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窗外暖日高挂,屋内恒温器也正徐徐运作,可蔚舟却觉得寒意彻骨,浑身冰冷。
季时宴快刀斩乱麻,上一句说完,紧跟着继续道:“你的前同事,姓林那位,悄悄给我塞了一份伪装文件,内容我已经译好了,你看看吧。”
蔚舟微不可闻地点点头,提起全身的力气,挤出一句:
“还有别的消息吗?”
季时宴不知道她自己有没有听出来,她的声音在抖,每个字之间都带着压抑的气音,勉强依靠相同的、看似毫无波澜的语调,将它们连成一句话。
数种情绪杂糅在她眼睛里,像是一台带不动数据的显示器,最后只能展现出一片麻木的空白。
迎着她这样的眼神,季时宴摇了摇头。
“好……多谢你,这次是我欠你一个人情。”
她伸手去拿桌上的文件,手指勾了好几次才拿起来。
“多谢你,我先告辞了。”
季时宴的心里也没比她好受多少,沉默望着蔚舟机械般完成礼数,僵着腿往外走。
他见惯了星期情侣,甚至是三人、四人行,所以先前敢在蔚舟面前大胆表示自己要追求她。
男人那么多,自然是谁更讨人欢心就选谁,而他自认不会输给别人。
可现在盯着她失魂落魄的背影,季时宴彻底明白,自己不会再有机会了。
*
季家这栋房子的位置很好,出门没多久就是商业区,恰逢周末,广场上遍地都是嬉戏打闹的孩子。
蔚舟手里捏着那份文件,漫无目的地朝前走。
她记起,有一次和江澜连通讯视频时,他将指尖按在粥粥的肚子上,笑着说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她。
原来是这个。
可命运总是弄人,如今这个“好消息”可一点也称不上好。
关于她的身份,虽说总司那边替她出了头,配合联邦造了一场掩盖真相的舆论,可对于帝国来说,蔚舟的存在,就像是联邦甩在他们脸上的巴掌,不疼,但羞辱性极高。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怎么可能允许另一位执行官留着她的孩子。
有林勋几人在,帝国不至于强行按着江澜引产,可也摆出了明晃晃的交换条件。
怀孕辛苦,蔚舟心疼江澜,所以一直在刻意避孕,为此还和他闹过不愉快。这个小宝宝,应当是去年十二月那次易感期有的,江澜藏起了抑制剂,于是后期她便有些不清醒。算算时间,有六个多月了。
停职的压力,加上孕期的不良反应,蔚舟简直难以想象江澜遭了多大的委屈。
她走着走着,一个仰头追泡泡的小女孩不小心撞上她的腿,跌倒在地。
蔚舟察觉到障碍物,反应慢半拍地低头,那小女孩已经自己爬了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和她说了声“对不起”,之后又融进人群里。
小女孩走后许久,站在原地的蔚舟才摇了摇头,无声说:
“没关系。”
*
深秋过后,星空兽迎来繁殖期,族群数量呈几何倍增长,不时有超3s级诞生,随之而来的是它们对生存空间的巨大需求。
联邦各军团有条不紊,谨慎布防,却也只是艰难抵抗。
娱乐业、旅游业等等国度巨额经济收入,几乎全丢进了军工的缺口里,武器制造链数量持续上涨。
联邦的寻常民众不知内情,却也明显觉察出公共福利额度的下降。
风雨欲来的气息,在一向温柔的张将军强硬下令,让某边境星的全体居民移民之际,达到巅峰。
联邦落下第一场雪时,蔚舟将自己的指挥权暂时移交给足以独当一面的赛琳娜,然后捏紧了手里的伪造身份卡,独自一人坐上了去往帝国的星舰。
她离开帝国时,也是一个雪日,那时她安慰江澜:
“纵于雪下,万物也生”。
可如今,她的心渐渐被飘扬而下的冰花掩埋,彻骨的寒冷封存生机。
她终是错过了玛格丽特花开放的季节。
星舰迎着落雪起飞,蔚舟选了一个靠窗的位子,望着窗外漆黑一片的寰宇,回忆起林勋那份文件里的译文。
她看了太多遍,几乎能一字不落地背下来。
林勋少见的没有以骂声开头:
“唉——你说你俩这事干的,愁得我头发都多掉了几根。
我和死毒蛇辛辛苦苦帮你们销毁证据,结果你们倒好,搞个孩子出来,这他小宝贝的能瞒的住才有鬼!
贵族要保颜面,军部要保江主,江主他自己又要保孩子,何解?无解!只能这么僵持着!
那孩子过了头三个月,对父母双方的信息素需求量增大,可你非但没能按时回来,还搞出个通缉令,江主受了刺激,被停职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猫在外面饿得喵喵叫他也不管。
头两天我们还好声好气劝着,第三天实在怕他饿死,把死毒蛇的小娇花叫来,破了门让他进去看看,找了一圈,最后发现这人缩在你的衣柜里睡着了。
看他可怜巴巴的那样,我都懒得骂他。
第四个月他还只是排斥其他alpha,我们能让彦枝去给他送饭。
到第五个月,他开始排斥所有人,连给他检查身体的医生也不行。人家医生全身包裹,一点信息素也没露,只是见了一面,他就高烧了好几天。
你家那只猫也是个奇葩,江主躺在床上烧得昏迷不醒,它叼了两根小鱼干放在他枕头边上,这是要用鱼腥味把他熏醒吗?
这个月实在不行了,再拖下去大人也要垮了。医生说孩子快七个月了,差不多成型了,我和死毒蛇还有老大,三个人商量了一下,让医生给他做手术,把孩子剖了出来,放在营养箱里养着。
是个小女o,太小了看不出来长得如何,不过我听人说刚出生的孩子都是黑的,但她是粉白粉白的,应该不会太难看吧?
江主给她取了个名,叫蔚黎,黎明的黎,小名阿狸,狐狸的狸。
没看出来,他还挺有取名的天分,等哪天我有了孩子,也让他帮忙参谋参谋。
咳咳,歪题了。小阿狸发育不良,现在只能靠各种营养液吊着命,医生说身体器官好养,但五感这些东西,得细细调理。
江主是指望不上了,我看他有些疯疯癫癫的,天天喊猫的名,猫过去了他又嫌弃。
好吧,死毒蛇叫我不懂就离远点。
幸好小丫头招人喜欢,眼都没睁开呢,就把彦枝迷得不行。他刚好今年毕业,空闲时间多,天天跑去跟小阿狸说话,死毒蛇居然还挺支持。
哦,原来他两在备孕,拿你的崽子当练手呢。
烦死了,一群狗东西!敢情就我一个还单着?等着吧,明天我就脱单给你们看。
话说,你还回得来吗?回不来我可就劝江主去洗终身标记了,大好年华哪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他的脸摆在那,即便带个孩子也很吃香的。
还有,你最好是把赛琳娜送回来,我们忙得要命,叫她顶你原来的位置吧。
先这样,我在劝陛下同意通商,若是成了,咱们就不用跟做贼一样偷偷摸摸了。 ”
直到蔚舟踩上帝国国土,林勋的字语仍在她脑海里盘旋。
在她初初得知江澜有孕时,对小宝宝的存在仍只有模糊的概念。直到小宝宝降生,确定性别,拥有自己的名字,林勋描述中那些虚弱不堪的字眼才真切落在她身上,也砸在蔚舟心底。
她在挡着脸穿梭于帝都星街头时,仍旧忍不住思索江澜给小宝宝取名“蔚黎”的深意。
她以一句“不愿见其余同胞失去启星初上的黎明”为由,远赴联邦,江澜支持她,却又暗暗希望她“未离”。
这份猜测催她脚步加快,再加快。
可是景园没有人,江澜家里也暗着。
帝国拥有和联邦截然不同的季节特色,此刻正值盛夏,外面酷暑难耐。
蔚舟有一瞬茫然,找了个阴凉的地方蹲下,心道江澜该不会搬去了总司,若真是如此,她可没法进去。
一时间,她将江澜可能的落脚处全想了一遍,甚至想过他是不是回了天狐星。
好心的路人经过时,见她缩在角落,喘气声明显,询问她是不是低血糖,即便她摆手表示自己没事,依然坚持留下一颗糖。
蔚舟攥着那颗奶糖,手心的汗浸透包装纸,奶油黏腻地融了一手。她再一次回忆林勋的译文,试图从中找出蛛丝马迹。
彦枝既然能随意进出,必定不会在总司。
对了,还有她的房子!
她先入为主,认定自己名下的财产必定全数被收缴了,但她给过江澜房门密码,相当于与他共享主脑控制权,他完全可以随时更改房子的归属。
蔚舟猛地起身,竟真的眼前一黑,于是将手里那颗糖连着包装塞进嘴里,看准方向疾步而去。
她在楼下等到天黑,避开电子眼从外墙爬了上去,卧室的飘窗装的是逃生玻璃,输入密码就能自动开启。
蔚舟眨了眨眼,缓解汗水滑进眼睛的刺痛,单手扒着墙,悬在高楼外壁,小心输着密码。
“开启成功,请您尽快逃生。如需官方救援,请按1 。”
蔚舟爬进窗子,室内清凉的气息扑面之时,她终于见到了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容。
第62章
卧室的窗帘有两层,一层贴窗的白纱,一层落地的遮光帘,此时遮光帘没有关紧,露着两指宽的缝隙。
今夜月色不盛,霓灯却一如既往地长亮,透过缝隙洒了点微光,正好落在床上那人熟睡的脸上。
蔚舟跪坐在飘窗台上,隔着一卷窗帘,愣愣地看了他许久。一周有余的奔波,终于将这份日思夜想的距离拉成了近在咫尺。
直到背后被微风拂过,她才如梦初醒,反手关窗,再轻手轻脚踩上地板,转去卫生间洗净手脸,慢慢接近床边。
江澜侧身躺着,严严实实地盖着一床冬用毛毯,眉头微皱,看起来睡得很不踏实。
alpha的手压上毯子时,摸到了鼓鼓囊囊的触感。她疑惑了一瞬,没从中间掀,只抬起毛毯尾端的一角,借着聊胜于无的散光看了眼。
男人小腿下压了一件叠得规整的军服,再往上,又是一条长裙,裙角被整整齐齐地塞在方块里。
显然易见,他整个人都睡在这堆拼图一般的衣服上。
单膝跪在床边的人瞳孔微缩,快速眨了眨眼睛,将水光逼了回去,一手摸上军服,用力将几个硬质的扣子扯了下来。
他腿上不仅有压出来的痕迹,还有细密的汗珠,失去被子后,无意识地缩了缩。
蔚舟这才后知后觉,房间里气温很低,不像是恒温器的默认温度。
大概是为了配合这条毛毯——这是她给江澜咬终身标记那天,暂时裹在他身上蔽体的。
蔚舟心里又是一痛,强忍着苦涩,将毛毯盖了回去,矮身坐在地板上。细密的愈创木气息悄然浮现,带着积攒八个多月的思念,往omega身上裹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江澜似乎瘦了些,下颌的线条比之前更明显。
即便他看上去睡得很熟,蔚舟也没敢往他脸摸,只悄悄塞了几根手指,搭在他手心里,甚至没有压实,虚虚挨着。
当目光所及只余一人时,凝滞于离行前的记忆又被翻开。那时笑着承诺的花开,在八个月的分离中腐烂成泥,化作此刻的伤感,终于轰然爆发,叫她情不自禁地埋进床褥里,肩膀颤抖。
久别不悲,乍相逢,才悲。
万家沉眠的夜晚,一位风尘仆仆的归来人坐在爱人床边,压着声在床褥里埋了许久。
直到双腿酸麻,她才收拾好情绪,给江澜掖好被角,摸着黑去了客房。
客房的门虚掩着,门内透出一点柔和的暖光。
她轻轻推门,屋内开着一盏壁灯,入眼是一座体积不小的营养箱,代替原本的床铺,落在房间正中,旁边放着一张懒人沙发,内里深陷,显然常有人坐。
营养舱被改造过,底座换成了可晃动型支架,有些像婴儿的摇摇车。上半部分是全透明的玻璃材质,表面躺着……一只猫?
