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见黎晚澄拿了流光,系统才意识到她说要回去的话并非玩笑,忙出声阻止:“任务已经注定失败,你回去也救不了她!”


    一时心急,它来不及思考更多,下意识就脱口而出。


    闻言,女人的动作顿了下,眸底划过丝暗芒。


    “什么意思?”黎晚澄捕捉到它言语间的漏洞,冷声问道。


    为什么是注定失败?明明萧挽月现在还活着,任务也还在进行,一切都还没有结束,为什么系统却说她救不了她?


    系统强装镇定:“她……她如今重伤,你就算日夜兼程赶回去至少也要十日,等那时候她尸骨都凉干净了。”


    黎晚澄蹙眉沉思,刚刚得知萧挽月有危险时她急火攻心,没空去深想系统的话,现在想来,似乎有些被她遗漏了的重点。


    按常理,系统是能随时检测到外界变化和主角身体状况的,京城发生这么严重的事,它不可能不知道。


    思绪渐渐归位,答案也浮出水面,她神色一凛,心下顿时生了怒气。


    所以,从萧挽月遇到危险的那刻,系统就已经发现了,但它却选择了隐瞒。若不是红线唤醒了她,她恐怕还在睡梦中,到时估计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莫名其妙就送了命。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对不对,为什么不告诉我?”见系统神色明显逃避,黎晚澄便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语气冷硬下来。


    系统也没想到那根红线居然还有这种用处,连狡辩都无从开口,只好垂着头站在角落,一副做错了事的委屈模样。


    几秒后,它才缓缓出声道:“很抱歉,我只是为了遵守规则。”


    就在两天前,它收到了主系统下达的红色警报。


    “规则”中最后一条——如果触发红色警报,应立即暂停一切任务。


    因为一旦触发警报,就意味着那些人已经注意到了这个世界发生异常,如果它不采取措施,届时不止黎晚澄会因此丢了性命,甚至连它也会背上共犯的罪名,被丢进溶铸炉,从此灰飞烟灭。


    又是规则,黎晚澄冷笑一声。也对,第一个世界的时候它就是这派说辞,哄骗她离开了五年之久,连“规则”都不想让她活着出去,系统又怎会帮她?


    下过雨后的风凉的有些刺骨,女人垂眸看着尾指的红线,只觉得这夜太冷了,整颗心都被冰块浸满了似的,从头到脚都凉的彻底。


    “宿主……”系统张张唇,吐出两个字后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实系统在做出这个决定时,内心也挣扎煎熬了许久,因为被设定好的程序,它会无条件遵守规则,但是一起经历了两个世界,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居然让身为机器的它也生出了恻隐之心。


    所以它那时才会破例,救了黎晚澄一次。


    “我不怪你,”她转身坐回榻上,声音轻轻的,“但我也不会原谅你。”


    不管怎么说,系统陪了她这么久,无论这一切的结果是好是坏,她都会感谢它。但是,系统的欺骗和背叛她也同样不会忘记,所以她亦做不到原谅。


    系统闭了嘴,默默在意识空间待着,它知道此刻黎晚澄不想同它讲话。


    红线的颜色愈来愈深,疼痛感也愈来愈重,她知道,萧挽月的确如系统所说的那般,命不久矣。


    而且系统说的没错,岭南离京城近两千公里,哪怕她乘快马一刻不停的赶路,也要至少十天才能到达京城,照萧挽月目前的情况,能不能撑到那时候都是个问题。


    再说,她现在就是个禁军统领,既无兵权,又无人脉,唯一一个信任的蔡辰还上了前线守城,远水救不了近火。


    进退无门,黎晚澄叹了口气,难道就真的只能坐在这里等死了吗?


    意识空间内,系统静静的坐在那里,等待着任务失败的结果,而后一抹金光倏地飞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入它的眉间。


    “尽一切手段,保护007号任务员的安全。”威严肃穆的声音回荡在光脑中。


    是主神的命令,系统一愣。


    下一秒,那股暖暖的金光瞬间充盈全身,身体的禁制也随之被打开,系统攥了攥拳头,它感觉自己的力量得到了质的提升。


    只是……主神这意思,是让它和“规则”对立吗?


    女人正望着窗外出神,眼前突然出现一道蓝色的身影,面容依旧是熟悉的模样,连唇角的笑勾起的弧度都不曾改变,可与上次不同的是,如今它已经有了实体。


    黎晚澄见系统突然变了个人出来,有些愣神,怎么几天不见,这家伙居然还长实了?


    面容清隽的少年抬起头,看着她半晌,正了神色道:“宿主,我可以帮你回去。”


    方才主神注入它身体的那股能量,解开了最初设定的禁制,如今它已经能动用空间权限,在一瞬间就将黎晚澄送回千里之外的京城。


    它说完却不见黎晚澄有什么反应,女人只是抬手弹了弹衣袖上的灰,神色淡然:“你觉得,我还有理由相信你吗?”


    上一秒还遵守规则背叛她的人,下一秒就突然蹦出来说要帮她。


    当她是三岁小孩,想骗就骗的吗?


    系统知道她的性格,不慌不忙道:“选择不相信我,你就只能在这里等死,选择相信我,现在赶回去还能救下萧挽月。”


    它说的不错,如今的境况进退都无路,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选择相信它。


    虽然黎晚澄对系统突然的转变也摸不清缘由,但是萧挽月危在旦夕,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她思考。


    哪怕她对系统的信任岌岌可危,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了。


    她敛下眉眼:“好,我就再信你这一次。”


    ——


    无虚之境,几名身着黑衣的人缓步前来,朝着中央座上的金发女人恭敬弯腰。


    “塞伦大人,我们检测到您辖管世界存在异常,请求调取007号任务员的数据信息。”


    “哦?”座上的主神轻轻抿唇笑了,比那头金发更为耀眼的,是她那双如浩瀚大海般蔚蓝的眸子。


    她眉目间有着神祇特有的慈悲万物和怜悯,嗓音也柔和的似沉醉春风,言语间却蕴含令人无法反抗的威严:“我手下的任务员,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管了?”


    为首的黑衣人被神威压的膝盖弯了弯,却还是强撑着站直身子,恭敬地说:“我们是奉命行事,还望大人配合。”


    塞伦站起身,唇角含笑,眸底却一片冰冷:“这是我的位面,还轮不到你们在这里指手画脚。”


    ——


    系统抬手,轻轻点了下面前的空气,顿时蓝色的光芒一闪而过,撕开了一道裂缝。


    黎晚澄握紧流光,迈入了那道裂缝。下一秒,她已然站在京城的大门前,入目是一片猩红,层层叠叠堆着的尸体,地都被血液浸成了暗红色。


    她闭上眸子,暗暗咬紧牙根。


    这群混蛋!


    “小七子,有没有办法能让我在短时间内力量和速度大幅提升。”


    她现在孤身一人,而城内有数不清的叛军,她没有靠山和援军,只能靠她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系统默了会儿,颇为沉重的点点头:“有是有,不过强行提高身体限制,会造成不可挽留的后遗症,甚至可能会……爆体而亡。”


    黎晚澄竟是笑了,她轻轻念了遍那四个字。


    爆体而亡,既然前进和后退都逃不了一个死字,那她何不放肆的拼一把,且去拼一拼那一线生机。


    “我能承受的最高时限是多少?”女人眼神霎时变得锐利,如同鹰隼。


    “一个时辰。”


    两个小时,黎晚澄眯了眯眸子,计算好路线的话,顺利到达地牢救出萧挽月应该足够了。


    “好。”


    系统瞪大了双眼,对她毫不犹豫就答应十分震惊,半晌颤颤问道:“你……你不怕死的吗?”


    强行提高身体限制,不仅要承受极致的痛苦,而且对身体的各个器官都会产生严重的负荷,属于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黎晚澄歪头轻笑:“还有事情没弄清楚,我不会死在这里。”


    系统叹了口气,随即将她身体的速度和力量都提高了两倍。


    有主神给的力量果然不同,它之前仅仅只是治疗黎晚澄的伤口,就已经耗费了近乎全部的能量,不得不进入休眠。


    可现在,它连续动用空间权限和提升身体限制,也不过只耗费了将近十分之一的能量。


    三日未进食,又一直遭受惨无人道的拷打,木架上绑着的女人已经消瘦到快没了人形,赢弱的好似风一刮就能折的细草。


    “月儿你看,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厚礼。”


    沈青一挥手,身后的侍卫捧上来个木盒,他接过木盒,往前走了两步,慢慢将那木盒的盖子掀开。


    顿时,一个血肉模糊的头颅露了出来,萧挽月瞳孔瞪大,却因为嘴被堵住只能发出无力的哀嚎。


    那盒子里,是当时救过她和黎晚澄的阿婆。


    看见她的反应,沈青满意的勾了勾唇角:“怎么样,我送你的这份礼物,可还喜欢吗?”


    木架上的女人开始疯狂挣扎,还未愈合的伤口在剧烈动作下再次撕裂,汩汩鲜血将衣衫染透,暗红和鲜红的血渍交相重叠,已看不出原先的洁白。


    沈青倏地笑了,下一秒他翻过手腕,将那木盒当着女人的面砸碎在地上,而后紧紧掐住她的脖颈:“萧挽月,我要你这辈子,都活在愧疚之中!你要记住,是因为你,他们才会死!也是因为你,才会变成如今这般境地!”


    见她因为愤怒和悲伤身体颤抖,盯着他的眸子中满是杀意,沈青面上的表情更为癫狂:“对了,还有那个黎晚澄,我已经派人去追杀她了,你以为让她跑了,就能获救了吗?”


    第42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萧挽月从他口中听到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心猛地揪了一下,铺天盖地的恐惧席卷而来,比她被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无时无刻接受鞭打和酷刑要更为如坠深渊。


    “不,不要!沈青,你放了她……放了她,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这条命本就活不长久,丢了就丢了,可黎晚澄不行,她不能因为自己白白搭上一条命。


    君王终是为爱低了头,萧挽月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声声泣血,卑微的恳求道:“求你……”


    连续三日的囚禁和拷打都没能让她求过一声饶,如今却为了一个女人,为了那可怜又可笑的爱情,让高高在上的女君低声下气的恳求他。


    “月月,你还是太天真了。”沈青拿捏到她的软肋,盯着她的眸子阴狠道:“不过,既然你这么求我,那我就大发慈悲的给她留一个全尸好了。”


    算算时间,派去岭南的那些人也该得手了,他要一个个,将萧挽月在意的深爱的人全部杀光,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是怎样一步一步沦落到家破人亡,孤家寡人的结局。


    和他当年一样,他要把他经历过的苦痛,让萧挽月加倍奉还。


    萧挽月瞳孔失了焦,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反抗了,沈青的话冤魂不散回荡在耳边,她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因为她,才害得这么多人丢了性命,是不是真的如那预言所说,她是天煞孤星,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她累了,快要支撑不住了,声音弱的风一吹就要散掉:“沈青,你杀了我吧……放过她。”


    既然一切都因她而起,那就该由她而终,沈青的恨也好,仇也罢,都由她一人来承担。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厮快步跑到沈青身边,凑过去和他耳语:“大人,黎晚澄已经杀入皇宫了!”


    “什么?!她是怎么回来的?”岭南距京城少说也有两千里,哪怕日夜不停的赶路,也至少要十天,黎晚澄究竟是怎么回到京城的!


    顿时无数种猜想浮上心头,沈青紧紧蹙着眉头,思考自己到底哪一步出了错。


    莫非,黎晚澄从未离开过京城……去岭南只是一个幌子,实则是留下了萧挽月作为诱饵,诱他上钩?


    也不对,若是为了诱他上钩,在皇位被夺女君被囚时,她早该领兵杀回来了,怎么会等到现在?


    他整理好纷乱的心绪,冷静下来,如今萧挽月和兵符都在他手里,朝廷的大臣也都被尽数控制关押,且不论黎晚澄究竟是从哪得知的消息,没有兵符和皇帝的指令,她又能从何处调兵遣将?


    沈青瞥了眼在巨大刺激下昏过去的女君,眸子暗了几分,问道:“可有探清她带了多少人。”


    那小厮摇了摇头,话语明显停顿了下,大概也是觉得这事过于不可思议。


    “只有她一人。”


    城内的情景比外面更为惨烈,满地都是尸体,血流成河,老少妇孺都没能幸免于难,原先热闹繁华的街道,如今也变得破败不堪。


    她默默攥紧了指尖,盯着不远处金碧辉煌的皇宫,眸底杀意暗起。


    今日,她势必让沈青对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系统替她找了处守卫薄弱的位置,此处偏门只有几个夷族的士兵在值守,黎晚澄抬手将剑刺入敌人的胸膛,动作利落干脆,她心下暗暗吐槽:“小七子,你还不如直接把我传送到地牢。”


    给她送到一片死人堆里,现在还得她一个人闯入皇宫救人。


    也真亏她敢这么想,系统眼角跳了跳,颇为无语:“你是打算当众表演大变活人吗?”


    它动用空间权限,本身就是在钻规则的漏洞,若是叫人看见面前突然凭空出现一个活人,这世界才是真的乱了套了。


    虽然主神下达了指令,它肯定会优先保护黎晚澄的安全,但是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好系统,不扰乱世界秩序也是它应该做的。


    黎晚澄避开巡逻的士兵,沿着小道一路到了地牢门前,虽说以她如今的力量和速度,再对上几十个人都没什么问题,但硬碰硬太浪费时间,她当务之急是要救出萧挽月,至于这些夷族人和叛军,自然有人来解决他们。


    她借柱子掩住身形,观察不远处站着的士兵,因为里面关押有萧挽月,所以地牢的戒备十分森严。


    黎晚澄大致扫了眼,差不多有近二十人值守,她轻挑眉角,也真是防的够严的,仅仅是入口处就安排了这么多的人,也不知牢狱里还有多少。


    地牢只有这一个入口,想要进去,就必须得解决这些人,她握紧剑柄,看来这场恶战是非打不可了。不过还需得速战速决,否则一旦等剩下的叛军赶来,届时就算她有通天本领,也难从数百人的围杀中脱身。


    黎晚澄趁敌人不备,先解决了两人,几招下来,她已判断出这些人的武功比方才遇到的那些士兵要高强的多。


    那些士兵对视一眼,一齐冲了上来,众多刀剑砍下,黎晚澄抬腕格挡,侧身躲过旁边的攻击,可对面人数太多,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宿主,小心身后!”


    眼见那剑刃就要刺入黎晚澄的后颈,情急之下,系统直接撕开了一道空间裂缝,巨大的吸力将黎晚澄生生吸了进去。


    下一秒,周边突然暗了下来,属于牢狱的阴暗潮湿的味道钻入鼻尖。


    黎晚澄:……


    系统:……一时心急,手滑了。


    沈青眼睁睁看着面前突然凭空冒出来的个人,登时吓的嘴唇都不利索了:“你你你……怎么进来的!”


    她持着剑,衣服上满是刚刚打斗时溅上的鲜血,旁边站着的小厮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突然出现,生生吓昏了过去。


    得,这下真成表演大变活人了。


    沈青反应很快,迅速从袖子中拿出匕首抵在萧挽月喉间,人在面临巨大的恐惧时,会不由自主的瞳孔放大,手脚发抖,他现在便是如此。


    “你敢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黎晚澄轻轻瞟他一眼,似是被他大言不惭的话逗笑:“你凭什么觉得,你能杀得了她?”


