克斯的[审讯]一抓一个准,也不完全是菲尼克斯技术高超的原因,主要是小女孩儿从某种方面来讲,很会配合。


    但科拉肯没有过问她和菲尼克斯私底下做了什么。


    首先,光是菲尼克斯那一大声的[对啊我就是萝莉控那怎么了] ,就已经很让人哑言,对他们的对话失去兴致了。


    其次,科拉肯和菲尼克斯相熟,对他的性格有所了解。


    菲尼克斯嘴上什么话都敢说,看起来也确实是心思不纯,但科拉肯可以笃定,菲尼克斯这时候没胆子做什么。


    放任空气安静一会儿,时间卡得差不多了,科拉肯故意开口:“我相信你。”


    沉皿盈瞳孔颤动,不自觉地一激灵,手机好险扔出去,差点流下冷汗。


    相,相信什么 ?


    沉皿盈慌张地看了过去,科拉肯却缓缓侧过头,回避了这道视线。


    看起来有些受伤,就好像知道了什么一样。


    突如其来的信任发言,不明不白,最引人遐想,对号入座。


    科拉肯私底下一直在不断成长。总结经验,抑制冲动,灵活出手,再也不是情急之下就掏出手铐的那个他了。


    科拉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把琢磨瞎想的部分留给了沉皿盈,他其实更担心沉皿盈的精神状态。


    一切都多亏了三头犬的提醒。


    科拉肯,菲尼克斯,沉皿盈,大家表面上看起来都挺精神不健康。


    但有时候三人不自知,相处时有人只顾着聊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太能关注到这种细节。


    他们两个有ptsd ,那沉皿盈呢,她那半年到底是怎么过的?


    “还好啦,”沉皿盈指尖挠了挠脸颊,说罢,垂下眼眸,“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多亏当时有被你捡回去。”


    因为自己的无能,无法救下重要的人,无法改变一切,任谁都会崩溃。


    所以她那天说着想要离开,走出了学校。


    结果命运由此小小地改变了一下。


    和人说话的感觉很治愈,人果然还是需要社交。


    “最差劲的状态已经过去了,现在正触底反弹,到了最底部之后,无论怎么走,都是在变好。”


    “而且现在想想,我也不是什么都没有,也没有孤单一个人,”沉皿盈背着手,很乐观,“一直有朋友在陪着我。”


    所以才要好好回应和告别,不要再做临阵脱逃的事情了。


    [接受自己的无能],说不定也是成长的一部分。


    沉皿盈望向科拉肯,虽说得知这是学弟算计好了的一部分,但无论它再怎么聪明,也算不到捡她回去的具体会是谁。


    显得每一次的相遇都不可思议。


    科拉肯回想初遇的画面,绿化带里晕倒的女孩儿,以及指引他前去的绿鹦鹉,确实很不可思议。


    像迪o尼公主的出场。


    沉皿盈被夸得有些害羞,扭捏:“我还挺喜欢迪o尼的。”


    太好了。


    乖巧女大学生和雇佣兵,这两个词完全不搭,现在终于有了些共同话题。


    共同话题可以增进彼此的感情。


    科拉肯动作一顿,找到了可以聊的爱好:“你喜欢哪个公主?”


    他喜欢长发公主。


    独自困在高塔里,自言自语地过日子,很有代入感。被王子带出高塔的画面也很让人感动。


    沉皿盈指尖点着嘴唇,认真思考,有了答案:“高达。”


    科拉肯沉默了。


    她喜欢的还是迪o尼吗。


    因为担心他会被奇美拉袭击,沉皿盈一直在想怎么办才好,既然奇美拉们不会伤害她,那她有个想法。


    沉皿盈攥拳,找到了答案:“我们应该合体!”


    驾驶高达,出击!


    科拉肯:“这里吗。”


    沉皿盈:“对”


    不对。


    奇怪,他是不是有点变活泼了?


    第95章


    于是, 变成了高达。


    科拉肯的脖颈上多了个人坐着,意思是,没错,他才是那个高达一号机。


    外国高达太巨大了, 沉皿盈上去后才发现自己不太习惯。


    她也不是没这样骑过别人的脖子,但那都是小时候和爹咪的事情了。


    时间稍显久远,但很怀念, 童趣又快乐。


    沉皿盈寻思趁机找找那种年幼时期的感觉, 她是真的想爹咪了, 对方越是不回消息, 她就越挂念、越想念的那种。


    当然, 没有太多想玩的意思,更多的还是出于对科拉肯的保护。


    真的。


    放心吧, 雇佣兵大哥, 真没别的意思。


    真的。


    雇佣兵大哥垂着脑袋,深呼吸中,不说话。


    沉皿盈努力寻找着这个姿势下的平衡,还没有坐稳,她的上半身晃来晃去,显得摇摇欲坠,使人担心。


    以防她不慎掉下去,科拉肯不得不暂且放下枪,两手改为握住女孩儿的小腿,并陷入了沉默,思考事情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合体有很多种姿势,为什么偏偏是这种麻烦的。


    倒也不能说这种麻烦,沉皿盈刚才还一本正经地提出了个更麻烦、并且很不堪入目的, 科拉肯沉默了半分钟,想到之后要深入的危险区域,还是咬牙给出了拒绝。


    四肢着地并不屈辱,屈辱的是翻了个面的四肢着地,还要飞速挪动。


    不是做不到,但雇佣兵不是这样用的。


    提出两个方案,一个是最终目的,一个是根本不可行,这样他就不得不选沉皿盈想要的那个。


    沉皿盈计谋得逞,科拉肯目光死亡,还沉浸在她刚刚发言带来的冲击之中。


    差点就忘记她在鸭店兼职的事情了,她打工的那一年到底都见识到了什么,怎么听起来比雇佣兵在战场上厮杀见到的还刺激。


    甚至都超出DVD应有的画面,科拉肯很担心她的精神状态,以及自己的未来。


    以及她的未来。


    说不定还有菲尼克斯的未来。


    这么看来,三头犬没有说错,既然他们三个人能玩到一起去,精神面貌果然都不正常。


    脖子上的女孩儿还在晃,科拉肯稍稍低头,身子略微前倾,好让她找到支点、抱着他的脑袋向前稳住。


    “或者,换成之前的姿势呢?”科拉肯斟酌开口。


    指像往常那样,他把人揽着腰提起来,夹在臂弯里。


    怎么不算合体在一起,而且还很便利,不用为平衡感忧心。


    沉皿盈一口回拒,早就想控诉他了:“那样感觉很没有人权。”


    骑在别人的脑袋上就不一样了,很有人权,以致于都超出了人权的范畴。


    就这么坦然自在地岔开腿,坐在了他的脖子上。


    科拉肯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他觉得现在这种…像亲子。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科拉肯垂下眼帘,手掌还握着女孩儿的小腿,没敢太用力。


    戴着手套的指腹轻轻按了按,软肉随之小小下陷,瞧着很好捏,并且缺乏锻炼。


    或许是掌握了些稳住的规律,她自信了许多,不再摇晃,甚至还有晃了晃腿的余力。


    等等,科拉肯忽地目光闪动,意识到了不对,视线开始追着擦着脸的腿瞧。


    女孩儿在他的肩膀上坐着,晃荡着柔软的腿腹,离这么近,紧挨着亲密接触


    但他穿太厚了,感觉不到。


    按理来说,应该是温热的,柔软的。


    感觉不到一点。


    手也是,明明就握在手心里,但厚实的手套竟有些碍事。


    科拉肯内心不甘,有点想把装备都脱掉。


    沉皿盈抬手,摸了摸科拉肯的脑瓜顶上的装备,也跟着安静了几秒,后知后觉,他们之间原来隔着这么多东西吗。


    她开始好奇打量。


    这个高度就是好,能看到平时注意不到的细节,原来他头盔顶部长这个样子。


    以为是简单小头盔,但上面挂满了各种看不懂的设备,不知道都控制着些什么,沉皿盈的手在上方停下,有点不敢乱碰了。


    驾驶高达真是复杂。


    沉皿盈探过头,好奇询问:“你感觉怎么样?”


    科拉肯想把装备都脱掉,然后按这个样子再来一遍。


    换个朝向就更好了。


    “原来这就是2米高的视角,”沉皿盈左顾右盼,实在新奇,感慨,“好少见呕。”


    沉皿盈及时闭上眼睛,弯腰抱住了他的脑袋,手脚并用,狠狠一夹,紧紧地扒着他,蔫了。


    沉皿盈语气虚浮:“抱歉,我突然有点晕高。”


    科拉肯:“”


    沉皿盈声音无力,还有点钦佩:“你竟然不晕高的吗?”