蔚舟脚步很轻,却还是被警惕的小猫发现了,它转了转耳朵,没等转身就先炸了毛,回头正要龇牙,又在看见来人的瞬间恢复成无害模样。
完全长成成年体型的狮子猫,后腿踩在营养箱上一个借力,扑向许久不见的女主人。
这一举动可把蔚舟吓得不轻。
她一手接住猫,疾步上前扶住营养箱。
底座钉在地板上,没有翻倒的风险,可她担心剧烈的晃动会吵醒里面的小宝宝。好在摇动装置设计优秀,这么大的力度也只是让箱子小幅度晃了晃。
蔚舟的心脏砰砰直跳,久久不能平复,偏偏粥粥还扬着嗓子喵喵叫,她只好把猫往怀里按了按,低声道:
“小猫咪,乖宝宝,别叫别叫,嘘——”
蔚舟顺着毛摸它后背,又去挠它下巴,终于让它闭了嘴,爪子勾着衣服,躺在她怀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她这才有空凑上前,去看营养箱里的小人。
的确如林勋所说,她皮肤很白。也正因为如此,那插了满身的细管才尤显突兀,衬的她像个易碎的洋娃娃一般,安静地躺在里面,连呼吸都很微弱。
算算时间,她已经出生两个月了,身长却还比不上蔚舟的手臂。眼皮紧闭,不知是在熟睡,还是压根没有睁过眼睛。
蔚舟翻了翻一旁的数据记录,她是在生死场里趟过十几年的人,看得懂基本的人体数据。总体上,这个小婴儿虽然各项数据都处于健康线之下,却没有哪项逼近红线,属于细致调理就能养回来的范畴。
女alpha长长松了口气,单手托着那十几斤的胖猫,弯腰贴近了玻璃。
一股很奇妙的感觉忽然涌上心头。
她与这个孩子的相遇,隔着整个妊娠期的离别,以及动荡不安的时局,像是一场不合时宜的擦肩。可分明两周前她还在另一片土地上忧心人类的存亡,此刻见到这个面容稚嫩的宝宝,又释然许多。
生命是如此复杂且精妙的事物,以细胞催生血肉,长出四肢,再生出灵魂。血脉勾连间,厚重却又轻巧地诞生了下一代。
她总担忧时间太快,自己还没能找出应对星空兽危机的策略,可族群的延续是一场莫比乌斯环的喻言,看似陌路,实则一直行进在同一条路上,承担着相同的使命与责任。
在寰宇面前,我们渺小又脆弱,却也坚韧并顽强,这一代无法完成的任务,还能交由下一代继续执行。
只要一息尚存,人类便生生不息。
营养箱是全封闭的无菌环境,初为人母的alpha碰不到她,只能将手心贴在玻璃上,用眼睛描绘她的模样。
粥粥觉得好玩,也伸出一只雪白的绒爪,按在上面。
蔚舟噗嗤一笑,正要收回手,却见手心与猫爪的间隔里,小宝宝突兀睁开了眼睛。
蔚舟:“嗯?”
粥粥:“喵呜?”
蔚黎很乖,睁眼了也不哭,安静地观察面前这一人一猫。
蔚舟一时手足无措,她不知道小宝宝先前有没有睁过眼,将粥粥往玻璃上一放,急急去查看显示器的数据监测。
好在数据并无变化。
粥粥端坐在营养箱上,慢慢摇着尾尖,蔚黎的眼神也跟着转来转去。
她的眼睛生得像江澜,带着婴儿特有的干净,像沾了水的黑葡萄,明亮又剔透。
蔚舟骤然和女儿对视,心中茫然,她不愿大半夜把江澜吵醒,但这种情况她确实不知道如何处理,最后竟病急乱投医:
“粥粥,现在怎么办?”
小猫咪和她大眼瞪小眼。
蔚舟苦想一会,最后试探般伸出手,轻轻晃动营养箱。微晃的摇篮仿佛天然承载着温情,连小猫也舒服趴下,有一下没一下地眨眼。
不知是蔚黎身体弱,还是婴儿本就觉多,没过十分钟,她又闭上了眼睛,安稳睡去。
粥粥不满意渐停的摇篮,对着蔚舟喵喵叫,示意还要继续晃。
蔚舟无视它的需求,一手将它抱下来,带出了房间。
“你的碗放哪去了,在阳台吗?”
她拉开折叠门,一只脚刚刚迈进阳台,却忽然停住不动了。
阳台光线昏暗,巨大的植物培养舱却尤其显眼,几乎占据了阳台的三分之一面积,细看精巧程度,似乎是实验室才有的规格,可里面没有试管和培养皿,只摆了满满一丛玛格丽特花。
粉色的花瓣簇拥着挤在一起,每一束都保持在最完美的盛开状态,远远望去,像是贴图一般。
蔚舟心跳加速,仿佛有一股电流传遍全身,震得她浑身发麻,下意识凑近。培养舱的显示屏上标了一连串专业数值,湿度和温度更是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
如今早已不是玛格丽特花开放的季节,可江澜强行将它们留到了现在,仿佛在告诉晚归的爱人——
错过春天也没关系,只要他在,春日便永不落幕。
粥粥瞧见了自己的碗,正想往下跳,女主人也不知是怎么了,将它死死抱住,它挣扎了半晌无果,发出抗议的一声“喵”。
蔚舟顿时醒神,往上掂了掂它,将开罐头犒劳小猫咪的念头忘得一干二净,笑着说:
“走,咱们去看看江澜。”
江澜还睡着,女alpha抱着猫坐在床头的地板上,一坐就是一夜。夏夜短暂,床上人清浅的呼吸声,伴随着怀里柔软小猫的呼噜,组成一曲温馨乐谱。
直到遮光帘的缝隙透出刺眼的白光,她才撑着地起身,准备去客厅喝水。
刚到客厅,就听主脑突然出声:
“正在进行访客验证,验证成功,门已开启。”
蔚舟一惊,下意识回了主卧,左右看了看,越过熟睡的江澜,径直钻进衣柜。
她的衣帽间在隔壁,卧室的衣柜只放了常穿的衣服,内里空间足够,被江澜拿走铺床后,更显空荡,完全塞得下她。
很快,卧室门被敲响了,门外传来彦枝的声音:“江指挥,你起床了吗?”
蔚舟蜷着腿坐在衣柜底部,细细听着外面的声音。
彦枝喊第二遍时,床上才传来回音:
“稍等……马上起。”
“好的,给你带了早饭,放客厅桌上了,我先去看看阿狸。”
江澜又躺了一小会,才撑着床起身,不料手心里传来一丝湿润的触感,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没摸到水渍,心里泛起疑惑。
他觉得这一觉睡得格外沉,身体比往常轻松不少,余光瞥见粥粥窝在地板上,也没太生气。
“谁让你进我房间的,还在床上流口水?”
粥粥:“喵呜!”
江澜听不懂它想表达什么,无情说出惩罚:“今天不准吃小鱼干。”
说完,他无视了粥粥的抗议,简单洗漱一番后,开始整理床铺,将衣服工整地叠好,抱着走向衣柜。
这个动作他做了太多次,如往常一般随意拉开柜门——
衣柜里不是空荡荡的黑暗,取而代之的是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女人,他的alpha ,他女儿的妈咪。
江澜还保持着开门的动作,心脏骤然停了一拍,之后是更剧烈的跳动。
震惊与欣喜掺杂在一起,混成一股汹涌的浪涛,淋了他满身,以至于他缓了许久,才找回表情的控制权,缓缓扯出一个笑来。
衣柜里的人见他笑了,也弯了眼角。
两人无言对视,一切正面的、负面的、或深或浅的情绪,此刻全都有了归处。
他们没有在下一个街角重逢,因为街角太远,于是她藏在了触手可及的衣柜里。
江澜正要开口,门外脚步声渐近,伴随着彦枝的疑惑:
“哎?小猫哪去了……江指挥,粥粥是不是又偷偷进你房间了?”
第63章
江澜一手摸上女朋友的脸,趁她没反应过来,快速在她唇角印下一个吻,接着再将手上叠好的衣服一股脑丢进她的怀里。
卡在彦枝走到房门前一刻,合上了衣柜,扬声回答:
“猫在我这,不用担心。”
他控制着步子,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自然,可随着他与衣柜的距离渐渐拉大,心底那份隐秘的兴奋也急速上升,喷涌欲出。
像是回到了他和蔚舟背着所有人谈恋爱的阶段,表面装作不熟的同事,实际在桌底下偷偷牵手,如今更甚。
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金屋藏娇。
何况她还是那么一个位高权重、十项全能的alpha ,不远万里回来见他,只见他。
这个念头给了江澜极大的心理满足感,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团上,飘飘然然。
门口的彦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迟疑道:“这样啊,好吧。”
他哪里是关心猫有没有事,房子是全封闭的,它又跑不出去,他是担心猫惹江澜生气。
可江澜一点赶猫的意向都没有,甚至表情愉悦,称得上如沐春风。
彦枝渐渐提起了心,他想起医生提过,一定要密切关注omega生产后的情绪变化,加上林勋总说江澜疯疯癫癫的……
他秉着礼貌,没有进房间内,只站在门口小声试探:“看起来,你今天心情不错?”
江澜没否认:“今天天气挺好。”
彦枝瞥了眼他房间里紧闭的窗帘,心里更慌,支支吾吾:“是吗哈哈,我也觉得。要不然你别吃早餐了,我叫医生来给你做个检查。”
他的转折格外突兀,江澜不明所以,但他此刻只想尽快将人打发走,于是利落答应:
“也好,那就麻烦你了。”
彦枝瞪大了眼,他见多了这人恹恹的表情,连记忆里的音色都是断冰碎玉一般,哪里听过他如此温和的语气,赶忙随口应了句“不客气”,忧心忡忡地去拨打通讯。
他走之后,江澜立刻反锁了房门,几步回到衣柜前。
蔚舟手里拿着衣架,正在将整理好的衣服往横杆上挂,一副居家好a的模样。
两人多月不见,却丝毫不觉生分——主要是江澜也没留出距离,一开柜门,径直贴上了女朋友的唇。
他将蔚舟挤在柜子角落,自己还慢腾腾调整动作,也往柜子里钻,甚至尝试关上柜门。
但衣柜不够宽,塞下两个一米八几的成年人已是勉强,那两扇门只能抵在江澜背上,露出一道合不严的缝隙。
昏暗的光线,狭窄的空间,久别的爱侣,种种要素堆砌叠加,无一不在催生暧昧。檀木香开始逸散,莬丝花一般缠住alpha ,从她身上汲取甜美的养分。
蔚舟一边回应男朋友,一边将他往柜子里拉,试图解决那道徒增羞耻的缝隙光源。
努力了许久,终于将柜门彻底关上,黑暗蒙蔽了天光的窥探,连空气也缓了流通,半密闭的空间内,只有信息素肆无忌惮地勾缠。
江澜从她唇齿间攫取了一丝愈创木的气息,口渴的感觉更甚,讨好地亲她下巴,发出隐秘请求:
“想你。”
蔚舟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他的背,像是在安抚一只毛绒小可爱,语气温柔又哀伤,坦然承认思念:
“我也想你。”
她记起那次和江澜讨论要不要小宝宝的问题,他说自己要和小宝宝一起想她,彼时只当玩笑,没想到竟真的一语成谶。心底空洞在无声扩大,几乎将男人当成粥粥一般哄慰,顺着他脊骨一下下抚弄。
可听到这句回应的江澜却哭笑不得,额头砸在她肩膀上,低低笑了好一会,心想这人怎么越活越纯情。
他的确对调戏女朋友一事颇为热衷,乐此不彼,却也不想她真的坐怀不乱,于是幽幽道:
“生了阿狸之后,有个部位很不舒服。”
蔚舟丝毫没注意狐狸已经露出尾巴,闻言心里一紧,想将人从自己怀里提出来,却碍于他紧紧圈着她的腰,一下没拉动,只好维持着抱他的姿势问:
“哪里不舒服?”