    下一秒,她脚步微动,如鬼魅一般瞬移到了沈青面前,男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一道寒光闪过,他的手臂便被整条砍断。


    在绝对的速度和力量碾压下,他的威胁如同蚍蜉撼树,毫无作用。


    “啊!!”鲜血霎时从断处喷涌而出,残肢和他手里攥着的匕首一同落在地上,惨叫声响彻牢狱。


    黎晚澄没给他挣扎的机会,手起刀落,一剑封喉。


    另一边,木架上的萧挽月还在昏迷之中,黎晚澄在看清她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时,瞬间就红了眼,恨不得将地上的沈青拉起来千刀万剐。


    这地牢这么冷,萧挽月那么畏寒的一个人,身上就穿了件单薄的衣衫,还被鞭子抽的破破烂烂,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


    她不在的这几日,她究竟遭到了何等的折磨,又是怎么撑下来的。


    黎晚澄不愿深想,她挥剑将拴着萧挽月的铁链砍断,伸手接下气息奄奄的女人,连接两人尾指的红线在接触的那刻颜色更为深邃。


    她垂下眸,唇瓣轻贴上她的额:“陛下,我来了……”


    “宿主,援军已经到达京城了。”系统随时监测外界的动静。


    黎晚澄抚摸着剑柄下镶嵌的绿松石,轻轻应了声,那是一处活窍,里面放的是一枚制作精细的凤环,见之如见陛下。


    这还是醉酒那次在阁楼上,她问起萧挽月赠她流光的缘由时得知。


    那时,萧挽月说将这枚凤环赠予她,是希望有朝一日遇到危难时,它可保她的平安。


    沈青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萧挽月,他谋划好了一切,利用库尔罕冲破皇宫的防卫,拿走兵符控制大臣,他以为只要将皇宫内的消息封锁,事情就不会败露的如此之快,但他独独没有算到还有黎晚澄这一变故。


    京城南侧城池的驻扎的有两万军队,黎晚澄在初到京城时,便写信言明了此刻宫内的状况,将那枚凤环放了进去,让系统把那封信送到驻扎城池的将领桌上。


    皇宫内,收到信物前来救驾的军队已经擒获了库尔罕,那些叛军也尽数归降。


    一场叛乱开始的突然,结束的也突然,风起云涌的皇城在经历了一场变故之后,又恢复了原先平静的模样。


    只是,叛乱可以平息,遭受的伤痛却无法弥补。


    昏迷初醒,萧挽月身上缠满了绑带,面色还苍白,她坐在床榻边沿,目光凛凛的盯着下方跪倒的太医,语气冷然。


    “你的意思是,救不了她?


    第43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在巨大的威仪下,太医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萧挽月指尖轻搭在膝上,垂着眼皮看他,冷淡开口:“孤记得,你一开始说她只是受到了刺激才会陷入昏睡,可这已经是第五日了,为什么她还是没有醒?”


    太医抬手擦了擦额角沁出的汗,支吾道:“这这……”


    气氛渐渐变得压抑,女君似是等的不耐烦了,她抬腕一挥,那桌子上搁着的琉璃灯盏被打落在地,瞬间炸裂成碎渣,有几粒碎片溅到太医手边。


    “孤在问你话,回答孤。”


    太医胆战心惊的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来,颤着声音说:“将军她……她心脉和五脏六腑皆有受损,并非臣不救,实在是回天乏术啊!”


    黎晚澄的身体状况他也是头一次见,虽说表面上看不出任何伤痕,可脉象却是十分虚弱,宛若一个油尽灯枯的老人,这几日他想尽了一切法子,针灸煎药放血都试了个遍,可人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有脉象,人却不醒,几乎就是个“活死人”。


    偏偏陛下还极在意她,下了令,尽一切手段搜寻灵丹妙药和高人隐士,不惜动用如此滔天手笔,仅仅只是为了吊住一个女人的性命。


    萧挽月倏地笑了,语气很轻却含着无尽杀意:“若治不好她,你们所有人,全部都为她陪葬。”


    女君的眼睛血红,猛地看上去有些怵人,自她醒后,这几日一直守在黎晚澄身边,未曾合眼。


    六亲缘薄,孤独终老,这句预言伴了她二十余年,如今正在一步步变为现实。


    父母被陷害,阿婆被残杀,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在意的人一个个离世,好不容易她暗淡的人生中照入了一抹光,给了她相信未来的希望,现在就连这最后一抹光亮都要离她而去。


    女君默默攥紧指尖,心底的那丝阴暗攀枝疯长,黎晚澄是她剩下唯一的念想,她不可能,也不允许她离开自己。


    哪怕她一直不醒,她也不会放她离开。


    就算是尸体,她也会拉着她,一生一世与自己相伴。


    “陛下……”紧闭的帷幔忽的掀开一条缝隙,伸出只微凉的手,轻轻拽了拽她。


    萧挽月一愣,眉目间的暴戾被那人娇娇柔柔的一句陛下抚顺,她眸子间惊喜跌撞,一时间有些慌乱,像幼童咿呀学语般茫然无措。


    见人醒了,已经跪麻了腿的太医终于松懈下来,若是黎晚澄还不醒来,怕是整个太医院都要遭临灭顶之灾。


    一场危机化解,萧挽月的心思已经全然被眼前人侵占,她挥挥手让跪着的太医退下,转而握住那只纤长白皙的手,柔声问她:“阿澄,可有哪里不舒服?”


    昏迷过久,黎晚澄嗓子干涩,她舔了舔下唇:“我口渴。”


    此时的萧挽月格外温柔,她弯下身子,轻轻贴了贴女人的额角:“好,我去给你倒水。”


    黎晚澄盯着女君的背影沉思。她记得,当时她将萧挽月抱出地牢后,突然身体一软眼前发黑,然后就失去了意识,再睁眼就回到了那片白茫茫的意识空间。


    想起系统说的那些后遗症,她怔愣了会儿。不是吧,难道她真的爆体而亡了?


    系统看出她的心思,走过来解释道:“放心,你没死,只是因为强行提高身体限制的反噬,灵魂暂时和躯体分离了而已。”


    暂时?她微微蹙眉,心下莫名腾起些不妙的预感:“小七子,我已经昏迷多久了?”


    “五天。”


    黎晚澄:!!!


    “外面现在怎么样了?萧挽月呢,她有没有事?”


    系统盯着她,不知该如何解释目前的情形,索性直接放了影像给她看。它一抬手,面前的空间便如水波荡漾,扩散开一片圆形,须臾后慢慢显现出景象,黎晚澄眯起眸子细看,这熟悉的布置是景明宫的寝殿,萧挽月坐在床沿,白色的帷幔将床严严实实的遮挡起来,而那帷幔之后,便是她正在昏迷的躯体。


    “这几日,萧挽月下令斩杀了所有叛军,朝廷上与沈青和柳德善有过交往的大臣,也都被尽数关押进地牢。”系统顿了顿,继续道:“如今,满朝上下都在说萧挽月暴虐无道,嗜杀成性,已然成了暴君。”


    它说一句,黎晚澄的心就凉一分。


    半晌,她阖了阖眸子,果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啊……


    “阿澄?”


    听见那道清冷低柔的声音,黎晚澄回过神,萧挽月已经掀开了帷幔,手里捧着茶杯递在她唇边,十分温柔的唤她。


    她张开唇瓣抿了口水,吞咽时忽地听见女君问:“刚刚在发什么呆?”


    黎晚澄抬起眸子看眼前的人,萧挽月的眸子还是那么熟悉,瞳仁是深邃的黑,如同漩涡让人沉醉,里面的情意也分毫未变。


    可她却觉得眼前的女人有些陌生,她张了张唇,没头没脑的说了句:“我都听见了。”


    茶杯里的水微微晃了下,萧挽月神色一僵,眸子冷下几分,没有言语。


    气氛一下子沉重起来,整个殿中安静的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陛下,为什么要杀那么多无辜的人?”黎晚澄唇色还带着苍白,却仍是固执的与她对视。


    萧挽月冷笑一声,转身将茶杯放在桌子上,轻飘飘看了她眼:“无辜?背叛者如何担得起无辜二字,他们拿起刀剑挥向你的那刻,你还觉得他们无辜吗?”


    不对,不是这样的。黎晚澄眉心紧蹙,刚想说什么却被女君打断。


    “阿澄,我只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安全,我只是想和你平稳度日,是他们,是他们逼我的!”


    人的偏见是一座大山,萧挽月原本以为凭借自己的努力能够改变他们的看法,可是她错了,错的极其彻底,她的仁慈和忍让换来的不是理解,而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


    “月月……”黎晚澄伸手想去拉萧挽月的手,却被她不动声色的避开。


    瞥见她眸子中的不解和哀伤,萧挽月还是心软了片刻。


    她弯下身子,帮黎晚澄把被角掖好,声音明明还是那般温柔,却如暗藏在平静湖水下的,让人遍体生寒。


    “我还有公事要处理,明日再来看你,阿澄身子还未好全,近几日就不要外出了。”


    ——


    在萧挽月那种近乎疯狂的喂药下,黎晚澄的身子竟奇迹般的被养好了几分。


    阴雨连绵数日,难得有一日好天,傍晚,女君携着一身寒意推开了门。


    她面色苍白如雪,明明是盛夏却裹着厚厚的狐裘,在地牢遭受的严刑还是留下了病根,萧挽月本就虚弱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


    “还不肯理我吗?”她缓步走至黎晚澄身边坐下,自从那日争执过后,这人便一直冷着她。


    如今的女君手段凌厉,杀伐果断,朝堂之上无人敢随意置喙,也就是黎晚澄,拿准了她爱她,才会这般任意的耍小性子。


    换作旁人,早就被砍了脑袋。


    月色正好,爱人及侧,心底的欲。望渐长,萧挽月环着她,唇瓣紧贴着她的颈厮磨。


    黎晚澄微微启唇:“陛下,放过我吧。”嗓音很轻,却满含着无力和绝望。


    身后的人动作一滞,片刻后吻的更深更急,她有些急促的去脱黎晚澄的衣服,却在看到她眼角的泪珠时倏然停了下来。


    没了兴致继续,萧挽月只是轻轻在她脸旁印下一吻,说了句早点休息,便拂袖离去。


    黎晚澄仰望着天上的半弯月亮,眼角悬着的泪中终是落了下来,不复往日的鲜亮,如今她的眸子里一片死寂。


    她终于成了被圈养的金丝雀,成了这深宫之中的禁脔。


    “这都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她的治愈值怎么还停在百分之八十的位置。”系统看着那好似定格一般的治愈值,十分不解。黎晚澄已经醒了,而且两人的感情也比之前更为浓重,治愈值怎么会一点都不涨。


    黎晚澄转着茶杯,眼底情绪纷杂,她垂下眼睫道:“最后一个心结不解,治愈值是不会有变化的。”


    “爱情事业双丰收,她还有什么心结未解?”系统思来想去也不知缘由。


    杯中的茶映出眉眼,在微风吹拂后晃碎了一片,她叹气:“你还没明白吗?”


    萧挽月此举,明面上是保护,实则是变相的囚禁。


    借休养身体为由,剥了她的职权,将她关在这景明宫中,设立重兵看守。


    长时间的缺爱加之过早承受压力,萧挽月心底一直有偏执的一面存在,黎晚澄的出现既是拯救她的一束光,也是将她永困于此的囚笼。


    所以,萧挽月的最后一个心结,就是黎晚澄。


    因为太过害怕失去,所以她在偏执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她以为只要将黎晚澄永远锁在自己身边,就不会失去她。


    这日天气晴好,黎晚澄在院中晒太阳,她站起来舒展身体,还未走到门口便被守在那里的侍卫拦住。


    “陛下有令,将军不可随意出殿。”


    黎晚澄弯了弯眼角,笑道:“我就去御花园赏赏风景。”


    两个侍卫不为所动:“还请将军不要为难属下。”


    黎晚澄叹了口气,只得回到屋内,这几日她不是没有想过法子逃出去,可是这景明殿四面八方都萧挽月被安插了侍卫,甚至连后院的狗洞都没能幸免。


    她若一直在这里,只会加深萧挽月的控制欲和暴虐,最后推动她一步步走向深渊。


    “咳咳——”胸腔一痛,她捂唇猛烈咳嗽,几乎要将肺咳出来,许久才停歇,掌心的血红刺眼。


    黎晚澄眼神淡然,似是没看到那丝丝血迹一般,拿起帕子将手擦净。


    她没有多少时间了,必须要尽快推行计划。


    第44章 千里江山不及你


    “将军,陛下又命人送东西来了。”侍女推开门,行过礼后恭敬道。


    黎晚澄叹口气,视线落到抄了大半的经文上,蝇头小楷写起来最为磨炼心性,这一笔一画间笔势沉稳,足以看出书写之人的用心。她指尖握着的毛笔丝毫未乱,轻轻应了声:“你去处理吧。”


    这些日子凤华宫的门就没合过,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源源不断的送过来,萧挽月几乎把所有能给的东西都一并捧给了她。


    想来,若是她开口,只怕是天上的星星,萧挽月都能架着梯子给她摘下来。


    女君这偏宠摆的太过明目张胆,宫廷上下无人不对这独一份的圣眷羡慕或眼红,争议也纷至沓来。可无论送来的东西有多么贵重,黎晚澄却一样也不曾打开过,只是吩咐下人随意堆进了库房。


    只是……她不知道,萧挽月如此做是出于喜爱,还是单纯就囚禁她一事感到愧疚,所以送来这些玩意儿作为补偿。


    清銮殿,被派去凤华宫监视的暗卫跪在台阶下方,默默观察着女君的神色,千回百转才吐出一句:“陛下,今日送去的东西,将军……还是一眼未看。”


    他尾音带着颤,生怕女君一个盛怒就要了他的小命。


    如今这举国上下,胆敢对陛下发脾气耍性子的,也就只有那位。


    不出所料的回答,萧挽月蹙眉,抬手按了按额角,虽知如此,可语气中不免还是含了分失落:“知道了,你退下吧。”


    身为执掌天下的君王,有一日竟也会栽到哄人这件事上,萧挽月边批着奏折,又想,蔡辰那小子莫不是编了谎话框她的,不然为何她送了这么多东西,黎晚澄却还是不见消气。


    微风不燥,窗明几亮,女人跪坐于桌案前,潜心抄写经文,旁边已叠起厚厚一摞纸张,都是她这两个月闲来无事时抄写的。


    军权被剥,如今她也只落得个将军的虚名,又被囚禁在这一方宫殿,只能借抄经文来消磨时光。


    突然间喉咙一痒,黎晚澄忙偏过头咳嗽,可还是慢了一步,血顺着指缝滴落在纸上,宛若一点墨迹落入了澄澈的湖水中,迅速晕染开一片。


    因为咳血,她好看的眉头细细皱在一处,在太阳底下更显面色苍白,剧烈的咳嗽带出生理性泪水,微微下垂的睫羽挂着一两滴泪珠,眼尾也泛着湿润的红。


    治愈值还差百分之二十才算完成任务,眼见着黎晚澄的身体每况愈下,系统十分惆怅:“宿主,这幅身子顶多再撑半个月。”


    若是连这最后半个月都没能让治愈值上涨,那一切都再无回旋的余地。


    良久,黎晚澄终于止了咳,她捻起那张沾了血的纸放在烛火上,窜起的火苗一下子将纸烧着大半,她沉下眸子,看着那张写满字的纸一点点消失,嗓音嘶哑说:“我知道。”


    她一旦身死,任务未完成,不止世界会走向崩塌,她的灵魂也将灰飞烟灭。


    待最后一点纸屑被火星吞噬,黎晚澄起身走到后院。凤华宫有女君安插的暗卫,既是保护,也是监视,会将她的一举一动时刻告知萧挽月。


    暗卫正穿着小太监的衣服,老老实实的在那里修建花枝,余光瞥见黎晚澄朝自己走来,心里一慌,拿着剪子的手抖了抖,一下子把花剪出个豁口。


    他心下暗自思衬,将军这两个月来都不曾和他们这些下人说过话,如今突然过来,莫不是发现了他的身份?