    他要是晕高,那不就完了吗。


    先不提工作时需要从直升机跳下来,平时站着岂不也会是个问题。


    科拉肯站在原地,不敢动了,试探着提议:“那换个姿势呢。”


    沉皿盈就当没听见,并没有放弃,闭着眼睛指挥他前进。


    提议被驳回,科拉肯缓缓叹了口气,算了,她开心就好。


    两人离实验楼越来越近。


    前方画面映入眼帘,愈发清晰,显露出这片区域的景象。


    与兔子区的清净、鹦鹉区的安逸不同,这里尸体堆积成山。


    人类的、奇美拉的、介于两者界限之间的光是视觉上就极具压迫感。


    他看见了苏联风情的巨大尸体建筑,无比宏伟,冷冷地矗立着,还抓了鸟类奇美拉五彩斑斓的尸体做点缀。


    尸体黏合出的堡垒,组成的坦克,上面配备了抢来的枪械和弹药。


    还有尸体黏合而成的怪物在爬动,逐渐向他们围绕,密密麻麻的蜘蛛组成了密密麻麻的复眼,无死角地盯着他们瞧。


    犹如地狱般的景象,这不是学校该有的画面。


    科拉肯不得不停下步伐,即便事先做了心理准备,还是低估了眼前的场景。


    科拉肯背后一冷,不太能相信沉皿盈的话了,她心理状态真的没事吗?


    沉皿盈觉得其实还好,睁眼就看见一群尸体固然可怕,但如果尸体都是关系还不错的朋友们呢。


    虽然还是很可怕,但却变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可怕。


    沉皿盈早已学会了苦中作乐,怪物坦克设计推出了最新款,她没忍住鼓掌,感慨:“这年头,奇美拉也在学习和进步啊。”


    科拉肯:“”


    沉皿盈:“你觉得怎么样,有参考价值吗,要拍张照留着回去用吗?”


    科拉肯:“不了。”


    科拉肯:“回去之后,我给你介绍我的精神科医生。”


    病了,病很严重。


    科拉肯很担心她。


    “哦,”沉皿盈想到了另外的地方去,“是叫汉o拔吗?”


    不,你想的那个确实也是医生,但应该不会愿意接诊他和菲尼克斯。


    医生之前受他和菲尼克斯的折磨,现在好了,又多一个,甚至他们三个还是熟人。


    “我认识的医生在这方面很专业,”科拉肯有必要多说几句话,给她安排了新的行程,“你确实需要和我回去一趟。”


    一方面,回去组建家庭,做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另一方面,请及时看病。


    沉皿盈低下了头,乖巧应下,选择珍惜过来人的人脉。


    说实话,她已经在考虑要不要中途转职了,兽医感觉没前途,要不去当心理医生呢?


    一群[怪物]在科拉肯附近停下,略微仰起头,它们视野开阔,瞧见了上面的沉皿盈。合体的提议似乎有点用处,它们没有展现出攻击的意图,看起来竟还有些友好。


    科拉肯打量它们的模样。


    蜘蛛奇美拉,能力是筑巢。


    蛛丝黏合尸体,拼凑成形,在里面自由操控,就像高达一样。


    有的差不多真拼成了高达,宏伟壮观,很有艺术细胞,充斥着别样的寒意与美感。


    有的只是两根胳膊黏在一起,歪斜着不怎么牢固,感觉随时有可能掉下来,也分辨不出来是个什么东西,七扭八歪地跑了过来。


    沉皿盈探出头,辨认出来了,语气上扬:“哦,是耶稣最喜欢的东西。”


    ——十字架。


    科拉肯彻底否认了她想去当心理医生的想法。


    “有的织网标准又美观,有的乱七八糟还勾不上,不是所有的蜘蛛都是天生的建筑家,这很正常啊。”


    沉皿盈对它们一视同仁地采取鼓励教育,然后像赶狗一样,把围绕着碍事的家伙们赶走了。


    目送它们好奇过后又回去做自己的事情。


    新一代的身形愈发微小,难以精准击杀,被击散也仍会大规模汇聚,无惧枪械武器。


    即便扛着枪来,也作用不大。


    “放心吧,我舍友人很好的,”沉皿盈伸手向下找,摸了摸科拉肯的脸,让他不要太紧张,“都是那只鸟坏事做尽,惹她生气,才背地里编排她。”


    舍友就像一个许愿池,和她说什么,就会拥有什么。


    也像一个小教堂,可以跟她忏悔一些事情,减轻心灵的负担。


    虽说忏悔过后什么都没干,但依旧还是感觉到了救赎。


    这,就是友情的力量。


    和舍友夜谈,讲起了和学长谈恋爱的事情,虽然恋情很快就结束了,也没什么的,只是和舍友稍作感慨埋怨。


    第二天,学长眼眶乌黑发青了一个,好像被揍了一样,但他沉默着解释说没事。


    和舍友聊天,讲起导师又邀请约晚饭的事情,还送了礼物,拿捏不定是不是想潜规则她。


    第二天,导师眼眶乌黑发青,并表示不想聊这件事情。


    和舍友求助,大一新生里有个甜言蜜语的学弟,最近总是叼着玫瑰花追着她求爱。


    当天下午,学弟左腿骨折,送进医院打石膏。


    科拉肯:“”


    有一个似乎格外严重啊。


    第96章


    实在是武德充沛。


    科拉肯开始为自己感到担忧了,在衡量自己应该算是哪个阶段的人,试图和这三个反面案例对标。


    之后的下场是挨一拳、还是断一条腿?


    还是彻底送命。


    科拉肯冷汗直流,就在过去的几天里, 他对沈皿盈做了一些事情, 还亲了一些嘴。


    不能回想了,越回想越觉得自己罪恶实在深重,很快就会受到她友人的制裁。


    那是沉皿盈的好朋友, 听起来关系还好得不得了, 他也不方便反击。打斗不是个好想法, 其他的迂回政策呢?


    假如排除这些个人因素, 从两国关系出发的话也并不友好。


    科拉肯选择专心当高达,闭口不提,等着沉皿盈保护他。


    他或许应该再带一个菲尼克斯的, 菲尼克斯会说话, 至少关键时刻可以扔出去挨打。


    沉皿盈双手抱胸,脸上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试图让自己显得更帅气一点,刚想再继续开口说点什么。


    科拉肯迈开步子前进,四周高耸异常的景象随着抖动,晕眩感袭来,沉皿盈不再装酷了,慌张地弯腰搂住他的脑袋。


    “她人很好的,至于加入研究组的事, ”沉皿盈努力抱住,帮舍友说好话, 拉近彼此的关系,“嗯, 应该是血脉觉醒了吧,毕竟美苏关系很差劲。”


    舍友是支持派的另一研究头目,听学弟的口气,应该也没干好事。


    沉皿盈反倒有点能明白舍友怎么想。


    照这么发展下去,不出意外的话就会出意外,肯定是阿美会先自食恶果。


    沉皿盈:“打个比方就是,你是德国人,如果有个机会能拿犹”


    科拉肯:“先别说那危险的话。”


    这是可以说的吗。他有点汗流浃背了。


    老公哥接话忽地很迅速,讲话也忽地很顺,看起来是真的抱有趋利避害的决心,沉皿盈放过了他。


    “所以,我的意思是,不可以根据他人的一面之言断定一个人哦。”沉皿盈点头,肯定,“保险起见,让我想想怎么说服她不杀你,也不把我关起来。”


    科拉肯:“”


    这不是评价得相当准吗。


    沉皿盈从学长那里得知了数据所在地,给科拉肯指了目标实验楼。


    或许真的把他当成了沉皿盈的坐骑,奇美拉们反应平常,没有攻击,一幅人与奇美拉和谐相处的诡异画面。


    但沉皿盈安抚的话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科拉肯神经紧绷,时刻警惕她那个舍友。


    目标实验楼到了。


    实验楼的外墙掉了漆,稍显斑驳,有打斗过后留下的痕迹,两个人在楼门口停步,共同陷入了沉默。


    斑驳的墙面上泼洒着血迹,显露出一个硕大的血印。


    —— Die


    猩红粘稠的液体弯弯曲曲地向下滑落,印在墙上,阴森可怖,犹如恐怖片照进现实。


    她抿了抿嘴唇,试探着念出声:“爹?”


    科拉肯:“?”