江澜不答,牵起她一只手,往自己腹部按。他身上的睡衣还没来得及换下,布料宽松轻薄,微微一蹭,便露了腰。
蔚舟下意识以为他说的是剖腹的刀痕,一时间竟全然忘记还有治疗舱的存在,又是心疼又是自责,探进他上衣里。
可是左摸右摸,也没摸到什么。
许是怀孕的缘故,他腹肌的沟壑没有以前那么明显,蔚舟顺着纹路细细摸了好几遍,一点疤痕也没摸到,心里渐渐升起疑惑。
江澜不抬头,怕她看到自己眼底的狡黠,语气无辜:
“没摸到吗?你往上一点呢?”
“还没有吗?再往上一点。”
直到蔚舟的手按上他的胸,这人才勉强点点头。
alpha后知后觉被人调戏了,瞪了他一眼,正想往回收手,却被江澜隔着衣服紧紧压住,那一点凸起彻底压实在她手心。
这人一手撑在她腿边,缓缓起身和她对视,半阖着眼皮,轻轻吐出几个字:
“没骗你……”
蔚舟犹豫了,她分不清江澜是不是认真的。为了腾出时间回帝国,她每日都忙得昏天暗地,没能去了解产后生理知识。
小宝宝目前只能注射营养液,没有喝奶的需求,所以无所出的omega胸涨应该也是正常的?
天真的alpha仔细思考了一会,最终还是挡不住担忧,凑近问他:
“你看医生了吗?吃药能不能缓解?”
“不用吃药,揉一揉就好了。”
可这么一揉,檀木香更是浓郁,江澜又往她肩窝里倒,温热的鼻息扑在锁骨上,随后又跟着唇瓣一路移到alpha的侧脸,小声埋怨:
“你怎么不抱我?”
他仗着女朋友的溺爱,越来越无理取闹,一会说这里难受,一会又说那里不舒服。
在错乱的呼吸里,汗湿的手掌按上他的腰窝,另一手被蔚舟用来撬他的唇,指腹伸进去,碰到湿濡的舌尖,带出的水渍被她擦在男人脖子上。
江澜由着她抓自己脖子,却把腰上那只手拿下来,攥着她几根手指摩挲,压着声问:
“洗手了吗?”
蔚舟被他的信息素勾得昏沉,没太听清他说了什么,等反应过来时,手指已经没进一个潮湿温暖的地方。
有情人之间的暧昧交往,如同春日缠绵不绝的小雨,顺着蔚舟手心的脉络流淌,在枯寂多时的草地里带出一阵春潮。
蔚舟渐渐反客为主,箍着脖子将这人压得更紧,动作间手肘磕在柜子上,发出“咚”的一声。
这一声不仅吸引了浅眠小猫的注意力,也吓到了门外的彦枝,他谨慎地敲了两下门,小心翼翼道:
“江指挥,你要是不喜欢粥粥在你房间,就开门放它出来吧。”别摔东西啊。
无人应答。
彦枝继续:“医生上午有事,我约了他下午三点过来看诊,你要是不舒服就睡会。”别欺负小猫。
衣柜里的女人稍微停了停,听了一耳朵门外的提醒,又很快被人勾着脖子拉回爱欲漩涡。
莬丝花从不是琼瑶剧的附属品,它是独属于宿主的优雅伴侣。在霜雪时分沉寂,等待宿主于春日归来,而后毫不客气地裹缠住她。
干涸时就开出一朵花来取悦她,以此换取滋补的汁液,满足后也不松手,偏要挂在她身上。
它是宁缺毋滥的挑剔植物,选定的宿主自然也是铮铮又昂扬,足以让它依附至生命的尽头。
……
两人洗漱完,正好听见彦枝敲门,蔚舟下意识要往衣柜里钻,被江澜拉住。
“这是你的房子,怎么偷偷摸摸的?”
她表情无奈:“如今形势不明,我还没做好准备面对莎莎姐她们。”
“没事,”江澜搂着女朋友的腰,往她脸上贴,“你去床上待着,她们不会随便进我房间的。”
说完,像是想起些什么,状若无意道:“只有粥粥会不经过我同意就随意进来。”
岂料alpha不仅不打算替他出头,还要为猫狡辩一句:“其实……昨晚是我把粥粥抱进来的。”
江澜表情不变:“我知道,我看见你身上有猫毛了。”
“那你还来抱我?”
“想你。”
蔚舟现在听不得他提起这两个字,耳尖热度未消,轻轻推了他一把,“你快出去吧,医生等你呢。”
江澜盯着她爬上床,跟过去黏了一会,听见她又开始操心:
“你给彦枝买点礼物吧,挑个贵重的。人家天天这么跑前跑后,挺辛苦的。”
“我给工资的,”江澜试图掀开被子躺下,被女朋友硬拉起来,表情有些不开心,“他刚毕业,阿蕾杜莎舍不得他出去工作,所以干脆来做阿狸的启蒙老师,顺便也照顾我。”
蔚舟揉揉他的脸,在他脸上扯出一个笑,问:“我听林勋说,他和莎莎姐在备孕,他们结婚了吗?”
“领证了,但是没公开。”江澜将下巴搭在她手心,轻轻抬眼,语气随意:
“你想和我领证吗?”
第64章
江澜表情淡淡,仿佛只是随口一说,但蔚舟却上了心,问他:
“军部打算什么时候给你复职?”
如今孩子已经出生,不再是肚子里那个没有人权的胚胎,事已成定局,贵族也没辙。况且那一纸通缉令对蔚舟不痛不痒,甚至人家转头就去了联邦任职,若是自己这边再撤掉一位执行官,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所以如今的停职也只是军部和贵族心照不宣的空谈,只等事件平息,便立刻撤销。
可江澜若是此时又提出和蔚舟领证,可就说不准了。
江澜知道她会关心这点,早已打好腹稿,此刻脱口而出道:
“执行官一职,对我来说只是个高薪又体面的工作而已,现在我已经攒了足够多的存款,不工作也可以。”
蔚舟却不这么认为,自愿放弃和被迫放弃是两回事,她扯过被子,闭上眼睛催他:
“你快出去吧,医生等你呢。这件事我们回头再谈。”
江澜了解她,清楚她这句话的意思是——不同意,且没得谈。
女人眼底还泛着红血丝,他不知道她是如何回来的,但那必定是一场令人心力交瘁的归途。他不想这时候惹女朋友不高兴,于是退了一步:
“好,你休息吧。”
转身要走时,床上的蔚舟又拉住他:“检查完把报告给我看看。”
江澜找到机会,回头去摸她的脸,意味不明道:“我身体如何,刚才你不是试过了吗?”
蔚舟推了他一把,用被子蒙住头,不理人了。
*
客厅里,彦枝和医生对坐,旁边还亮着阿蕾杜莎和林勋的通讯影像,四人皆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江澜:?
“我觉得我很健康,上次的检查报告你们也看过,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
林勋手里还捏着份文件,显然是在办公室,表情苦大仇深:“你是身体健康,心——”
“新——的检查也要做!”彦枝急急截断他后半句话,转头安抚江澜:
“你身体素质虽好,但生产本就消耗大,蔚指挥又不在身边,检查仔细一些,以后才不会落病根。”
阿蕾杜莎不知在哪个宴会的角落里,礼服华丽,抱臂加了剂猛料:“万一你要是不能再生,小蔚又想要二胎怎么办?”
“不可能。“江澜立即否定,”我还年轻,再生多少都行。”话虽这么说,他还是老实伸出手臂,让医生抽血。
他一伸手,几人都是一愣,这截青白的手臂上有几处显眼的红痕,也不知是掐的还是磨的。
彦枝几次想要开口询问,最后又都忍住了。
同为omega ,他自然对产后知识更为了解,生怕江澜患上产后抑郁,如今一看他已经有了自残倾向,更是心惊不已。
被一众视线包围的“病患”后知后觉,淡淡解释一句:“蚊子咬的。”
林勋瞪大了眼:“你这能是蚊——”
阿蕾杜莎插话:“你闭嘴。医生快给他抽血吧。”
几人齐刷刷盯着他的手臂,活像是没见过抽血似的。场面一时沉寂,彦枝暗暗给阿蕾杜莎使眼色,表达自己的担忧。
趁着旁边的离心机正在分离血液成分,医生又做了几项简单检查。
“江指挥,你的心率有点高。”
彦枝比当事人还要关心结果,急忙问:“这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怎么治疗呢?”
医生收起指脉氧仪,徐徐道:“心率过快有多重原因,江指挥的心脏没有问题,排除病理性原因,那么可能是剧烈运动、情绪起伏过大,或者喝浓茶咖啡导致的。”
几人不约而同地把重点放在了“情绪起伏过大”之上。
事先被彦枝透露过情况的医生亦然,提醒病人:“平时要注意放松身心,保持心情愉快。”
江澜点点头,如实回答:“我很愉快。”
说完又想起蔚舟的操心,再开口时,便试图减轻这几人对自己的过分关心:“真的,没骗你们,我很好。”
怕他们不信,甚至勾了勾唇,露出点明显的笑意。
林勋&阿蕾杜莎&彦枝:! ! !
医生显然也是半知情人,迟疑一句:
“这个……无缘无故的愉悦也是不可取的,江指挥可以多出去走走,看看风景。”
病人十分听劝:“好。白天太热了,晚上我会出门走走。”
医生看了眼血检报告,再三叮嘱他:“你多注意休息,开心一点。血检没问题,可以吃饭了。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一些检查需要空腹,以至于江澜到现在滴水未进。
送走医生后,彦枝立刻拿出智脑,问他:“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点个外送?”
江澜眼前一亮,提了兴趣:“今天我想自己做饭,麻烦你买点新鲜食材,再要一盒水蜜桃。”
趁着彦枝在挑选食材,他转头询问那两位一直没走的同事:“她的档案还在军部吗?”
这个“她”指的是谁,在座几人心知肚明。
林勋:“在我这。好端端的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大事,”江澜语调很慢,像一只晒足太阳的猫,又像是吸饱雨露的花苗,眼尾扫了他们一眼,轻描淡写道:
“我要去跟她领证。”
三人再次:! ! !
林勋觉得这人真是有点疯癫了,完全不能理解:“你在这领证有什么用?联邦又不承认!”
阿蕾杜莎对他的关注重点表示鄙夷,但也跟着劝了一句:
“军部拉锯很久才让贵族对小阿狸的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此时和小蔚领证,复职可就遥遥无期了。”
林勋反应过来,一拳砸在办公桌上,怒气腾腾:“你不会是想借此逃避工作吧?没看我和死毒蛇忙成什么鬼样了?我不同意!”
江澜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用不着你同意。下午我要见到她的档案出现在我桌上。”
彦枝弱弱插嘴:“……蔚指挥她同意吗?”没有人关心另一位当事人的想法吗?