    紧张感随着黎晚澄的走近越来越加深,女人走至他身侧站定,指尖轻轻掐着他修剪过的花枝:“去远留近,去大留小,若是留有枯枝弱枝,来年开出的花便会瘦弱萎靡。”


    说着,黎晚澄伸手拿过他手里的剪子,稍稍弯下身,一手捏着花枝,干脆利落地将枯枝剪去。


    暗卫放松几分:“是是,奴才手拙。”他弯身接过剪子,难得松了口气,以为事情到此就结束了。


    不料下一秒,刚刚放下的心又猛地揪了起来。


    只见黎晚澄转过身子,盯着他缓缓绽出抹笑来:“还有,麻烦你代我转告陛下,就说我想见她了。”


    系统一早就将这宫中安插的暗卫给她指了出来,黎晚澄先前只是故意装作不知,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时机。


    傍晚,暗卫和之前一样,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本,将黎晚澄今日吃了什么饭菜,哪道菜合她心意多动了筷,又从几时开始抄经几时结束,一一细致的说给女君。


    末了补了一句,将军她还说想见陛下。


    只听“啪嗒——”一声,暗卫悄悄抬起眸子瞄了眼,龙椅上端坐的女君不知何时丢掉了笔,呆愣的盯着前方,而后竟是渐渐弯起了唇角。


    暗卫见此,心中悬着的石头终是落了地,一边感慨陛下坚持多日的痴情终于得到回应,一边为自己多舛的命运默默点了柱香。


    他们这些下人的性命就在掌权者的一念之间,自从萧挽月养好身体重掌朝政,便一改先前温和的方式,以雷霆手段处理了一大批人,如今朝堂重臣的位子早已被换了女君的心腹。


    而且,不知是在地牢那几日形成了阴影,还是在感情上受挫,女君近来的情绪格外阴晴不定,宫中上下皆是人心惶惶,众人表面上对陛下独宠黎晚澄一事颇有微词,实际上巴不得两个人赶紧和好。


    暗卫已经懂事的先行退下,萧挽月心中情绪几经变换,权倾天下的君王,也就只有在面对她时才会摇摆不定。


    阿澄……她说想见自己?是不是代表着她不生自己的气了?


    第二日午后,萧挽月特意梳妆了一番,才前去凤华宫,甫一进院子便看见中央的海棠树,花开得正艳,一簇一簇的粉白花瓣煞为动人。


    她记得,这树,还是去年阿澄初搬来时,她命人挑了棵最好的栽种过来。


    “陛下。”黎晚澄站在不远处,朝她躬身行礼,许是身体情况的恶化,让她看起来格外虚弱。


    萧挽月眸中的惊喜在看到她的那刻倏尔被心疼代替,她想快步走过去,将许久未见的爱人紧紧拥入怀中,可脚上的旧伤让她行动不便,只能一步一步的慢慢走。


    “怎么瘦了这么多,是御膳房做的饭菜不合胃口吗?”她拉起黎晚澄的手,很冰,忙攥紧在掌心捂着,见女人的神色没有厌恶,才敢放心的捧起来凑到唇边轻轻吹气。


    不过两月未见,没料想黎晚澄竟瘦成这样,面容也憔悴,好似风一吹就能刮跑了似的。


    萧挽月心下生疼,是自己疏忽了,明知她身体抱恙,还一直躲着不敢来看,是她没照顾好她。


    一旁的宫女太监都偷偷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在看到高高在上的陛下竟然亲自为黎晚澄暖手时,更是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黎晚澄对女君给她暖手的行为十分无奈,这人明明手比她的还凉,还偏拉着她不放,院子内人多眼杂,她压低声音道:“陛下,先进屋吧。”


    屋内暖和许多,萧挽月将裹在身上的狐裘脱下,转而从袖子中拿出支通体血红的发钗:“阿澄,这是南海中寻得上好的红珊瑚,我特意命人雕成了发钗。”


    女君一扫往日的沉郁,连眉间神色都鲜活了几分,她向前倾了身子,笑着同她说:“来,我为你戴上。”


    谁知指尖还未触及到发丝,就被黎晚澄偏头躲开,光斜斜洒在女人的侧脸,宛若松柏枝上不落的寒雪。


    她的语气却比常年不化的雪还要凉上几分:“陛下,你知道,我要的从来不是这些东西。”


    她甚至都不愿以正脸面对她。


    意识到这一点,萧挽月的手滞在半空,掌心被钗子硌的生疼,以为她又要提让自己放她自由的事,神色瞬间冷了下去:“别想了,孤这辈子都不可能放你离开。”


    她攥着那发钗用力到几乎将它折断,抬眼却对上了一双极为复杂的眸,萧挽月略一愣神。


    只见面前的女子摇了摇头,眸子中含了分凄婉的哀,半晌又轻轻笑了,松柏枝头的雪开始融化,露出柔软温和的内在。


    她说:“陛下,我们成亲吧。”


    话出口的太过突然,萧挽月呼吸一顿,眸子的寒意散去大半,直直盯着眼前的人,半晌才反应过来,不敢相信似的颤了颤唇。


    “阿澄,你……方才说什么?”权倾天下的君王在问出这句话时,语气中竟含了分小心翼翼。


    黎晚澄眉眼舒展,指尖攀着她的颈慢慢抚摸至耳畔,一字一句的重复道:“我说,我们成亲吧。”


    “我想做你的王后。”


    隔日,萧挽月便在上朝时提起册封王后一事,顿时掀起轩然大波。


    “陛下,两个女子成婚,有违伦理啊!”


    先前他们只当女君是一时兴起,对于此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她现在竟然要将黎晚澄封为王后,不论哪朝哪代,何曾有过这等先例!


    另一位白发苍苍的大臣也站出来劝谏:“君王不可无子嗣,还望陛下三思。”


    萧挽月默默扫视过下方众人,当初她遵照遗旨登基称帝时,便有诸多人反对,指着她的鼻子大骂牝鸡司晨,甚至逼迫她退位。如今她不过只是想与心爱之人成亲,给她一个位正言顺的名分,却又被这些人说是伤风败俗,离经叛道。


    她觉得可笑,人到底为什么可以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以自己的一己私念去评判世间的善恶和对错。


    “孤心意已决,诸位爱卿不必再劝。”她眸子渐冷,而后淡淡撂下一句,“若仍有异议者,剥去官职押入地牢。”


    这便是实打实的威胁,殿内顿时鸦雀无声,无人敢言。


    一旦涉及到自身的根本利益,那些戴着面具的虚伪小人自然乖乖闭了嘴。


    商榷了良辰吉日后,萧挽月便命尚衣局开始制作婚服,因为成亲的日子定在十日之后,所以婚服的赶制也极为紧张。


    直到大婚前一日,尚衣局的人将做好的婚服送过来,那婚袍上的图案皆是由金线绣成,极为精细华美,另一个托盘上放着的是凤冠,其上的珠宝都是极为名贵之物,萧挽月几乎将国库的珍宝尽数添了上去。


    黎晚澄摸着婚服上展翅翱翔的凤凰


    系统见她始终神色自若,不禁开口问了句:“她这么认真,你就一点都不感动吗?”


    萧挽月对大婚的重视,连它一个机器都为之感慨,偏偏大婚的另一个主人公却毫不在意一般。


    架子上的婚服在光下红的更为耀眼,裙尾拖在地上约有二尺,黎晚澄感受着茶香在齿间萦绕,轻声说:“感动啊。”她拿起茶壶为自己斟满了茶,“我还有半个月就入土了,只怕到时这婚服就要变成祭衣了。”


    系统:“……”它还当黎晚澄那日说的那么情真意切,合着全是演的?


    滚烫的茶将心脏浇的更为滚烫,黎晚澄感受着渐快的心跳,缓缓阖了眸子。


    这两个世界的经历,让她愈发深刻的明白一个道理,身为任务员,情之一字万不该动。


    因为人一旦被情所困,就会影响判断乃至行为,而这些恰恰是在危险从生的世界中,最为不可控之物。


    大婚当日,红妆绵延十里,黎晚澄凤冠霞帔,束着苏南云锦制成的腰带,勾勒出恰到好处的腰身,多一分则盈,少一分则细。


    她蛾眉敛黛,苍白的唇抹了胭脂,那股子病弱感被娇媚代替,慢步行走间,摇曳的裙尾随微风轻轻起伏,宛若飘荡的曼殊沙华。


    萧挽月立于殿前,看着自己的爱人身穿婚服,一步步朝自己行来,恍然间觉得似乎走到了人生尽头,哪怕在此刻赴了黄泉都了无遗憾。


    女君的婚服比起黎晚澄的那身要简约一些,举手抬足雍容华贵,她伸出手去接女人。


    柔软的指尖相触,掌心缓缓贴合,对视间脉脉温情如溪流淌,黎晚澄向前迈了一步,与她并肩而立。


    这宫中不比民间,自然没有那些闹婚的风俗,若是有也无人敢劝女君的酒,祭祖过后,两人便携手入了洞房。


    萧挽月的细心体现在各方各面,不只婚宴,连洞房摆的都是最高规格,桌上已经放好了合卺酒,寓意此生风雨同舟,同甘共苦。


    “阿澄。”萧挽月拿起酒杯,将另一个递给黎晚澄,喝下这杯酒,两人就是真的成为了彼此共度余生的良人。


    酒液入口微苦,后味便是香甜,黎晚澄同她手臂交缠,仰头喝下这杯酒。


    被挑断的手筋脚筋哪怕在修养好了之后,还是会使不上力,萧挽月指尖攀着黎晚澄的腰肢,竟有些解不开她衣袍的系带。


    黎晚澄一面细细吻着她,一面抬手褪去自己的衣衫。


    “阿澄,吻我……”萧挽月眉眼似涂了胭脂,红的惹人怜爱,她像是受了刺激,指尖紧紧掐着身上人的背,留下一连串浅红的印记,仰起脖颈去碰黎晚澄的唇角。


    红色的帷幔被微风吹起,扬起一道道暗红的波浪,那杯酒多多少少有些醉人,连落下的月光都被晃散,漆黑一片的房间,只有那靠近窗台的位置被照亮。


    萧挽月身子骨弱,一次便已昏睡过去,黎晚澄借着清淡的月光,盯着她看了许久,睡着的女君少了分平日里的锐利,微卷的睫羽反倒将她衬得有些乖软,羊脂玉般白皙的肌肤,连月光都好似在眷顾。


    黎晚澄弯了身子,轻轻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她轻抚着萧挽月额边的鬓发,指尖小心翼翼地挑起一缕,与自己的发丝缠绕打结,缓慢而又珍重的启唇。(脖颈以上)


    “我日日抄写经文,向神佛祈求你的平安。”


    “月月,你要长命百岁。”


    待黎晚澄沉沉睡去,黑暗中,床榻上的女君悄然睁开了双眸,不知是刚醒,还是一直都未睡去。


    她眸中的情绪复杂到令人分辨不清,侧眼看着身畔的爱人,半怨半嗔:“你又要丢下我一个人吗……”


    ——


    距大婚已过去七八日,不知是老天故意作弄,还是两人实在缘薄,偏偏赶在这个时候南方发了水灾,边疆又生动乱,萧挽月这几日昼夜不歇的在处理事务,根本无暇顾及其它。


    国事和家事,两者注定不可兼得。


    那日,她刚下早朝,连日劳累头疼又重了几分,还未歇上一时片刻,便听见侍卫传来黎晚澄晕倒的消息。


    头脑一片混沌,隐约听到些争吵声,床上的女人睫羽颤动几下,悠悠醒转。


    视线模糊,声音也听的不甚清晰,黎晚澄稍稍动了动身子,顿时一阵钻心的疼痛,她难受的蹙紧眉头,这副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宿主,治愈值还差百分之五。”系统知晓她看不清事物,十分贴心的提醒道。


    帷幔外,萧挽月手持利剑,冷冷盯着跪在地上的太医们,声音森然:“孤再说一遍,若救不了她,便提着你们的人头来见我。”


    跪作一排的太医个个面露难色,若是还有救的可能,他们定是倾尽一切都要把黎晚澄的命保住,可是……她的身体已伤及根本,如今这一个月的时间,甚至都是靠药硬生生吊着的。


    “陛下……”里面传来几声轻咳,伴着一声低低哑哑的轻唤。


    萧挽月听见她叫自己,忙丢了剑,转身掀开帷幔,直到将人拥入怀中,心底的空缺和后怕才被填补完整。


    女君还穿着朝服,显然是刚下朝连衣服都未来得及更换。


    黎晚澄瞥见不远处跪了一地的太医,想起方才隐约听见的争吵,心下也猜到个大概。她抬起手臂回拥身前的人,因为刚醒过来,声音还有些虚弱无力:“陛下,我命数如此,莫要因我再生杀端。”


    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却始终不见萧挽月的回答。


    黎晚澄轻叹,也顾不得这里还有外人,偏过头去挨了挨女君的唇角,半晌,才听见她轻轻嗯了一声。


    萧挽月虽还有怒气,却也不愿叫黎晚澄伤心,她将帷幔拉紧了些,才回过头说道:“你们先退下吧。”


    太医们如获大赦,纷纷起身告退,一刻都未敢多留,生怕女君一个后悔就取了他们的项上人头。


    手臂很轻易就能将女人圈住,萧挽月眼眶一酸,哪怕她日日吩咐御膳房做滋补的饭菜,却还是没能阻止黎晚澄的日渐消瘦。


    明明人就在自己怀里,萧挽月却忽的有一种错觉,好像她快要消失了似的,而她留不住她。


    “阿澄,我之前问你,若我有一日先你而去,你可还记得你的回答?”


    黎晚澄点头,她当时说,若有那一日,她会追随她而去,生同衾,死同穴。


    指尖被人捧起贴近温热的唇,她能清晰感受到萧挽月唇瓣的开合:“如今,我的回答也是如此。”


    她说的太过认真,唇齿间的热气也顺着指尖一路攀升,黎晚澄心跳微乱。


    这意思,是要与她一同共赴黄泉。


    黎晚澄已经连呼吸都费力,却还是强撑着同女君对视,她摇摇头道:“陛下,你曾说过,你要成为明君,让这世间再无战乱,百姓安居乐业,不被穷苦困扰。”


    “我爱的,是那时说起梦想眼神坚定的陛下,是立誓要建造太平盛世的陛下,而不是现在为了儿女私情就弃江山于不顾的萧挽月。”


    这么长一段说完,黎晚澄已经竭力,她用最后一丝力气去捏了捏萧挽月的指尖,声音断断续续:“月月……我的陛下,你要带着我的那份,好好活下去……”


    这段话说完,女帝头上的治愈值缓慢爬升至一百。


    黎晚澄眨了眨眼睛,像是一瞬间失去所有力气,指尖无力垂下,在萧挽月的怀中闭了眼。


    萧挽月不敢去看,只紧紧的抱着她,直到怀中的身体渐渐冰凉,她才哑着嗓子应:“好,我答应你。”


    ——


    随着对身体控制权的丧失,黎晚澄发现,自己的思绪似乎进入了一个时空隧道,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这一世的种种经历,与萧挽月的初见,阁楼上的谈心,以及……两人第一次身心交付。


    再睁眼,已经回到了那处熟悉的地方,周遭白的有些刺眼,黎晚澄还陷在刚才的情绪中久久无法自拔。


    手背忽地一凉,似是有什么东西落了上去,她垂眸去看,却发现视线模糊不清,紧接着又有几滴水珠落下,黎晚澄愣愣地抬手去摸脸颊,指尖触及一团湿痕。


    她怎么……哭了?


    在每个世界的身体死亡之后,灵魂需要一段时间才会回到本体,系统本是站在一旁等她醒来,结果等着等着就见这人突然哭了。跟着黎晚澄这么久,它第一次见她哭成这样,一时间也有些手忙脚乱。


    “宿主,你……”黑发少年踌躇了会儿,递了张纸给她。


    黎晚澄接过纸将泪水擦干,抬头试探地问道:“小七子,我可以看看萧挽月的结局吗?”