    虽说英语对于大家来讲都是外语科目,但不是这么读的吧。


    沉皿盈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宽慰科拉肯了。


    “不是你想的意思,那个是,是摇滚涂鸦。”沉皿盈磕巴,“不要怕,我舍友人很好,她只是喜欢死亡摇滚罢了。”


    说很好,如果没在和里面出现的奇美拉怪物对视后倒吸一口冷气、差点脱口而出“快跑”,就更好了。


    沉皿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嘴。


    那是一只拼凑成巨大蜘蛛形状的怪物,由尸块堆叠排列,没那么精巧细腻,却莫名透着冷峻与庄严。


    它的高度足以与科拉肯平视,但它没有拼出头颅,科拉肯能够感受到被凝视的目光,只是不知道是哪个部分在与他对视。


    难不成会是藏在里面的蜘蛛吗?


    组成的部分太多了,每一块都仿佛来自不同的身体,找不出关键的主体,和科拉肯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他不知道如何描述这种感觉,只是不太对劲。


    这是沉皿盈的舍友吗?


    哪部分?


    沉皿盈在努力辩解:“我带着高达回来了,我出去是为了找高达,毕竟你们都有,我也想要。”


    并没有什么效果。


    它怒气冲冲地奔跑了过来。


    速度过快,人类无法跑过,科拉肯已经下意识反手去摸挂着的手雷,但它却逐渐步伐放缓,最终竟停了下来。


    沉皿盈坐在高高的位置上,科拉肯看不见她此时的表情,但它却看得清楚。


    它疑惑地原地踱步,不明白沉皿盈为什么一幅快哭出来的样子。


    “你骗人,”沉皿盈先发制人,哽咽着指责它,“我试了,野韭菜根本就毒不死人,最多食物中毒。”


    记,一次失败的自杀


    实验楼内,大家相安无事地站在一起,气氛忽地友好了起来。


    它被沉皿盈眼泪汪汪的样子弄懵,手忙脚乱地安慰,也顾不上去关注科拉肯的事情。


    沉皿盈平复好了情绪,伸出手,给它介绍:“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放心吧,他不是美国人。”


    (德国人。)


    “是个哑巴,没法说话,挺可怜的,但为人善良。”


    (不要暴露你的德式口音, Пожалуйста 。)


    科拉肯心情复杂,现在情况很微妙,这种和怪物面对面的感觉很压迫,尤其还是社交场合。


    怪物,社交,这两个词是应该联系在一起的吗。


    沉皿盈踹了科拉肯一脚,小声提醒:“不要说话,你不是最擅长不说话了吗,好好发挥啊!”


    科拉肯点头配合,不说话,他擅长。


    可是他们一定要维持合体姿态吗。


    沉皿盈坐得很起劲,像是借此证明些什么。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我现在有自己的小弟,2个2米高的雇佣兵,”沉皿盈拍胸口,不忘严谨补充,“虽然其中一个要靠穿增高鞋补足剩下的3厘米。”


    说的就是你,菲尼克斯。


    它抬了抬前肢回应,看着状态很稳定,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


    很淡定,没有攻击的意思。


    沉皿盈松了口气,小声:“我就说吧,和那只臭鸟说的不一样。”


    最初的时候,舍友是对她看管得很严格,但渐渐就宽松下来了,不至于像学弟说的那样暴躁。


    沉皿盈让它把自己拿下来,现在不是说闲话的时候,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刚才可没少说,科拉肯在心里默默发言。


    沉皿盈说明了来意,拿数据,然后要离开了。


    沉皿盈有些忐忑,科拉肯也跟着一起紧张,但它只是挥了挥前肢,有点像在告别,既没有否认,也没阻拦。


    是不是有点好说话得异常了?


    明明是他们最担忧的环节,进展得反倒最顺利,令人超乎预料。


    沉皿盈表情有了细微变化,看了它一眼,很快又面色如常,和科拉肯安排任务,告诉了他数据所在的房间号。


    分开行动,他去拿数据,沉皿盈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和它去拿别的东西,顺便告别。”沉皿盈解释。


    科拉肯有些犹豫,但沉皿盈态度坚定认真,他想起对方的来意,视线在她和怪物之间打转,还是点点头,快步跑着去找数据。


    沉皿盈转过身,和科拉肯走去了相反的方向。


    她没有说谎,她确实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去把日记毁尸灭迹。


    那东西就像你和闺蜜的聊天记录,什么精彩的发言都有,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发现。


    导师已经以身示范,成了个颇有教育意义的反面案例,沉皿盈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沉皿盈恶狠狠地攥紧拳头,撕碎,烧了,不然她不放心。


    “还有啊,这里看起来很钢铁堡垒,但一个核弹扔下来就没了,他们又不是没扔过。我还是觉得快跑比较好。”


    它亦步亦趋地跟着,听沉皿盈念念叨叨地讲那些听不懂的话,安静地守着。


    沉皿盈在某间实验室门前停步。


    往常每次推开,屋内总吵吵嚷嚷,大家手里拿着各种试剂、满脸严肃,看起来很忙碌,其实全在摸鱼,被导师眼尖发现了挨个训。


    瞄见她在门口偷偷观望,一众师兄师姐眼前一亮,频频向训人中的导师使眼色,想尽办法让他赶快离开。


    想想就好笑。


    沉皿盈伸手推开,再次回到了熟悉的实验室,日记偷偷藏在了某个小角落的抽屉里。


    尸体早都被蜘蛛奇美拉们偷走,屋内空荡荡,只剩地板、墙面和天花板上溅到的暗红痕迹。


    惨遭学校退货,沉皿盈那天来实验楼找舍友,想在离开前和她告别,约着去外面吃顿饭。


    沉皿盈站在实验室门口,乖乖等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很平常。


    结果冲出来的却是个怪物,飞奔着将她掳走,躲到了外面去。


    等再回到校区,里面已经换了一番景象。


    她想要救回来大家的解药,发了疯的学习和尝试,几乎要住在实验室里面。


    实在没有进展,沉皿盈缩坐在角落里消沉。舍友变成了奇美拉,没有了语言功能,就默默地挤在她的旁边,捧着她的脸安慰。


    然后啪嗒一声,掉一根胳膊。


    扭头捡起,安上,啪嗒掉下,沉默,一脚踹飞,改为找新的黏合。


    踹很好,力度很大,沉皿盈坐直身体,不敢消沉了。


    从抽屉中拿出日记本,却没顾得上立即处理掉。沉皿盈在旁边坐下,扭头望向它,试图寻找到属于[她]的那部分。


    初代奇美拉不像之后的版本,原有人类的部分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它歪着身子,学着该有的样子,挤了过来。


    之前是舍友哼唱俄语歌哄她,现在变成沉皿盈依靠着蜘蛛奇美拉,给它唱喀秋莎。


    但它似乎不懂这首歌背后的含义。


    就像不懂沉皿盈为什么突然在哭。


    不懂野韭菜是怎么回事。不懂想离开有什么需要阻拦的。不懂为什么一定要看科拉肯不顺眼。


    沉皿盈有了个糟糕的猜想。


    古希腊传说中,忒修斯归还时所搭的船被雅典人留下,做为纪念碑。年份逐渐变得久远,船的木材也逐渐腐朽,雅典人便换上新的木头替代。


    直到整艘船的木头都被换过。


    那么,这艘船还是原来的那艘船吗?如果不是,它又是从什么时候不是的?


    忒休斯之船,一种悖论。


    不声不响,潜移默化,细水长流地失去。


    它疑惑地点点她的肩膀。沉皿盈泣不成声。


    如果她不回来说再见,她会内疚。可她回来了,却发现只剩下了茫然和难过。


    想要好好告别的人,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不见了。


    她竟然没有发现


    “我希望,即使在最窘迫和罪恶的年代,我们也永远不要分离。”


    第97章


    沉皿盈运气很好, 具体体现在刚来到学校的各个方面上。


    ——随机抽签选导师,抽到了个让在场老师们表情复杂的。


    名字出现的瞬间,老师们交头接耳,疑惑这个名字怎么也在名单里,是系统卡了bug吗?


    沉皿盈乖巧又疑惑地等着,看老师们同样疑惑地一番操作、现场拨打电话联络当事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有在心里感慨他们的办事效率是不是有点问题。


    老师们确认没有bug, 并且更改无果, 彼此对视了几眼, 似乎在思考对策。


    随后,走出了一个代表,拍了拍沉皿盈的肩膀,说之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问他们。


    虽然办事效率低下, 但人还挺好,沉皿盈当时天真年轻, 并没往自己导师的问题上想。


    后来发现导师他第一次带学生,而且又忙又会压榨, 把人当牛马使唤。


    ——随机抽签选舍友,抽到个让在场同学们倒吸冷气的。


    名字出现的瞬间,负责组织的学姐们表情微妙,窃窃私语,疑惑这个名字怎么还在,是拿了旧版的名单吗?