江澜的语气不咸不淡:“她不同意我也要领。”
彦枝:……
林勋冷笑两声:“那还要什么档案,我直接打电话叫登记所给你俩登记一下得了。”
江澜:“不,我要自己去。”
林勋气得当即挂断了通讯。
阿蕾杜莎见他下定决心,也不再多言,转头和自己伴侣聊天。
江澜拎着刚到的食材进了厨房,没一会就做好了三菜一汤,连水果也切成块摆了盘,放进保温盒里端进了房间。
彦枝在客厅旁观了全程,喃喃道:“他怀阿狸第五个月,身体最难受的时候,也从不在卧室吃饭的……”
阿蕾杜莎也为这人的性情大变感到心惊,不过她更多的是推人及己,担心彦枝,于是赶忙安慰他:“别怕,你怀孕时,我一定在你身边。 ”
另一边的江澜放下饭菜,悄声爬上了床。
蔚舟睡着了,粥粥隔着被子压在她腿上,毛绒玩具似的蜷成一团。
江澜扯了扯被子,雪白毛团顺着滑落,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丝毫没有清醒的迹象。
他绕过猫,和女朋友面对面躺下,目光尽数落在她脸上。
褪去身份地位,以及她本人白日里的气场,睡着的蔚舟更惹人注意的是她那优越的五官。
江澜伸出一指,从她高挺的鼻骨一路滑到唇角,最后勾了勾她的下巴,心底无声地反驳林勋,先前林勋还说不知道蔚黎会不会好看,她母亲长着这样一张脸,她又怎么会不好看。
alpha迷迷糊糊睁了眼,按住男朋友的手不让他动,又沉沉睡去。
江澜一扭手腕,和她十指相扣,带着她的手往自己唇边凑。
他总觉得蔚舟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气息,不是她的信息素,也不是沐浴露的味道,像是瓜果香,清新里带着甜味。
他曾以为是口红的味道,可蔚舟却说她的口红全是无香。
他想了许久,猜测大约是费洛蒙起了作用。
生物学上说,嗅觉与基因挂钩,若是你能闻到对方身上独特的费洛蒙气息,说明你的基因选择了她。
往年他们还只是同事时,他便能隐隐约约嗅到几分。起先他以为那是蔚舟身上的香水味,只觉得蔚指挥可真是一位爱干净又有品味的好a ,和她坐在一起开会办公,都更加神清气爽。
在一起后,这种味道便越发浓郁,经久不息,引得他意乱情迷。
以至于得一个终身标记还不满足,还要勾着她将□□留在自己身体里,长成一个小宝宝。
男人心底迷恋,嘴上便忘了收敛,蔚舟被他啃咬手腕的动作再次吵醒,直接拽着这人的衣领,将他压在自己怀里,彻底箍紧了。
江澜半张脸埋在她肩窝里,微不可闻地呢喃:
“姐姐,你身上好香……”
蔚舟好几天没有休息,心神放松之下,挣扎不过困意,不经思考地随口应付他:
“嗯,那你闻吧,别说话了。”
……
两人一猫一直睡到夜半,才爬起来吃饭。
饭桌上,江澜状若无意地提起:
“待会我出门散步,你和粥粥留下,看顾一下阿狸吧。”
蔚舟夹菜的动作顿了顿,垂眼点点头:“好,你去吧。”
她没提出随行,因为江澜明显是要支开她。
蔚黎躺在营养箱内,压根不需要看顾,而他也从没有饭后散步的习惯。
这种怀疑在江澜换上正装后更得了证实。
往日的正式场合都是统一着军服,蔚舟几乎没见他穿过西装。
烟灰色看似百搭,实际最是挑人,若是仪态不佳,这种又浅又暗的颜色,便显得人气质萎靡;若是过于挺立,又与它自带的闲适风格不匹配。
但这身穿在江澜身上,便是清雅与矜贵完美融合,更显他眉目俊美。
江澜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异样,作为被隐瞒的人,蔚舟还要主动替他转移话题:
“我在联邦也给你买了身西装,这次回来得急,忘了拿,下次带给你。”
江澜从起床后,眼底的笑意就没断过,走到女朋友身边亲了她一口,哄道:
“吃夜宵吗?我给你带回来?”
蔚舟表情奇怪,觉得自己像是童话里的灰姑娘,家里人出去玩不带她,只在临走前问她要什么礼物。
“不用,我想吃可以点外送,你快去快回吧。”
江澜点点头,踩着夜色出了门。
*
夜半时分,只有特殊的几条街依然灯火通明,其余区域人烟稀少,一个身着西装的男人披着月色,用员工卡刷开了婚姻登记处的大门。
登记结婚的手续在这些年内一省再省,但依然有一部分注重仪式感的情侣,会来线下做登记,于是这座登记所不仅不显落魄,甚至装修得大气精致。
没一会,大门再次打开,男人拿着两个喜庆的红本子,大大方方从里面走出,只是抬头一看,马路对面站着一个眼熟的身影。
那人戴着黑色口罩,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只余一双眼睛,毫无波澜地盯着他。路灯的暖黄光源洒在她随意披散的长发上,衬得发丝像是在发光一般。
两人静静对视几息,江澜果断抬步,横穿了马路。
走到她面前,毫不客气地伸进卫衣口袋里,抓住她的手,喊她:
“老婆——”
第65章
此时已是凌晨,行人罕迹,街上唯余这一男一女。
男人一身烟灰色西装,肩宽腿长,像是刚从哪家贵族宴会里出逃的少爷,以一种下一刻便要和人私奔的力度,攥着女人的手。
“你愿意跟我领证吗?”
蔚舟觉得有些好笑,歪着头问:“我要是不愿意,咱俩现在进去再离?”
江澜表情遗憾,轻叹道:“可能不行,我找的后门,只给我开了结婚系统的权限,暂不支持办理离婚业务。”
“那不就行了。”女alpha睨了他一眼,抢过小红本翻开,看了两眼,疑惑道:“你那天偷拍我了?”
红本上的照片毫无修图痕迹,但明显是合成的——里面的江澜和当下无异,可蔚舟却穿着一身暖黄色的旗袍,头发在侧边挽了个花苞,垂下一缕在肩膀上。
是去年夏天他们一起吃烤肉那次的服饰。
“说起来,饭后那个叫''榛爱莓瑰''的蛋糕是不是也是你准备的?服务员还说我们是第9999桌,哪有那么巧。”
江澜和她肩并肩,头抵在一起看合照,说话间热气全扑在她耳边:
“9999,长长久久。”
周边夜色无岸,只有身边这一盏路灯亮着,温暖的柔光照在那张合成照片上,两人都没有穿军服,一起勾唇浅笑,看上去无比般配。
蔚舟的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红本子的特殊皮质封面,心里逐渐发烫,连着耳尖也泛起热度。
偏偏身边那人还在说:“现在这个时间,花店关门了,但是我有自己种的花,送给你。所以蔚小姐,你愿意和我领证吗?”
简直是明知故问。
蔚舟从照片上移开目光,转头看向他。
这人比照片里更鲜活,真切地站在她眼前,体温通过交握的双手传递过来,指间生出几分汗渍。
他在紧张。
有胆先斩后奏的人也会紧张吗?
路灯的光散在他眼睛里,蔚舟看着,像是在欣赏一段小型日落,浪漫化作云烟,遍布天际。
她缓缓合上那个红本子,揣进自己口袋,牵着他向前走。嗓音徐徐,却又在风里沾染了夏季独有的热烈,钻进了江澜心里。
“回家吧,我的合法伴侣。”
大片的绿色在蝉鸣中颤动,迎着慢慢升起的启明星,晕染了漂泼爱意,一如仄起的绝句一般汹涌起伏,而后——
落在一对夫妻交握的手心里。
*
回家后不久,这对新手父母终于想起来看一看自己的女儿。
“你确定她之前没有睁过眼吗?”
蔚舟弯腰盯着营养箱里那个熟睡的小婴儿,表情吃惊,再三向江澜确定。
江澜也强调:“彦枝最近才开始双休,之前我和他轮流看顾,寸步不离,没见她睁过眼。”
蔚舟冲躺在地上玩毛线团的粥粥招手,等它跳到营养箱上,带着它面向江澜:
“我们真的见过她醒着,就前天晚上。”
江澜直接忽略小猫,往alpha肩上贴:“果然还是妈咪的面子大,你一回来,她就醒了。”
这人几乎挂在她身上,蔚舟揽住他的腰,撑着重量,没等想出什么话安慰这位失落的爸爸,他自己先站直了,不知从哪掏出一本童话书,塞到蔚舟手里。
“你给她读个故事听吧,我去洗个澡。”
蔚舟对于给孩子读童话一事很是新奇,也没深思江澜的话,顺着他的要求陷进一旁的懒人沙发里,先将童话书从头到尾翻了一遍。
都是些很寻常的幼儿童话,只是结局一点也不遵循套路,比如其中一篇说王子打倒了恶毒皇后,拥护白雪公主登上了王位。
蔚舟看得起劲,随机找了一篇开始读:
“在遥远的森林里,有一位正值的猎人,有一天……”
温和女声环绕于这间布置温馨的房间内,催人欲睡,狮子猫踩上女人的膝盖,窝在她怀里打着呼噜。
“猎人看着受伤的狐狸,无比心疼,赶紧……”
门口“咔嚓”一声,有人走近。蔚舟的眼神还留在童话书上,只挪了挪身子,空住一个狭窄的位置来。
来人伸出一指戳了戳小猫,将它赶走后,贴着女人陷进沙发。
这是单人沙发,两个成年人往里一坐,便是从肩到腿全都紧紧挨在一起。江澜更是丝毫不见外,两只腿都压在伴侣膝盖上,一手环着她的腰,往她怀里缩。
“狐狸的伤势渐渐好转,猎人生出放它回归山林的念头……”
蔚舟读着读着,察觉到几分不对劲,她从怀里这人身上感受到热腾腾的水汽。
“你没拿浴巾吗?”
江澜身上的睡衣东一块西一块地被水珠浸湿,紧紧贴在身上,印出一点肉/色。
他轻飘飘来一句:“忘了。”
“坐直了。”女alpha拍拍他的腿,示意他别挡着自己看书。
这个居高临下的角度,江澜领口的扣子系与不系没什么区别。
男人听话坐直了些,改为抱着爱人一条胳膊,蔚舟只好单手翻书。
“然而狐狸却不愿走,向猎人展示它那蓬松的尾巴,试图……”
渐渐地,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突兀停止。
偏偏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要发出疑问:“怎么不读了?”他还贴心地翻了页,催促她:“继续,帮你翻好了。”
可正是这一举动暴漏了他——上一页根本没读完。
蔚舟用力从他胸口间抽出手臂,按上他后颈那个凸起,逼近他:“江指挥,你的信息素泄露了,你知道吗?”
江澜老实点头:“我知道啊。”
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有条有理:“蔚指挥,帝国法律只说不准在公共场合泄出信息素,以免打扰到陌生的异性。请问,这里是公共场合,还是有陌生的异性?”
女人冲他晃了晃手里的书,示意他打扰到她读书了。
江澜瞥了那书一眼,表情认真:“为什么它可以向猎人展示尾巴,而我不可以?”
蔚舟这回是真的吃惊,反问他:“没说不可以,但你的尾巴在哪呢?”
她以为这一句会让诡辩的对方哑口无言,但显然眼前这个omega技高一筹,懂得拿回主动权:
“法律规定,谁主张,谁举证。既然蔚小姐对我的尾巴这么感兴趣,那就自己找找好了。”
他大方摊开手脚,连脖子也微微仰起,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蔚舟定定看了他一会,丝毫不上当,继续读自己的书:
“猎人不愿拘束它,在与狐狸谈心过后,给它准备了最后一顿晚餐……”
她不理会陷阱,可架不住身边那人不依不饶,又缠上来:“你说,猎人是真心想放狐狸离开吗?”
女人咬着重音提醒他:“这是童话,幼儿童话。”别拿把成年人那一套勾心斗角强加上去!
但江澜充耳不闻,自顾自说道:“我觉得不是,她拿晚餐诱惑狐狸,谁能拒绝到嘴的食物呢。”
alpha彻底没了读书的心思,丢下那本彩绘童话,转过身和他面对面,调侃道:
“怎么,你也饿了?”
谁知那人却摇头:“不饿,很涨。”
“你涨你还——”蔚舟一句反驳正要脱口而出,转念一想,这个形容词哪里怪怪的,难道不该是“撑”?
再看江澜,他没摸肚子,反而将手指滑到衣领,动作缓慢地解开一颗扣子,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alpha ,声音微弱:
“好心的猎人小姐,也给我治疗一下吧。”
他表情可怜,丝毫没有引诱,仿佛真是一只受了伤在求助的狐狸。可他说着求助的话,却又没有半分祈求的语气,只是眼神直勾勾的,让人不经怀疑,若是漠然离去,必定要遭受他的无声谴责。
蔚舟这下懂了。
他不是在调笑,而是在调/情。
她有些疑惑,隐约记起以往的江澜没这么……那时他顶多说几句荤话,或者在桌下蹭一蹭她的腿。
现在变得这么……妖。
不是妖娆,也不是妖媚,是从他骨子里散发出的勾人气质。
像番石榴。
表皮是全青的冷淡颜色,只有切开才会发现,内里早已红透了。
现在这只石榴自己剥开了皮。
檀木香从寄体里溢出,展现出与它的主人截然不同的火热态度,化作无形的触手,缠住女人的四肢,将她往沙发里拉。
alpha的呼吸逐渐不稳,安抚般摸了摸男人的脸,另一手去揽他后背,哄道:
“别在这,回房间,起来。”
可那人半点不肯动,抓住机会勾上她脖子,在她脸上吹了口气。
“猎人小姐,治疗当然要尽快,在哪里不行?”