    任务已经完成,系统见她眼角还红着,心下一软,同意了她的请求。


    画面中,女人一袭白衣,如瀑墨发披散在身后,没有了繁琐的装饰,她发间只单单别着一支红珊瑚发钗。


    在黎晚澄去世的第二年,极致的痛苦和思念如海水将她淹没,身体也一度恶化。


    萧挽月本就体弱,又经历了地牢那一遭,就算当时没跟着黎晚澄一起去了,其实也活不了几年。


    后来,因疾病原因她主动退位,将皇位传给了朝中一位七品小官,她知晓自己的身体情况,所以一直在暗中培养继承人。


    退位后,萧挽月住进了凤华宫,没了君王的身份,她有足够的时间去思念。东边厢房的小桌案,之前黎晚澄常常坐在这里抄经,如今萧挽月就坐在这里发呆,盯着院中的海棠树一看就是半天。


    窗台落了薄薄的雪,不觉间又是一年冬天。那日,她从暗柜中取出了两张纸,那是两幅保存完好的画。


    她细细抚摸着纸张上自己的面容,想起当时,那人为她画肖像时的模样,缓缓勾起唇角。而后拿起另一副,画中海棠花依旧如初的红艳欲滴,颜料不会随着时间流逝变化,永远鲜丽。


    可人不一样,她轻轻抚上自己的心口,虽然还在跳动,却早已是了无声息的一具躯壳。


    相思成疾,药石无医。


    她提笔,在画中的海棠树旁缓缓写下——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阿澄,你可会怨我?”萧挽月指尖轻轻拂过画上树干,眉眼似沾染了雪色,带着淡淡的哀愁,她终究还是负了她,没有活到长命百岁。


    下一秒,女人倏地弯起嘴角,眸子闪过丝叫人看不明白的执着:“你在路上等一等我,我很快就去找你了。”


    明承十年冬,萧挽月崩于凤华宫中,阖眼之时,她的怀里紧紧抱着那两幅画。


    这场故事,开始于一个春天,结束于一个寒冬。


    院中的海棠早已枯萎,只剩下光秃的枝桠,黎晚澄看着渐渐暗下去的画面,一瞬间,好似有什么东西从心中抽离了。


    她此刻才懂,海棠花的最后一种意义。


    海棠无香,那是一眼便望到头毫无结果的苦恋。


    第45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小七子,你现在是不是该告诉我,当时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想法?”黎晚澄从萧挽月的结局中缓过神,轻轻抬起眼皮看它。


    当时的情况几乎没有转圜余地,谁知在最后一刻系统却突然选择了帮她,而且还破例动用了空间权限。


    这对于一向遵守规则的系统来说,实在过于奇怪。


    “那时我收到了主神的指令,让我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你的安全。”系统回答,虽然它也不清楚主神为何会下达这个命令,但是在主神所管辖的位面中,若发生紧急情况,要优先遵守主神的命令。


    “所以,你才会不顾规则帮我?”


    系统微微叹气:“是。”


    一个疑惑得到解答,另一个疑惑却接踵而来。黎晚澄眉心紧蹙,莫名感觉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重要的细节。


    以这两个世界她对规则的了解,不难看出规则存在的问题,若是一味的遵守规则,等待她的结局只有任务失败,灵魂永远泯灭。


    规则不想让她活,但是主神又想要救她。她之前一直以为主神是和规则站在同一线上,可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至少在救她的那刻,主神是做出了违背规则的事。


    思及规则中不合理的地方,黎晚澄心下慢慢生出一个猜想,“照你这么说,主神和规则之间也有矛盾吗?”否则主神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帮她。


    系统摇摇头道:“这点我不清楚,不过塞伦大人只是统领这一个位面的领导者,无虚之境一共有七个位面,由七位主神共同管理,而掌管整个无虚之境以及制定规则的人,是圣澜王。”


    圣澜王,黎晚澄蹙眉,制定的规则这么变态,想来人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没等她继续细想,少年缓缓启唇提醒她:“宿主,要准备去下一个世界了。”


    在意识空间耽搁的时间太久,第三个世界的通道已经开启,系统没给她更多的思考时间,直接开启了传送。


    ——


    无虚之境。


    “主神,圣澜王大人结束休眠了。”一个身穿白衣的男人缓步走来,向前方端坐的金发女人躬身行礼。


    这里不分昼夜,亦不分四季,深蓝的水面平静无波,映出女人绝美的倒影,每走一步,地上明镜般的水面就会漾出层层波纹。


    神椅上,塞伦的眸子骤然睁开,蔚蓝色的瞳孔颜色浓郁了些许,语气中含了分惊讶:“怎么会这么突然。”


    她眉头慢慢皱起,指尖下意识轻敲着扶手。那女人休眠了近三百年,却刚好在这个时间点苏醒,究竟是恰好,还是……察觉到了什么?


    白衣下属在禀告完后并未离开,看起来似是有些踌躇,半晌才继续道:“还有……您上次阻拦监管者调查的事,恐怕也已经传到她的耳朵里了。”


    ——


    黎晚澄只觉得头脑一阵眩晕,再睁开眼外面就已经换了一副天地,远处是郁郁葱葱的林木和层峦叠嶂的山峦,袅袅的白雾萦绕在身侧,前方不远处矗立着一座金色的宫殿,不时有身穿白袍手持长剑的人来往路过。


    可黎晚澄却没有太多心思去欣赏这幅美景,她刚刚接收完故事背景,如今心中的情绪格外复杂,心疼、愤怒、悲伤种种都有,大概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女主经历太过悲惨,连她在看完那样的结局后,都忍不住心脏酸涩。


    这个世界分为仙、人、魔三族,有仙根之人,可入仙道修炼,而魔之一道,为邪道,魔族的修炼之法属于逆天修行,为天道所不容。


    加之魔族生性嗜杀,故在数百年前便被仙人两族联合绞灭。当年的仙魔一战可谓是令天地轮转,日月失色,以灵隐峰为中心,方圆数百里都被巨大的诛魔法阵笼罩,其件的法力强盛到林中的精怪都尽数逃窜,修为稍低的妖直接被强大的威压逼到当场毙命。


    为了击杀魔尊,仙门不惜动用上古秘术,以众仙骨血为祭,引出天雷降下雷罚,那一战死伤惨重,所以只有活下来的极少数人知晓。魔尊在临死之时留下一女,并将自己毕生修炼的魔丹放入她的体内。


    而这个世界的女主洛初,正是这魔尊遗子,也是世间最后的魔族。


    当年一战后,知情的仙门中人皆在搜寻魔尊遗子的下落,那时恰逢寒冬,尚在襁褓之中的洛初被一户农家人捡了回去,善良的洛家夫妇不忍心看婴儿冻死在冰天雪地中,便将她抱回家中,为她取了名字,将她慢慢抚养长大。


    洛初的幼年大概是她最幸福的时刻,她在家人的爱中长大,直到九岁时,村中突然来了一伙强盗,那些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她救人心切,竟下意识催动了体内的魔气,那些黑色的魔气缠绕上强盗的身体,下一秒那些强盗便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危机解除,可事情的发展却与她的想象完全不同,众人得救后,第一件事不是去感谢她,而是拎着斧子和棍棒前来洛家要人,他们指着洛初说她是魔女,要用大火将她烧死,才能祛除邪祟。


    洛家二老怎么可能让心爱的女儿遭受这些,他们紧紧将洛初护在怀中,拼死抵抗,最后被那些乡邻打死在棍棒下。


    当时尚是孩童的洛初如何反抗,她害怕的大哭,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母为了保护她而丧命,滚烫的鲜血滴落在她的脸上。


    那些人像丢垃圾一样踢开了咽气的夫妇二人,而后将洛初抓住绑在木架上,为了防止她逃跑,他们挑断了她的手筋脚筋,将她的双眼生生挖了出来。


    失去了眼睛,她连唯一的哭都无法做到。


    生死存亡之际,洛初体内的魔丹感应到危险,本能爆发出大量魔气,将那些人震晕过去,绳子也应声而断,她就那样靠着双膝和手肘,一点点爬离了这个地方,爬离了这个她极度怀念又极度怨恨的家乡。


    那日之后,魔女屠杀全村的消息不胫而走,顿时吸引来众多所谓的仙门隐士,扬言要杀了魔女,为天证道,洛初就那样过了数余年被追杀,到处东躲西藏的日子。


    后来她在蛮荒之地寻到一处洞穴,本想在这里结束自己的生命,可体内的魔丹源源不断地吸收世间的怨气,她不仅没死,实力反倒日益强大。


    日复一日,恍惚间竟已过去数百年。


    只是,天不遂人愿。仙门的人还是寻到了这里,她不愿杀人,在诛神法阵毁天灭地的威压中死里逃生,奄奄一息的倒在草丛里,鲜血几乎将衣衫浸透,就快没了气,这时一个男人出现了。


    她被下山历练的白千帆救下,带回仙门医治。那时,洛初以为自己的人生迎来了转机,也有意收敛魔气,可惜纸终究包不住火。


    谁知真相大白的那刻,那个曾经救治自己、爱护自己的男人,居然口口声声说她是魔物,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白千帆扎心的话语宛若三九天里最为极寒的冰锥,一根一根的刺下,洛初的一颗心顿时鲜血淋漓。


    她不明白,自己明明没有伤害任何人,可为何所有的人都想要杀了她?


    难道生而为魔就是她的错吗?


    仙门众人将洛初围在中央,身后的人不知何时搭弓射出箭,洛初竟忘了躲开,或许也并不想躲。


    寒翎箭裹挟着刺骨冰寒深入心脏,鲜血顿时将白衫染红大片,她却好似感受不到痛意一般,仍是低着头,她在等待,等待着白千帆对她伸出手,就像曾经他在那堆灌木丛中,对着。


    洛初只是想要听到一句话,或者哪怕喊一声她的名字,她都愿意原谅他。


    可是没有,白千帆的语气从始至终都是那么冷漠慈悲,说出“杀了她。”这三个字时,竟比那万年冰晶所制的寒翎箭还要冷上几分。


    洛初突然笑了,她想起自己这么久以来所受的委屈,眼角慢慢滑了滴泪。


    许是对生彻底失去了希望,她不再压抑魔丹的力量,几百年来积攒的魔气顿时充盈了整个身体,伤口逐渐复原,她的额间也慢慢浮现出魔印。


    瞳孔染上一抹赤色,洛初调动魔丹的全部力量将赤霄宗重创,从那之后,她变得嗜杀成性,一步步提升实力,竟比当年魔尊的鼎盛时期还要强悍几分。


    魔尊临世,屠灭仙门的消息传出,顿时天下大乱。


    仙门的人知晓洛初对白千帆的感情,便以白千帆作为诱饵,在灵隐峰布下诛魔法阵,传话告诉洛初,如果她不来,那么他们下一刻就会杀了白千帆。


    洛初哪里会不知道这是为她设下的陷阱,但她仍是放不下曾经真心爱过的人,于是选择了孤身前去。


    最后的那刻,白千帆持剑站在她的面前,他眸中蕴含着对万物的慈悲,对苍生的怜悯,独独没有她。


    洛初那时已经找到了重筑双目的法子,可她未曾想到,自己恢复光明后,看到的最后一幕,居然是自己深爱的男人,为了所谓的天下大义,将剑刃一寸寸刺入她的心脏。


    洛初忍着疼,迎着剑锋一步步往前走,愈向前,剑就刺的愈深一分。可她却好似完全不在意自己被贯穿的胸口,只是盯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男人,眼中的泪模糊了视线。


    “我只问一句,你可曾有爱过我?”


    问的何其卑微,可是,她却只在白千帆的眼神中看到了鄙夷,他说:“一个魔物,有什么资格谈爱。”


    这是洛初在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至此,故事结束。黎晚澄敛下眉眼,轻轻叹了口气。


    只能说白千帆被所谓的仙门道义束缚的太深,而洛初又太过于重视感情,最后将自己推向了深渊。


    黎晚澄环顾了一下四周的景色,如今她身处的这座山名为栖云山,是名副其实的仙山,周围云雾缭绕,位置得天独厚,聚日月精华于其中,是为修炼之宝地,四大宗其一的赤霄宗便建在此处。


    仙门和魔族不同,魔族是尊崇强者为王,只以一人为尊。而仙门重派别之分,光是扬名在外的大宗就分为四个门派,分别为赤霄宗,光明宗,凤霞宗以及玄雷宗,更不用提那些其余的小门派。


    下一秒,黎晚澄眼角抽了抽,没忍住暗骂了一句。


    刚刚光顾着沉浸在故事的悲剧里,竟一时间忘了看她自己的身份。


    这个世界她是赤霄宗大长老玄空座下三弟子,自小便在宗内修行。


    简单来说,她是一个修仙的,而女主是一个修魔的。


    两人根本就是站在对立的位置上,这还提什么治愈,恐怕她还未近洛初的身,就被她随手捏的一个法术灰飞烟灭了。


    黎晚澄难得有几分咬牙切齿:“小七子,你这是给我设的什么破烂身份。”


    系统淡然开口解释:“洛初是世间最后一个魔族,所以我不能把你设定成魔,人族寿命又短暂,所以思来想去,还是仙族最为合适。”


    黎晚澄:“……”


    仔细想想,倒也没毛病。


    只是这样一来,难度比起前两个世界,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师兄。”不远处传来几声问候。


    黎晚澄抬眼去看,男人穿着一身云缎锦衣,临风而立,面容清俊,眉目温润柔和,飘然宛若谪仙,他唇角挂着淡淡的笑,似春风和煦柔软,又似玉一般细腻温和。


    白师兄,莫非他就是那个杀了洛初的男人白千帆?


    微风将白色衣角轻轻吹起,白千帆似是注意到她的视线,抬脚朝她这边走来。


    “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他站定在黎晚澄面前,略低了头问她。


    黎晚澄没答话,心中暗自思忖,如果她现在直接将白千帆杀了,是不是就能避免后来发生的悲剧?


    另一边,系统突然喃喃道:“奇怪……他身上怎么会有世界意识?”


    听见世界意识这个字眼,黎晚澄回过神问道:“怎么了?他有什么问题吗?”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语气稍显复杂:“我刚刚在白千帆身体里探查到了一部分世界意识。”


    按常理来说,每个小世界只有一个载体,也就是说只有一位主角,根据原本的世界线来看,这个小世界的主角该是洛初没错,但如今白千帆体内竟然也出现了世界意识。


    “你的意思是,这个世界有两个主角。”黎晚澄蹙眉思索了下目前的局面,表情也凝重起来,“所以,白千帆现在不能杀吗?”


    “保险起见,待我将此事上报主神。”系统察觉到她的想法,默默道,“而且,白千帆是你的大师兄,不想在第一天就背上残杀同袍的恶名的话,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有这个念头。”


    白千帆看自己的小师妹低着头,入定一般,有些疑惑的伸出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小师妹?”


    黎晚澄慢慢抬起头,嘴角一咧,露出个完美无懈可击的笑容,眨了眨眼睛:“呀,原来是大师兄,我都没看见你。”


    一时情绪上头,差点儿忘了。


    白千帆和他师出同门,也是大长老玄空的弟子,还是极为受宠的大弟子,要是他这宝贝徒弟真出了什么事,没等女主灭了她,那老头分分钟都能给她皮扒了扔进寒潭喂鳄鱼。


    “今晚还有晚修,小师妹不要再只顾玩乐误了时辰。”好在白千帆并未察觉到黎晚澄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只是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黎晚澄忙点头乖乖应好,白千帆还有任务要完成,便没再多呆,最近山下的村庄里总有人莫名失踪,师父派他去调查具体原因。


    正准备离开时,尾指却倏地一烫,黎晚澄轻轻皱了眉头,垂眼去看。


    那根红线又冒了出来,她朝着红线延伸的方向望去,是东南方,山下的位置。


    想起上个世界红线出现的情况,黎晚澄眸光暗了几分。


    “小七子,你能感应到洛初目前的情况吗?”


    不知为何,黎晚澄冥冥中总有一种感觉,这根红线牵引的另一端,就是她要找寻的人。


    第46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系统点点头道:“她的生命体征在不断衰弱,宿主,需要我为你提供方位吗?”