    这次没人想去确认,一群学姐们稍作酝酿, 派出了个代表拍了拍沉皿盈的肩膀,说实在不行, 晚上可以去找她们睡。


    在出国前,沉皿盈特意学习了一下当地文化,对外面的开放有所耳闻。


    外国大姐姐上来就说这种话,气氛稍显暧昧,沉皿盈有些紧张,这是在邀请搞女同吗,刚见第一面进展就如此迅速,是不是太快了。


    自由恋爱真是自由,可是她爹咪很封建的,可能不会同意。


    然后发现并不是那个意思。


    沉皿盈从学姐们那里听说了些舍友的故事,讲得怪可怕,总结就是那个人脾气恶劣难相处,用阿美的话来讲,is so mean。


    尚且不知晓其中是否有夸大其词的部分,但胜在绘声绘色,搞得沉皿盈无比忐忑,缩着脖子敲门,不敢冒然进屋。


    然后,在看见屋内舍友的长相后,彻底忘记了一切。


    脾气恶劣难相处不是舍友的问题,一定是她们还不够努力。


    硬朗的线条,搭配的却是柔和的五官,高挑的学姐冷冽地望向门口,和沈皿盈对视。


    不知道第一次见面怎么称呼,沉皿盈思考了几秒,自信地喊了一声达瓦里氏。


    关键词正确,舍友诡异地沉默了片刻,见沉皿盈提着行李箱不是很容易,想了想,还是伸出了援手。


    沉皿盈的评价是,人还怪好的。


    第一步,生活磨合,彼此适应。


    两人年级不一样,课程不同,不在同一个教室,上课时间经常错开。


    相安无事地过了一阵子,习惯了彼此的生活节奏,女孩子的友谊就是很简单,不知不觉就亲近了起来。


    沉皿盈喜欢粘着漂亮舍友走,有课时结伴去教学楼,没有课就看着时间,去接舍友下课回来,顺路一起约去食堂吃饭。


    看见外面突然下雨,也会散着步去送伞。


    独自的舍友身边多了个存在感强烈的女孩儿。


    或许是愈发相熟,习惯潜移默化,舍友下课后没有立刻走掉,偶尔也会来接她。


    一起生活的时间久了些,某些小问题也显露了出来,沉皿盈似乎明白其他学姐们的评价从何而来了。


    舍友有时候会焦虑症发作,那段期间脾气暴躁,口气也有些凶,只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沉皿盈缩脖子避开,努力降低存在感,坐在床上拿着手机搜索应对办法,


    遇事不决,赛博问诊。


    百o医生说,一切小症状都会直通死亡,不能放任患者持续犯病,最好让患者转移注意力,平复情绪。


    明白了。


    沉皿盈又给酒馆的同事们发消息询问,想寻求一些方案。毕竟他们都是一个国家的,老乡更了解老乡。


    她看着屏幕点头,大概有了想法,从床上爬下去,背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到了舍友旁边。


    舍友皱着眉,语气不善地问“怎么了”,刚抬起头,发现彼此的脸靠很近,然后话就被堵了回去。


    大家都低估了那群同事们的事业影响,以及他们的报复心。合理怀疑店长还记恨当时挨的打。


    但确实成功转移了注意力,舍友用惊恐又微妙的眼神看着她,摸着嘴,处于一种突如其来的震撼之中。


    沉皿盈已经转身走回了自己的桌子旁,挎起了小篮子。


    里面装的工具和种子叮当作响,沉皿盈指向门外,热情地问要不要一起去种菜,放松一下心情。


    舍友僵硬摇头,目视沉皿盈说着“好吧,那给你留点独处时间哦”出了门,有些手抖地关掉了电脑,并陷入了新的沉思。


    说起来,刚才,她在焦虑些什么来着。


    算了,已经不重要了。


    沉皿盈推门回来的时候,舍友还在用异样的眼神盯着她,沉皿盈低头看了看自己,沾了一身土,还以为她是嫌脏,想了想后主动邀请,问要不要一起去洗澡。


    舍友拒绝了,但她看起来似乎不再那么焦虑紧张,沉皿盈放心了不少,在心里感慨毛子哥们真是天才。


    唯一的后遗症就是舍友总盯着她瞧。


    盯着她迷迷糊糊睡醒、洗漱,盯着她笑眯眯挽着自己胳膊的手,大脑飞速运转。


    太亲昵了,同学们都用那样的眼神看她们。


    沉皿盈也纳闷,解释说在我们国家,这样贴贴很正常呀。


    一些女同震撼。


    这老家封建吗,这老家一点也不封建,这老家实在是太开放了。


    同学们半知半解,哦,那在俄罗斯也很正常吗?


    Нет ,并不。


    晚上,舍友躺在床上,目视天花板,继续思索那想不明白的问题。


    沉皿盈偷偷瞄近边的窗户,她白天听同学讲了校园恐怖故事,遭受到了异样的精神攻击,很怕会看见个竖起来的兔耳朵,然后被兔头人抓走生崽。


    沉皿盈裹着被子瑟瑟发抖,还是没忍住坐起身,试探地问舍友,可不可以一起睡。


    又不忘补充,她洗过澡了,身上不脏。


    舍友沉默了。不是这个事。说好的两个恐同大国呢。


    直女,直接喜欢女人。


    恐女,恐怕女人不喜欢自己。


    当时舍友睡觉搭子是ak,也不怕突然走火。忽地换成了个人,她开始有些怕走火。


    舍友抓住被子,酝酿了许久,还是问了:我们是什么关系。


    沉皿盈:当然是友谊长存的同志呀。


    舍友:哦。这就是友谊吗?


    沉皿盈:这怎么不是呢。


    你说的有理,应该还是文化差异的问题。


    总之,从这之后,莫名其妙的发生了变化,导师默默看在眼里,依旧会时不时请沉皿盈喝美式,旁敲侧击,你们是?


    沉皿盈挺胸:我们是走同样道路的同志,是比友情还要更深的感情。


    导师:完了,是女同。


    沉皿盈伤心了,男频小说里面也这么写,而且写得比这还有羁绊,怎么不见你们说是男同,只说是兄弟情?


    别问了,不然她就给教务处写邮件,说你们discrimination(歧视)。


    在外两年,沉皿盈和舍友相处时间最多,住在一起,有点像家人。


    换彼此的衣服穿,坐在一起吃饭看剧,躺在一张床上聊天,直到迷迷糊糊地睡着。


    情人节时,舍友站在教室外等她下课,穿着一身利落的风衣,手里拿着一束向日葵。


    苏联的国花,象征阳光与希望。


    ''就像你一样。 ''


    ''我一直很想带你去看我们的向日葵。 ''


    只一束稍显单薄,一大片才足够灿烂耀眼。


    人是复杂的多面体,在不同的场景、对待不同的人,展现出不同的一面。


    沉皿盈看见的与研究工作无关,是他们最生活化、最放松的一面。


    正因如此,才无法割舍,无法理解。


    为什么要做这种研究,为什么要发生这种事。


    沉皿盈用手背擦眼泪,抬头瞧身边的蜘蛛,即便只剩下了奇美拉,也还是想好好和它告别。


    “我要走了。”她说。


    它探出前肢,轻轻拍了下她的头,知道了。


    “我要回家了…”沉皿盈努力咬着嘴唇,抽泣着呢喃,句子断断续续,“我想回家我好想回家”


    —— [想要和别人制造羁绊,就要承受掉眼泪的风险。 ]


    小时候,爹咪如是说道。


    他当时拿着本《小王子》,看得津津有味,沉皿盈怀疑他单纯是在读句子。


    但说话时,他的神情却显得认真又怅然,忽地低头看她,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


    当时沉皿盈年纪小,不懂那么多,只是隐约觉得他怅然的对象是自己,似乎很孤单,便想用最质朴的语言安稳他。


    小沈皿盈天真无邪:放心吧爸爸,你应该会死在我前面。


    爹咪感动坏了:真是让人含孝九泉,但讲得好,就是要这种强大的心态。


    皿盈,使器皿充盈。


    我希望你无论何时,都能稳稳地盛住,不会狼狈地摔倒。


    “爹咪…”


    眼泪擦也止不住,模糊了画面,忽地有一角出现了抹红。


    一双红布鞋出现在门口,静静地摆着,如同正在向内守望。


    沉皿盈眨着眼睛、不想眼泪再掉下来,蜘蛛又点了点她的肩膀,示意她向窗外看。


    她被引开了目光,从地上爬起来,看向窗外。


    实验楼下,尸体在地面挪动,尽数散开,又重新汇聚在一起。却没有变成更可怖的奇美拉怪物。


    它们拼出了一个个向日葵。


    忒休斯之船,尽管物质更换叠代,但总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无形的力量使沉皿盈重新站直,她攥紧手,深呼吸,抹了一把眼泪,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


    沉皿盈快步朝门口跑,准备去找科拉肯汇合,好能尽快离开这里,却在踏出门的瞬间与拐进来的男人相撞,好险跌倒。


    男人伸手搀扶了一下,沉皿盈抬头,瞧见了三个狗头。


    沉皿盈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角,抿起嘴,委屈指责,感觉被骗了:“你骗人,真相一点也不好。”


    三头犬手里拿着导了数据的u盘,低头,看见她哭得妆都花了。


    也不知道这一刻都想了些什么,他沉默了一会儿。


    “是的。确实如此。”他轻声。


    沉皿盈反应了过来,茫然地松开手,似乎不应该在这里看见他:“你怎么也在这里,科拉肯呢 ?”