直到现在他依然眼神清明,神情认真,是套上军服就能去上班的清白程度。
反观另一位,热度从耳尖逸散到脸颊,又沾染上脖子,扯了两下男人的胳膊,硬是没扯下来,惹了一身汗。
几次失败后,她停下动作,凑到omega唇边亲了一口,渡了口信息素给他。
江澜得逞的笑还没扬起来,突然间,整个人被托着腿弯腾空抱起,被迫移向主卧。
他挣扎几下无果,泄了气,手臂松松搭在蔚舟肩上,任她将自己带走。
第66章
江澜被alpha毫不温柔地丢在床上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眼神随着她转,看她拉上窗帘,又打开空气转换器,甚至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柜上。
“猎人小姐,等你准备完,我都要伤故了。”
蔚舟正在消毒湿巾擦手,闻言,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那你可得坚持一下,我只要活的狐狸。”
没等江澜想明白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人直接上手掀开他的上衣摆,摸了摸他的肚子。
她手上没擦干的水渍凉意明显,omega不自觉瑟缩了一下。
蔚舟按住他的腰,抬眼:“躲什么?不是要我自己找找尾巴在哪?”
江澜突然有些心里没底。
蔚舟总是心疼他,只会在兴致最高的时候表现出强势,他身上留下那些痕迹,通常也是在这段时间内印上的。可这次还没开始,就连动都不让动了……
他心里有些疑惑,但终是蔚舟平日里给人的温和形象占了上风,于是还不收手:“哪有尾巴长在肚子上的,你得换个地方找。”
“我往哪找,不由你决定。”
蔚舟确认他生产的伤口已经彻底痊愈后,拿起方才顺手带来的童话书,俯身时影子完全笼罩住他,颇有兴致地问:
“还听故事吗?我给你讲讲后续吧。”
江澜没有拒绝。事实上,他也拒绝不了。
如他所说,晚餐是猎人的陷阱。而落入陷阱,是狐狸贪恋猎人温柔应付的代价。
昏暗的空间内,它露着肚皮,孤零零地躺在猎人小姐的餐桌上,觉得自己像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
不对,游鱼尚有鳞片护体,可他只有一身柔光顺滑的皮毛,那不是盔甲,而是勾人惦念的天然宝藏。
猎人小姐似乎很喜欢,从耳朵一路摸到后爪,每一处都不放过,将它整只狐揉得凌乱不已。
嘴上还要问它:“狐狸狐狸,你说的蓬松大尾巴在哪呢?”
狐狸被束着脖子,挣扎不出她的魔爪,只好如实告诉她:
“你从肚子往下摸……”
“往上摸?没有啊。”
“不对,是往下!”
“往上真的没有。狐狸,你该不会在骗我吧?”
狐狸欲哭无泪,它觉得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可以骗到晚餐,可是猎人真正的实力远超它想象,而它早已将猎人的纵容挥霍殆尽。
“一只成年狐狸,肯定能卖不少钱。”
猎人喃喃自语,不知从哪拿出一卷软尺,将它全身的尺寸量了个遍,最后停在胸口,很是疑惑:
“为什么又长了呢?变成113了,鼓得好厉害。”
狐狸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赶紧借此转移话题:“那是要治疗的地方,好心的猎人小姐,帮帮我吧。”
猎人按了按那两个鼓包,虚心请教:“你们狐狸一般是怎么治疗的呢?”
狐狸只当她是起了好奇心,如实回答:“唾液可以消毒,舔一舔就好了。”
于是猎人照做,将那一处的皮毛舔得油光水滑。
“好像没有用,还是很鼓。”
狐狸没想到她是这么个治疗法,好在它接受能力强,很快便适应了,于是又恢复本性,开始为自己骗取更多利益:
“要经常治疗才可以。”
它下意识摇了摇尾巴。
这一点小动作被猎人的余光捕捉到,她终于不再装瞎,径直往它腿/心摸,语气惊奇:“原来你的尾巴藏在这里!”
狐狸十分不认同她话里的某个字眼,但看在事态走向终于回到正轨的份上,大方展示:
“给你摸。”
但它显然低估了猎人的异样程度。
她仿佛又变了个人,一改先前揉它腰腹的力度,将蓬松的毛发细致挤开,从尾巴尖一寸寸往里深入,隔靴搔痒一般。
狐狸不满意这不上不下的感觉,又不肯开口直言,只用尾巴将她裹紧,柔软的毛发轻扫她的皮肤,无声催促。
可惜猎人毫无所觉,依旧保持着自己的节奏。
“狐狸,你的尾巴真软,真好摸。”
狐狸忍无可忍,正要开口,却已经晚了。猎人一边按着它的尾巴,一边伸出几指摸进它嘴里,压在舌头上摩挲。
“让我检查一下牙口,不健康的狐狸我可不收。”
狐狸被迫张着嘴,话也说不了,讨好般舔了舔猎人的手指。没一会,它又想起这只手摸过尾巴,偏头挣扎。
猎人不准它躲,笑它:“自己的味道,你还嫌弃?”
狐狸原以为猎人小姐最多摸一摸他的尾巴,谁知她这么恶劣,终于后怕起来,开始哭诉:
“你是不是要吃了我?放过我吧,我家里还有嗷嗷待哺的狐狸崽子。”
猎人一听,似乎更有兴趣,问它:“你还有崽子?和谁生的?”
狐狸支支吾吾不肯明说,被猎人猛一搓尾巴,抽抽噎噎道:“是……是螃蟹小姐。”
猎人了然:“怪不得你脖子上有一根螃蟹项链。”
狐狸一身顺滑的皮毛,毫无装饰,唯独脖子上戴着项链。那颗蓝色宝石随着狐狸抖动的身体晃悠着,让人难以忽视。
“那你更喜欢螃蟹小姐,还是更喜欢我?”
狐狸转了转眼,故意说:“当然是螃蟹小姐,她没有你这么坏。”它本意是想刺激猎人多向螃蟹小姐学习,却适得其反。
猎人面露遗憾:“可惜此时你在我手里。”
说着,她又起了坏心:“听说狐狸崽崽的绒毛更软。”
狐狸一听,害怕猎人也要抓它孩子,连忙用尾巴将她圈得更紧,哀求道:“别去找它,它没有我漂亮,不值钱的。”
猎人不为所动,自顾自抽身离去,站在一旁打量它,轻叹:“可是你很不情愿的样子。”
狐狸翻身趴在桌上,将自己的尾巴好一通揉捏,让它看起来更好摸,随后转头发出邀请:
“没有不情愿,别走。”
“好吧,看在你十分真诚的份上。”猎人勉为其难,按着它的后腰,继续摸尾巴。
狐狸被翻来覆去地折腾好一会,尾巴无力搭耸着,汗液从蓬松的毛发里渗出,弄脏了猎人的餐桌,它开始求饶:
“我不用治疗了,放我走吧。”
然而猎人有一颗正直的心肠,告诫狐狸不可讳病忌医,坚持要留它到痊愈。
……
故事说完了,讲故事的人神清气爽,回头看自己唯一的听众,发现他躲在被子里不肯出来。
“狐狸自作自受,你替它掉什么泪珠子?”
江澜不接话,只露出一双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控诉,紧紧盯着她。
恶劣的alpha直接上手拽他被子,嘴上装作好心:“盖那么多,不热吗?”
江澜一惊,伸手想要抢回来,动作间扯到了酸痛的腰,又跌回床上。
没了遮盖物,他身上那些斑斑点点便格外显眼。唇角破了个口子,腺体和胸口又红又肿,散乱着几个清晰的牙印,手腕上还有根根分明的指印。
宝石螃蟹躺在他的锁骨窝里,终于安分下来。
蔚舟玩够了,又恢复成无害模样,把被子还给他,温声问:“现在饿了吗?”
她觉得这是关心,可床上那人却不这么认为。
江澜掀起眼皮睨了她一眼,嗓子里挤出沙哑气音:“我上午说不饿,你不是也把我喂饱了?”
刚压下热度的alpha立刻捂住他的嘴,示意他噤声:“别说了,让这件事过去吧。”
江澜再次掌握主动权,抓住她手腕,心想还是床下纯情的蔚指挥好玩,正要逗她,却听她补完了后半句:
“我明早回联邦,咱们不能一直在床上躺着。”
江澜怔了怔,他清楚蔚舟此次只是短暂回来看他一眼,待不了多久,却没想到这么短。
这才第二天。
他手上用力将自己撑坐起来,被子滑到腰间也没空管,径直抱住alpha的脖子,贴在她身上。
空气转换器徐徐运作,房间内几乎没有信息素的味道,只有两人抱在一起时,才能嗅到细微残留。
蔚舟将被子提起来,裹在他身上,安抚他:“过段时间,我再找机会回来看你,我保证。”
男人枕在她肩上,蔚舟看不见这人的表情,只听他说:“我从不怀疑这一点。”
窗外的天光渐渐消退,屋内气氛被落地灯印上暖色,围绕在这对夫妻身边。
江澜抱着自己刚刚返家又即将离去的爱人,在她肩膀上蹭了蹭,带着眷恋和信任。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蔚舟的身份暴露后,他忧虑过许多事——担心她被诺瓦排挤,担心她在星空兽战场受伤,也担心她吃不惯联邦的饭菜。
现在看来,还要再加上一条——担心她生出不必要的自责。
离别是一条两端带着箭头的线段,他们平等地承受着尖头造就的刺痛。
他不觉自己委屈,怀上蔚黎给了他极大的心理满足,只是生理上有些难过罢了,不是什么大事,可蔚舟不这么觉得。
对于重逢,他是又惊又喜,蔚舟却是心疼里掺着感伤。以至于他在衣柜里见到这人的瞬间,便立即反应过来,床边那一片水渍不是粥粥的口水,而是她的眼泪。
于是他只好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送上门安慰她。
此刻再语气轻松地说一句:“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做,你回联邦后可就吃不到了。”
蔚舟心底难过,却也无意将气氛推向悲伤,于是顺着话调侃他:“你还站得起来吗?要不然你指导一下,我去做吧。”
江澜一口咬在她脖子上,向她证明自己还很有力气,无声反驳那句“站得起来吗”。
但最后还是蔚舟下的厨。
两人一猫盯着饭桌上那几盘没什么卖相的菜肴,沉默了半晌。
粥粥转头跳下桌子,继续吃自己的鲱鱼罐头。
蔚舟犹豫许久还是没能下筷,表情无辜:“我完全按照你说的步骤进行,成品效果不佳,应该和我没多大关系?”
江澜很平静,点点头:“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家政机器人的下厨程序里,调料用量已经精确到微克,但真人厨师依旧供不应求。”
蔚舟:……他好像在夸我,又好像在骂我。
第67章
中环星,杜家。
鹅毛大雪从天幕落下,飘飘扬扬,给城市染上一层刺眼的白光。
这份天光穿过窗户,印在蔚舟脸上,衬得她脸色苍白。
眼前的通讯影像里,杜漳持续唠叨着:
“你也太胡来了,就算你心疼他给你生了个女儿,也不能一下抽那么多信息素给他吧,这样很容易影响身体底子的。”
“没多少,十五支而已。”女人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眼底只有密集的飞雪。
杜漳瞪大眼睛,扬声:“十五支还叫''而已''?你知不知道正常的alpha一次易感期也就逸散一支抽剂的量,你一次性抽了十五支? ”
他顶着一张冷厉面相,嘴上却喋喋不休,说起来没完没了。
蔚舟听得头疼,打断他:“谁告诉你这件事的,季时宴?”