    自从主神的力量融入系统的身体后,它搜寻的时间也大幅缩短,几秒内便能锁定具体位置。不像在第二个世界时,光是确认萧挽月的大概位置就耗费了许多时间。


    看来她没猜错,黎晚澄微微勾了唇角:“不用,我想我知道她在哪儿。”


    正巧有几个弟子从面前经过,他们好像根本看不见那根红线,继续有说有笑的向前走,而后,红线直直从他们中间穿了过去。


    就像是人从鬼魂的身体中穿过一样。


    黎晚澄眸底划过一丝暗光,之前红线出现都是在她与女主缠绵之时,抑或是她一人独处。如此看来,目前除了她和系统,其他人应该是看不见红线的。


    待周边没什么人了,她才抬脚跟着红线的方向往山下走,山路崎岖,她差不多走了快一个时辰。


    此时已经出了栖云山的范围,空气也冷冽了几分,这里大概是鲜少有人来,树木生的极密,杂草也长的有半人那么高。


    “宿主,小心脚下!”系统忽地出声。


    身后有叶片相互摩擦的轻响,黎晚澄回头看去,是一条通体碧绿,长约二尺的青环尾蛇。她瞳孔猛缩,瞬间浑身汗毛倒竖,全凭着下意识的肌肉记忆将剑从剑鞘中拔出,对准蛇的七寸狠狠砍了下去。


    剑刃锋利,一击毙命,黎晚澄紧紧握着剑柄,直到那条蛇挣扎了两下,僵直不动了,她才松懈下来,掌心已经被汗浸湿,劫后余生般的深深叹了口气。


    真的是……她最怕蛇这种滑溜溜的东西了。


    尾指愈来愈烫,红线的尽头消失在前方的一片乱草中,越往前走灼烧感便越强烈,鼻尖嗅到股浓重的血腥气,黎晚澄忙上前两步拨开草丛。


    半人高的杂草将女人严严实实的挡在里面,她穿着一身玄色衣袍,双眸紧闭,面色惨白地躺在那里,应该是受了极严重的伤,身下的草都被血液染红了大片。


    系统自然认得这是女主洛初,它盯着两人尾指相连的那根红线,忽然间有些细思极恐。这根红线在上一世就提醒了黎晚澄,这一世居然再次出现,而且还带着她找到了女主。


    它压下心中的震惊和疑惑,不信邪的又将黎晚澄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仔细扫描了一番,而后,系统变得更加迷茫了。


    结果和它上个世界检查的完全一样,没有任何异常。


    黎晚澄自是不知道系统的这些想法,她正在思考如何安置地上重伤的女人。


    洛初是魔族,肯定不能把她贸然带回宗门,但是她如今伤势严重,若不及时处理怕是会有生命危险,这般看来,便也只能先在山下找个客栈暂时住下。


    思索好去处后,黎晚澄手臂揽住女人的腰,慢慢将她扶起来。山下就是清泉镇,此时临近黄昏,街上人不多,正好也免去了不少麻烦。


    幸亏洛初穿的是黑色衣服,看不太出来血迹,不然她拖着一个浑身是血还昏过去的女人,恐怕没有哪家客栈敢收留她们。


    黎晚澄扶着洛初拐进一家客栈,将银子放在桌案上:“掌柜的,开一间上房。”她偏头瞥了眼仍在昏迷的女人,又道,“还有,我姐姐喝醉了容易发酒疯,等会儿就不必让小二上来送茶水了。”


    “好嘞好嘞。”店中突然来了两位气质非凡的美人,掌柜下意识盯着多看了两秒,而后,突然对上那白衣女子冰冷的视线,他莫名感觉后颈一凉,赶忙垂了眼不敢再看。


    将洛初扶到屋内的床上放好,黎晚澄这才得空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再怎么说也是个成年女性的重量,扶着她走了那么远的山路,实在是腰酸背疼。


    估摸着这人短时间内醒不过来,黎晚澄索性坐下来细细打量着她,女人五官生的精致,眉若轻烟,睫羽浓黑如墨,哪怕是面色苍白也能窥见其惊绝。


    只能说,不愧是女主,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好。


    花痴没多久,黎晚澄就被系统叫回了神,“她的生命体征还在持续衰弱。”


    尾指红线的颜色愈深,黎晚澄沉思片刻,而后从纳戒中翻出瓶丹药,手指轻轻抵着她的下颌,顺着唇缝将药塞了进去。


    丹药入口即化,一道道暖流顺着经脉流入心脏。捏着明显轻了些的瓷瓶,黎晚澄顿时一阵肉疼,这救命用的的固元丹,师父一共就给了她三颗,没想到这么快就用出去一颗。


    洛初的命是暂时保住了,但是她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再这般发展下去,她迟早会因为失血过多丢了命。


    固元丹都用了,总不能放着这些伤口不管,黎晚澄当机立断,打算把她的外袍脱下来,先将伤口包扎一下。


    谁知,她指尖刚刚碰到衣袍的系带,就倏地被人捉住了手腕,只见那躺着的美人突然睁开眸子。


    “你想做什么?”女人薄唇微张,嗓音如切冰碎玉般寒凉,杀意尽露。


    多年来被追杀的经历,双眼又无法视物,洛初对身边的一切都已经形成了下意识的防备,所以早在黎晚澄靠近的那刻她便醒了过来。


    女人用了十分的力气,黎晚澄觉得自己的腕骨都快要被她捏碎,疼的直抽冷气,却还是忍痛咬着牙开口:“你受伤了……我给你上药。”


    不知是否发现她并无恶意,满身血痕的女子在听到她这句话后,竟怔愣一瞬,手上的桎梏也随之松懈,奇迹般的平静了下来。


    黎晚澄此刻才注意到,女人的瞳孔从始至终都盯着一个方向,没有焦距,没有光亮,只有一层雾蒙蒙的灰。


    她盯着那对生的极好看的眸子,心下腾起一抹酸涩。洛初九岁那年就被挖去了双眼,这些年她一直都活在黑暗之中,也不知她一个人是怎么熬过这孤独暗淡的岁岁年年。


    许是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着实有些冒犯,半晌,女人轻轻启唇同她说了句抱歉。


    “没事。”黎晚澄揉了揉被掐红的手腕,试探问道:“倒是姑娘,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按理说,洛初有魔丹傍身,如今世上应该无人能轻易伤到她。


    女人斜靠在墙上,墨发蜿蜒披散在肩头,苍白如纸的脸庞竟显得有几分鬼魅,她指尖紧了紧,平淡开口:“我被人追杀,受了点伤。”


    洛初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言语,想来是不愿说的太多,黎晚澄也不强求,只是默默倒了杯茶水递给她。


    茶杯被贴心的递到手边,洛初想抬起右手去接,却发现使不上半分力气,想来大抵是撞到山崖的时候断掉了,她便只好换了左手,谁知这一抬手,又扯到了后肩的伤口,顿时疼的柳眉轻蹙。


    见这人连抬个手都费劲,黎晚澄似是无奈般的轻叹口气,而后一手撑着床榻,往前倾了倾身子。


    下一秒,一抹独特的香味钻入鼻尖,像是春日里乍开的玉兰,又像是高山之上只可远观的雪莲,还有距离缩短后,那人身上散发出的徐徐暖意。


    洛初愣了下,沉寂了十几年的心,奇迹般的再次跳动。


    唇瓣挨到微凉的陶瓷杯壁,她启唇去喝杯中的茶,许是茶水的温,又许是女人肌肤的暖,洛初竟感到心脏深处蹿出来束小火苗,缓慢炙烤着,有丝丝的烫。


    这种俯视的角度,黎晚澄能更加清晰的看到洛初的容貌,女人肌肤如云,浓长的睫毛宛如初生的蝶翼,颤动间轻易勾动心弦,茶水浸过的唇瓣不再似之前那样苍白干裂,慢慢浮现些粉色。


    她喝水的模样,让黎晚澄倏地想起,曾经在宠物店中看到的波斯猫,也是这般,轻缓抬起那双高傲的眸子,伸长脖颈,一举一动间都透露着慵懒高贵。


    屋内没有开窗,大抵是有些热,女人扯了扯身上的衣袍,忽地开口:“我叫洛初,谢谢你救了我。”


    还是个有礼貌的魔尊,黎晚澄抿唇微笑。


    玄色外袍在轻微扯动下敞开些许,露出被鲜血浸透的白色里衣,大片血迹红的触目惊心,也不知道这人到底受了多少伤,看起来跟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似的。


    黎晚澄放下空了的茶杯,转而从储物戒里拿出个小瓷罐和绑带,塞到她手里。


    “正好,你既然醒了便自己上药吧。”昏迷的时候就罢了,如今洛初既醒着,若是些敏。感的位置受了伤,她也不好帮着抹药。


    递药的瞬间,冰凉的指尖与掌心相触,不知是不是错觉,洛初好像刻意的在她手心多停留了一会儿。


    黎晚澄垂眸看去,洛初已经摸索着将瓷罐打开,顿时一阵草药的香气扑鼻而来。下一秒,她的指尖缓缓攀上衣襟,手腕稍使了分力,竟是将外袍连着里衣直接脱了下来,顿时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她脱的太干脆利落,黎晚澄甚至都没来得及转过身子,于是不免看到了一点旖。旎风光,耳尖悄悄漫上些粉意。


    这人怎么一点儿都不带避讳的……


    她下意识偏过头,耳边却传来女人的问话:“不知姑娘是哪里人?”


    此情此景,黎晚澄哪敢说自己出身仙门,只好随口胡诌了一个:“我家就在附近的山上,父亲是个郎中,所以我略懂一些医术。”


    这番说辞正好能解释她随身携带药膏和绑带的问题,也不至于令洛初怀疑。


    腰腹间有处几乎贯穿的剑伤,皮肉外翻,鲜血还在从伤口处往外渗,幸而不用大幅度的抬起手臂,洛初尚能自己抹上药,冰凉的膏药与伤口一接触,便是钻心蚀骨般的疼,像是拿着一把小刀在伤口里面研磨。


    明明已经疼到浑身都在打颤,她却还是紧咬着牙,一声不吭。


    那么深的伤口,怎么会不疼,她只是习惯了隐忍,习惯了将疼痛掩埋。这是她从小就明白的道理,泪水不会让施虐者生出怜惜之心,只会让他们变得更加暴戾和残忍。


    抹药还算简单,只是缠绷带时,洛初一只手怎么也打不上结。


    黎晚澄看她笨拙的弄了半天,终是忍不住,上前两步按住她的手腕,嗓音无奈又轻柔的道:“别动。”


    令世人闻风丧胆的魔尊真就听话的一动不动,任由她贴近自己,捏着绷带的两端,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洛初低下头,细细嗅着她发间的香气,轻声呢喃:“你是第一个,为我包扎伤口的人。”


    这么多年来,她受了伤都是随意撕块布料绑住,再加上体内有魔丹的存在,伤口痊愈的速度也比一般人要快,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小心翼翼的为她包扎伤口。


    “那你以后就小心些,我可不想帮你包扎第二次了。”实在是她的身材太好,黎晚澄忍不住稍稍偏头看了眼,反正洛初眼睛盲着,也发现不了她偷看。


    女人骨肉匀称,身材比例极好,肌肤皓如凝脂。可偏偏,这么完美的一副身体,却被交错纵横的疤痕覆盖,就如同上好的玉石中生出了一道道裂纹,美则美矣,只是难免让人心生怜惜。


    除了腰间的那处伤,洛初胸口正中还有一道乌青色的掌印,上面隐隐含有雷霆之力,黎晚澄眉心紧蹙。


    她若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玄雷宗的秘法绝雷掌。


    此掌需使用者具有深厚的内力,以自身接引雷电,再通过经脉运转至掌心。中此掌者,轻则半身不遂,重则当场毙命,就算没有立刻毙命,留下的伤痕中,所含的雷霆之力也会发作,时刻都要忍受雷电穿梭之痛。


    绝雷掌之所以被列为秘法,一是因为其伤害过于蛮横,危险性太高。二是因为此法极难练成,一旦使用者自身内力不够,无法承受雷霆之力,便会遭到反噬。


    可是……洛初为什么会跟玄雷宗扯上关系?


    想的太过入神,黎晚澄竟忘了从她身前移开,两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许久。


    得亏是洛初看不见,不然像她这样一直盯着别人胸口看,定会被当作流氓撵出去。


    洛初不知道黎晚澄在做什么,只是被那道若有若无的呼吸扫的有些心头发烫,但却下意识的不想让她离开,甚至……想贴的再紧一些。


    “姑娘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字。”因着姿势的缘故,女人唇齿间呼出的热气正好熨帖在黎晚澄的脖颈,好似有无数根羽毛划过肌肤,又痒又烫,她顿时双腿一软,差点儿扑进洛初怀中。


    思绪稍稍被扯回来些,黎晚澄此刻才意识到两人姿势的暧昧,甚至她的手还环在女人腰间。


    不过这人看不见,她也不用担心日后露馅儿,黎晚澄收回手站直,随口编了个名字:“叫我阿萍便好。”


    “阿萍。”洛初红唇微微开合,那两个字从她齿间缓慢念出,带着些许说不明的缱绻意味,让人心绪微漾。


    “我的后背还有处伤,够不到,阿萍可以帮我吗?”


    许是洛初这句话调子掐的低软,黎晚澄不免一怔,片刻后才想到,两人统共才认识了两个时辰,这……会不会太亲密了些?


    对上那人略含委屈,水光潋滟的眸子,黎晚澄拒绝的话哽在喉间,半晌,还是认命地接过了那小瓷罐。


    见她答应,洛初唇角悄然勾起抹弧度,乖乖的转过身子,将裸。露的肩背摊开在她眼前。后肩那处伤口与其他两处看起来有些不同,泛着淡淡的金光,指尖还未挨上就有一股极为猛烈的灼烧感。


    “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下。”


    小瓷瓶里装的是金疮膏,有止血镇痛的功效,黎晚澄用指尖舀出一坨,慢慢涂到那道伤口之上。哪怕她已经用了最轻的力气,指尖下的身子却仍是随之轻轻一颤,那片蝴蝶骨也跟着抖了抖,好似要展翅飞走一般,和她身上斑驳的血痕呼应。


    美的易碎,却也惊艳。


    黎晚澄呼吸微滞,一下没控制住力度,指尖重了些,顿时换得女人一声压抑隐忍的轻哼,那尾音兜兜转转,像极了小猫撒娇时软绵绵的调子。


    “抱歉,我是弄疼你了吗?”


    “没……咳咳……”洛初摇头,话还未说完,丹田处猛然一痛,逼得她喷出一口鲜血。


    事发突然,黎晚澄忙拿了手帕去擦她唇角的血迹,殷红的唇瓣似地狱河畔旁绽放的曼殊沙华,配上女人清冷的面庞,这两种毫不相干的气质在她身上却融合的恰到好处,于是那分清冷感便化为了最为诱人、危险的魅惑,勾魂摄魄。


    下一秒,掌心倏地被攥住,手背上一抹温热若有若无的轻擦而过,黎晚澄还没真切感受,那抹暖意便抽离而去。


    “无碍,你不用担心。”因为刚咳过血,洛初的嗓音有些沙哑,沾染了血色的唇反倒为她添了分妖冶的美。


    “可以帮我去外面买些点心吗?我有些饿了。”


    待黎晚澄出门,她才撑着床榻半坐起来,受了凤凰的神火,加之昨日的那一招绝雷掌让她经脉受损,如今竟有些压制不住魔丹蛮横的魔气。


    黛眉紧蹙,她调动气息稳固丹田,那股魔气越来越狂躁,如今正在丹田中乱窜,大抵是抓准了她重伤的时机,迫不及待想要出来。


    洛初周身瞬间生出无数黑气,如一个小型龙卷风一般,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淹没在里面,探不清其中情形,只能隐约听见几声痛苦的闷哼。


    过去了大约半柱香时间,那些汹涌的黑气才渐渐停歇,露出了其中面色苍白的女子。


    洛初捂着心脏,抬手擦去唇角渗出的血丝,方才她强行催动内力才勉强压制住魔气。


    看来,得尽快炼化清心草了。


    出了门,黎晚澄便用意识询问系统:“小七子,这内伤有什么解决办法吗?”那绝雷掌还有洛初背后那道古怪的伤痕,非寻常草药可治。


    系统无奈摊手:“我没办法,你得用这个世界的方法解决。”


    这个世界的方法?黎晚澄眸子微转,心中生出一计。她记得师父的藏宝阁里有不少灵丹妙药,偷偷拿个一两瓶他应该也发现不了。


    “小七子,能不能把我传送回赤霄宗?”