    和他对上视线,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沉皿盈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但手腕却被立即拷住,手里的笔记本也被抽走。


    一阵烟雾顺着窗户喷撒蔓延进来,外面响起了螺旋桨的声音,印有政府标识的直升机在外喷洒毒气,击退了想要冲过来的奇美拉。


    沉皿盈眼皮越来越沉,一阵晕眩袭来,意识断线,不受控制地向前倒下。


    三头犬将她揽在怀中,摸了摸她的脑袋,冷静宣布:“抱歉。你被捕了。”


    第98章


    沉皿盈做了个梦。


    画面有点久远, 灰蒙蒙的,记不太清了,那应该是她和爹咪搬到城里之前的事情。


    说起来, 也是因为那个契机, 爹咪为难地深思许久,才萌生了搬去城市的念头。


    哪里的人都很多,但至少城市里面活人多。


    很小很小的时候, 她和爹咪在一个比较偏僻和落后的乡下生活。


    沉皿盈当时年纪还不大,应该是才懵懂着记事的年纪,对老家的印象也是人口没那么多的村子。


    这个印象持续了很久, 直到长大她也一直误以为从小和爹咪生活在那里, 一切最开始的地方。


    但又似乎不是。


    暂且在村子里安家落脚,爹咪外出学习如何融入人类社会, 小沈皿盈就在院子里自己玩, 偶尔好奇地望向不远方的深山,总感觉那边很熟悉, 闭上眼,依稀还记得些模糊的山路, 就好像在里面住过一阵子。


    眼尾上挑的棕发少年扒着土墙,从墙边探出头,瞧见沉皿盈爹咪不在,笑得眼睛眯起,问她要不要去山里玩。


    小沈皿盈摇头:妈妈爸说了, 不能和陌生人走。


    棕发少年:那我现在是你的保家仙,我们不是陌生人了。


    小沈皿盈:保家仙是什么东西?


    棕发少年:不算陌生人的东西。


    小沈皿盈:太好啦, 去山里玩!


    沉皿盈喜欢有小动物的地方,但山里似乎不止动物多,还有没见过的人在,棕发少年带着她挑好欺负的挨个拜访,四处瞧瞧,反手一变,还摸出了不少瓜果零食出来。


    真是一个快乐的下午,她看了一些风景,认识了一些陌生长辈,还从他们那儿拿到了一些零花钱。


    晚上回了家,沉皿盈捧着零花钱,兴奋地给爹咪示意,讲述今天下午的奇妙之旅。


    爹咪在木椅上坐着,撑下巴垂眸瞧,看见了一大把圆形纸钱。


    拜访是掘坟,零食是贡品。


    抱歉,孩子,这钱现在还不能用。


    邻居当时也在,提醒说这是撞了脏东西吧,随即摇头感慨,说什么孩子才这么大,要是脏东西见多了不利于健康成长。


    而且这里的环境也不适合接受教育,时代变了,你为什么不考虑一下九年义务制教育呢,往上还有十二年和十六年版本。


    学,学无止境。


    邻居是回来探亲的大学教师,擅长端水,意思是他唯心和唯物主义各自参半,没有明确的倾向。


    但很明显,他把爹咪当成了迂腐的旧时代男人,很是感人肺腑地讲了很久教育的重要性。


    时代变了,爹咪动摇了。


    邻居走后,爹咪问沉皿盈:是谁带你去的?


    小沈皿盈:一个棕头发的小哥哥,屁股后面有一条毛茸茸的黄色尾巴,哼着歌的时候甩来甩去。


    哦,那只死黄鼬。


    这地方是不好,缺少管教,什么东西都有,还不好好掩饰会暴露的部位。


    黄鼬摆手,不在乎。用不着收起来,那个小笨蛋年纪小,想不到其他方面的。


    事实证明,就算沉皿盈长大了,也依旧想不到那方面,她只会看着尾巴欲言又止,然后把他当成一个癖好奇怪的家伙。


    长着黄鼬尾巴的少年,变成了兔子头的青年


    奇怪,怪不得她接受得很迅速,没什么感觉,原来是小时候就见识够了吗。


    总之,爹咪还是决定搬家了,不止出于孩子成长问题,或许同时也有一些对现代生活的好奇心。


    破土路的分叉口,站着个身穿古旧长衫的男人。


    带有腐败厚重气息的衣摆被吹得忽闪作响,狂风大作,他依旧像钉在地面上那样立着,长发在背后系着,静谧又没有活人气,目视前方,身后是黄昏将过的暗沉天色。


    出现在农村里,这画面会有些可怕。


    但出现在城市早上七点半的地铁上就没关系,因为一整个车厢里的人都赶着去上班,每一个都死气沉沉,没有活人气,面色灰败,像死了一样。


    甚至还能显得他面容愈发俊俏,保养很好。


    这,就是大城市的包容性。


    但沉皿盈偶尔也会怀念乡下的日子,偶尔会做回去的梦,自己站在小院子里晒太阳,看见爹咪回来,兴冲冲地展示手里又一把零花钱,问他到底什么时候能用。


    爹咪不说,沉皿盈正失落着,忽地肩膀搭上一只手,颇有异域风情的斯拉夫姐姐低头看她,说,现在啊。


    肩膀上又多出了另一只手,阴郁脸的俊俏青年点头应和,又一顿,抬头看向前方。


    前面有河有桥,还有熬汤的老奶奶,戴着金丝边镜框的导师端着一碗黑漆漆的美式,腰间挎着教师专用麦克风,把声音无限放大。


    导师说,到了这里也不要松懈,我有109个文件等着你处理。


    沉皿盈顿时惊醒,神色慌张恐惧,脱口而出:“不要啊,都已经不是你的学生了,凭什么这样奴役我,地上就算了,地下凭什么也不讲劳动法!”


    “ ”


    挣了一下,没挣脱开。


    沉皿盈眨了眨眼,还没太反应过来,视线缓缓在四周打量,屋子是现代风格的审讯室,自己则被绳子绑在椅子上,并不是梦里的地狱场景。


    绑得很有实在感,把人拉回了现实,沉皿盈竟因此松了口气。


    好可怕,在河对岸看见了死去的导师。


    那到底是什么河,忘川河吗,他们为什么要出现在她老家的老家?


    诶,对啊,她怎么就没想到呢,联系爹咪让他想想办法,万一能把舍友导师和学长他们的魂招出来呢。


    他们做了这么多不道德的研究,正常走流程估计也是下地狱,不如中途抓走。


    到时候准备一个小坛子,把他们放进去好像画面有点不对,有点邪性了。


    抱歉。不要急,她再想想办法。


    屋子站着个看守的工作人员,见沉皿盈醒过来,他拿着对讲机说了下情况,放下后也并没有要和沈皿盈搭话的想法,稍作颔首,表示稍后会有女性审讯大师来,然后开门走了出去。


    女性。那会一边审讯一边给她做美甲吗,那她说不定什么都会交代。


    沉皿盈又试着挣脱,但整个人和椅子绑在了一起,手和脚都被捆着,手法专业,比当初的科拉肯更有绑匪作风。


    她惆怅,怎么这情况没有分给科拉肯,科拉肯就好忽悠多了,只要喊一声老公哥,他什么都会做的。


    沉皿盈摇摇脑袋,好再清醒一些,昏迷前的画面停留在校区教学楼,但这里明显不是。


    科拉肯当时在楼里拿数据,他人呢?还有菲尼克斯他们呢?