杜漳还没回答,房门口先传来敲门声,正是送她回来的季时宴。
“抱歉,是我自作主张告诉阿漳的。”
杜漳难得在蔚舟面前硬气一回,不轻不重地斥她:“你还打算瞒着我不成?一下星舰直接晕倒,四哥都被你吓坏了。”
季时宴递了杯温水给床上的alpha,退后坐在椅子上,转达医嘱:“你骤然抽取了太多信息素,导致精神力受了影响,才会晕倒。医生说,治疗舱也没办法,只能慢慢养回来。”
“多亏四哥去接你了。”杜漳语气庆幸,随机又忍不住叹气:“你呆在家里好好休息吧,父亲也在前线,我还没告诉他呢。”
蔚舟一个头两个大,赶忙制止:“别告诉他。”
原先还在帝国时,杜方便当着众人的面关心她的工作时长,如今更是毫不收敛,时不时就要发消息关怀几句。这种密不透风的照顾,让蔚舟很不习惯。
“你答应我好好休息,我就不告诉父亲。”他说完,又转向季时宴,“四哥,你帮我看着她,她总是闲不住。”
季时宴正要应下,却听蔚舟突兀出声:“不用麻烦季先生,我真的没事。”
季时宴怔了怔,心里半是失落半是庆幸,蔚舟的信息素不稳,他隔着社交距离都能嗅到轻微的愈创木气息,若是近距离照顾,说不定会在她面前露出受情欲影响的丑态。
为防止这两人继续抓着不放,蔚舟迅速转移了话题,问起:“季先生手上,有品相不错的蓝钻或者蓝宝石吗?”
闻言,杜漳立马插嘴:“你去咱家仓库看了吗?以前给你买过不少珠宝,项链耳环都有。”
蔚舟摇头:“我要裸石,打算自己定做款式。”
季时宴显然更精此行,提醒她:“论价值,红宝石和粉钻会更高一些,也更好搭礼服……”
杜漳摆手,不以为然道:“四哥,她喜欢蓝钻就买蓝钻好了,价值不重要。”蔚舟显然不属于需要用珍稀宝石彰显身价和品味的那一类人,只要她喜欢,戴一块鹅卵石也无人敢置喙。
被他这么一提醒,季时宴也后知后觉自己出言不当,赶紧弥补:“目前我手上只有红宝石,不过我可以替你留意。你打算做什么类型的饰品,项链?或者戒指?”
“脚链。除主石外,还需要一些碎钻做链石。”
季时宴了然,项链繁琐,戒指张扬,脚链倒是很符合她的性子。
“有位朋友专为女士设计珠宝,她想法新颖,风格独特,我引荐你们认识一下?”
能被季时宴称作朋友,想来也是某个名流大家,可惜不符合蔚舟的需求,她礼貌拒绝:“可能不太合适,我送新婚对象,做男款。”
这一句语气平淡的“新婚对象”,将在场两个男人炸得头晕眼花,全都丧失表情管理。
杜漳眼角直抽,算算时间,蔚舟大约只在帝国待了两三天而已,两三天的功夫她就把婚结了?
不愧是他妹妹,无论做什么都如此有效率。
“你……呃……“他纠结半天,挤出一句:“这个能告诉父亲吗?”
蔚舟耸肩,表示无所谓。
季时宴沉默良久,他虽看清了自己和蔚舟没有缘分,但感情不是短时间内能忘却的,见多了蔚舟对伴侣无条件的偏爱,一时间,心底又是嫉妒又是羡慕。
他起身,声音含着苦涩:“我会替你留意的。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等他关上门,蔚舟按了按自己后颈酸痛的腺体,皱眉看向影像:
“前线如何了?赛琳娜还好吗?”
杜漳还沉浸在妹妹已经结婚生子,而自己连女朋友都没有的苦痛中,即便提起正事,也依旧表情恹恹:
“星空兽的攻击强度比去年增加不少,父亲和诺瓦将军都来了前线,我们都在忧虑明年会不会更难抵抗。至于赛琳娜,原先我还担心她接你的位置不能服众,结果她打了几场漂亮的反击战,底下的军官都心服口服。”
既说到赛琳娜,蔚舟又想起林勋提过一嘴总司很忙,希望她将赛琳娜送回帝国。她没有探听途径,于是直截了当询问眼前的联邦军官:
“最近有帝国的消息吗?你知道他们在忙什么吗?”
杜漳拖着音“啊”一声,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斟酌道:“帝国的消息,你还用问我吗?”
“不问你问谁,问江澜吗?”
蔚舟感到一阵无语。且不说江澜已经停职许久,就算他在职,如今她身处联邦,跑去问他有关帝国的消息,这算什么?以私谋公?
谁知杜漳的关注重点完全偏离,理所应当地反问:“怎么,他还敢不告诉你?”
蔚舟:……
见妹妹脸色不虞,影像里的人赶紧找补:“我在前线,消息不灵通,林姨在中环坐镇呢,你直接去问她。”
他语气随意,仿佛这只是一件寻常小事,但蔚舟有自己的考量,只能模糊应下:
“我知道了,挂了吧。”
“你好好休息,不准来前线——”
他挂断后没多久,赛琳娜又接进来。
有着碧绿眼瞳的女学生一席软甲,金发编成一股垂在肩上,一见她便笑:“老师,您回来了?旅程还顺利吗?”
蔚舟点头:“很顺利。”
她这种活力四射的年轻女孩,总有叫人放松的魔力,即便对象是蔚舟也不例外。
两人简单问候几句,蔚舟直入主题:“你想回帝国吗?我可以送你回去,接我原来的位子。”
赛琳娜小小惊讶一番,如实道:“您说继任执行官席位吗?我觉得我还不够格。”
“你够不够格,总指挥自有评判。”蔚舟安抚她,言语间丝毫不拖泥带水,“你只需回答我,想不想回去?”
赛琳娜思索的时间很短,蔚舟只是喝口水的功夫,她已经给出了答案:
“老师,不瞒您说,我选择读军校,一开始就是为了上战场,我喜欢那种以命相搏的刺激感。但如今帝国和联邦休战,即便我回去,也只能坐在办公室批一批文书。反倒是留在这里,随时都能上场拼杀。”
蔚舟挑眉,表情有些意外:“没想到,你是主战派?”
赛琳娜明艳一笑,摇头:“当然不是啦!只不过战争客观存在着,它又明晃晃地挂着刺激二字,我没必要舍近求远。倘若有一天战争彻底消无,我再去寻别的爱好不迟。”
她向来颇有主见,蔚舟并不担心她的决定是一时脑热,见状不再多言。
可两人聊了几句战场现状后,蔚舟敏锐发觉她有些心不在焉,主动问出:“最近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果然什么也瞒不过您。”赛琳娜像是走到一处隐蔽处,盘腿坐下,托着腮道:
“起先,您告诉我超3s级星空兽生出智慧时,我是很难想象的。在我二十多年的认知里,它们都是些残暴可恶,只知杀戮侵略的野兽,连蛇类那种冷血动物都有人喜爱无比,养做宠物,但星空兽只能被我们远远隔在边境之外,可见它毫无价值。
但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我发现它们也懂保护幼崽,懂同伴配合,是一个真正的智慧生命族群。换言之,它和我们人类也没什么分别,只是躯体形态不一样罢了。 ”
她说得隐晦,但蔚舟听懂了。
这种迷茫与无措,像是有一天突然得知猫草也有血肉生命,每次被猫咪啃咬都会发出凄厉惨叫。比起一开始就用于喂食的老鼠,生命形态从无到有的猫草更让人难以接受。
赛琳娜并非同情星空兽,只是对平等的两个生命种族走到决然开战这一步,而感到悲哀。这不是联邦与帝国间争夺领土、捍卫荣耀的小打小闹,而是你死我活的种族之战。
迎着学生感伤的目光,蔚舟叹了口气:
“看过自然纪录片吗?同一部纪录片中,选取猎豹视角的观众会期望天降受伤麋鹿,好让辛苦的猎豹饱餐一顿;而选取麋鹿视角的观众,则默默祈祷麋鹿跑得更快些,以此逃脱猎豹魔爪。
星空兽或许没错,但立场决定了我们为谁而战。 ”
久经世事的前辈背靠风雪,心里泛起对学生的担忧。
原先她还奇怪,受贵族荣耀教育长大的赛琳娜,居然那么轻易就舍弃了帝国。现在看来,是因为她将自己放在了游离位置,没有归属,没有立场。
她不介意自己为谁效力,帝国与联邦,谁能给她想要的刺激感,她便留在哪里。
可这个性格,也造就了她如今的迷茫——她也没有人类立场。
“你跟杜副官打报告,休息几天吧,明天我会去前线找你。”
第68章
蔚舟没打招呼就回了前线,自然是少不了杜漳一顿带着怒气的嘘寒问暖。他拗不过蔚舟,又没法强硬送她回中环星,只好每日盯着人不准她上战场。
随着繁殖期的不断拉长,联邦使用重武的次数也逐渐增加。可重武毕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路数,每一次开启,都是星空兽与所在星球同归于尽的结果,只会导致联邦的防线也一再后移。
这一日,蔚舟在后方办公室规划布防时,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装模作样地敲了两下门,没等主人同意,便自顾自地进门入座。
“蔚指挥,近来可好?”
蔚舟头也不抬,随口应付:“托诺瓦将军的福,我一切都好。”
“是么,”诺瓦也不在意有无茶水,往沙发上一靠,表情玩味,“可我怎么听说,蔚指挥的男朋友不太好呢?”
蔚舟刚从帝国回来没多久,可不信他能比自己的消息更灵通,闻言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语无波澜:“将军这是哪里听来的谣言,他在帝国好的很。”
瞧见女人那一脸晦气的模样,诺瓦不由得笑出声来,非要刺她:“帝国好,他才能好,不是么?”
蔚舟收拾文件的动作顿了顿,记起总司那不知缘由的忙碌,暗暗套话:“联邦遭袭,将军心有忧患,我能理解,但也不必凭空臆想邻国同样过得水深火热吧?”
诺瓦轻拂自己肩上的落雪,慢悠悠走到桌前拿起整理好的文件,语气轻描淡写:“两个月内,我们损失了三颗星球。若是从帝国手里借用几颗,应该用不了这么久。”
他翻看结束,又将文件递还回去。
蔚舟没接,任由那一沓统计数据散落满桌,上面记录的军备投入规模大得惊人。
她还以为诺瓦是从暗线得知了帝国某些机密,原来是打着主动让它“不好”的念头。
“将军,恕我直言,这个方法治标不治本。”
诺瓦不以为然:“我们先得活着,才有时间去想治本的方法。”他端起蔚舟的杯子看了看,嘀咕一句“怎么喝这么劣质的茶水”,随后又道:
“作为千星计划的唯一执行者,帝国有无意向援助我们,你再清楚不过。做不成盟友,那便只能做敌人喽。”
他耸了耸肩,那姿态随意的模样,仿佛在谈论今晚吃什么。
蔚舟不应他的话,单手接住被他抛下的杯子,盯着杯底晃动的茶水思索。
诺瓦此举有些奇怪。
他确实是个喜欢戳人痛点的嘴毒性格,但从来都是轻飘飘丢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恶劣地看着对方抓心挠肺,从不点明。
可这次,他以江澜为切入点,又转而说到千星计划,如此娓娓道来,像是威胁,又像是解释。
没等蔚舟想明白,门口再次传来敲门声。
赛琳娜扶着门框,探头朝里观察:“老师,您有客吗?”
诺瓦反客为主,向她招手:
“呦,这不是咱们的赛琳娜指挥吗?最近你可是大出风头啊,我一路走来,听见好几个年轻小伙谈论你的英姿。和星空兽做对手的感觉如何?”
赛琳娜瞥了一眼蔚舟,看清她的表情后,大胆出言:
“进化后的星空兽实力强劲,是个不错的对手。不过,照如今的战况来看,将军需得早早为联邦的未来做打算了。”
诺瓦大笑,抬手鼓掌:“不愧是蔚指挥的学生,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看出问题所在。”
他起身走到赛琳娜背后,按着她的肩膀将人推到蔚舟面前,悄声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联邦自有后路。难道你的好老师没告诉你吗?”