    她找了处隐蔽的地方,而后面前倏地出现一道空间裂缝,黎晚澄抬脚迈了进去,眨眼之间,她便已经站在藏宝阁的后院。


    这后院是玄空自己开辟的一处地方,设有他独创的结界,外人进不来,他平日里所炼的丹药和找来的宝物都放在这阁中。


    黎晚澄彼时正在专心致志地挑丹药,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润的声音。


    “小师妹,你在这里做什么?”白千帆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


    毕竟是来偷东西的,身后突然冒出来个人,黎晚澄自然被吓了一跳,多亏前两个世界练就的强大心脏,她才没一个手抖把药瓶给砸了。


    她把手里的药瓶往袖子里藏了藏,“呃,我……路上捡了只受伤的小猫,就想着找些丹药医治它。”


    小猫?白千帆眉头微蹙:“你没带回来吧,师父他可是最讨厌这种毛茸茸的东西。”


    黎晚澄摇头,垂眸思考着如何说服白千帆帮她隐瞒这件事,若是说服不了,干脆就直接将他打晕。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只见下一秒,她那尊师重道的师兄突然伸出手,从一堆瓶瓶罐罐中挑出两三瓶,絮絮叨叨地同她讲:“这瓶是修补筋脉的,这瓶是……”


    门突然传出“嘎吱——”一声轻响,还有几声清脆的银铃声。


    白千帆面色稍变,一股脑将那几个小药瓶塞给她,边交代道:“你快些拿,我出去帮你拖住师父。”


    他走得快,黎晚澄盯着那道硕长的背影,半晌弯了弯眼角。


    其实,白千帆还是挺好的一个人,有个这样的大师兄感觉还是蛮不错的。


    “师父。”


    玄空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白千帆,捋了把胡须道:“千帆啊,我怎么一天都没看见晚澄,你不会又帮着她偷偷溜下山了吧?”


    “师父,师妹她还小,玩心大也实属正常。”白千帆无奈笑笑,他在师父眼里竟已经成了包庇小师妹的惯犯了吗?


    玄空斜斜睨着他,冷哼一声:“还小?她今年都二十有一了,换做旁的女子早都已经嫁娶了!”


    他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自己的大弟子,“也就是你,天天惯着她,看看都惯成什么样子了!”


    白千帆只是笑,也不拆穿他。


    话是这么说,真论起惯着黎晚澄这件事来,玄空可是比他要惯的更为厉害。


    三个徒弟中,黎晚澄身为唯一的女孩子,一直都格外受宠,玄空外出得了什么珍奇稀宝,先将最好的挑出来给黎晚澄,剩下的才会分给两个徒弟,而且一旦下山,必定会给她买爱吃的栗子糕。


    对白千帆和二弟子则是要求严格,早习晚修一刻都不可耽误,若是违反,必然是一顿戒尺伺候。反观黎晚澄,早习起不来床,晚修偶尔逃走开小差,哪怕如此,玄空都没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


    可谓是十分双标了。


    估摸着时间,黎晚澄也差不多离开了,白千帆这才拱手行礼:“弟子去莲华池冥想,就不打扰师父了。”


    第47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听到门推开的响声,熟悉的清香随之飘入鼻尖,洛初浅浅抿了口茶:“你刚刚去哪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女人除了脸色有些许苍白,完全看不出丁点与魔气缠斗过的迹象,除了……洁白床褥上沾染的一丝血迹。


    黎晚澄瞥到那抹红色,眉心微蹙,洛初眼盲看不见,不代表她注意不到,而且看这血迹的颜色和湿润度,应该是刚滴上不久。


    是单纯的不想让她担心?还是……洛初有事在瞒着她?


    黎晚澄心下百转千回,面上却是一言不发,只默默把买来的板栗糕放在桌子上,又从纳戒中拿出几个小瓷瓶,边回答她:“我去买点心的时候,顺路回家拿了些药,想着这些对你的伤或许有帮助。”


    刚刚她看了一眼,这几种丹药药性温和,对于内伤大有裨益,洛初既是中了绝雷掌,必然伤到了经脉,这些丹药刚好有修复经脉之效,对她的身体恢复应该有些帮助。


    洛初循着声音,从容不迫的去接她手中的药瓶,甚至连这些丹药是什么都不问,径直就要去开那木塞。


    “诶,你就不怕我拿了毒药害你?”黎晚澄抬手压住她的手腕,尾音轻扬,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试探,视线却直勾勾盯着眼前女人的面容。


    堂堂魔尊,居然对她这么不设防备吗?


    黎晚澄望进她暗淡无光的瞳孔,那明明是一双灰暗的、没有焦距的眸子,她却好似从中捕捉到了一丝温暖,竟有些不敢直视。


    洛初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腕,莞尔一笑,语气十分笃定:“你不会。”


    黎晚澄的指腹轻搭在她腕间,能感受到女人脉搏的跳动,一下一下,微弱而坚定,同她唇角的笑一般,温柔而绵延。


    这般语气……好熟悉。


    本以为深埋在心底的记忆再次卷土重来,黎晚澄眼前突然闪过一副画面。那是个傍晚,她和闻以歌并肩走在街头,她偏过头问女孩,难道就不怕自己把她卖了吗?女孩的面庞稚嫩,说话的语气却与洛初如出一辙。


    那时的她,也是这样轻轻笑着,十分坚定地说:“你不会。”


    一时怔愣,黎晚澄竟忘了松开手,视线从女人高耸的眉骨,逡巡至鼻尖,再游到那片殷红的唇瓣,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盯着洛初的嘴唇看了许久。


    此刻,洛初已单手拔开木塞,倒了颗丹药出来,她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尖捏着深褐色的药丸缓缓靠近唇瓣,而后粉嫩的舌尖含住药丸轻卷,女性的喉结虽不明显,但黎晚澄靠得太近,连那一点轻微的起伏都能真切看见,撩人的要命。


    太近了,甚至能看清她睫毛弯曲的弧度,还有轻舔过唇瓣的粉色舌尖。


    黎晚澄指尖抖了抖,这人……怎么吃个药都这么色。情。


    未待她缓过神来,掌心倏地被人握住,洛初,唇瓣不经意的擦过指尖,似一个若有若无的吻。


    “就算你喂给我的是毒药,我也甘之如饴。”


    这近乎情话般的言语倏地炸响在耳畔,黎晚澄心猛地一跳,指尖仿佛被什么烫到似的,触电般收回了手。


    “我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事没做完,我先回去了。”


    指尖被攥住,女人柔若无骨的手慢慢攀上来,与她十指相扣。


    魔尊一寸寸靠近,温热的唇贴上她的手背,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不可以留下来陪我吗?”


    “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黎晚澄抽回手,脚步声慌乱,近乎落荒而逃。


    系统看着这一幕也呆住了,按故事的描写,洛初不应该是冷漠无情杀人不眨眼的魔尊吗?怎么在黎晚澄面前变得跟一只撒娇卖萌的大猫似的?


    它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魔尊就坐在原位一动不动,虽然知道她看不见,但她的眼睛却直直盯着黎晚澄离开的方向,莫名透露着几分阴森,系统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洛初抬起手,肌肤好似还贪恋着那抹温度,她凑近细细闻了闻指尖残留的那抹淡淡的玉兰香,唇角勾起危险的弧度。


    迟早让你,再也离不开我。


    ——


    那日回去之后,黎晚澄百思不得其解,据她掌握的信息来看,洛初不像是风流的人。既然如此,她当时怎么会对她说出那番话,还……吻了她的手背。


    而且两人是第一次见面,洛初对她未免太过信任了,这些种种问题加起来,实在是有些过于奇怪。


    不过无论如何,她既说了明日去看她,那便是一定要去的,再说为了任务,她以后也免不得要与洛初接触,这些疑惑也需得一个个解开。


    心下突然生出一个猜想,黎晚澄撑着头沉思:“小七子,她不会是想用这种手段迷惑我,然后吸干我的精气吧。”


    系统一时梗住,偏生她还说的极为认真,它额头滑下三条黑线,颇为无语:“洛初是魔,又不是狐狸精。”


    第二日,黎晚澄再次偷溜下山,临到客栈之时,她突然脚步一转,进了旁边的一家食肆。


    身为仙者,修炼到如今这般地步,她早已不用靠吃饭来获得饱腹感。不过,如今她既假扮的是个凡人,就该有凡人的口腹之欲,若是什么都不吃难保不会引起洛初的怀疑。


    洛初彼时正在床榻上盘腿打坐,梳理体内的魔气,黎晚澄昨日给她的那几瓶丹药十分有效,再加上魔丹强横的疗愈能力,不出一日,她的内伤便已好了大半。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她唇角轻勾,将被子往身上一裹便躺倒在床上,又捂着唇轻轻咳嗽两声,一副虚弱的不行的样子。


    伤好是一回事,不过,装还是可以装一下的。


    鼻尖嗅到一股香气,似乎是饭菜,洛初做出副勉强撑起身子的模样,启唇问她:“咳咳……阿萍带了什么?”


    “刚好晌午,想着你大抵没吃饭,便去买了些饭菜。”黎晚澄见她咳的厉害,忙把饭盒放下,走到床边将她扶着坐起来。


    洛初顺势靠在她怀里,面色苍白,状态看上去比昨日还差,黎晚澄看着她这副虚弱的模样微微蹙眉,不应该啊,她昨日带的都是上好的丹药,怎么吃了还越来越严重了?


    心下生疑,黎晚澄通过意识喊了喊系统:“小七子,她的身体还有什么问题吗?”


    片刻,系统检查完毕,将结果报告给她:“宿主,检测结果显示,她的生命体征正常。”


    正常?黎晚澄眸子微眯,盯着靠在自己怀里,时不时咳嗽两声的魔尊看了几秒,轻轻挑眉一笑。


    哦~装的啊。


    已经许久不吃人间的饭菜,恍然间再闻到这烟火气息,一下子便想到十几年前母亲做饭时的情景,瞬间勾连起纷多情绪。洛初心下不免腾起些伤感,于是扯了扯女人的衣袖,抬起头道:“阿萍,可以喂我吃吗?”


    见她不说话,下一秒,怀里的魔尊可怜巴巴的晃了晃断掉的右臂。


    黎晚澄知晓她是装的,淡然抽回手,丝毫不为所动:“你不是还有左手吗?”


    谁知这人的脸皮厚的要命,依旧脸不红心不跳的说:“伤口疼。”


    黎晚澄这下是被气笑了,不仅没再拒绝她,反倒是把她扶到了椅子上坐下,温温柔柔的道:“好,那我喂你。”


    她调子掐的轻柔,洛初看不见黎晚澄眼底划过的那抹戏谑,还当是自己的苦肉计奏了效,便乖乖的坐在那里等待投喂。


    黎晚澄看了一圈桌上的饭菜,唇角勾了勾,而后夹了慢慢一筷子清炒寿椒。


    这寿椒其实就是现代的青椒,说起来,她还是特意挑的这道菜。


    大抵是闻到了味道,洛初表情明显僵硬了一瞬。


    黎晚澄将菜递到她唇边,见她不动,于是启唇唤她:“阿初,怎么不吃呢?”这一声柔柔的阿初,像一尾活泼的小鱼,一路游到了洛初的心间,惊起一池涟漪。


    洛初唇角微颤,半晌,还是张唇将那一筷子的青椒含入口中,只是连嚼都未嚼,直接咽了下去。


    “好吃吗?”黎晚澄默默看着她,笑容意味不明。


    洛初皱着眉咽下那口寿椒,勉强扯了扯唇角:“好吃。”


    明明不喜欢吃,还嘴硬。黎晚澄没忍住笑弯了眼角,眉梢都流露着喜意,不过后来倒也没再夹那道寿椒喂她。


    系统见她突然笑起来,有些摸不着头脑,不就喂人吃了个青椒吗,有什么好笑的?


    后来的日子,洛初照旧装病,时常磨着黎晚澄喂她吃饭,给她讲话本子,黎晚澄则依旧装作不知的模样,日日去看她。


    不觉间已过去半月,天气也由盛夏的闷热向初秋的微凉过渡。


    黎晚澄看了眼女人头顶涨到百分之十的治愈值,启唇问她:“正好你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不如我们出去逛街?”


    “好。”洛初自然依着她。


    正值下午人最多的时候,街上十分热闹,两人本来并肩而行,旁边突然蹿出来几个追逐打闹的小男孩,大概是没看前方的路,直直朝着洛初便撞了过来。


    来不及反应,洛初被撞的一歪,她腰间的伤还没好全,被这猛然一撞,登时疼的有些站不稳身子。


    黎晚澄将她扶稳,刚想呵斥那小男孩两句,却被洛初挡了下来:“无碍,小孩子不小心罢了。”


    下一秒,掌心忽然被温热的柔荑握住,耳畔传来那人稍稍别扭的声音:“拉紧我,别再被撞到了。”她偏着头,言语间却是遮掩不住的关心。


    洛初心微微一暖,轻轻嗯了一声,转而勾着她的指尖,慢慢与她十指相扣。


    黎晚澄带着她拐进一家成衣铺,视线逡巡一圈后,拿起其中一件白色的衣衫,放在洛初身上比了比,大小合适,她轻轻一笑。


    “掌柜,就要这件,包起来吧。”


    洛初如今身上穿的还是她从宗门带出来的旧衣服,两人身形不同,尺寸难免有些不合适,所以今日便想着带她来买身新衣服。


    “好嘞好嘞,这位姑娘要不要看看我们店里的新品。”掌柜见黎晚澄是为身边那名女子挑选衣服,便拿来了旁边的青色衣衫递到洛初眼前。


    洛初虽看不见,但听旁人的谈话也大致能猜出这是在衣铺,不由得想起以前,母亲也是这般为父亲挑选衣服。


    察觉到是在叫自己,她指尖揪紧了黎晚澄的衣袖,下意识低头避开掌柜的视线。


    黎晚澄注意到她的动作,身子稍稍往旁边侧了侧,挡住她:“嗯,也拿一套适合她的尺寸包起来吧。”


    又买了些糕点才回到客栈,黎晚澄将新买的衣服递给洛初,叫她换上试试。


    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知避讳,当着她的面就解开了衣衫,哪怕不是第一次见到她身体的曼妙,黎晚澄还是被这幅美景惊艳到。


    原先穿的玄色也不是不好看,只是显得人太过死气沉沉,还是白色比较衬她。


    女人一袭白衣,姿容如玉,轻风将衣摆微微扬起,更添了分清冷,出尘脱俗,宛若不染丁点世间尘垢的谪仙。


    黎晚澄走上前,抬手帮她把衣领抚平,而后凑到她耳边轻轻念了句:“你穿白色,很好看。”


    温软的热气轻轻挠着耳垂,洛初的耳廓缓慢腾上些粉意。


    殊不知,因她这一句话,往后的数年,魔尊再未穿过其他颜色的衣服。


    “对了,还有这个。”


    一抹冰凉贴上眉角,眼睛似乎被什么东西罩住了,洛初抬起指尖轻轻碰了碰,很滑,很薄,像是一层轻纱。


    黎晚澄的声音近在咫尺:“这样,别人就看不见你的眼睛了。”


    今日逛街的时候她注意到洛初下意识的躲避,便猜到她大概是不喜欢让人看见她的眼睛。


    刚好她手里有之前在鬼市买来的绫罗纱,这绫罗纱带有独特的幻术,可以迷惑人的视线。黎晚澄本是想拿它制成面纱,方便自己偷溜下山,不过如今给洛初拿来当眼纱倒是合适。


    夕阳照在那层白色的轻纱之上,魔尊小心翼翼拉着她的尾指,轻声恳求。


    “今晚,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第48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黎晚澄最受不了人跟她撒娇,尤其是长得好看的女人,而洛初显然是其中的佼佼者,她又惯会利用自己的优势。


    女人齿贝轻轻咬着下唇,眼上覆着的白纱为她增添了几分娇弱感,她就那样微微轻抬地望着她,哪怕那双好看的眼睛被掩在白纱之下,却也能想象出那副水波潋滟的委屈模样。


    心尖爬上丝痒,黎晚澄尾指勾了勾,有些犹豫。她想答应,可是师父设的有宵禁,若是被他发现自己不仅偷溜下山还夜不归宿,两重罪状叠加,怕是真的要将她扔到寒潭里喂鳄鱼。


    不过没犹豫多久,黎晚澄视线一抬,刚好瞥见在缓慢向上爬的治愈值,心中的天平开始渐渐倾斜。


    门规和任务二选一,当然是任务更为重要,毕竟拯救女主就是拯救世界。


    黎晚澄很快便做出选择,她回握住洛初的掌心,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柔声应道:“好,我留下陪你。”