    情况突变,她很没底气,有点担心。


    门再次被推开,沉皿盈忐忑地抬头,被称为女性审讯大师的家伙走了进来,熟悉的三只狗头,张嘴就是你好。


    女性审讯大师,指的原来是对女性,并不是拿着美甲箱或皮鞭的大姐姐。


    沉皿盈很失望。


    哥,怎么敌方审讯是你。


    三头犬关上门,随手拽了个椅子过来,拖到沉皿盈前方,把椅背朝向她,悠悠反方向跨坐了上去,下巴枕着胳膊,胳膊垫着椅背上边缘,无声地和她对视,倒是没急着先说话。


    政府今天没再派来突击小队,不是因为没到时间,而是已经安排了行动的成员,比如说他。


    队友主动接近原来是别有目的,一下子就变成了大人的肮脏世界。


    沉皿盈难得表情这般微妙复杂,三头犬看在眼里,猜她一时半会儿估计没法接受现实,可能会内心崩溃,很快就要哭喊着辱骂他,


    毕竟事情发生得突然,三头犬体贴地给沉皿盈留出反应时间。


    “按照惯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三头犬问。


    沉皿盈:“竟然不是龟o缚,嘴里也没被塞穿过的内裤,你们的下限原来还没掉到那种地步,让我有点出乎预料,说实话,还有点感动。”


    三头犬:“”


    这孩子真是见多识广。


    沉皿盈:“拷问拷打都可以,但以防弄脏房间,我能先上个厕所吗。”


    上个厕所,然后趁机溜走吗。


    三头犬:“拙劣的借口。不行。”


    沉皿盈:“我说真的,今天光顾着行动了,都没来得及去厕所。而且你可以有些卫生意识吗,无菌环境很重要的。”


    三头犬:“没关系,其实我不介意那种。”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呢。


    沉皿盈哑言,只能恶狠狠评价他是糟糕的大人,算了,也不是特别急,还可以再等等。


    “科拉肯呢,”沉皿盈试着打探,努力向前探身子,“还有菲尼克斯,他们还活着吗?”


    三头犬希望她能明白,是他来审讯她,不是她来审讯他。


    他无情否认:“你们是笨蛋吗,这可是政府,你们的临时小队速度怎么可能会比政府快。甚至还想背着政府搞事情,要是成功了,写进小说都没人相信。”


    他的态度听起来好坚决,沉皿盈垂下头,像被训过一样,神色落寞,又不说话了。


    按照三头犬丰富的工作经验,被审讯方应该尖叫,哭闹,辱骂,不配合审讯,誓死不从。


    但沉皿盈又抬头看他,故意装可怜,抽泣,拉长了尾音:“爸爸。”


    三头犬:“ 拜托你先不要那么喊。”


    沉皿盈撇嘴,果然是个心口不一的男人,说好的[我看你就像我女儿呢]。


    是的,是有一点。


    “我帮你卸了妆,之前的哭花了,”三头犬指了指她的脸,“对了,这是你的日记本。”


    他反手掏出了个本子,应该是想递给她。


    沉皿盈欲言又止,她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接。


    目光落在三头犬手里的笔记本上,那明显是个非常糟糕的东西。


    不想回忆的事物。


    沉皿盈开始了尴尬的左顾右盼,借此显得自己好像很忙,但她是被抓的倒霉蛋,绑起来了,没有可忙的。


    三头犬体贴地放在她的膝盖上,希望能给她一些安全感。


    沉皿盈深吸一口气,别开视线,盯着地板:“ 你看了吗。”


    三头犬也别开视线:“没。”


    怀着[成年人的体贴]这般心情,选择了善意的谎言。


    抱歉,看了。


    出于好奇心,翻开看了一遍,差点以为是什么下流段子合集。还好看了,不然就真的拿给研究组了。


    这孩子,怎么什么话都敢写。


    懦弱无助的纯情小女孩写下了一整本的虎狼之词,尺度之大,成熟男人三头犬看了都沉默,捏着眉心,想要删除这段记忆。


    低情商:你太变态了。


    高情商:你是个当审讯的好苗子。


    遭受的伤害太大,沉皿盈彻底绷不住了,嘴一抿,还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三头犬伸胳膊,帮她擦了擦眼泪,事情倒也没有沉皿盈想象的那么糟,解释:“其实”


    门又被推开,打断了三头犬的话。


    “不好意思,来晚了,我也是审讯官。”


    又一个高大男人突然走了进来,男人戴着口罩,露出了上半张脸和米金色的头发,朝他们腼腆地笑了笑。


    米哈伊尔看着沉皿盈,比了个OK的手势,一幅很高兴的样子:“今天我们三个哦~”


    三头犬:“”


    沉皿盈:“骗人的吧。”


    米哈伊尔有些伤心:“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也是有工作的,啊!”


    光顾着和他们说话,一个手滑,拿着的工具箱不小心掉在了地上,零零散散掉出一堆十分不明的工具。


    细长的金属棒闪烁着异样的光泽。


    第99章


    沉皿盈被迷晕, 带回基地。


    三头犬和米哈伊尔返回基地,进行审讯。


    菲尼克斯随新组队伍行动,中途隐匿身形,有另外的打算。


    王老板在校区后门望风, 注意到了突然出现的直升机。


    他通风报信发到一半,忽地瞧见沉皿盈养的那只小白兔子跑来找他求助,见势不妙便紧急离开后门, 准备去做另外的补救措施。


    这之中, 缺少了一个人的身影。


    ——科拉肯在执行任务。


    科拉肯大步快跑到了目标地,具体过程有些复杂,总之动用了一些专业知识,做了一些努力,终于成功导出了那份不知道真假的数据。


    他看不懂, 准备之后拿给沉皿盈确认, 但却忽地听见了不明的直升机声响,待急忙赶到约定汇合的地方, 已经没了沉皿盈的身影。


    她身上定位器的位置不断移动,逐渐偏离校区区域。


    不止是沉皿盈,鸟园里领头的鹦鹉和菲尼克斯他们也不见了。


    没了领头的压制,加之楼内蜘蛛奇美拉倒下,其余的奇美拉不再遵守原有的区域划分,混乱地开始了争抢,校区内一片修罗场景。


    兔头人提着血腥的斧头,怪鸟漫天尖叫,湖里的鱼怪爬着上岸


    怪物乱斗之中,科拉肯找了一圈队友也没收获,面无表情地站着,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这种心情。


    人呢。


    除了沉皿盈是真出了意外,他要么是惨遭其他人遗忘,要么就是被他们无情地坑了。


    这个行业实在是冷漠。


    科拉肯开着食堂门口的货车,全靠一身实力,硬是从校区闯了出来。逃脱路上消耗了不少火力,他没立即就追踪着定位走,至少要先补充一下火力,找点帮手和后援。


    科拉肯思索了一圈,最终还是出现在了那个酒馆门口。


    酒馆很不正规,一方面是营业内容,另一方面是私藏装备。


    酒馆员工们的精神状态还是那么好,科拉肯给留下的印象分外深刻,店长见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终于想开了,要来做鸭了吗!”


    科拉肯:“不。我来求救。”


    求救,这个词很严肃。


    一群人不再摸鱼喝酒,顿时把科拉肯围绕在中间,目光全部落在他身上,等着他继续发言。


    无形的压迫感袭来,科拉肯差点大脑短路,但现在不能浪费时间,他攥紧拳头,社恐肾上腺素激增,几句话说明了来意。


    店长上下把科拉肯上下打量了一遍,倒是没做过多的犹豫,迅速切换成了专业组队模式,要求一起行动。


    坐在开往基地的车上,科拉肯酝酿了一会儿,开口道谢:“谢谢你们帮我。”


    鸭店比某些同行更有人文关怀,科拉肯很感动,这种感觉很亲切,有点像之前的同事们。


    所以他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吗。


    店长:“没你,只有她。除非你想开了来当鸭。”


    科拉肯:“没事了。”


    看来,在社交这个领域上,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科拉肯垂眸,又想到了沉皿盈,一直都有很多想从她身上学习的。


    她和同事们的形象差这么大,但关系却这么好,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感人的经历。


    “因为她很可爱啊,我们喜欢可爱的东西。”店长猛踩油门漂移,顺便杀死了社交,“哦,不同于你们那种要进监狱的喜欢。”


    科拉肯:“ 没关系,我不是美国人。”


    这倒是提醒了店长他们。


    车子在距离基地还有一定距离的位置停下,店长打开了侧门,选择赶德国人下去。


    “情况紧急,这样,你冲动一点,先去前面送死,我们则在后面冷静一点思考方案。”


    分工明确,后座一片附和。


    科拉肯沉默着下了车,要收回那句[鸭店更有人文关怀]的话。


    没事的,负重越野是必修课,十几公里的距离就像热身,可以跑过去。


    他要尽快把人救出来。


    前方基地。


    第一次任务失败后,科拉肯和菲尼克斯来过,想谈一谈辞职不干的事,没能成功,但好在让他记得内部的构造。


    科拉肯来之前就在学校做了些准备,他扒了政府小队成员尸体的衣服换上,试图混入其中,扮演一个惨遭落下的倒霉蛋。


    基地工作人员一般不记得雇佣兵们的长相和身形,也很有遗落手下的前科,按理来说,这个办法不是不可行。


    但也会出一些意外。


    科拉肯的身形实在太显眼了,工作人员别的不记得,但对这体型却分外印象深刻,看着落单赶回的小队成员皱眉,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熟悉的身高。你是科拉肯?”