他弯腰凑在赛琳娜耳边,抬眼和蔚舟对视,眼底带着要告密的兴奋。
可惜蔚舟没给他想要的反应,神情平静:“如果将军不介意把如此拙劣的计划告诉一位年轻学生的话,请随意。”
诺瓦眯了眯眼,不受她的威胁,脱口而出:“星空兽无非是想要地盘罢了,只要打下帝国,届时,送它们一两个星系,也不是不行。”
出乎他意料的是,蔚舟当真对这一出带着挑拨离间的激将法毫无所动,甚至没有抬头观察赛琳娜的反应,细致地整理桌上的文件。
诺瓦开始意识到不对劲,正要再补上几句,便听身边的赛琳娜疑惑发问:
“将军的意思是,很快联邦就要统一寰宇了吗?”
她面上只有好奇,丝毫不见隐忍的愤怒,也没有对他如此自信的嘲讽。
诺瓦的眼神在这对师生之间转了个来回,低低道了句:“有意思。”
他收手之后,三人一时沉默。但这件小小的办公室今日注定热闹,没过多久,又迎来一位客人。
来人和诺瓦戴着同样的肩章,帽子拿在手里掸雪,一进门便直冲他而去。
“诺瓦,我叫你回来休息,你在这为难两个孩子?”
诺瓦十分坦然:“话不能这么说,我若真是占到了便宜,才叫为难。可你这个女儿软硬不吃,平白叫我多费口舌,吃亏的是我才对。”
杜方懒得听他诡辩,摆手叫他赶紧离开。
赛琳娜在几人间看了看,也识趣退下。房间内,顿时只剩这一对父女。
蔚舟没什么寒暄的心情,径直开口:“诺瓦的计划,你也同意?”
“他是来跟你说这事的?”杜方在心底暗骂这个捣乱的同事,对着女儿却只能叹气:“议会还在考虑。”
蔚舟心里一沉,能加入考虑范围,说明至少有三分之一的议会成员举手同意。若计划真的通过,等星空兽的繁殖期结束,联邦腾出手来,帝国便岌岌可危了。
“但是,”杜方停了停,又补充一个消息:“帝国同意了通商协议。”
他斟酌几息,试探问道:“会不会是因为你和江指挥……呃……结了婚?”
杜方心情复杂,想想他这个父亲真是不称职,女儿结婚,他还是临时从儿子口中得知的。甚至他还看不明白女儿的态度,不敢直接恭喜她。
蔚舟闭了闭眼,勉强将无语的表情收回去:“……你当我俩是联姻吗?”
帝国本就不乐意自家有个执行官和她交往过密,怎么可能对两人结婚一事乐见其成,甚至为此同意通商?
杜方也是胡乱猜测,否则无法解释帝国为何有这样突兀的决议。蔚舟隐瞒身份在先,对方没有直接派杀手来袭,已是格外留情。
蔚舟心里想着,约莫是贵族的建议,毕竟两国通商是一个现成的利益风口。但比起原因,她更注重结果,“通商一事,会改变议会的态度吗?”
杜方摇头:“难说。商界可能会改变投票,但他们只占很小一部分决议权。”
蔚舟懂了,关键一票还是在杜方和张林慕手里。
她不由得出言劝说道:“同时和星空兽及帝国交战,会给联邦带来巨大的军备负担。另外,民众那边,也可能会瞒不住。”
这可不是光守边境的小打小闹了,依诺瓦的意思,他要多线出兵,以最快的速度覆盖帝国全境。
杜方承认:“是,这也是我们迟迟未决的原因。战争一旦开始,便没有停下的余地,很难说先被拖垮的是不是我们。”
见他也犹豫,蔚舟少了几分忧心,主动安抚他:“这一轮繁殖期快结束了,先等等看吧,或许通商会给联邦带来别的希望。”
公事聊完,两人对坐无言好一会,直到杜方再次开口,轻声问:“我听说,江指挥生了个女儿?”
他声调和缓,细细观察着蔚舟的表情,大有她露出一丁点不乐意就立马住嘴的架势。
两人虽然默认了父女关系,但终究没有在一起生活过,相处起来很是别扭。
尤其是对蔚舟来说,长到三十岁平白冒出个爹来,任谁都觉得难以接受,好在杜方并没有逼她认亲的意思,只在平时关怀颇多。
于是她也不好赶客,模糊“嗯”一声算作应答。
杜方见她没有表现出抗拒,悄悄松了口气,继续问:“算算时间,他怀孕期间你还在联邦,想来妊娠期不太顺利,孩子是足月生的吗?”
他本就是温和儒雅的气质,刻意低声,更显无害,又是聊起孩子这等温情的话题,蔚舟放松心防,如实告诉他:
“没,快七个月的时候剖的,现在躺在营养箱里。”
杜方点点头,又提起:“通商之后,邮寄东西应当是没问题的。他家里有什么长辈吗,我准备点礼物,你帮我寄过去?”
蔚舟立刻拒绝:“不用,他比较独立。”
“啊,好的。”杜方久经世事,一句“独立”足以让他明白江澜与家里关系不睦,于是改口:
“那我给他和小宝宝买点东西,算是一点心意。”
蔚舟本想说江澜什么也不缺,可杜方提到“心意”二字,她便不好拒绝。
“行,随意一点就好,他不太注重这些。”
杜方走后,蔚舟独自在办公室坐了许久。天光慢慢消退,屋子里暗不见人,一片沉寂中,只有她指尖轻敲在桌上的声音。
这几个月来,她出于私心,一直有意避开联邦内政,只负责星空兽战场的一些事宜。
可眼下这种情形,已经不允许她继续置身事外了。
*
继帝国对自家执行官发布通缉令后,时隔不到一年,联邦民众在踏青出游的路上,收到了议会发布的通告。
文件上加盖了三位主席的个人印章,祝贺空悬已久的副主席之位终于迎来它的主人。
那由标准的三号仿宋字体刻印的名字,赫然是——
蔚舟。
第69章
冬去春来,飞雪在绿枝上落了又融,转眼已是一年过去。
去年里,星网对于空降副主席一事掀起的热议,时至今日已经消失殆尽。
彼时文件一出,杜漳的追随者集体抗议,副主席一向由将军候选者担任,他们理解杜方找回女儿的兴奋,但这不是他舍弃杜漳的理由。
杜漳在他身边做了那么多年副官,众人都以为由他继任将军是板上钉钉之事,谁知横空杀出个蔚舟。一时接受无能,竟连杜漳本人的意愿也全然不顾,大张旗鼓地向议会发出抗议。
可议会表面应下,对外宣称会慎重考虑大家的建议,实则毫无所动,按照原计划为蔚舟举行了继任仪式。
就这么拖了一年,蔚舟用实绩堵上了他们的嘴。
*
议会厅内,以三位主席和副主席为首,各界代表人士齐聚一堂,针对是否与帝国开战一事,再次进行投票。
张林慕依旧作为开场人,强调道:“各位,此次投票事关联邦存亡,请务必慎重决定。”
计划内幕早已公布,她也没再赘述,直接快进到投票环节。
环形桌前,每个座位前都安装了红蓝白三个按钮,分别代表着同意、否定和弃权。张林慕宣布投票开始后,按钮被接连按下,主脑大屏的票数统计不断刷新。
在商界代表按下蓝键后,大屏的数字定格在[24:29:16],其中16票为弃权。
在座议员都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们不是第一次参与投票,除了商界更改过态度外,其余众人早已坚定立场。
他们每人持一票,而主席团每人十五票,副主席十票,说到底,决定权依旧掌握在他们四人手里。
诺瓦轻飘飘按下红键,将票数变成[39 : 29] ,扬声道:
“诸位,除非科研院现在拿出基因型武器,足以轻易灭杀超3s级星空兽,否则我们只能选择退让——退到帝国境内。”
商界代表举手表态:“将军,这一年内,我们与帝国互通有无,关系有所改善,或许我们可以继续尝试请求帝国的援助。”
诺瓦嗤笑出声:“周会长,当年我们制定千星计划时也是这么想的,但如今你瞧瞧,”他朝蔚舟的方向努了努下巴,“咱们的执行者就坐在这呢,你不妨问问她,帝国高层究竟有没有援助我们的意向。”
另一个投反对票的议员起身:“正因副主席此刻完好无损地坐在这里,我们才更有希望与帝国达成合作。”
他旁边的人反驳:“副主席的无恙,是帝国看在她以往军功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非你所说的给联邦留有沟通余地。别忘了,副主席的通缉令还高挂在帝国官网上呢!”
“同时对战星空兽和帝国,谁能保证我们一定是最后的赢家?”
“哪一个指挥敢保证自己每场仗必赢?战争本就是殊死中求生,难道只因那一丝失败的可能性,便就此停滞不前,原地等死吗?”
“联邦坐拥十四大星系,每一个星系都包含上百颗星球,这一年我们仅仅损失了八颗!远未到生死关头!”
“站着说话不腰疼!边境的民众知道你这么轻描淡写吗?”
在外衣冠楚楚、优雅知礼的议员们,每到投票时分,必定会不顾颜面地争执对吵,严重时甚至会进行人身攻击。
在双方吵得不可开交之际,蔚舟轻轻按下蓝键。
大屏的红蓝双方瞬间变成[39:39]。
议员们安静下来。
这是他们意料之中的票数。自打副主席空降之后,她便一直和诺瓦将军持不同的意见。
只等杜方和张林慕手里的三十票。
赞同党偃旗息鼓,按照前几次的投票结果来看,杜方和张林慕必定是一人反对,一人弃权。
张林慕在众人了然的目光中按上白键时——
杜方也按了白键! ?
[39:39]。
杜方这一举动不仅让各议员震惊,连蔚舟也不由得侧目。
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票数,只要反对党中有一人更改决议,局面便会瞬间逆转。
场面陷入沉寂,唯有主脑的电子音毫无波澜:“检测到所有成员均已投票,是否有人需要更改?”
议会厅内一阵沉默。
“结算倒计时,五、四、三……”
反对党紧皱眉头,死死盯着大屏上持平的条状图,生怕下一秒天平便会失衡。
“结算成功,红蓝双方的比分为[39:39]。”
尘埃落定后,不少人松了口气,但也有一部分议员神思不定。
杜方的弃权,意味着三位将军只表达出一种态度——赞同向帝国出兵。
下一次投票,有多少人会受此影响呢?
*
会议结束后,蔚舟跟着诺瓦三人一起去往杜家。
今天是她的生日。
去年此时,她陷入身份风波,众人无暇顾及,杜漳便坚持要在今年为她举办生日宴。
但此刻她半点庆祝的心情也无,因为诺瓦一路都在喋喋不休。
“这下你可不能光把矛头指向我了吧?你老爹也投了弃权,可怜的小船,要一个人航行喽。”
蔚舟忍着脾气:“我怎么记得票数是拉平了?怎么被将军这么一说,像是投反对票的只有我一个似的。”
“你要知道,大部分议员都是墙头草,没什么主见的,这次你老爹表了态,下次他们可就不会再支持你了。”
“是支持[反对同帝国开战],而不是支持我。”
“好好好,是是是。”
蔚舟没忍住瞪了他一眼,转头不理人了。
杜方夹在中间,不好开口,最后还是张林慕出来打圆场,不轻不重地拍了下诺瓦:“你真是白活这么多年,一点眼力见也没有。孩子今天过生日呢,你非得惹她不开心吗?”