    不过为了保险,她还是掐了个传音的决,将此事告知了白千帆,拜托他帮自己瞒过师父。


    月亮清淡淡的挂在天上,洒下一片皎洁的月光,按人间的时历算,今日恰好是农历十五,也是天上的月亮在一个月中最圆的时刻。


    而人间常有俗语叫,月圆人团圆,盯着这轮高悬于天上的明月,难免会勾起几分思乡的惆怅。


    后颈突然贴上来团暖乎乎的东西,洛初的声音似乎有些低沉,又含了些她读不懂的哀伤。


    “阿萍,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她问的轻轻的,呼吸也绵软的熨帖在肌肤上。


    深埋于心底的灰暗记忆再次席卷而来,洛初攥紧指尖,曾经那些说要一直陪着她的人,一个个都离她而去。


    所以她害怕,害怕重蹈覆辙,害怕黎晚澄也会将她抛下,害怕她又回到当初的孤零零的一个人。


    唇瓣被含住,呼吸交缠,黎晚澄并不急躁,拿捏着分寸的轻蹭,如春风化雨般润物无声。洛初半被动的承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吻,身子慢慢软了下来,指尖也不自觉攀上女人的腰肢。这个吻十分绵长,好似要一点点将她全部揉软。


    这种时候言语总是单薄的,拥抱和亲吻反而更能抚慰人心,两具温热的身体在黑夜里紧紧相贴,耳鬓厮磨。


    一吻过后,两人都轻轻喘着气,刚刚亲吻过的唇瓣透着粉润的水泽,低婉柔和的声音徐徐钻入耳蜗。


    “我会的。”黎晚澄如是答道。


    赤霄宗内,白千帆正在练剑,月光打在剑身反射出道道冷光,他一边握着剑抬肘翻腕,一边下意识去想近来发生的事。


    这段时间,小师妹总是早出晚归,而且每次回来都一副笑得极为开心的样子,跟少女怀春了似的。


    心思稍稍跑歪,手里的剑也跟着一偏。


    恰巧此时,一道金光从夜空中划过,直直朝他飞来。


    白千帆认出这是小师妹的传音密令,于是抬手将那道金光抓在手心,下一秒,那团金光慢慢在他掌心化开,熟悉的清甜嗓音也在脑海中响起。


    “大师兄,我今日有些急事无法赶回宗门,师父那边还请你帮我暂时瞒过,等我回来给你带香满阁的烤鸭吃。”


    随着她话音落下,那团金光也消散的无影无踪,白千帆盯着远方的山林眉心微皱,紧抿的唇线间含了些冷意。


    日日跑下山就算了,如今居然还夜不归宿!


    联想起这几日黎晚澄种种反常的举动,他心下猛地一惊。糟了,小师妹不会在山下被哪个臭男人迷了心窍吧?!


    白千帆愈想愈担忧,不行,他明日得跟去看看,小师妹这么单纯,万一被那些男人的花言巧语哄骗了可如何是好?


    是夜,月亮高悬。结界内,藏宝阁一如既往的宁静,只有斑驳的树影在地面上轻晃,突然闪过一道黑影,树叶被轻风带的歪了歪,木门悄然打开条缝隙。


    安全进入藏宝阁后,白千帆轻轻松了口气,开始在木架上一个个翻找。他记得上次看到师父将东西放到这里了的,怎么找不到了?


    转身间,视线瞥到书后面的一个紫檀木盒,他眼底划过丝惊喜,小心翼翼的将它拿了出来。


    木盒表面雕刻的花纹繁复,一看便知是古朴之物,白千帆轻轻把盖子揭开,那里面放的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罗盘。


    这是玄空收藏的宝器,名为乾坤罗盘,可探出一切活物的踪迹,只要将带有其气息的东西放上,再以法力催动,罗盘便可指示方位。


    白千帆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迅速将罗盘往袖子里一塞,再将木盒盖上重新放到书后面,轻手轻脚出了藏宝阁。


    殊不知,就在他刚刚离开的几秒后,书架后面缓缓走出来个老人。玄空看着被放回原位的紫檀木盒,轻轻叹了口气。


    真的是孩子大了,管不住喽。


    另一边,白千帆已经偷偷摸摸溜到了黎晚澄的院子内,他盯着面前紧闭的屋门,嘴里默念了句:“小师妹,多有冒犯。”


    而后,他眸子一凛,丝毫不带犹豫的,一脚踹开了眼前的屋门。


    屋内一切摆设都十分整洁有序,只是靠近窗户的那张桌子有些微乱,上面摊开着本书,应该是不久前才翻开过,没有来得及合上。白千帆路过时垂眸看了眼,是本药草书籍。


    奇怪,小师妹什么时候开始钻研药草了,她不是一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吗?


    事情紧急,他也只是扫了一眼便扭开视线,故而没有注意到下面压着的那本魔族古典。


    白千帆走到床榻前,借着月光,从黎晚澄的枕头上捻了根发丝。


    第二日,待早习过后,白千帆就掐了个隐身决偷偷溜下了山。


    他将昨日从黎晚澄房中拿来的发丝放在罗盘中央,而后运用法力催动,只见那罗盘的指针缓缓晃了两圈,而后指向了东南方——清泉镇的位置。


    白千帆顺着指针的方向一路跟到了一家客栈,他站在客栈门口看了片刻,莫非小师妹就在这里?


    “阿初,旁边新开了家点心铺子,我们改日去尝尝如何?”


    是小师妹的声音,白千帆忙侧身躲到了一旁的木架后面。一抬眼,果然看到是黎晚澄,不过,她身边还跟着一名白衣女子。


    白千帆一愣,难道说这么久以来,小师妹下山找的其实……是个女人?


    见两人进了客栈,白千帆蹙眉沉思半晌,刚好看到客栈后面的立着棵树。他纠结几秒后,避开人群绕到了后面,三两下便爬上了上去,挑了个较粗壮的枝干趴着,目光灼灼的盯着窗户内的二人。


    不过这个位置,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但是刚刚路过时,他看到了那女人的侧脸,她眼上好像还蒙着块白纱。


    洛初此时正坐在床榻边上,床是侧对着窗户放的,所以从白千帆的角度,只能看见洛初的背影。


    下一秒,他便看见黎晚澄捏着块糕点凑到了女人嘴边,女人则微微低头,就着她的手咬下一口。两人似是在说些什么,黎晚澄笑的很开心,但是距离太远,他连一丝风声都偷听不到。


    不过,小师妹居然亲手喂她吃东西!


    洛初将唇边沾的那点碎屑舔掉,伸手攥住黎晚澄的手腕,稍稍用力,将她整个人拉到了自己腿上。


    随后,一个湿湿的,带着甜味的吻落在了唇间。


    窗内,两道倩影交叠,吻的难舍难分。


    自己的小师妹坐在另一个女人的大腿上,和她接吻。许是这一幕对大脑来说太过刺激,白千帆感觉自己多年来的观念被炸的五雷轰顶,哪怕是失踪多年的魔尊出现在他眼前都比不上此刻的震惊。


    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小师妹她……她居然和一个女人在这里行此等苟且之事!


    定是那女人引。诱了小师妹。


    瞬间怒火中烧,他猛地一锤树干,顿时惊了树上的麻雀。


    “谁?”洛初听到声响,下意识转过头看向窗外。


    一道深厚的威压铺天盖地卷了过来,裹挟着冰冷的杀意。


    白千帆瞳孔猛缩,忙运气扛住那道威压,黎晚澄此时已经注意到了树干上趴着的大师兄,赶忙伸手拉了拉洛初的衣袖。


    按白千帆的实力,洛初这威压再压下去,迟早废了他一半修为。


    下一秒,那股巨大的威压倏地消失,白千帆勉强稳了稳身子,才踩了脚树干,借力飞到了屋内。


    他暗暗看了眼蒙着眼纱的女人,莫名感受到一丝危险,这人的实力竟连他都探不出来,小师妹这到底是哪找到的人。


    洛初对他还有防备,稍稍将黎晚澄护在身后,低声问她:“阿萍,你认识他?”


    阿萍?白千帆一愣,转头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小师妹。


    黎晚澄点点头,道:“他是我的大哥。”


    接到小师妹暗示的眼神,白千帆纵使心下有疑,也还是跟着改了口:“在下白千帆,阿萍她……是我的小妹。”


    洛初这才放松下来,只是仍挡在黎晚澄身前,她朝他轻轻颌首:“洛初。”


    声音清冷,只是简单介绍了名字,似乎一个字也不愿同他多说。


    白千帆和黎晚澄对了下视线,转头和洛初解释:“家中有些急事,我需要先带小妹回去。”


    听到这句话后,洛初的脸色明显暗了一瞬,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回过身轻轻握住了身后人的指尖,嗓音一下子软了下来,半含期待的问她:“那你明日还会过来吗?”


    像极了猫咪拿着软乎乎的尾巴缠着你挽留,黎晚澄暗自失笑,什么拒人千里之外的魔尊,明明就是只粘人的大猫。


    “嗯。”


    白千帆看着两人含情脉脉的模样,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多余。


    黎晚澄虽不知白千帆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但既然他突然找来了,定是有什么急事要同她说,便跟着他先出了门。


    待两人走远之后,洛初猛地吐出一口黑血,身上也渐渐浮起些许黑气,因为怕黎晚澄担心,从刚刚开始她就一直在压着,待她走了才敢放松下来。


    魔气反噬的越来越厉害,不能再拖下去了。


    本来还想多陪她些日子的,如今看来,只好先去处理完魔丹的事,再回来找她了。


    “师兄,可是宗门出了何事?”


    白千帆摇摇头,“宗门一切安好。”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黎晚澄尴尬是不知该如何解释洛初的身份,白千帆则是因为刚刚看到了两人亲热的画面,还处于十分震惊的状态。


    半晌,他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所以,你拿那些丹药是来用救她的吧?”


    黎晚澄知晓他不会告诉师父,便也不再隐瞒,“是……”


    许久,白千帆叹了口气,手掌落在她的头上,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小澄,善良固然没错,可是无论何时,你都要将你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若今日你救下的是个恶人,岂不是将自己置入危险的境地。”


    虽然没有从洛初身上看出什么恶意,但不知为何,他心下总隐隐有些不安。


    “我知道的,师兄。”


    白千帆知道她听进去了,言尽于此。


    一转眼,小师妹也长这么大了,作为兄长,有些事他只能尽到规劝,至于道理,还需她自己去悟透。


    隔日,黎晚澄照旧带了饭菜来找洛初,只是这人今日似乎有些奇怪,不急着坐下吃饭,倒是先抱着她索吻,吻的有些急切,好像在憋着什么似的。


    一吻过后,黎晚澄睁开眸子,却发现洛初不知什么时候将眼上绑着的白纱摘了下来,那双好看的眸子与自己近在咫尺,下一秒,她的瞳孔突然变成了紫色。


    黎晚澄只觉得头脑像是被细密的针扎了一下,又丢进一团团棉花里,晕眩的分不清东南西北。


    意识已经有些迟钝,黎晚澄迷蒙间想起曾经在古籍上看到的描述,狐妖一族在蛊惑人心时瞳孔会变成紫色,就和洛初现在的样子一模一样。


    她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这是……狐族的魅术?


    转瞬之间,意识便被吞没,黎晚澄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景物都在摇晃,她本能的往洛初怀里扑去,想在浪潮中抓住这棵救命稻草。


    只是她刚一触及洛初的身体,头脑里就好似有另一道声音在叫嚣,在蛊惑。


    好想摸摸她,好想吻她,好想要……更深入的触碰。


    “阿初……”黎晚澄含着细微的哭腔唤她。


    系统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事情就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


    不过,经历了前两个世界,作为一个成熟的系统,它已经对眼前这一幕见怪不怪了,秉承着非礼勿视的良好美德,系统淡然伸了个懒腰,把和外界的联系暂时切断了。


    后肩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黎晚澄受刺激般的颤了颤,嗓音都被磨的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疼……别咬……”


    黎晚澄迷迷糊糊的想,这人真的是猫变的吧,怎么这么喜欢咬人。


    极致的欢乐过后,洛初凑在昏睡过去的人耳边,轻声呢喃:“阿澄,等我回来。”


    可惜她昏睡的没有意识,系统又恰好不在,这声轻而又缓的阿澄,最后也只是化作泡沫,弥散在茫茫夜色中,无人知晓。


    一直到第二日清晨,黎晚澄才悠悠醒转,而屋内早已没了洛初的身影,眼睛被光刺的有些难受,她眯了眯眼,一动身子才发现浑身都是酸的,尤其是那处。


    不禁想起上个世界的经历,她有些无奈,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喜欢用这种招数。


    而且,为什么到哪个世界,她都免不了被压的命运。


    不过有一点她倒是很好奇,这人到底从哪学来的魅惑之术?


    此时已经过了早习的时辰,也不知昨日师父有没有发现她未归,黎晚澄蹙眉坐起身,扯起一旁的衣衫穿上,将身上星星点点的红痕盖住。


    “小七子,洛初去哪了?”


    系统也刚刚与她重新建立起连接,“定位显示在西方边界的一处山洞,宿主,你要去找她吗?”


    黎晚澄摇摇头,洛初突然离开肯定有她自己的理由,等时机到了,她自会出现。


    而且,她也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倏地一道金光从窗外飞来,是白千帆的传音密令。


    “小师妹,师父令你速回宗门,他发现你偷拿丹药的事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黎晚澄左眼皮狂跳,完了,看来命中必有一劫。


    第49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事发突然,黎晚澄不敢耽误,当即以最快速度赶回了赤霄宗。


    刚进院门就看见玄空背手而立站在门口,他旁边是一袭青衣的白千帆,接到大师兄暗示的眼神,黎晚澄心脏一颤。


    完了,看来师父是专程在这里等她的了。


    她脑子飞速转动,思考着如何狡辩才能让玄空对自己从轻处罚。


    见黎晚澄回来,玄空脸色瞬间黑了下来,已隐隐是在压着怒气,瞬间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白千帆察觉到气氛的压抑,刚想站出来缓和一下。


    谁知还未张口,便见自己的小师妹左脚刚刚跨过门槛,直接弯了膝盖,“哐当”一声跪的十分干脆利落。


    白千帆:“……”


    黎晚澄跪的十分板正,不管如何,先认错再说。


    “师父在上,徒儿知道自己犯下滔天大罪,甘愿受罚,可师父您曾教导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身为仙者当心怀苍生,徒儿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于非命。”


    认错的态度倒是端正,玄空被她这一长串歪理扰的头疼,忽地听到重点,缓缓睁开眼睛问她:“等等,你刚刚说,那些丹药拿去救谁了?”


    黎晚澄纠结半晌,不知该作何解释,总不能如实说救的是魔尊,她垂眸盯着地面的砖石,支支吾吾道:“我……在路边捡到的一个女人。”


    路边捡到的?玄空心脏一抽,咬着牙问:“那她现在人呢?”