    “ ”


    到底为什么。


    “我不是。”科拉肯从嗓子里挤出这句话,面罩下的表情拘谨,目视前方的空气继续找话,“他不爱说话。我喜欢说话。真的。你好吗。我很好。很高兴认识你。”


    另一边。


    沉皿盈和三头犬的目光落在地面上。


    不明的物件太过显眼,甚至非常凑巧地飞到了他们的正前方,他们很难不投去注视。


    “啊抱歉,我会好好消毒的,毕竟是要用在”米哈伊尔一脸愧疚,把它从地上捡起来,“对了,在这之前,要先上个厕所吗?”


    沉皿盈眼前一亮,小鸡啄米那样点头,太好了,他看起来很有卫生意识,甚至还有点体贴。


    要不说大家住得近、关系好,就是和那个三头犬不一样。


    见状,米哈伊尔说着“等一下哦”,又去低头翻工具箱,然后拿出了一片便携式厕所。


    三头犬捏住眉心,沉重地闭上了眼。


    米哈伊尔:“你想放在哪里?”


    沉皿盈:“非要这里吗哥。”


    米哈伊尔:“我们会背过身的。”


    有点人文关怀,但是不多。


    沉皿盈:“我又没有那种感觉了,你收起来吧。”


    “好吧。既然准备就绪,我们就开始吧。”米哈伊尔也拽了个椅子过来,很板正认真地坐下,似乎真的要开始他的审讯工作。


    如果他手里没握着地上捡起来的东西就更好了。


    不是说会消毒的吗,那还拿着它干什么。


    一下子被两个审讯官围住,两个高大的男人近在咫尺,沉皿盈缩了缩脖子,皱着脸,转着眼睛思考如何自救,但这情况下很没底气。


    米哈伊尔在思考从哪里开始。


    “放心吧,我会很温柔的,尽量不伤到你,”米哈伊尔安慰,瞄见了沉皿盈膝盖上的本子,若有所思,“所以要先从当面念出日记开始吗?”


    这种难道不会伤得最深吗,他怎么恩将仇报。


    沉皿盈低下头,卑微请求:“还是用你们原本的残忍的手段来吧,我撑得住。”


    米哈伊尔:“那就这个吧。”


    沉皿盈向三头犬投去求救的目光,仔细想想,成熟圆滑的男人其实没什么不好,她想申请换一个审讯官。


    自从米哈伊尔进来,三头犬就没再开口说过话了,他有点头疼,没料到竟然还有个人掺和进来。


    三头犬接收到了她的目光,开口:“那个”


    米哈伊尔:“闭嘴。”


    三头犬:“好的。”


    好果断。


    沉皿盈:“爸爸,我真是看错你了。”


    眼瞧米哈伊尔伸出了胳膊,关键时刻还是得自救,沉皿盈慌张地拱着腿,试图让日记本向下滑动,好趁机夹住,不让米哈伊尔拿走。


    被绑的人没有灵活度可言,米哈伊尔轻飘飘地抽走了日记本,笑得无辜,在沈皿盈惊恐的注视下随便翻开了一页。


    但他没有自己看,沉皿盈艰难地眨眼睛,日记内页突然凑到了自己的眼前。


    这人不会要她自己念吧?


    “没有那么残忍啦,”米哈伊尔对她很友善,也算是网开一面,“我可以通过瞳孔的倒影看到,想趁机试试这个技能有没有退步。”


    “但是你不要闭眼睛哦,不然就真的要转过来念出声了。”


    是威胁。


    沉皿盈眼睛干涩,睫毛颤抖,内页上的文字清晰可见,笔迹熟悉无比,全是以往不成熟的发言。


    他翻了一页:已知一个小圆盒可以装两根长棍泡芙,由此可得两个可以装四根,三个可以装六根。


    沉皿盈:“其实我那天是在帮店里想情人节包装方案。”


    节日促销,一个甜品盒子30美元,套装三个甜品盒子100美元,主打一个大赚特赚。


    促销方案的事情怎么能说是诈骗,你如果好奇,你也会买。


    他又翻了一页:我同时和八个男的结婚但不领证。


    沉皿盈:“其实我那天是在听刑法课案例。”


    遵纪守法,从我做起,学习法律知识人人有责。


    他又翻了一页


    好了,你不要再翻了,后面是涂鸦,画面比文字更有冲击力。


    沉皿盈咬着嘴唇,悲愤又羞愧地流眼泪,时不时抽搭两下,可怜兮兮地求达瓦里氏放过她,终于知道什么叫燃尽了的感觉。


    米哈伊尔合上日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拿着手里的东西问:“那你应该知道吧,这东西怎么用?”


    这个男人是恶魔。


    问的好,三头犬垂下眼帘,眼神下意识落在沈皿盈身上,安静了几秒,随即又不自在地缓缓挪开。


    门再次被推开,小队的新上司走了进来,抬头就看见里面混乱的一幕。


    上司诧异又纳闷:“你们做什么了,人怎么搞成这样了。”


    三头犬:“我还没开始审。”


    上司疑惑:“我没说要审讯啊。”


    空气凝固了,三头犬缓缓扭头,看向了米哈伊尔,这个事情要从他那儿说起。


    “抱歉,我记错对象了。”米哈伊尔敲了敲头,随即看向工具箱,后知后觉地诶呀了一声,“箱子也拿错了,这个是三头犬的箱子,我要拿的是化妆箱来着。我说这个怎么看起来不像化妆工具呢。”


    第100章


    所以,你刚刚是真的在问那东西什么用途吗。


    沉皿盈哑言,感觉自己被玩弄了,很快就又一顿, 似乎抓到了他话中的一些细枝末节, 你说这个工具箱是谁的?


    沉皿盈扭头看向三头犬,目光暗藏一些无法形容的情绪,没有说多余的话,但看得人抬不起头。


    这种感觉应该就和被当众念出日记差不多。


    三头犬默默地站着,回避她的目光,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怪不得这箱子越看越眼熟, 他也彻底明白过来了, 这一切又是米哈伊尔的手笔。


    为了不把女孩儿吓到,维护一下自己的形象,当然同时也没想对她用刑,三头犬其实压根就没有要拿出来的意思,过来之前给放在了其他的屋子里。


    这人真会拿错, 三头犬怀疑就是故意的,毕竟现在沈皿盈已经开始对他视线闪躲, 明显把他当成个玩很大的人了。


    体贴的长辈形象不复存在。


    这个职业对形象伤害太大, 三头犬考虑要转职了。


    “抱歉,我还没有弄完, ”米哈伊尔站起身,准备去拿真正的化妆箱,顺便把另外两个人也赶了出去,“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好好聊天,等收拾得整齐了再开始吧~


    上司捂着额头,谈话对象被绑着、还满脸泪痕,这和预想的友好交涉画面完全不一样,他也跟着头痛。


    一定是开门方式不对,上司听进去了米哈伊尔的提议,准备过一会儿再来。


    三头犬还没找到机会和沈皿盈解释,依旧坐在那里,本想在这个空档期间留下,余光却米哈伊尔正侧身笑眯眯地看着他。


    “ 为什么我也要出去?”他们两人工作组合,三头犬也能留下化妆,米哈伊尔离开期间,他还可以监视沉皿盈不要逃走。


    沉皿盈双手双脚都绑着,投去了看傻子的视线,她怎么可能逃得开。


    这要是科拉肯或者菲尼克斯那种专业人士,那也就算了,他们的职业技能丰富多彩,随身携带的小装备千奇百怪,极限逃脱不算什么。


    可她只是个无辜的女大学生,学校里没教这种,老师没讲过啊。


    米哈伊尔:“因为我是你上司。”