诺瓦不知从哪顺出个药瓶,干吞了两粒药,笑道:“只有你老把她当孩子,她十年前就已经是和我们平起平坐的水平了。学学杜方吧,人家连亲女儿都不偏帮呢。”
闻言,蔚舟转头看他,扯了扯嘴角:“你适合去教小学生学算术。这么会挑拨,鸡兔同笼题一定算得很快。”
在两人毫不留情的相互暗讽中,飞车稳稳停在杜家的别墅区。
杜漳等在正门,一见面,便要把那顶镶着宝石的生日王冠往寿星头上戴。
蔚舟侧身躲了,抓住那顶价值不菲的王冠,“等会,我去换个衣服。”
她虽然不在乎过不过生日,却不能糟践几人的心意。何况今天可不是只有几人的家宴,杜方广发邀请函,邀请各界名流齐聚于此,颇有借此机会正式宣布她回归杜家的意思。
从花园到客厅,随即挑选一位宾客,在外都有着响当当的名号,但此次他们只是陪客,来面见二代里露面最晚,却权利最大的六小姐。
季时宴也在场,手里拿着两个气球,凑上前道:“其实你穿军服也好看。”
这话不是恭维,蔚舟身上那股温和里带着疏离的气质,被军服一盖,尽数化作清正肃然,往那一站,给人很重的定心感。
不过他很快又改口:“给你准备了礼服,在三楼房间里。”
蔚舟向他道谢,径直上楼,待找到房间时,却见里面坐着季屿白。
他窝在沙发里,手里拿着一只休闲魔方,听见声音后抬头:“姐姐,你怎么才回来?”
蔚舟大方上前,将熨好的礼服拆下来,随口问他:“你有什么事吗?”
季屿白将魔方一丢,弯腰帮她提着礼服的裙摆,低声道:“我哥说你结婚了,连孩子都有了,但是我还是想说,我不在乎,只要姐姐愿意,我们也可以悄悄地……”
蔚舟转头看他,轻叹一口气:“我和我的合法伴侣关系很好,不会有变故,我本人也没有发展地下恋情的意愿,你听懂了吗?”
她倒没有对这个小鬼生出厌烦。
季屿白和赛琳娜同岁,两人同样是家里万千宠爱的孩子,但赛琳娜因为专业原因,早早便长成了圆滑成熟的模样。即便如此,在她眼里,赛琳娜依旧和小辈无异,何况是更加幼稚的季屿白。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有了孩子的缘故,蔚舟对他的包容更重,拍拍这小鬼头的肩:“若是有什么事找我帮忙,大可以直言,我会尽力。但除此之外的念头,你就歇一歇吧。“
说罢,她扯过季屿白手里的裙摆,开口送客:”出去吧,我要换衣服。”
季屿白有些失落,但不多,他早在被季时宴训斥的时候就转变了心态,此时顺着蔚舟的话应下:“好吧姐姐,如果有一天你反悔了,一定要告诉我哦!我也可以给你生孩子的!”
蔚舟没答,指了指门口。
他走到门口,又探回头:“姐姐,你先换衣服,我把造型师叫上来给你化妆。”
礼服是一件粉色抹胸曳地裙,面料和皱褶走向模仿了宝石切割的纹理,闪着柔和的珍珠彩。柔软的丝带缠在手臂上,颇有希腊神女的风姿。
配套的项链是一颗顶级的粉色海螺珠,被碎钻勾连着,远看像是一颗草莓。
蔚舟反手试了一下没戴上,正打算等造型师上来,身后传来一个许久未闻的声音:
“我帮你戴吧。”
第70章
蔚舟没应声,透过镜子看那人一点点靠近她。
她们的确有许久未曾见过了。
——自从她的身份暴露之后。
“不劳少将动手。”
蔚舟随手将那串称得上藏品的项链丢进首饰盒里,隔着镜子与多琳对视,声音冷冽:“还未开宴,少将这时候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多琳略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提起裙摆走近两步,语气真诚:“我是来跟你道歉的。你一直不见我,直到今天我才找到机会。”
她的眉眼随了诺瓦,不笑自怜,原本被她一身干练的气质压了下去,此时刻意示弱,便显出几分不和谐。
蔚舟没回头,反而扯着唇角笑起来,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继续。
“我承认,起先去帝国查你身份,是打着用这个秘密胁迫你帮我的念头,但我没想过真的去揭穿你!探子失手被抓也在我意料之外。况且,事先我对千星计划一无所知,才会不小心造成了那样的后果,我很抱歉,幸好你没有受到什么损失。”
“没有受到什么损失……”蔚舟捏着一颗水晶耳环,棱角在她指腹压出一道白痕,松手后,白痕又被血色覆盖,消失无影。
“你是以什么标准来衡量的呢?”
多琳一愣,她不明白蔚舟的意思。
好在蔚舟本也没打算等她的回答,继续说道: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的职位在杜漳之上,民心和威望却远不如他?”
她太忙了,忙到甚至抽不出空回去看看江澜,更别提抓着多琳这点小算计不放。可这人非要上赶着让她不开心,既然如此,她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听她提起声望,多琳拧眉,脱口而出:
“那是因为,在你没回来前,阿漳是杜将军指定的继承人。而我!整个议会都知道,我从不在父亲的考虑范围内!”
她深深吸气,咬紧了牙,显然心中为此愤懑不平已久。
可蔚舟却像是没听见一般,自顾自给出答案:
“因为你的行事逻辑不对。谈合作时你不给利益,不画蓝图,首先想着去抓合作对象的把柄;势弱时你不上进,也不反抗,安慰自己是对手家底太厚;犯错后你会先将责任推给客观原因,一句''非我所想''便抹去了所有主观出发点,既不反思也不弥补,甚至连道歉都只是口头轻飘飘说着——”
她伸出一指,点在镜子里的多琳心口上,幽幽道:
“你猜为什么''赔礼''和''道歉''总不分家呢?”
蔚舟鲜少用这种上位者的口吻教训旁人,甚至对名正言顺的学生赛琳娜都没说过重话。可多琳那一句“没受到损失”,叫她无端想起江澜受的七个月妊娠苦痛,便忍不住出言刺激这个标榜“无心之失”的罪魁祸首。
她还念着今天是宾客齐聚的生日宴,没有公然撕破脸皮,可身上那股气势却不是轻易收得住的。
先前多琳说执行官之上唯有一个无实权的皇帝,倒也不算说错。帝国境内,皇帝只是国家标志,贵族又强在抱团,可以说,在身份地位上,早已几乎无人越的过蔚舟。
更何况,她九岁被丢在战场上,从此便是二十余年的军旅生涯,其血气程度不是多琳这种远坐指挥台的人能比的。
这股压迫平日里被她自身的气质掩盖,此时不经收敛,便如排山倒海一般袭向面前的人。
多琳被她的气势骇住,又平白得了一顿全是否定的评价,一时竟有些站不稳。
虽然她和蔚舟接触不多,但蔚舟的温和是出了名的,这人历事太多,所以总对旁人怀着包容之心,何曾听过她如此尖利地评价过别人。
正是这种老实人发怒的反差,才更叫多琳无法接受。
似乎又回到了被诺瓦笑着讽刺的那天。
“是不是……在你们眼里,我怎么做都是错的?可是,从来没有人教过我……”
蔚舟闭了闭眼,不做评价。
事到如今多琳仍然困于自己的逻辑,难道凡事都需要别人来教吗?
她不愿在叫不醒的人身上浪费精力,开口送客:“少将,没什么事的话,就出去吧,你挡着我的化妆师了。”
门外的化妆师刚到没多久,察觉到房间内气氛不对,一直没敢进门。今日这场宴会上,她谁也得罪不起,直到看见宴会的主角朝她招手,才推着化妆车小心进门。
蔚舟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将那串项链塞到她手里,“麻烦帮我戴一下。”
这时杜漳也进了门,手臂上还挂着那个王冠——若非季时宴提醒他说,上面镶嵌的碎钻不能磕碰,他简直要和拿着一个门把手一般随意攥在手里。
“二姐,你在这干嘛呢?”
杜漳还记得自家妹妹不乐意见到她,不着痕迹地赶人:“小七在帮忙布置会场,嚷着要你掌掌眼呢,你下楼看看吧。”
说罢走到蔚舟身边,在她头上比来比去,一会歪头一会眯眼,“这么戴着不稳吧,是不是得用夹子卡在头发上?”
蔚舟闭着眼睛,不用看也知道杜漳是把那顶王冠放她头上了,“首饰戴多了很俗,王冠就不要了吧。”
“真的吗?我觉得很好看啊,你不就戴了一串项链?”
“真的,不信你问化妆师小姐,她比我们都专业。”
多琳在原地站了许久才缓过神来,一时间,竟连眼前这个兄妹亲密氛围也觉得刺眼,立刻转头离开了房间。
她走后不久,化妆师也结束工作。
见四下无人,杜漳凑到妹妹耳边,问她:“你俩是不是吵架了?我看她脸色不对。”
“没吵起来。”蔚舟对着镜子调整完衣服,开始换鞋,“和这种困在自己逻辑里的人吵架,毫无意义。”
多琳需要一个破窗契机,但蔚舟没空去做她的贵人。
杜漳单膝跪下,低头帮她扣高跟鞋的绑带,“你要是真的心里不痛快,就给她找点麻烦好了,诺瓦叔不会管的。”
蔚舟一手压在他肩膀上借力,语气淡淡:“她一心想要坐上将军的位子,只要我始终不同意,就是给她找的最大的''麻烦''了。其余的,她也不值得我多费功夫。”
“行,听你的。”
一切准备就绪后,蔚舟挽着杜漳的胳膊下楼,悄悄问他:“季时宴是不是快要继任商界会长了?”
杜漳点头,以为她是担心议会站队的事,拍拍她的手,安抚道:“你放心,四哥肯定会支持你的。”
“不是,我要找他问点事。”
两人逐渐接近客厅,已有宾客发现主角登场,正慢慢汇聚过来。
杜漳压低声音:“那你晚上住这吗?可以让四哥留宿一晚,慢慢聊。”
几个月前,蔚舟在中环最繁华的地段买了间公寓,之后便很少留宿杜家本宅,显然今天她也不准备破例:
“不,我回市中心住。你早点找机会叫他过来。”
话音刚落,杜方已经朝她伸手。
“感谢各位老友、伙伴们前来参加我女儿的生日宴,早年她在外学习,一直不曾露面,这一年又忙于公务,直到今天才有机会和大家见面……”
几位政客凑在一处感慨,心道杜方的教育方式真是与众不同,让女儿顶着风波空降,等她自己站稳了脚跟,这才借着生日宴为她引荐名流,锦上添花。
这一席话,便是表明了要掩盖蔚舟曾是帝国执行官的事实,彻底扫清这个身份障碍。
事实上,也没几人敢在这位风头正盛的副主席面前,提起她的过往。
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微光,落在她的眉眼间,也汇聚了全场宾客的目光。
女alpha的眉骨很高,像是藏着冷冽的风雪,只是又被周身的气质融化,“藏锋”二字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连同华贵的珠宝也成了陪衬。
这人先后站在两个国家的权利巅峰,直至今日,也才三十三岁。
如此年轻,如此,前途无量。
“感谢大家拨冗出席这场宴会,今年我的生日愿望是,寰宇千星,永悬不落——”
现成的恭维时机摆在眼前,在场众人没道理不捡,于是同时举杯,为这位板上钉钉的下任将军齐声加冕:
“愿寰宇千星,永悬不落——”
*
宴会尚未结束,但需要蔚舟这个寿星露面的流程已经走完,于是杜漳领着季时宴,给两人找了个适合谈话的空房间。
季时宴今日装扮隆重,从衣领到袖口无一处不精致。他喝了点酒,嗓音更低沉:
“生日快乐,舟舟。”
“谢谢。”
蔚舟提着裙摆,一边给他倒茶,一边直入主题道:“找你是想问点事。你和帝国交易的这几个月内,有没有发现他们在什么特殊地方投入巨大?”
时至今日,蔚舟也没能得知帝国军部到底在“忙”什么,直觉告诉她,这可能是扭转两国利害的关键。可惜情报局刺探无果,她只好另辟蹊径,左右不管做什么,都离不开经济。
金钱的动向,往往能看出许多蛛丝马迹。
季时宴接过杯子,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入胃,让他脑中更加清明,却也泛起疑惑。
他本以为蔚舟叫他过来,是想打听江澜的消息,没想到是说正事。
难道她还不知道江澜已经复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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