    自己空了近半架子的名贵丹药,总要知道是被谁给霍霍了,而且被拿走的那几种丹药,药效深厚,也绝非是普通人的体质能承受的。


    黎晚澄有些心虚:“她……走了。”不过,洛初的确是一觉醒来就不见了踪影,她现在身上还有那人留下的红痕。


    拔指无情的女人,她暗暗腹诽了句。


    闻言,玄空差点儿气的两眼一黑昏过去,想他身为如今仙门首屈一指的炼丹大师,经他手炼制的丹药哪个放在外面不是千金难求?结果却被自己的败家小徒弟偷偷摸摸拿走了大半,还是拿去救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


    而且救便救了,人还跑没了影。


    “你!自己去领罚,到弥修洞面壁思过一个月!”玄空气的胡须都颤了颤,不罚黎晚澄都消解不了他心头怒气。


    白千帆见师父这次是真的动了气,忙站出来替黎晚澄求情:“师父,小师妹也是救人心切,而且这件事也有我的责任,是我没能及时阻止她。”


    玄空还在气头上,冷哼了声:“也有你的责任?那好办,你和她一起去面壁思过。”


    其实他倒不是气黎晚澄偷了自己的那些丹药,毕竟丹药没了可以再炼,只是如今世道正乱,魔尊临世,四海八荒皆人心惶惶。


    他和白千帆都是担心黎晚澄的安危,怕她识人不清,在山下碰到危险。再加上,昨日白千帆回来后,他从他身上感应到了一丝魔族的气息。


    玄空知晓那日白千帆偷拿乾坤罗盘是去找黎晚澄,又在他身上探查到了魔气,所以他担心黎晚澄在山下会遇到危险,这才急忙将她召了回来。


    看着地上已然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女子,玄空轻轻叹了口气,黎晚澄是他早年间外出云游时碰见的,他受人之托将她带回来,抚养长大,记得那时的她还是个小小的奶团子。


    一晃眼,竟已过去了这么多年。


    白千帆见玄空不如方才那般生气,顿了顿,继续开口道:“师父,仙门大比举办在即,依我看,不如先让小师妹参加完大比,再去领罚。”


    “也好。”其实玄空哪舍得罚她,方才不过是气急了脱口而出,此刻有台阶便顺着下来了。


    他看了眼两人,最终也没说什么,一挥袖子便回了自己的庭院。


    待玄空离去,白千帆赶忙上前两步将黎晚澄扶起来,替她拂去身上的尘土,“怎么样?膝盖痛不痛?”


    黎晚澄摇摇头:“师兄,你没有把洛初的事告诉师父吧?”


    他动作微顿,那日意外撞破的画面又在脑海中回放了一遍,白千帆难得面上有些燥热,轻轻咳嗽两声:“放心,我未曾提及。”


    思绪不禁跑偏,若是让师父知道小师妹喜欢女人……


    仙门大比在每年的九月初举办,如今距比赛开始还有十几日的时间。


    正好洛初消失,黎晚澄闲来无事便待在屋里看书,一时间,连白千帆都震惊她是不是被夺舍了,毕竟往日的小师妹只顾玩乐,现在竟能静心坐下来看书。


    藏宝阁内,黎晚澄双目无神的趴在桌子上,满脸都印着疲倦。


    “小七子,我都找了两遍了……”


    这段时间她已经把藏宝阁里的书读了大半,玄空收藏的所有草药和炼丹的古籍,她甚至把针灸推拿和仙界十大难解之谜都看了一遍,可就是没有如何治疗眼盲症的。


    而且,洛初的眼盲和普通人的眼盲还不太一样,普通人眼盲大多是因为疾病或者创伤,可洛初眼盲则是因为……她的眼睛被生生挖了出来。


    换句话说,她是没有眼睛的。


    这样一来,那些治疗普通眼盲症的方法在洛初身上根本无法适用。


    她百无聊赖的戳着桌子上的小人儿,撑着头放空思绪,玄空那老头稀奇古怪的东西那么多,肯定还有她没找到的。


    膝盖在晃动间碰到了木桌的桌腿,连带着桌子也有些微晃,这木桌之前坏过一次,右边的桌腿断了一截,可玄空节俭舍不得换,便拿了个破木头盒子垫在下面。


    等等……黎晚澄指尖顿了顿,好似瞬间醍醐灌顶。


    系统此刻正摸着下巴思索:“这种贵重物品,应该会随身携带……”


    话还没说完,便听见哐当一声,只见黎晚澄蹲下身子,将垫桌腿的木盒抽了出来。她将木盒上的灰尘吹掉,打开后,里面放着一个通体黑色的羊皮卷轴,上面隐约印着几个模糊的字——通幽秘法。


    系统:……


    垫桌腿的盒子,这种位置平常人根本不会注意,就算注意到了也只当是一个破烂木盒,谁知秘法竟就放在这破烂盒子里。


    黎晚澄拿着卷轴轻轻晃了晃:“小七子,学会了么,这就叫作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卷轴通体呈漆黑色,上面的暗纹古朴繁复,黎晚澄轻轻勾起唇角,她就说,玄空这老头必定有宝贝藏着。


    只是,不知道这上面会不会记载有治疗的法子。


    她将卷轴摊开在桌子上,展开后才发现卷轴并不完整,只有一半,后半部分似乎被人撕掉了,能看出断裂处有明显的痕迹。


    这本残卷大抵是经历了太久时间,又不知辗转到了几个人的手上,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不清。


    翻开的第一页写的便是人魂的炼制方法,黎晚澄有些震惊的挑了挑眉,果然是秘法,居然连这种上古禁术都有记载,不过她对此不感兴趣,故而快速扫视一眼后就翻了过去。


    卷轴上的字实在模糊的厉害,读起来十分劳心费神,大约一炷香时间后,黎晚澄眼睛一亮,将蜡烛凑近了些,细细辨认那些模糊的字。


    “……以千年琉璃草为引,借鲛珠日月之光华,重铸双目。”


    这千年琉璃草虽为稀世之宝,却还是能找到几株,师父又对药草了解颇深,届时可以向他打探一二。


    只是……难的是另一物。


    鲛人与鲛珠相伴而生,要想取得鲛珠须得寻到鲛人所在,但是据她所知,鲛人一族早在百年前就避世隐居,而且至今都未被寻到。


    系统见她盯着那几行字出神,问道:“宿主,你是打算帮洛初重铸双目吗?”


    黎晚澄轻轻点头:“嗯。”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而洛初常年与黑暗为伴,长久不见光亮,难免将自己的心也困在暗无天日的囚笼之中。


    所以,她想为洛初重铸双眼,带她看看这山川人间,看看大自然的鸟语花香,或许感受到这些美好,她心中的怨恨也能减轻稍许。


    ——


    浮魔山,此处位于仙魔两界接壤之处,瘴气弥漫,常生邪祟,算得上是穷凶极恶之地,几乎无人踏足。


    洞穴中隐约传处几声痛苦压抑的闷哼。


    洛初盘腿坐在寒清床上,周身的黑气比那日还要猖獗,几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茧将她包裹在里面,一片墨黑浓重的魔气中,唯有悬浮的清心草散发着柔和的白光。


    魔族之所以被称为邪道就是因为修习的功法,他们靠吸收怨气进行修炼,久而久之,这些怨气自然会影响到宿主,使他们变得暴虐嗜杀。


    不过,世间万物阴阳平衡,讲究一个得失各半。


    这种修炼方式虽然能在短时间内使修为暴增,但是有违天道,被道则压制,此生都无缘成神。


    再加上这种急功近利的修炼方法,会对经脉乃至内脏造成无可挽回的损伤,实力愈强愈会有被魔气反噬,爆体而亡的风险,故而修炼魔道之人皆寿命短暂。


    所以她才去找了这清心草,清心草具有凝神静心之效,可以暂时摒弃魔丹中怨念的影响,让她不被魔气侵蚀控制。


    大约两个时辰后,那些肆虐的黑气才渐渐消散,露出了里面女人的面容,洛初眉头紧蹙,神色十分痛苦,额间有一道红色印记时隐时现。


    大量魔气在她身体中乱窜,几乎快将经脉撑爆,犹如万蚁啃噬,四肢百骸都承受着无法忍受的剧痛。


    随着最后一缕魔气消失,清心草被完全吸收炼化,那柔和的白光也渐渐暗淡,最后枝叶枯萎化作碎屑消散在空中。


    第50章 仙魔殊途亦同归


    “师父,这是我新学的按摩手法,怎么样,有没有舒服一些?”黎晚澄一边为玄空按揉着肩部,一边思索着如何从他这里探到些消息。别的不敢说,经过了两个世界的历练,她这按摩手法可是数一数二的。


    玄空笑了一声,他这小徒弟,鬼灵精怪的,今日如此殷勤,怕是又有事要来求他。


    他抬手轻拍了拍黎晚澄的手,叹了口气,却像是带着些无奈的宠溺:“说吧,又有什么事?”


    黎晚澄转身绕到他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师父,你知道千年琉璃草吗?”


    忽然听到这名字,玄空难免一愣,眉头轻轻皱起:“知道是知道,不过你打听这东西做什么?”他眸子半眯,直直盯着面前的小徒弟。


    琉璃草生于极寒之地,百年才长成一株,更不用提千年琉璃草的罕见,不过也正是因为它独特的效用,才使得众多人对它趋之若鹜地抢夺,以至于到了现在近乎灭绝的境地。


    这东西亦正亦邪,放在正当人手里是疗伤的良药,可若落在心术不正的人手里,便是害人害己的祸根。


    黎晚澄怕他怀疑,一早便想好了说辞,故而十分淡定的接过他的话道:“徒儿听说这千年琉璃草有凝魂聚魄,生人肉骨之奇效,所以想找一棵研究研究。”


    说话间,她瞥了眼玄空的神色,见他没有过度的反应,便顺嘴拍了句马屁:“师父,你这么神通广大,一定有千年琉璃草的消息对不对?”


    小丫头片子,还想套他的话,玄空轻轻睨了黎晚澄一眼,对她的话避而不谈:“藏书阁的古籍中对琉璃草有详细注解,你若想知道,自己去查一查便是。”


    一句话将她噎了回去。


    黎晚澄愣住,唇角的笑随之僵了一瞬,片刻后又委屈巴巴的望向他:“听说这种千年的仙草都有上古凶兽守护。”


    她蹲下身子,放轻了嗓音撒娇:“师父父~万一我在取仙草的路上被凶兽一口吃掉了怎么办嘛?”


    玄空别过脸不去看她,而后袖子便被捉住轻轻晃了晃,小徒弟水润的眸子杀伤力太大,他心下一软,半晌还是开了口:“好了好了,师父去为你寻一株便是。”


    “谢谢师父!”


    系统一脸震惊,有些看不懂这剧情走向,千年琉璃草那可是世间仅存寥寥无几的仙草,这……撒个娇就搞定了?


    这也未免太快太简单了点?


    系统撑着头蹙眉思索,按之前看的那些修仙类小说剧情发展,像这种上古仙草,主角不都是要历经千辛万苦,跨越各种劫难,最后九死一生才拿到的吗?


    不免又想起方才两人的对话,玄空答应的随意干脆,好似那千年琉璃草和路边的杂草并无分别,它感觉它的认知被搅的稀碎。


    两人意识相连,黎晚澄自能感受到它的想法,看着某个被狗血小说荼毒的系统,她默默叹了口气。


    “年轻人,不要总去瞎看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看着黎晚澄的背影,玄空捋了把胡子,笑着摇摇头,自己养大的小徒弟,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


    他相信黎晚澄的品行,知晓她不会将琉璃草用于歪门邪道,可一向对药材炼丹不感兴趣的小徒弟,突然说想研究药草,实在是让他生出了几分好奇心来。


    ——


    仙门大比三年一届,由四大宗轮流担任主办,今年则是轮到赤霄宗作东,主办宗门负责提供大比的奖品,并决定比赛的场地和形式。


    大比当日,众宗门皆云集至赤霄宗,与往年擂台战不同,今年赤霄宗设计了一种全新的比赛形式。


    因魔尊临世,世间妖魔也都冲破限制,蠢蠢欲动,近来人间屡有被妖魔袭击之事,所以长老们商议过后,打算借此次大比,顺带将隐雾林的妖魔邪祟一并拔除。


    举办仙门大比一是为了选拔出更加优秀的后辈子弟,二是为了维系宗门间的和谐关系,同时也是四大宗门稳固自己地位的一种手段。


    只是,这种比赛自然避免不了宗门间的比较。


    高台上,四大宗门的掌门并排而坐。光明宗掌门冷哼一声,对着左边一身暗紫色的男人扬言:“上一届让你们玄雷宗占了上风,今年我光明宗必要一雪前耻!”


    那身暗紫色衣服的男子便是玄雷宗掌门萧景凛,比起光明宗掌门的急性狂傲,他显得从容淡定许多,在听完这番话后,只是笑眯眯道:“承让承让,只是岑掌门这话还需等比赛时才能见真章了。”


    一边火药味弥漫,另一边却是格外祥和。


    凤霞宗是四大宗中一个较为特殊的宗门,也是唯一一个只招收女弟子的宗门,自然,宗主也是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人。


    云芷倒是向来不在意这些输赢,她抬手斟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轻轻推到玄空跟前。


    “玄长老,重掌门他还在闭关吗?”


    玄空接过茶,颌首朝她道谢,笑着打趣自己了句:“是啊,我这个长老沾他的光,才能暂时同你们坐在一起了。”


    赤霄宗的掌门重苍在三年前闭关修炼,冲击大乘后期,所以,这三年赤霄宗的大小事务一律由玄空负责。


    若是成功,重苍将会成为这片大陆上第一个大乘后期的修仙者,也是第一个有机会踏入成神之道的人。


    台阶之下的空地站满了各宗门的弟子,宗门间的衣服颜色各不相同,猛地看上去花花绿绿的一片,十分晃眼。


    赤霄宗统一是白红色的衣袍,黎晚澄没有和同门的弟子站在一起,而是去了人群后面一个稍清净的地方,宣布规则之前,她刚好听到旁边几个仙门弟子的讨论。


    “诶,听说今年大比的魁首奖励是九阳真经,要我说啊,那固元丹和冰魄剑在它面前根本不够看嘛!”


    另一个人附和道:“当然,那可是神级功法,据说能使修炼者一步踏入大乘境界,看样子,今年估计要争的头破血流了。”


    黎晚澄默默低头沉思,固元丹是她师父炼的,冰魄剑她也有所耳闻,可这九阳真经她倒还真是第一次听说,不过能让人一步踏入大乘境界,确实称得上是神级功法。


    不过,这功法是否有什么副作用,抑或是使用者能否练成,都还是未知数。


    所以在她看来,这九阳真经倒是还不如师父炼制的固元丹,起码关键时刻还能拿来救命。


    这个世界的等级大致可以分为八层境界,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渡劫、大乘,进入大乘境界基本就是半只脚迈进了成神之道。


    黎晚澄如今处于元婴期,按如今仙门的普遍实力来看,她在同龄人中的实力已属中上等。


    想到这层,眼前突然浮现那人一副虚弱扯着自己撒娇的模样,黎晚澄眼角抽了抽,突然有些好奇洛初的真正实力。


    她通过意识问道:“小七子,洛初目前属于哪个境界?”


    系统很快便答道:“大乘后期,严格来讲她的实力已经媲及半神,只是因为魔族的身份,一直不被天道所认可。”


    媲及半神……虽然知道洛初身为女主,有主角光环的加持,实力必然不会低,只是在真正听到时,黎晚澄还是小小惊讶了下,而后唇角缓慢勾起丝笑意。


    看来那一个月里,洛初日日装作副病弱体娇的样子,倒也是为难她了。


    只是……不被天道认可。


    黎晚澄蹙眉思索,半晌沉吟道:“也就是说,她这辈子都无法真正成神?”


    系统轻轻嗯了一声:“除非她将魔丹从体内取出来,但是对于魔族来说,魔丹是他们修炼的载体,两者互相依存,一旦失去魔丹,也就意味着,她全身修为尽毁。”


    浮魔山洞内,洛初吸收完清心草后,魔丹内蕴含的怨气平息了不少,原先那些时刻萦绕在心间的阴暗想法也被压了下来,整个世界都好似一下子变得安静了。


    洛初阖上眸子,缓缓呼出口气,倏尔间感觉轻松了许多,自从魔丹在她体内日渐壮大,她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这份宁静了。


    只是,不知这一棵清心草的功效能持续多久。


    耳边仿佛响起她低柔的轻笑,那晚的记忆也随之浮现,指尖好似还记得她肌肤的纹理,那抹柔软细腻下暗藏的滚烫。


    还有……她偷偷留下的印记。


    洛初唇角弯起点弧度,现在,她终于可以去找她的阿澄了。


    谁知左脚刚迈出洞穴,突然出现三个人挡在她面前,洛初眸子转暗,掌心暗自催动内力。


    “啧啧啧,魔尊看起来,似乎有些虚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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