    三头犬:“好的。”


    审时度势,能屈能伸,职位的压制实在太大,很怕下一秒就出现舔皮鞋的画面,沉皿盈又见识到了大人们的肮脏世界。


    目的不明的三个男人出了门,门关上,没一会儿又打开,这次米哈伊尔提了个正常的化妆箱。


    米哈伊尔在沈皿盈身边坐下,抽出湿巾给她擦脸,目光专注的样子倒是正经,看起来很迅速地切换了任务状态。


    不是做美甲,但也没差多少,沉皿盈现在搞不明白这群人到底想什么了。


    盯着箱子里的化妆品瞧,种类竟然比她自己的都多,沉皿盈有些震惊,他们怎么什么都有。


    化妆期间,最不适应的就是安静,沉皿盈好奇搭话:“你不会给我化成俄罗斯套娃吧,就是那个,红彤彤的脸蛋。”


    “这么不信我的手艺吗,我好歹也干过侦查,化妆是必学课哦。”


    沉皿盈若有所思,菲尼克斯也说他是侦察,他该不会也学过吧?他们这行实在是太全面了。


    泪痕已经擦得干干净净,米哈伊尔放下湿巾,转而去拿其他的瓶瓶罐罐:“好像发生了很多糟糕的事情,难过就要哭出来,憋着对身体不好哦。”


    顺带一提,他其实没有通过瞳孔倒影辨认内容的技能。


    米哈伊尔只是随便找了个好哭的契机。


    说实话,让她看看她自己写的日记而已,应该不足以悲愤到因为日记而哭


    沉皿盈慌张地左顾右盼、不自在地眨眼睛,米哈伊尔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意有所指地拉长尾音,开始不确信了。


    “刚才借着被你们调戏的契机,其实已经难过地哭出来了,真情实意那种。真的。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不要看了。”


    别看了,搞得她好想像导师那样原地去世。


    “难过是当然的,但现在不是该难过和崩溃的时候。”沉皿盈清了清嗓,有些紧张地问他,“菲尼克斯和科拉肯怎么了,还有我的学弟?他们还活着吗?”


    “如果已经死了的话,尸体还在吗?没有尸体的话有什么留下的物件吗?”


    抱歉,她人还被绑着,自己的前途不明,实在做不了太多,但尽量让大家入土为安。


    入不了土的话,没关系,还有衣冠冢。


    感天动地队友情。


    沉皿盈的问话一句接一句,听起来很精神,米哈伊尔笑眯眯,让她放心:“他们很好,说不定很快就能见面了。”


    沉皿盈沉痛:“不会是地下相见吧。”


    米哈伊尔化妆的手一顿,怀疑起自己的语气:“你好悲观啊,我说话难道很像反派吗。”


    沉皿盈:“抱歉,主要是这方面经验比较丰富,而且我比较擅长做阅读理解。”


    他那听起来不像是地下相见的口吻,沉皿盈松口气,放心多了,有了去关注其他的力气。


    “只是化妆而已,又不是真审讯,那为什么还要把我绑起来。”沉皿盈挣着绳子,感觉很没人权。


    米哈伊尔想了想:“你晕倒的时候软趴趴的,不好化妆啊。”


    沉皿盈:“那把人放下,那平躺在床上不就好了。”


    “会有种给死人化妆的感觉。”米哈伊尔一脸吃惊,觉得可怕,“而且,[床]这个单品太危险了,看起来会像是职场骚扰。”


    谢谢你这么为她着想,绑起来就不像骚扰了吗等等,确实不像,像职场工作。


    沉皿盈不反驳了。


    妆化得差不多,米哈伊尔收起工具,倒是没急着离开,他在衣服口袋里一摸,指腹捏了朵小花出来,展示给沉皿盈看。


    椭圆的暖黄色花心,分散长着柔软的白色花瓣,像个带着洁白翅膀的小太阳。


    “洋甘菊,这是现在俄罗斯的国花。”米哈伊尔将小花别在她的发间,眉眼柔和了下来。


    对生长环境有强大的适应性,具有旺盛的生命力,因而能够在田野、林间以及城市的各个角落中广泛绽放,他在这里也能找到。


    在逆境中隐忍,苦难给予人力量。


    像洋甘菊一样活着,变成他人眼中的向日葵。


    这对沈皿盈有别样的意义,她抿起嘴,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道谢:“我心情好多了,谢谢你。”


    “那就好,”米哈伊尔点头,化妆加工后的女孩儿精致得像个瓷娃娃,他思索了几秒,又摸了摸口袋,“那我们可以试试这东西了吗?”


    一个熟悉的细长金属棒。


    感动的心情戛然而止,沉皿盈沉默了,嘴角抽了一下,差点没能说出话:“ 你为什么留着这东西。”


    “因为好像很有趣的样子,所以应该用在哪里?我一直都很好奇三头犬的工具来着,难得有机会拿到。”


    怀抱着不该有的求知欲,米哈伊尔捏着金属棒,对着她一一衡量,还是觉得奇怪:“都不太匹配啊。”


    米哈伊尔不解,用其中一头怼了怼她的脸。


    沉皿盈向后缩,动作写满了小心,很不想和它直接接触:“请把那不堪入目的东西拿得离我远一点。”


    金属棒顺着向下滑,戳来戳去。


    沉皿盈:“请不要这样对我。”


    米哈伊尔:“到底用在哪里?”


    他难不成真的很好奇。


    眼见着这不知道有没有用过、有没有消过毒的东西在自己身上停留,沉皿盈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


    “这样吧,”沉皿盈稍作让步,努力缩着脖子躲避,提出了新的解决方案,“你把你的长棍泡芙拿出来,我来拿你实践一下就知道了。”


    说不如做,实际演示一遍,他说不定会理解得更透彻。


    米哈伊尔把金属棒放在了沉皿盈的口袋里,就像是送了个礼物,他当做没有听见刚刚的发言那样,面色如常地提起了化妆箱。


    沉皿盈极力挽留:“来试一下吧,用不了多久时间的。”


    米哈伊尔工作已经做完了,可以离开了。


    沉皿盈:“比划一下也行啊。”


    沉皿盈:“等等,不比划了,你还没有给我松开绳子!你放心吧,我800米可以跑6分钟还半死不活,我是绝对跑不出这里的。”


    基地里面各个都是人才,8公里跑只算开胃菜,跑得快,说话还好听,她超爱待在这里的。


    米哈伊尔停下,差点把这个事情给忘了。


    他凑近去解绳子,顺便又说了几句话:“虽然我会帮忙,但是有关你究竟想留在哪里,还是等之后你们聊完再告诉我吧。”


    “聊?”沉皿盈疑惑。


    “这就要从三头犬说起了呢,他去和上司交涉了一会儿,然后达成了上司和你私下聊的结果。”米哈伊尔解释,具体还是留到上司来说,想了想,又在她的口袋里塞了张基地地图,笑眯眯,“你说不定会需要。”


    “对了,你的包就在椅子上挂着。”


    把事情都交代完毕,米哈伊尔悠悠地走出了门。


    沉皿盈忽地转头,小挎包水灵灵地挂着,一个椅子多种用处,显得他们特会利用工具。


    她有点纳闷,为什么自己才发现,这群人打的是什么主意,怎么和想的不一样,没有严刑拷打的剧情吗?


    一想到要和他们的顶头上司私下聊,沉皿盈不自觉地坐直,竟然有点紧张。


    又是解绑,又是化妆,搞得好仔细和认真,不会是什么潜规则的走向吧?


    上司推门进来时,沉皿盈姿态拘谨地坐着,还在内心挣扎。


    队友们生死不明,现在来的又是总管这片的上司,但她还没想好要不要为了他们努力一下,比如说出卖一些身体和灵魂,之类的。


    抱歉,可能是大家的情谊还不够深厚吧,她迟疑了。


    上司在沈皿盈对面坐下,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沉皿盈更紧张了,在想要不要告诉他,其实还有个更有姿色的队友。


    外国不是男同多吗,为什么不能让菲尼克斯来。


    终于看见真人了,上司莫名感慨,但也有些疑惑:“为什么妆容是俄罗斯套娃风情?”


    沉皿盈:“他打腮红了对吧。”


    上司:“他打了。”


    乡村的,质朴的,花里胡哨的,高饱和度的。


    沉皿盈松了口气。


    稳了,这张脸的色彩摆出来,对面肯定立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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